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多年[星际]》 第1章 《守寡多年[星际]》作者:芝芝猫猫【完结】 文案: 1. 教导处办公室,全校第一的学霸和全校倒数第一的校霸同时被请家长,却只有一个人应邀而来。 教导主任看着面前冰冷貌美的男性omega,一眼认出对方是联盟外交部以美貌和强势闻名的第一外交官——江云。 “我是他们的父亲。”江云撇了儿子们一眼,“他们是双胞胎。” 教导主任想起美人omega守寡多年的传闻,忍不住问:“那他们的alpha父亲呢?” 江云淡道:“应该死了。” 2. 失踪多年的陆上校终于回来了!他在冰层中沉睡了十七年,记忆和身体机能都维持在二十四岁那年。 一觉醒来,上校大人发现自己的新婚妻子从娇气可爱的小美人变成了冷冰冰的大美人,还生了一对双胞胎。今年,那对双胞胎已经十六岁了。 3. 发热期的omega叫走正在和儿子们一起打游戏的alpha,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您该履行丈夫的职责了,上校。” alpha拉着omega往自己腿上坐,笑道:“新婚之夜不是还娇娇气气地叫我‘老公’吗?别改口好吗,江外长。” omega:“……” ~一句话简介出自《烟花易冷》 内容标签:天之骄子 星际 abo 美强惨 主角:江云,陆淮 ┃ 配角:ao双胞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立意:走过暴雨,终将迎来天晴。你要相信,你要等 第1章 这是一家坐落在首都繁华街区却极为安静的咖啡馆,环境温馨舒适,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香气。 莫里斯·埃文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金发碧眼,一身笔挺的墨绿色军装,肩上的肩章昭示着他目前的中校军衔。 今天是休假期,他原本可以穿私服出行。他之所以依旧穿着军装,是为了坐在他对面的人。 眼前的omega面容冰冷端丽,神色寡淡,清瘦的身躯包裹在纯黑的西装里,安安静静朝你看来的姿态,漂亮得让人心颤。 莫里斯知道,这位美人曾经是个制服控。他的一身军装,或许能为他接下来的行动带来些许好运。 “江云,”在接近三分钟的沉默后,莫里斯终于开口叫了omega的名字。他的声音勉强还算镇定,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因紧张握成了拳:“我们认识十七年了。” 江云垂眼搅拌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江云虽然没有看我,但至少给了我回应,这个开头不算太糟糕。 莫里斯习惯性自我安慰,再接再厉:“这么多年,我看着你兼顾家庭与事业,带着两个孩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地位,我知道你很不容易。” 江云不置可否。 莫里斯鼓起勇气,一鼓作气道:“未来,请允许我来照顾你和孩子们吧!” 莫里斯说完,郑重其事地低下了头,就像在军部向上级提出真挚的请求一样。 他紧张得不敢呼吸,更不敢去看江云的反应,眼睛紧盯自己膝盖上的双手,忐忑地等待着omega对他的宣判。 仿佛等了漫长的一个世纪,他才终于听见了江云的声音。江云问:“你是在告白,还是在求婚。” 莫里斯愕然抬头:“我……”他为这次的约会精心准备了很久,他无数次想象过江云听到他告白后会有的反应,但真正到了这一刻,他依旧慌乱得不知所措。 他不认为自己现在有权利向江云求婚,可他还是没忍住偷偷地准备了一枚钻戒。 莫里斯的目光落在omega左手无名指的指腹上,上面什么都没有,甚至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我在向你告白。”莫里斯勇气迸发,激动到语无伦次:“但如果你想结婚,我愿意马上娶你!我会为你准备盛大的婚礼,会待你的孩子视如己出,如果你不想再要孩子我也会全力支持你!” 江云静了静,第一次用掂量的目光上下审视了莫里斯一番。 金发的alpha无疑称得上是个帅哥,五官立体深邃,常年在军部锻炼出来的气质更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可还是差远了。 “莫里斯中校,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江云的语气客套地冰冷着,“但很抱歉。”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却仿佛一盆冷水浇了下来,莫里斯被浇得全身僵硬,花了最大的意志力才勉强没有失控。 alpha哑声道:“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江云不认为拒绝一个人需要给对方确切的理由。莫里斯看他的目光太过炙热,他很早就发现了莫里斯的暗恋。他之所以和这个alpha继续保持联系,一来是工作需要,二来是因为—— “是因为陆淮吗?”莫里斯等不及江云的回答,先为他找到了理由:“你还是忘不了陆淮,对吗?” 江云:“……” “我也忘不了他。”莫里斯双眼泛红,声音颤抖:“陆淮是我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战友,最好的上级!正因如此,我才更需要替他好好照顾你们父子三人!十七年了,江云,陆淮已经殉职十七年了,你还想为他守到什么时候?!” “莫里斯中校,”江云冷静地打断他,“你似乎误会了什么。” 莫里斯一愣:“误会?” “我和陆上校的结合纯粹是为了彼此家族的利益。”江云慢条斯理道,“我们相亲认识,见面三次就结了婚。婚后两个月,他奔赴战场,从此音信全无。你觉得,只凭这短短三个月的相处,我至于对陆上校情根深种,至死不渝么。” alpha有些迷茫:“如果你没有深爱着陆淮,你又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迟迟不愿再婚?” 江云放下咖啡,修长的手指在桌上交叠:“我没有不想再婚,如果遇到符合我择偶标准的人,我很乐意开启一段新的恋情。” 莫里斯心中一喜,碧蓝色的眸子里重新燃起希望:“那么,你的择偶标准是……” “很简单,”江云微微一笑,冷白无瑕的脸这一瞬间竟变得生动鲜活起来:“我只需要他长得比陆淮帅。” 莫里斯怔了怔,眼中的期待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在他身上多年没有出现过的落寞和自卑。 高大英俊的alpha在江云面前缓缓低下头,沉默在alpha和omega之间蔓延,谁都没有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莫里斯了然地苦笑一声,惨然道:“可是江云,谁又能比得过当年24岁的陆上校呢。” 莫里斯受了不小的打击,一时半会儿怕是缓不过来。江云没有陪alpha治愈情伤的闲情逸致,以还有工作要处理为由,买了单提前离开,留下莫里斯一个人在原地黯然神伤。 外交部的警卫为江云拉开车门,江云矮下身,笔直修长的双腿一跨,坐进了加长车的后座。 和莫里斯喝咖啡的半个小时简直是在浪费他的时间。除非莫里斯能把他再婚的“择偶标准”一并告诉军部和外交部那些愚蠢自大的alpha们,这样倒能省了他不少麻烦。 “假日愉快,江先生。”车内响起尊敬礼貌的ai女音,“请问您接下来的目的地是?” “外交大楼。” 江云抬起手,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耳尖。下一秒,一连串的工作界面在他眼前井然有序地铺展开来,淡蓝色的光标随着他漆黑的瞳仁上下左右地移动。 他正要处理一份标有“紧急程度:b级”的文件,一条隶属他私人的通讯请求弹了出来。请求人是他家负责照顾两个孩子的阿姨,玛姬。 玛姬会在这个时间联系他,多半是为了自己那对双胞胎的事。 江云立即同意了玛姬的通讯请求,玛姬慌慌张张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江先生!” “出什么事了?”江云道,“慢慢说。” 江云镇定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玛姬再开口时,语调显然比方才冷静了一些:“学校刚刚联系了家里,说小潮和小慕在学校里重大违纪,要求他们的监护人立刻去学校……” “‘重大违纪’?”江云精致冷漠的眉眼压了下来,“他们做了什么?” 玛姬吞了口口水:“说是殴、殴打教官。” 今天是首都的公假日,双胞胎原本不用去学校,但他们不久前参加了学校组织的一场体能特训。两人殴打的,应该就是给他们特训的教官。 玛姬说着说着,又急了起来:“小潮也就算了,但小慕怎么可能和他弟弟一起瞎胡闹呢!” “不要刻板印象。”江云沉声道,“我相信他们有这么做的理由。” “可再怎么样也不能殴打教官呀!” “别急,”江云果断道,“我现在就去趟学校。” — 在首都数以万计的公学里,西蒙公学是公认最低调神秘,又最高贵奢华的学校。能在西蒙公认就读的孩子,父母家庭非富即贵,要么是政界高层,要么是商界精英。 第2章 有些学生的监护人正在从事联盟保密级别的工作,或是身份不方便公示,即便是在学生的档案中也查不到他们确切的信息,最多只能找到一个紧急的联络方式。 江慕和陆潮便是其中之二。 西蒙公学高中一年级的教导主任看着站在墙角的两个男生,太阳穴突突地疼。 光是看这俩孩子的外表和气质,就能看出他们的父母绝不是什么小人物。要不是这次的事件实在离谱过了头,他都不想麻烦人家专门跑一趟。 陆潮,风云全校的问题学生,十六周岁不到,身高直逼185,成绩常年位于倒数第一。他性格张扬,带着一股嚣张的劲头,一言不合就要搞点事情出来,却因为脸长得太帅,意外地受同学欢迎。 陆潮和特训教官动手的原因,教导主任能轻轻松松脑补出一百个,可是江慕……为什么啊?! 江慕绝对是西蒙公学最标准的优等生,人美心善,温文尔雅,每次考试稳居年级第一。每次被陆潮气得半死的时候,如果能碰到江慕抱着书本,微微一笑向他问好,他的气能消一大半。 像江慕这样的好学生,怎么会突然和陆潮混在一起了? 教导主任心中暗暗叹气,再次调出两人的档案。 有关两人父母的信息寥寥无几,再看也看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教导主任的注意力回到学生本身,冷不丁发现江慕和陆潮的生日……竟然是同一天? 教导主任没来得及多想,ai助手提醒他:“先生,江慕和陆潮的监护人到了。” 两个罚站的少年默默对视了一眼,用眼神无声地沟通,一副大祸临头的表情。 教导主任连忙站起身:“快请他进来!”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推门而入,令人错愕的美貌和身居高位的气质形成了某种奇特的张力,压得人心动又心惊。 不久前才在新闻上看到的人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教导主任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愕然道:“您是……” 男人用余光扫了儿子们一眼。两个男孩子恨不得把头低到地壳,完全不敢和父亲对视。 “江慕和陆潮的父亲,”男人淡淡地收回目光,朝教导主任礼貌地伸出手,声音冷冽地自我介绍:“江云。” 第2章 教导主任太过受宠若惊,以至于本能地用双手回握住了omega微凉的指尖,大脑短暂地宕机了片刻。 omega简短的一句自我介绍信息量巨大,即便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教导主任,也需要多花几秒去理解当下的情况。 第一,眼前的男人确实是江云,联盟外交部新任首席外交官。近期因为主导联盟和奥林帝国的谈判,以及自身让人一眼难忘的美貌而广受关注。 第二,江云是江慕和陆潮共同的……omega父亲? 等江云主动松开了手,教导主任才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大外交官身上移开。他看看陆潮,又看看江慕,难以置信:“他们是同年同日同月生的兄弟?” 这两人长得一点也不像啊!平时在学校好像也没什么互动? 陆潮嗤笑一声,嘲讽道:“主任,您该不会不知道有个名词叫做‘双胞胎’吧?” 教导主任一时语塞。 江云斜睨了陆潮一眼,只见西蒙公学的混世小魔王立马收敛好笑容,乖乖地闭上了嘴。 江云问两个儿子:“有受伤吗?” 江慕默默摇头,陆潮则嘟囔了一句:“就凭他们?” 江云朝教导主任看来,语气公事公办的疏冷着:“我希望了解事件的经过。” “当、当然。”教导主任缓过神,连忙从办公桌后绕出来,亲自为江云拉开桌前的椅子:“江先生请坐,我让助手为您倒杯咖啡。” 江云简单道谢,在古典华贵的椅子上坐下,自下而上地望着主任,意思是你可以开始发言了。 这一瞬间,教导主任有种自己误入了外交谈判现场的错觉。他虚虚抹了把汗,尽量客观地讲述:“江先生,事情是这样的……” 当时教导主任正在办公室里小憩,忽然听见训练场上传来一阵杂乱的动静,似乎有人在惊叫,也有人在高呼。他立即调出训练场上的监控,登时眼前一黑。 只见江慕陆潮和那两个教官在同学们的围观下居然扭打在了一起——准确来说,是江慕陆潮把教官摁在地上打,教官好几次想找机会把人拉下来翻身而上,却被两个少年灵活地躲过,继而更狠更快的拳头对着他们的脸落了下来。 “教官说是江慕同学和陆潮同学先动的手,他们为了自保才不得不还手。”教导主任道,“这一点我也向您的儿子们求证了,的确如此。” “自保。”江云挑了挑眉,饶有意味地重复着这两个字:“那么,动手的理由是?” 教导主任面露难色:“教官声称他们只是在训练场上闲聊,两位同学忽然就冲了过去,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双胞胎一个低头不语,一个装傻充愣,似乎打定主意回避这个问题了。 江云没有追问,直接道:“全息重现。” 双胞胎的脸色双双刷地一变,两张看似截然不同的脸在这一刻竟然意外的神似。教导主任第一次有了“啊,他们的确是双胞胎呢”的念头。 江慕急了:“爸爸!” 陆潮更急:“爸!” 为了监督学生及保障学生的安全,学校内各个区域监控遍布,全息重现能360度无死角地还原事件经过。 教导主任早就把全息影像准备好了,根据校规,他理应和学生家长一同观看。 “爸你不能看这个!”陆潮慌乱之下口不择言,“这是我和江慕的隐私!” “爸爸我们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江慕放软声音哀求,“您罚我们就好,什么惩罚我们都接受。” 江云冷硬地命令两个儿子:“出去等着。” “爸!!!” 两个少年被江云带来的警卫强行劝了出去。教导主任打开全息影像,宽大的办公室内即刻显现出江慕和陆潮的全息投影。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以前。 刚刚结束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训练,教官原地解散了队伍,让大家自由活动。 向来爱凑热闹的陆潮拒绝了兄弟们一起去冲澡的邀约,而是趁人不注意,悄悄跟在了年级第一的优等生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没人的角落,陆潮才开口叫道:“江慕!” 江慕头也不回:“叫哥哥。” “拉倒吧,就大我几分钟算毛线的哥哥。”陆潮从后面一把勾住江慕的肩膀,硬生生把人拽到自己身边:“你这个月的零花钱还剩多少?” 江慕露出警惕的神色:“你又想干嘛。” 陆潮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没人后压低声音道:“我在二手市场看中了一台as81。” 江慕睁大眼睛:“你疯了?没证驾驶机甲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陆潮信誓旦旦地保证,“我就把它买回家放着养眼,我不开。” 江慕面无表情:“你当我是很好骗的傻子吗?” 陆潮知道江慕不会轻易借钱给他,正纠结着要不要叫几声“好哥哥”恶心一下对方,冷不防听见两个交谈中的声音。 “外交部和奥林帝国的谈判什么时候开始来着?” “好像是下周四。” 是两位教官的声音。江慕刚要拉着弟弟去向教官问好,又听见其中一个教官说:“能去现场看看就好了,我还从来没见过江云本人呢。” 双胞胎蓦地一怔,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江云。”另一个教官的语气忽然变得轻佻了起来,“他上回来总部我见过他一面。” “怎么样?” “长得太他妈带劲了,看得老子易感期都提前了两天。” “话说他信息素到底什么味道的?你有没有凑上去闻一闻?” “我倒是想,他身边那么多警卫,我哪里近得了他的身。” 陆潮眼神一暗,脸颊的肌肉隐隐抽动,紧握的双拳和剧烈起伏的胸膛无一不体现着主人出离的愤怒。他正要冲去上去让那两个残渣闭嘴,一双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脸色苍白的江慕抓着弟弟,冲对方摇了摇头。 校内禁止打架斗殴,如果殴打教师教官,更是罪加一等。陆潮在学校已经不知道记了多少次小过,他不能放任弟弟再记一次大过,这会让弟弟被开除的。 另一边,两个alpha对一个omega冒犯的讨论还在继续。 “要是能让我和他约一次,我死也甘愿。” “怎么,你也想和他结婚?” “那怎么可能?他再怎么漂亮也是一个生过孩子的omega……” 陆潮忍无可忍,刚要甩开哥哥的手,没想到胳膊上的牵制竟然自己松开了:“……哥?” 江慕越过陆潮,径直朝教官走去。对方看见他,立即停止了对话,摆出一副端正严厉的架势:“江慕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第3章 双胞胎虽说几乎是同时出生,江慕却足足比弟弟矮了十厘米。两个教官也是四肢发达的高个子,江慕仰视着他们,面带微笑:“教官好,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在优等生面前,教官自然不会有警惕之心:“什么事?” 江慕不动声色地抬起手,猝不及防地甩出一个响亮的耳光。 被甩耳光的教官都被打懵了,另一个教官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揪住江慕的衣领:“你干什么!” 陆潮第一次见江慕打人,也震惊了一小会儿,直到看到教官的手碰到了江慕,他立马摔下碍事的外套冲了上去:“特么找死!” 此时,全息影像戛然而止。 办公室内鸦雀无声,教导主任冷汗直流,恨不得自己当场突发心脏病晕过去。 主任鼓起勇气朝江云看去,只见对方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态,神色坚冷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外泄,仿佛只是看了一场事不关己的演出。 良久的沉默过后,教导主任艰难地挤出一句:“江、江先生……?” 江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稳定有力:“您想好了处罚的方案么,主任。” 一时之间,教导主任竟然不知道江云说的处罚对象是谁。他犹豫两秒,试探地问:“江先生的意思是?” “一人一份检讨书,外加三天的课后禁闭。”江云如同走程序一般地征求主任的意见,“您觉得如何。” 根据校规,在学校打架斗殴至少要记小过一次,再加一个月的禁闭;如果打的是教师或者教官,记大过甚至开除都有可能。 可现在是两位教官侮辱学生家长在先,言语实在不堪入耳。那样的污言秽语如果传到民众的耳朵里,首当其冲的就是军部和西蒙公校的名誉。 教导主任现在只想祈祷江云不会追究西蒙公学请了两个道德水准不佳的教官给学生特训的事情。至于对陆潮江慕的处罚,稍微意思一下应该就可以了。 教导主任赔笑道:“这个我还要和校长商量一下,但应该没问题。” 江云一颔首,又道:“另外,我可以看一看两位教官的档案么。” 教导主任深知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江先生请稍等。” 教导主任在办公桌上操作了两下,江云要的档案便投影在了他眼前。 “利顿·福特,哈里·阿尔文,”江云随意扫了两眼,左手的指尖在桌子上轻轻点了一下:“两个服役三年的alpha。” 教导主任站在一旁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被两个尚未分化的十五岁少年压着打。”江云撩起眼帘,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语气却听得人身上寒意骤起:“当然,我没有置喙贵校人事变动的资格,但给学生做特训的教官不该只有这点实力,主任您说呢。” 教导主任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手帕,抹去脑门上的细汗:“江先生言之有理,西蒙公校日后一定会确保给孩子们训练的教官实至名归,德才兼备!” 江云缓声道:“我在军部有一些人脉,若不介意……” 教导主任连忙表态:“不介意不介意,江先生能为我们推荐人选就太好不过了!” 事情解决,江云起身告辞。教导主任手忙脚乱地把手帕揣回口袋,手上做出“请”的姿势:“我送您,江先生。” 江云颔首示意:“有劳。” 教导主任走在江云身侧,忍不住时不时偷看对方两眼。 他不禁想起了一些有关这位大外交官的流言,其中一条便是说江云生过孩子。至于孩子的alpha父亲是谁,大家众说纷纭,猜谁的都有。 究竟是哪位顶级alpha能在这样的美人身上刻下标记,还让他生下了两个孩子? 教导主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江先生,陆潮同学和江慕同学的另一位父亲今天是没空前来吗?” 江云步伐顿住,转头看了教导主任一眼,淡道:“他应该已经死了。” 教导主任:“!!!” 校办公大楼楼下,江慕和陆潮在警卫的看顾下老老实实地等着。 兄弟二人已经换上了学校的制服。西蒙公学的制服主打优雅高贵的绅士风格,纯白的衬衫,黑色的外套长裤和领带,胸口一枚深红色的学校校徽,冬季还有件用来保暖的斗篷披风。 同样的制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有着截然不同的效果。江慕领带和外套扣子都端正地系着,一副随时可以在重大场合演讲的仪容。 而陆潮,外套随意地披在肩上,衣袖空空落落,领带也没系,被他胡乱地塞进了口袋里。 陆潮抬头望向主任办公室的窗户,郁闷道:“江慕,你说爸爸会听到那些吗?” 江慕露出看傻子的目光:“你怎么这么喜欢说废话。” “早知道就不在学校动手了。”陆潮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怪我。” “不怪你。”江慕说,“是我先动的手。” 陆潮挑了挑眉,刚想揶揄“没想到优等生也会甩人耳光啊”,余光瞥见一抹纯黑的西装,他迅速大步向前:“爸!” 江慕闻声回头,看到江云走出办公大楼也迎了上去:“爸爸,您没事吧?” 江云看了双胞胎好一会儿,心平气和地说:“没事,回家了。” 双胞胎面面相觑。 陆潮:怎么回事?这就完了? 江慕:不知道,先回家再说。 穿着制服的少年们一左一右,并排跟在父亲身后,一同走过学校古老安静的长阶。 还剩几个台阶的时候,陆潮三步做两步地越了下去,而后抢先警卫一步,为父亲和哥哥打开了车门。 第3章 玛姬从双胞胎一出生就开始为江云工作了。 十多年的时光,双胞胎由一对只知道哇哇吃奶的小婴儿长成了青春焕发的少年,玛姬也早已成为了父子三人的半个亲人。 接到西蒙公校的通讯后,玛姬一直坐立不安。但她知道无论多棘手的事情江云都能处理好,这次一定也一样。 她做好了父子三人会晚归的准备,可窗外的夕阳才斜过厨房柜台的时候,门口就传来了陆潮的声音:“玛姬阿姨,我们回来了!我好饿啊,晚上吃什么?” “小潮?小慕!”玛姬喊着双胞胎的小名,一路小跑来到客厅,刚好看到江云把脱下的西装外套交给ai管家。 被外套埋藏了一天的白衬衫上找不到一丝褶皱,他的领带还没来得及解开,整齐的衣领上是一截冷白修长的脖颈。 “江先生!”玛姬走上前,紧张地问:“学校的事情解决了吗?” “放心。”江云和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始终落在她的眼睛上,玛姬认为这应该是某种社交的礼仪。江云一边和她对视交谈,一边抬手解开衬衫袖口的纽扣:“用晚餐吧。” 江云让放心,玛姬便彻底放下心来,笑着呼唤双胞胎洗手吃饭。 餐厅亮起温暖又温馨的灯光,一家四口围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地享用美食,安静的甚至有些不寻常。 玛姬纳闷了,不是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吗,怎么一向在餐桌上话最多的陆潮这会儿一句话也不说? 陆潮只会在三种情况下保持安静,第一种是江云让他闭嘴,第二种是他要睡觉,第三种则是他在思考的时候。 陆潮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爸爸为什么没有训斥他? 就算不为他动手打人的事骂他,那还有他想偷偷攒钱买as81的事啊,这还不值得他被狠罚一顿? 陆潮想像平时一样用眼神和自己的双胞胎哥哥交流,可他眼睛都快眨抽了,江慕也没看他一眼,反倒是江云问了一句:“你想去眼科?” 陆潮这才消停了。他百无聊赖地点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星际网络随即在他眼前展开。他本意是找点新鲜有趣的东西下饭,结果跳出来的第一条新闻就差点把他“有趣”死。 “噗——” 陆潮一口果汁喷了出来,玛姬一边喊着“哎呀这是怎么了”,一边凑到他身旁给他拍背。 少年胡乱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他将自己眼前的画面设为公放模式,大声询问:“爸,这是你吧?” 全息画面中,身穿墨绿色军装的莫里斯站在一家咖啡馆门口,殷勤地为他身后的黑发青年打开咖啡馆的门。青年径直走进咖啡屋,看都未曾看他一眼,他却紧紧护在青年身后,跟着对方走了进去。 ——【莫里斯中校公假日约会,新恋情疑似曝光?】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黑发青年的脸没有被拍下,但那一道笔直冷潇的背影足以让双胞胎认出自己的omega父亲。 陆潮火急火燎地问:“爸,你真的和莫里斯叔叔约会了吗?” 江慕一脸同情地望向弟弟。这则来源不明的八卦新闻他在回家的路上就看到了,他也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没有蠢到直接去问爸爸的地步。 玛姬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打起圆场:“小潮,这是大人间的事情……” 第4章 她以为江云不会理会陆潮的取闹,然而江云这一次不但没有禁止陆潮的发言,甚至还算有耐心地向双胞胎说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莫里斯中校约我喝咖啡,我答应了。”江云缓缓启唇,“如果你们认为这称得上是约会的话。” 陆潮快气炸了:“他想干嘛啊!” 江云淡道:“想照顾我们。” 江慕怔愣两秒,纠结了好一会儿,道:“爸爸,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你。如果你和莫里斯叔叔在一起会开心的话,那我也替你开心。” “我不开心啊!救命谁要他照顾!”陆潮无比抓狂,绕着餐桌走来走去,最后在江云身边停下,双手刷地一下扒住餐椅的扶手,蹲下身说:“爸,首先声明我不是反对你再婚啊,但我绝对不同意你拉低自己的标准将就凑活!” 快十六岁的陆潮已经比江云高了,可他依旧习惯性地仰视着江云:“爸,莫里斯叔叔在军部混了这么多年才只是个中校,他有哪点比得上……” 江云无视蹲在身侧的高大少年,手中切着牛扒,动作不紧不慢:“哪点都比不上。” 陆潮情急之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啊?” “所以我拒绝了。”江云把切下的牛扒平均分到双胞胎面前,接着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起身离席:“陆潮,功课做完发我。” 陆潮被留在原地,一脸懵逼。 — 江家的别墅一共有三层,玛姬住在一楼,双胞胎住二楼,他们都不会轻易上三楼打扰江云。 江慕敲响房门时,江云已经摘下了领带。几分钟前,他向管家下达了咖啡的需求,上楼的却是江慕。 这不过是儿子想要表示亲近的方式,江云当然不会介意。 江慕端着咖啡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悬浮在父亲书桌上的全息投影。少年“咦”了一声,说:“这是奥林帝国的外交大臣,伊恩·唐?” “嗯。”江云示意他把咖啡放在桌上,“下周四的外事会议,伊恩是奥林外事团最核心的成员。” “伊恩·唐,因为一头及腰的红色长发被人称为红发伊恩,又因其圆滑狡诈,为达外交目的不择手段的行事作风被称为……” “愚人者伊恩。”江云接过儿子的话,问:“你怎么知道这些。” 江慕笑道:“我这段时间稍微了解了一下。” 江云点点头,又问:“那么,你弟弟这段时间又在忙什么。” 江慕愣了愣,眼神飘忽:“补、补习功课。” 江云轻一挑眉。 江慕先是绞尽脑汁,然后试图编造,最后因为清楚自己骗不了父亲明智地选择实话实说:“睡觉。” 江云:“……” 双胞胎中的哥哥为弟弟的懒惰苦恼着:“也不知道陆潮这点到底跟谁学的,一天到晚好像怎么睡都睡不够似的。” 江云不置可否。 少年顿了顿,自然而然地问出了下半句话:“爸爸,父亲他以前在休假的时候是不是也很爱睡觉?” 江慕刚问完就开始后悔了,可问出的话又不能收回来。 他忐忑地等待着爸爸的回答,懊悔自己刚才怎么突然和陆潮一样,话不经过脑子地脱口而出了呢。 江云很少在家里提起他们的另一位父亲。 两个孩子小时候经常问父亲的事。他们的问题向来毫无逻辑,上一个问题是“爸爸,父亲他喜欢什么花花呀”,下一个问题就成了“爸爸,父亲泡澡的时候也会玩小黄鸭吗,爸爸会和父亲一起泡澡吗”。 而江云给他们的答案永远都是“不清楚”或“不知道”。 但今天这个问题,江云觉得自己似乎能给出一个和过往不一样的回答。 他看向窗外,在遥远又短暂的记忆中静静地寻找。 拥有最多资源和最少居民的富人区,在深秋的夜晚总是静谧又祥和。搬家那年在院子里移植的银杏已经有三层楼高了,枝芽奋力地伸展向天空,落叶犹如灯光下纷纷起舞的金色蝴蝶。 再过一个月就是冬天。 到那时,银杏树的树叶会枯萎,双胞胎会在制服外披上斗篷上学,卧室的窗户上也会结出一层晶莹的冰霜。 江云仿佛看见了那样一个画面。 冬日下雪的清晨,在温暖的卧室里,年轻的上校拉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一起赖床,半真半假地控诉他在军部一直睡不够。 江慕:“爸爸?” 江云回过神,在儿子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我不太清楚。” 江慕有些失望:“您连这个都不知道吗?那……” 爸爸没有和父亲睡在一张床的话,他和弟弟又是怎么来的呢? 第4章 周四,首都城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外交大楼在阴沉的雨幕中拔地而起,特殊材质的玻璃外墙将雨水悉数吸收,维持着这栋庞大建筑永远的宏伟和庄重。 江云大步走出电梯,西装衬衫,挺直的腰背形成一条近乎冷酷的线条:“还有几分钟。” 一群和江云同样穿着的外交官跟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严肃。其中离江云最近的是他的第一助理,一位名叫钟曼的女性omega。 “奥林外事代表团的座驾已于一分钟前进入中央大道,五分钟后将到达外交大楼。”钟曼语速虽快却有条不紊,“另外,江先生,负责此次会议安保工作的莫里斯中校正在大厅等您。” 江云来到一楼大厅,果然看到了早已等待多时的莫里斯。 军部一共来了二十个人,莫里斯军衔最高,是本次任务的总指挥。 莫里斯站在队伍前方,看着那道凌厉冷峭的身影朝自己走来,肩膀的肌肉紧绷到了极致。 江云在他面前短暂停下,神色一如既往的寡淡,仿佛那场在咖啡馆里的对话从未有过一般:“辛苦。” 莫里斯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向江云走近一步,低声道:“红发伊恩是个异常危险的人物。江云,你要小心。” 江云点点头,绕过他继续向前。一股冲动涌上莫里斯的心头,他脱口而出:“绯闻的事我会让人处理,你别担心。” 江云步伐一顿,清冷的视线落在alpha脸上,声音带上了嘲弄:“现在是工作时间,中校。” 莫里斯蓦地一僵,脸色因羞耻而变得苍白:“抱歉。” 江云带着一众外交官员站在外交大楼门口。几分钟后,数辆插有奥林帝国旗帜的汽车出现在他们视野中。 受邀而来的记者开始拍摄,仪器发出一连串闪烁的光轨。车子陆续在外交大楼门口停下,最中间的那辆恰好停在了江云视野的正前方。 车门缓缓打开,一个扎着红色低马尾,身穿奥林皇家标志性燕尾服的alpha走了下来。 相比俊美帅气之类的词语,漂亮阴柔更适合用来形容这个alpha的长相。他双眼十分狭长,眼瞳和他的长发是一个色系,仿佛燃烧着一团阴森森的火焰。 江云的唇角如礼仪教科书般地勾起,主动向alpha伸出手:“欢迎您的到来,伊恩阁下。” “啊,我们又见面了,美丽的外交官先生。”伊恩在众目睽睽下热情地握住了江云的手,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真诚:“我在您的社交账号下留言了好几次,您怎么一次都不回我呀?” 江云抽出自己的手,含笑道:“您觉得呢?” “是因为上次的圆桌会议?我忘了使用信息素阻隔剂,导致坐在我身边的您饱受困扰?”尹恩眼眸真诚,用只有他和江云能听见的声音说:“非常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知道的,我的记性一向不好,特别是见到像您这样的美人后,我一时慌乱……” “没有意义的交谈请到此为止,”江云目视前方,看着会议厅的大门缓缓打开,说:“请。” 联盟和奥林帝国是同在一个恒星系统的“邻居”,由于天体永不停止的运动,两国领土的争端从未停止过。此次引起争议的是一个被临时命名为k2-19b的小行星。 k2-19b上环境恶劣,并不具备智慧生命生存的必要条件。它之所以成为双方争夺的焦点,是因为在三个月前,联盟的星际巡逻舰队无意间在k2-19b的地壳中发现了大量的原核。 原核,星际舰队的核心能源,飞船跃迁的必要能源。原核不可再生,随着星际舰队的迅速扩展,联盟一共十六颗行星上的原核日益减少。 江云接到的命令是,他们至少要拿到k2-19b百分之六十五以上的开采权。 会议厅中,联盟和帝国的外事官员分别坐在长桌的两端。从双方坐下的那一刻开始,客套和礼节就成为了掩藏野心的,虚伪的工具。 “k2-19b的运动轨道一个周期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更靠近我们,理应由帝国主导这次开采的全过程。” “第一,如果不是我方发现了原核,哪怕k2-19b是你们专属的卫星,你们恐怕也不会上去看一眼;第二,我记得贵国原核的开采技术早已落后多时,由你们主导……呵,你们是想带我们回忆一下上个世纪落后的旧时代技术吗?” 第5章 “能源可以共享,技术当然也可以共享。伟大的皇帝陛下已向我们下达命令,如果联盟愿意分享原核最新的开采技术,帝国愿意慷慨地赋予联盟百分之五十的开采权。” …… 江云坐在长桌的最前端,会议开始后一直一言不发。 看似激烈的谈判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发现原核以来,类似的谈判已经经历了数十次,双方却始终没有达成共识。 今天的谈判由伊恩主动发起,他没有邀请江云前往自己的地盘,而是提出要亲自来联盟首都一趟。 对方如此大费周章地安排这一次谈判,一定是有了新的底牌。 江云在等那一张底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双方均没有一丝一毫的让步。 伊恩隔着长桌坐在江云对面,他和江云一样,没有加入其他人激烈的讨论,而是一直用他那双红色的眼睛打量着江云,嘴角噙着笑容,似乎发现了什么很有趣的玩意儿。 这目光实在让人不舒服,坐在江云身边同为omega的钟曼蹙起了眉头,江云却像没有任何感觉一般,看似平静而专注地聆听着每一位成员的发言。 谈判又进行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尹恩终于开口了:“是不是已经很晚了?”红发alpha用自以为轻松愉快的口吻说,“我有点饿了,你呢,大外交官?” 江云微笑道:“我也饿了。” 伊恩发出爽朗的笑声:“那我们赶紧结束这场无聊的谈判,一起共进晚餐吧!” 坐在伊恩身旁的中年男人道:“可是阁下,我们还没有讨论出一个结果。” 伊恩不以为然:“再讨论一天你们恐怕也讨论不出来结果吧。”alpha用手点了点额角,摆出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不如这样,大外交官,k2-19b上原核开采权的分配晚些再谈,我们先来聊一聊发生在另一个星球上的趣事。” 联盟的外交官员默默互相对视,在场的人都很清楚,无论奥林帝国要和他们聊什么,最后的目标一定还是k2-19b本身。 江云礼貌询问:“您是指?” 伊恩嘴角缓缓勾起:“冰荒星γ。” “冰荒星γ,归属于奥林帝国。星球表面覆有大量的冰层,冰层的厚度粗略测量至少达到了海洋的深度。”钟曼熟练背诵,“冰荒星γ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痕迹,目前上面也没有科考队的驻足。” 另一位联盟外交官问:“冰荒星γ不过是一片原始的荒芜之地,阁下为什么突然提起它?” “因为……”伊恩盯着江云近乎纯黑的眼瞳,用富有戏剧性的语调一字一顿道:“那是陆上校殉职的地方。” 这一句话有如惊雷落下,所有人都愣住了。站在江云身后的莫里斯更是脸色骤变,下意识地看向了江云。 议论声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迅速扩大爆发,最后全场哗然。 “陆上校?唯一获得了联盟最高荣誉的陆淮上校?” “陆上校连飞船在哪解体的都不知道,奥林帝国怎么知道他的骸骨在冰荒星γ?” 场中,只有江云一人出乎意料的冷静。他的面容肃静又端丽,眼底依旧维持着极致镇定和清明。 伊恩在江云脸上找不到破绽,又道:“美丽的外交官阁下,难道您不想带陆上校回家吗?贵联盟的公民们难道不想他们曾经最辉煌的英雄荣归故里吗?即便,他可能只剩下一些残损的躯骸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云身上。 江云冷冷丢下两个字:“证据。” 钟曼厉声道:“当年,陆上校为了联盟全体公民的安危,以自身为诱饵成功将星际异形从联盟区域中引开。他在飞船彻底解体之前进行了一次无规则跃迁,连我们都不知道他最后去了何处,您却声称陆淮上校的躯骸在冰荒星γ上。请问,您有什么证据?” 伊恩胜券在握地勾起嘴角,他从燕尾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由零碎纸片拼接而成的照片,压在指尖下朝江云推去,语调轻佻:“大外交官,没想到您以前这么可爱。” 照片上,十七年前的江云身穿纯白的t恤,肩膀上挂着一件对他而言过于宽大的墨绿色军装。他站在厨房的柜台前,似乎听见了有人在叫他。 江云下意识地转向镜头,眼神清澈无辜,殷红的嘴里还咬着一小块面包。 照片的后面,一行陈旧的笔迹如同流动的水,流畅而自然。 ——偷吃面包的老婆。 对已经步入星际时代的人类社会而言,照片已经是很少见的东西了。 可电子信息终将随着载体的损毁而消失,唯有纸质才能和主人的残骸一起,飘向茫茫未知的宇宙。 就像人类永远无法根除的遗憾一样,生生不息,永不消散。 莫里斯低头看向端坐着的江云。 站在他的角度,隐约可以看到江云后颈处一小块白瓷一般的肌肤,以及覆在上面的,一道几乎微不可见的咬痕。 莫里斯忽然很想问一问江云。 你总说两个月太短了。 你说你没有情根深种,你没有至死不渝。 但你会不会也觉得失去他很遗憾呢,江云? 第5章 在事态进一步朝着联盟不希望看到的局面发展之前,江云叫停了这次谈判,接下来是晚宴的时间。 华丽的宴会大厅内,身穿正式晚礼服的乐团演奏着悠扬的乐曲,水晶吊灯的光辉和酒杯中的红酒交相辉映,映照出一张张带着微笑面具的脸。 在双方记者的镜头下,江云接过伊恩递来的酒杯,两人在聚光灯下轻轻碰杯。 伊恩热切地同身旁神色冷淡的美人交谈着,光鲜亮丽的外表上看不到野心和欲望,仿佛他真的只是在和一个许久未见的旧友亲切叙旧。 钟曼跟在江云身边。外交形式一走完,她立即接过江云递来的酒交给侍应生,并向江云递上消毒手帕。 江云向她简单道谢,一边擦手一边带她穿过谈笑风生的人群,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一道门将外交晚宴和休息室隔绝成两个世界。 “去做三件事。”江云道,“第一,确保今天谈判的内容不外泄,尤其是有关陆上校的部分;第二,推迟原计划中第二次会议的时间,即便对方要求尽快谈判,我方亦不予理会;第三,伊恩手上肯定不止一件陆上校的遗物,将这一信息同步给情报局,我必须知道对手手上到底还有多少张牌。” 江云说出“遗物”两个字的时候,没有任何的停顿迟疑,可见他的工作状态并没有被私人感情影响。 “我马上去。”钟曼不敢耽误,踩着高跟鞋大步离开。 身为联盟外事代表,江云也不能离席太久。他打开个人通讯,看到江慕不久前发来的信息,问他今晚什么时候回家。 江云回复会晚,正准备回到晚宴会场,余光不期然瞥见了桌子上的小点心。 那是一小块被切成三角形的小面包,应该刚出炉不久,表面松软而富有弹性,散发着甜美诱人的麦香。 江云闭了闭眼,将甜美可口的美食赶出视野。 这时,门忽然从外面被打开了,一道火红的身影走了进来,伴随着一股刺鼻浓烈的酒味。 伏特加的味道,这是伊恩的信息素。 伊恩看见江云,摆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举起双手,满脸的抱歉:“嗯?我还以为里面没人呢。不过您在这里实在太好了!” 伊恩反手关上了门,朝江云走去:“大外交官,我的信息素阻隔剂好像失效了,继续留在宴会上会出乱子的。您能帮帮我吗?” 在密闭的空间中,alpha信息素的浓度迅速上升。 伏特加本就是一种烈酒,气味浓郁又霸道,足以给omega带来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威压。 但江云却不为所动。他笔直地站在伊恩面前,任由alpha的信息素从四面八方将他包围,无论是神情还是姿态均没有明显的异样:“储物柜里有备用的阻隔剂。” 伊恩狭长地眸子眯了起来:“这是在联盟首都,是在你们的地盘。让我一个客人亲自动手找东西,会不会不太好?您觉得呢?” “我来帮你找。” 第三个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莫里斯推门而入,闻到满屋子伏特加的味道,脸色阴沉得可怕。 alpha的信息素存在天然的互斥,当着另一个alpha释放信息素的行为无疑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伊恩扬了扬眉,笑道:“哎呀,这下可热闹了。” 莫里斯看了眼江云,强忍着没有释放信息素对伊恩的挑衅做出反击。 伊恩看着莫里斯走到储物柜前,忽然问:“你知道江外交官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吗,莫里斯中校?” 莫里斯动作蓦地一顿。 伊恩拖长声调地“哦”了声,佯作惋惜:“中校也不知道?你们不是认识很多年了吗?我以为你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这和你无关。”莫里斯在口舌之争上不是奥林外交大臣的对手,只能冷硬地警告:“收起你的信息素,奥林人。” 第6章 伊恩笑道:“别这么严肃嘛,中校先生,我只是好奇江外长的信息素会不会和他的容貌一样让人难以忘怀而已。” 江云轻轻地虚靠在储物柜上,撩起眼帘看向伊恩:“重要吗。” 两人有一定身高的差距,这淡淡的一眼让伊恩短暂地失神了片刻,好在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什么?” 江云问:“我的信息素什么味道,对你来说,重要吗?” 伊恩半真半假地笑着:“当然重要啊,如果能闻到江大外交官信息素的味道,我会感觉到十分荣幸。” 江云轻描淡写道:“那阁下去问我的亡夫吧。” 莫里斯和伊恩同时一怔。 “没人比陆上校更清楚我的味道了。”江云微微一笑,“多翻一翻陆上校的遗物,或者去他的遗体前多磕几个头,看他愿不愿意托梦告诉你。” 伊恩在外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当他一旦不笑了,漂亮的面孔在红发的衬托下竟有几分阴森森的诡谲之感。 只见红发alpha沉默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陆上校——陆淮上校。” 伊恩在沙发上坐下,长腿交叠,眼中浮现出回忆的色彩:“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江外长?” 江云不置可否。 “十七年前,我奉命前往热砂星球出差,乘坐星轨的途中意外遭遇星际海盗。海盗将星轨的工作人员挟持在餐车,逼迫列车长改变原定的航线。” “英勇的列车长尝试反抗,却被残忍地当场射杀。我当时刚刚大学毕业,第一次出差就面临生死一线的困境,可把我吓坏了。” “餐车无法供应餐食,大家又怕又渴,车厢内有几个娇娇弱弱的omega一直在哭,吵得我又有点想笑。” “我为什么会想笑?因为,我是一个alpha啊。alpha遇到这种情况,不但不能哭,还要牢牢抓住机会。”伊恩看向江云,似笑非笑道:“抓住这个可以英雄救美,捕获美人芳心的机会。” “我很快在脑子里有了一个周密的计划。我只要把看守车厢的海盗解决,锁住餐车的门,最后再想办法把餐车从轨道上炸出去就好了。这样,大家都能获救了,皆大欢喜是不是?” 莫里斯出于职业习惯,忍不住问:“那人质怎么办?” “人质?”伊恩耸了耸肩,满不在乎道:“抱歉,这不在我的考虑范畴之内。” 莫里斯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鄙夷的冷笑。 伊恩像是没听见,依旧沉浸自己讲述的往事中。 “我为自己的计划感到无比的兴奋,脑海里甚至在畅想我因此受到了帝国的褒奖,一跃成为了内阁的重要成员。而那位在列车上让我一眼惊艳的omega也抛弃了他的新婚丈夫,转而投入我的怀抱。” “于是,我躲在角落里,耐心地等待。” “我等了很久,等到汗水浸湿了衬衣,等到嘴唇因为缺水裂开,等到我都有点不耐烦了。” “终于,我等到了机会。” “可就在我信心满满,准备对车厢内的海盗一击毙命的时候,餐车的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浓郁的血腥味飘满车厢,仿佛是死神忽然到访了一般,不久前还嚣张不可一世的星际海盗全部倒在了血泊中。” “他们全死了——一个不留。” “鲜血肆意横流,混杂着破碎的骨骼,原本温馨的餐车在这一刻变成了人间的炼狱。” 伊恩的语气终于褪去了漫不经心的调调,变得冷沉而深刻。 “然后,一个黑发青年从炼狱里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 “他穿着再常见不过的黑色t恤,戴着遮挡眉眼的棒球帽,仿佛只是一个悠闲度假的旅客,他持刀的手腕上还戴着一串热砂星球特色的红宝石手链。” “他明明满身的污秽,连五官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血迹,可他戴着婚戒的左手却拿着一瓶干干净净的牛奶。” 说到这里,伊恩话音一顿,神色复杂地笑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江外交官和陆上校当时应该是在度蜜月吧。好好一个蜜月度成这样,也难怪你们的婚姻会如此不幸。” 莫里斯知道这件事,1223星轨大劫案,但他不知道当时伊恩也在现场。 伊恩眯起眼睛:“他可真耀眼啊。” 随着伊恩的讲述,莫里斯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年轻的身影。 耀眼……是啊,没有比这两个字更适合用来形容当年的陆上校了。 该事件过后,陆淮再次荣获个人一等功。 上级问陆淮想要什么奖赏的时候莫里斯也在场。莫里斯以为陆淮会像以前立功时一样,要么要武器,要么要那架他期待了很久的最新机甲,可陆淮却说: “再给我一周婚假怎么样?我老婆想去霍布森星坐摩天轮和旋转木马。” 霍布森星,为娱乐而生的星球,成年人狂欢的盛宴,孩子们梦想的童话,整个行星堪称一座大型的游乐场。 回忆至此结束。伊恩站起身,直勾勾地盯着江云的脸,不想放过江云脸上任何的情绪变化:“大外交官,你爱你的alpha吗?” 江云藏在纤长睫毛下的眼睛毫无波动,冷冷道:“所以你说的这么情真意切,不惜用上了你能想到的所有溢美之词,就是想要我承认我爱陆上校?” “哦不,没有哪个omega不会被陆上校吸引并为他沉沦,这太正常了。可你不一样,江外长。陆上校不仅是你的丈夫,你的alpha,你两个孩子的父亲,更是你的救命恩人。”