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元夜，华灯初上，都城的夜肆人流如织，篝火烛照。
    各种亭台禽鱼花卉造型的绢纱灯，映照着路人那洋溢着喜气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糕点小食的香甜。
    微生耀微微低着头，行走在心上人身侧，与她十指紧扣，满满的欢喜和眷恋，如醉人的酒酿一直在心中晃荡。
    这一路走来，常有行人对不似凡尘中人的他们，频频投来注目礼，有艳羡有失神有欣赏，以及不怀好意的贪婪……
    这段时日，溶溶对他纵容到了极点，每夜不限次数，还与他共习双修功法，日日精研。
    两人几乎须臾不离，她牵着他踏遍山川，看尽他从未想象过的风景，更是教他许多他认知以外的东西。
    他觉得这一刻太过美好，不真实得像一场近乎虚幻的南柯梦，让他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惧意，害怕这只是镜花水月，转瞬就会碎成泡影。
    他这患得患失的忐忑模样，没逃过梨偈敏锐的洞察力。
    情绪波动全落她的眼里，她倏然停下脚步，被他大掌裹住的拇指，穿过他的指缝，摁了摁他虎口的关节。
    对他无声地安抚。
    微生耀侧过头，迎上她含笑的眼眸，那点不安便被抚平了，只余满心满眼的柔软。
    “我不喜欢他们看溶溶的眼神，我们买个面具好不好？”
    “怕什么？就算真有不开眼的，他们哪打得过咱们呀。”
    “再说了，我们长得好看又不是错，遮遮掩掩做什么，美本来就是让人欣赏的呀……在能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无需在意他人眼光。”
    她眼尾一挑，笑起来明媚张扬又鲜活，连语气都透着点娇俏的得意。
    就连迈出的步履都轻盈而惬意。
    说着，梨偈视线投向一处卖首饰的商铺，摆在门口做展示的各式珠钗在灯火下光彩夺目、簪星曳月。
    她的目光被一支雕琢精致的点翠步摇吸引，就多瞥了几眼。
    微生耀立刻捕捉到她的视线，心中一动，握着她的手，把她往摊前带。
    拿起那支步摇，比在她的寒烟鬓旁。
    暖光勾勒着她优美的侧脸轮廓，点翠的步摇在她乌黑的发间熠熠生辉，衬得她人比花娇。
    “姑娘戴这支真是好看极了，公子好眼光！”
    迎客的小厮先是被二人出众的容貌惊呆一瞬，又立马回过神来，边笑着递过来一枚铜镜，边真心地奉承夸赞。
    梨偈捧着铜镜，看着镜中的自己，问他：“好看吗？”
    又看向小厮，“这步摇要价几何？”
    “姑娘真是赶巧了，今日正逢佳节，又遇我家东家有喜，因此只需58两银子，还赠您一个檀香木盒。”
    微生耀看着她，眼中满是惊艳，正欲开口，却猛地一僵。
    他骤然想起，上一次和小弟子们下山时，给梨偈买了许多礼物，已经花光兑换的金银。
    如今自己的身上已无凡俗世间通用的金银货币，只剩下修仙之人所用的灵石。
    心中的懊悔与窘迫瞬间攫住了他，他竟连为她买一支发钗这等小事都未能想周全。
    他垂在手侧的手指悄悄蜷起。
    梨偈见状，觉察到他的窘迫，心下明了。
    她储物袋里带了些人间银钱的，虽不多，但几千两还是有的。
    梨偈对他安抚地笑了笑，眼神温柔，仿佛在说“无妨”。
    随即她假意从袖袋，实则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绣花小荷包，数出足够的银钱递与小厮，说道：“就要这支了。”
    小厮见她也不议价，觉得遇到了不差钱的大主顾，脸上的笑容更殷勤了。
    “姑娘、公子要不要入店去瞧瞧其他款式？姑娘生得这样好看，再华丽的首饰也只会是相得益彰，便是满头珠翠也是富贵逼人，不会让人觉得是过分堆砌的。”
    梨偈看了眼店铺内琳琅满目的华贵首饰，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不必了，多谢。”
