对方抓到了谈判的命门，他不可能拒绝。
    于是只剩下说服苏然，这反倒成了最难的事。
    青年龚晏承主动提议将一切放到苏然毕业典礼后，毕竟这样的经历人生只有一次，他不想影响她的心情。
    典礼第二天是周末。
    中年龚晏承亲自陪苏然回校收拾剩下的杂物和书籍，而年轻那个已经按约定到他家里等。
    前一天她有陪父母会见T城的好友，感谢他们对她的照拂，饭后又在酒店跟妈妈聊到很晚，回家已经快十二点。
    因此去程一直靠在龚晏承怀里补瞌睡，返程倒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整个人都活跃起来。
    丝毫不见远离青春与校园的惆怅，尽是即将步入成人世界的跃跃欲试。
    她似乎，一直很渴望长大。
    龚晏承扮演的是倾听者的角色，碰上她很激动，而他又确实感兴趣的话题，他会附和两句。
    但大多时候，他是沉默的，沉默而专注地望着她、倾听她。
    一路说个不停的女孩终于发现不对劲，“我……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太多了，”她埋进Daddy胸口，“对不起。”
    是在撒娇，爱娇的，声音也细细弱弱。
    他这时应该要说不是，也只能说不是。
    “没有，我很爱听。”
    这是最真心的话。
    龚晏承顺了顺女孩的后颈，将她拉起来，“昨晚跟你父母聊得愉快吗？”
    苏然捂住他的嘴，“不准问！”
    昨天典礼后的事她还印象深刻，再不敢让他提及父亲。
    龚晏承笑着捉住她的手，轻吻了下，拿下来，“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担忧，Susan，”他深深望着她，眼睛里也有笑意，“告诉我，你没有不开心，是吗？”
    苏然心里好似被轻轻扯了一下，极轻巧地，却让她心口都酥了、麻了。
    “……嗯。”她缓缓点头，又靠进他胸口。
    后半程也是闲聊，话题始终未触及核心。
    直到走进家门，龚晏承没有继续往里，而是将杂物箱放到地上，忽然牵住她的手。
    苏然困惑地望着他。
    男人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双手捧起她的脸，亲了亲她的嘴唇，而后退开。
    苏然脑子里嗡地一声，第一反应是以为要做。
    “……在这儿吗？”
    她吃惊地望着他，磕磕巴巴地说：“都、都到家了诶……”
    就不能等收拾好吗？
    嘴上是这个意思，身体却已经顺从地靠过去，试图揽住Daddy的脖颈继续接吻。
    龚晏承握住她的肩膀，脸上没有预期的笑意，温柔也没有。
    “还记得你跟我说，觉得我很熟悉，有一个跟我相似的人吗？”
    这完全出乎苏然的意料，不是她预期的话题。她心中暧昧的氛围慢悠悠跌下去，并不能判断他要说什么，只能保守地点了点头。
    男人仍面无表情，说：“我想我找到了原因。”
    有一个他从四十五岁回到二十岁，干干净净，曾经靠近她，又远离，独身等了她五年，如今忽然出现，就在书房等着要见她。
    说明白这件天方夜谭的事不难，难的是要她相信并且接受。
    女孩果然惊怒地往后退，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在开玩笑吗？Baren.”
    龚晏承摇了摇头，“我是认真的。”
    苏然打量着他，表情的确是认真而严肃的，毫无调笑的痕迹。
    “那么……他为什么要见我？”
    龚晏承深深看了她一眼。
    一瞬间仿佛又回到过去，里面尽是她看不分明的情绪。
    仿佛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瞬，苏然听见他低沉的声音。
    “他还很干净。”
    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但，苏然不愿意。
    无论如何劝，她都不肯靠近那个与Daddy有着相同面容的男人。
    哪怕多年以前，她也曾向他邀吻。
    然而，龚晏承了解苏然多过她自己。
    这会儿她感性上还未接受这件事，所以不肯。可她心软到什么地步，“他”又了解她的心软到什么地步……只要敞开心扉聊，也许只用几句话，她就会忘记此刻的计较。
    人终究是自私的，哪怕对手是另一个自己。比起心甘情愿，他心中更多是酸楚，苦闷，好似有一口气出不来。
    不同于当日要求她与别人发生关系，那时大概他潜意识里就知道她做不到，所以那么大方，所以事后破防。这是龚晏承很久以后才想明白的。
    而今，根本不容他侥幸。他们一定会做的。他知道。
    男人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向她招了招手，“来。”
    苏然径直扑进他怀里，紧紧搂住他的腰，“我不想…Daddy，我只要你。”
    她不好说，自己心中其实有当时被他推给别人一样的感受。
    不止他，她也清晰感受到他们是两个个体。
    “如果只是聊聊呢？”龚晏承耐心劝她，心里苦涩，但该说的话总要说。总不能输在这种地方，他爱她不比“他”少。
    “小宝，他等了你很多年。”
    “关我什么事？”
    女孩头也不抬，埋在他胸口，声音瓮瓮地传来。
    龚晏承垂眼望向地面，违心地讲：“他就是我，如果是我等你这么多年呢？我在四十五岁，独自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明明知道你正在和别人相爱，却只能忍耐着身体上的一切，等你。”
    “也不心疼吗？”
    他这样讲，苏然就受不了了。
    “可是你明明在这里。”
    她的心被扯去一小瓣，鲜血淋漓地往下淌，踮脚捂住他的嘴，“不准你这样说……不准！”
    声音里有浓重的哭腔，呼吸也不稳，是因为要用力压抑，不肯也不愿为所谓“别人”流眼泪。
    “进去吧……”
    龚晏承捧住她的脸，俯身抵住她的额头，胸膛微微起伏着，“假如实在接受不了，就出来找我，好不好？”
    女孩仰头看着他，心里仍不肯，可想到他的假设…
    “您真的希望这样吗？”
    龚晏承望着她诚挚而明亮的眼睛，心仿佛被刺穿了无数次。
    不，当然不。
    我怎么会希望这样。无论对方是谁，我都不希望共享你。
    “是，我希望这样。”
    他微笑着点头。
    “骗子！”
    女孩带着哭腔大声道，微微发红的眼睛瞪着他，“你心疼死我也不会回来的！”
    说完转身就要走，原本大方要她离开的男人却忽然自身后将她抱住，吻了吻她的鬓角，“别担心，我只会有一点点心疼……我保证。”
    “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