伊恩铺垫许久,终于亮出了一张牌:“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给你留下了怎样的遗言么?” “‘遗言’。”江云好似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发出一声戏谑的笑:“陆上校早在遗嘱中把他的全部财产留给了我,我也因为他的殉职得到了总统府的破格提拔。你觉得我还需要遗言这种东西吗?他的遗言,是能增加我的财富,还是能扩大的我的权势?现实一点吧,伊恩阁下。” 在伊恩晦暗不明的凝视中,江云走到门边,平静地说:“你也说了,那不过是一具躯骸而已,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伊恩眼神一沉,大步向前,朝江云的肩膀伸出手想要阻止他的离开。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江云的时候,江云倏地停下脚步,侧目扫了他一眼。 伊恩瞳孔骤然紧缩,竟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十七年前那个满身染血的年轻上校站在江云身后,居高临下地对他发出冰冷的警告。 第6章 离天亮只剩下三四个小时,江家别墅的客厅仍然灯火通明。 客厅里,江慕端坐在沙发上,他那个高大得过分的双胞胎弟弟懒洋洋地背靠着他的胳膊,手上抛出一瓣橘子再用嘴接,吃个水果能吃出一百种花样。 听见开门的声音,两人齐齐朝门口看去。 陆潮一下子从哥哥身上蹦了起来:“爸你回来了!今天的谈判怎么样,我在网上看到那个伊恩·唐了,我感觉他笑得有点欠扁。” 江慕揉着酸痛的胳膊说:“爸爸,今天我们去探望曾祖父,他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了。” 江云先是回应了陆潮对伊恩的评价:“确实。”然后又对江慕说:“我会抽空去探望陆元帅。现在,你们该去睡觉了。” 江云独自回到主卧,在大量阻隔剂的作用下,一天的外交活动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其他alpha信息素的味道。 他洗完澡,躺在单人床上,在一片漆黑中闭上了眼睛。 他需要良好的睡眠才能保证高强度的工作。 还好,他从很早开始,就不会再失眠了。 江云这一觉睡得很安稳。醒来的时候,他隐隐约约听见了从浴室传来的水流声。 即便二楼的浴室坏了,双胞胎也不会擅自到他的房间借用浴室。这是一件奇怪的事,但更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 江云看着双人床的另一侧,眼睑轻轻下垂,掌心在尚有余温的枕畔划过。 浴室的水流声渐渐变得清晰,江云坐起身,随手从床边的落地衣架上拿过一件外套披在了肩上。 那是一件墨绿色的军装,带着熟悉的清香,是最能让他安心舒服的味道。 可惜这件军装太大了,再大一点他的肩膀都要挂不住了。 明明只比他大几岁而已,身材为什么会差这么多? 江云思索了片刻,得出自己应该多吃一点的结论。 他双手牢牢收拢军装,光脚下了床,踩着微凉的地板来到厨房。 厨房的柜台上放着一份面包。江云有些饿了,都来不及走到离早餐近的一边就弯下腰伸手去够那松松软软,散发着甜香的面包。 浴室里的动静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江云咬下一口面包,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江云。” 江云下意识地回过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高大的模糊的轮廓。 第7章 他立即低下了头。 他一点都不想见到他。 “偷吃被我抓住了吧。不是说好今天带你去体检吗,你要保持空腹才行。” 江云将自己裹在青年的军装里,沉默地拒绝回答。 “嗯?你怎么了?”那个声音继续道,“你为什么不敢看我,江云?” 遥远又熟悉的信息素一点一点地渗透进江云的身体,像是一道无孔不入的火光,强行唤醒了他干涸许久的腺体。 江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热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可他的理智却出奇的清晰。 陆上校早就死了。 这不过是发情期的前兆而已,不需要解释,也没有过多的意义。 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不能提前进入发情期。 他不能被任何人影响,即便是陆上校也没有这个资格。 江云下定了决心,他认为自己有必要去看一眼梦境中虚假的幻影。 然后,他会发出最严厉的警告,警告alpha收起自己的信息素,离他越远越好。 ——陆上校,请不要再来造访我的梦境了。 江云这么想着,终于抬起了眼睛。 霎那间,一道白光骤然亮起,迅速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他来不及说一个字,来不及去看一看那张多年未见的脸,青年模糊的面容蓦然消失在了白光里。 …… 江云躺在单人床上,慢慢睁开了眼睛。 天色未亮,浴室里安安静静,没有水流的声音,不远处的落地衣架上只有一件属于江云的西装外套。 江云恍惚了一会儿,曲腿坐起身,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新婚时留下的咬痕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浅淡,但被咬痕所覆盖的腺体却和梦中一样,轻微发着烫。 江云偏过头,静静地望向床头柜上那张被当成“礼物”送给他的照片。 他犹豫了很久很久,久到窗边已经出现了一丝的光亮。 最终,他还是将它拿了起来。 在将亮未亮的天光中,在长达十七年的旧时光里,他沉默地和照片上年轻的omega对视着。 ……偷吃面包的老婆。 江云泛白的指尖在照片上面包的位置一点一点地,慢慢收紧。 可是陆上校,照片上的omega明明不该吃这个面包的。 如果他没有吃,你就会在那天——在你去执行任务的前一天,带他去医院体检。 然后,你就会知道……你就能知道。 如果你知道了,你会不会……会不会为了陪伴他从而放弃那个危险至极的任务? 他想不明白。陆上校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omega怎么都想不明白。 那天的自己为什么偏偏要吃那个面包呢? 江云低下头,沁着细汗的额头抵在膝盖上,藏在碎发间的眉眼流露出一丝梦醒过后的冷感。 “不要在这种时候跑出来捣乱,”江云将照片缓缓收进掌心,轻声发出梦中未曾说出口的警告:“陆上校。” 江云在单人床上维持着同一个坐姿,直到ai管家在早上七点准时敲响了主卧的门。 “江先生,早上好。”熟悉的声音,机械的语调,ai管家的声音和十七年来的每一天没有区别:“已检测到您体内的激素指标即将突破阈值,正常情况下,您的发情期将在一周内来临,请提前做好准备。” — 联盟和奥林帝国的谈判在第一阶段结束后戛然而止,双方离达成共识还有相当远的距离。 离下班还剩五分钟,钟曼在总外长办公室向江云汇报今日总结:“奥林帝国对推迟谈判第二阶段的决策没有异议。伊恩·唐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他的原话是‘你们慢慢考虑,我很喜欢联盟首都的环境和气候,就当是来这里度假了。如果……’” 钟曼话音一顿,拿不准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江云:“说。” 钟曼只好心惊胆战地复述:“‘如果你们江外长能赏脸和我一起喝一杯就更好了’。” 江云早已习惯了某些alpha的轻浮,这种程度的冒犯甚至不值得他皱一下眉头:“继续盯着他们。” “是。”钟曼松了口气,“另外,国会议长宫泽亲自向您致电,希望能就陆上校遗骸一事尽快与您面谈。” 江云微哂:“奥林方不急,联盟国会却急了起来。” 全息投影中,坐在议长专车里的alpha戴着金丝边框的眼镜,镜框上金色的细链顺着脸庞两侧垂落,使他看起来有几分古典奢华的味道,不像是位高权重的国会议长,更像大学里醉心古代文学的教授。 “空间站最新消息,奥林帝国已有数辆a级战舰在冰荒星γ降落。”宫泽对江云说,“目前该星球正处于对方严密的监控中。根据《星际公约》,我方无权对隶属其他国家的星球进行勘测,搜寻等人类活动……” 江云冷冷打断:“你想说什么。” 宫泽委婉地说:“作为《星际公约》的起草人之一,有些事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江云,你的行事作风过于强硬,国会很多人担心你会联合军部采取一些不必要的措施。” 江云坐在办公桌后,十指交握:“比如?” 江云的手指修长白皙,指尖整齐圆润,色泽柔和,看起来和“武器”“战争”等词汇一点不沾边。 宫泽看着江云的手,不急不缓道:“陆淮上校对联盟全体公民的贡献理应得到最崇高的尊重。为此,联盟愿意让出k2-19b原核5%的开采权,交换陆上校早日魂归故里,英灵安息。所以江云,你现在只需要拿到60%的开采权。” 江云很轻地挑了一下眉,有些意外的样子:“60%?” 宫泽点点头:“我们的底线是60%,如果能以更小的代价换取陆上校的归来当然更好不过了。” “有意思,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江云审视着宫泽,清冷的目光仿佛能揭开一切虚伪的外皮:“还是说,陆上校的遗物之中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宫泽脸上浮现出无可挑剔的微笑:“你想多了,江外长。” “那我换一个问法。”江云身体微微向后,背靠着宽大的座椅:“你们想从陆上校身上得到什么。” 宫泽的说辞依旧冠冕堂皇得漂亮:“陆上校是联盟的英雄,我们愿意为了他向奥林帝国让步,仅仅只是因为他值得。 “‘英雄’。”江云轻嗤一声,“陆淮要是得知自己的遗体成为了奥林帝国手中的筹码,英灵恐怕会郁闷得飘都懒得飘了吧。” 宫泽比江云年长,他大学一毕业就踏入了政坛,当然也见过十七年前的陆淮。 那位年轻的上校在执行任务时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持重决断,宫泽虽然不知道他私下的性格,却也无法想象陆上校的英灵会“郁闷得飘都懒得飘。” 宫泽后知后觉一向强势的大外交官似乎开了一个地狱玩笑,而江云那张冰冷美貌的脸也因这个玩笑有了一分生动炫目的色彩。 江云几乎不主动在外人面前提及他英年早逝的丈夫,有的时候人们都忘记了,他和陆淮过去也是一对和普通ao没什么区别的年轻小夫妻。 即便那段婚姻只存续了短短两个月,即使很少有人见过他们曾经在一起时的样子。 宫泽看着江云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话锋一转:“陆元帅的病情最近是不是有所好转了?我上次去疗养院看他,他的精神状况似乎不容乐观。如果我们能为他将他唯一的孙子带回家族,也算为他了却了一桩心愿吧。” 江云眼眸微抬,眼神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私人的情绪。 “另外,我听闻奥林帝国外交大臣对你的态度颇为耐人寻味。”宫泽斟酌着措词:“他对你……” “众所周知,伊恩·唐关心的永远只有两件事——金钱与能源。如果他有什么耐人寻味的举动,也只会是因为这两件事。”江云不想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浪费时间,“时间不早了,宫议长还有别的事吗?” 宫泽迟疑了两秒,脸上再度展现笑容:“晚饭时间到了,我现在离外交大楼不远,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再下班。” “不了,”江云很少在工作中说到自己的家庭,这一次却道:“我的孩子还在等我。” 宫泽没有勉强,嗓音十分温和:“好,回家的路上小心。” “告诉国会,”江云在关掉通讯前的最后一刻说,“我不需要那5%,一样能带孩子们的父亲回家。” 第7章 辛西娅疗养院是一所专属军部的高级疗养院,有着全联盟顶尖的医疗和护理团队,只有军衔高到一定程度或是曾为联盟做出过卓越贡献的军人才有资格在该疗养院休养。 陆正卿今年已有百岁,在人均寿命120岁的时代并不算特别高龄。但陆正卿早年伤病不断,中年时期先后经历了丧妻丧子之痛,晚年时唯一的孙子也和他的父母一样在战场上英勇殉职。 连番打击下,这位旧时代战功赫赫的大元帅已经在轮椅上坐了十年,现在连神志都难以维持长期的清醒。 第8章 江云跟在护工塞西尔身后,穿过疗养院洁白干净的长廊,来到了陆正卿居住的独栋别墅。 江云手中捧着一束香槟色康乃馨,温暖的颜色冲淡了黑色西装带来的冷感,精致到摄人心魄的脸也在光照下柔和了不少。 工作人员生出了多看大外交官几眼的勇气,负责带路的塞西尔甚至主动和江云攀谈起来。 “很久没见您过来了,江先生。”塞西尔说,“工作很忙吗?” 江云“嗯”了一声,问:“最近除了江慕和陆潮,陆元帅还见过其他人吗?” 塞西尔道:“没有了呢。疗养院一直遵从着您的指令,除了您的两个孩子,其他人想要探望陆元帅必须先得到您的许可。” 别墅的客厅里,一位名叫欧恩的医生刚为陆正卿做完例行检查。 又一次见到江云,欧恩脸上的笑容连口罩都挡不住:“江先生来得正好,陆元帅今天的状态很不错,神志也是清醒的,正在看往年的全息影像呢。” 昔日的联盟元帅端坐在轮椅上,疾病并没有压弯他笔直的脊背,即便他枯槁的左手打着吊瓶,鼻尖也常年离不开冰冷的鼻饲管。 哪怕是状态良好的时候,陆正卿也很难说出完整的句子。他的眼白依旧比正常人浑浊许多,但望向全息投影的瞳孔却是清明的。 有那么一瞬间,江云还以为陆元帅在看陆潮小时候的影像,可他不记得陆潮小时候有那样一件带着大翅膀的机甲模型。 他这才发现,影像中眉眼精致,表情带着些许张扬和傲慢的小男孩不是陆潮,而是陆淮——年仅七岁的陆淮。 江云垂下了眼睛,将带来的康乃馨插进花瓶里摆好。 虽说陆上校的外貌已经到了无可挑剔的地步,可江云却宁愿陆潮不要那么像他。 如果两个孩子都只是像自己就好了。 陆淮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他的父母就殉职了。陆淮是被祖父和祖母一手带大的。 陆淮七岁的时候,陆正卿为他做了一次基因检测,用于判断他二次分化的可能。检测的结果显示,陆淮分化成alpha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眼前的全息投影记录的就是当时的景象。 投影中的陆元帅和现在的模样判若两人。他穿着最高级别的军装,黑发浓密,英姿勃发,完美符合人们对战斗英雄的所有想象。 得知唯一的孙子大概率会分化成alpha,陆元帅欣慰地点了点头,对小陆淮说:“等你长大了,你可以娶一位像你母亲一样强大坚毅的omega,夫妻两人齐心协力为联盟效力。” 小陆淮一副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的模样:“不要。” 陆元帅不满地皱起了眉:“你说什么?” 陆元帅严肃起来的时候压迫感太大,其他人都对陆元帅敬而远之,小陆淮却一点都不怕他。 “我不喜欢冷冰冰的omega。”小陆淮摆弄着机甲的大翅膀,头也不抬:“我喜欢香香软软,像小蛋糕一样的omega。” 陆元帅眉头皱得更紧:“你这些话都是从哪学来的?” 小陆淮干脆地承认:“没跟别人学,是我自己想的。” 江云:“……” 他之前虽然没看过这段影像,但对成年陆淮的择偶标准也有一定的了解。 像小蛋糕一样的omega……陆上校的审美居然保持了二十年没有变。 这么说来,如果当年和陆淮相亲的是现在的自己,那对双胞胎或许就不会出生了。 江云走到轮椅后,拿起遥控关掉影像,弯下身对陆正卿说:“我推您出去走走好吗?元帅。” 陆正卿很慢很慢地把目光转向江云,似乎费了极大的劲才理解了江云说的话。 接着,陆正卿点了点头。 江云没让任何人跟着他和陆元帅。他推着陆正卿走在篱笆墙前面铺满阳光的小路上,时不时弯下身,耐心地在老人耳边说着什么。 陆元帅听不懂,江云就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夕阳西下,陆元帅体力不支,疲惫地睡了过去。 傍晚,江云在护工和医生的相送下走出疗养院。 疗养院门口停着一辆低调的复古长车。宫泽站在车旁,看样子已经等江云很久了。 宫泽朝江云投来温和的微笑:“江云。” 非外交场合,江云省去不必要的客套,直截了当地问:“你来做什么。” “你忘了么?我说过我会来探望陆元帅。”宫泽扫了眼江云身后的塞西尔和欧恩,语气无奈:“只是我在疗养院门口就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他们说,想要见陆元帅必须得到江外长的许可——这是真的吗?” 江云:“是。” 宫泽沉默一瞬,道:“江云,你不觉得在这件事上你过于强势了吗?你并没有权利这么做。” 江云冷冷打断:“那是你的想法。” “……好吧。”宫泽认输般地叹了口气,“那你有没有告诉陆元帅陆上校的事,让陆元帅心情好一点?” 江云径直走向自己的车,丢给宫泽三个字:“没必要。” 除了当事人,没有人知道江云和他亡夫的祖父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究竟进行了一场怎样的谈话。但这次探望过后,陆正卿的病情再度恶化,神志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 欧恩医生告诉江云,陆元帅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嘴里一直无声念着同一个名字。 似乎没有人比陆正卿更希望陆淮能够魂归故里了。 另一方面,联盟国会已经达成了用5%原核开采权交换陆上校遗体的共识,奥林帝国似乎也对这个提案较为认可。 唯一不肯松口和退让的,只有江云。 有陆家和江家在背后撑腰,江云在联盟的地位远不止一个外长这么简单。他不肯点头,国会和奥林方再怎么友好接洽都没用。 场面就此陷入僵局。 为了打破这种僵局,伊恩组织了一场非正式的小型聚会,声称自己由衷地希望能和江外长等人建立更深厚的私人友谊。 除了江云,伊恩还邀请了宫泽和莫里斯。这三个人分别代表了联盟的外交部,国会,以及军部。 江云体内的激素水平十分不稳定,几个小时后就会迎来发情期。ai管家非常不建议他在这种时候外出,可他还是答应了伊恩的邀约。 聚会在伊恩下榻的酒店泳池旁举行,的确不是什么正经的会议,伊恩本人甚至只穿了一条泳裤,还请了不少泳装美女活跃气氛。 联盟方三人都穿着西装或军装。四个人围在一张桌子旁,心照不宣地聊着无关谈判的闲事。 三个alpha,只有江云一个omega。 “您今晚怎么没有带那对可爱的双胞胎来呢,大外交官?”伊恩大大方方露着腹肌,递给江云一杯鸡尾酒,无不遗憾地说:“我可太想见见他们了。” 要是在平常,江云在面对伊恩时至少会保证最基本的外交礼仪,但他今天似乎没有那个耐心:“他们很忙。” “两个孩子而已,难不成会比外交官阁下还忙?”伊恩笑吟吟道,“我猜,您是还没有告诉孩子们陆上校遗体的事情吧?怎么,您不想让他们知道吗?” 宫泽看了眼江云,主动将话题接了过去:“伊恩阁下,听说您和奥林的皇帝陛下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高尔夫球赛,能详细和我说说吗?我个人对这件事很感兴趣。” 宫泽在这种需要虚与委蛇的场合比江云这个外交官还要游刃有余。莫里斯心不在焉地听着宫泽和伊恩讨论高尔夫,视线始终没有从江云身上离开过。 江云显然不在状态,几乎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脸色也难看得吓人,像是发烧了似的,连眼睛都带上了湿意。 莫里斯实在没忍住,压低声音问江云:“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这话一问出口,宫泽和伊恩关于高尔夫的愚蠢话题戛然而止,三个alpha的焦点同时落在了江云身上。 江云眼睫轻轻颤了颤,握着酒杯的掌心发着烫,冷白的脸颊在alpha们的注视下逐渐浮现出一丝浅红:“没有。” “嗯?这个反应……”伊恩鼻翼扇动着,虽然什么都闻不到,但还是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容:“江外长的发情期是不是要到了?” 莫里斯猛地站起身,差点碰翻了桌子。 一向以温和著称的宫泽也变了脸色,语气难得的严肃起来:“请注意你的措辞,伊恩阁下。” “哈,别说的你们不想知道他信息素的味道一样。”既然是私人场合,伊恩也懒得装了,慢悠悠地讥讽着:“你们一个表面正经,一个看似温文尔雅,但大家都是alpha啊,在江外长面前你们和我有什么区别?” 宫泽和莫里斯在这一刻居然都有些无言以对。 江云闭了闭眼,耳边响起了一个只有他能听到的机械声音:“您的发情期即将在一个小时后来临,请提前做好准备!” 一个小时。 他还有一个小时彻底解决这件事。 第9章 够了。 江云仰起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喉结轻滚,酒液流入。江云抿了抿唇,由于体内不断上升的激素,他常年冰冷的眉眼竟然流露出了一丝罕见的艳色。 alpha们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江云。 伏特加,薰衣草和琥珀木三种截然不同的信息素无声地蠢蠢欲动,暗流涌动的空气中焦灼着某种微妙的躁热。 “看来,除了陆上校之外,今夜终于有其他alpha也能知道您信息素的味道了。”伊恩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向江云的方向探出赤裸的上半身:“您说是吗,江外长?” 在alpha们越来越难以掩饰的目光中,江云沾染了酒液的嘴唇缓缓张开。 alpha们不免有些期待,期待这位丈夫早逝的美人外交官在激素的影响下说出和平时不一样的话语,或是流露出他们从未见过的眼神,甚至从他们三人之中挑选一个alpha送他回家。 结果江云和他们谈论的依旧是他的亡夫和他的工作。 “一个小时前,陆元帅向我致电,要求我不惜任何代价,尽快拿回陆上校的遗体。”江云顶着一张宛若在晨露中绽放越来越艳丽的脸,面无表情地陈述:“他的态度十分强硬。如果我不同意,他或将持续向我施压。” 第8章 江云的眼神冰冷刺骨,眼底那抹罕见的艳色也消失了。 随之消失的,还有alpha们不安分的躁动。 江云用一句话和一个眼神将暗流涌动的气氛强行拉回正轨。 三个alpha或因为醒悟,或因为忌惮,或因为愧疚,一个个暂时管好了自己的信息素。 伊恩扫兴地地坐了回去;莫里斯和宫泽不约而同地喝了一大口冰水。 国会和军部的施压江云都可以力排众议地无视,但陆正卿不一样。 来自亡夫祖父的诉求,哪怕独断如江云也不得不正视。 利用陆正卿对孙子的思念逼江云就范,从而答应奥林方的条件,这着实算是一个不错的方案。 “陆元帅?”宫泽似乎有些意外,“他怎么会知道陆上校遗体的事?” 目前知道陆淮遗体在冰荒星γ的只有联盟高层和奥林一方。江云一直把保密工作放在首位,在他强势的手段下,没有哪个知情人能悄无声息地进入辛西娅疗养院,将陆淮的下落透露给陆正卿。 除非,那个“知情人”本来就是辛西娅疗养院中的一员。 伊恩“啧啧”两声,状似惋惜道:“昔日战功赫赫的联盟英雄只能在疗养院度过余生,一把年纪了还要惦记着为国捐躯的孙子,陆元帅还真是可怜啊。” 江云无视伊恩的感慨,继续道:“泄密者已被确认。” 伊恩望着江云越来越红的脸庞,饶有兴趣道:“嗯?会是谁呢?” “塞西尔,”江云说,“一名在辛西娅疗养院工作的beta护工。” 伊恩“咦”了一声,道:“奇怪,区区一个护工为什么会知道这么绝密的事情?”说着,伊恩又揶揄道:“江外交官,贵联盟的保密工作做得似乎不怎么样啊。” “这要问你了,伊恩阁下。”体温持续上升中,管家ai接二连三地在耳边发出警报,江云却依旧保持着谈判时应有的冷静语气:“你觉得,是谁告诉塞西尔这件事,并让他转告给陆元帅的?” 伊恩摆出认真沉思的样子,手指敲击着桌面:“我觉得是宫议长。” 莫里斯一怔:“什么?” 宫泽眯起眼眸:“嗯?” 伊恩将矛头对准了联盟国会,反客为主道:“宫议长不是一直很想促成奥林和联盟的谈判,从而尽快拿回陆上校的遗体吗?为了让江外长点头,他会把陆元帅搬出来当救兵也不奇怪啊。” 宫泽推了推眼镜,不慌不忙地分析:“陆元帅身边几乎全是江外长的人。无论是哪方的特工,只要敢在疗养院向陆元帅泄密,就一定会暴露身份。” 也就是说,塞西尔早就做好了暴露自己的准备。 “牺牲一个特工换取更多的利益,这的确是你们帝国的作风。”宫泽淡定地得出结论,“塞西尔是你的人,伊恩阁下。” “我的人?”伊恩笑了笑,反问道:“好吧,证据呢?你们应该审问了塞西尔吧,他有没有说出我的名字?” 江云寒声道:“塞西尔在暴露之后即刻举枪自尽,并销毁了一切有关自身的资料。” “啊,”伊恩露出惋惜的神色,身体却懒懒散散地靠着泳池躺椅,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事已至此,哪怕是政治敏感度一般的莫里斯也看出来了谁才是整件事幕后的真正推手。 可即便在场的人全都心知肚明,只要没有证据,他们就不能拿伊恩怎么样。 莫里斯压抑着怒火,忍不住质问:“为了一个任务随随便便牺牲一条人命,这就是奥林所推崇的帝制吗?” 伊恩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快别幼稚了,中校先生。”他笑到一半,给了莫里斯一个近乎怜悯般的眼神,一句话直接戳进了莫里斯内心深处:“就你这样,还妄想在江外长心中取代陆淮的位置么。” 莫斯里:“!!!” 伊恩有备而来,江云状态不佳,联盟暂时也拿不出其他证据,宫泽单方面判断这场谈话继续下去只会对联盟越来越不利。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宫泽语气沉稳,带着他一贯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江外长,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莫里斯立刻从自身的情绪中脱出,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我来送他。” 江云抬手拒绝宫泽和莫里斯,朝座椅轻一点头,示意两人坐下。他的眼睛仍旧盯着伊恩:“的确,暴露一个特工换取帝国的利益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像当年的1223星轨大劫案,你也觉得牺牲几个人质无伤大雅,不是么。” 伊恩看着江云,嘴角一点点勾起,如同胜利者正在审视自己的手下败将一样:“我建议大外交官还是先去打针抑制剂吧?否则明明知道发情期要来了还在我面前乱晃,我会误会江外长在向我投怀送抱的。” 莫里斯的怒火已经彻底压不住了,拳头紧紧攥着,似乎下一秒就要挥到伊恩的脸上。 宫泽也终于放弃了虚伪的外交面具,厉声道:“伊恩,这次我方最后一次对你发出警告。你如果再对我方外交官出言不逊,我方将其视为奥林方明目张胆的军事挑衅。” 江云冷眼旁观alpha们的剑拔弩张,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一样。 伊恩在挑衅他,莫里斯和宫泽看似在维护他,但能做的也永远只有愤怒和警告而已。 一个议长,一个中校。 这两个alpha到底有什么用? 江云双肩微沉,不紧不慢地开口:“如果,不止是塞西尔一个人呢?” 伊恩微微一顿,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说什么?” 江云从西装里层的口袋拿出一份密封的文件,用指尖按在桌上,缓缓推给伊恩。 就像当日在谈判桌上,伊恩把那张旧日的照片推给他一样。 伊恩接过文件:“这是……” 文件只有一页,寥寥几行,却让红发alpha神色骤变,二郎腿收起,猛地坐直了身体。 是名字。 包括塞西尔在内,江云给了他整整六个名字。 每一个名字他都无比的熟悉。 每一个名字的主人都是由他精心挑选,耐心培养,然后耗费了巨大的人力和财力才将他们秘密送至联盟首都。 江云是怎么发现他们的? 伊恩脸色铁青,不断来回地看那些名字,试图从中找出可以反击的破绽。 他可以确定这些间谍隐藏得很好,除非有他的命令,这些间谍绝对不会擅自采取任何行动。 而他近期唯一下达的命令只有一个。 塞西尔不过是最底层的间谍,他没有直接对塞西尔下达命令,接收到他命令的是塞西尔的上级,再由塞西尔的上级转达给塞西尔。 除非塞西尔一直在江云最严密的监视下,否则江云怎么可能在其他特工联系塞西尔的第一时间就有所察觉? 一切都是提前布置好的陷阱。 江云引诱着他,一步步往那个几年前就已经设好的陷阱里跳。 愚人者伊恩怎么也没想到,除了陆淮,自己有朝一日还会被其他人愚弄。 而这个人,竟然还是陆淮的遗孀! 伊恩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他标志性的轻浮笑容,刚才的游刃有余荡然无存:“你把这些人怎么样了?” 江云轻描淡写道:“放心,他们比可怜的塞西尔幸运,暂时都还活着。” 伊恩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用冷笑强撑着镇定:“所以你早就查到塞西尔真正的身份了,你故意留着塞西尔,是为了钓到更大更多的鱼。陆元帅表现得那么思念陆淮,也只是在配合你演戏而已,是吗?”伊恩第一次叫出了江云的名字,一字一句,像是要把他的名字在齿尖咬碎再吞进骨髓里:“江、云。” 第10章 “是,”江云难得和伊恩说了句实话,“但陆元帅对陆上校的思念并不是演戏。” “所以我答应了他,一定会以最小的代价带陆上校回来。” 早在塞西尔面试辛西娅疗养院的时候,江云和情报局便已经确定了他奥林特工的身份。 联盟情报局原本想顺藤摸瓜,揪出更多的奥林特工。但这些特工之间的联系十分隐蔽,甚至一年半载都联系不了一次,线索似乎在塞西尔身上就中断了。 征得陆正卿同意后,江云让塞西尔留在了辛西娅疗养院。 江云和情报局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一个逼迫奥林特工不得不联系彼此的机会。 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江云推着陆元帅在疗养院里散步。他告知了陆元帅自己的计划,他希望陆元帅能配合自己。 病入膏肓的陆元帅说不出话,只是点点头,在江云的手心写了一句话。 ——陆淮不能成为敌人的筹码。 “现在不但没有付出代价,还让对方付出了更大的代价。”宫泽不由感叹,“要不是奥林方着急利用陆元帅向江外长施压,这五个特工想必也不会这么快暴露了。” “是的,所以我们要感谢伊恩阁下,感谢他给了我们这次机会。”江云拿起酒杯,像是在向伊恩由衷地举杯致谢:“让我们几年的等待没有白费。” “很好,很好。”伊恩手里的酒杯被他无声地捏出了一条细缝,怒火已经游走在了爆发的边缘:“江云,你和陆淮……你们真不愧是夫妻啊。” 宫泽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江外长早有准备,却把我们给吓着了。” 伊恩深吸一口气,竭力维持着最基本的冷静:“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你想用这五个人安全回到奥林来交换陆上校的遗体?” 牺牲一个塞西尔不算什么,但江云手上足足有五个人,其中甚至包括波利特亲王最疼爱的小儿子,身为奥林外交大臣的他不可能放任不管。 “您说笑了,伊恩阁下,我不得不怀疑您是不是喝了太多的伏特加才会提出这种离谱的条件。”江云微微一笑,背靠着椅背,纯白衬衫早已被汗水浸湿,他的姿态却依旧是舒展且从容的:“即便您愿意交出陆上校的遗体和85%的原核开采权,我也只能保证这五个人在联盟暂时能活着而已。” 85%?联盟一开始要求的只有65%! 四周的空气忽然凝滞了,连宫泽都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不远处泳池的水浪不断拍断着池壁,如同伊恩体内不断冲击攀升的怒火。红发alpha阴沉沉的目光牢牢地锁在omega身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百分之八十五……江云,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江云不躲不闪地迎上alpha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淡声道:“是吗?但我不这么认为。按照贵国皇权至上的理念,亲王最疼爱的小儿子应该配得上这个价格。您觉得呢,伊恩阁下?” “——江云!” 伊恩忍无可忍,面容狰狞地站了起来,似乎想不顾一切地朝江云扑过去,在那个高不可攀又美貌惊人的omega上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怒火。 宫泽和莫里斯同时且立刻地起身,一左一右挡在了江云身前。 “奥林人,别忘了你现在是在联盟的地盘上。”莫里斯沉声警告。 宫泽在金丝镜框后眯起了眼睛:“伊恩阁下,您是想挑起两国的战争么?” 三个身材差不多的alpha互不退让地对峙着,信息素在旋涡中掀起风暴,形成的压迫感足以让每一个omega心甘情愿地低头臣服。 可在江云看来,这场对峙却像是一场可笑且幼稚的闹剧。 哪怕已经到了可能要动手的地步,那两个alpha能做的居然还是只有愤怒和警告。 “不急,伊恩阁下,您可以慢慢考虑,我很期待您的答复。”江云在莫里斯和宫泽身后站起身,带着礼节性的微笑:“各位,先失陪了。” 走到一半,江云像是想到了什么:“哦,对了。”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三个alpha,嘴角勾起一个摄人心魄,几乎可以用美艳来形容的笑容:“今夜似乎没有第二个alpha能知道我的味道。看来,您想知道还是只能去问我的亡夫了,伊恩阁下。” 伊恩:“!!!” 在所有alpha的注目下,江云大步流星地走出酒店,外交部的专车早已在酒店门口等候多时。 江云上车后,立即让司机和警卫提前下了班,车里很快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江云一手松开领带,一手迅速从口袋里拿出了抑制剂。 冰凉的液体进入血管,江云长舒一口气,放任自己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被汗水浸湿的后背完全陷入柔软的沙发中。 ……结束了。 “晚上好,江先生。”ai的声音在车内响起,“请问您接下来的目的地是?” 江云的眼睛在潮湿的睫毛下失着神。他望向车顶,忽然有些茫然。 得不到回应的ai又询问了一遍:“江先生,您想去哪里?” 工作结束了,他该去哪里? 今天是公休日,双胞胎都在家里,他不能让孩子们看到父亲狼狈的模样。 他另外有一套专门为发情期准备的公寓,公寓里有一切omega熬过发情期所需的物品。 他应该和往常一样,前往那套公寓度过接下来的几天。 这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ai:“江先生?” 江云闭上眼,轻声对ai报出一个地名:“……浅水路5号。” 浅水路5号,他和陆上校一起生活了两个月地方。 那是他们曾经的婚房。 第9章 专车一路驶向浅水路的方向。 江云半阖着眼睛,望着窗外越来越陌生的景色,思维在抑制剂的副作用下比平常迟钝数倍不止。 可他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他必须向总统府汇报今天的事,必须和情报局同步事情的进展; 外交部的同事,疗养院的陆元帅都在等他的消息。 还有……还有什么? 抱歉,他有点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有些累了吧,他连用通讯器联络双胞胎告诉他们自己今天不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种状态他实在无法思考工作,那他是不是可以想点别的了。 等他度过发情期,等他没这么难受了,再去处理工作和家事应该……也可以吧。 江云换了个姿势,让自己彻底蜷缩在了沙发里。 浅水路……他正在去浅水路的路上。 江云的记忆一向很好。他记得双胞胎出生时的情景,记得江慕第一次叫爸爸的日子,也记得陆潮在小学的第一次测验考了几分。 可他竟然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来浅水路是什么时候了。 事实上,有关陆淮的很多事情,他都刻意地不记得了。 十七年,也许还是太久太久了。 如果没有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情,如果没有那两个孩子,如果陆潮没有长得很像他的alpha父亲,他一定早就忘记陆上校了。 孩子……对了,他和陆上校有两个很可爱的孩子呢。 他很爱那两个孩子。可这些年他偶尔也会想,如果陆淮给他留下的仅仅是不会说话,没有表情的遗产和遗物就好了。 他或许会在陆上校的葬礼上,在其他人同情惋惜的目光中,伤心地掩面哭泣。 他或许会对着陆上校的遗物郁郁寡欢很长很长一段时间,一年,两年……甚至三年。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遗物渐渐失去了原本的光彩,回忆也将慢慢淹没在岁月长河的深处。 然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频繁地翻看陆上校的遗物,他想起陆上校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他卖掉了浅水路五号的房子,并在家族的介绍下认识了一个新的alpha。 经过短暂的几次约会,他最终再度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和那个alpha一起开启了自己崭新的生活。 可偏偏……偏偏那位年轻早逝的上校还为他留下了两个孩子。 会哭会笑,会说话会撒娇,会亮着眼睛叫他爸爸的孩子。 江云昏昏沉沉的,干脆完全闭上了眼睛。 他的思绪像云一样没有目的地飘散,想到哪便是哪。 在常年精心的养护下,浅水路的路面犹如一条奢华的黑色绸缎,在间隔有序的两排梧桐树中不断地向道路深处延伸。 私家车无声驶过,从富人区外带来的灰尘被特殊材质的路面立即吸收,除了一闪而过的车灯留不下丝毫的痕迹。 说起来,他和陆淮当年为什么会选择住在浅水路? 浅水路坐落于首都的南方,而军部却在首都的最北边。一般来说,已婚的军官都不会选择住在浅水路。 婚后那短短的两个月,陆淮每天都要穿越整个首都往返于家和军部之间。 首都星早晚高峰的交通十分拥堵,陆淮一来一回至少要在路上耗费四个小时,睡眠时间都比婚前少了。 第11章 而陆淮之所以斥巨资买下浅水路五号,那栋带着南向小花园和泳池的别墅,只是因为……因为他的未婚妻很喜欢。 想到这里,江云蓦地睁开了眼睛,哑声道:“停车。” 他不能去浅水路五号。仅仅是在路上,他已经想起了这么多应该被遗忘的事情。 他不能……他不能回家。 ai接收到命令,操纵着专车,稳稳地靠边停车:“江先生,我们已经快到了。” 江云揉了揉眉心,缓了好一会儿才朝车窗外看去。专车正好停在了他和陆淮过去的邻居家门口,浅水路六号。 江云微怔着,好不容易找回的理智又散了,回忆无法自控地涌了上来。 他居然还记得,记得十七年前,他和陆上校的邻居是一对近一百岁的年迈夫妻; 记得他和陆上校搬进婚房的第一天,那对和蔼的夫妻就登门拜访,并送了他们一大份亲手制作的松饼。 他甚至还记得松饼是蓝莓味的,他吃了三分之一就饱了,剩下的三分之二都被陆上校消灭了,其中还有两口是他喂陆上校吃的。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还会记得? 十七年了,明明都已经十七年了。 明明只是一件有关蓝莓松饼的小事。 为什么忘不掉? 搬离浅水路后,江云和那对夫妻便不再有联系。 浅水路五号人去楼空,六号也挂上了待售的牌子。 浅水路六号的花园里,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杵着拐杖,强撑衰败的身体带一对新婚的ao小夫妻参观自己的房子。 “我最喜欢的就是这个花园了。春天一到,院子里全是盛开的玫瑰花,漂亮极了……可惜我是看不到了。”老妇人神色哀伤地摇了摇头,“等把这套房子卖掉,我就要一个人去南方投奔我的小女儿了。” alpha搂着自己的妻子,问:“怎么样宝贝,你喜欢这里吗?” “嗯……”隔着一墙篱笆,omega羡慕地望着浅水路五号,说:“其实我更喜欢隔壁那套房子。虽然它看起来荒废了很久很久,但我能想象得出来它以前被精心照料时的美丽模样。我想,它的主人一定很有品味,也一定曾经很爱这套房子。” alpha立刻询问老妇人:“老奶奶,您有您邻居的通讯方式吗?我想买下他们的房子,价格方面不是问题。” “……邻居?”老妇人的记性一年比一年糟糕,却对她曾经的邻居印象很深,没怎么回忆就想了起来:“啊,他已经搬走很久了呢。” “为什么要搬走?”alpha好奇道,“浅水路可是富人区,乃至是整个首都星最好的地段了。” omega注意到的却是另一件事:“‘他’?浅水路五号以前只住了一个人吗?”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浅水路五号的主人和你们一样,是一对新婚夫妻。可惜婚后没两个月,丈夫就去世了,只留下了妻子一个人。” 娇小的omega惊呼一声,用手捂住了嘴巴,像是在感同身受:“好可怜……” alpha将omega搂进怀里安慰了一会儿,问:“后来呢?” “丈夫去世后,没过多久,年轻的妻子就独自一个人搬家了,之后便再没有回来过。” 晚风袭来,花园中尚未绽放的玫瑰花藤轻轻颤动,像是在牵引着一个清甜的美梦。 “唉,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那个omega现在怎么样了。”老人眯着眼睛,视线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遥远的过去:“我到现在啊,还记得他们在冬季下雪的夜晚手牵着手一起回家的画面呢……非常漂亮和英俊的两个孩子……” 信息素的味道越来越浓郁,专车里也越来越闷。江云将车窗打开了一条细缝,又给自己打了一针抑制剂。 风吹散了他的信息素,也将三人的对话送到了他耳边。 江云感觉自己听清楚了,又感觉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 抑制剂的副作用越来越明显,他的眼帘越来越沉重,视野中的画面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 恍惚之间,那个omega的背影渐渐与另一个身影重合,那对正在看房的夫妻似乎变成了另一对正在筹备婚礼的年轻情侣。 那里有玫瑰的香气,有旋转的楼梯,有燃烧的壁炉,有棋格羊毛的地毯,还有被风吹动的米白色窗帘。 还在上学的omega穿着外交学院的制服,拉着一身笔挺军装的俊美青年在洒满阳光的别墅里逛来逛去,兴奋地憧憬着即将到来的婚后的生活。 “这是主卧,这是陆上校的书房,这是我烤小蛋糕的烘焙房……然后这间,就当成婴儿房怎么样?” “……什么房?不是,江云,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我脑袋里在想婴儿房,上校。” “我的意思是你才多大,你自己都还在长高吧。” “咦?难道陆上校将来不想和我生孩子吗?” “呃,我倒也没这么说……” “那上校,您想和我生几个孩子?” “?” “我好看要预留几间婴儿房呀。” “这样,江云同学先把他对我那过于有礼貌的称呼改了,我再和他讨论生几个的问题,好不好?” …… 怎么又想起来了,怎么越想越多了。 果然,现在的他,还不具备回来的资格。 江云迷迷糊糊地做出判断。 十七年还是不够久。 或许再过第二个十七年,等江慕和陆潮离开他的羽翼组成了自己的家庭; 等他只有在节假日才能见到陆潮; 等他真正老了,等他老到很多事都记不起来。 他就会忘记自己曾经和那位年轻的上校有过两个月美梦一般的新婚生活。 到那时,他说不定就能搬回来了。 昏睡过去之前,江云用残存的理智对ai下达命令:“……去公寓吧。” 第10章 接下来的一周,江云和过去无数次一样,靠着一针又一针的强效抑制剂,独自蜷缩在公寓里度过了自己的发情期。 这一周,联盟和奥林帝国又进行了数次的谈判。 江云的身体状态无法出席谈判会议,外交部副外长辛普森暂时接替了他手上的工作。 即便联盟手握五个奥林的人质,伊恩·唐仍然选择垂死挣扎,怎么都不肯向江云提出的条件低头。 双方你来我往,几度陷入僵局,直到奥林的波利特亲王亲自致电伊恩,态度强硬地冷嘲热讽。 “如果你无法带着我的小儿子回来,你也不用回奥林了。永远留在联盟首都吧,愚人者伊恩,刚好你那么迷恋那位美貌的omega外交官。” 发情期结束后,江云回到了家里。两个孩子已经等他很久了。 江云将脱下来的西装外套递给陆潮。陆潮低头打量着父亲冷白到几乎透明的脸颊,皱起了眉:“爸,你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江慕担忧地看着父亲:“爸爸,你还好吗?” “我很好,”江云说着,朝餐厅走去:“不用为我担心。” 现在是午餐时间,厨房里却不见玛姬和ai忙碌的身影。 江慕道:“玛姬阿姨家里有事,临时请了两天假。” 江云点点头,挽起衬衫的袖子打开冰箱:“那么,午餐吃鸡蛋面吧。” “不用了爸,”陆潮推着江云往厨房外走,“您快去休息吧,午餐交给我和江慕就行。” 快十六岁的男孩们早就具备了独立自主的能力,平时在家也经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江云没有拒绝孩子们的好意:“好,辛苦。” 江云没有回房间,而是在厨房旁的吧台坐了下来,静静地望着孩子们为他做饭的画面。 双胞胎虽然还没有分化,却对omega发情期的注意事项非常熟悉。刚经历了发情期的omega可以多吃点甜品,不仅能补充能量,心情也会变好。 双胞胎决定给爸爸做一份布朗尼作为餐后甜点。然而他们的烘焙技巧还不算熟练,在第一步就产生了分歧。 江慕:“第一步,先融化黄油。” 陆潮:“哈?难道不是应该先融化巧克力吗?” 江慕:“你认识字吗,食谱上明明说的先融化黄油。” 陆潮:“这年头谁还看食谱,我看的教程可是视频!” 江云开口道:“黄油和巧克力放一起,隔热水搅拌融化。” 双胞胎的争执戛然而止。 陆潮一脸震惊:“爸,您怎么会知道这个?” 江云很少在家里下厨,难得几次也只是鸡蛋面和速冻水饺之类方便快捷的食物。 在双胞胎眼中,他们的外交官爸爸熟知的是谈判,贸易,能源之类的东西,他对烘焙类的知识应该一窍不通才对。 忙碌的大外交官哪有时间了解这些? 江慕也很好奇:“爸爸?” 江云:“……” 一时间,从不会在口舌之争落败的江外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两个孩子的问题。 第12章 好在这时通讯器提示了外交部来电,江云立刻对儿子们道:“你们继续。” “江先生,辛普森先生谈赢了!”通讯器另一头是江云的第二助理,一位名叫程池的alpha:“奥林方同意了!” 小伙子刚以优异的成绩从外交学院毕业不久,因为缺乏经验导致他明显不如他的前辈钟曼稳重,语气里的激动都快溢出通讯器了。 “奥林方同意了只拿15%的原核开采权并将陆淮上校的遗体归还给我们,仅仅用来保住奥林五个间谍的性命!” 江云望着陆潮的背影,轻轻沉下双肩:“知道了。” “不过奥林还有一个要求!”程池继续道,“他们接受我方暂时不交出人质,但要求我方去冰荒星γ接回陆上校遗体时务必要带上威克利夫·路!” 威克利夫·路,奥林亲王最疼爱的alpha小儿子。 江云:“理由?” 程池:“理由是奥林的波利特亲王想在冰荒星γ见威克利夫一面,亲自确保小儿子的确安然无恙。辛普森先生已经答应这个条件了。” 江云眉头一皱:“已经签协议了?” 程池:“还没有呢,江外长,下午两点签。” 江云松了口气,道:“让辛普森告诉伊恩·唐,如果想要我们带着威克利夫·路前往冰荒星γ,请他先拿出他的‘诚意’。” 程池:“哦哦哦,我马上去!” 江云挂断通讯,稍微沉思,还是把双胞胎叫到了自己面前:“坐。” 两个孩子一人拿着搅拌器,一人拿着黄油,乖乖地在爸爸对面坐了下来。 江云淡声道:“有一件事,你们应该知道。” 江慕和陆潮对视了一眼,兄弟两人看上去都有些疑惑和不安。 “你们的alpha父亲——陆淮上校,”江云神色平静地说,“他的遗体找到了。” 只听咚的一声,搅拌器和黄油同时掉在了桌上。 — 忙活许久,外交部打了一场大胜仗,一场能尽情释放压力的庆功宴是必不可少的。 庆功宴在外交大楼内部举行,平时用来接待外宾的晚宴大厅里今夜全是自己人。 辛普森年过五十,在政府系统沉浮已久,是个左右逢源,见到谁都乐呵呵的beta。除了外交部的同事,他还邀请了其他部门关系好的同僚。 平时在江云的光环下不声不响,一出手就替联盟谈妥了这么大的案子,辛普森无疑是庆功宴上的最佳主角,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 而江云刚经历完发情期,还没有恢复到最佳的状态,也没什么兴致和其他人交谈。 他静静地坐在远离人群的位置,白皙的脸庞在水晶吊灯的余光下泛着疏远的冷光,一场庆功宴下来只吃了几片切片的水果。 “可事实上,辛普森先生根本没有多少功劳吧?” 程池和钟曼始终陪伴在江云身边,远远地望着辛普森手指夹着雪茄被众星捧月的画面,年轻的alpha忍不住为自己的上司发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钟曼叹着气说,“江先生的很多工作都是联合情报部秘密开展的,不可能公开向公众展示,而且和奥林的最终协议上也的确是签的辛普森先生的名字。” 