    她接过包好的银钗，小心收好，再自然不过地重新挽住他的手臂。
    “走，我们再去其他地方瞧瞧，我想吃糖炒栗子，我嗅到味道了。”
    两人又慢慢往前走，微生耀还陷在没能给她买珠钗的低落里，为自己的疏忽而暗自沮丧。
    行走间，微生耀的肩头一沉。
    原来是梨偈将头靠向他的肩膀，发丝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颈侧，带来一阵微痒，混着她发间的冷香钻入鼻腔。
    “我自己能买的起，你不用自责啦。”
    她这依赖般的亲昵小动作，像是春雨绵绵，点点滴滴落在他微沉的心湖，荡开圈圈涟漪。
    微生耀侧过头，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发，呼吸间全是她身上的气息，那点低落，在这缱绻的暧昧中渐渐消散了。
    然而，前方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骚动，惊呼声、哭喊声、呵斥声，猝然打破了节日的祥和。
    人群像是冷水入油锅，猛地混乱起来，互相推挤冲撞。
    喧闹声里，隐约可见穿着黑衣、手持利刃的壮汉蛮横地闯入人群，四散逃窜，其后有持械的士兵追杀，似乎在搜查或追捕什么人。
    “小心！”微生耀第一时间想将梨偈护在怀里，却见梨偈半蹲着正扶起差点被踩踏的小孩。
    他一转眼，汹涌的人潮瞬间便将两人冲散。
    “溶溶……”微生耀惊呼，但声音立刻被人群的喧哗淹没，只剩密密麻麻惊叫逃窜的人影，哪里还见梨偈的身影。
    她被人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退向街边的小巷。
    另一边。
    梨偈焦急地四望，抱着哭闹的小孩，刚稳住脚步，小孩的父母就寻了过来。
    把人送回她家人手中，她看了看主干道的人挤人。
    转身走入巷子，打算用玉牌联系微生耀。
    消息发出去后，又折进昏暗的巷口，只见巷子深处，一个男子背靠着斑驳的墙壁，正按着胸口，痛苦地喘息着。
    他穿着一身与微生耀极其相似的湖水蓝锦袍，只是此刻那衣袍上沾染了深色的血迹，在昏暗光线下，上身肩头处已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外罩的同色系氅衣被利器划破，裂口参差，残帛在风中凌乱。
    半张脸隐于披散下的墨发之后，露出的下颌线条紧绷，唇边带着殷红的血迹，身形摇摇欲坠。
    身前的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就要扬剑下死手。
    梨偈心头一紧，仅凭他的穿着就先入为主，以为那是受伤的微生耀。
    情急之下，她不假思索地足尖轻点白墙灰瓦，身姿如流风回雪，飘然掠去。
    她甩着腕间披帛挡在男子身前，衣袂翩跹，恍若九天之外的仙子临凡。
    那两个正欲对那男子下杀手的黑衣人只觉眼前一花，舞出的丝绸被灵力裹挟，精准打在黑衣人的手腕上，他们手中兵器纷纷脱手，长剑咣当落地。
    他们甚至未看清来人模样，便被那看似轻飘飘的披帛击打得连连后退，气血翻涌。
    “滚！”
    梨偈顾忌此处是凡俗地界，不欲轻易伤人性命，只是将他们击退，清冷的目光一扫，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仪。
    两名黑衣人惊疑不定，对视一眼，皆对眼前这个恐是修仙之人有所忌惮，审时度势一番，终是咬牙迅速退去。
    梨偈急忙俯身靠近那倚墙的男子，担忧地去扶他的手臂。
    误以为是自己的张扬行径，才令他身陷险境。
    关心地询问情况道：“宝宝，你怎么样，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