程池悻悻地从自助餐桌上夹了根烤肠:“所以这个故事是告诉了我们,工作一定要留痕吗?” 钟曼被后辈的抱怨逗笑了:“但其实吧,只要你认真观察就会发现,只要江先生在,大家真正关注的重点永远都是江先生。” 辛普森固然是这场庆功宴明面上的主角,但谁又能忍住不在偶然路过时,亦或是在和别人交谈时,不偷偷瞄一眼那位神情冷漠却难掩美貌的大外交官呢。 只是碍于江云的性格和地位,没多少人敢上来和他攀谈罢了。 而能源部的副部长林臻显然不在这些只敢看不敢说的人的范围内。 在不少alpha惊讶且羡慕的目光中,林臻端着酒杯走到江云面前,唇边带着浅笑:“这次和奥林帝国的谈判真是辛苦您了,江外长。” 江云和林臻有过数面之缘,对这个话不多,全身上下充满书卷气息的清秀omega还算有两分好感。 江云拿起酒杯和林臻碰杯:“谢谢。” 林臻不想耽误江云的时间,直接挑明了自己的目的:“协议已经敲定,不久之后江外长就要出发前往冰荒星接陆上校回来了吧?” 江云点点头:“不出意外的话。” 林臻道:“不知道江外长能不能在前往冰荒星的飞船上给我留一个位置呢。” 不等江云询问理由,林臻又立刻道:“奥林帝国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是能源危机,他们会在冰荒星上发现陆上校的遗体也是因为冰荒星上的特殊冰晶有可能能转化成一种类原核的新型能源,而联盟的十六颗行星中暂时没有发现类似的冰晶——我希望能亲自去冰荒星上看看。” “我个人没有意见。”江云的目光落在了林臻被白大褂遮掩的小腹上,“但您现在的身体适合长途的星际旅行么。” 林臻愕然:“您怎么知道……” 江云看向林臻手中的郁金香酒杯:“我听说林博士酒量一向很好,但今夜您手中的始终只有果汁。” 林臻沉默片刻,笑道:“只凭这一个线索判断,江外长是不是有些武断了?” 江云淡道:“您应该知道我有两个孩子。” 林臻微微一怔。 他当然知道江外长有一对双胞胎,只是江外长的气质太过高冷强势,真的很难想象他会和生育过的多数omega一样,了解并熟知很多孕期相关的知识。 怀双胞胎的话,江外长当时的肚子一定会比正常怀孕的omega还大吧? 可江外长的腰那么细,一点都不像生过双胞胎的omega。 江外长怀孕的时候肯定不会穿衬衫和西装了,那他的孕期会是什么样的呢…… 他没有alpha的信息素作为生理抚慰,一定很脆弱很难熬。 可那可是江外长啊,他怎么可能有脆弱难熬的时候呢? 等下,我到底在想什么啊。 林臻深吸一口气,把奇奇怪怪的念头赶出脑海:“不管怎么样,我恳请江外长能够答应我的请求。我们部长明年就要退休了,我很需要这个机会。我会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旅途中无论发生了什么意外,都由我自己一个人承担。” 江云没有拒绝,只是说:“我会考虑。” “谢谢,江外长,那我就先不打扰您了。”林臻顿了顿,临走之前又道:“目前的政府系统中,只有您一个omega坐上了部长的位置。如果能成为第二个能源部的部长,我会感到十分的荣幸。” 江云挑了挑眉:“理解。” 几天后,江云确定了前往冰荒星的人员名单,能源部林臻的名字出人意料地出现了名单上。 除了林臻,名单上还有莫里斯,钟曼以及刚入职不久的程池。 “我吗?”外交部办公室里,程池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用手指着自己:“江先生要带我去冰荒星?” “好好干,弟弟。”钟曼拍拍程池的肩膀,说:“这年头alpha的质量一年不如一年,我希望我们外交部能出个稍微靠谱点的alpha或是beta,在omega们不方便的时候能勉强发挥点作用。” 其他已经成型的alpha和beta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像程池这样的新人或许还值得培养一下。 alpha兴奋不已,宛若一条摇着尾巴的大型宠物:“那江先生想把我培养成什么样的alpha呢?” 钟曼和程池齐齐转过身看向江云,期待能从江云口中得到答案。 江云低头审阅着冰荒星的资料,像是没听到他们的对话,过了一会儿却道:“这就要看你自己了。” 第11章 江云这次前往奥林,看似只要完成把陆上校遗体带回来这一件事,但谁都能想到奥林不会让他的任务完成得太顺利。 他无法精准预估自己回到首都星的时间,暂时把外交部的统筹工作交给了副外长辛普森。 江云对这位在岗位上长期无功无过,靠着资历硬熬上来的次长的要求只有一个:请继续保证你的无功无过。 另外,考虑到江云和陆淮的特殊情况,总统府特例允许江慕陆潮和江云一起前往冰荒星γ,共同接他们的alpha父亲回家。 出发当天,和过去无数次的出差一样,江云准时从单人床上醒来。 第一时间打开通讯器,确认没有需要他处理的紧急公务; 洗漱过后,从全是白衬衫和黑西装的衣帽间随意挑选一件换上; 打领带,系袖口,戴腕表,将换洗衣物和足量的抑制剂放进行李箱; 最后,对管家ai下达定期清扫,等待主人出差归来的命令。 做完这些,江云推开了主卧的门。 以往他都是直接下楼出发前往码头,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主卧安安静静的,清晨的阳光在单人床上投出一道清冷的光束,落地衣架上只有他脱下的西装外套。 第13章 除了他,主卧永远找不到第二个人的气息和痕迹。 等他回来,主卧依旧会维持着现在的样子,他的生活也不会和现在有任何的不同。 只不过在首都郊区的蒙特利墓园里,会多一位年轻上校的骨灰而已。 江云垂下眼眸,缓缓关上了主卧的门。 他拎着行李箱来到一楼,双胞胎已经坐在沙发上等他了。 哪怕是酷爱睡懒觉的陆潮也没有在今天赖床。 看到爸爸下来,双胞胎同时站起身:“爸爸……” 江云望着两人忐忑不安的面容,平静地说:“出发吧。” 出发去接他回来吧——我们三个人一起。 以往每年的春假江云都会抽空带两个孩子出去旅行。 孩子们格外珍惜和爸爸一起出行的机会,陆潮每次都兴奋得一路上叭叭个不停,吵得哥哥恨不得用麦芽糖黏住他的嘴。 但这一次,双胞胎只是沉默地跟着爸爸来到星际码头,然后沉默地上了星际飞船。 没有多问一句,没有多说一句。 自从知道陆淮的遗体被找到,双胞胎一直努力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但江云能看得出来他们的欲言又止和小心翼翼。 江云觉得自己有必要抽出时间和孩子们好好谈谈。 安顿好后,江云没有立刻投入工作。他来到了双胞胎居住的客舱,客舱内只有江慕一个人。 江慕心不在焉地看着书,半天书都没翻一页,直到江云敲了敲敞开的门,问:“你弟弟呢?” 江慕连忙合上书本,站起身道:“陆潮他去训练室锻炼了。爸爸,您有什么事吗?” 江云在儿子面前坐了下来:“你们两个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江慕很快地怔了一下。或许是不想让爸爸分心,他用轻松的口吻说:“没有啊。” 江云看着他,心平气和道:“我想听实话。” “我……”江慕低下头,垂眸的神态几乎和江云少年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江云安静地聆听着儿子的心事。 江慕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向爸爸表达自己的感受,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爸爸,我们对陆上校而言,应该是完全陌生的人吧?” “嗯?” “我一直在想,如果有机会见到陆上校,我该和他说些什么呢——从我懂事开始,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江慕摇了摇头,为自己的幼稚感到有些无奈:“可是,陆上校根本不认识我们啊。直到殉国的前一刻,他都没有想过会成为我和陆潮的父亲。” 陆上校留下的那么多遗物中,没有一件是与他和弟弟相关的。 他想象了十五年的人,原本应该是他最亲近的人,却从来没有设想过他的存在。 对已逝的陆上校来说,有没有他和弟弟的向往和爱意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啊。 没有期待,更不曾设想。 父子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 不远处的窗外是广袤无垠的宇宙,联盟十五颗星球众星捧月般地将首都星围绕在中心,时不时脱落的太空燃料在少年青涩却初见美貌的脸上投下一段又一段亮光。 江云沉默许久,忽然道:“他应该设想过。” 江慕一怔:“什么?” “他想过他会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江云告诉了江慕一件之前他从未提及过的事情,“因为我和陆上校约定好了,我们会要两个孩子。你和陆潮的婴儿房,也是我和陆上校一起准备的。” 从浅水路搬走的时候,他把那间婴儿房原封不动地搬到了现在的家。 江慕蓦地睁大了眼睛:“婴儿房……?” 江慕知道,他和弟弟出生没多久爸爸就正式进入外交部工作了,他们婴儿时期的大部分时间是和玛姬阿姨以及陆家的长辈一起度过的。 他没有想到,他住了一整个童年的婴儿房居然是两位父亲一起准备的。 他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竟然曾经参与过他和弟弟的人生。 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发现新大陆般的欣喜,随即又发现好像有点不对:“可是父亲去世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您已经怀上了我们吧?” “确实。”江云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但是因为当时的我很喜欢孩子,陆上校就抽空陪我一起提前准备了。” “当时很喜欢……”江慕忍不住问,“那您现在不喜欢了吗?” 如果没有他和弟弟,爸爸或许早就再婚了吧。以爸爸的条件,全联盟未婚的alpha几乎可以供他随意挑选。 这么多年,一个人的这么多年,爸爸有没有后悔过? “不会。”江云看着江慕与自己有五分相似的五官,冷冽的眉眼仿佛打上了一层温情的暖光:“现在更喜欢了。” “爸爸……”江慕想哭又想笑。他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终,他只能遵从本能,一把扑进了江云的怀里。 许久没有和儿子有过身体接触的江云微微一怔,眼眸也放大了些许。 然后,他缓缓抬起手,闭上眼,轻轻回抱住了他的宝贝。 江云看着江慕睡下后,来到了位于飞船顶层的训练室。 军部有着严格的作息时间,这个点飞船上的大部分人应该都睡了。 江云以为自己会看到小儿子独自在训练室黯然神伤的画面,没想到一走进去就听见了陆潮和莫里斯交谈甚欢的声音。 江云:“……” 也对,陆潮怎么可能和他心思细腻的哥哥一样。陆潮一路上之所以这么沉默,恐怕也只是觉得爸爸和哥哥心情都不怎么样,他还是闭上嘴比较好。 江云站在两人视线的盲区。一大一小聊得正起劲,丝毫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陆潮从小被莫里斯看着长大。他虽然不接受莫里斯有成为自己继父的想法,但只要抛开这件事,他和莫里斯的关系还算不错,至少是可以一起吃吃喝喝的关系。 陆潮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睡前饮品,愣是把热牛奶喝出了冰镇啤酒的豪迈气势,长哈一口气道:“其实关于我爸,就我另一个爸,我有挺多问题的。” 莫里斯点头表示理解:“我明白,你是想问你爸爸和父亲的往事。” 不仅是陆潮,军部很多alpha也很好奇这件事。 或者说,所有见过江云的人都在好奇:当年陆淮上校究竟是怎么把江外长追到手的? 陆潮莫名其妙:“哈?” “你应该知道,你的两个爸爸是相亲认识的。”莫里斯自顾自地说,“一开始,陆淮非常排斥家族给他安排的相亲。他之所以同意和江云见面,也只是出于对omega最基本的尊重。我怎么都没想到,陆淮在见到江云的第一眼就彻底沦陷了。” 莫里斯记得很清楚,第一次约会完,他问陆淮感觉如何。陆淮只和他说了一句话: ——我好像要完了。 “不是吧,这有什么想不到的?”陆潮嗤笑一声,理所当然地说:“谁见到我爸都会一眼沦陷吧。” 莫里斯怔了怔,自嘲道:“也是。” 陆潮耸耸肩:“不过我对这种感情的事情兴趣不大。我比较好奇我爸以前喜欢开什么机甲啊?” 莫里斯:“?” “我听说,我的上校老爸参与了as81的设计,这是不是真的?”陆潮越问越兴奋,“所以我爸不仅开机甲很厉害,他还会设计和修理机甲是不是?那他是怎么评价知名机甲大师中目悠斗的?” 这孩子没开窍的模样倒是和陆淮当年没遇见江云前一模一样。莫里斯不由好笑道:“你关心的就只有这些?” 陆潮反问:“啊不然呢?” 江云没有打扰两人,转身离开了训练室。 他觉得莫里斯应该误会了什么。 第一次见面过后,陆淮虽然很快和他见了第二次面,却并没有表现出迷恋他的样子,最多……算是对他有好感的程度? 江云会这么判断,是因为第二次约会,他收到了陆上校送的花。 而第三次约会,他又收到了陆上校亲手做的小蛋糕。 陆上校的烘焙技术远远不如他的驾驶技术。小蛋糕看着很丑很丑,好在味道意外的还可以。 他把它全都吃完了。 感应舱门打开,江云走进电梯,不期然在金属墙壁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倒影中的男人穿着只有黑白两色的西装和衬衫,全身上下找不到多余的色彩,眼底无波无澜,面无表情的脸庞没有丝毫的朝气和活力。 即便莫里斯没有误会,让陆淮一眼沦陷也不可能是现在的江外长,而是当年的……江云同学。 作者有话说: 陆上校:啊对对对,我没迷恋,我做蛋糕就是闲得无聊[比心] 第12章 在此次前往冰荒星的拯救号飞船上,有外交人员,军部以及相关工作的后勤人员,加起来一共有近百人。 第14章 为了保障这一百人能后顾无忧地投入工作,财大气粗的江外长自掏腰包聘请了首都星数一数二的顶级大厨团队二十四小时为提供大家服务。 再加上酒廊,影院,泳池等娱乐设施,抛开工作不谈,在飞船上的三天简直就和度假一样。 早上,林臻来到餐厅,恰好看到江云独自在窗边用早餐。 林臻犹豫了一会儿,又自我演练了一会儿,才端着餐盘走了过去。 “江先生,早上好。”林臻笑着说,“我可以坐您对面么。” 江云点点头,给林臻倒了杯营养丰富的果蔬汁:“请。” 没被拒绝的林臻暗暗松了口气,搬出事先准备好的话题:“您看了科学院的本周期刊吗?上面刊登了科学院对星际异形研究的最新进展,还挺有意思的。” “还没有。”江云配合地说,“你和我说说?” “研究表明,星际异形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有极低的概率会发生dna的断链重组和自我修复现象……” 两人就这个话题聊了起来。 聊到一半,林臻的通讯器忽然响了起来。林臻连忙道:“对不起江先生,我马上调静音模式。” “没关系,你请随意。”江云对待omega们一向比对alpha有耐心得多,这大概是因为omega在他交谈过后不会莫名其妙地提出下次请他喝咖啡的邀约。 林臻看了眼信息,有些无奈地笑道:“是我丈夫。” 江云问:“是有什么急事么。” “没有没有,他挑选了几种婴儿床,问我想要哪个。”omega嘴角含笑,一边回复丈夫的消息一边说:“这我哪知道,我又没时间研究这些。” 江云望着林臻垂眸浅笑的模样,沉默片刻,忽然道:“我们有过研究。” 林臻一怔,抬头:“哎?” 江云双手在胸前交叠,神情和语气都仿佛在和林臻谈论公务一样:“我或许能给你一些建设性的意见。” “……”林臻看了眼江云连西装都无法遮掩的侧腰弧度,又开始情不自禁地脑补江外长孕期时的模样了。 “江慕,我昨天晚上和莫里斯喝酒了。” “就你还喝酒,你想说的是喝奶吧?” 江慕和陆潮由远及近的交谈打断了林臻不可告人的脑补。 林臻不想打扰一家人温馨的用餐时间,起身告辞:“我先去忙工作了,江外长。” “不用回避,吃完再走吧。”江云说,“你早餐蛋白质的含量似乎还没有达标。” 林臻只好坐了回去:“谢谢江外长。” 双胞胎在江云左右坐下。 江慕乖巧地和两人打招呼:“爸爸早上好,林博士早上好。” 陆潮爽快一挥手,差点打翻江云的咖啡:“早啊两位!” “你们好。”林臻笑道,“刚刚在聊什么那么开心呢?” 陆潮眼里满满的分享欲:“莫里斯昨天告诉我……” 江慕提醒弟弟要注意礼貌,称呼不能省:“‘叔叔’。” 陆潮莫名其妙:“你干嘛叫我叔叔?” 林臻:“……” 江云额角隐隐作痛,一边用纸巾擦拭溢出来的咖啡一边问林臻:“我记得你还是联盟高等科学院的教授?如果可以,我想带他去科学院检测一下。” 林臻忍着笑:“随时欢迎。” 陆潮一头雾水:“带我去检查吗?检查什么啊。” 江慕欲言又止好一会儿,选择放弃挣扎:“好了别管我们,你继续说。” “莫里斯他说,上校老爸学生时代成绩很好来着,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陆潮义愤填膺地捶桌,“他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江慕还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弟弟的意思:“你说谁让你失望?” 陆潮不假思索道:“上校老爸啊!亏我还以为我学习差是遗传的他呢!” 或许是因为这次的任务全程围绕着陆上校,所有人都无法避免提及陆上校,这导致陆潮现在也不怎么忌讳在江云面前提起他的alpha父亲了。 “你想想也能知道吧?”江慕不屑道,“父亲他怎么可能是学渣,你以为军校是那么好考吗?” 林臻道:“我记得陆上校就读的是联盟首屈一指的奥维特军校吧?据我所知,考进那里可不比进高等科学院简单。” 陆潮郁闷得不行,已经开始自我怀疑了:“所以一家四口,只有我是学渣?我怕不是被抱错了吧!” 江云:“少看点狗血星际剧。” 陆潮:“可是爸,这很有可能啊!在医院不小心弄错了孩子什么的……你能确定我是你和上校老爸亲生的吗?” 江云:“能。” 生下双胞胎后,他受激素的影响,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变得非常没有安全感。 在医院的那几天,躺在病床上的他总是一手抱着一个小婴儿。 他的身体很虚弱,陆元帅和江家人想要替他分忧,他却怎么都不肯把自己的宝宝交给别人。 他牢牢护着双胞胎,像是害怕又失去什么似的,根本没有让自己的孩子有离开自己视野的机会。 怎么可能抱错? 江慕真心觉得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弟弟笨死:“但凡你看一眼父亲的照片呢?” 陆潮还真的找到了一张陆淮的照片,反复观察对比,最后认真地对江云说:“爸,我觉得我还是更像你!你看啊,我和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林臻看看江云,又看看陆潮,堂堂科学院博士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 江云抿了口咖啡,无动于衷地说:“即便你这么说,我也不会增加你的零用钱。” 陆潮立刻焉了下去。 江慕捂着嘴笑了一会儿。他观察着爸爸的脸色,觉得爸爸今天似乎不介意他们讨论去世多年的父亲,便忍不住问陆潮:“莫里斯叔叔还给你说了什么有关父亲的事情吗?” 陆潮激动道:“他还和我说了上校老爸是怎么评价中目悠斗的!” 江慕一脸迷茫:“……什么斗?” 谁都能看出来双胞胎对他们alpha父亲的向往,可惜他们对这位爸爸的了解大多都来自外人的讲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已经很少向江云打听父亲的事了。 这大概是因为,他们知道即便问了也得不到答案吧。 再这么下去,双胞胎恐怕都要缠着莫里斯问东问西了。 江云放下咖啡,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如果想知道陆上校的事,可以问我,不用麻烦外人。” 双胞胎登时一怔,用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做出了一模一样的震惊表情。 见两个孩子半天没反应,江云问:“有什么问题么。” 江慕和弟弟对视了一眼,小心翼翼道:“可是爸爸,我们问您的话,您知道吗?” 陆潮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以前无论问什么,您要不就是‘不知道’,要么就是‘不清楚’,我们都懒得问了。” 江云道:“你们可以再试试。” 江慕想了一会儿,问:“父亲高中时最擅长的科目是什么?他这科的平均分有多少?” 江云顿了顿,临时加了一个限制条件:“陆上校学生时代的事情除外。” 陆潮道:“那上校老爸是怎么评价……” 不等陆潮说完,江云又加了第二个限制条件:“机甲相关的事情也除外。” 陆潮:“……” 江慕:“……” 陆潮挠了挠头:“要不我还是去问莫里斯吧。” 江云沉默片刻,语气微冷:“我和陆上校没有太多时间去聊这些不重要的琐碎小事。你们可以去了解一下军部严苛的工作时间,他在军部待的时间比在家里还长。” 林臻深有同感:“我的丈夫也在军部工作,虽然他只是一名医疗军官,但每天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陆潮奇怪道:“可是莫里斯说,你们光是蜜月就度了二十天。起码在这二十天里,你们应该是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的吧?” 江云点头:“是,但我们的行程比较紧张,白天都在旅途中,话题也大多是旅途相关。” 江慕:“那晚上呢?晚上你们也不聊天吗。” 江云:“不怎么聊。” 陆潮更纳闷了:“晚上时间那么长 ,不聊天的话,你们两个人都在做什么啊?” 江云:“……” 林臻:“……” 陆潮:“晚上不聊天你们不会无聊吗?” 林臻如坐针毡,实在待不下去了,赶紧一口把果蔬汁喝了个干净:“我想起我还有事,我先走了,江外长。” 江云在小儿子充满求知欲的目光中沉默了整整快半分钟,才道:“问题太多了,陆潮,你作业写完了么。” 陆潮:“???” 等等,不是您让我们随便问的吗! 大外交官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淡定:“我有两个小时的空闲时间检查你的功课。” 第15章 两个小时后,钟曼,程池以及几个外交部的同事从双胞胎的客舱前经过,刚巧碰见江云从里面走出来。 只见他们那个总是黑西装白衬衫,仪态完美的随时可以参加外交会议的外长先生此时脸色惨白,领带松散,衬衫顶端还有两颗扣子没系,一副受到了严重创伤的模样。 外交部的精英们一个个被吓得不轻,纷纷围了上去。 “江外长!江外长您没事吧?” “奥林方是不是又又又撕毁协议了?!我就知道!” “无耻的小奥林,”程池单手握拳,如同一只发怒的大猩猩:“我和他们势不两立!” “需要我送您去医务室吗,外长?” 江云在一群下属的包围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在江云身边待的最久的钟曼合理猜测:“江先生,您刚刚是不是给小潮辅导功课了?” 江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多说一个字都是痛彻心扉。他注意到程池手里抱着一个大相框,问:“这是什么。” 程池有些紧张地回答:“呃,是这样的,有同事提议把陆上校的照片挂在外交部的临时办公室,以求陆上校的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此次的任务圆满成功。” ——顺便还能养养眼。 江云:“……” 钟曼忙道:“如果您觉得不合适,我们不挂就是了!” 江云有独立的办公室,一般情况下很少去公共的办公室,要不是这样他们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江云说:“你们想挂就挂吧。” 整艘拯救号上全是陆淮相关的人和事,多一张照片少一张照片又有什么区别。 程池松了口气,再次向江云确认:“那我们就把陆上校挂墙上了?” 江云点点头:“好。” 江云目送着下属们离开。 相框被程池抱在胸前,相片的内容大部分被程池的身体遮挡,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墨绿色军装的一角和一双深褐色的眼睛。 不难看出这位年轻的上校在面对镜头时已经在收敛个性,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低调内敛的一面了。 只可惜,天之骄子一向耀眼惯了,骨子里的高傲和张扬隐隐在眼底中流露,目光承载着璀璨的锋芒穿过相片,静静地朝江云望来。 江云看着那双眼睛离自己越来越远,忽然唤了一声:“陆上校。” 也许是因为没有再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又也许是因为他已经为陆潮的功课心累到必须找一个人倾诉。 这一刻,青春的光影在江云成熟镇定的脸庞一闪而过,匆匆带走了他眼底的冷淡,竟让他的面容有了几分年轻时才有的天真意味。 “陆上校你说,”江云的语气带着一丝困惑,仿佛这十几年的生死离别从不存在,他只是在和丈夫再日常不过的闲聊中抱怨了一句:“我们两个是怎么生出陆潮这种学渣的?” 第13章 两天后,联盟的飞船正式进入奥林帝国的领域。 《星际公约》中要求,所有驶入其他势力的飞船都要在该势力的边境空间站停留半日,接受相应的检查。 伊恩先江云一步抵达空间站。他没有继续向冰荒星方向前行,而是带着他的“诚意”在空间站等待江云的到来。 时隔多日,江云再次见到了伊恩·唐。 这位帝国的外交大臣手握陆淮的遗体,却不仅没有拿到奥林内阁预期40%的原核开采权,还连累了奥林五个精英特工的暴露,其中甚至包括亲王之子。 伊恩现在在奥林内阁的处境可想而知。 情报局最新消息,伊恩遭到了奥林首相的严厉训斥,险些被逼到公开道歉引咎辞职的地步。 波利特亲王亦对他不假辞色,接连几个通讯把伊恩骂得狗血淋头,什么难听的话全说出来了。 而堂堂外交大臣面对肮脏的人身攻击和家族问候,能做的只有不断地九十度鞠躬道歉,并向波利特亲王保证一定会让这件事得到最完美的解决。 但内阁最后还是保留了伊恩外交大臣的职位,并让他继续负责陆上校遗体交接事宜,似乎是希望他能戴罪立功,亲自洗刷他给帝国带来的耻辱。 alpha似乎已经忘记了上次会面时和江云的种种不快,也绝口不提之前的事:“您不是让我拿出我的‘诚意’么。” 伊恩显然消瘦了不少,连标志性的红发都失去了往日炫目的色彩,可他看江云的目光却依旧带着戏谑的味道:“这就是我的‘诚意’,江外长。我想,您一定会喜欢的。” 说着,伊恩的助手拿出了一个黑丝绒的小盒子递给程池。 程池刚要伸手去接,就听见莫里斯的低声提醒:“小心。” “放心,这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用你的脚指头多想想吧,中校先生,我怎么可能在这种场合做出违背协议的事情?”伊恩·唐紧盯着江云,似笑非笑道:“这只是陆上校在战舰解体前留下的一段话而已。当然,你们也可以称它为……嗯,陆淮上校的遗言?” 伊恩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江云身上。 谁都免不了有些好奇——那位年轻的上校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会对他新婚不久的美丽妻子说些什么呢? 江云仍旧保持着平稳挺拔的站姿,神态也没有丝毫的变化。钟曼向他投去请示的目光,得到对方颔首的示意,这才将黑盒子接了过来。 “好极了。”伊恩·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四周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他想见的人:“现在,可以让我先见见我们那不安分的世子殿下吗,江外长?” 江云侧身对莫里斯点了点头。 很快,威克利夫·路在两个上尉的押送下被带了上来,手腕和脚踝上的特制钢圈随着他的步伐沉闷作响,在每个人眼底折射出幽深诡异的光。 论外表,威克利夫的五官很一般,奥林皇室统一的淡金色短发,灰色的眼底是一种近乎纯粹的冷静。 不算引人注目的长相,好在鼻梁还算立体,气质也不错。 伪装之下,威克利夫甚至可以让自己成为一个成熟掌控,能给omega带来足够安全感的alpha。 但一旦这双眼睛兴奋起来,一切都变了。 所有让他兴奋起来的人,所有被他深深刻在瞳孔里的omega,都仿佛在充满血腥味的屠宰场中被一堆阴冷粘糊的不明物缠住了脚踝,拼命挣扎后终于挪动了步伐。 可就在他们沉浸在即将逃出生天的喜悦之时,颈边却传来了屠夫灼热的吐息。 那是一种最原始的恐惧和绝望。 而现在,威克利夫平静的目光迅速掠过在场的众多工作人员,精准地锁在了江云身上。 飞船从首都星出发后,威克利夫一直处于军方最严密的监视中,江云还没有给他面见自己的机会。 这是威克利夫·路第一次见到江云本人。 宛若一只蛰伏许久终于发现了猎物的屠夫,淡金发alpha眼底极端的冷静瞬间转换成极致的疯狂,铁锈味的信息素几乎要冲破他的腺体,蠢蠢欲动地叫嚣着。 嘴角两端不断地向上拉扯,露出一个个细小尖利的牙齿——威克利夫·路在笑。 那个让我在联盟首都长达五年的潜伏宣告失败,现在又要用我来交换自己亡夫的尸体的omega…… 原来就是你吗,美人? 江云无视威克利夫几乎能在人身上戳个洞的目光,背对着威克利夫抬起手。 两个上尉立刻心领神会,将威克利夫又押了下去。 威克利夫被上尉推着被迫往前走,视线却始终黏在江云身上,脖子以最极限的角度扭曲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上尉们的钳制朝江云扑上去。 alpha散发出的危险气息让负责保护江云的警卫都警惕了起来。莫里斯挪动步伐,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威克利夫和江云之间。 程池身为alpha,认为自己也应该站出来保护自己的上司。他学着莫里斯挡在江云面前,却听见江云冷冷道:“你和他学做什么。” 程池一怔:“啊……?” “嗯?看来我们的威克利夫殿下对您很感兴趣呢,江外长。”伊恩笑道,“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威克利夫殿下他有一些特殊的癖好。他喜欢对美丽可爱的omega做一些事情……” 江云直白地思嗨眠兴衵计正礼对向伊恩下达逐客令:“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您可以走了。” “您似乎比平时着急了不少。您这么迫不及待地赶我走,是想赶紧去听一听您亡夫的遗言么?老实说,我很期待欣赏您听完陆上校遗言后的表情。”伊恩·唐意味深长地说,“但想也知道,您不会让我在场的,对吗?” 江云没有回答。他向伊恩轻一点头,转身大步离开现场。 或年轻,或年长的外交官们有条不紊地跟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冰冷和淡漠。 那个点头是江云施舍给alpha最后的外交礼仪。 “那我们冰荒星上——您亡夫的遗体前见了,”伊恩·唐在江云身后微微欠身,回以江云更高规格的外交礼仪:“江外长。” 第16章 —— 拯救号顺利地通过了边境检查,所有具备杀伤力的武器和装备都被奥林方一一登记在册。 技术人员也对储存着陆淮音频的芯片做了细致全面的检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 钟曼准备好播放音频的设备,问江云:“需要我帮您把双胞胎叫过来一起听么?” 江云道:“暂时不用。” 钟曼点点头,带着其他同事一起离开了江云的办公舱。 紧闭的舱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办公舱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江云独自坐在办公桌前,静静望着眼前已经调试好的设备,却迟迟没有按下播放的按键。 他可以肯定,伊恩交给他的遗言中不可能具备任何有效的信息。 总统府也正是知道这点,才会假惺惺地允许他一个人先听。 总归只是一段意义不大的遗言而已,他也不知道自己还在等待什么。 墙壁上的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过了多久,江云的指尖终于落在了按键上。 他的手明明很稳,和他平时签下一份份重要文件的时候一样稳,却在按下的时候不慎滑了一下。 他不得不按了第二次。 咔哒一声,设备的灯亮了起来,最先响起的是战舰在即将解体前不断发出的警报声。 紧迫而刺耳,如同死神的催促回荡在驾驶舱内,冷漠地细数着生命的倒计时。 杂乱的警报声中,陆淮的声音响了起来。 除了在梦中,这是江云十七年来第一次听见陆上校的声音。 “……综上所述,本次任务理论上可以宣告成功。”年轻的上校言简意赅地述职完毕,继而冷静地做出判断:“但经初步计算,我安全返回母舰的概率不足百分之五。” 江云眉间微皱。 青年的声音依旧和他记忆中的一样,口吻却大相径庭,甚至让他觉得陌生。 为什么呢? 江云很快找到了原因。 那大概是因为,十七年前,陆淮从来不会用工作时的语气和他的新婚妻子说话。 “最后,我有一句话想要对我的妻子说。”陆淮的声音从容不迫,无论是用词和语调都保持着一名上校在殉国前应有的绝对理智:“无论是谁听到了这则音频,请转告我的遗孀。” 陆淮的话音猝不及防地停了下来。 年轻的上校或许是在纠结该和自己的omega说些什么,又或许是还在思考可能逃生的方案。 可惜,他早就已经没有时间了。 一时之间,江云能听见的只有急促有力的警报声,一声又一声,和他不受控制的心跳声渐渐重合。 忽然,陆淮笑了一声,唤出他的名字:“江云。” 就像是在浅水路五号,在那个洒满阳光的窗边餐桌旁,陆上校在问他明天早餐想吃什么一样。 青年的语气轻松又随意,终于回到了他记忆深处的样子。 “对不起,”陆淮说,“我还没有爱上你。” 江云深黑的瞳孔蓦地放大。 陆淮生命中的最后一句话,是……他不爱江云。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突兀地中断,录音至此结束。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什么都没有了。 陆淮没有让江云听到战舰解体的轰鸣挽歌。 他给自己omega留下的,只有一片漫长而虚无的寂静。 它包裹着江云,犹如深沉的湖水,安静地渗透进每一个细胞,每一条血管,每一处肌肤的纹路。 在长达十七年后的寂静中,江云无声地弯起了唇角。 “不用抱歉,陆上校。”江云的声音很轻,很慢,像是在告诉陆淮,又像是在告诉自己:“我也还没有来得及爱上你。” 第14章 陆淮的遗言似乎没有对江云造成任何的影响。 他像平时一样,有条不紊地向高层汇报工作,向下属派遣任务,参加永远开不完的线上会议,查阅并签署各类复杂生涩的机密文件。 这一天仿佛和过去十七年的每一个平凡的日子没什么差别。 只是在完成了所有的工作后,江云来到了位于飞船顶层的星穹酒廊。 星穹酒廊是最受大家欢迎的消遣之一。 没人能拒绝在紧张忙碌的工作过后,在全景天窗下和同事喝上一杯,谈谈与工作无关的趣事,聊聊在首都等着自己回家的家人。 四面八方全是仿佛触手可及的星云,就像是置身在茫茫宇宙的中心一样。 江云到酒廊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酒廊里只剩下了一个打扮成小丑的机器人酒保。 江云在空无一人的吧台坐下,向酒保要了一杯白兰地。 酒廊的灯光故意调得很暗,黄昏一般的颜色在江云冷白的脸上缓缓流淌,又被纤长的睫毛遮挡,于他眼下投落一片淡淡的阴影。 不知多了多久,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一个声音在江云耳边响起:“你喝太多了,江云。” 江云没有抬头。他望着酒杯杯壁上来人的倒影,带着酒香余韵的嘴角习惯性地扬了起来。 这是他作为外交官必须具备的笑容,他早已练习并实践过无数次了。 哪怕是面对无感的人,甚至是讨厌的人,只要在外交场合,只要需要,江外长都能在第一时间露出完美的,无可挑剔的笑容。 “莫里斯中校是不是很喜欢在深夜乱逛?”江云微哂,“上次是训练室,这次又是酒廊。” 或许是因为喝了太多的白兰地,江云的声音比平时轻盈了不少,几乎可以称的上是柔软的,听得莫里斯心都要慌了。 莫里斯在江云身旁坐下,碧蓝色的眼睛凝视着omega微醺的侧颜,强忍着情绪:“我听到陆淮的遗言了。” 江云撩起眼帘,眼底带着一丝迷茫的醉意:“……嗯?” 哦,对了——遗言。 陆淮的遗言其他高层也有资格听,大家都要知道陆淮不爱他了。 莫里斯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把目光从江云脸上移开。他强迫自己盯着江云手中的酒杯,说:“我了解陆淮。陆淮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希望你能忘掉他。他不想看到你被那短短的两个月困住一辈子,他希望你没有他的下段旅程能更幸福快乐。他……他不愿你始终是一个人。” 江云看了莫里斯好一会儿,有些想笑:“中校先生特意来告诉我,是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吗。” 莫里斯一怔:“你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江云越说越想笑,“我虽然生了陆潮,可陆潮的情商又不是从我这里遗传的。” 莫里斯不明白:“你既然知道,为什么……” 你为什么还这么难过? “因为陆上校总是这样,不是吗。”江云漫不经心地转着手腕,酒杯中的白兰地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着:“陆上校怎么就不明白呢。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江云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他几乎是耳语般地:“忘不掉啊。” 忘不掉……江云终于承认他忘不掉陆淮了。 莫里斯胸口一窒,内心涌起一股冲动,脱口而出道:“江云,你说实话,十七年前,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了陆淮?” 江云没有立刻回答莫里斯的问题。他一会儿望着手中的酒杯,一会儿远眺窗外交织的星云,像是在努力思考这个问题。 然后,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能……还没有吧?” “你看,”莫里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你还在说谎。” 需要理智支撑的思考让江云的醉意散去了一些,但他的话语仍然是柔软的,带着温度的:“那个时候,我太年轻了。我还没有毕业,我还陪在父母身边,我……我也许还在长高呢。我不太懂爱这个字眼背后的份量。我只知道我好喜欢和陆上校在一起,我好期待每天和陆上校一起吃的早餐;我只知道我要乖乖等陆上校来照顾我——我知道陆上校会为我解决所有所有的不开心。” 他没有说谎,他没有骗莫里斯,他也没有骗自己。 哪怕他为陆淮这么难过,哪怕他不敢回浅水路五号,哪怕他不想去回忆和陆淮的往事。 他依旧不觉得自己在十七年前已经深深地爱上了陆淮。 “但……如果你问我,假设陆淮还在,我会不会爱上他,我可以告诉你,我一定会。” 莫里斯蓦地僵住了。 “可他根本没有给我爱上他的时间,他就先不要我了。”江云看着自己左手无名指的位置,低声喃喃:“有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这对我而言,究竟是一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如果那个时候他不爱陆淮,他完全可以随时开始新的生活。 如果那个时候他很爱陆淮,他也可以带着这份爱,带着他们的孩子,坚定地等陆淮一辈子。 可陆淮……偏偏死在了他即将爱上他的时候。 ——明明我们本来可以很幸福的。 ——明明我们本来一定可以的。 第17章 “我们本来可以”几个字,在他十七年的时光里来回地滚动磋磨,几乎融入了他的骨血。 他真的不知道该拿这些假设和如果怎么办了。 后来,他才渐渐明白,有些假设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 假设陆淮还在,你一定会爱上他。 可陆淮不在了,你就不会爱上他了吗? 莫里斯有千言万语想对江云说,可那些话全被堵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口。他只能告诉江云:“陆淮不是不要你,他只是没有办法了。” 江云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没关系,江云。你现在也还年轻,你的时间还有很多。”莫里斯挤出鼓励的微笑,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江云好受一些,只能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你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你也终将有释怀的那一天。” “释怀……时间还有很多……”江云眼眸失焦了一会儿,忽然道:“陆上校以前也经常这么和我说。他总说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他说他可以带我去很多很多的地方,他说他可以为我做一辈子的早餐——可结果呢?” 莫里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云,喉结滚了又滚:“江云……” 发现自己的语气竟然加上了埋怨的情绪,江云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快要失控了。 他真的已经喝醉了,否则他怎么可能和莫里斯说这些? 江云闭上眼睛,揉着眉心道:“抱歉,是我失态了。” “没关系,”莫里斯沉声道,“你想和我说什么都可以。心里难受的时候,找个人倾诉总会好过一点的。” 江云叹了口气,背靠着座椅:“我想休息一会儿,你先回去吧。” 莫里斯当然不可能留江云一个人在酒廊。 江云没有再开口让他走,他耐心地保持着安静,直到江云的呼吸越来越清浅,长睫也停止了颤动。 江云睡着了。 莫里斯不想惊扰睡梦中的美人,又不想让江云在酒廊里睡。纠结过后,他还是决定抱江云回他的房间。 莫里斯站起身,刚要拦腰抱起江云就听见了一个声音:“莫里斯叔叔。” 莫里斯转身看去。 江慕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酒廊,正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他。 江慕从小到大一直是一个乖巧温柔,如春风般温暖的孩子。莫里斯第一次被江慕用这种眼神望着,不由心里一沉:“小慕,你怎么来了。” “陆潮不听我的话偷偷玩游戏,我想找爸爸告状。”少年应该是刚从床上下来没多久,头发稍显凌乱,但穿着依旧优雅得体。他嘴上说着孩子间的小事,面无表情的神态却像极了在外交场合的江云:“然后助理姐姐告诉我,爸爸来酒廊了。” 莫里斯道:“是的,你爸爸今天心情不太好。” 江慕看了眼浅眠中的江云,缓声道:“请问,您想对我爸爸做什么?” 莫里斯尴尬地解释:“你爸爸喝醉了,我只是想送他回房间而已。” “感谢您的好意,但是不用您费心了。”江慕的口吻冷漠又不失礼貌,“我和弟弟会送爸爸回去的。” 在孩子面前莫里斯不好强求,只好道:“好,那你们都早点休息。” 莫里斯走后,江慕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爸爸身上,然后才用通讯器联络弟弟。 或许是感受到了儿子们的气息,两人正要将他带回房间时,江云忽然指尖微动,紧接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江云的脸庞因为酒精而泛着浅红,呼吸也带上了不寻常的热度,连腺体都悄无声息地释放了一点点信息素。 “爸爸?”江慕弯下身,抬手摸了摸江云的额头,一脸关切地问:“你还好吗?要不要先喝点水?” “爸,你是心情不好吗?”陆潮也跟着凑到了江云眼前,一张英挺俊美的脸在江云视野中放大:“你怎么喝了这么多啊,谁让你难过了吗。” 江云努力将双眼的焦距定格在孩子们身上。 ……他的两个宝贝,他和陆上校生的两个宝贝。 他将江慕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拿下来握在掌心。 然后,他看向了陆潮。 虽然他不知道陆潮的情商遗传了谁,但他一直知道陆潮的长相遗传了谁。 陆潮在看他,那双眼睛在看他。 不是曾经的江云同学,而是现在青春已逝,娇艳不再的江云。 江云抬起手,想去摸一摸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 可强大的困意还是不合时宜地战胜了他。 江云的手不受控制地缓缓落下。 他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15章 对联盟而言,伊恩带来的陆上校的遗言的确没有任何的研究价值。 奥林方显然把重要的情报全部截取了,留下的只有看似无关痛痒的儿女情长。 但对联盟有资格听到这则遗言的alpha们来说,这几句儿女情长可太有意义了。 alpha大多是视觉动物,在政府身居要职的alpha也不例外。 江云的容貌足以让有权有势的alpha忽略他已经有两个十五岁孩子的事实,阻挡他们去追求江云的原因只有三个字——陆上校。 alpha们颇具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怎么都不可能比得过当年二十四岁的陆淮上校。再加上江云自身的强势地位,他们对这位守寡的美人一直只能远远地欣赏遐想。 但现在看来,这对夫妻的感情似乎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情深似海。 自从陆上校的遗体被发现,江外长不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和着急,反而在联盟已经同意用原核交换陆上校遗体的情况下力排众议,持续拖延。 江外长显然也是不爱陆上校的。 想想也是,家族联姻,相亲结婚,婚后又只有短短的两个月,感情能深到哪去。 那他们好像又有希望了? 江云宿醉醒来,来自alpha们的信息留言几乎淹没了他的通讯器。 这些alpha大多是在工作场合和江云有过交集的联盟高官。他们一个个看似诚恳地向江云表达了慰问和关怀,措辞出奇的一致,连约他回联盟后吃饭喝咖啡的借口都那么的相似。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吗,陆上校?江云想,你不愿我始终一个人,那需要我回去就找个alpha约会给你看么。 江云零星地翻阅了两条,沉默地关掉了私人通讯器。 离抵达冰荒星还剩四个小时,飞船上全体人员各就各位,进行着最后的登陆准备。 江云一边翻阅着冰荒星的相关资料,一遍用大量的黑咖啡缓解宿醉带来的疲惫感。 双胞胎敲门后走了进来。 “爸爸,”江慕手中捧着一束的粉团蔷薇,丝绒的质地,微卷的花瓣,像极了少年白里透红的脸颊:“您在忙吗?” 陆潮双手插兜站在江慕身后的位置,和成年男性无异的高大身材衬得他的哥哥格外的娇小:“我们给上校老爸准备了见面礼,您如果不忙就帮我们看看呗?” 江云太了解自己的两个孩子了,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只是在假装无事发生。 双胞胎应该也知道了陆上校留给他的遗言,所以才对昨夜他喝醉的事情避而不谈。 两个孩子是来哄他开心的。 江云对江慕点点头:“花很美。”接着,他转向陆潮:“你的礼物是?” “登登登登——”陆潮刷地一下从口袋里抽出一份叠起来的数学试卷,展开后一个鲜红醒目的“60”看得江云的额角习惯性地隐隐作痛了起来。 “请告诉我的alpha爸爸,”陆潮一脸的沉痛悲壮,“我不是学渣!” 江云:“……” “我劝过的,爸爸。”江慕愧疚地说,“但我没劝住。” “挺好的,”江云轻揉着额角说,“带去给陆上校看吧。” “挺好的?”江慕露出鲜少会在他脸上出现的懵逼表情,这种表情一般是他弟弟的专属:“您没开玩笑吧?” 江云:“没有。” 让那位表面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太在意,骨子里却无法接受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天才上校知道他的小儿子高中一年数学就及格了这么一次——挺好的。 “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个绝妙的礼物啊!”得到爸爸肯定的陆潮开始得寸进尺了,“爸,您给上校老爸准备了见面礼吗?” 江云:“没有。” 陆潮:“啊?为什么啊。” 江云:“不为什么。” 陆潮把数学卷子高举在江云眼前:“那要不我把这张卷子借给您当礼物吧?说实话,没有您呕心沥血般的辅导,我也拿不到这么高的分数。” 江云偏过头:“不要,你把它拿远点。” 陆潮却凑得更近了:“啊,为什么啊?您真的不想给上校老爸准备礼物吗?” “我为什么要准备?”江云像是被陆潮的十万个为什么问烦了,语气微冷:“反正陆上校又不爱我。” 第18章 江慕:“……” 陆潮:“……” 江云心情一不好,两个孩子都不敢说话了,只能使用双胞胎的特殊沟通方式和彼此交流,那就是——眼神沟通。 陆潮: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觉得爸爸在生上校老爸的气。 江慕:应该不是错觉,因为我也这么觉得。唉,我是真的不理解,父亲他最后说点什么不好,非要说那句话。要不是莫里斯叔叔说父亲是在口是心非,我也要生父亲的气。 陆潮:哇哦,太厉害了我的alpha爸爸,这都去世多少年了还能惹他的大外交官老婆生气。 双胞胎之间的默契无人能敌,哪怕是江云也无法看懂他们眼神的全部含义。 江云冷冷道:“把你们那套双胞胎的反人类沟通方式收起来。” 这时,外长办公室收到了一则来自联盟情报局的通话请求。请求显示为:机密公务,s级。 不用江云开口,双胞胎就自觉地离开了办公室。 请求允许后,情报局局长——阿加莎女士的身影出现在全息投影中。 女alpha一头靓丽的卷发,烈焰红唇,眼波流转,英挺的眉宇却和陆潮有几分隐隐的相似。 她笑眯眯地望着江云,嗓音中带着亲昵的愉悦:“晚上好呀江外长,旅途还愉快吗?此次前往冰荒星γ路途遥远,一共需要三天的时间,你和那两个可爱的小宝贝在拯救号上吃的睡的都还习惯吗?” 江云打断女alpha:“这就是你s级的机密公务?” “抱歉,那我换个更正经的话题?”阿加莎清楚江云的脾气,不但不生气,反而继续打趣道:“听说我那英年早逝的远房表弟不爱你,这是真的吗?唉,你说他是不是眼瞎,居然不爱你这样的美人omega,这种alpha真的该吊起来打一顿。我看你也别再想他了,和我结婚怎么样?” 江云朝关闭通话的按钮伸出手:“挂了。” “好好好,我不和你开玩笑了。”阿加莎早已习惯了江云的冷漠,连忙表示自己听劝:“江外长,我很需要您的帮助。“ 江云:“说。” 阿加莎收起了先前调笑的姿态,干脆地说:“我需要你想办法秘密暗杀奥林亲王之子威克利夫·路——前提是不挑起任何两国军事层面的可能争端。” 江云挑眉:“理由?” “理由你暂时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威克利夫·路必须死。”阿加莎寒声道,“哪怕无关联盟的利益,他那种嗜好玩弄omega的变态alpha也死有余辜。” 阿加莎话音一转,语气又变得轻松了一些:“当然了,这项暗杀任务本来应该由我们情报局来完成。但威克利夫·路的生死关乎我表弟的遗体能否顺利归来,他人目前又在你手上,我个人认为还是由你出手比较方便。” 江云大概想了想,判断这件事虽然棘手,但应该可以办到:“可以。” 虽然江云的回应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但阿加莎感觉自己已经能看到威克利夫·路惨死的画面了。 女alpha眉间舒展开,又问:“外交部会不会对此感到为难?”她有些担心联盟外交部的信誉会因此受损:“毕竟你们已经和奥林达成一致的协议了。” “遵守协议的前提是双方同时信守承诺。”江云漠然道,“你不如去问问伊恩·唐,看他愿不愿意遵守协议。”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阿加莎“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但江云看得出来她一直在找提起这件事的机会:“对了,还有一件事。” “嗯?” “我方有一名代号为‘木偶’的特工在奥林军方的后勤部门潜伏了两年。一个月前,他被选中成为了开采队的一员,跟随奥林方的大部队抵达了冰荒星,但在那之后我们便失去了和他的联系。”阿加莎眼神微暗,沉声道:“木偶是一位不可多得的顶级特工,失去他将是情报局和联盟的巨大损失。江云,如果你能找到木偶,我请求你能无论如何确保他的安全,哪怕潜伏任务失败也在所不惜。” 江云没有犹豫,点头应允:“好。” “稍后我会把木偶的部分资料加密发送给你。那先这样了,”阿加莎说,“我在首都星等你的好消息,江外长。” 很快,江云收到了阿加莎发来的加密档案。 档案状态:半激活 代号:木偶 性别:男性alpha 年龄:28 教育背景:奥维特军校,【特招】 隶属机构:情报局六处 安全等级:最高机密 技能评估:…… 行动记录:…… 一名潜伏在奥林军部的特工与联盟情报局失联多时,这种情况下一般可以判断为大概率暴露。 但……江云的目光落在“教育背景”的那一栏。 奥维特军校,【特招】。 陆淮的直系学弟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让自己的任务宣告失败才对。 “江先生,”钟曼的到来打断了江云的思绪,“威克利夫·路向军部传达请求,说希望与您在飞船抵达冰荒星前进行一次短暂的面谈,并声称他有重要的情报想要和您分享——前提是他要单独见您。” 不等江云回应,钟曼又道:“这个请求遭到了莫里斯上校的强烈反对。我个人也认为,您现在没有单独面见威克利夫的必要,他所说的情报大概率只是低级的诱饵罢了。” 江云关闭脑机中的档案,问:“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钟曼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道:“您应该也听说过他喜欢用信息素凌辱折磨omega的传言吧?他的信息素是人血的味道,一般的omega都受不了。恕我冒昧,但您这样的omega显然会引起他极大的兴趣。” 威克利夫·路是一个非常极端的人。 这个alpha常年游走在两个极端之间,要么极端的理智,要么极端的疯狂;因其铁锈味,即类似血味的信息素,在奥林帝国内被冠以吸血鬼的代称。再加上他奥林皇室的背景,其危险程度更甚愚人者伊恩。 在不挑起任何外交冲突的前提下暗杀威克利夫,这的确不是情报局能独自完成的任务。 “我理解你的担忧。”江云想了想,道:“先安排一次全息会面吧。” 如今的全息成像技术已经发展到和见面几乎没有差别的地步。但无论威克利夫怎么释放自己的信息素,远在自己办公舱的江云都不会受到他的影响。 办公舱内,江云冷漠地望着影像中坐在防爆椅上的alpha,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听说你有话想和我说。” 威克利夫盯着江云衬衫衣领上那一节暴露在外的纤细脖颈,眼珠仿佛要从眼眶中挣脱出来。 “你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威克利夫低哑的声音中伴随着磨牙的响动,“你很怕我吗?” 江云淡道:“想听实话?” “当然。” “因为你身上的味道令人作呕。” “哈哈哈哈——”威克利夫疯狂大笑起来,他的头往后仰着,勉强还算端正的五官变得扭曲,手铐和脚链也因他的动作发出金属的碰撞声:“我想,你应该接收到了我暗杀我的命令吧,omega?” 江云平静地迎上alpha骇人的视线,脸上没有一丝意外的波澜。 威克利夫问:“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江云说,“但也不难猜。” “哦,那你不如猜猜看?” 江云像是在回答小学生无聊的提问一样,漫不经心道:“你拿到了某个事关重大的情报,但还没来得及联络奥林方就因暴露被捕。奥林方暂时对你手中的情报一无所知,而联盟也绝不会允许你将这个情报告诉奥林的任何一个人。所以,你必须死。” 江云每说一个字,威克利夫眼中的兴奋就加深一分。他迫不及待地和江云讨论:“那你想好了怎么杀我吗,美人?” “暂时还没有。”江云走到书桌前,将身体轻靠了上去:“阁下有什么高见么。” 威克利夫举起一根手指:“首先,想要避免帝国对联盟问责我的死亡,我一定不能死在联盟的地盘上。”威克利夫用手指指了指地面:“包括在这艘飞船上。” 江云挑了挑眉:“继续。” “我能想到三个方案。”冷静和疯狂,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状态同时出现在了威克利夫身上:“第一,慢性毒药;第二,雇佣第三方的雇佣兵;第三,制造意外。” 江云点了点头:“确实没有更好的方案了。” “快,快告诉我,omega。”威克利夫像是被某种扭曲的快感支配着,眸子里闪动着激动又期待的绿光:“你想选哪个杀我呢?” 江云道:“实不相瞒,我需要时间考虑。” “那你必须加快速度了,omega。”威克利夫咧开嘴角,露出泛着寒光的牙齿:“否则等你全身上下都染上血腥味时,你肯定会和很多很多的omega一样疑惑,分不清包裹住你的是你自己的鲜血,还是我的信息素。” 第19章 “多谢你的提醒,”江云示意守在门口待命的钟曼可以关掉全息影像了,“等我任务成功的时候,你会知道答案的。”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慢性毒药,制造意外,雇佣第三方雇佣兵……”程池每说一句话就用笔在笔记本上点一下。三句话说完,年轻的alpha不得不郁闷地承认:“江先生,威克利夫·路好像是对的,的确没有其他办法能在不挑起两国争端的情况下将他暗杀掉了。” 钟曼点头赞同:“尤其是根据双方的协议,我们还需要先让波利特亲王见到威克利夫,他们才会把陆上校的遗体交给我们。” 莫里斯又补充道:“而且我们只能让威克利夫和波利特单纯的见面,不能让他们有任何的私下沟通。否则无论威克利夫手上有什么情报,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向奥林方传达。” 江云从阿加莎手中把暗杀任务接过来后,立即召开了一个小型的秘密会议。以上就是三人讨论了一个小时的结果。 江云在大多数会议上的发言都很少,这次也不例外。 他一言不发地听完三人的讨论,最后道:“究竟采取哪个方案,你们给我一个决策——现在。”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过了一会儿,莫里斯试探地问了江云一句:“需要我去联系信得过的雇佣兵吗,江云?” 江云没有理会莫里斯。他看向钟曼和程池,问:“你们也是同样的决策?” 程池:“呃……” 经过几天的观察,程池认为江外长应该是想把自己培养成一个果敢决断,能够解决实际问题的alpha。 他可不能像莫里斯中校一样那么优柔寡断下去了。 他不能“呃”,他要给出决断。 程池咬了咬牙,拿定注意:“我认为自导自演一出星际海盗劫船的戏码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让我们的人伪装成星际海盗,然后趁乱把威克利夫给……” 程池横起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行。”钟曼断然否决了程池的提议,“你想要‘乱’,那我们的戏肯定要做足。‘海盗’劫船,飞船上的人肯定要反抗,两方都是我们的人,这样一来哪怕是演戏也肯定会有人受伤,搞不好还有伤亡。” 程池一拍脑门,恍然道:“哦对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这点!还是我曼姐考虑得全面!对不起江外长,我想撤回刚刚说的话!” 会议似乎又陷入僵局了。 江云无声地叹了口气,对莫里斯道:“你去联系军部做准备。” 莫里斯有些不解:“军部?” 江云有条不紊地引导着三人:“你们觉得,伊恩·唐费这么大劲请我们把威克利夫带到冰荒星,真的只是为了让波利特见他一面?” 钟曼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您的意思是,奥林方不可能只满足威克利夫在联盟手上安然无恙。他们一定会采取行动营救威克利夫,而且大概率是武装行动?” 程池脑海中灵光一闪,突然跟上了江云和钟曼的思路:“可双方是签了协议的,奥林肯定也想在不挑起两国争端的情况下营救威克利夫。所以——所以他们肯定会聘用第三方的雇佣兵!” 钟曼继续道:“而且一定是在我们返程的路上——在没有归属国的公共星域下手,这样奥林方才不用为劫船事故担责。” 莫里斯的终于明白了江云的意思,问:“你是想让军部提前在公共星域做好埋伏的准备,然后设法让威克利夫死在奥林方雇佣的雇佣兵手上?” 程池激动得打了个响指:“最后再留几个雇佣兵的活口,让他们在被审判的时候说出奥林方才是幕后黑手!这样一来,奥林不但不能向我们问责,我们还能完全站在外交关系的制高点了! 江云干脆地说:“既然明白了,就赶紧去办吧。” “是!” 钟曼和程池不敢耽误,立刻起身忙活去了。 莫里斯望着江云,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什么都没说。 不知道是为什么,自从那夜亲眼目睹了江云为陆淮难过的样子,他就觉得他似乎没有资格和江外长说太多了。 他没有资格追求江云。或者说,没有任何一个alpha有这个资格。 而唯一有资格的那个人,却早已经不在了。 莫里斯正要离开江云的办公室,江云却把他叫住了:“莫里斯中校。” 莫里斯停下脚步,喉结滚动:“……江外长还有什么命令吗。” 江云望着窗外离拯救号越来越近,宛若一颗幽冷冰钻漂浮在宇宙中的白色星球,缓缓开口:“你认为,如果是他,他会如何完成这个任务。” 莫里斯怎么可能不知道江云的“他”指的是谁。 中校alpha微微一怔,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我不知道,江云——没有人能猜到他的计划,有的时候他甚至是没有计划的。” 但最终,他都能圆满地完成一切交给他的任务,好似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只有十七年的那场意外,是他唯一的意料之外。 “我知道了。” 江云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低头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只抬起一只手轻轻地往外摆了摆。 莫里斯明白,他该离开了。 —— 几个小时后,拯救号准时降落在了冰荒星的星轨上。 冰荒星γ,归属于奥林帝国。 星球表面覆有大量的特殊冰层,温度常年维持在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低温,并不适合人类的生存繁衍。 奥林帝国之前从未在冰荒星γ上进行任何的基础建设,冰荒星γ也一直保留着最原始的环境和生态。 后来,奥林帝国大学的研究者发现冰荒星上的特殊冰晶有概率成为可以替代原核的新型能源。 于是,人类对这颗古老星球的探索正式拉开了序幕。 为了解决帝国的能源危机,奥林内阁指派了不少专业人员在军部的护送下入驻冰荒星,又召集了大量的矿工对冰晶进行挖掘和开采。 然而即便如此,到目前为止奥林对新型能源的研究还是没有太大的进展。 “一点都不奇怪,奥林帝国在能源研究方面的团队一直就是个草台班子。”一向低调谦逊的林臻博士如此评价道,“他们这一通操作下来,最大的收获大概就是在冰层里发现陆上校的遗体了。” 拯救号即将降落时,冰荒星上的暴雪已经持续了三十天。 帝国的旗帜艰难地在风雪中飘扬,钻机的尖啸声混杂在风声中灌入耳中,目之所及只有临时搭建起来的低矮建筑,仿佛让人穿越回到了几千年前,那个连电力都是稀缺资源的旧星际时代。 运输港口的抵达区,以伊恩·唐为代表的奥林外事团整齐列队,静静地等待造访者的到来。 在伊恩的左边,站着一个身着黑色军装的男性alpha,肩章上帝国的金色标志在茫茫雪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alpha大约六十岁左右,留着络腮胡,面容威严地杵着一根纯金打造的手杖,身姿看似挺拔如山,但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穿着军靴的小腿并不像他的姿态一样平稳,甚至时不时就会在雪地中抽动一下。 这不过是常年在帝都养尊处优的大人物强撑出来的潦草军姿罢了。 ——奥林亲王,奥林皇帝的亲叔叔,同时拥有少将军衔的波利特·路。 而在伊恩的右边,站着的则是联盟驻奥林大使馆的一名男性beta外交官,易莱哲。 易莱哲今年刚满四十岁,外派奥林多年,在对奥林的外交关系上经验十分老道,就连江云在见到他时都会客气地称他一声“学长”。 易莱哲望着降落中的金属巨兽,眼中闪烁着激动怀念的目光。 他的同胞们终于来接陆上校回家了。 奥林仪仗队吹起庄重肃穆的帝国号角,黑色的军靴踩着积雪发出沉闷的声响,上扬的刺刀映照出一张张机械冷漠的脸。 拯救号的舱门缓缓打开,展露出一个背着光,深不见底的黑洞。 地面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黑洞上,就连那些本应该保持绝对平视的仪仗兵也不约而同地偏转了视线。 随着一声机械的转动声,台阶从舱门缓缓降落,一把黑色的大伞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伞沿之外,一只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扶住了台阶的扶手,修长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杆上缓缓下移,而那把黑色大伞也随之向上抬起,逐渐露出了走在伞后的人。 用于防寒的垂地斗篷跟随着主人的步伐在台阶上留下一道冰冷的雪痕,笔直修长的双腿包裹在剪裁完美的西装中,纯白无瑕的衬衫领口系着一条黑色领带。 黑伞继续向上抬起。 领带之上,一节冷白-精致的脖颈几乎要融入雪景之中,流畅的下颌线勾勒出引人无限遐想的弧度。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终于来了。 第20章 黑伞完全直立起来,终于露出了……江云的脸。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一个读秒的瞬间,似乎连风声都消失了。 伊恩眯着眼睛,明显感觉到身旁那群以alpha为主的帝国军人的视线都有些不对劲了。他望着那道疏冷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嘴角一点点扬了起来:“江外长,你可真是让我好等啊。” 在江云身后,是两个同样穿着纯黑西装和领带的少年。 他们一左一右跟着父亲。陆潮稳稳地为父亲撑着伞,总是表情丰富的面容此时和他的父兄一样毫无表情。 这位十六岁不到的少年总是被说他长得不像他的omega父亲,可一旦当他认真正经起来的时候,眉眼之间的气质又隐隐有几分江云的影子。 无论是在奥林还是在联盟,高官携带家人出席重要场合都是非常常见的事,可如此养眼的一家三口伊恩还是第一次见。 如果再加上第四个人……不,不用加了,这样就刚刚好。 一个为亡夫守寡的美人和他的两个漂亮孩子,多么令人兴奋的一幕啊。 伊恩愉悦地赞叹:“果然,美人生下的孩子也好看的不同寻常。” “快收起你这副油滑的腔调吧,愚人者伊恩。”波利特目视前方,丝毫不给本国的外交大臣留有情面:“你在联盟首都给帝国带来的耻辱还不够吗。要是还在我兄长统治的时代,你早该上断头台了。” 伊恩眼眸一暗,无奈地笑道:“我承认,我失误和轻敌给帝国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但江云才是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啊波利特殿下。我想,波利特殿下对江云的恨一定不亚于我,您也一定很想在我们自己的地盘上,在江云的身上为威克利夫殿下出口恶气吧?” 波利特心中微动,偏过头给了伊恩一个正眼:“说吧,你有什么想法?” 伊恩勾起嘴角:“威克利夫殿下最喜欢的是什么,您还不知道么。” 江云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来到了伊恩等人面前。 他轻轻拍去西装袖子上的雪,握住易莱哲伸过来的手:“好久不见,易莱哲学长。” “好久不见,江外长。”易莱哲笑道,“一路上还顺利吗?” “欢迎各位来到冰荒星,不过下回最好是夏天再来,冰荒星无疑是一个绝妙的避暑胜地。”伊恩颇具风度地开了个玩笑,而后热情地向江云介绍:“江外长应该认识我们的波利特殿下吧?” 江云向波利特点头致意。 如果波利特是个绅士的alpha,这时候就该主动向omega伸出手了,但他的气度显然和绅士两个字无关。 波利特望向江云身后跟着的一群人,直接不客气地问道:“怎么没看到威克利夫?” 江云借用波利特刚才的句式反问,冰冷的声音仿佛和眼前遮挡视野的雪幕同一个温度:“怎么没看到陆上校的遗体。” 波利特下颚的线条骤然绷紧,手杖在雪地里戳出一个洞:“这就是你在他国地盘上的外交辞令吗,omega?” “哎,别这样,我们的和平来之不易,怎么一见面就一副要吵起来的样子?”伊恩笑着转向江云,“江外长请放心,您亡夫的遗体被我们的研究人员精心保存在研究所里,您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一个“啊”字在江云身后响起,陆潮探出比已经江云高半个脑袋的身体:“你们把他保存在研究所干嘛?你们要研究他吗?!” 江慕一把抓住陆潮的手腕,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别让爸爸分心。”江慕低声对弟弟说。 伊恩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江慕,而后对江云说:“我理解您和孩子们想要尽快见到陆上校的心情。如果您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履行我们的协议了,江外长。”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几位联盟的外交官在江云身后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目光。 哪怕是第一次执行任务的程池也能感觉得到,奥林其实比联盟还心急。 对联盟而言,陆上校再怎么重要也只是一具遗体。 而对奥林来说,威克利夫却是一位活生生的贵族。多拖一天,威克利夫在联盟手中就多一份危险。 敌急我缓,这对我方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优势。 程池确定江外长很清楚这一点,但或许是江外长也想尽快接回陆上校,他并没有提出异议。 万众瞩目中,江云在伞下点了点头:“可以。”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能预感到这将是一场令人愉悦的公平交易。”伊恩像是发自内心地感到开心,“那么按照协议,请您将威克利夫请出来与我们会面。只要我们的亲王殿下亲眼确定了他的爱子安然无恙,我立刻带你们去见陆上校的遗体。您看如何呢?” 江云递给莫里斯一个眼色。 莫里斯拿起对讲机:“带出来。” 波利特在雪地里站了许久,早已有些体力不支了。 他一边暗骂外交官的废话还是那么多,一边用手杖勉强支撑着身体,双眼死死地盯着拯救号的舱门。 小儿子的身影一出现,波利特就迫不及待地撑着手杖上前一步,差点在雪地里一个踉跄:“威克利夫!” 伊恩单手扶稳波利特,红色的眼眸眯起,视线隔着大雪在威克利夫身上扫了个遍:“威克利夫殿下看上去没有受伤,您别太担心了,还请注意您帝国亲王的仪态。” “你是什么玩意儿,胆敢教训我?滚开,下城区出生的贱民!”波利特甩开伊恩的手,一手抬起来抓住自己快要被大风吹走的军帽,一手用手杖指着抓着小儿子胳膊的两个联盟上尉:“给我放开威克利夫!” 伊恩看似识趣地退到了一旁,冷眼旁观父子相见的一幕,在波利特视线不及的角度发出了一声讥讽的冷笑。 ——帝制,皇权,亲王……呵,血脉这件事,还真是不需要任何门槛啊。 令人遗憾的是,威克利夫对父亲的感情显然没有父亲对他的深。 听见波利特呼喊自己的名字,威克利夫只是给了父亲一个淡漠的对视。 他现在显然处于极端的平静中。即便回到了帝国的领地,即便看到了父亲,alpha的眼神里也没有半点兴奋的意味。 了解吸血鬼威克利夫的人都知道,能让他兴奋起来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美貌又可爱的omega。 威克利夫的目光快速掠过了在场的alpha和beta,在经过钟曼和林臻时亮起了一丝丝的兴致,又在落在江云身上时瞬间点燃,完成了平静到疯狂的彻底转变。 啊,我们又见面了,美人。 威克利夫脸颊微微抽动着,舌尖在牙尖细细地舔舐,宛若一头饿极了急需享用猎物的饿狼。 程池看到莫里斯中校又又挡在了江外长和威克利夫中间,心底不受控制地涌起了无奈的感觉。 他终于理解了江外长为什么不让自己向莫里斯中校学习。 这到底有什么用啊?还不如想办法尽快把威克利夫从江外长身边赶走呢。 程池望着江云的背影,做了个深呼吸,胸口一热,脑袋一热,就这样完成了自己在外交场合第一次主动的发言:“人你们已经确认了,现在可以带我们去研究所接陆上校了么?” 在场的人似乎都没意识到刚刚这句话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外交官意味着什么,甚至没人发现开口的外交官是一个以前从未见过的新人。 只有江云微微侧目,给了程池一个若有似无的余光。 这下不止胸口和脑袋了,程池全身上下都热血了起来。 “当然,当然。”伊恩打了个响指,几辆立有奥林帝国标志的车在江云面前停了下来。 伊恩为江云打开其中一辆车的车门,做出“请”的手势:“江外长还有各位,以及——威克利夫殿下,请上车。” 伊恩话一说完,一众外交官都刷地变了脸色,程池也是一愣。 伊恩请威克利夫上车? 这什么意思?? 易莱哲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冷笑道:“我看你的老毛病又犯了,愚人者伊恩。” 伊恩一副无辜的神色:“嗯?我不太明白您在说什么,易莱哲先生。” “根据协议,你们无权带走威克利夫·路。”钟曼掷地有声地质问,“您这是又想违约么,伊恩阁下?” “不不不,钟小姐误会我了。”伊恩颇具绅士风度地举起了双手,笑眯眯道:“我们没有要带走威克利夫殿下的意思,他依旧是贵联盟手中的人质。只不过……”伊恩往波利特的方向瞥了一眼:“我们的亲王殿下思子亲切,希望再多看他一会儿,哪怕只有从港口到研究所的这段时间呢。” 不等联盟外交官们驳斥,伊恩又道:“在此期间,你们可以继续给威克利夫殿下戴上手铐脚铐并由你们的中校先生亲自看顾,我只需要威克利夫殿下和波利特亲王同坐一辆车就行——您觉得怎么样呢,江外长?” 第21章 波利特总算固定好了他的军帽,重新在雪地上站稳,粗声粗气道:“江外长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吧?” 江云似乎早就料到了伊恩会来这么一出,甚至懒得白费口舌搬出协议和奥林辩驳。 他轻抬眼帘,朝波利特斜睨而去:“怎么,你是很需要我这个面子吗?” “……!”波利特被江云一句话怼得脸红脖子粗,刚要发作却被伊恩抢先了一步。 “您要不要再仔细考虑一下呢,江外长?您离您亡夫的遗体就只剩下这一步之遥了啊。”伊恩用诚恳地语气劝道,仿佛真的在为江云考虑似的:“当然,我们也可以重新坐下来好好谈谈,只是这样难免又会耽误时间。一切由您做主,江外长。” 易莱哲一眼看穿了奥林的真实目的,在江云身后压低声音道:“外长,他们已经见到了威克利夫,现在开始拖延时间了。” 虽说联盟的军事实力完全可以支撑外事团马上和奥林翻脸的底气。但如此一来,双方难免陷入僵持不下的局面,接到陆上校的时间一定会被一拖再拖。 可如果就这样答应了伊恩的请求,憋屈不说,对方还有可能得寸进尺,向他们提出更过分的要求。 其他的外交官虽然年轻,但也各个训练有素。每个人很清楚,当下说再多都没用。 他们只需要做一件事。 站在江外长身后,等待江外长的最终决策。 江云做决定的时候一向果决,要么同意,要么拒绝,从不拖泥带水。 但今天,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快速给出决断,而是轻笑了声,道:“还有其他要求么,不如一起提出来了吧。” 波利特的脸色瞬间变得微妙了起来,他想和伊恩交换一个目光,伊恩却没有看他。 红发alpha仍然保持着笑眯眯的模样:“江外长的意思是?” “让我猜猜,”江云慢条斯理道,“如果我同意了,这位亲王阁下大概又会要我给他一个面子,邀请我和他们父子同坐一辆车。” 波利特的脸色彻底变了。 “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获取一个临时待在我身边的资格。”江云转过身,眉骨冰冷如刀,上扬的嘴角却给了威利克夫一个无可挑剔的完美笑容:“就这么喜欢我,嗯?” 这个笑容让威克利夫眼中阴冷的光芒达到了极致的全盛,眼睑的抽动也越来越快。 喜欢啊,当然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像您这样的omega,哪个alpha能不喜欢呢。 “适可而止,奥林人。”莫里斯寒声警告,“我方绝对不会同意这样离谱的要求。” 在场的omega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光是被威克利夫阴湿变态的目光注视就够让人不适了。再加上他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信息素,和他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待着,一般omega根本承受不了。 陆潮的脸色同样阴沉得可怕,这种可怕让他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逐年清晰的轮廓在这一刻竟有了成年alpha的压迫感。 他只想冲上前,冲上前夺过奥林人的刺刀狠狠地刺进威利克夫那双觊觎他父亲的双眼! 要不是脸色苍白的哥哥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强制他保持镇定,他或许真的要这么做了——不,他一定会这么做! 程池张了张嘴,刚要向奥林人表达自己的怒火,余光瞥见莫里斯中校的身影,又赶紧把嘴闭上了。 不能学莫里斯中校,江外长不需要无用的废话。 可他该怎么做呢?他该怎么做才能维护江外长? 江外长不让他和莫里斯中校学,他又该向谁学呢? 初来乍到的年轻外交官还不知道,早从十七年开始,江云就不再需要任何alpha的维护了。 江云抬手示意所有人留在原地,独自一人走向威克利夫。 威克利夫是个极度追求刺激的alpha。 从小衣食无忧,要什么有什么的皇室生活让他感觉到索然无味。 他找不到生活的意义和目标,他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所以,他才不顾家人的反对,成为了一名潜伏在联盟首都的特工。 危险刺激的潜伏生活的确给他带来了一点新鲜感,可他却从来没有像此时一样感到无与伦比的兴奋。 快过来吧,美丽又可口的omega,快到我身边来,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品尝您的味道了。 黑伞之外,雪花点缀在江云发间,随风翻涌的斗篷下西装笔挺,充满蔑视的视线仿若两把锋利的手术刀一刀刀割在了alpha身上。 “你以为我会害怕你的信息素么,”江云漫不经心地朝alpha走去,积雪在他身后形成一个个笔直均匀的塌陷:“你以为你的信息素能给我造成什么影响呢。” “哪怕是他因为睡懒觉被打扰微微动怒时释放出的一点信息素也足够秒杀你了,”江云在威克利夫面前停下,缓缓撩起一双近乎纯黑的眼睛:“废物。” 威克利夫被江云这么一骂,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更兴奋了:“竟然将我和您最亲爱的亡夫相提并论,我看您好像是为我生气了。”alpha似乎十分享受这种感觉,甚至为此激动到了声音颤抖的地步:“我是否可以如此设想,我也成为了能让您波澜不惊的内心泛起涟漪的alpha之一?” 江云冷冷地注视着威克利夫,像是在注视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怎么不说话了,美人?”威克利夫心满意足地舔了舔嘴角,仿佛正在品尝一份无比美味的餐前甜点:“您迟迟不肯给我回答,是默认了吗?” 江云平静地开口:“你在找死。” “找死?确实如此。”威克利夫哈哈大笑起来,又把声音压低成只有他和江云两个人能听到的喑哑:“我一直在等你来杀我,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我可真的太好奇你将如何扮演一位美艳的死神,从我的胸口残忍地取走我的心脏了。” 江云面无表情地听着威克利夫的雪地演讲,仿佛在看一个哗众取宠的可笑小丑,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再过几天,这个alpha的确就要变成一具尸体了,不是么。 江云一言不发的沉默在alpha的眼中却变成了某种臣服的温顺。 威克利夫的嘴角越来越上扬,情绪也在美人唯一的特殊注目下攀升到了激昂的巅峰:“还记得我给你的忠告吗?尽快找到一个暗杀我的办法,否则等你全身上下都染上血腥味时,你肯定会和很多很多的omega一样疑惑……” ……几天而已。江云告诉自己,他只需要再忍最后几天而已。 江云冷静地从威克利夫脸上移开视线,正要转身,忽然,他心口一跳。 只见威克利夫的双眉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一个细小的,几乎是微不可见的红点。 如同无形的红色笔触轻轻一点,在茫茫大雪中,在庞大帝国的注目下,精准无误地掐住了威克利夫的心脏。 毫无察觉的alpha依旧勾着嘴角,继续着他自以为动人心魄的演讲:“分不清包裹住你的是你自己的鲜血,还是我的……” 红色血雾在江云骤然放大的瞳孔中轰地炸开。 没有任何的警告,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如此轻描淡写,那么毫不顾忌。 威克利夫的面容凝固在他最后一个不可一世的瞬间。 血雾在风雪中划出一道醒目的弧线,一秒之前还踌躇满志的头颅迸发出混合着碎骨的脑浆;眼中极致兴奋的光芒于瞬间消失,只留下两个惊恐骇然的空洞。 令人作呕的鲜血在雪地中绽放出一朵丑陋的花。肮脏的根茎蜿蜒着向前,却在即将碰到黑色斗篷的前一刻戛然而止。 江云站在威利克夫·路破碎的头颅旁,西装,衬衫,领带,斗篷——全身上下依旧洁净无暇,不染尘埃。 没有威利克夫·路的鲜血,更没有其他任何一个alpha的信息素。 只有一片片微凉的雪花从远方朝他俯身而来,固执又轻盈地落在他的肩头,仿若一个又一个久别重逢的,温柔的吻。 第18章 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不知是谁颤抖着高喊了一句:“狙、狙击手——有狙击手!” 在这短暂的零点几秒内,所有的画面都仿佛被一只上帝之手装上了慢放的镜头。 波利特和他的亲信被定格在原地,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呆滞,成了一个个虚有其表的雕像。 钟曼和程池在惊骇中一人护住一个双胞胎,不约而同地用手捂住了孩子们的眼睛。 林臻捂住嘴,弯下腰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易莱哲连忙扶稳了他。 莫里斯和联盟的军人则以最快的速度拔出了枪支和武器,井然有序地将江云等一众外交官们护在了掩体后。 “一级戒备——全体人员趴下,拉响警报,封锁一切出口!”伊恩还算镇定地指挥着,“派人去搜寻那名狙击手,立刻,马上!” 奥林皇家警卫争前恐后地奔向离自己最近的掩体,帝国军人则在伊恩的指挥下如同潮水般向四周散去——去寻找那个藏在暗处,轻轻扣下扳机的罪魁祸首。 第22章 尖锐的警报声撕裂天际。 研究所的实验室中,身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手持试管,口罩上露出一张张面面相觑的脸。 杂乱的采矿区内,忙碌的矿工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茫然地望向远方,却只看到了一片被探照灯染红的天空。 恐惧如瘟疫般迅速蔓延。 在这个还处于开荒状态的星球上,没有现代的科技设备,没有高楼和大厦,有的只是无数低矮的临时建筑和一望无际的平坦雪原。 谁也不知道那名完美执行了任务的狙击手藏身在何处。 可江云却莫名觉得,他能感觉到他在哪。 他知道他在哪。 江云仿佛可以看到他,看到修长的手指划过枪身,冷静而流畅地归位保险,拆解肩托。 然后,他站了起来。 他的视线穿越茫茫雪幕,自上而下地定格在星际港口。 他没有看自己亲手在雪地里画下的耀眼血景,也没有去看那一个个因为他而惊慌恐惧的喧闹人群,甚至没有去看一眼那些冒着风雪急速上升,足以给他带来暴露风险的侦查机。 他——他在看我。 江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如同现在一样剧烈的跳动。 拥挤不堪的人群,撕心裂肺的怒吼,尖啸刺耳的警报。 在最为极致的混乱中,江云蓦然回首,朝心跳指引的方向望去。 斗篷翻涌荡入急风,奔跑的人群在江云身后形成一个个面容模糊的虚影,脚下惨死alpha的嘴角依旧凝固在生前最后一个嚣张的弧度。 可他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他看到了簌簌而落的雪花,看到了被警报红光染红的天空,看到了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帝国旗帜。 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威利克夫?”波利特终于反应了过来,惨白的嘴唇不断地颤动着,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威利克夫……我的孩子……” 苍老的alpha丢掉手杖,不顾亲信的劝阻,颤颤巍巍地朝那抹红白交织的污秽走去,却因为双腿的瘫软扑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 波利特朝儿子的尸体徒劳地伸出双手,嘴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威利克夫!” 伊恩踩着积雪来到波利特身旁,第一次站在了可以俯视亲王和皇权的位置上。 红发alpha没有像刚才一样选择去搀扶波利特,而是居高临下,用非常遗憾的口吻说:“请您节哀,波利特殿下,我一定会尽快为你找到凶手,替威利克夫殿下报仇。” “凶手……报仇……”波利特如梦初醒一般,悲怆的脸孔骤然扭曲起来:“是谁?是谁干的!” 波利特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朝江云看去,目眦欲裂道:“是你们……是你们杀了我儿子!” 波利特彻底失去了理智,恶毒的辱骂如同毒液一般,和他冻得通红的手指一起指向了江云:“邪恶的,卑鄙的联盟外交官,是你们害死我儿子!” 话音未落,联盟十几把枪口刷地指向了波利特。 伊恩脸上微变,对江云道:“江外长,我们殿下显然因为过度的悲痛已经失去理智了。我代替他向您道歉,还请您见谅。” 江云强迫自己回过神,同时让视线重新归于平静。他不慌不忙地询问波利特:“所以,您是在指控我谋杀了您的儿子,对吗?” 波利特指着江云的手指不住地颤动着:“你……” 江云淡声道:“考虑清楚再回答。” “你在装什么!”波利特恨道,“明明就是……” 伊恩厉声打断波利特:“殿下!” 易莱哲发出一声讥笑:“这是什么不可理喻的逻辑?拯救号早在进入奥林边境空间站时就通过了你们的安全检查,所有武器也被你们一一登记在册。现在在奥林的地盘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携带精良装备的狙击手,当众将距离江外长只有几步之遥的威利克夫·路射杀,你们却觉得是我方安排了这场谋杀?那我是不是同样可以提出指控,奥林想要暗杀江外长,却因为狙击手的失手反而误杀了威利克夫呢?” 钟曼紧跟着易莱哲的话发起攻击:“还请贵国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个狙击手,以及那把狙击枪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程池眼睛一亮:哦哦这个好,我要学! “两国会面的重大外交场合,你们的安保措施竟能做到如此疏漏的地步,”程池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和前辈们一样平稳而精准,“这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之举?” 几人连番的攻击下,愚人者伊恩不得不承认:“确实,这是我方的疏忽。” 波利特哪里还听得进去这些。他用他那和小儿子有几分相似的眼睛死死盯着江云,嘴里反反复复吼着同一句话:“杀了他——杀了那个omega!给我枪支,我要杀了他!” “闭嘴吧,殿下,你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吗?你当众扬言要谋杀一个星际联盟的政府高官——你在向联盟宣战。”伊恩压低声音,向一位亲王发出最为严肃的警告:“这件事要是传回内阁和里尔纳皇宫,你觉得我们的首相大人和皇帝陛下会作何感想呢?” 听到“里尔纳皇宫”和“皇帝陛下”几个字,波利特不断抖动的身体骤然僵住了,眼底被恨意支撑起来的光芒却没有就此消失。 “是他,我知道是他。”波利特犹如诅咒般不断地低声重复,“一定是他……” 伊恩叹了口气,抬手示意波利特的亲信先把人扶下去休息。 波利特被搀扶着往营地踉踉跄跄地走去,脖子却始终扭向江云的方向,浑浊的眼底渗出骇人的暗光。 “看来今天我们的交易只能暂时先到此为止了,江外长。”伊恩脸色沉痛地说,“各位可以先……” “到此为止?”江云冷冷地打断伊恩,“为什么要到此为止?” 伊恩摊了摊手,无奈道:“现在的情况您也看到了,奥林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奥林境内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均与我方无关。我方已经遵从协议让波利特亲王亲眼确认了威克利夫在联盟的安全,接下来该是你们履行协议的时候了。”江云的语气强势且冷漠,不给伊恩半点反驳的余地:“我现在就要见到陆上校的遗体,请您带路。” 伊恩不得不忽略自己一直闪烁不停的通讯器,持续向江云表达歉意:“抱歉,现在的我无法对遗体交接一事负责。” “无法负责?”江云笑了,“威利克夫死了,波利特神志不清,现在除了您还有谁能在冰荒星上做主呢?外交大臣阁下?” “比如……”伊恩终于看了眼自己的通讯器,将其中一条显示为“山城首相”的通讯命令展示在江云眼前:“我们的首相大人?” 江云沉黑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伊恩当着联盟一众官员的面直接展示出奥林首相山城博的命令:狙击手落网之前,请确保江云外交官的人身安全。 程池看到山城博的命令还有些纳闷,心道奥林那个老头首相居然这么关心我们外长吗。 但像易莱哲这样经验丰富的外交官一眼就能看出来山城博的言下之意。 一位惊才绝艳的狙击手尚未落网,在场面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不能排除狙击手再度出手的可能性。 正常高官在遇刺事故后都会选择暂停一切活动,立即撤退到安全区域。江外长却不顾自身安全也要立刻见到亡夫遗体,这是否意味着江外长可以确认那位狙击手不会伤害你们联盟的人? 伊恩收起通讯器,道:“您和您的团队远道而来,奥林方有责任确保你们在冰荒星上的安全。狙击手随时可能再次出手,万一您有什么三长两短,联盟那些爱慕您的alpha们岂不是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江云沉默片刻,给出最后通牒:“你们有一晚上的时间。” 说完,江云转身朝拯救号走去。 伊恩像是松了口气,在江云身后道:“感谢您的理解。还请您和您的人不要随意离开拯救号,以免干扰我方对狙击手的搜寻工作,帝国也将为贵联盟提供最为完善的安保服务。” 江云步伐一顿,背对着伊恩道:“你今天的表现让人意外,愚人者伊恩。我必须承认,我之前对你的评价或许有失偏颇。” 红发alpha微微垂首,表情隐藏在看不见的阴影之中:“愿闻其详。” “伊恩·唐在乎的其实有三件事。金钱,能源,以及——”江云给了alpha一个淡淡的回眸,“他的尊严。” 众人回到拯救号上,大部分人都还没从刚才的刺杀中缓过神,惊魂未定之余又有那么一点兴奋。 虽然局面尚未明了,但能看到变态alpha被一枪爆头的画面实在是太爽了! 易莱哲低声对江云道:“外长,奥林很显然还是想拖延时间。” 威利克夫一死,对奥林而言这场交易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陆淮的遗体在他们手中多一天,他们就能多一份筹码。 第23章 “我知道。”江云解开一尘不染的斗篷,随手递给身旁的程池:“但无论如何,明天我必须见到陆上校的遗体。” 易莱哲问:“您的打算是?” “接通宫泽,”江云说,“我要向国会提交一份紧急提案。” —— 行星旋转,远离恒星,夜幕随之降临。 代表警戒的红光依旧亮着,远处时不时传来模糊的警报声,如同老人的呜咽在每个人心中不断地撞击着。 位于拯救号三楼的公共休息大厅内,随行医生蕾妮刚为林臻做了一个较为全面的检查。 “林博士请放心,你和宝宝都很好。”蕾妮笑着告诉林臻,“我甚至怀疑你都没受什么惊吓,会干呕也只是因为被恶心到了的孕吐而已。” 林臻意外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居然是这样吗……” 另一头的沙发上,钟曼给双胞胎一人递过去一杯热牛奶:“你们两个还好吗?” 江慕笑着点点头:“还好。” “不好,我一点都不好!”陆潮愤愤不平道,“你们为什么不让我看那个变态是怎么死的?你们都看到了,就我一个人没看到!” 江慕冷冷道:“请注意你的措辞,陆潮同学,我不是人?” 程池跟着江慕说:“请注意你的身份,陆潮同学,你还是个未成年呢,少儿不宜的画面你不能看。” 会议室的落地窗前,莫里斯和江云正在统一向总统府汇报威克利夫之死事件的口径。 “你从哪里找来一个这么厉害的天才狙击手?”莫里斯无比好奇地问江云,“我还以为你的计划还是之前定下的——等奥林方先出手,我方再反客为主。” 不得不说,江云最终实施的计划比之前定下的还要高明。 让威克利夫死在奥林自己的地盘上,奥林不但不能向联盟问责,反而还要为安保工作的疏忽向他们鞠躬道歉。 莫里斯相信江云之前肯定也考虑过这个方案,但江云找不到一个已经潜伏在冰荒星上并且能保证不会失手的狙击手,所以只能另寻其他的办法。 江云后来怎么又找到了呢? 透过落地窗,江云望向停靠在拯救号周围的五架奥林战舰。 奥林虽然能源短缺,但奥林军部在能源分配这件事上永远具有优先权。 那五架战舰诚如五双可以遮天蔽日的巨兽之眼,无数信号器和探照灯组成了它们冰冷的瞳孔,时时刻刻注视着拯救号上的一举一动。 伊恩看似客气的请求,不过是在警告他们老老实实地待在拯救号上,不要乱跑罢了。 从踏上奥林领土的那一刻开始,联盟就注定在别人的地盘处于表面劣势的地位,哪怕是江云也无法完全避免这点。 虽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奥林方肯定不敢明目张胆地对联盟外事团做些什么——那无异于自寻死路。但奥林战舰和军队带来的威慑效果同样不能小觑。 任何人员在这种特殊的警戒时期出入拯救号恐怕都会第一时间暴露在奥林方的视野之中。 “莫里斯中校,”江云缓缓开口,却是答非所问:“请问,在当时的环境,在那样恶劣的可视条件下,在奥林军队最为严密的戒备中,精准无误地将威克利夫一击毙命……这究竟是什么概念。” “你不知道?”莫里斯有些惊讶,“陆淮以前没和你聊过这些吗?” 江云瞥了莫里斯一眼:“当然没有。众所周知,我们晚上不聊天。” 莫里斯有点奇怪江云为什么要强调后面半句,但他满脑子都是那个让他惊艳的狙击手,并没有深想这点。 “这一枪很……”莫里斯话音一顿,他本想从各种专业层面向江云解释,可话到嘴边只变成了两个字:“耀眼。” 江云神色微微一动。 “他叫什么名字,他是军部的人吗?”莫里斯语气中情不自禁地带上了憧憬和向往,“我认识他吗?” 江云转过身直视莫里斯:“如果我告诉你,我的计划从来没变过呢。” 莫里斯脸色倏地一变:“你的意思是……?” “那名狙击手不是我安排的。”江云说,“他不是我的人。” 莫里斯倒吸一口冷气,仿佛听到了一个恐怖故事:“那他是谁的人?” 江云如实告知:“我还不能完全确定。” “‘不能完全确定’?”莫里斯面色极其沉重,脊背阵阵发凉,就好像被某个藏身在阴影处的怪物盯住了一般:“江云,你必须告诉我,你对这个狙击手的情况了解多少?他究竟是不是联盟的人,这对我们在冰荒星上的处境非常重要。” “你想要答案?可以。”江云干脆利落地说,“接下来,在我说完之前,还请不要打断我的发言。” 江外长一旦开始进行持续的长发言就不允许中途被他人打断,这是他的习惯。 莫里斯情不自禁地站了个军姿:“是。” “经过我的初步判断,一枪爆了威克利夫脑袋的狙击手,真实身份有三种可能性。” “第一种可能,他是伊恩·唐的人。” “想必你也能看出来,愚人者内心对波利特父子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温顺恭敬。” “波利特对伊恩·唐有过多次的痛斥辱骂及人身攻击,同时还代替伊恩·唐成为了冰荒星上最具话语权的奥林高官。” “威克利夫一死,波利特必定无心政务,伊恩·唐极可能重新获得山城博的重用。” “伊恩·唐具备对威克利夫下手的动机。” “但以我对伊恩的了解,我认为崇尚用阴谋解决问题的伊恩应该不会选择使用狙击这种简单却高效的谋杀方式。” “所以,这种可能性大概只有百分之三十。” “第二种可能,情报局,木偶。” 江云调出个人脑机中的加密文件,第二次查阅木偶的部分档案。 在他要求下,阿加莎已经给他解锁了全部的权限。 档案状态:全激活 代号:木偶 性别:男性alpha 年龄:28 教育背景:奥维特军校,【特招】 当前军衔:少校 隶属机构:情报局六处 安全等级:最高机密 技能评估:远程射击[精通],弹道计算[精通],网络渗透[精通],潜行逃脱[精通],爆破技术[优良] 当前状态:失联 最后报告位置:贝洛克星球,奥林帝都 叛变风险:极低 监管上级:阿加莎·梅 …… “木偶潜伏在奥林军方的后勤团队,目前处于和情报局失联的状态。” “或许,他从某种我暂时不知道的渠道获取了情报局对威克利夫的暗杀计划,又出于某种考虑选择在今天动手。” “据我所知,木偶本人也是一位极其出色的狙击手。” “杀了威克利夫的狙击手是木偶——这种可能有百分之六十九,即最大的可能。” 说到这里,江云话音一顿,沉黑的眼睛再度看向窗外,就仿佛隔着雪光和夜色在和谁对视一般:“……还有最后的百分之一。” 莫里斯一直在等江云的第三种可能,但江云似乎去想其他的事情了,迟迟没有继续说下去。 莫里斯忍不住开口问道:“那百分之一是什么?” 或许是觉得那百分之一太过渺小,根本不值得一提。这一次,江云没有再给莫里斯答案。 江云睫毛低垂着,眼眸深深暗暗,似乎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了。 没人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莫里斯看着江云沉静的侧脸,眼神渐渐失焦。 —— 奥林军方对狙击手的搜寻持续了整整一夜。 波利特·路的状态差到已经要靠镇定剂维持的地步。伊恩自然而然地再次被山城博委以重任,担任冰荒星上一切事宜的总指挥。 alpha们的精力总是好的出奇。 忙碌了一晚上的奥林外交大臣脸上不见任何疲态,走进拯救号的步伐甚至是愉悦轻盈的。 和几天前在边境空间站的状态相比,现在的红发伊恩用焕发新生来形容都不为过。 伊恩跟在程池和钟曼身后,在会议室见到了正在开线上会议的江云。 红发alpha一开始还在疑惑江云为什么会在开会的时候把他请进来。当他看到全息影像中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alpha时,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虽然过程有些艰难,但江外长的请求已经获批。”宫泽用他一贯温和的口吻告诉江云,同时也在告诉伊恩:“半个小时前,三架s级的cy6战舰于首都军事港口起飞,将于半天后到达奥林和联盟的共同星域进行‘军事演习’……” 伊恩不由地在内心叹气。 山城首相让他尽可能地拖延。他虽然知道他肯定拖不了多久,但他没想到江云比他预想的还要强势。 江云在联盟的权势早已超过了他职位本身。 第24章 这对一位美貌过人omega来说可未必是一件好事啊。 江云点点头:“知道了。” 宫泽还想和江云说些别的,江云却道:“我有客人,失陪。” 宫泽顿了顿,笑道:“好,那你在冰荒星注意安……” 江云单方面地挂断视讯,坐在宽大的皮质办公椅中,双手在办公桌上交叠着,用撩起的眼睛告诉伊恩:说。 伊恩露出春风和煦般的笑容:“今天冰荒星上的天气不错,罕见的没有下雪,江外长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走走?” 江云轻一挑眉。 伊恩笑吟吟道:“比如去研究所看看您那英年早逝的亡夫。” 江云终于开口说了今天和伊恩第一句话:“你们找到那个狙击手了?” “还没有。”伊恩诚恳地告知,“但正如您说的,无论奥林发生了什么大事,双方的协议早已签订,现在是该我方履行协议的时候了。” 江云身体往后靠进了背椅里,淡声道:“你比我想象得更配合我的工作。” “啊,那大概是因为……”伊恩在江云身边弯下腰,用只有他和江云能听见的声音说:“您送了我一份大礼,我理应给您回一份大礼,不是吗?” 江云心中微动。 这么看来,那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也可以排除了。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江云偏过身,躲开伊恩垂落在他眼前的长发,避免它们触碰到自己:“您说的大礼,是指?” 伊恩笑着直起身体,意味深长道:“您能让我和您这样的美人共处一室,就是一份大礼呀。” 江云轻哂一声,起身朝门口走去:“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权力果然是你们alpha最好的滋养品,伊恩阁下。” “您说笑了。”伊恩大步跟了上去,侧身打开会议室的门,红色眼眸为江云的脸暗暗闪动着:“权力对您这样美丽聪慧的omega来说,同样是最好的滋补品。” 正如伊恩所言,今天的冰荒星罕见地没有下雪。 恒星的光芒照耀在已经存在了亿万年的冰层上,散射出的层层色谱诞生出彩虹般的奇妙光影。 拯救号全体成员早已为今天做好了准备。 黑色的加长专车稳稳地朝研究院驶去。车身上联盟的十六星旗帜在风中不住地翻卷着,好似一团被唤醒的火焰。 陆潮和江慕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西装,分别坐在第三排车窗的两侧。 江慕怀里捧着一束粉团蔷薇,陆潮手上则拿着一个用他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买的机甲模型——在哥哥几乎快要发飙的劝说下,陆潮最终还是放弃了用自己的数学试卷当做给父亲的礼物。 一路上,大家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气氛庄重而沉默。 陆潮觉得自己或许有必要说些什么来活跃一下气氛。 他虽然从来没见过他的上校老爸,但他总觉得老爸应该不希望看到他们一家三口顶着三张苦逼的脸去接自己回家的画面。 可哪怕是那么爱说话的他,现在好像也说不出话来了。 他的alpha父亲吗…… 陆潮低头望着自己一个人组装好的机甲模型,心里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滋味。 有件事他一直没告诉爸爸,其实他偶尔也会想,如果爸爸也和他一样对机甲感兴趣就好了。 虽然只要他开口,爸爸一定会陪他做他感兴趣的事情,但他也不想爸爸陪他的时候感到无聊啊。 少年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把想象中的画面赶出脑海,朝坐在前排的爸爸看去。 江云正在闭目养神,抱臂的双手空空如也,西装的口袋里也不像放了东西的样子。 我爸果然还在生父亲的气,陆潮心想,他最终还是没有给他的alpha准备任何的重逢礼物。 专车在研究院大门前停了下来。 陆潮回过神,像往常一样第一个下车,接着去扶他的爸爸和哥哥下车。 江云伸出戴着手套的左手交给陆潮,稍稍借力,从专车内探出了身体。 “……嗯?”陆潮在江云的指腹上感觉到了某种细细的环形的凸起,有些奇怪地问:“爸,您的手指上是戴了什么东西吗?” 江云没有回答,径直朝研究所大门走去。 第19章 在目前的冰荒星上,研究所是少有的具备近代化设施的区域之一。 灰白色的墙体矗立在极限的严寒中,侦察机昼夜不停地在空中巡逻。 身着极地服,手持枪支的帝国军人在四周拉起人体警戒线,呼出的气体在防寒面罩上结成一层又一层的白霜。 因为江云的到来,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全部暂停了工作。 研究所所长尤金站在厚重的合金大门前,望向那位总是以冰冷美貌的形象出现在奥林民众谈资中的外交官朝自己走来,他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白大褂的领口。 伊恩伴随着江云走到尤金面前,又开始了他一贯轻松愉悦的开场白:“今天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我们聚集在这里,我们忽略国籍,我们……” 陆潮不耐烦地打断:“我们快去接我的上校老爸吧。” 被一个高中生当众回怼,伊恩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善解人意地退到一边:“那么接下来就交给您了,尤金博士。” “陆淮上校的遗体保存在地下负一楼。”尤金语气中透着戒备,“请各位随我来。” 研究所一共有八层,地下三层,地面五层。越往下,进入该区域的权限要求越高。 升降梯朝负一楼缓缓下降。在众人几乎屏息的注目中,提示灯跳到了“b1”的标识。 地面以下的空间阴冷潮湿又密不透风,惨白的光线照射着灰白的墙体,构建出与世隔绝的冰冷世界。 穿越通道,又经过一间间大门紧闭的实验室,尤金终于停下了脚步:“到了。” 这是一间极为空旷的实验室。 或者说,是因为里面的设施太少而显得异常空旷。 恒温系统日夜不停地运转,吊顶的白灯发出刺目的光芒,严丝合缝的保险柜逐一靠墙陈列——那是存放陆淮遗物的地方,伊恩用来和联盟谈判的两样物品都出自这里。 在实验室的正中间,是一个类似休眠舱的装置。 它格格不入地躺在那里,由特殊冰晶打造而成的舱体散发出幽蓝色的光晕。 舱体上的电子装置如同病床旁的心电监护仪,规律地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只可惜这里不是仍然保有希望的医院,里面躺着的alpha早就没有心跳了。 陆潮有些生气地问:“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把我爸的遗体保存在这里啊?” 尤金扫了陆潮一眼,说:“因为我们发现,冰荒星上的特殊冰晶——晶核对尸体有着极佳的保质效果。陆上校的躯体也正是因为恰好降落在了晶核中,才能维持和十七年前殉职时一模一样的状态。你们可能不太理解这个‘一模一样’的含义。这么说吧,哪怕是陆上校的体温,经过十七年的洗礼,在晶核的作用下也仍旧保持着刚刚去世的温热。” 江云睫毛无声地颤了颤,快得好似旁人惊鸿一瞥时的错觉。 “他的躯体没有僵化,他的瞳孔没有散开;他还有体温,他的皮肤仍有光泽,他就像睡着了一样。”即便是身为奥林人的尤金,此时也不免为那位年轻俊美的上校感到片刻的唏嘘:“但他确实——不再有心跳了。陆淮上校的心跳从十七年开始,便永远地停止了跳动。” 陆潮蓦地睁大了眼睛,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未满十六岁的少年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父亲的遗体保存得那么好,他们待会甚至可以握住父亲那带着枪茧的手,再去摸摸他的脸颊,他的额头,去感受他生前最后的温度。 相比面对冷冰冰的遗体来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可是他为什么反而更难受了呢。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出于对陆淮的尊重和敬意,尤金和伊恩默契地保持着安静。 等了一会儿后,尤金看向江云,问:“您准备好了吗,江外长?” 在拥有恒温系统的室内,江云已经脱下了斗篷,却仍然戴着皮质的黑色手套。 他精致的眉眼间一片平静的淡漠,白皙无瑕的面容上找不到一丝一毫情绪的外泄。 作为陆上校的遗孀,他的语气依旧是冷淡的,甚至是漫不经心的:“随时。” “好,那么……”尤金用指纹和密码解除了晶核舱的锁定状态。接着,他按下了打开的按钮。 嗤—— 晶核舱内部发出气体因释压而排出的声音。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牢牢地锁在了上面。 终于要来了。 舱门一点点缓缓升起,气体凝结的白雾越来越多,不近人情地遮挡住了舱内的景象。 双眼一眨不眨,呼吸暂停,心脏跟着舱门一起提了上来。 可雾气实在是太浓了,暂时还什么都看不见。 第25章 没关系,再等等。 已经等了这么久,现在只需要再等两秒。 等舱门完全打开,等白雾散去,就能带陆上校回—— 空的。 晶核舱里是空的。 没有……除了一团渐渐散去的雾气,晶核舱内什么都没有。 陆淮的遗体——消失了。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这一刻。 每个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恒温系统依旧在无声地运转,监控的指示灯也亮着正常的红点,电子仪器又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唯一和几秒钟前不一样的,只有吊灯因为供能不足忽然的断触。 白光轻闪,耀眼的光芒映照在伊恩和尤金目瞪口呆的脸上,像极了年轻上校居高临下时,张扬又嘲讽的笑。 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悲伤和诧异在他们脸上交织辉映,莫名地显出了几分喜感。 陆潮露出了上数学课时的懵逼神色,愣是把快要憋不出的眼泪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江慕大睁着泪水漾开的漂亮眼睛,表情呆滞中又带着一点的可爱。 在这个被震惊暂停的两秒,没人注意到他们一向从容不迫的江外长几乎是飞快地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右手扶在晶核舱的边缘,指尖在皮质手套下不住地发着抖。而他的另一只手像是想确定什么一般,直直地朝舱内探去。 没有——还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陆上校不在里面。 他看不到陆上校的遗体,也触碰不到陆上校已经停止的心跳。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亲自确认过陆淮的死亡。 那么…… 在被手套遮掩的黑暗中,江云右手的力度大到几乎要陷进厚重的晶核。 那么,那个百分之一的可能……是否不仅仅只是百分之一?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易莱哲倏地转向伊恩和尤金,用锐利的质问击碎了当下的寂静:“这就是奥林想要让我们看到的吗,伊恩·唐阁下?!” “我爸呢?”陆潮转头四顾心茫然,“我的上校老爸呢?我那么大一个alpha爸爸去哪了!” 江慕呆呆地抱着蔷薇花:“请问,我是瞎了吗?”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尤金难以置信地说,惊慌失措的表情竟然不像是装的:“我明明昨天下午还亲自打开了晶核舱确认过陆上校的遗体,今天怎么就……” “‘昨天’?”伊恩眉头紧锁,“那今天呢?” 尤金语速飞快,竭力为自己的失职辩解:“晶核舱频繁开启耗能极大,在能源短缺的情况下我们一天只会开舱检查一次。但舱体上装有监控和警报装置,我和同事每隔十分钟就会查看一次监控。直到十分钟前,监控还显示陆上校的遗体好好地躺在晶核舱里!我们也从来没有收到过非法闯入的警报……” “还看不明白吗?”易莱哲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嘲弄奥林的机会,“你们那过于落后的监控和警报网络已经被黑客渗透了。” 钟曼冷笑道:“看来贵国的安保措施还真是和你们的能源技术不相上下啊。” 尤恩眼前阵阵晕眩,嘴里不断念叨着:“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奥林三番五次地违反协议,联盟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莫里斯步步紧逼道,“我再问你们最后一次,陆上校的遗体究竟在哪里!” 伊恩铁青的脸色比昨天威克利夫死的时候还要难看:“这件事确实出乎我们的预料。请联盟给我们调查的时间,我们一定……” 易莱哲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道:“你们连狙击手的事情都还没调查清楚,现在又要调查陆上校的遗体——冒昧问一句,你们的人手和设备还够吗?” 江云扶在舱沿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泄了力。 随后,他直起身体,缓缓地转过身。 实验室内此起彼伏的斥责声戛然而止。 “即刻开始,我方将全面接管这间实验室,并拥有对实验室内一切监控,物资及网络的监管权和调查权。”江云语调平缓,没有失望,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最简单的陈述:“所有想要进入这间实验室的人员必须经过我方的查验并获得我个人的许可。” 不等伊恩开口,江云又继续道:“如果你们当中有任何人对我提出的条件存有异议,我可以向贵国保证,三架s级的cy6战舰在公共星域举行的将不再只是军事演习。” 伊恩已经张开的嘴倏地僵住了。 奥林和联盟虽然关系紧张,但从来没有完全撕破过脸。 双方心照不宣地遵守着同一个原则——维持表面上的和平,避免发生军事层面的严重冲突。 理智告诉伊恩,江云这么说不过是想在口头上威胁奥林。 可当他对上那一双沉黑冷漠的双眼的时,伊恩·唐竟然有了一个离谱的念头。 这个omega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会这么干。 他的强硬,他的权势,他的地位,给了他这么干的资格。 好在江云要的只是对这间实验室的监管调查权。据伊恩所知,这间实验室只有陆淮相关的资料,并没有其他更机密的信息。 伊恩咬了咬牙,被迫做出让步:“好,但你们能够自由活动的区域仅限于这间实验室,其余的地方仍处于我方的管辖之内。” 江云不置可否,只道:“开始。” 易莱哲心领神会,立刻带领其余外交官开始了他们的工作。 勘察现场,搬运资料,检查设备……忙碌,却有条不紊。 尤金手足无措地站在空荡荡的核晶舱旁,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余光之中,他看到江云朝他走了过来。 尤金登时全身绷紧,骇人的压迫感从脚底直冲他的脊背,血液仿佛都要在那平静的目光中凝固了。 他不敢直视江云,只低头盯着江云胸前的黑色领带:“……江外长?” 而江云只和平静地他说了一句:“您挡着我的路了,博士。” 甚至还在用敬语。 尤金愣了愣,连忙站到了一边。 江云越过尤金,来到存放着陆淮遗物的保险柜前,轻轻一拉,柜门就开了。 那名入侵的黑客连保险柜也没有放过。 一行档案信息在江云脑海中一闪而过。 技能评估:远程射击[精通],弹道计算[精通],网络渗透[精通] 从现有的线索分析,无论是威克利夫被刺一事,还是陆淮遗体被盗事件,木偶仍然是拥有最大的嫌疑的幕后黑手。 可如果当真是木偶,他为什么要偷走陆淮的遗体呢? 木偶又想从陆淮的遗物中带走什么? 难道是任务日志之类的情报? 江云打开了保险柜的门。 陆淮随身携带的遗物被逃生舱完好无损地保存了下来。奥林研究所早已将它们分门别类地装进了透明的盒子里,每个盒子的下方均贴有醒目的标识。 江云一眼望过去,大部分遗物都还在。 上校肩章,通讯器,各类枪械……竟然连任务日志都还在。 陆淮留下的十几样遗物中,只有三个盒子里是空的。 遗言录音,新婚妻子的照片,以及—— 砰! 突如其来的声响把正在江云身边忙活的程池吓了一跳。 程池猛地抬起头,只见江云已经关上了保险柜的门,刚才那声响动就是关门时发出来的。 可他从来没见过江外长手中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江云双手撑在保险柜上做支撑,身体稍稍向前倾倒,脸色苍白不说,呼吸竟然也有些不稳了。 程池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凑了过去:“江外长?江外长您没事吧!” 江云的声音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清:“我们的……戒。” 程池一怔:“什么?” 江云抬眸凝视着自己撑在保险柜上的左手,一字一句道:“他只带走了我们的婚戒。” —— 联盟对实验室的调查工作持续了一天一夜。 次日一早,莫里斯获准进入江云办公室时,江云和往常一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方。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西装,面容疲惫却看不出憔悴之感,脸上的皮肤依旧白皙光洁的像是会发光。 江云似乎也是一夜未眠。 让莫里斯感到奇怪的是,江云面前没有摆放任何的文件和资料。 听钟曼说,江云昨夜也没有和哪位高官进行全息会议。 难道江云就这么单纯地在办公室坐了一晚上? 莫里斯想叫一声“江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江外长,你还好吗?” 江云神色一动,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被拉了回来。 “我们已经完成了对现场的全部勘察。”莫里斯向江云汇报,“现场找不到任何被强制侵入的痕迹,入侵者必定有过精心的准备并且早已熟知研究所的环境。” 第26章 江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另外,我们已经确认,晶核舱的监控和报警系统都是在前天下午三点被渗透破坏的,距离威克利夫被爆头的下午三点三十七分,前后只相差了不到四十分钟。” 江云问:“以最快的速度,从研究院赶到对威克利夫最远的狙击范围要多久?” 莫里斯快速地计算了一下,道:“差不多要四十分钟左右。” 江云有些想笑的样子:“那确实很极限了。” “江外长是不是还觉得是木偶带走了陆淮的遗体?”莫里斯道,“恕我直言,再怎么优秀的情报局特工,也不可能在短短三十七分钟内……” 江云猝不及防地打断了莫里斯:“我没觉得是木偶。” 他承认木偶很优秀,但……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如果木偶已经优秀到那种程度,现在坐在情报局局长位置上的也不会是阿加莎·梅了。 江云深吸一口气,说:“还记得之前我和你说的三种可能吗,中校?” “当然记得。”莫里斯有些疑惑,“可你一直没有告诉我第三种可能是什么。” “我之前没有说出口,是因为我觉得那只是我一个可笑的妄想而已,根本不值得向他人提起,但是现在……”江云平复了一下呼吸,继续道:“第三种可能,那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是陆淮。” 莫里斯蓦地一怔:“你说什么?” “开出那一枪的,是陆上校。” 这个念头似乎已经在江云脑海中存在很久了。 仿佛他不是因为那一枪,或是因为那个消失的婚戒才有了这个念头。 而是早在十七年前,陆淮的死讯传来时他便一直这么认为,以至于他说出来的时候就如同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陆上校——陆淮还活着。” 莫里斯脸色煞白:“这怎么可能?” 江云道:“我先问你,如果是陆淮,能不能开出你口中那耀眼的一枪?” 莫里斯毫不犹豫道:“他一定可以,但这个宇宙中未必只有他可以。” “我知道,所以昨天的我仍然觉得这个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江云说,“但现在陆上校的婚戒不见了。” 莫里斯皱起了眉:“我听程池说了婚戒的事情,可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我想了很久,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可我怎么都想不到除了陆上校还有谁会将那枚婚戒带走。”江云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眉间微皱,目光也有些许的失焦:“在这个世界上,那枚婚戒只对我和陆上校有特殊的意义,其他人根本没有拿走它的理由。” 莫里斯沉思了一会儿,道:“我倒是认为,那枚消失的婚戒反而证明了拿走它的不是陆淮。” 江云微微一滞。 “陆淮虽然爱你,但我太了解陆淮了。如果是陆淮潜伏在敌营,他不会允许自己犯任何一个可能导致他暴露身份的错误。”莫里斯越说语气越笃定,“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哪怕他再怎么舍不得你们的婚戒,他也不可能不顾风险地带走它。” “……是么。”江云像是被说服了,安静片刻,又摇了摇头。 “不,”江云低声道,“陆淮会的。” 莫里斯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我了解陆淮,任务中的陆上校不可能让私情影响自己的行动!” 江云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心底涌起的烦躁压下去。 他尽量耐心地解释:“陆淮知道我发现他的‘遗体’不见后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将他的遗物全部控制下来。他拿走我们的婚戒是因为不舍,同时也是为了向我传达他还活着的信息——陆上校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你这个好兄弟难道看不出来吗?” 江云无法理解,陆上校明明有那么多的战友和朋友,为什么就没人能真正看懂陆上校呢? 他们知道陆上校喜欢什么机甲,知道陆上校约会后说了什么,却不知道陆上校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 这太可笑了。 “就像当年1223星轨大劫案,他在专心解决星际海盗的时候依旧可以记得我想喝牛奶。绝对的理性和情绪的感性可以在他身上同时并存,他总是能在完美控场的情况下好好地爱……” 江云顿了顿,把最后一个字收了回去。 不好意思,他又差点忘了,陆上校是不爱他的——陆上校亲口说的。 “你这么判断的依据呢?”莫里斯为江云过于异常的固执感到无奈,“除了你的直觉,还有别的吗?” 江云刷地抬眼看向莫里斯,冷冷道:“我的直觉就够了。” 莫里斯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江云,你一向是一个理性的人。我请求你跳出你的感性和直觉,用理性的思维去看待这件事。” 江云目光倏地一沉,眼底骤然闪过的寒光让莫里斯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和他保持更安全的距离。 可莫里斯毕竟是个alpha,到底还是稳住了。 “可以。”江云干脆地说,“不过先请中校来告诉我,什么是‘理性的思维’。” 莫里斯咬了咬牙,不但没有后退,反而朝江云向前了一步。 “第一,陆淮早在十七年前就已经牺牲了。奥林研究所发现了他的遗体,并确定了他的死亡。陆淮的心跳停止跳动了十七年,他没有任何能活下来的可能——哪怕百分之一都没有。” “第二,如果是陆淮对威克利夫下的手,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根本收不到情报局的暗杀命令,他有什么理由爆威克利夫的头?” “第三,你再仔细想想,尤金说他昨天亲自检查过晶核舱,那个时候陆淮的遗体确实还在。就算他昨天死而复生了,你觉得以他刚苏醒类似于植物人的虚弱状态,他能对威克利夫开出那么惊艳的一枪吗?江云,我了解陆淮,陆淮他……” “我说,莫里斯中校,”全然失去耐心的江云强行终止了alpha的发言,“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一口一个你很了解陆淮?” 莫里斯一愣:“什么?” 江云唇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难不成因为你能回答出孩子们的几个问题,你就真的觉得你比我更了解陆淮了?” 莫里斯喉结一滚,迎着江云刀割般的视线道:“……难道不是吗?” 他和陆淮在军校的时候就认识了,而江云只和陆淮相处了三个月。 难道他不应该比江云更了解陆淮吗? 江云望着眼前的alpha,久久地一言不发,似乎已经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了。 可就在莫里斯以为江云总算清醒了的时候,江云却忽然笑了。 “可您有没有想过,陆淮是我两个孩子的父亲,也是我的alpha,更是我的丈夫。” 和刚才截然不同的笑容在江云唇边缓缓绽放,一向平静冷漠的眼眸盈盈闪动,浅浅光晕中流转出摄人心魄的美艳:“我和陆淮睡过多少次,陆淮标记过我多少次,我们的信息素又交融过多少次。这些——您知道吗?” 莫里斯碧蓝色的瞳孔猛然扩张,脸上凝固着前所未有的震惊。 江云……江云在说什么? 是他听错了吗? 江外长——一个omega怎么可能在一个alpha面前说出这种话? “你或许会觉得我现在不太正常,但也许是拜他在那两个月里无意义的反复标记所赐……”江云垂下眼帘,浓墨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摇曳心弦的清影:“哪怕过了十七年,我的腺体仍然能感觉到他,我的视线也依旧能触碰到他——我的心跳永远能寻找到他。” 莫里斯脸涨得通红,几乎发不出声来。 江云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所以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未必会判断失误。” 莫里斯僵愣在原地许久,好半天才用嘶哑的声音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江外长,你已经失去理智了,现在的你根本无法进行有效的沟通。” “是吗,那么请让我再重复最后一次吧,莫里斯·埃文。” 仅仅在转瞬之间,江云的口吻明显又平静了下来,就像他在外交场合无数次的总结陈词一样。 礼貌而克制,简练而精准。 “在与陆上校有关的事情上,哪怕仅仅是我凭直觉做出的猜测,也远胜于其他人用理智思考出来的答案。”江云抬眸望向比自己足足高半个脑袋的alpha,言简意赅:“这么说您明白了吗,中校先生?” 第20章 激烈的争论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只剩下惊愕的震撼不断灼烧着莫里斯的理智。 他已然哑口无言。 江云突然觉得,他或许应该感谢眼前的alpha。 当他真正把自己的判断说出口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思路原来如此的清晰。 原来,在他心里,那早已经不仅仅只是百分之一的可能。 他几乎可以确定,确定一枪打爆威克利夫脑袋的狙击手,就是陆淮。 那么毫不顾忌,那么干脆利落。 第27章 没有一丝的警告,也没有任何的废话。 除了他那个殉职十七年的“亡夫”,他根本想不到第二个人。 可陆淮杀了威克利夫之后又去了哪里呢? 陆淮为什么不立刻来找他? 江云像是想到了什么,大步朝落地窗走去。 窗外,五架奥林战舰依旧包围着拯救号。探照灯一刻不停地坚守着岗位。装备精良的奥林军队轮番巡逻,以保护为名,江云走到哪他们跟到哪。 ——答案不言而喻。 因为陆上校还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他暂时找不到接近他的契机。 那……如果他能制造出一个契机呢? 如果他能给陆上校创造出一个奥方视野范围之外的环境,陆上校是不是就会出现了? 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江云的思绪。易莱哲带着程池走了进来,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江外长,十分钟前,一辆民用飞船降落在了冰荒星港口,名义上的通行理由是运输物资,但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易莱哲神情严肃地说,“冰荒星上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忙得焦头烂额的奥林方恨不得全面封锁整个星球,他们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允许一艘非官方的飞船进入封锁区呢?” “难道奥林就那么缺这批物资?”程池说出来自己都不信,“他们是没饭吃了还是没衣服穿了。” 在特殊时期仍然能在冰荒星降落的飞船显然不会简单,它身后必然有着奥林高层的影子。 可如果它和奥林政府有关系,也能轻而易举地取得通行许可,为什么还要伪装成民用飞船呢? 不是为了欺骗奥林政府,那就是想要欺骗联盟了。 江云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得出了答案:“波利特·路。” 离威克利夫之死只过去了两天,他还不至于忘记波利特当时看自己的眼神。 恨之入骨,仿佛要不惜一切代价和他同归于尽的眼神。 波利特·路始终坚信是他派人爆了威克利夫的头,为儿子复仇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这位帝国亲王原本就打算雇佣第三方势力从联盟手上抢回小儿子。江云正是确定这点才让莫里斯联系军部,定下了对威克利夫反客为主的暗杀计划。 对如今的波利特来说,小儿子死了,雇佣兵的费用却早已支付,岂不是不用白不用? “波利特在寻找对我下手的时机。”江云告诉几人,“那艘民用飞船上的应该是他雇来杀我的雇佣兵。” 莫里斯好歹没忘记自己在拯救号上的职责,立马道:“我马上请求军部增派支援,确保江外长的人身安全。” “再多的人有什么用,还不如……”江云瞥了眼窗外正在交接的奥林巡逻队,忽然话题一转:“莫里斯中校想不想和我打一个赌?” “打赌?”莫里斯一愣,“你想赌什么?” “就赌我的百分之一。” 莫里斯看着江云,只觉得有种叫不醒装睡人的疲惫感。 恐怕只有找到陆淮的遗体或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江云才会彻底死心吧。 “怎么赌?”莫里斯道,“我们现在还没有办法确定那名狙击手的身份。” “那是你没办法,别带上我。”江云朝门口走去,“我要出去一趟,你们不用跟着我,守好自己的岗位即可。” “现在吗?”程池有些不安,“现在外面太乱了,江外长又被波利特盯上了,这时候您一个人出去会不会太不安全了?” 江云:“我要的就是不安全。” 程池:“啊?” 江云冷笑道:“既然奥方那么想为我的安全负责,我倒是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可是,江外长!”程池连忙追了上去,走之前还不忘从衣架上取下江云的斗篷:“您到底要去哪啊,需要我帮您安排专车吗?” 一走出办公舱,江云就看见双胞胎正往自己的方向走来,脸上写满了“爸爸爸爸我们有话和你说”几个字。 兄弟两人还穿着昨天的衬衫和长裤,短发凌乱,眼下泛青,显然也是一晚上没睡。 陆上校遗体不翼而飞得轻松,却让他们父子三人一夜失眠。 江云不想耽搁时间,示意双胞胎边走边说。 陆潮迈着大长腿跟在江云身边:“爸,我和江慕昨天晚上讨论了一个通宵。江慕觉得上校老爸遗体失踪是奥林的阴谋,但我总觉得他是不是诈尸复……” 很好,看来不是什么大事。 “你们两个,”江云脚下步伐不停,手上接过程池递上来的防寒斗篷:“好好待在飞船上,等我回来。” 等我把你们那诈尸的alpha爸爸抓回来。 江云走进电梯,对跟在身后的一堆人说:“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内,由易莱哲学长担任拯救号的临时总指挥。另外,”电梯门合上之前,江云又最后对程池说了一句:“看着点双胞胎,今晚他们必须准时上床睡觉。” 江慕:“……” 陆潮:“???” 拯救号舱门在最高权限的命令下缓缓开启。 冰荒星上罕见的晴空只持续了短短一天,今天又下起了大雪。 执勤中的奥林少尉看见拯救号舱门打开后,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汇报给了指挥中心。 “……出来的是联盟的外长,江云。您问还有谁?”少尉面露惊讶,“似乎没有别人,就他一个人。” “怎么可能?”指挥中心那头传来质疑的声音,“江云身边怎么可能没人?” “他真的只有一个人。”少尉说着说着,忽然紧张了起来:“等等,他……他现在朝我走过来了!” 位高权重的大外交官似乎没有自己打伞的习惯,短短几步路,雪花就在他黑色的斗篷上点缀出了一片银白的星河。 少尉没由来地生出为他撑一把伞的冲动。 江云在少尉面前停下,还算客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尉勉强维持着镇定:“刘、刘易斯。” 江云点点头,说:“好的,刘易斯。我今天心情不好,想出去逛逛,你能替我安排一下么?” 指挥中心在刘易斯耳麦中传出指令:“先答应他,多派点人跟着。” “当然可以,这是我们的荣幸。”刘易斯试图挤出笑容,“请问,江外长想去哪里呢?” 江云垂下眼睛,像是在沉思着什么。而后,他心血来潮般地说:“去考察一下奥林矿工的生活,怎么样?” 如果研究所是整个冰荒星上最现代的区域,那矿工的生活区无疑就是最落后的区域。 那是一片密密麻麻,由简易帐篷和板房组成的区域,类似于旧时代的棚户区。 密集阴暗,庞大混乱。 没有铺天盖地的天眼监控,甚至连最基础的电力都无法保障。 等夜幕降临后,那里只会亮起零星的灯光,昏暗的角落也会诞生出无数个监控的死角。 罪恶的温床,犯罪的天堂。 如果他是波利特请来的雇佣兵,他也会选择在那里动手。 到那时—— 江云坐上刘易斯为他准备的车,透过车窗望向那片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棚户区,右手隔着手套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的无名指。 到那时,你……你愿意让我赢吗,陆上校? —— 这是一间位于棚户区中心的小酒馆。 无处不在的油污,劣质廉价的烟草,难以下咽的烈酒。 寒风穿透破旧的木门呼呼作响,窗户上贴满了用于遮挡裂痕的旧报纸,唯一能用来取暖只有在中世纪小说中才会出现的炉火。 刘易斯实在想不明白联盟外长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考察。 不过,他也算如愿以偿,终于得到了为美人撑伞的机会。 刘易斯收起满是积雪的伞,推开了小酒馆的门,先前模糊的喧闹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但这种清晰只持续了短暂的一秒,随着江云的探身进入,酒馆内渐渐变得鸦雀无声。 在奥林帝国,omega们几乎不会出门工作,身居要职的大部分是alpha,像矿工这种岗位基本都是beta在做。 虽说beta不会像alpha那样对omega有着与生俱来的渴望,但在绝对的美貌面前,性别从来不是个问题。 在早已习惯的注目中,江云带着刘易斯在吧台旁坐下。 刘易斯朝油腻腻的木桌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江云却似乎一会儿不介意,甚至还向老板要了一杯蜂蜜酒。 蜂蜜酒的味道比江云想象得好很多,花蕊的香气和蜂蜜的甜腻融合得恰到好处,只喝一口蜜糖般的暖意就涌入了心间。 江云难得地多喝了两口。 油灯的光线晦暗不明,一旁的炉火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却掩盖不了矿工们的窃窃私语。 “这人是谁啊?好漂亮一张脸……” “我认识他!他是星际联盟的外交部部长,这次来冰荒星是来和我们交易的。” 第28章 “听说他还是个寡妇呢,网上说他的alpha都死好多年了。” “坐在他旁边的人是谁啊?总不能是他的新alpha吧,这也太不搭了吧。” “喂喂喂,你们这样议论一个omega不太好吧?”一个坐在阴影角落里的男人似乎听不下去了,“要真那么闲就把我这的地给拖了,谁吐了这么大一坨啊。” …… 江云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一样,自顾自地品尝着蜂蜜酒。 刘易斯倒是气得不轻,强忍着才没有发作。 要不是联盟外长以不想高调为由,请他脱去了帝国的军装,这些人在他面前怕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江外长,还请您不要介意。”刘易斯说,“这些底层的beta根本什么都不懂。” “介意?介意什么。”江云有些想笑的样子,“介意他们说我是寡妇吗?” 刘易斯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江外长。” 江云握着磨损豁口的酒杯,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才不是。” 刘易斯还想说些什么,忽然神色一顿。 常年在军队培养出的直觉告诉刘易斯,不对劲,有危险。 刘易斯下意识地拔出手枪,枪口迅速转向直觉告诉他的方向——竟然是刚刚那个阻止其他beta议论江云的男人! 第21章 刘易斯的反应已经够快了,但还是晚了一步。 男人的枪口毫不犹豫地对准了江云。 子弹呼啸而来,在刘易斯惊恐的目光里堪堪擦过江云的斗篷,砰地一声击中了江云手边的玻璃酒瓶。 酒瓶瞬间炸裂,酒液混合着无数细小的碎片在桌面扩散,不可避免地弄脏了江云西装的袖口。 而江云却神色一变未变,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场刺杀一样。 他没有去看对他下手的男人,也没有去看那已经楔进木桌的子弹。 江云的视线落在自己被蜂蜜酒打湿的袖口上,微不可见地眯起了眼眸。 “该死的,这枪也太难用了。”男人揉了揉手腕,不爽地暗骂:“早知道还不如要那副扑克牌呢。” 刘易斯来不及松口气,男人就再次朝江云举起了枪,微微一笑道:“不过,多练练应该能好点吧?” “江外长当心!” 刘易斯的身体比思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了身旁的木桌。男人砰砰砰连开几枪,子弹全打在了木桌上,密密麻麻地留下一大片弹孔。 轰然倒地的木桌正式拉开了这场酒馆刺杀的序幕。 “请求支援,请求支援!”刘易斯一边把江云护在身后,一边对着耳麦喊道:“都来保护江外长!” 在刘易斯求援之前,那些藏在暗处的奥林军人就已经冲进了酒馆,顷刻之间便将男人包围了起来。 男人陷入以一打多的局面,却丝毫不显惊慌。 只见他瞥了眼立在角落里的木酒桶,果断将枪口调转了方向。 ——砰! 酒液如瀑布般倾泻,男人又一把操起手边的油灯扔了过去。 油灯点燃酒液,猝不及防窜起的火光硬生生逼退了试图冲上前的奥林军人。 刘易斯本能地抬手护住眼睛,男人却不知道在何时来到了他身后,反手送了他一个干脆利落的缴械。 刘易斯:“!!!” “这把应该会好用点吧?”男人对着刘易斯的枪口吹了口气,又一次朝江云的方向扣下扳机:“试试看。” 千钧一发之际,一块合金装甲板及时地挡在了江云面前。 江云被奥林军方护在相对安全的区域,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这就是波利特雇来杀他的雇佣兵么。 身手不错,反应也不错,再多练个五年说不定能赶上他的亡夫了。 波利特的钱没白花。 只是,为什么只有男人一个人?他的同伴呢? 波利特再怎么愚蠢也不至于只派一个人来要他的命吧。 容不得江云多想,酒馆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啊啊啊啊——杀人了!” 酒馆老板嗖地一下钻进了柜台。酒客们惊叫着在拥挤狭小的酒馆四处乱窜,撞倒桌椅,打翻油灯,迅速引发了一场又一场微小型的火灾。 这无疑是最为混乱的时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刘易斯的武器被男人夺走,不得不暂时从最前方退下来。这种时候他还不忘安慰江云:“江外长请放心,我们一定会保障您的安全,您待在我身后就行了。” 无人回应。 “江外长?”刘易斯脑袋左转右转,却怎么都瞧不见那个走到哪里都是焦点的身影:“江外长?!” 一股寒意自刘易斯脚底升起。 ——江云不见了。 在这个原始落后的棚户区,没有天眼,没有监控,责盯梢江云的奥林军人也全部被酒馆中的刺杀吸引了注意力。 没人知道江云去了哪里。 这一刻,奥林方彻底失去了对江云的监视权。 —— 夜色越来越深沉,雪也越下越大。 远离棚户区中心,街道上几乎看不见人影,雪地里也找不到人类的足迹,只有零星的灯火昭示着这片区域里寥寥无几的人烟。 这或许都不能算是街道,只是棚屋与棚屋之间狭窄的巷道,曲折逼仄,深不见底。 江云独自走在巷道中,呼吸的气息化为白雾,悄无声息地散入雪夜里。 他已经走了很久。 黑色的垂地斗篷几乎变成了白色,融化的雪润湿纤长的睫毛,给沉黑的双眼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 江云忍不住又一次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去。 依旧空无一人。 除了他留在雪地中一望无际的脚印,什么都没有。 江云回过身,将快要冻僵的手藏进斗篷,默默地垂下了眼睛。 他有些想不明白。 他明明已经把监视他的奥林人全赶走了,可陆上校为什么还没有来找他呢。 是他还有哪里没有做好吗? 还是他等得不够久?亦或是走得不够远? 陆上校怎么还没来呢。 江云缓缓沉下一口气,正要继续向前走,他的通讯器忽然亮了起来。 机密公务:s级 来源:情报局局长,阿加莎·梅 江云输入秘钥后,一连串情报出现在他面前。 [晚上好,江外长] [我从军部获悉,美丽的您正在冰荒星上遭受一群雇佣兵的追杀] [经我方正直可爱的情报人员的努力,我们已经确认了这群雇佣兵的身份] [以下是此次登陆冰荒星的雇佣兵档案,希望能帮助到您] 阿加莎一共发来了八名雇佣兵的档案。 江云大致翻阅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细看,阿加莎又发来了几条消息。 [另外,情报局已和失联的木偶取得了联络] [木偶宣布对威克利夫之死负责] [是的,木偶就是那个一枪爆了威克利夫脑袋的狙击手] [没想到是不是?说实话我也挺惊讶的,那小子的枪法什么时候变那么好了?] 指尖猛地一颤。 通讯器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直线,跳跃闪烁的光芒犹如坠落的流星,沉默地没入积雪。 江云僵在原地,忽然有些想笑。 他……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怎么就学不会长记性呢。 都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没有学会接受现实。 只因为短暂地拥有了他两个月,只因为曾经和他一起做了两个月的新婚美梦。 他居然还和失去他的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第十六年一样。 他居然还在痴心妄想。 十七年了,都已经十七年了啊。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去执着那虚无缥缈的,仅仅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 他到底怎么样才能接受失去他的事实? 或许,莫里斯是对的。 在有关陆上校的事情上,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 他不够了解陆上校。 他的直觉,他的心跳根本没有用。 陆上校终究还是……不愿意让他赢。 江云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握住那不断颤抖的左手手腕,弯腰从积雪中捡起了他的通讯器。 他找到莫里斯的名字,在信息框中打下三个字: ——我输了。 指尖悬浮在发送键上方,却迟迟不肯落下。 可是……可是他还是想不明白,他真的想不明白。 陆上校怎么可能让他输呢。 那是他选中的alpha——那是最耀眼的陆上校啊。 陆上校怎么舍得让他输呢? 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没有死心,江云自嘲地发出了一声轻笑。 你究竟是有多固执啊,江云。 你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固执下去吗? 江云发出一声认命般的轻叹,默默删掉那三个字,将界面调回到雇佣兵的档案上。 第29章 看得出来,波利特为了给儿子复仇确实是下了血本。 八个雇佣兵,有男有女,有alpha有beta,每个人的履历都异常的“精彩”。 屠杀平民,城市污染,拐卖儿童……随便拎出来一项暴行在联盟都是要被判处死刑的程度。 看完八个雇佣兵的档案,江云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在酒馆里刺杀他的男人竟然不是这八个人中的任何一个。 不但脸对不上,身材也相差很多。 即便相貌可以伪装,但相差太大的身形又如何解释呢。 可如果刚才那个男人不是雇佣兵中的一员,又会是谁? 因为工作,他在国际上树敌不少,手下败将们如果想要取他的性命也说得过去。 但现在仔细回想起来,酒馆里的男人明明有着不俗的实力,却没有真正伤害到他,朝他开的那几枪每次都是险些命中他。 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与其说男人是来刺杀他的,不如说是来帮他制造混乱的。 江云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西装的口袋里多了一张便签。 便签上的字迹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一个代号却早已耳熟能详。 [请您去一趟这个地方,有人在等您——by您最真诚的木偶] [另外,希望我刚才的开枪没有吓到您,非常抱歉,但我必须把戏演足才能把您身边的奥林人全部引开] [最后,我的狙击技术真的没那么好,这一切都是他的命令] 江云再次僵在了雪地里。 或者说,他是呆住了。 他大睁着眼睛,长睫有如蝶翼般定格在脸上,呆住的神色和当年看见陆上校亲手为他做的丑丑小蛋糕时一模一样。 木偶……刚才的男人,是木偶。 木偶说,这一切都是他的命令。 木偶说,有人在等他。 ——他在等他。 短短几分钟内骤起骤落的情绪几乎淹没了江云。 急促的呼吸化成阵阵白雾,双腿在僵硬中发着软,剧烈的心跳几乎要跳出他的胸膛。 他拼尽全力强撑着身体,手忙脚乱地翻过便签。 便签的后面是一张标注了地点的地图。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离木偶指出的位置竟然只隔着半条巷道。 原来,只要再走几步,他就能……就能…… 一条光束忽然从巷道旁的棚屋中流泄而出,点亮了江云早已习惯了黑暗的双眼。 江云下意识地想要闭上眼,却惊讶地发现这束光并不刺眼。 它不会伤害到他。 它温柔地耀眼着,好似临睡前床边的一束暗灯,安静地将漆黑的小巷一分为二。 一半被灯火照亮,留下另一半继续被黑暗吞噬。 有那么一瞬间,江云隐约觉得自己回到了浅水路五号的卧室里。 那里有玫瑰的香气,有棋格羊毛的地毯,有被风吹动的米白色窗帘。 还有……刚刚从军部回来,穿着军装的陆上校。 那是最能让他有安全感的地方。 在光束的安抚下,濒临失控的江云终于稳住了自己的心神。 他镇定地迈出了第一步,朝着那一片黑暗走去。 他走得并不快,鞋底和积雪缓慢而轻盈地触碰,在他身后形成一个个洁白柔软的塌陷。 十七年来,江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这个画面。 哪怕是在陆上校的葬礼上——哪怕是他第一次穿着黑色西装,站在陆上校的遗像前向每一位客人鞠躬致谢的时候。 他都在幻想这一刻。 他总以为他会像以前陆上校来接他下课的时候一样。 他以为他会一路飞奔地跑进陆上校的怀里。 他没有想到,原来真正到了这一天,他会走得这么慢。 或许是因为害怕看到黑暗里什么都没有吧。 也或许,只是单纯地因为他长大了。 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挡在了江云面前,他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魁梧的中年男人惨死在雪地里,怒睁的瞳孔早已散开;青筋暴起的双手死死地捂在脖子上,拼命却徒劳地想要拔下那让他心脏停止了跳动的凶器。 ——那一张红心k的扑克牌。 江云停下脚步,低头望着那张刚刚才在雇佣兵档案中见过的脸,喉结轻轻一滚。 是了,如果酒馆里的是木偶,那陆上校又去哪里了? 当然是来处理这些了啊。 不然呢? 陆上校怎么可能让真正的雇佣兵接近他的妻子。 江云平静地迈过雇佣兵的尸体,继续朝着那一片黑暗走去。 第二具尸体,第三具,第四具……不多不少,正好八具,全部死在了旧时代的冷兵器下。 八个穷凶极恶,装备精良的雇佣兵——全军覆没。 江云终于迈过了最后一具雇佣兵的尸体。接着,他停下了脚步。 在他面前,恰好是光束的分界点。 一眼望去,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未知的黑暗,如同危险又迷人的深渊,深深诱惑着每一位路过的行人。 江云闭上眼,正要放任自己被黑暗淹没时,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它自黑暗中而来,穿越风雪,穿越寂静——穿越整整十七年的旧时光,终于来到了他的耳畔。 “好久不见,江云。” 第22章 这一刻,心跳都好像不在了。 不是梦里的假像,也不是遗言中的回响。 也不会再出错了……对吗。 那个声音近在咫尺,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似乎已经可以看见了。 看见青年的轮廓模糊在灯光与黑暗交界的阴影中,依然保持着他记忆中的样子。 挺拔而修长,腰线的弧度内敛而利落,笔直的双腿却又张扬地收束在战靴之中。 是陆淮,是陆上校。 是他的alpha。 真的……真的真的不会再出错了。 ——对吗? 他只要再向一步,他就能像新婚两个月中的每一天一样,触碰到那具拥有体温,带着他最喜欢的味道的身体了。 可或许是因为在雪地里走了太久,又或许是因为他已经忘了该怎么呼吸。 江云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 无论他多么渴望,多么努力,他似乎都无法迈出横跨在他和他之间的最后一步。 而阴影中的青年竟然也和他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没有急切,没有失控,没有眼泪。 甚至没有多叫一声他的名字。 只有一双锋芒淡去,辉煌不再的眼睛,静静地朝他望来。 江云看着那双眼睛,忽然有些困惑。 陆上校,你不是才从沉睡中醒来吗? 你的枪法,你的身手,你的思维不是还和过去一样完美吗? 可你的眼睛……为什么却不再像过去那么明亮璀璨了呢? 难道你和我一样,也被十七年的光阴无情地夺去了青春么。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们的黑发和肩膀上都落满了雪花,又好像只有几个呼吸的时间,阴影中再次响起了陆淮的声音。 “我……”陆淮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了下来,仿佛他不得不再做一些准备才能继续说下去。可等他再开口的时候,他的语调依旧是平缓的,镇定的:“我已经知道了你目前尚未再婚,但我仍有两个问题想要问你,可以吗。” 江云隐约听见自己说了一声“可以”,又觉得自己应该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他听见陆淮问他:“请问,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雪花仿佛在空中停滞了一秒,就如同悬停时的心跳一样。 江云轻声道:“没有。” 陆淮安静了好一会儿,才问出第二个问题:“再请问,你现在有没有心仪的alpha?” 江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心仪的alpha……他算有吗。 “有没有,江云?”陆淮又问,“你现在有没有喜欢上其他alpha?” 几乎同样的两个问题,因为加了“其他”两个字,似乎就变得不再那么难回答了。 “……没有。”江云说。 风雪吹过他的斗篷,宛若如释重负的一声轻叹。 “那么,我是否可以做出判断,”战靴碾碎雪地,陆淮终于跨过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一步:“现在的我仍然拥有这个资格。” ……资格? 江云有些迟钝地想,陆淮在说什么资格? 然而还没等江云想清楚,他的手腕就被抓住了。 不容抗拒的力量猝不及防地将他向前拉去。 确认完即行动,和陆上校在执行任务时一样。 没有半句废话,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江云来不及说一个字,来不及仔细看一看那一张多年未见的脸。 他就被陆淮抱进了怀里。 第30章 遥远又熟悉的气息全然包裹着他。可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被这么抱过了,他都不记得该怎么配合陆上校的身高了。 好在陆淮还记得该怎么配合他的身高。 陆淮俯下身,将下颌抵在他的肩膀上,左手害怕他躲开似的固定在他后脑。 江云依稀能感觉到那只左手的无名指上有一个细细的环形,凸起的弧度是那么的熟悉。 “你是不是长高了一些?”陆淮摸了摸他的头发,又道:“你……你真的长大了啊。” 的确长高了一点。 江云记得很清楚,以前他被陆上校抱的时候,他的鼻尖在陆上校肩膀下方一点的位置。 现在刚好在肩膀那里了。 可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只要稍微用力地呼吸,他就能闻到陆上校身上独有的味道。 以前,陆上校每次任务回来都会这么抱他。而他每次都是乖乖让自己的alpha抱着,在对方的怀里讲述着分开时间里发生的最重要的事情。 ——除了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陆上校没有回来抱他,他也没有告诉陆上校。 继两个“没有”之后,江云突然知道自己应该主动和陆淮说些什么了。 当然是那一件事,那最重要的一件事,那一件他在多年前因为阴差阳错来不及说出口的事。 “陆上校,”江云在陆淮怀里,轻声说出了那一句晚了十七年的话:“我……我怀孕了。” 插在他发间的手陡然一颤。 “那个时候,我怀孕了。是一对双胞胎,我把他们生下来了。”江云继续说着,他的手和陆淮的手一样发着颤,他的声音却习惯性地保持着陈述事实时应有的平静:“我给我们生了两个很可爱的孩子——你应该知道吧?木偶告诉了你我没有再婚的事情,他是不是也告诉了你这件事?” “……嗯。” “你看到他们了,对吗?”想到这里,江云不由地期待了起来,“在狙击镜里,你肯定看见那两个孩子了吧。” 江云看不见陆淮的表情,也无法猜测这位总是游刃有余的上校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只能听见陆淮在他耳边响起的,努力过后依旧微微变调的声音:“没有。” 江云一怔。 没有?怎么会没有。 当时双胞胎就站在离他不远的位置,陆淮只要稍微留意一下他身边的人就肯定能看到他们的。 江云没心思多想,立刻道:“没关系,我可以给你看他们的影像。” 他想腾出手去拿自己的通讯器,可陆淮的力气实在太大了,他根本动不了。 江云不得不抬起手去推陆淮的胸膛,动作中甚至带上了着急的催促:“请你先放开我,陆上校。” 陆淮低声问他:“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要着急在这种时候给陆淮看双胞胎呢,明明以后还有机会不是吗。 因为—— “你还看不出来吗,陆上校?如果我们不看孩子,不聊孩子的话,场面会……会失控的。”江云垂下了眼睛,竭力维持着江外长理应拥有的最后的从容:“而我……不敢失控。” 江云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力度总算小了一些,他好不容易可以去拿自己的通讯器了。 江云松了口气。可他才在陆淮怀中稍微后退了一些,他就又一次被拉了回去。 这一次,陆淮用双手捧起了他的脸颊。 “不敢吗?那我陪你。” 陆淮说完,低下头,吻住了他唇。 第23章 嘴唇相碰的瞬间,江云险些没意识到这是一个吻。 他连和陆淮拥抱这件事都觉得陌生,又怎么可能还记得该怎么和陆淮亲吻呢。 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嘴唇不知道要不要张开,连呼吸的方法都不记得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比初吻的时候还要混乱。 明明以前亲吻过那么多次。 明明以前陆上校亲他的时候,他……都不会这么难过的。 江云僵直着,他感觉到陆淮在用唇齿间的动作教他亲吻是要张开嘴唇的。 但也仅限于此。 陆淮显然也没有以前会吻他了,陆上校也教不了他其他的了。 不含欲望,毫无章法,更没有技巧可言的吻,仿佛在舔舐他十七年来的每一道锈迹斑驳的伤口。 可是陆上校,即便是你,在上药之前,也要先把包扎伤口的旧绷带残忍地撕扯下来啊。 心脏后知后觉地抽痛了起来,竭力压抑的情绪没有预兆地喷涌而出,连双腿支撑着站立的力量都被带走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自己会失控的。 身体缓缓下坠,陆淮竟然没有扶住他,而是陪他一起跪坐在了棚户区雪地里。 深夜昏暗的小巷,地面冰冷而脏乱,不远处还有八具惨死的尸体,空气中隐隐可以闻到血腥的味道。 ——好狼狈。 外人眼中总是游刃有余的陆上校和永远处变不惊的江外长,居然能同时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太不应该了。 江云又被陆淮抱进了怀里,脸上传来陌生触感,他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片湿润。 “我哭了?”江云不敢相信地望着自己的掌心,低声喃喃:“陆上校,我哭了。” “我知道,我尝到了。”陆淮说,“怎么,你不可以哭吗?” 江云摇摇头,自责道:“江外长怎么可以哭呢。” 陆淮看着他:“联盟英雄陆上校都可以哭,江外长为什么不可以?” 江云回望着陆淮并不湿润,甚至连泛红都谈不上的眼睛:“可陆上校根本没有哭。” “我一般都是自己一个人偷偷哭。”陆淮竟然在这种时候笑了,“想想也知道啊,我怎么可能在自己的omega面前哭?那样也太不帅了吧。” 明知道陆淮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安慰他,江云的自控力还是在陆淮故意的纵容之下悉数崩塌。 陆上校不在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同时朝他发起了进攻。 那么多人,那么多事。 眼泪越来越多,渐渐到了汹涌的程度。 全然放纵,彻底失控。 “你看,我都说了场面会失控的。我说过了的,我警告过你的。”江云抬起双手徒劳地捂住脸,眼泪不停地从他指缝中溢出,怎么止都止不住。他早已无法组织话语的逻辑,可他的语气竟然还是不带主观情绪的:“陆上校为什么要这样?陆上校为什么还要吻我?我不能失控,他们不允许我失控。” “‘他们’?”陆淮的声音明显冷了下来。他抓住江云的手腕,几乎没有用力就将江云固执的双手拿了下来。 依旧年轻俊美的alpha单手握住江云两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抬起江云的脸,逼迫江云与自己对视:“谁不允许你失控?” 江云愣愣地仰着头,一个个细数着这些年他压力的来源,幼稚得像一个向大人告状的孩子:“总统府,国会,军部,奥林内阁和皇室……” 面对一众至关重要的政府机构,陆上校只有简单的四个字:“让他们滚。” 江云在陆淮掌心中睁大了眼睛,最后两行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无声地滑落下来。 让他们滚? 这风格,确实很陆上校了。 除了陆上校,还有谁能说出这种话? 陆上校……他真的回来了啊。 这一刻,江云居然有些想笑。 可哪怕只是“破涕为笑”四个字,用在江外长身上,似乎也太不合适了。 够了吧。 短暂的放纵和失控已经够了。 他不能因为陆淮的归来,就放任自己变回十七年前那个只知道乖乖等着陆上校来照顾自己的omega。 “可我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孩子,他们同样需要一个沉稳从容的父亲。哪怕是为了他们,我也不能失控。”江云不动声色地稳住了心神,又道:“难道也让他们滚吗?” 陆淮犹豫了:“这……” “孩子们该怎么办呢,”江云面无表情地问,“陆上校?” 陆淮的语气温和了不少:“不让他们滚,让他们坐车先走,好不好。” 江云:“……” 江云和陆淮对视了好一会儿,忽然淡声道:“我西装的口袋里有手帕。” 陆淮:“嗯?” 江云:“?” 陆淮:“哦!” 也许是因为在如何和omega相处的事情上只有短短几个月的经验,陆上校那么聪明的人居然也反应了两秒,才从江云的口袋里拿出了干净的手帕。 他一手捧起江云的脸,一手用手帕帮江云擦眼泪。 对陆上校而言,这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任务。 江云的脸实在太小了,精致的五官又因为泪痕多了几分破碎的冷感,他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就像他在新婚之夜的时候一样。 陆淮观察着这张许久未见的脸,目光最先落在了江云的嘴唇上。 第31章 那就从嘴唇开始吧——就像他在新婚之夜的时候一样。 已经冷静下来的江云则开始思考他和陆淮现在的处境。 奥林军方应该很快就会找到这里,他必须被奥林军方找到,也必须回到拯救号上掌控局面。 至于陆淮……他该如何在不损害己方利益的前提下,帮助陆淮正当地回归呢? 除了陆淮,他还有许多要考虑的事情。 木偶,晶核,能源,谈判,利益。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死而复生’的。”再开口时,江云又恢复成了他平常工作时的冷淡模样,“陆上校,可否请你详细说明一下整件事的经……” 突然盖上来的手帕打断了江云的话。 陆淮像是没听见他之前的话似的,一边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嘴角残留的泪痕,一边有感而发:“没想到江云同学即便变成了位高权重的江外长,亲起来还是甜的。” “不是江外长甜,是蜂蜜酒甜。”为了方便陆淮的动作,江云忍着没有乱动,“见你之前,我喝了蜂蜜酒。” “嗯?听着很不错的样子,下次我也去尝尝好了。”陆淮仿佛真的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似的,又问:“你是在那家中心酒馆里喝的么?” “是的,那家酒馆看着一般,但味道意外的不错。” “酒馆老板因为我们损失惨重。我们或许应该给老板一些双倍的赔偿,你觉得呢,江外长?” “我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江云听完自己说的话,不由地眉头一蹙。 他在说什么。 他应该继续和陆淮讨论正事才对。 他怎么莫名其妙地就和陆淮聊起了酒馆和蜂蜜酒这类日常的话题? 江云有些不理解。 在谈判桌上总是能掌控话题主动权的江外长,怎么会被陆上校短短两句话就带偏了呢? “请不要转移话题,陆上校。”江云道,“想必你也知道,奥方的军队随时可能找到这里,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陆淮看着江云,有些想笑:“你还真是冷静下来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啊。” 江云:“……” “好吧,虽然我个人不太想在这种时候说这些,但毕竟职责所在。”陆淮叹了口气,说:“如果你想谈论公务的话,我的确有一件公务要拜托你。” 江云点点头:“请说。” “我想潜入奥林研究所底层拿回一样东西。但你应该知道,研究所底层的安保措施是整座冰荒星上最严密的。尤其是顾少校——即木偶将我从负一楼带走后,奥方又再次升级了他们的防盗系统。现在想要进入研究所一楼以下的楼层,必须想办法破解奥方最新的虹膜系统20.3。” “我死的时候奥方才刚研发出虹膜系统3.0,这导致我不得不花两个通宵恶补了一下这十七年来奥方在防盗系统上取得的进展。遗憾的是,我虽然找到了破解的办法,却少了一个必不可缺的元件……” 江云忍不住打断陆淮:“你是说你看了两个通宵的书,然后找到了奥方最新防盗系统的破解办法?”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江云沉默半晌,问:“在木偶的技能评估中,[网络渗透]这项是精通。那你的呢?” “好像是‘已至上限’吧。”陆淮有些奇怪,“不是你要和我聊正事吗,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 江云冷冷道:“要是陆上校以前晚上多和我聊聊天,我也不至于现在才问你这些。” 陆淮:“?” “还有一件事,”江云斟酌着说,“我想,可能提前告诉你会比较好。” 陆淮似乎有些紧张:“什么事?” “就是我们的小儿子,他……”江云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他是个学渣。” 陆淮浅浅地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关于你的事——等等,学渣?” “是的,你没听错。”江云总算不用看着陆淮的遗像说出这句话了,“我们两个,生了个学渣。” “能有多渣?”陆淮微微皱起了眉,应该是有点在意这件事的,“他是不能每次考试都考进年级前十吗?” 江云目光游移:“……差不多吧。” 陆淮问:“那另一个孩子呢?” 江云立刻移回了目光:“次次年级第一。” “很好。”陆淮满意了,暂且把主要心思放回到公务上:“总之,我待会把元件的型号告诉你。这个型号的元件恐怕只有在联盟的高等科学院能找到,想要获取必须经过各部门的层层审批——你觉得你大概多久能拿到它?” 江云想也不想道:“三天。” 三天,即首都星来到冰荒星所需的时间。 陆淮轻一挑眉:“厉害。” “找到元件不难,难的是如何将元件给你。”江云道,“你也看到了,我方人员现在均处于奥方的监视之中,你和木偶总不能在三天后再策划一场酒馆刺杀引走他们吧。” 陆淮道:“你只需要在三天后带着元件正大光明地出现在研究院,我自然有办法从你身上拿走它。” 江云颔首:“好,我明白了。” “真不错,终于能和江外交官一起工作了。”陆淮笑着摸了摸江云的头发,“我期待了很久——从第一眼看见你穿外交学院的制服开始,我就一直在期待了。” 第24章 奥林军方的速度比江云预期的还要快。 模糊的警报声自远方响起,正以惊人的速度越变越清晰,如同清晨时分的闹钟,无情地打碎了一场温情的美梦。 江云下意识地望向声音的来源,仿佛一个在瞬间长大了的少年,脸上带着一种被拉回现实的恍惚感和割裂感。 两人在警报声中沉默了两秒,陆淮先开口道:“我是不是该走了?” 江云眼睫一扇,点头:“是。” 他没有挽留,可陆淮也没有走。 江云以为陆淮还有话想说。他等了好一会儿,陆淮却什么都没再说了。 没有再继续安慰他,没有说缓和气氛的日常,更没有说非谈不可的公务。 在最后的时间里,陆淮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还不走?”江云问,“你不怕暴露么。” 陆淮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待会我撤退的时候动作快点就行。一群奥林人而已,问题应该不大。” 这么肆意妄为,这么无所顾忌,陆上校果然还是和十七年前一样年轻气盛。 如果是在新婚的时候,在陆淮说出那句“我是不是该走了”的时候,江云同学大概会撒娇要求陆上校多陪自己一会儿吧。 可现在,江外长给陆淮的回应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是”字。 “陆上校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江云轻笑了声,“而我……” “你也没有变多少。”陆淮打断他,“不还是个要我帮忙擦眼泪的宝宝么。” 江云身体蓦地僵住了。 陆淮笑着说:“我很想你,宝宝。”陆淮看着他,像是忍不住了一般,又一次地重复:“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陆淮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不少,在逐渐逼近的警报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却听得江云心尖一颤。 江云以为自己心颤的原因依旧来自于那个不合时宜的称呼,不由扯了扯嘴角:“请不要再像以前一样称呼我了,陆上校,我早已过了那个年纪了。你别忘了,我们的孩子都上高中了。” 要是以后被孩子们听见陆淮这么称呼他,他身为父亲的威严往哪里放。 陆淮沉默两秒,又是一笑,语气轻松:“好的,江外长,你说了算。” 警报声已经到了离他们只有一条巷道的位置,江云都能听见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了。 “快走吧,”江云催促道,“别给自己增加难度。” “那么,三天后研究所见了,”陆淮刚刚答应得痛快,真正告别时又恶劣地原形毕露,“——宝宝。” 江云目送陆淮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巷道的拐角。几乎是在下一刻,刘易斯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了起来:“——江外长?江外长!” 一秒不早,一秒不晚。 陆上校仍然在漫不经心的谈笑中,完美地掌控着局面。 他在苏醒后的一个小时内,拿起狙击枪,一枪爆了威克利夫的脑袋。 他为重逢布局,他还不忘通宵看书破解防盗系统。 他用拥抱和亲吻安慰他,他用风趣温馨的话题哄他开心,他为他编织了一场无可挑剔的重逢美梦。 最后,他连离开的最晚时间都计算得那么精准。 陆上校大概永远不会有彻底失去理智,全然释放自己情绪的时刻。 就像陆淮再怎么喜欢自己的新婚妻子,也只会在以为自己即将去世的时候,将所有的真心话掩埋,说出那一句“我还没有爱上你”。 就像陆淮刚才没有释放信息素安慰他,他也没有提出想要陆淮的信息素。 第32章 因为陆淮和他同样清楚——清楚现在的江外长身上不能有alpha信息素的味道,更不能有他亡夫的味道。 就像陆淮说陪他一起失控,可掉下眼泪的,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 陆上校怎么可能会哭呢。 江云望着吞没了陆淮身影的拐角,渐渐弯起了嘴角:“陆上校,你永远都是这么游刃有余。” 你可能还不知道,现在能做到万事游刃有余的不仅仅只有你。 如果是我沉睡着度过了十七年,我再见到你时,我肯定也不会哭的。 江云收回视线,神色自若地转过身,主动迎向乌泱泱的人群。 “这里有好多尸体!”一个声音道,“一、二,三……八具,一共有八具!” “他们的致命伤似乎都来自冷兵器?” “这到底怎么回事?有人看到联盟外长了吗?” “江外长?”江云认出了刘易斯的声音,“我找到江外长了!” 刘易斯气喘吁吁地跑到江云面前,看神色确实被吓得不轻:“江外长您没事吧?” 江云轻描淡写道:“没事。” “您怎么突然从酒馆里消失了呢?”刘易斯着急地问,“我们找了您好久!” “据我观察,你们一群人都不是那一个刺杀者的对手。”江云语调中带上了嘲讽的意味,“我不自己走,留在那等死么。” 刘易斯哽了一下,道:“您怎么能这么想,您一个人在外面才是最危险的。” 江云轻一挑眉:“所以你们抓住那个刺杀者了?” “……没有。” “这么看来,我似乎做出了正确的决定。” “江外长,请问这八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奥林少尉问道,“他们是什么人,是谁杀了他们?”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死了。”江云一副想笑的神色,“你们问我,我又去问谁呢。” 奥林人一个个面面相觑,满肚子的怀疑和疑问全被江云一句话堵了回去。 “现在,”江云抬起手,漫不经心地拂去肩膀上的积雪,“我有些累了,请先送我回拯救号,好吗。” 警报声戛然而止,载着大人物的防弹车从积雪上碾过,稳稳地驶离棚户区,朝着港口的方向前行。 离天亮还剩最后一点时间,恒星的微光若隐若现。 雪继续下着,棚户区回到了原本的落后与宁静。 费奇是一名居住在棚户区的普通矿工。他每天都会起个大早,第一个来到采矿区开始他一天的工作。 他要尽快完成自己与奥林政府签订的工时,他才能尽早回到贝洛克星球和自己的妻子团聚。 费奇哼着家乡小曲走在空无一人的巷道里。忽然,他脚步一顿。 一个年轻的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费奇看不清男人的脸,只能通过气质和轮廓判断这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 青年背靠着破旧的墙壁坐在雪地里,脸藏在阴影中,双肩微微下沉,久久不动。 费奇还以为这又是哪个因为工作严重超时而累倒的矿工,连忙走上前:“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 费奇像是瞥见了什么,犹豫了一会儿,问:“您……您是在哭吗?” “……” 得不到青年的回应,费奇又问:“还是说,您有哪里不舒服?” 青年终于有了反应,声音低得宛若即将熄灭的烛光:“……心脏疼。” 费奇吓了一跳:“您坚持住!我马上送您去诊所!” “……” “先生,请您来我的背上,我背您去诊所!” “……谢谢您的好意。”青年在黑暗中向费奇道谢。他似乎已经从疼痛中缓了过来,声音渐渐归于正常:“但是不用了。” 费奇道:“心脏病可是很容易出人命的!” 青年笑了声:“可我是因为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妻子才这样的,这个诊所也能治?” 费奇松了口气,有些理解青年,却不能完全理解。 他能理解和妻子久别重逢时的情绪失控,他每次回家见到妻子也会激动得落泪。 但心脏怎么会疼呢?难道青年的妻子是出什么事了吗? 费奇不敢多问。但因为两人都拥有一个深爱着的妻子,青年的声音和谈吐又很让人舒服,他很愿意牺牲一点工作时间和青年多聊一会儿。 “您是和您的妻子视频通讯了么?”费奇羡慕地说,“在冰荒星上进行一次通讯太贵了,我的妻子都不让我打给她。” 青年“嗯”了一声,道:“希望您也能尽快见到您的妻子。” 费奇忍不住问:“那个,您的妻子还好吗?” 青年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他长大了,变得很厉害了。”青年似乎是想到了妻子的面容,忍不住低笑了声,“他……他从小美人变成大美人了——他好像都不会撒娇了。” 听青年的描述,他和他的妻子似乎分开了很久很久。费奇好奇地问:“你们有多久没见了?” 青年又不说话了。 正当费奇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时候,青年才道:“……很久很久了。” 十七年——准确来说,是十六年零七个月。 六千零五十七天,十四万五千三百六十九个小时。 真的……太久太久了。 “我该走了。”青年单手撑着墙壁站了起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青年始终背对着费奇,脸也一直藏在费奇看不见的角度里:“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呃,谢谢。”费奇莫名有些受宠若惊,“也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青年和费奇挥手告别,背朝着将亮未亮的天色,孤身没入黑暗。 第25章 江云回到拯救号上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刚好能赶上每日例行的晨会。 会议室长桌的两排坐满了人,只有正前方一个位置是空的。 程池为江云推开门的瞬间,所有人刷地站了起来。 “外长。” “江外长。” “江先生。” 江云点头示意大家坐下:“尽快安排一场和奥林的谈判,我需要奥方即刻为陆上校遗体失踪一案负责。” 易莱哲再次站了起来:“明白。” 江云又道:“以我个人的名义联络高等科学院院长——傅明谦先生,我有件事要拜托他。” 如果走正规渠道向科学院申请陆淮要的元件,光是审批流程都要走至少三天。 特殊时期只能采取特殊的办法。 但愿这位曾是他们婚礼伴郎之一的傅院长还认可他和陆淮之间的友谊。 钟曼立刻道:“好的,我马上去。” “还有,请林博士立即向我提交一份二十人的开采团队名单。”江云强调,“这支队伍务必在今日之内从首都星出发,并于三日后准时抵达冰荒星。” “开采团队?”林臻有些不解,“您是想在冰荒星上进行晶核的开采么?” 江云双手在桌上交叠:“不然?” 林臻面露难色:“可是江外长,奥方怎么可能允许我们在他们的地盘上开采他们独有的能源呢?实不相瞒,我昨天想去采矿区考察情况,都被奥林军方拦了下来。” 程池补充了一句:“另外,目前的冰荒星基本处于封禁的状态。没有奥方的通讯许可,联盟的开采飞船恐怕无法顺利在港口降落。” “这些事交给我,”江云说,“你们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会议结束后,江云第一个起身朝门口走去。 路过莫里斯的时候,江云像是想起了什么,在莫里斯身旁停下了脚步。 莫里斯在江云冷淡的目光中全身僵硬着:“江外长?” 江云嘴角扬起一个略带讥讽的笑:“以后请不要再在我面前说你了解陆上校了,中校先生。” 莫里斯:“……!” —— 易莱哲的效率极快,和奥方的谈判就安排在当天下午。 虽然江云强势地管控着保存陆淮遗体的实验室,但奥林方仍然没有放弃自身对这个案子的调查。 只可惜,偷走陆上校遗体的黑手和那个狙击手一样,没给他们留下任何有效的线索,就如同海上的泡沫般,消失得悄无声息。 刚重回权力巅峰的伊恩·唐忙不但要为这两个案子负责,还要面对来自山城首相的不断施压。 外交大臣忙得是焦头烂额,一个alpha在谈判桌上的状态甚至远不如已经四十八小时没合过眼的江云。 伊恩可以确定,遗体失踪一事和那个爆了威克利夫头的狙击手一样,是江云的手笔。 江云有本事在冰荒星上悄无声息地安排一个顶级狙击手,自然也能再安排一个顶尖的渗透黑客。 可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只有像波利特那样的蠢货才会当众对一名联盟高官提出指控。 谈判桌上,伊恩冷冷盯着江云的身影,恨不能用目光刺破对方清瘦的胸口,看看这个omega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第33章 而联盟方则提出: 第一,奥方在安保问题上的重大失误导致我方人员生命受到严重威胁。 威克利夫惨死,凶手迟迟没有落网不说,现在棚户区又出了将江外长视为目标的杀手以及八具惨死的尸体,这给我方人员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比如江外长那可怜的小儿子,都害怕得每天晚上睡不着觉了。 第二,我方已经履行了协议,将威克利夫·路毫发无损地带到了冰荒星,奥方却无法遵从协议将陆上校的遗体归还。 此种行为,可视为毁约。 而毁约,必定要付出代价。 综上所述,奥林难道不该给予联盟应得的补偿吗? 当奥林方问江云想要什么补偿的时候,江云是这么回答的—— “比如……”江云停顿许久,表演出低头沉思的模样:“两万吨的晶核样本?” 奥林方:“!!!” 都已经两万吨了,那还能叫“样本”吗? 如果把晶核等同于全星际流通的原核,两万吨晶核的价值相当于近一亿的奥元了。 金钱的损失还是其次,如果让联盟先他们一步掌握了晶核的核心技术,奥方以后在能源的争夺战上必然会越来越劣势。 亡夫遗体下落不明的关键时刻,江云竟然还时时刻刻惦记着奥林的晶核,简直是在榨干亡夫遗体的最后一丝价值。 这个omega居然也忍心? 一名奥林外交官当场指责道:“晶核是奥林帝国独有的稀有能源,你们如此公然索取,和野蛮的强盗有何区别?您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江先生?” 江云听笑了。 “过分?你们的威克利夫殿下残忍地凌辱了联盟三位omega公民,导致两人严重受伤,一人当场死亡。这不过分?” “六年前,你们联合你们的友邦——哈尔曼王国大规模散布虚假信息,试图操纵民众舆论干涉我方选举,进而阻碍本人就任外交部部长一职。这不过分?” “十年前,在我方为索耶共和国提供星轨建设支援之际,你们刻意发动对该国的武装侵略,又在我方撤退时试图窃取我方先进的仪器和机密技术。这些——难道不过分?” “还需要我举更多的例子吗,嗯?” 奥林方:“……” 一直沉默的伊恩冷不丁地开口:“要是六年前您没有坐上联盟外交部部长的位置,想必现在我的同事们脸色也不会这么难看了。” “哈尔曼的外交大臣也说过类似的话。”江云轻哂一笑,“可惜你们并没有成功。” “确实。”伊恩无不惋惜地说。红发alpha强打起精神,道:“晶核的事情我无法做主,我需要向内阁请示。” “你们有一天的时间考虑。”江云漫不经心道,“另外,我方的开采团队将于三天后抵挡冰荒星。但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浪费的时间,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具通行许可了。” “什么?”一位奥林外交官怒不可遏道,“我方还没同意你们的条件,你们的开采团队就已经出发了?!你们对帝国哪怕有一点尊重吗!” “尊重是相互的,先生。”江云心平气和地说,“对了,你们调查清楚了棚户区八位死者的身份吗?如果没有,我方倒是很愿意助你们一臂之力。我个人也很好奇,他们来冰荒星上到底是干什么的。” “棚户区的八名死者和我们今天的谈判有什么关系……!”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伊恩自然能猜到波利特又自作主张地干了什么蠢事。 如果江云能拿出奥林亲王雇佣第三方势力意图谋杀联盟外长的证据,相比不堪设想的后果,价值一亿奥元的晶核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伊恩立刻抬手制止了其他外交官的发言,客客气气道:“我方今天就会给您答复的,江外长。” 江云微笑道:“静候佳音。” —— 某人熬了两个通宵破解了奥林的防盗系统。江云同样熬了两个通宵,打通了无数个繁琐的环节,为某人从高等科学院借到了他所需要的元件。 不久后,林臻新组成的能源团队就会带着那枚元件,准时降落在冰荒星的港口。 手头的事情一忙完,江云终于迎来了自己的休息时间。 以往江云每天最多睡五个小时,这次他少有的一觉睡了八个小时,醒来的时候人都有些恍惚。 冰荒星上百年如一日的下着雪,客舱内却温暖的像春天。 双胞胎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床头柜上放着他们特意为爸爸端来的午餐。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似曾相识,和过去每一次工作过度后的休息没什么区别。 江云背靠床头坐着,手中端着咖啡。柔软的毛毯盖在他腰部以下的位置,居家的风格让他极具冷感的面容都温和了不少。 江云望向窗外仿佛永无休止的大雪,回忆着不久之前的经历,眉眼间渐渐显现出一种不真实的迷茫。 “对了爸,”陆潮道,“我们刚刚听助理姐姐说,你明天还要再去一次上校老爸失踪的研究……” 一直一动不动的江云忽然开口:“前天,我确实一个人离开了拯救号,之后在棚户区待了三个小时才回来,是吗?” “是啊。”江慕被江云突如其来的发问搞得紧张了起来,“是有什么问题吗,爸爸?” 江云又问:“棚户区也的确发现了八具尸体,对吗?” “对、对啊。”陆潮不安道,“您怎么连前天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江云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用指尖碰了碰自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嘴唇:“我不是不记得,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而不是我个人的……”江云眼中闪过一丝阴影,“臆想。” 江慕和陆潮疑惑地对视了一眼。 “抱歉打断了你们。”江云收回思绪,“你们刚刚想说什么?” “是这样的,爸爸。助理姐姐说父亲遗体失窃一案给奥方造成了不小的阴影。奥方现在也不敢完全信任智能安检了,所有进入研究院的人员都必须通过他们的人工安检。”江慕尽量委婉地说,“您也知道,奥方在冰荒星上的工作人员不是alpha就是beta。助理姐姐拜托我们来问问你介不介意这个……” 江云道:“不介意。” 人工安检在重大场合必不可少,他也不是次次都能遇到男性omega安检员。 只要是公务需要,没什么不可以配合的。 等等,人工安检? 江云像是想到了什么,端着咖啡的手倏地一顿。 人工……搜身? ……他好像知道陆淮打算怎么从他身上拿走元件了。 江慕见江云迟迟没有反应,试探唤道:“爸爸?” 只见江云忽然冷笑了一声,像是气笑了,但也不是真的在动怒。 一定要形容的话,大概类似抽空给陆潮辅导了一个月功课后再看到陆潮数学卷子时的笑。 “难怪你说期待和我一起工作呢。”江云抿了口咖啡,缓声道,“不愧是你,陆上校。” 江云一连串的异常把两个倒霉孩子彻底给吓傻了。 “爸爸您别吓我……您在和谁说话啊?”江慕颤颤巍巍地回头看去,“父亲的遗体是在这里吗?” “爸——爸您到底怎么了!您清醒一点啊!”陆潮冲到床上,抓着江云的肩膀就是一顿乱摇,“您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江云本来人就有些恍惚,被陆潮这么一晃头也晕了,咖啡也要洒了。他立刻下达命令:“够了,陆潮,放开我。” 陆潮惴惴不安地放开了手。 江慕也上了床。兄弟两个分别跪坐在江云左右两侧,用一模一样的“爸您没事吧”的担忧眼神注视着江云。 江云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想目前的局势错综复杂,并不是告诉孩子们真相的好时机,还是等陆淮名正言顺地回来再说。 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双胞胎十六周岁的生日。 如果可以,那或许会成为孩子们最好的生日惊喜——亦或是惊吓。 “我没事,你们先自己去玩吧。”江云对儿子们说,“晚上一起去餐厅吃饭。” 双胞胎还是不太放心爸爸的状态,又不敢不听爸爸的话。 两人一步三回头朝门口走去,又听见江云对ai助手说:“请帮我挑选一件适合明天外出的服饰。” ai助手:“好的,江先生,请问您是要外出做什么呢?” “公务。”江云顿了顿,又道:“但没必要太公务,可以稍微偏向私人一点的方向。” 江慕:“?” 陆潮:“???” ai助手:“好的,江先生。请稍后,我正在为您检索您的衣橱……抱歉,您似乎没有私人风格的衣服呢。” 江云沉默片刻,转身发现双胞胎竟然还在:“还不走?” 两兄弟两脸震惊地离开了客舱,然后站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第34章 “不是,爸爸他都长那样了还有挑衣服的必要吗?”陆潮目瞪口呆,“而且,他换来换去不都是黑色西装吗?” 江慕摇摇头,一张学霸脸上写满了困惑:“我也看不懂。” 陆潮想了想,说:“一般这种情况,最不可能的答案往往是最正确的答案。” 江慕问:“那么你的答案是?” 陆潮笃定道:“里面那个人,不是我爸,而是某个奥林特工冒充的。” 江慕掉头就走:“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和你说话。” 第26章 相比几日前,研究所的戒备明显森严了不少。 正如钟曼所言,奥林对智能设备的信任大打折扣,增派的都是实打实的人力。 巡逻的警卫多了一倍,安检人员牢牢守在大门口。无论是进研究所还是从研究所出来,每个人都要接受他们长达半分钟的人工安检。 站在门口等候江云到来的除了研究所所长尤金,还有临时赶来的伊恩·唐。 “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您,伊恩阁下。”江云意有所指道,“我还以为您最近太忙,没空理会我这种心血来潮的私人行程。” 伊恩一眼就发现了今天的江外长和平时不太一样。 江云没有戴领带。 同样一套衬衫和西装,有领带和没领带在江云身上演绎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江云的脸实在过于漂亮,一旦失去黑色领带的内敛深沉,就好像撤下了禁欲的枷锁,美貌带来的凌厉感都因此减少了几分。 江外长今天为什么没有戴领带呢?伊恩心想,难道真的像江云说的一样,这又只是他一次心血来潮的私人行程? 呵,怎么可能。 “您是奥林的贵客,我再怎么繁忙也不能丢下您不管呀。”伊恩笑吟吟道,“更何况,您上次‘心血来潮’的私人行程已经给我们带来不少‘惊喜’了。我很想亲眼看看,这次您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伊恩话说到一半,脸上倏地一变,好似一只察觉到危险的狼,猛地朝身后看了过去。 矗立在风雪中的研究大楼,身着极地服的警卫,忙碌的工作人员——一切如常。 “阁下这是怎么了。”江云有些想笑的样子,“需要我们帮您看看,您的脑袋上有没有狙击的红点么?” 江慕还真仔细地看了伊恩一会儿,而后道:“我没在您身上看到红点,伊恩先生请放心。” 伊恩红色的眸子里流露出些许的疑惑和警惕,很快又被他强压了下去。他将目光落在了江慕手中的蔷薇花上,微笑道:“很漂亮的花,我想陆上校一定会喜欢的。” 江云朝研究所大门看了过去,淡声道:“他敢不喜欢。” 几人相继通过智能安检,来到了人工安检的通道。 四名安检人员迎了上来。他们全是beta,三男一女,头戴防寒面罩,手中拿着检测仪,工作服前胸的位置戴着写有姓名,岗位和照片的铭牌。 一名男性beta走向了尤金,开始为他进行人工安检。 连研究所的所长都免不了这步,可想而知现在的奥林有多惊弓之鸟。 另一位名叫巴特莱的男性beta刚要朝江慕走来,站在他身边的同事忽然若有似无地扫了他一眼。 巴特莱身形一顿,当即改变方向朝伊恩走了过去。负责给江慕安检的便换成了唯一的女性beta。 在场的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只有江云微不可见地眯起了眼眸。 伊恩张开双臂,由着巴特莱拿检测仪在他身上扫来扫去,眼睛却一直望着江云的方向。 负责给江云安检的beta从伊恩身旁路过时,伊恩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beta依言在伊恩面前停下。伊恩打量起beta胸前的铭牌:安检组组长,克拉伦斯。 这是研究所特意为江云准备的,工作能力最为出色的安检人员。 “克拉伦斯么,你可真是个幸运儿啊。”伊恩勾起嘴角,“连我都要羡慕你了。” 克拉伦斯不愧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专业人员,即便是被外交大臣搭话,他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 “羡慕我什么。”克拉伦斯问。 “羡慕你即将触碰到江外长那连西装外套都难以遮掩的侧腰弧度啊。”伊恩低笑道,“要知道,江外长可是连我的头发丝都不愿意……” 话未说完,伊恩再次被迫闭上了嘴,眉头也难以掩饰地皱了起来。 ……又来了。 那种难以言喻的,只能被直觉捕捉到的危险感和压迫感又来了。这一次,比刚才在研究所门口的时候还要强烈。 伊恩认识这种感觉,这是其他alpha能轻松压制他的感觉。但江云真正动怒的时候,也会给他带来同样的感觉。 可现在的江云,并没有动怒的理由。 “您是又想拖延彼此的时间么,伊恩阁下。”江云缓缓开口,在伊恩看不见的角度里轻微地摇了摇头,“还好,我今日倒是有一些时间,您想拖延多久都可以。” 江云有时间,伊恩却没有那个时间,他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他去处理。 红发alpha沉思片刻,环顾一周后将目光锁在了身旁的beta身上。 “你,”伊恩朝克拉伦斯扬起下巴,不容置喙地命令,“把防寒面罩摘了。” 克拉伦斯没有疑问地摘下了面罩——是一张和工作铭牌上毫无差别的脸。 伊恩眉间稍微舒展了一些。 果然是他太紧张了么。 的确,自从威克利夫被狙击手一枪爆头后,他的神经就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 他总有一种自己已经被猎手盯上,危险如影随形的错觉。 好在错觉仅仅只是错觉。 从逻辑上分析,如果那位潜伏在暗处的狙击手也想要他的命,他早就可以和威克利夫一起合葬了。 他暂时是安全的。 伊恩定了定神,忽略心底的不适感,对克拉伦斯使了个眼色:“快去吧,别让我们的江外长久等了。” 克拉伦斯重新戴上防寒面罩,来到了江云面前。 作为一个beta,克拉伦斯的身高比大多数的alpha还有优势。他低头看着江云敞开领口下锁骨的阴影,礼貌又疏离地询问:“您希望我从哪里开始呢,外长先生?” 江云略微垂下视线:“您请随意。” 克拉伦斯点点头:“好。” 他先用仪器在江云身上扫了一遍,然后将仪器放到一边,语气专业到近乎冷漠的地步:“现在,请您抬起双手。” 江云双手向身侧展开的同时,朝自己领口的位置看了一眼,就像是某种隐晦又秘密的暗示。 而克拉伦斯却仿佛没有注意到江云这个微小的动作。 他的手落在江云的袖口上,修长的手指隔着西装平稳地划过手臂,自然而然地来到了江云的肩膀,顺势在领口的位置停留了一秒,紧接着又沿着肋骨的线条朝腰间下行。 他的确感觉到了江云侧腰的弧度。 那两个无法被西装外套遮挡的凹陷隔着衬衫和手套依旧清晰可感,却没有诱惑到手套的主人为它们停留哪怕一秒。 ——非常正常的安检流程,迅捷且专业,精准而流畅,和其他安检人员进行的一模一样。 在克拉伦斯眼中,这个美貌又强势的omega似乎和其他受检人员没有半点区别。 直到最后,克拉伦斯在江云面前半跪了下来。 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从脚踝开始,一路向上游移。 小腿,膝盖,大腿外侧……大腿内侧,没有放过任何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 江云目视前方,冷白的面容始终无波无澜,甚至连喉结都不曾滚动一下。 半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没有异常,”克拉伦斯站起身,用公事公办的冷淡口吻说,“可允许进入。” 江云眼帘上撩,终于直视了克拉伦斯一眼:“谢谢。” 另一边,江慕也顺利地通过安检,回到了江云身边:“爸爸,我们现在过去吧?” “我需要去一趟洗手间。”江云不慌不忙地说,“你先去实验室等我。” —— 十分钟后,克拉伦斯和巴特莱顺利地结束了今日的执勤。 两人的关系一向不错,其他人看见他们一同走进电梯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但其他人不知道的是,电梯门一关上,巴特莱就迫不及待地对同伴大吐苦水:“我去,我居然摸了伊恩·唐的胸?这简直是我执行过最恶心的任务,没有之一。 ” 克拉伦斯深以为然:“确实,你已经脏了。” “这次您总没一直盯着江外长一个人看吧?”巴特莱揶揄道,“江外长特意把孩子带来,肯定是希望您能多看看孩子的。” “我知道,我看到了。”防寒面罩下,克拉伦斯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话也比刚才多了至少十倍,“太可爱了太可爱了,不愧是我老婆生的,简直就是我老婆的缩小版——太可爱了。他怀里的蔷薇花肯定是送给我的,待会我必须想办法把花偷出来才行。” 第35章 巴特莱问:“您和江外长不是有一对双胞胎么,还有一个孩子呢?” “不知道,”克拉伦斯随口猜测,“可能睡过头了吧。” “江慕的确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用我们局长的话来说就是‘还好小慕的性格不像我表弟’——话说,您为什么不让我为他安检?”巴特莱好奇地问,“您是有什么特殊的考虑吗?” “并没有。”克拉伦斯演都懒得演一下,“他还没有分化,我不想他被奇怪的alpha叔叔碰到。” 巴特莱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奇怪的alpha叔叔? 难道就因为他二十八岁了军衔还只是少校,就要被某位二十四岁的年轻上校评价为“奇怪的alpha叔叔”了么。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巴特莱难以置信道,“我可是您目前最好的兄弟啊!” 克拉伦斯简直莫名其妙:“我到底哪来那么多的好兄弟。” 巴特莱:“……” 在个人档案中,[非暴力诱导]一项总能拿到[精通]的少校迅速找到了反击的办法。 非暴力诱导,又被联盟情报人员俗称为:打嘴炮。 只见巴特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人体体征检测仪,对着身旁的alpha就是一顿猛扫。 很快,检测仪就不负他望地亮起了警示灯。 [已检测到您体内激素的水平在短时间内急剧上涨,即将突破阈值!您的易感期可能会提前,请随时做好准备!] 检测仪都恨不得尖叫地说出“您易感期要来了啊啊啊啊”,克拉伦斯却只是平静地瞥了眼检测结果,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的样子。 巴特莱啧啧两声,感慨道:“我看您神色自若,呼吸平稳,还以为您没什么感觉呢,没想到您这么会装。” 克拉伦斯谦逊地接受了来自下级的称赞:“还行吧,熟能生巧而已。” “但请允许我先提醒您,如果您因为给江外长‘人工安检’而导致易感期提前,我是不会借抑制剂给您的。”巴特莱举起三根手指,悠悠道,“众所周知,木偶有三样东西不外借:枪支,机甲以及抑制剂。” “可以,很有原则。”克拉伦斯点了点头,“几天前那把狙击枪可能是我向狗借的。” 巴特莱一哽,露出憋屈且懊悔的神色:“唉,我从小到大的偶像好像和传言中的不一样——说好的‘忠诚且正直’呢?我有点好奇,您档案中的[非暴力诱导]评级是多少啊?” “不太记得了。”克拉伦斯说,“反正你们局长吵架从来没吵赢过我。” 叮的一声,电梯停了下来。 对话戛然而止,克拉伦斯和巴特莱几乎是在瞬间收起了闲聊的神色。 两人走出电梯,相视一点头,转身朝两个相反的方向走去。 克拉伦斯来到事先规划好的监控盲区,拿出了他在江云衬衫领口下找到的机密元件。 元件不但完好无损,还贴心地增加了反侦察功能。只要把它插入奥林虹膜系统的控制中心,就能在三分钟内悄无声息地将研究所的防盗系统全面瓦解。 另外,他还从江云外套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叠起来的纸,应该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没想到江外长还保留着学生时代爱写小纸条的习惯。 江云……想借此和他说些什么呢。 某上校满怀期待地打开纸条,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姓名:陆潮”几个字,接着一个陌生的,鲜红夺目的“60”险些亮瞎了他的眼睛。 见惯了无数大风大浪的某上校:“…………” 第27章 克拉伦斯足足缓了十秒,才勉强接受了这份数学试卷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事实。 难怪在重逢的时候,江云哭得脸都花了还不忘提一嘴小儿子的学渣。 最低成绩居然能到60……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江云何至于此。 克拉伦斯平复好心情,将试卷收进了口袋。 此时,位于拐角的监控灯忽然闪了一下。 这是一个信号。克拉伦斯的同伴在告诉他:监控渗透,完成。 克拉伦斯摘下了防寒面罩,这次和面罩一起摘下来的还有一张人脸打印面具。 克拉伦斯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更为年轻的脸庞。 ——陆淮,陆上校。 陆淮迅速脱下安检人员的工作服,正要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警卫服,连通着整个安检组的耳麦里响起了一个声音。 “呼叫巴特莱,呼叫巴特莱!”那个声音道,“收到请回复!” 陆淮早已对研究所每一位工作人员的档案倒背如流。他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研究所安保问题的总负责人,蓝斯。 “我在,我在。”巴特莱——即木偶的声音很快出现在频道中,“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找你,”蓝斯强硬地命令,“你现在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级别最大的上司突然召唤,如果强行找借口不去,势必会引起奥方的怀疑,木偶暴露的风险也将极大的增加。 可如果木偶去了,木偶便等于暂时从行动中下线,原本计划的双人协同也就变成了单线作业。 根据木偶的战前分析,双人协同完美执行任务的概率有80%,而一个人的单线作业只有49%。 是为了那80%而延期任务,还是相信陆上校的“49%”? 木偶在顷刻之间做出了决断。 “好的好的,请您稍等!”木偶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巴特莱谄媚的语气,“我马上过去!” ——陆上校您就一个人大胆地上吧,我相信您!偶像放心飞,出事您自己背! 而陆淮则原地沉思了一秒,当即决定采取他在作战会议中从未向木偶提及过的plan c。 拜托,他那聪明又漂亮,虽然因为十七年的分离对他的归来还有些不适应,但仍然愿意被他叫宝宝的老婆人现在就在研究所,他怎么可能沦落到单线作业的地步? 陆淮换上警卫服和新的人脸打印面具,来到了之前存放着他遗体的负一楼。 先前发现陆淮的“遗体”消失后,江云不惜动用军事威胁,强势地从奥方手中夺走了这间实验室的监控权。对潜伏在冰荒星的联盟特工来说,这间实验室几乎成了安全屋一般的存在。 为了方便陆淮和木偶的行动,江云已经提前撤去了驻守在实验室的相关人员。陆淮赶到时,实验室里只有江慕一个人。 江慕把带来的花小心翼翼地放进晶核舱。望着空荡荡的舱体,少年蔷薇花一般的脸上流露出忧愁的神色:“父亲,您知道吗,昨天弟弟他又通宵追剧了,爸爸被他气得头都疼了……您如果能变成鬼,可不可以半夜去吓吓陆潮,让他好好听爸爸的话呀……”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江慕还以为是爸爸从洗手间回来了,边转身边喊道:“爸爸?” 陆淮步伐一顿,欣喜之余又不太确定:“哎?我吗?” 江慕:“……?” 陆淮:“……?” 一大一小隔着晶核舱,面面相觑。 看江慕蒙圈的反应,不难得出他对今日行动一无所知的结论——江云应该还没有告诉孩子们自己没死的事。 陆淮正打算“嗨”一声缓解一下气氛,他那个乖巧可爱的儿子竟然先开口了。 面对身穿奥林警卫服的陌生人,江慕语气狐疑中透着礼貌:“您好?” 陆淮忍不住笑了:“你好。”他倒是很想和儿子多聊几句,但执行任务的大忌之一就是话太多,他还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你爸爸呢?” 听到“爸爸”两个字,江慕立即警惕了起来,敬语也不肯用了:“你是哪位?你找我爸爸有什么事吗?” “我是你爸爸的下级,”陆淮尽量简略地说,“我目前正在为你爸爸执行一项秘密任务,我需要你爸爸的协助。” 江慕显然没有完全相信陆淮的话,眼中的怀疑减少了一些,但不多:“您说您是我爸爸的下级,您有什么凭证吗?” 陆淮反手就是一张60分的数学试卷:“这个凭证够吗?” 江慕:“!!” 这张试卷是江慕今早亲自替江云从陆潮那拿来的。当时他还有些疑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带这张试卷去研究所,而爸爸只是和他说:“有特殊用处。” 原来这就是试卷的特殊用处吗? 虽然江慕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要用陆潮的数学试卷作为凭证,但他相信爸爸不会让他不信任的人拿到这张试卷。 家丑不可外扬嘛。 江慕松了口气:“好吧,我相信您。请您稍等片刻,我爸爸去洗手间了。” 陆上校三言两语就成功获得了儿子的信任,又开始得寸进尺地嫌儿子对他太客气了。 大宝贝他暂时没什么时间好好哄,哄小宝贝和自己亲近一点还不是轻而易举? 为了拉近和江慕的距离,陆淮又补充道:“对了,我还是陆上校——你父亲曾经的好兄弟。” 第36章 江慕脸色微变,不冷不热地“哦”了声:“那叔叔好。” “是我的错觉吗?”陆淮摸了摸下巴,“我好像在你脸上看到了无语的表情?” 江慕颇有心理阴影地说:“那还不是因为每个自称是我父亲好兄弟的叔叔,都想替我父亲‘照顾’我爸爸。” “…………” 良久的沉默后,陆淮忽地笑了一下:“可以可以,兄弟们太厉害了。” 江慕眯起眼睛:“您该不会也想‘照顾’我爸爸吧,叔叔?” 陆淮目光游移:“我还好吧——话说,你爸爸怎么还没回来?” “我也不知道。”江慕朝门口张望,有些紧张地说,“他都去很久了。” 难道爸爸发生什么意外了吗?比如,发情期到了? 不对啊,爸爸的发情期明明还有至少一个月的时间。 陆淮立刻降低了其他事情的优先级,问:“你爸爸去了多久?” “其实也不算太久,”江慕犹豫道,“但在奥林的地盘上我就是有点不放心。” 陆淮点点头:“我懂。” 他更不放心。 虽说现阶段的奥方肯定不敢对江云怎么样,从理智上判断江云应该是安全的,但不能排除有些蠢货就是会不顾一切地朝江云下手。 波利特·路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么。 “走,”陆淮当机立断,“我们去找你爸爸,顺便把任务做了。” 作者有话说: 陆上校:6,难怪我兄弟多 [柠檬] 第28章 由于爸爸工作和弟弟脑子的特殊性,江慕从小就养成了谨慎的好习惯。 他虽然愿意相信眼前的叔叔,但爸爸的确是让他在实验室等候。他肯定要以爸爸的命令优先。 江慕思索良久,说:“叔叔,您去找我爸爸吧。我负责留守实验室。不然如果我爸爸回来了,我们就都要和他错过了。” 少年虽然在担忧爸爸的安全,眉眼之间却依旧是沉静的,隐隐流露出稍显青涩的克制和理性。 被儿子拒绝的陆上校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 “好,我去找你爸爸,你在这里等我们。”陆淮说着,朝晶核舱看了眼,貌似随口一问:“这束蔷薇花看着真漂亮。我很喜欢,你能送给我吗?” “对不起,叔叔。”江慕抱歉地说,“那是我特意为父亲准备,我不想送给除父亲以外的人。” 陆淮欲言又止,然后给江慕竖了个大拇指:“很好,你比那位少校有原则多了。” 说到那位少校,陆淮觉得自己有必要提前和江慕打一计预防针。 “另外,我方还有一名特工目前和我一样潜伏在研究所。但由于私人通讯可能会被奥方监听,我暂时无法和他取得点对点的联络。”陆淮叮嘱江慕,“如果该特工回到了安全屋——就是这间实验室,烦请你告诉他,这里没他事了,让他回据点洗洗早点睡吧。” 江慕忍着笑:“请问该特工手中有什么凭证吗?” 陆淮没忍笑:“凭证没有,但你可以和他对对暗号。” 从安全屋离开后,陆淮走楼梯回到了研究所一楼。 虹膜系统的控制中心就在一楼,江云去的洗手间应该也在一楼。 陆淮楼梯下到一半,刚巧瞧见江云从洗手间走出来。 江云看上去一切如常,只是白色衬衫的扣子比刚才多松了一颗,领口处还沾上了一点水渍,似乎只是因为洗了把脸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找到江云的一瞬间,表面随心所欲实则热衷掌控全局的某上校又开始暗暗筹谋了。 多在研究所潜伏一刻,他和木偶暴露的风险便多一分。 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除去谈论公务,他和江云大概有说两到三句私话的时间。 江云不认识他现在用的脸,他待会必须先用一句话的时间说清楚自己的身份。 那剩下一句话说点什么好呢? 你今天很漂亮? 不行,这太老套了。再说了,江云根本就没有不漂亮的时候。 或者简简单单“爱你”两个字好了,说出口用不了一秒,还能省下时间说点别的。 不过,江云有点排斥在现阶段和他交流感情问题,尤其是在有任务在身的时候。 嗯……有点纠结。 陆淮还没决定好,江云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他正要挑明身份,江云就在他身边低声问道:“是你么。” 陆淮微微一怔。 见眼前的男人没有反应,江云皱起了眉。 陆淮怎么不说话?难道他认错人了? 应该不会,他不会认错陆淮。 江云确定四周无人后,唤道:“陆上校?” 陆淮回过神,不禁低低笑了声:“哎,你怎么知道是我啊?” 江云平静地说:“陆上校很好认。” 好认到他不得不怀疑陆淮[伪装]的评级是不是只有[极差]的程度。 陆淮看着江云,正要说出计划中的开场白,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江云刚在洗手间洗了把脸,眼睛里还带着水雾的湿意。残留的水珠顺着他白皙的脸庞滚落,在下颌摇摇欲坠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滑入衣领深处。 于是,在[非暴力诱导]中完胜木偶的陆上校成功地卡壳了:“你今天很……”说到一半,他改变主意, “爱……”才说了一个字,他又一次改变了主意,“漂亮。” 江云:“?” 他今天很爱漂亮? 他明明早就不怎么关注自己的外貌了。 陆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犯蠢行为,只能继和小宝贝面面相觑后,继续和大宝贝面面相觑。 片刻后,江云先移开了视线,道:“陆上校还是先和我谈论公务吧——行动还顺利么。” “好的,江外长。”陆淮抓起江云的手腕,一边向江云说明情况一边朝控制中心走去,“因为突发状况,木偶不得不暂时从任务中下线。我需要江外长代替木偶,协助我完成计划。” 江云低头看着陆淮抓在他手腕上的手,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监控。 陆淮看出江云的顾虑,说:“监控系统已被木偶成功渗透,现在就差破解虹膜系统了。我们只要不被人看见,就暂时不会暴露。” 陆淮的话才说完,走廊的另一头就传来了伊恩和尤金的声音。 陆淮当即推开一扇标有“杂物间”的门,带着江云藏了进去。 两人站在门后,听着伊恩和尤金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 伊恩:“江云到底去哪里了?” 尤金:“江外长说他去洗手间,但这似乎太久了一点。” 伊恩:“江云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来研究所一趟,他肯定是要干点什么的——立即调取监控,查查江云到底在哪。” 尤金:“好,我这就联系蓝斯。” …… 等待伊恩和尤金离开的过程中,江云冷不丁冒出一句:“我不知道陆上校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但我今天没有很爱漂亮。” 陆淮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江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特意解释一遍:“我不戴领带只是为了提醒你注意我领口的位置。” “我知道,”陆淮失笑,“是我口误了。” 江云颇感意外地看了陆淮一眼:“你还会有口误的时候?” “怎么不会?”陆淮好笑道,“我又不是神。” “……总之,伊恩一旦调取监控,很快就会察觉监控已被渗透的事实。”江云将话题掰了回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是吗。”只见陆淮抬手看了眼时间,自信到有些嚣张的程度:“我们大概还有五分钟——这不是绰绰有余么。” 伊恩和尤金一走远,不等陆淮拉自己,江云先一步走了出去:“你把元件给我,我负责把元件插入控制中心,你去地下三层拿你想要的东西。” 陆淮跟在江云身后走了出来,顺手关上门:“好巧,宝宝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江云强行忽略某上校猝不及防的嘴贱,面不改色道:“但控制中心不可能没人看守。”想到蜜月旅行时陆淮在1223大劫案的“杰作”,江云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应该不至于把他们全杀了吧?” 那些人只是普通的工作人员而已。 “想看我杀人吗?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陆淮耸耸肩,“我对杀人兴趣不大,虽然我确实也没少杀就是了。” “那你为什么要杀威克利夫?”江云顺势问道,“你是接收到情报局对他的暗杀命令了吗?” 陆淮没有多说,只说了一句“没有”。他抬头望向贴着墙角的通风系统,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中迅速找到了通往控制中心的那条。 接着,陆淮从随身携带的装备中找到一瓶装有强效麻醉气体的金属罐,几乎没花时间瞄准便将金属罐分毫不差地投进了通风口。 “十秒钟后,控制中心的工作人员就会陷入深度睡眠的状态。元件生效需要三分钟,我会在这三分钟之内赶到负三层。”陆淮又拿出了一把手枪,“在此期间,你必须确保整个破解的过程不会受到任何人和事的干扰,明白吗?” 第37章 江云从陆淮手中接过手枪:“当然明白,不用你教。” 陆淮低头看着江云,不太放心地问:“你应该还记得怎么用枪吧?” “记得,”江云动作流畅地解扣拔枪,表情全神贯注,“我亡夫教过我——在第三次约会的时候。” “我知道啊,”陆淮莫名其妙,“我不就是你亡夫吗?” 江云回头看了眼陆淮,像是才反应过来:“哦,对。抱歉,一时忘了。” “……” 陆淮不免发愁了起来。 十七年对江云来说真的太久太久了。 江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也早已习惯了陆上校不在身边的日子。 想要让他彻底适应自己的归来,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江云感受着枪支在手的感觉,问:“你究竟想要从研究所底层拿回什么东西?” 陆淮收回思绪,淡道:“拿回十七年前,我最后一次的任务目标。” 江云愣了愣,点头:“好,你快去吧。” 陆淮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笑道:“我发现宝宝今天面对我的时候没上次那么僵硬了,完全没有失控的迹象——这算是件好事吗?” 时隔十七年的第二次见面,江云就能和他正常的对话了。那再多见两次,江云岂不是又能对着他撒娇要抱抱了? 江云看向陆淮,有些疑惑:“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陆淮:“嗯?” “我不僵硬是因为你今天全程顶着别人的脸,陆上校。”江云心平气和地说,“我再如何庆幸自己丈夫的死而复生,也不至于对着一张张平平无奇的脸痛哭流涕。” 陆淮:“……好的,懂了。” 第29章 江云和陆淮分开,一个人来到了控制中心。 在强效麻醉剂的作用下,控制中心的六名工作人员已全部失去了意识。 中心主任倒在主控台前,研究所的全息投影静静地悬浮在他头顶,每一处的虹膜系统都亮着代表运行正常的蓝灯。 江云走到主任身旁,一边戴手套一边观察庞大精密的操控台。 他在中间的位置找到了一个指纹验证装置,尝试将中心主任的手指放了上去。 随着一声“验证成功”的提示音,两个金属片旋转着打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微型接口。 元件插入接口,一行倒计时显现在空气中。 破解倒计时:180s。 江云握着陆淮给他的枪,看着那行冰冷的倒计时在自己视野中一秒又一秒地减少,沉黑的眼底不断反射出数字跳动的微光。 等倒计时归零,陆淮就能拿到他想到的东西。 东西一到手,陆淮和木偶便没有继续潜伏在奥方的理由。 他该开始思考如何在奥方眼皮底子下将这两个alpha带回拯救号的问题了。 如果他能控制的不仅仅是一间位于研究所的实验室,而是整座冰荒星,事情就能简单许多了——不是吗。 倒计时还剩20秒的时候,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同时在研究所的各个区域爆鸣而起,猝不及防地充斥着整个控制中心。 象征危险的红灯以惊人的频率疯狂闪动,机械的ai在全站广播中发出冷漠的警告:“……侵入确认,全体成员请以寻找入侵者为首要任务。再次重复,研究所侵入确认……” 江云脸色微变。 是伊恩和尤金已经发现了监控被渗透的事情,还是……有人暴露了? 倒计时不会因为环境的骤变而改变流逝的速度,它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15,14,13…… 在一片混乱中,江云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 异常自头顶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天花板上笨重地强行。 五秒后,那个声音停在了通风口的正上方。 江云不动声色地移到角落的位置,枪口平稳地对准了通风口的方向。 会是谁呢?他居然有些期待。 如果是伊恩·唐,他说不定就要用陆上校教他的枪法,杀死第一个觊觎他的alpha了。 可惜,伊恩·唐没必要在自己的地盘上潜行。 如果他没猜错,通过天花板来到控制中心的,大概率是因为暴露不得不隐藏自身的某位特工。 两秒后,通风口的盖板从里侧被移开,天花板内传出一个痛苦难耐的声音。 江云瞥了眼倒计时,拇指贴合,子弹无声地入了膛。 10,9,8…… 倒计时归零的刹那,全息投影中代表虹膜系统运行正常的蓝灯瞬间熄灭,一个男人从天花板上摔了下来。 砰—— 男人倒在通风口的正下方,左手死死按在右侧肩头的位置,蜷缩着发出隐忍的呻吟。 他穿着奥方安检组的工作服,满脸的汗渍,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却强撑着在江云的枪口下站了起来。 “情报局六处,木偶。”男人强忍着剧痛在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很荣幸能以真实身份与您对话,江外长。” 江云望着男人被鲜血染红的工作服,眼眸微沉:“顾星洲——顾少校。” “连我本名都能知道,您果然和传言中的一样,”顾星洲向后一步,背靠控制台用以支撑冷汗直流的身体,“权势滔天啊……” 江云皱着眉打断顾星洲:“不要浪费时间说废话。” “陆上校也是这么评价我的。”顾星洲喃喃自嘲,“他说如果我不是废话太多,我早就可以升上校了。” 江云提醒:“你还在说废话。” “抱歉。”顾星洲深吸一口气,尽力稳住剧烈起伏的胸膛,“我暴露了,江外长。我对伪装对象巴特莱做了十分细致的调查,我自认我的模仿没有任何问题,但我没想到这个巴特莱竟然和蓝斯……” “我不在乎你暴露的原因,少校。”江云又一次打断顾星洲,“我只需要你告诉我,现在的你是否具备作战能力。你能否遵循原计划,和陆上校一起安全地从战场中撤退?” 顾星洲低头看着自己不断熵增的伤口,眼神晦暗了下来:“对不起,我应该不能。” 不但不能,如果不能及时得到妥善的救治,他肩膀上特殊的伤口将在他体内形成一系列可怕的连锁反应。 细胞崩溃,蛋白质失活,dna断裂——他会死。 假如他真的死在了本次任务中,阿加莎总该给他的军衔升一升了吧,顾星洲苦中作乐地想。 “那么,请你别担心,少校。”江云的语气温和了许多,“我答应过你的上级阿加莎·梅,无论如何,我将尽全力保障你的安全。” 顾星洲怔愣了一秒,说:“可是,您打算怎么做呢?伊恩有备而来,奥方随时可能找到这里,他们的人实在太多了。哪怕是陆上校,在携带伤员的情况下突围成功的概率也不足50%。” 江云淡道:“这就是我和陆上校的事了。” 在无法突围的情况下,他可以让顾星洲暂时落入奥方手中,先确保顾星洲获得及时的医疗救助,再以谈判或利益交换的方式换取顾星洲的归来。 虽然可能会牺牲一些既得的利益,但只要顾少校能安然无恙地回到联盟,那就是值得的。 但,陆淮真的无法成功突围吗? 江云正沉思着,忽然有人敲响了控制中心的门。 江云回过神,再次举起了手枪。 “别开枪。”门外响起一个曾经熟悉的声音,“是我,陆淮,你亡夫。” 江云:“……进来。” 陆淮推门而入,漫不经心的气场在看见顾星洲的时候收了个一干二净。 他先是快速确认了一下顾星洲伤口的情况,然后问:“暴露了?” 顾星洲点点头,一个没忍住又说上了废话:“那个巴特莱和蓝斯秘密有一腿!我昨夜没去找蓝斯偷情,他就怀疑上我了!他让我在办公室吻他,他一个五十岁的中年大叔向我索吻——我操啊!” 陆淮问:“所以你是没吻吗?” 顾星洲气急败坏:“我当然没有!” “这下完了,”陆淮一脸惋惜地摇摇头,“你升上校的日子又要遥遥无期了。” 顾星洲:“……” “这种时候就别在晚辈的伤口上撒盐了,陆上校。”江云冷冷道,“你可以任意使用我本人的一切资源,前提是你能协助顾少校从此次任务中安全撤出。” 陆淮看了眼江云,没说话。 他从便携式急救箱中拿出一管肾上腺素丢给顾星洲,接着俯身在顾星洲锁骨的位置找到了人形面具的开关。 轻轻一按,面具解锁,自动从顾星洲脸上脱落,露出了一张俊朗苍白的脸。 陆淮将巴特莱的面具戴在自己脸上,抬手拍拍顾星洲的肩膀,“换身衣服去负一楼的安全屋,寻求我儿子的帮助。” 顾星洲熟练地给自己打了一管肾上腺素,不放心地问:“可是江慕不认识我,他会信任我吗?” 陆淮笑道:“他会的。” 第38章 顾星洲重新站了起来:“好,回头再见了,陆上校,江外长,我……” “再说废话剁手。”陆淮道。 顾星洲:“走了走了……” “我有个问题。”陆淮目送着后辈离开,而后站起身,朝江云走了过去:“你刚刚说你本人的一切资源,其中包括你么?” 江云眯起眼睛:“嗯?” 陆淮在江云面前站定,低头看着他:“我可以‘任意使用’你吗,江外长?” 江云轻垂眼帘,再次说出了那四个字:“你请随意。” 陆淮笑了一下:“既然如此,江外长待会可别发脾气……”陆淮手腕一翻,枪身在空气中划出冰冷的弧度,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江云眉心之间,“说什么我不爱你啊。” 陆上校会这么说,全是因为新婚两个月时踩过的血泪之坑。 那时的江云可爱又骄纵,总喜欢用“陆上校不这么做或者陆上校这么做了,就是不爱我的表现”的句式朝他开玩笑地撒娇。 “陆上校不让我睡前吃小蛋糕,是不是不爱我了。” “陆上校总是在我说了好累的时候还要继续,肯定是不爱我了。” “陆上校非要逼我叫老公,这就是不爱我的表现。” “陆上校不愿意现在就和我生孩子,绝对是不爱我了。” ……当年的陆上校被这个玩法吃得死死的。 而现在的江云却纹丝不动,冷白的脸上仿若蒙上了一层经年不化的寒霜,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 他的目光越过枪身,落在陆淮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上,冷笑道:“陆上校不爱我这件事,还需要我说么。” 陆淮挑了挑眉,自以为看懂了江云的心思:“伪装的时候还戴戒指就太不专业了,宝宝理解一下。” “少自作聪明了,”江云有些讽刺地说,“谁在和你说戒指的事。” 陆淮有些不解:“那你的意思是?” 陆淮话未说完,一阵混乱且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通道的尽头,由远及近地碾过地板,直冲控制中心而来。 “找到‘巴特莱'了!在控制中心!他在控制中心!” “增派支援!所有人——包围控制中心!” “强制破门已执行!” “不——不好!江、江外长被‘巴特莱’挟持了!” —— 肾上腺素短暂地提升了顾星洲的生理机能,支撑着他来到了负一楼的安全屋。 安全屋只有一个未成年的少年。少年看到他一点都不意外,反而像是等他很久了。 江慕——江外长和陆上校的孩子,简称江外长的孩子。 “江慕,你好。”顾星洲快速自我介绍,“我是一名正在执行任务的情报局特工,也是你姑姑阿加莎·梅的下级,我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 江慕一副习以为常的神色:“您好。” 突然被陌生特工搭话,居然还能这么镇定。真不愧是江外长培养出来的孩子。 想到自己目前和将来的处境,顾少校认为自己有必要尽快拉近和这个孩子的距离。 “本人除了是你姑姑的下级,还有一层更特殊的身份。”顾星洲捂着伤口,努力挺直胸膛,自信开口,“我还是陆上校——你的alpha父亲,最好的兄弟。” “…………” 原本镇定的少年肉眼可见地凌乱了。 不是,怎么又来一个? 短短十分钟内就能碰见两个“叔叔”,父亲您究竟还有多少个好兄弟! 顾星洲被江慕的反应搞得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了,喘着气问道:“干嘛,你不相信我?” “我必须先问您一个问题,才能决定要不要相信您。”江慕的语气冷淡了不止一星半点,“请问,您的同伴上次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顾星洲想都不用想:“‘我要杀个人’。” 他对这句话印象太深了。 直到现在他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在结束了长达十七年的沉睡后,陆上校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恭喜您,回答正确。”江慕面无表情地陈述着,就像一个常驻安全屋的美丽npc,“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地方?” 第30章 易莱哲原本要在今天和奥方签订晶核“样本”的相关协议,一条来自江慕的通讯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 通讯结束后,易莱哲立即召集了大量人手和他一起前往奥林研究所,其中包括随行医生蕾妮。 留在拯救号上的只有一小部分人,比如还没睡醒的陆潮。 易莱哲等人赶到研究所时,研究所已经被奥林军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所有人的焦点都集中在一楼的控制中心。易莱哲向蕾妮使了个眼色。蕾妮点点头,趁无人注意到她,背着医疗箱拐向了负一楼的方向。 易莱哲来到控制中心门口。江慕一看到他,眼眶立马红了起来:“易莱哲叔叔,您能想办法救救我爸爸吗?” 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平时再怎么沉稳,遇到这种事情也还是需要依赖大人和长辈。 易莱哲摸了摸江慕的脑袋:“别害怕,我们不会让你爸爸出事的。” 莫里斯脸色铁青地拨开人群来到控制中心门口:“——江云?你没事吧!” 看清控制中心内的景象后,莫里斯倏地愣住了。 江云并没有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被歹徒一手勒着肩膀,一手用枪抵着太阳穴。 江云端坐在控制台前,双手置于膝盖之上,西装和衬衫上找不到一条狼狈的褶皱,姿态平静从容的仿佛在出席一场外交会议。 而歹徒则站在江云身边,后腰虚靠着控制台,两条长腿倾斜地踩在地板上,腰间弯出一道漫不经心的弧线。 要不是江云的后脑被枪口抵着,要不是歹徒身材太好脸却太普通,这个同框的画面简直像是在拍双人版的全家福。 歹徒只扫了莫里斯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似乎不太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你与其挤在门口看热闹,不如多去劝劝伊恩·唐。早点答应我的条件,江外长也能少受点罪。” 莫里斯:“……!” 歹徒说着,用枪口挑衅般地点了点江云的头顶。“这年头喜欢说废话的alpha还真是越来越多了,”歹徒在江云身后俯下身,轻笑道,“您说是吗,江外长?” 江云斜睨了眼歹徒,没有吭声。 “现在是什么情况?”门外,易莱哲正在厉声质问伊恩等人,“我们外长正被人用枪口指着,你们这么多人就站在这里干等着?” 蓝斯的视线牢牢焊在江云和歹徒身上,态度十分之强硬:“歹徒开出的条件过于离谱,我方绝不可能答应。” “离谱吗?他只是要你们放下武器,让出一条通道,然后给他准备一辆车而已。”江慕用不大却能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说,“每个劫持人质的歹徒开出的条件不都是这几个吗?” “‘只是’?”伊恩倏地转身看向江慕,红色的眼眸仿佛能看透少年的心思一般,“你最好搞清楚,这些条件意味着什么。” 江慕像是被伊恩吓到了,朝易莱哲的方向瑟缩了一下。 易莱哲高声警告:“伊恩·唐!” “抱歉,我的语气太重了。”伊恩又摆出了一副愧疚懊恼的神色,面朝江慕弯下腰,语气温柔地说,“但请你相信我,我这么做,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你爸爸。” 程池刚才强忍着没有跟上莫里斯中校去看江外长的情况,就是为了现在能更好地加入战斗:“歹徒随时可能动手,如果连江外长当下的安全都保证不了,说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 钟曼冷冷道:“伊恩阁下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们都很清楚。” 伊恩不肯对歹徒松口,看似是在重视江外长的安危,实则只是为了他自己罢了。 时至今日,爆威克利夫脑袋的狙击手,偷走陆上校遗体的黑手,以及导致八名雇佣兵惨死在棚户区的罪魁祸首均没有落网。 奥林内阁对伊恩这位外交大臣的弹劾如雨后春笋般大量涌现。如果此次江外长被挟持一案仍得不到迅捷妥善的解决,伊恩或将永远失去山城博的信任和重用。 “各位难道看不出来吗?这名伪装成巴特莱的歹徒极可能就是偷走陆上校遗体的黑手。有了上一次偷盗遗体的经验,他才敢堂而皇之地再次入侵。”尤金试图统一奥林和联盟的战线,自作聪明道,“如果现在将他放走,在基建极为落后的冰荒星上,你们很可能永远找不回陆上校的遗体……” 伊恩脸色骤变,蓦地打断尤金:“闭嘴。” 伊恩的反应很快,但还是晚了一步。 易莱哲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掷地有声道:“所以您是在告诉我,光凭奥林军方的力量,你们是不可能在冰荒星上找到任何一名犯罪嫌疑人吗?” 尤金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思嗨眠兴衵计正礼 第39章 易莱哲根本不给奥方反应的时间,继续道:“正如程外交官所言,无论是在冰荒星,还是在其他星球上,江外长当下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你们只需要答应歹徒的条件,确保歹徒现在不会对江外长下手。至于将来如何再将歹徒捉拿归案,我想,我方三架cy6战舰的总指挥——奥斯维德将军会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的。” 伊恩沉默良久,缓声道:“或许是我理解错了,可我怎么觉得您是在向我索要联盟在冰荒星上的驻军权呢,易莱哲先生?” “您的确理解错了,伊恩阁下。”易莱哲从容不迫道,“我方只是想确保今日江外长被歹徒带走后,他能以最快的速度安然无恙地回到拯救号上。如果奥林军方做不到这点,我们就只能依靠自己了。” 伊恩脸上堆满了模具般的笑容,眼底却是冰寒的一片,“易莱哲先生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难怪连江外长都要称您一声‘学长’呢。” “您过奖了,伊恩阁下。”易莱哲毫不退缩地和伊恩对视,“江外长对联盟的重要性在座的各位想必都非常清楚。只要能保障他的生命安全,哪怕是以三架cy6战舰和整个联盟外交部作为代价,我方亦在所不惜。” 五分钟后,一条由控制中心通往研究所大门的道路被清理了出来。 奥林军方分列在道路的两侧,每个人的手中都持有足以将歹徒一击毙命的武器。 可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沉默地向一前一后走在道路上的两人行注目礼。 远方,早已就位的奥方狙击手全神贯注,随时准备扣动扳机结束这场让帝国蒙羞的对峙。 在无比清晰的狙击镜里,他们能看到联盟外长被枪抵在脑后仍旧平稳前行的步伐,也能看到歹徒时不时向他们瞥来的,若有似无的反注目。 那名歹徒像是早就知道了他们的位置一样,无论从哪个方位开枪,他们的子弹和目标之间,始终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墙体。 他们永远找不到下手的最佳时机。 再多的人手,再精良的装备,再强大的武力,在这一刻全成了华丽却无用的废物。 道路的尽头,停着一辆歹徒指名要的反侦察越野车。 歹徒打开车门,威胁联盟外长坐上了副驾驶。然后,他转过身,向奥方提出了第四个条件。 “我有点饿了,麻烦你们给我准备点吃的。”歹徒说,“我喜欢热牛奶和小蛋糕,谢谢。” —— 越野车一路朝人迹罕至的雪原驶去。为了确保其反侦察的特性,车上没有安装任何智能设备,连最基础的智驾功能都没有。 好在陆上校虽然沉睡了十七年,驾驶技术仍然在线。江云难得什么都不用操心,只需要在副驾上配着牛奶吃蛋糕就好了。 只是,为什么是牛奶和蛋糕? 他又不是还在上学的年纪,早就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了。 陆淮似乎对时间的跨度没有太大的感觉,一直把现在的他看作是十七年前的小江云,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江云这么想着,默默地打开牛奶的瓶盖,浅浅地抿了一小口。 陆淮用余光看了江云一眼,问:“好喝吗?” 江云不置可否:“陆上校计划带我去哪里。” 陆淮心不在焉道:“不知道啊,没计划。你等我现在计划一下?”陆淮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在临时计划,“联盟战舰明天才能登陆冰荒星,停军整顿再加上各方势力的反复拉扯,差不多也要一天的时间。我们先去我和顾少校的据点住两晚,后天再让联盟找到你并接你回去,好不好?” 江云问:“你们的据点在哪里?” 陆淮说:“在棚户区,那里人多口杂,反而比较安全。” 江云皱起眉:“据点的环境怎么样。” “挺好的。”陆淮想了想,“只比我们家差一点。” 江云微微一怔:“‘我们家’?” “是啊,我们家,”陆淮的语气再日常不过,“——浅水路五号。” 江云怔愣着,表情有片刻的空白:“我们家……是浅水路五号。” 陆淮偏头看向江云,笑着问:“你怎么了,是已经不记得浅水路五号了吗?” 江云眸光微敛,悄然掩去突然涌上来的情绪,轻声道:“怎么可能。” 他只是很少听除自己以外的人提到这个地址,一时有些不习惯而已。 他都快忘了,原来有那么一个人,对浅水路五号有着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记忆。 还好,那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是他早已习惯的。 算不上悲伤,或许有轻微的遗憾。但只要他不深想,只要他不放任自己陷入回忆,这种情绪便不会对他的工作和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所以,他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像以前一样,强迫自己想一些别的事情,安静地等待那微妙的、难以表述的情绪自行消散就好了。 这很简单。 江云闭了闭眼,正打算和陆淮商议一下后续的安排,头顶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陆淮目视前方地开着车,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轻轻地放在了江云的发间。 “你今天很漂亮,”陆淮说,“爱你。” 第31章 陆淮刻意绕了一圈,将车停在了离棚户区不远的,计划中的撤退点。 天黑后,大量的矿工将一股脑地从采矿区涌入棚户区,场面拥挤又混乱,那无疑是他们混入其中的最好时机。 离天黑还剩半个小时,琥珀色的夕阳在天际线渲染出蜂蜜酒般的光晕。 寒风如同疲惫的旅人,历经无数刺激的冒险后终于获得了喘息的机会。雪花笔直地降落,车轮的痕迹被无声覆盖。 越野车停在松软如地毯的雪地上,四周安安静静的,连风声都消失了。 江云和陆淮并排坐在车上,没有科技设备,没有通讯信号。除了面对面的交谈,他们好像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了。 江云并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闲适,这莫名让他有点没有安全感。 “难得闲下来。”陆淮上身微微前倾,虚趴在方向盘上,这个姿势能让他更好地看见江云的脸,“你想……” 不等陆淮说完,江云就说:“想和陆上校聊孩子。” 陆淮顿了一顿,有些无奈:“好好好,聊聊聊。” 能聊孩子也不错。他可太喜欢江慕了,他有无数有关江慕的问题想知道答案。 今天没见到陆潮略显遗憾,但他感觉自己对这个小儿子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 陆淮拿出陆潮的数学试卷,微笑道:“宝宝想从这个开始和我聊吗?” 江云看了试卷一眼,立即移开了视线。 这种东西无论看多少次,他的心里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泛起涟漪。 “这个太晚了,”江云说,“要从最早开始聊。” “要多早?”陆淮笑道,“要从你是怎么怀上他们的时候开始聊吗?” 江云:“……” “那么会是哪一次呢。”陆淮像是真的好奇了起来,深邃如海的眼底漫过旧时光的潮汐,“算算时间,应该是在度蜜月的时候吧——在霍布森星球上?” 江云看着陆淮,不太理解那双眼睛里回忆的色彩为什么会如此的浓重和遥远。 霍布森星球上的蜜月,对陆淮来说,不就只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么。 为什么他和自己一样,沉浸往事时会那么像在回忆一场早已逝去的美梦呢。 不过陆淮没有猜错,那的确是在霍布森星球上。 现代医疗可以将受孕日期定位在具体的某一天。在发现自己怀孕的当天,江云就知道了孩子们诞生在陆上校陪他坐摩天轮和旋转木马的那天。 但具体是哪一次,他就不得而知了。 陆淮可以再随便猜个答案,反正总有五分之一的概率能猜到正确答案。 “倒也不必那么早。”江云从脑机中调出一份名为《双胞胎》的文件夹,“陆上校可以从他们出生的第一张照片开始看。” 一张张动态照片被整齐地投影在车窗上,光是双胞胎满月前的照片就已经铺满一页了。 陆淮不得不怀疑江云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给他看。 自从从江云的肚子里出来,双胞胎笑过哭过闹过却从来没丑过。哪怕是在刚出生的时候,他们也是两个皮肤清透白皙,双眼皮超级明显的漂亮孩子。 江云以为陆淮会对着照片露出温柔欣慰的笑容,就像他当时将孩子们抱在怀里的笑容一样。 陆淮也的确笑了。可陆淮只看了几张照片,就抬起手,操纵虚拟光标让文件夹返回到前一个界面。 “怎么全是双胞胎的照片,没有你抱着他们的照片吗?我比较想多看看你。” 陆淮说着,一份名为《检查单》的文件夹赫然出现在眼前。 江云思绪卡壳了一瞬,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陆淮已经点开了《检查单》中的第一个文档—— 第40章 受检者姓名:江云 身份识别码:3476-3591-wfed 性别:男性omega 年龄:20 婚姻状态:已婚 关联伴侣:陆淮,男性alpha,24岁 住址:浅水路五号 检验结果:确认妊娠 报告生成坐标:联盟首都星,浅水医疗中心 报告生成时间:联盟标准历327-ne,1月13日,夜间11:23 …… 像是被穿透胸膛的重物狠狠地碾过了心脏,血管骤然收紧,呼吸几乎是生理性地钝痛着。 血腥味不顾一切地涌入滚动的喉间,手指猛地塌陷在方向盘的材料里。陆淮徒劳地睁着眼,那几个数字却依旧在他的视野中变得模糊了。 1月13日——他“殉职”那天。 他的战舰在1月13日夜间九点三十分正式宣布解体。 两个小时后,江云在浅水路的医疗中心发现自己怀孕了。 江云的身体一向很好,江云婚前才做过一次全身性的体检。 那么年轻健康的omega,每晚十点准时上床睡觉的乖宝宝,为什么会在深夜十一点,会在正常门诊早已结束的时候,出现在浅水路的医疗中心? 胸口持续不断地传来痛楚,四肢僵硬发麻,似乎只有依靠着什么坐下,再把身体紧紧蜷缩起来才能稍微缓解一下。 可哪怕是缓解,也仅仅是暂时的。 要他怎么释怀,又要他怎么忘记——他刚从学校毕业的妻子,他那喜欢喝牛奶吃小蛋糕的omega,在得知新婚丈夫殉职后的第二个小时,在深夜的医院里,发现自己怀孕了。 病历上甚至记录着,是ai管家给医疗中心打的电话。 夜间11点15分,在当时的浅水路五号,只有江云一个人。 陆淮相信无论是他的家人,还是江云的家人,一定都很想在十七年前的1月13日晚上陪伴着江云。 他们之所以不在,只能是因为江云不希望他们留下。 那个晚上的江云,不想要家人的陪伴。 所有人都被江云赶走了。 因此,当救护人员赶到的时候,当他们在泳池旁发现江云的时候,江云一直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个时候的江云,把所有人都赶走的江云——在泳池旁不知站了多久,站到因为体力不支而昏迷的江云,究竟……想做什么呢。 他是……想来陪他么。 血淋淋的伤口在陆淮的皮肉之中疯狂撕扯着大笑。 无法压抑,也失去了掌控。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病灶不可一世地在他心脏刻下嚣张的宣言: 我将在你的血肉之中永存,我将无时无刻剐过你的心脏,直到它彻底停止跳动的那一刻。 ——你将永远永远地痛苦下去。 “……陆上校还要看这张检查单看多久呢。” 江云平静的声音在车内响了起来。他固执地注视着前方,仿佛对车窗外的雪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怎么都不肯从雪景上挪开目光。 可实际上,他早就看腻冰荒星上的雪了。 但他必须看点什么,他才能不去看陆淮。 只要他不去看陆淮,他现在就是安全的。 身旁的alpha许久没有声音,久到江云的眼眸都已经失焦了。 眼前的景象好似蒙上了一层水雾,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他连车窗上的结晶都要看不清楚了。 江云觉得自己好像是又哭了。 可当他抬起手覆上自己的脸庞时,他竟然什么都没有摸到。 不错,他比上次进步了。 可陆淮为什么还是没有反应呢? 没有拥抱和轻吻,没有风趣和幽默,更没有温馨日常的话题。 陆上校……你为什么不做这些了呢。 你为什么不来安慰我了呢。 难道你也和我上次一样,全然失控了么。 “所以我才说,我不想和陆上校聊‘我们’和‘十七年’啊。”江云望着自己干燥的掌心,轻声道,“我说了,聊那些只会让我们两个失控和难过。在彻底走出来之前,在彻底释怀之前,我们最好只聊公务,只聊我们的孩子……陆上校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江云叹了口气,缓缓收拢掌心。 他认为自己应该看一眼陆淮,最好再把这些年自己总结出来的,缓解疼痛的办法告诉陆淮。 陆淮必须尽快从情绪里脱出,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他们的身份,他们的职责,他们的孩子不允许他们失控太久。 可就在他下定决心转过头时,一只湿润的手忽然捂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我。”陆淮哑声道,“……求你。” 江云茫然地坐在副驾上。他的眼睫划过陆淮的掌心,再次确认了那异样的触感不是他的错觉。 陆淮的手心,是湿的。 好奇怪,陆淮是哭了吗? 可陆淮怎么会哭呢? 陆淮连在他们久别重逢的时候都表现得那么游刃有余,为什么会在看见他的检查单后哭呢。 明明,那只是一张检查单而已啊。 “请不要这样,陆上校。”江云在黑暗中说道。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难过的alpha,以前的陆上校从来没有给过他学习的机会。他只能尝试性地扬起了嘴角,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漂亮一些,“我……我还是比较习惯你游刃有余的样子。” 如果连你也失控的话,我真的要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黑暗了,江云终于又听见了陆淮的声音。 “……那你和我说说孩子们名字的由来吧。”陆淮问,“为什么要给他们取这两个名字?” “陆潮的名字是元帅取的,江慕的名字是我母亲取的。”江云木然地回答,“我对这一点一直感到很遗憾。但那个时候的我,的确没有给孩子们取名字的心情。” “嗯……祖父他的身体还好吗?” “对不起,元帅他不太好。等冰荒星上的公务结束,你和我一起回家探望他吧。” “好,等这一切都结束,我们一起……回家。” 第32章 在一个个相对安全的话题中,陆淮的声音逐渐回归正常。 覆盖眼睛的手拿了下来,江云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恒星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在地平线,行星被夜色吞噬。 开采区响起意味着结束劳作的鸣笛。矿工从冰层深处爬回地面,带着满身的冰屑和疲惫朝棚户区走去,电量所剩无几的矿灯是他们唯一能够用来照明归路的工具。 两人结束了最后一个有关双方亲人的话题。 一阵良久的沉默后,江云说:“闲聊时间到此为止了,上校。” 陆淮点点头,脸色看不出异样,甚至连语气都恢复成了一贯轻松随意的常态:“都这个年代了,奥林居然还需要大量的人力进行能源开采。我发现这点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一觉醒来穿越回几百年前了。” 陆上校的失控,就像是急停的暴雨,再如何强烈汹涌,终究还是短暂的。 江云不动声色地收敛情绪,道:“那是因为晶核是新型能源,奥林还没来得及掌握它的开采技术。如果我方能先奥方一步找到开采晶核的最佳方式,日后将在晶核的分配上占据极大的主动权。”江云打开副驾的车门,“走了。” “等等,”陆淮拉住江云,拿出在撤退点提前准备好的物资,“下车之前,你必须先做点基本的伪装。” 虽说夜晚的棚户区人多混乱,但江云的脸实在太过引人注目,再加上那一身衬衫和西装,暴露预计只需要三秒钟。 江云接过一套矿工的工作服,朝越野车外瞥了眼,意思是:请陆上校回避。 陆淮:“?” 江云:“?” “你要避开我换衣服?”陆淮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认真的吗——我哎?” 陆淮也不和江云讲道理,只是打开了一张双胞胎小学春游时的合照,并做出“你看啊你快看啊”的手势,仿佛在说:你怕不是忘记这两个小宝贝是怎么来的吧。 主打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许久未在alpha的注目下换衣服,很不习惯。”江云没有表情地说,“请陆上校谅解。” 陆淮和江云对视片刻,见江云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举起双手投降:“江外长说了算,谁让您职级比我高呢。” 陆淮先下了车,江云在车里换上了矿工服。 由于需要防寒和供氧,矿工服的构造类似于旧时代的宇航服,穿在身上显得圆圆又滚滚,江外长那西装都挡不住的侧腰弧度被遮得一干二净。 陆淮看着从未见过的圆润版江云,暗沉沉的眼睛里总算有了两分真实的笑意。 可惜他刚想说点什么,江云就快准狠地打断了他:“不要发表意义不大的评价。” 陆淮颇感遗憾又深以为然般地一颔首,亲手帮江云戴上了头盔似的矿工帽。 第41章 两人处理好越野车,找到合适的时间,悄无声息地混进了矿工大队。 路过重建后的中心酒馆时,陆淮还顺便买了一壶蜂蜜酒。 十分钟后,江云望着自己面前旧灰色篷布搭成的简易帐篷,冷冷道:“陆上校管这叫‘只比我们家差一点’?” 浅水路五号有四层大洋房,光是房间就有八间,前有花园后有泳池。 而这个据点里有什么,有陆上校的幽默吗。 “是的,宝宝,是的。”陆淮理所当然地说,“你别看这顶帐篷小,里面桌子睡袋,灯具取暖器……各类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能有多差?” 对于居住环境,婚前常年在落后星球上餐风露宿的陆上校有一套独特的评判标准。 能住,就是挺好的。 住得舒服,那就非常好。 “挺好的”比“非常好”,不就是“差一点”么。 陆淮卷起入口处的帘子:“请吧。” 江云自知上了贼车已无回头路。他做好接下来两天受苦受难的准备,弯腰走进帐篷。 帐篷里的空间不大,却出人意料的干净整洁。 地上铺着毛茸茸的地毯,露营灯投下暖黄色的灯光,取暖器源源不断地散发出热量,足以在冰天雪地里给旅人带来温暖舒适的安全感。 闻不到一星半点的异味,甚至连alpha信息素的味道都没有。 陆淮似乎一直是这样,很少在家以外的地方留下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陆淮笑着问:“怎么样,是不是没你想象中的差?” 江云扫视一圈,问:“顾少校也住在这里吗?” “不,他住对面那顶帐篷。”陆淮说,“你最好别去参观,没有omega的alpha都有点……嗯。” “有omega又能如何呢。”江云摘下矿工帽,漫不经心地总结陈词:“我alpha没回来之前,我住别墅,坐专车,穿高定;我alpha回来之后,我住帐篷,雪中步行,穿矿工服——alpha究竟给我带来了什么。” 陆淮:“。” 江云无视alpha尝试反驳却无计可施的表情,姿态优雅地在桌边坐了下来:“那么,你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江云双手交叠,自下而上地望着陆淮,“我是说,十七年前,你的任务目标。” “你不提这个,我都快忘了。”陆淮耸耸肩,“不好意思,没拿到。” “……理由?” “当时我赶到负三楼,成功打开了机密实验室的大门,但我想要的东西已经不在了。然后我花了点时间查看系统日志。上面显示,在我到来的半个小时前,奥林的[最高权限]下达了对该物的转运命令。” 奥林的[最高权限],不是内阁就是里尔纳皇宫。这两个地方都在奥林的帝都,贝洛克星球。 江云面不改色地问:“所以,你接下来的计划是前往贝洛克星球?” 陆淮低头看了江云一会儿,笑道:“想什么呢宝宝,我不是说了要和你一起回家么。再说了,我们就算现在赶去贝洛克星球,那件东西也有可能再次被转运到其他地方。” “我为你能看清形势而感到欣慰。”江云站起身道,“回去你把那件东西的详细信息告诉我,我试试查一查它的下落。” “好的,江外长。”陆淮看到江云站起来,还以为江云要干嘛。可等了半天,江云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单纯地站着。 陆淮问:“怎么了宝宝?” 江云冷着脸说:“你觉得我穿这身衣服坐着能舒服吗?” 陆淮看着把江云的大长腿硬生生裹成了两个圆柱体的矿工裤,强忍着没笑出声:“我去外面烧点热水,有请和我生了两个孩子却仍然不肯在我面前换衣服的外长先生趁机换下身上的矿工服。” 简单的洗漱后,两人围坐在实木桌旁,享用由奥林军方出资款待的丰富晚餐。 江云早就没了吃饭后甜点的习惯。但或许是因为步行消耗了太多的精力,他还是接过了陆淮递给他的蓝莓蛋糕。 陆淮一手拿着装有蜂蜜酒的杯子,一条手臂放在桌子上,手掌轻托下巴,欣赏着江云一口一口吃蛋糕的样子。 “你还记得住在我们隔壁的邻居吗?”陆淮说,“他们做的蓝莓松饼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了。” 江云动作一顿,而后放下叉子,叫了声自己alpha的名字:“陆淮。” 陆淮轻一挑眉:“干嘛?这个应该不算是危险话题吧?” 其实还是有点危险的。 江云望着露营灯洒在餐桌上的光晕,说:“如果一定要闲聊,请和我多说说你个人的事情吧。” 陆淮微怔。 “孩子们经常会问一些有关你的问题,”江云轻声道,“我都回答不出来。” “我的错,”陆淮放下杯子,“是我没怎么和你聊过我个人的事。” 江云“嗯”了一声:“就是陆上校的错。” 其实在那两个月里,他和陆淮聊天的频率和次数并没有孩子们想象得那么少。 一对新婚夫妻就算每天拿三四个小时出来亲热,剩下那么多时间不说话难道干瞪眼吗。 只是,他们交谈的内容要么是无意义的日常撒娇和日常被撒娇,要么就是关于他的话题。 “为什么呢?”江云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了他十七年的问题,“你当时为什么不愿意多和我聊一聊你的事呢?” 陆淮想了想,说:“因为白天我们都挺忙的?” 度蜜月的时候忙着旅行。蜜月回来他忙着处理军部的事情,江云忙着毕业,哪有时间聊那些不重要的事情。 “那晚上呢?”江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问出了陆潮曾经问过的问题,立即道,“算了,你不用回答。” 可陆淮还是回答了:“我不,我要回答——晚上我倒是想和你聊,但你不是每次事后都会睡死过去么。” 江云安静两秒,有点不敢相信:“就因为这个?” “是啊。” “你难道不能事前聊吗?” 陆淮半秒都不用安静,想也不想地回答:“抱歉,不太能。” 江云深呼吸地闭上眼睛。他是想平复心情的,可最后还是没忍住,气笑出声。 他居然思考这种愚蠢的问题思考了那么久……太可笑了。 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多给陆潮讲几道数学题。 “不过,总归今晚我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对你做什么。”陆淮像是心血来潮地说,“我们现在就来聊我的事,怎么样?” “可以。”江云先问了一个江慕想知道的问题,“陆上校高中时最擅长的科目是什么?” 陆淮干脆道:“我擅长所有科目。” “……”江云望着那张耀眼俊美到有些张扬的脸,微微目移,“又给陆上校装上了。” 陆淮笑了:“说实话也算装吗?不信你可以去问傅明谦,他是我高中时期的好兄弟。” 江云淡道:“你最好的两个兄弟,一个已经是科学院的院长,另一个前几年就升中将了,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那不是挺好的么。”陆淮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曾经的朋友和下级现在的职级比自己高,“说到好兄弟——我很好奇,在我‘殉职’之后,到底有多少个自称是我好兄弟的alpha打着替我照顾你的幌子想要和你约会。”陆上校铺垫了一大堆,可算逮到机会了,“请给我他们的名字和身份识别码,谢谢。” 江云:“……” 在陆淮愤慨且强烈的要求下,江云依旧给不出半个身份识别码,但名字他还是能给的。 陆淮每报一个alpha的名字,他只需要告诉陆淮这个alpha有没有约过他。 “莫里斯·埃文?” “有。” “霍奇·马卡斯和奥兰多·巴尔克?” “有。” “宫泽?” “宫泽又不是你朋友,但有。” …… 问到最后,陆淮都快认命了,趴在桌子上生无可恋地说:“好吧好吧,其余人都算了,求求你告诉我傅明谦和奥斯维德没有约过你。” 江云思索两秒,道:“奥斯维德将军的确没有,但傅院长是有的。” “……呵呵。”陆淮笑了两下,“亏我还找他当婚礼的伴郎,我真是瞎了眼。” “两年前,你的忌日,傅院长约我出去喝了杯咖啡。但他没有说要照顾我,他只是说,如果我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向他开口。” 陆淮这才松了口气:“这个可以接受。好的,我又没瞎眼了。” 江云却冷笑了一声:“我和傅院长说,我正在为陆潮的学业感到烦恼,傅院长便主动提出辅导陆潮的功课。” “这不是一件好事么。”陆淮有些奇怪,“宝宝为何冷笑呢?” “傅院长辅导了陆潮一个小时后,问我是不是真的很想要两个学霸孩子,我说当然。”江云微微一笑,“然后,傅院长建议我找其他alpha再生一个。” 第42章 陆淮:“……” 江云像是想到了什么,看陆淮的目光忽然变得专注柔和:“虽然我跟着陆上校只能步行住帐篷穿矿工服,但我还是想说,陆上校能回来,对我来说,真的太好太好了。” 第33章 拯救号的医疗区,陆潮身穿睡衣,脚踩拖鞋,黑发炸开,几缕呆毛直冲天际。 “一觉醒来,我爸被‘歹徒’拐跑下落不明,我哥还莫名其妙带了个alpha回来……”陆潮双手抱头,瞳孔震惊,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来回狂奔,“骗人的吧!我就睡了个懒觉而已啊!” 程池手里拿着把梳子,艰难地追在陆潮身后:“你哥不是和你说了吗?那名‘歹徒’是你爸爸的下级,他不会伤害你爸爸的——我求求你先把头梳一下,你好歹是联盟外交部部长的儿子,能不能注意点形象!” 钟曼坐在沙发上,指尖飞快地敲击着虚拟键盘:“我劝你别折腾了,程池弟弟,这里又没外人。再说,陆潮都有一张神似陆上校的脸了,发型不会影响他颜值的,放心吧。” 程池看着少年凌乱懵逼却依旧帅得浑然天成的脸,不得不承认:“姐姐说得对——走你!”说完,就把梳子无情地丢到了一旁的角落里。 听两人这么一说,陆潮愈发崩溃了:“长得像我上校老爸一样好看有个屁的用,我宁愿他遗传点别的给我!” 路过的林臻听到这话,不由地停下了脚步,语重心长道:“那用处可大了去了。孩子,等你长大你就会发现,笨蛋帅哥和笨蛋普通人在这个社会上遭受的待遇天差地别。” 陆潮对此充耳不闻:“所以你们一个个全在告诉我,在我睡懒觉的时候,我哥和我爸在敌军阵营上演碟中谍,营救特工,戏弄反派,疯狂飙戏?救命,我到底错过了多少重要剧情!” 钟曼打趣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问你,你通宵追的剧好看吗?” 陆潮:“…………” “陆同学请尽量安静一点哦。”蕾妮医生食指抵着嘴唇说,“病床上还有病人在休息呢。” 陆潮朝病床的方向看去,一脸麻木地说:“得了吧,我看那个病人自己都安静不到哪去。” 江慕坐在病床旁,贴心地为受伤的少校削了一个苹果。 在顾星洲发誓自己绝对不敢“照顾”江外长后,江慕对他的态度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您看来还不到三十岁,为什么会和我父亲是好兄弟?”江慕迷惑不解地问,“我父亲殉职的时候,您应该不超过十岁吧?” 顾星洲眼神飘忽:“嗯……我和陆上校是忘年之交来着。” “我明白了,叔叔。”江慕若有所思地说,“您的意思,我父亲是一个愿意和小学生做兄弟的人?” “……要不然你还是以军衔称呼我吧。”欺骗乖孩子的顾少校愧疚道,“不过我虽然目前还只是个少校,但我觉得我应该快升中校了。等等,我好像估算得太保守了……” 他这次不但完成了情报局交给他的既定任务,还配合陆上校成功偷走了陆上校的“遗体”,进而为江外长争取到了更高的谈判地位。 江外长从奥林手中拿走的两万吨晶核样本,其中至少有五分之一是他的功劳。 这不给个一等功说得过去? 顾星洲激动地拍大腿:“这么一想,搞不好我能直接升到上校啊!” 江慕有些头疼地说:“顾少校,您话真的好多啊……您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时,医疗区的大门向两侧滑开,易莱哲和莫里斯跟在一个男性alpha身后走了进来。 alpha身着墨绿色军装,面容坚毅,棱角分明,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极具威慑力的眼睛,整个人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行走时自带一股庄严肃穆的气场。 ——奥斯维德·盖文,中将军衔,同时也是三架cy6战舰的总指挥。 “还没有陆长官遗体的消息?”奥斯维德问易莱哲。 在陆淮殉职十七年后的今日,仍然有一些位高权重的军部高层以“长官”称呼陆上校,奥斯维德便是其中之一。 易莱哲道:“还没有,将军。” 易莱哲第一次见到奥斯维德是在江外长和陆上校的婚礼上。 那时的奥斯维德还是一个跟在陆上校身边的,不善言辞的少尉,只知道默默地帮陆上校挡酒,喝得半醉后还被傅院长拉到台上致辞,红着脸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祝这对新人早生贵子。” 奥斯维德停下脚步,看向一旁还在破防发癫的“贵子”之一,沉声道:“那江外长呢。” “带走江外长的‘歹徒’没有提前告诉我们预计的汇合地点,”莫里斯道,“恐怕我们需要靠自己把江外长找回来,或者等他把江外长送回来。” 奥斯维德说:“不能等。” 军方对那名带走江外长的神秘特工一无所知,无法判断该特工是否有保护好江外长的实力。 江外长在外多一刻,危险便多一分。 “那个,长官。”顾星洲虚弱地举起了一只手,“我觉得我应该知道江外长会被‘歹徒’带去哪里。”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顾星洲身上。 陆潮的呆毛因为惊呆竖得更高了:“不是大哥,你知道你不早说?!” “因为‘歹徒’也没告诉我他打算把江外长带去哪里。”顾星洲说,“但我觉得大概率是那里了,否则他没事把那里收拾得那么干净干嘛。” 陆上校吹着口哨打扫据点的时候,顾星洲就在一旁看着。 他不理解地问陆上校:“大家都是alpha,有必要这么装吗?” 陆上校只说了一句:“有的,万一我老婆要来呢。” —— 一夜寂静过后,清晨的棚户区陆续恢复了生活的喧闹。 在前往寒冷缺氧的冰层深处之前,没有哪个矿工能拒绝享用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餐。 售卖玉米浓汤的小店前排起了长队。浓稠的汤锅咕噜咕噜冒着泡,黄油的香气混合着玉米的甜香飘散在空气中,总能让人想到远在另一个星球的,温暖的故乡。 陆淮拎着两份刚出锅的浓汤往回走。他喝过这家的玉米浓汤,他觉得江云会喜欢。 一夜未眠的alpha容光焕发,身上没有半点通宵后的疲惫和困倦。 是的,昨夜的江云让他一夜没有合过眼。 时隔十七年,他再次获得了和江云一起单独过夜的机会,然后……他和江云在帐篷里聊了一晚上的天,话题还全是关于他的。 江云似乎非常介意“孩子们经常会问一些有关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不出来”这点,和他聊完兄弟聊童年,聊完童年聊少年时期,最后还要求他对每种型号的机甲都发表五百字以上的看法。 莫名其妙,超会磨人,又可爱死了。 外人口中强势冷漠的江外长和十七年前的江云同学究竟有什么区别? 就像本来他不需要出来买早餐,他们的储粮还剩很多。但江云嫌他留在帐篷里影响自己写总结,愣是把他赶了出来。 路过中心酒馆的时候,陆淮注意到街上多了不少搜寻的军队。 这些军队身上穿的都是联盟的军装,行动显然比以前的奥林军队更有效率,也更加低调,几乎没有打扰到矿工们的正常生活。 看来联盟已经成功拿下了在冰荒星上的驻军权,军队也顺利登陆了,动作比他想象得还快。 在一辆装甲车旁,陆淮找到了一个曾经熟悉的身影——奥斯维德·盖文。 十七年了,当年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是,长官”的少尉都变成星际联盟的将军了。 看奥斯维德眼尾多出来的皱纹,这哥们估计这些年一心全扑在工作上。 他原本预计奥斯维德会在明天找到这里,现在来得这么快,十有八九是因为顾星洲告诉了他据点的具体位置。 可惜了,他还想着今晚能不能再和江云拉近点距离。现在托奥斯维德和顾星洲的福,他和老婆的独处时间立减一天一夜。 还真是谢谢兄弟们了啊。 不过能早点回去也好,他也不想江云跟着他在外面多受一天罪。 陆淮加快脚步回到帐篷。江云还和他离开的时候一样,正开着脑机噼里啪啦地打字,对他的回来完全没有表示。 想到江云回到拯救号上后又要被一大群人整日环绕着忙碌,陆淮眯起眼睛,少见地叫了声老婆的名字:“江云。” 江云坐在桌前,指尖动作一顿:“说。” 陆淮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的omega,声线微冷:“我昨天和你说了‘爱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嗯?” 陆上校的气场过于强大,当他没有刻意收敛的时候,总是能给人带来一种举重若轻的压迫感。 但这种来自顶级alpha的压迫感对江云却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 因为他知道,陆淮永远不会真的和他生气,摆出这幅傲慢肆意的样子不过是想让他乖乖听话而已。 第43章 以前陆淮不准他在胃不舒服的时候吃炸鸡,用的不也是这招么。 江云淡定地关掉脑机,撩起眼帘看向陆淮:“陆上校希望我是什么反应。” 陆淮说:“当然是希望你能和以前一样。” 以前的江云在被说“爱你”的时候,再怎么害羞都会热烈地回他一句:“我也爱陆上校!” 而江云想的和以前一样则是:“陆上校都已经用枪指着我了,还好意思说爱我?” 陆淮:“……” 江云:“陆上校想听我说这个吗?” 陆淮挑了挑眉:“这都行啊,我不是提前和你说了不能用这招吗?” 江云云淡风轻:“你的确说了,但我又没答应你。” “我说了你还照说不误的话,那我的预判算什么?” “算你聪明?” 陆淮嗤地笑出了声:“行了,把汤喝了,我去收拾一下。”陆淮朝堆放物资的角落走去,从江云身边路过时顺手似的摸了摸他的头,“他们来接你了,宝宝回去当外长吧。” 第34章 陆淮收拾的差不多后,便让奥斯维德找到了江云。 这些年来,奥斯维德和江云基本只有工作上的交集。但每年双胞胎过生日的时候,奥斯维德都会亲自为两个早生的贵子各挑选一份礼物。 江云向奥斯维德伸出手:“许久不见,奥斯维德将军。” 高大强壮的将军躬下身,让自己的高度降到了江云水平视线之下。 这么多年每一次和江云的会面,无论肩章上刻着何种军衔,奥斯维德对江云始终保持着下位alpha面对上位omega时的礼节。 “我来晚了,”奥斯维德只在江云指尖握了一下便立马松开了手,“非常抱歉。” “不晚。”江云意有所指道,“比某人预判的早不少。” 奥斯维德问:“您说的某人是?” 江云转头看向伪装中的陆淮,意思是:你要自己解释么。 陆淮刚要说话,一个身影忽然从军队里冲了出来:“——爸!” 出门见人之前,陆潮总算把自己鸟窝似的头发打理好了。 在抗寒这件事上,十几岁的少年总是极具优势。少年穿了一件连帽外套,奔跑的身影宛若跃动的朝阳,呼出的气息在他身后形成一个个白色的团雾,灼热的眼神仿佛能抵抗一切低温的严寒。 一时间,陆淮还以为看见了高中时期的自己。 青春蓬勃,热烈又纯粹。 除了一点——大概是双亲早逝,又被祖父带大的缘故,哪怕是他十岁的时候,他的眼神都不会和现在的陆潮一样……清澈。 这就是他和江云生的另一个孩子。 江云这是生了一个缩小版的他啊,真的好神奇。 可如果可以选择,他还是希望,这个孩子不要这么的像他。 “爸你怎么能丢下我,只带江慕一个人走呢!”陆潮欲哭无泪,“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通宵追剧了!” 陆潮本想不管不顾地给爸爸一个大大的拥抱,但和“陌生男人”四目相对的时候,冥冥之中好像有人拉住了他,让他鬼使神差地刹住了脚步。 这哥们谁啊? 为什么比他还高,为什么用这么……用这么他死活找不出形容词的眼神看着他? 于是,继和小宝贝大宝贝面面相觑后,陆淮又又一次和最后一个宝贝面面相觑。 觑着觑着,陆潮逐渐露出了迷茫却在努力动脑子的表情。 一般来说,他看到高大英俊的alpha站在爸爸身后都会有些不爽和防备,但这个alpha和爸爸站在一起的画面,好像并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这是什么原理? 难道,这就是狗血剧里说的缘分? 陆潮犹豫一会儿,迟疑地举起一只手:“嗨?” 陆淮笑了,学着陆潮举起手:“嗨。” 陆潮上下打量着陆淮,越打量越好奇:“你是那个代号叫[情夫]的特工吗?” 陆淮:“……谁说我的代号是[情夫]?” 江云:“……谁说他的代号是[情夫]?” 陆潮被两个大人的异口同声搞得有点懵:“就、就那个江慕带回来的alpha说的。” 江慕比弟弟晚一步赶到,听见陆潮这么说,眉头皱了起来:“那是顾少校,不是什么我带回来的alpha。” 事实上,顾星洲本来想说另一名特工的代号是“亡夫”。但这两个字太容易让人联想到陆上校本人,而目前陆上校暂时还不能全面暴露身份。 然后,顾少校又想,陆上校是江外长的丈夫这点毋庸置疑,两个人的感情似乎也挺好的。 最后,顾少校还想展示一下自己在[非暴力诱导]中的实力,浅浅地报复一下陆上校之前对他打的嘴炮。 综合以上考虑,陆淮在顾星洲嘴里就由“亡夫”变成“情夫”了。 陆淮对这个代号有点意见,但不大。 反正他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亡夫”了,正宫地位无人能撼动,顾星洲说他是江云的“情夫”他就当是情趣得了。 倒是江云,脸上挂起了冰霜,径直朝为他准备好的专车走去:“跟上——你们三个。” 江慕一怔:“三个?” 陆潮一点不觉得爸爸的话有哪里不对,连忙跟了上去。他正要像往常一样帮爸爸开门,另一只手居然先他一步握住了把手。 一大一小又一次四目相对。 江云无语地将父子二人拨到一旁,自己打开了车门。 上车之前,江云忽然道:“哦,对了——你父亲他高中时期擅长所有科目。”江云对江慕说完,又将一份厚厚的纸质文档啪地拍在陆潮胸口,“这是你父亲对每种市面上所有机甲的评论汇总。” 江慕:“?” 陆潮:“??” “以后,非必要不要向莫里斯中校打听你父亲的事。”江云强势地对双胞胎下达命令,“有关陆上校的一切事宜,问我。” 陆淮尽量让自己的嘴角上扬得没有太明显。他看着三个宝贝上了车,刚想跟上去,一条胳膊就拦住了他。 胳膊的主人奥斯维德冷冷道:“你坐我的车回去。” 陆淮眉梢轻扬,语气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揶揄:“是,长官。” —— 回到拯救号上,江云先是向林臻询问了晶核的开采情况,确定一切顺利。 接着,他和奥斯维德商议了联盟在冰荒星上的长期驻军计划。 只要陆淮的遗体没有被找到,联盟就拥有在冰荒星上驻军的理由。 驻军权,即意味着控制权和主动权。没有哪个高官不会享受将它们握在手里的感觉。 最后,江云叫来通宵追剧的小儿子,给出了三张数学试卷和会议室罚站一小时的惩罚。 做完这些,江云总算有时间洗个澡,重新换上他的高定西装,再考虑一下他“亡夫”的安置问题。 就现阶段的形式而言,陆淮如果贸然回归,一定会对联盟和奥林的外交地位造成巨大的影响。 在联盟榨干冰荒星的价值之前,陆上校的遗体理应继续保持失踪的状态。 那么想要把陆淮留在身边,最好的办法就是暂时为他编造出一个新的身份。 而最擅长编造身份的,除了情报局还能是谁。 顾少校不是都帮陆淮把代号想好了么。 办公舱外,陆淮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台全息掌机。没有江云的允许,他无法进入办公室,就靠在门外一边玩游戏一边等江云。 “宝宝还记得我们之前一起玩过的《星渊之迹》么。”陆淮感慨道,“十七年了,这个游戏居然还活着。” “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陆上校。”江云推开办公舱的门走了进去,“你已经是两个十五岁孩子的父亲了,每天玩游戏的时间不宜过长,否则会教坏陆潮的。” “不是,我只玩了五分钟而已,要不要这么训我啊。”陆淮关掉游戏,跟在江云身后走进办公舱。门一关,他立刻卸下了伪装。 陆淮已经在他现有的人形面具中挑了一个最英俊帅气的,但他还是很嫌弃别人的长相。一有和江云独处的机会,他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用回自己的脸。 江云有些奇怪:“你怎么来回伪装,不嫌麻烦?” “不嫌。哎,回到拯救号上的江外长确实不一样,这就开始摆起年上者的架子了。”大部分人来到江云的办公舱都是恭恭敬敬地站着,陆淮却直接坐在了沙发上,将脱落的面具随手扔到一旁,拿过抱枕抱进了怀里,下巴微抬地望着江云,“怎么,江外长想像管教儿子一样管教我吗?” 江云在办公桌后坐下,说:“无论是生理年龄还是心理年龄,我现在都比陆上校大十岁以上。”江云反问,“我没有资格管教陆上校吗?” “生理年龄我们先不谈。”陆淮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但我的心理年龄还真不一定就比你小。” 江云眉头轻锁:“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第44章 陆淮耸了耸肩:“原因我告诉过你,因为我感觉你和十七年前没什么变化。” 江云审视了陆淮好一会儿,移开目光:“回首都星后,我会请傅明谦检测你当下的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 陆淮笑了一下:“可以啊。” 江云按下桌上的按钮,向钟曼传达指令:“接通阿加莎·梅的视讯。” 视讯接通后,江云无视阿加莎·梅因震惊张开的烈焰红唇,陈述事实的语气有如程序设定般的冰冷:“……综上所述,我需要你生成一项代号为[情夫]的机密档案。” 阿加莎·梅望着陆淮那张和十七年前毫无变化的脸,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陆淮却像是无事发生一样地和她打招呼:“晚上好,阿加莎女士,恭喜你终于升职了。” “我都升职好多年了!陆淮……你居然……”阿加莎·梅咬牙切齿道,“你居然一点没变老!” “是啊是啊,”陆淮故意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羡慕吗?” 年轻alpha的笑容欠扁又耀眼,晃得阿加莎想骂人又有点舍不得。 毕竟,她这个弟弟,“死”了整整十七年啊……陆淮死的时候,她眼角还一根皱纹都没有呢。 “你还知道活过来啊?你知道陆元帅有多想你吗?”阿加莎突然就哑了声音,“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江云是怎么……” 江云打断阿加莎:“不要在煽情上花费过多的时间,请即刻处理我的需求。” 阿加莎当然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她强压下情绪,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应有的职业素养:“我虽然有权限帮你们伪造出一个不存在的幽灵特工,但陆淮不可能顶着伪造的身份过一辈子吧?孩子们怎么办,陆家怎么办——陆淮这张脸就这么不要了?还是说,江外长愿意再和陆淮的新身份结一次婚,好让孩子们名正言顺地叫陆淮爸爸?” “不可能。”江云冷冷道,“我的丈夫只能是陆淮。” 靠坐在办公桌上的陆淮蓦地看向了江云。 阿加莎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最终还是需要找到一个合理化陆上校死而复生的办法。” “这件事交给我,你只需要……” 江云话未说完,视讯猝不及防地被切断了。 撑在扶手上的双臂将他困在办公椅里,空间被压缩到退无可退的地步。 陆淮的面容在江云略显错愕的目光中放大,眼睫若有似无地扫过了他的脸颊。 ——他想起来了,陆上校的睫毛也很长。陆上校每次低头亲他的时候,他都能感觉到它们。 感觉到它们,就说明……说明陆淮又要亲他了。 可是,他还没有想起自己曾经是如何回应丈夫的吻的。 他还是不会接吻。 嘴唇即将相碰的前一秒,江云下意识地偏过了头。 “……”陆淮顿了顿,无奈地直起身体,露出有些想笑的神色:“说了那么可爱的话又不给亲,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江外长?” 江云沉默片刻,道:“抱歉,我还是无法习惯和alpha过于亲密的接触。”江云低下头,眼帘也垂落下来为他隔绝了来自陆淮的注视,“但……我认为我差不多习惯了你摸我的头——你要摸么。” “……” 这一刻,陆淮只觉得自己呼吸都乱了。 都说了,不想被亲就不要说这种话啊……江云怎么就听不懂呢。 “我说江外长,是不是我总是顺着你的缘故,”陆淮捏住江云的下巴,迫使江云抬起了头,“导致你觉得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 江云抬起眼睛,直视陆淮:“难道不是吗?” “是。”陆淮带有枪茧的拇指在江云唇上缓缓摩挲着,“但不好意思,我这次不想顺着你——你习惯一下?” 江云被困在办公椅里,脑袋在陆淮的控制下一动不能动,只能任由陆淮朝他低下头,无可抗拒地堵住了他的唇。 大脑不出意外地空白了一瞬,可也许是因为有办公椅的支撑,他的身体竟然没有像重逢时那么僵硬。 以前在浅水路五号,他在书房忙着写论文,陆上校给他端来牛奶的时候,好像也用这个姿势吻过他。 当时的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是不是张开了嘴唇,热情地缠住陆上校的舌尖,任性地释放自己的信息素不让陆上校走? 他这么做的时候,是睁开眼还是闭着眼的? 那现在的他,应该闭上眼吗? 然而江云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陆淮就先放开了他。 陆淮的吻比任何一次都要短暂,似乎真的只是单纯想亲他一口而已。 回忆的画面在脑海中迅速溃散,理智随之回笼。 江云茫然地睁开眼。他这才意识到,原来,他刚才已经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他们不是在浅水路五号,他们在他的办公舱里。 陆淮竟然没有顺着他。 “陆上校是不是忘了,哪怕不说年龄大小的问题,我也是这艘拯救号的总指挥。”不等陆淮说些什么,江云先开口了。他的表情冷得毫无温度,嘴唇却漾着暧昧的水光,“理论上来说,我可以随意处置拯救号一切人事。” 陆淮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 江云扬起了唇角,心情很好的样子:“所以我的确有管教陆上校的资格,不是么。” 几分钟后,陆淮耻辱地推开会议室的门。他想了一路,还是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陆淮一走进会议室,一双眼睛就倏地朝他看了过来。 陆淮站在门口,再次和某儿子四目相对。 陆淮眨了眨眼:“嗨?” 陆潮忍不住笑了,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嗨!你也被我爸赶来罚站了吗,情夫先生?” 第35章 “……爸,你知道情夫叔叔有多厉害吗?” 一大早,江云的办公舱就出现了一个一脸兴奋,围在他身边探头探脑的高中生。 江云虽然不知道昨夜一起罚站的父子二人说了什么,但看陆潮提到[情夫]时充满崇拜的眼神,他大概能想象得出来。 江云问:“有多厉害。” “他所有的技能评估不是[精通]就是[已达上限]!”陆潮两眼放光地说,“特别是在[伪装]这项,他不去当演员真的可惜了!情夫哥特别擅长[声线模仿],昨天他学木偶说话学得太太太像了!爸我给你展示一下——” 江云说:“不用。” 陆潮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和顾星洲八竿子打不着的声线说:“‘局长说,这次任务结束只能给我升中校军衔,就因为我在蓝斯面前暴露了!她说一个合格的特工遇到这类不会威胁生命的事,必须要把任务放在第一位——我请问呢,这怎么就不影响生命了?亲蓝斯一口,我至少少活十年好吗’……” 江云觉得自己或许没有必要带陆淮去做心理年龄检测了。 幼稚到在儿子面前学后辈说话的地步,陆上校的心理年龄能有二十四岁算不错。 “唉,我学得不好,但情夫叔叔学得超级像!”陆潮为自己无法向爸爸展现出情夫的真正实力感到遗憾,“然后我问情夫叔,如果你是木偶,你会不会吻那个蓝斯。你猜情夫叔是怎么回答的?” 看儿子这么激动,江云也来了些许兴致,配合地猜了一下:“情夫说他不会吻,但也能做到不让自己暴露?” 陆潮目瞪口呆:“爸你怎么知道?”陆潮等不及江云回答,又道:“还有还有,情夫说他曾经为了摧毁一个核武,驾驶[波塞冬之戟]下潜到深海多少米多少米……” 江云问:“深海多少米?” 陆潮挠挠头,“呃,这个我不记得了。” 江云冷笑,“你还真是一个数字都记不住啊。” 陆潮因为没听懂嘲讽而对爸爸的话置若罔闻:“更离谱的是,情夫曾经和机甲大师中目悠斗一起吃过饭诶!” 听到“机甲大师”四个字,江云的兴致差不多到头了,“我很忙,你那么喜欢情夫就让他陪你玩,晚上再一起吃饭。” 返程在即,需要他处理的事情很多。这种时候不让陆淮带孩子,那还等什么时候。 陆潮满口答应:“好咧!走我——” 陆潮走后,江云点开了一份由顾星洲提交上来的非正式私人报告。 他想以[木偶]的视角完整了解陆淮“死而复生”的全过程。 此类重要的汇报,本应由顾星洲当面完成。但顾星洲还在医疗区养伤,这个alpha废话又太多,和他进行面谈对双方的精力都会造成损失。 江云原以为书面形式的报告能节省一些时间。事实证明,他对顾中校的表达欲下达了错误的判断。 [尊敬的江外长,您好。这次我第一次直接向您汇报,我的心情无比的激动和兴奋。] [我从小听着您的事迹长大,我对您个人的钦佩丝毫不亚于对陆上校的崇拜] 第45章 [尤其是我发现陆上校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般忠诚且正直后,我对他的滤镜已经破得稀碎。我郑重决定,以后我的偶像就是您了] [您对我的了解应该仅限于那一份名为[木偶]的档案。鉴于阿加莎女士说后续情报局与外交部的联合行动,执行任务将优先委派予本人,我认为您有必要多花一点时间了解我——顾星洲] [那是一个漫长炎热的夏天,在联盟十六座星球之一,以军火贸易闻名的勃朗宁星,一个黑发小男孩呱呱坠地了……] 江云闭上眼睛,缓了五秒才继续看下去。 省略一千字的童年故事后,时间来到一个月前。在奥林帝都潜伏的顾星洲被开采大队选中,成为了一名监管矿工的小头目。 抵达冰荒星后,因冰层深处的特殊磁场和极端低温,顾星洲的通讯设备暂时失效,情报局随之失去了和他的联络。 没有上级的指示,顾星洲本应在敌军阵营保持静默。但当他得知开采队在冰层中找到了陆上校的遗体时,他还是坐不住了。 十七年前,陆淮上校为了联盟全体公民的安危,以自身为诱饵将庞大的异形大军成功从联盟区域中引开。 在战舰完全解体之前,他利用逃生舱中仅剩的原核让战舰完成了最后一次无规则的跃迁。 自动弹出的逃生舱将陆淮的躯体完整地保护了起来,却没有足够的能源为他构建出生命存活必备的条件。 最终,陆上校还是死在了逃生舱内——在他新婚第二个月的时候。 顾星洲从小将陆上校视为偶像,他会选择在情报局服役,也是因为陆上校曾经在情报局服役过两年,并由此完成了少校到上校的破格晋升。 ——这里顾星洲花费八百字描写了在一个小男孩成长过程中,偶像作为指明灯的重要性。 奥林必然会拿陆上校的遗体作为和联盟利益交换的筹码。即便没有收到上级的命令,顾星洲也认为自己有带陆上校遗体回家的职责。 哪怕是为了他自己呢。在人均“变态”的情报局,想要升职真的太难太难了。他只有卷起来,做点既定任务之外的事情,才有可能被破格晋升。 他不奢求能复刻陆上校二十三岁升上校的传奇,但好歹让他在三十岁之前升到上校吧! ——接下来是长达一千五百字对情报局严重内卷现象的血泪控诉。 总之,顾星洲伪装潜伏,收集线索,制定计划。最终,他决定在联盟外事团抵达冰荒星的那一天,让陆上校的遗体从奥林研究所中完美地“消失”。 当天,顾星洲成功渗透了研究所的网络,来到了陆上校遗体所在的负一楼。 一切都和他计划中的一样顺利,直到他打开了实验室的大门。 晶核舱内空空如也。本该躺在里面的青年竟然毫发无损地站在实验室中间,朝他投来平稳沉静的注目,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 顾星洲当场愣在了原地。 还没等他意识到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他就听见青年对他说:“我要杀个人。” 那天的下午三点零五分,顾星洲亲眼目睹了陆淮的“死而复生”。 三点十五分,他和陆淮从研究所脱身,坐上了他提前准备好的车。 车上有一把他从不外借的狙击枪,他将那把枪借给了陆淮。 三点三十五分,陆淮让顾星洲停车,可他们所在的位置离港口的距离还没有进入最远的狙击范围。 顾星洲请求陆淮再做其他考虑,遭到了陆淮的否决。 三点三十六分,在陆淮的坚持下,顾星洲把车停了下来。 三点三十七分,陆淮用顾星洲的狙击枪一枪爆了威克利夫·路的脑袋。 …… 看到这里,江云往下大致扫了一眼,确认剩下的内容无关紧要后,视线一直停留在了“三点三十七分”这个时间点上。 陆淮能在短短三十二分钟内完成这一切,意味着他在见到顾星洲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顾星洲是自己人,知道了情报局对威克利夫的暗杀命令,亦或是知道了威克利夫是个死不足惜的变态。 除了这些,陆淮还必须对威克利夫到达港口的时间和研究所到港口的距离了如指掌。 可陆淮明明才苏醒了半个小时而已。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江云预留了晚上和孩子们一起用晚餐的时间。然而到了时间,他没有在餐厅看见父子三人的身影,却在医疗区找到了疯狂呕吐却一本满足的弟弟,拍着弟弟肩膀让他吐得好受一点的爸爸,和站在旁边表情一言难尽的哥哥。 哦,还有一个躺在病床上还不忘幸灾乐祸看热闹的alpha怪叔叔。 江云尽量心平气和地问:“怎么回事。” 陆淮,陆潮和顾星洲同时张开嘴想要解释,江云却指定了江慕回答:“你来说。” 江慕无奈道:“情夫叔叔带陆潮在训练室玩。他们玩了一小会儿机甲模拟器,陆潮就被晕吐了。” 江云面无表情地睨了陆淮一眼,用眼神质问自己的alpha:所以我只让你带了一天的孩子,你就让儿子晕吐了? 能言善道的陆上校此刻全然没有辩解的想法,低头认错的态度比谁都要老实:“对不起。” “什么叫‘玩了一小会儿’?我在模拟器里足足坚持了十分钟好吗!”陆潮身残志坚地说,“那可是[波塞冬之戟]啊!情夫叔叔说很多成年alpha第一次驾驶这架机甲最多只能坚持五分钟。” 顾星洲插嘴道:“我当年坚持了二十分钟来着。” 陆潮噎了一下,凉凉道:“我说怎么哪都有你啊,木偶哥。”被比下去了的少年非常不爽,阴阳怪气起来,“你是很想加入我们这个家庭吗,要不要我爸认你做义子啊?” 顾星洲愣了愣,看着江外长冷若冰霜的面容,忙道:“不了不了,我没那个胆子开口叫江外长‘爸爸’。” 江云冷冷道:“我也不想被顾中校叫爸爸。” “别理他,”陆淮安慰陆潮,“他第一次驾驶[波塞冬之戟]都成年了,你现在才多大。” 蕾妮医生给陆潮拿来一小盒话梅,笑道:“江外长请放心,晕机甲和晕车一样常见。陆潮同学休息一会儿,吃点含酸性的食物就好了。” 江云点点头,逐次对父子三人和顾星洲说:“陆潮好好休息,江慕看着点弟弟,顾中校少说废话打扰他们——至于你,情夫。”江云看着陆淮,眼眸微暗,“你跟我来,我有话要问你。” 第36章 陆淮和江云一起离开了医疗区。他以为江云会带他去办公舱问话,没想到江云竟然带他来到了飞船的生活区。 难道江云要和他谈的是私事?那还真是难得。 一路上,两人遇见的人都会停下来向江云问好,有些还会对陆淮投来疑惑的目光,不理解为什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情报局特工会和江外长一起出现在生活区。 莫里斯便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阿加莎在[情夫]的档案中为陆淮保留了上校军衔。莫里斯碰见[情夫],也要叫上一声:“长官。” 陆淮点头回应。他能感觉到莫里斯看到他和江云在一起时微妙的眼神。等他有空了,他也许该花点时间处理一下。 “你想和陆潮维持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呢,上校?”江云道,“我看,陆潮似乎要把你当成朋友了。” 陆淮走在江云身边,双手枕在脑后,笑道:“当成朋友不好吗?我看了不少育儿书,上面都说父母应该成为孩子的好朋友。” 江云微哂:“等陆上校正式‘复活’,陆潮发现自己的‘好朋友’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你认为他会作何感想呢?” 陆淮想了想,说:“会觉得天降惊喜?” 江云停下脚步,一言难尽地看了眼身边的alpha:“陆上校是对‘惊喜’两个字有什么误解么。” “这点你太可放心。对没有alpha父亲的孩子来说,无论父亲以何种方式回到他们身边,他们都会觉得是惊喜的。”陆淮笑道,“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 江云打开舱门,他在拯救号上的临时住所映入陆淮眼帘。 总指挥的客舱比其他人的大上不少,但江云却没有好好利用这些空间。除了必备的生活家居和一块铺在床下的地毯,剩下全是办公用品。 连床都是只够一个成年人睡的单人床。 陆淮走到床边,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装模作样地开始解衬衫的扣子。 向来见多识广的江外长都被alpha突如其来的操作搞得愣了一下,问:“你想干嘛?” 陆淮一本正经道:“我想坐床上。我记得我老婆立下过家规,上床之前必须先把外衣外裤脱了。” 江云抬手扶额:“……你够了,我暂时没有和陆上校开玩笑的闲情逸致。” 陆淮笑了声,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抬头望向江云:“那么,您想问我什么呢,江外长?” 江云站着,陆淮坐在地板上,两人的高度差就像是主人站在自己的大型宠物前。 第46章 江云看了陆淮好一会儿,才问:“在顾中校找到你之前,你已经苏醒了多久。” 陆淮露出诧异的神色:“什么?” “尤金说,你‘死’的时候,你的躯体没有僵化,你的瞳孔没有散开;你还有体温,你的皮肤仍有光泽,你就像睡着了一样,你只是没有心跳而已。”江云顿了顿,语调在他的努力下仍然稍有不稳,“那么思维呢?你‘死’的时候有思维吗?” 陆淮似乎还是不太理解江云的问题,“江外长是没睡过觉吗?睡着了不会有思维,醒来了才会有。” “我知道。所以我问的是,你已经‘苏醒’了多久。”不等陆淮回答,江云又道,“至少你在晶核舱内是有意识的,不是吗?你能听见奥林研究人员的声音。你从他们的交谈中获取信息,你在脑海中描绘晶核舱的具体结构和破解方式,如此才可以解释你为什么能只靠自己一个人从晶核舱内出来。 “你还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我会带着威克利夫·路来到冰荒星的消息,你推算出我想用威克利夫交换你的遗体。你不想联盟因你失去一个重要的筹码,所以你选择用狙击枪谋杀威克利夫·路。” “还有顾中校,你为什么知道顾中校会来接应你——我想,顾中校在正式行动前,必定会到实验室提前踩点。以他话多的特性,当他面对装有偶像遗体的晶核舱时,他应该会控制不住絮絮叨叨说一大堆。他说的那些,也全被你听见了。” “从旁人日常的交流中一点点收集零碎的信息,再将它们慢慢地拼凑起来,形成一个从研究所到港口,再到棚户区;涉及到我,伊恩·唐,威克利夫,波特利和顾中校;从破解晶核舱,到谋杀威克利夫,最后到与我在棚户区重逢的完美计划——需要多久?” 陆淮眸子里的笑意渐渐消散了。 “你到底已经苏醒了多久,陆淮?”江云的声音轻微地发着颤,“三天,三十天,还是……三百天?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陆淮叹了口气,心说老婆太聪明了有的时候也是一种烦恼啊。 江云的推断条理清晰,合乎逻辑,完全没有留下可以让他反驳的破绽和空间。 除了痛快地承认,他好像没有别的办法? 陆淮握住江云的手,仰着头道:“没有三百天和三十天那么夸张,宝宝,只有一周而已。” 江云瞳孔微微放大,不放心地确认:“‘只有一周’?” “是的。”陆淮说,“大概是上班太无聊了,奥林的研究人员都挺八卦的。我获取信息的效率很快,你没结婚和有两个孩子的事情都是我从他们嘴里听到的。你都不知道,我当时……” 陆淮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语气变得轻松了一些:“更别说木偶那个逆天话痨了。他对着晶核舱,从他在勃朗宁星呱呱落地说到他在情报局死活升不了职,听得我恨不得破舱而出,用最强力的胶水把他的嘴粘上。” 陆淮在尽力缓和气氛,可他的玩笑话并没有让江云的脸色变得好看一点。 “一周么……”江云低声重复了一遍,眼神暗淡了下来,“一周也好久。陆上校躺在晶核舱里,一定很无聊吧。” 陆淮拉着江云让他和自己一起坐在了地毯上:“你在说什么啊宝宝,一周怎么会算久呢?很多人住icu都不止一周。我白天听研究人员八卦,晚上想想你,想想两个孩子,再想想不能穿外套坐床上之类的家规免得回家惹你生气。一周很快就过去了,甚至还有点不够用。” 江云垂下眼睛,轻声道:“可陆上校是个喜欢热闹和玩乐的人。让你一周只能躺着,动不了也说不了话,你不难受么。” 陆淮看着江云,有些无奈的样子,“还问我为什么不告诉你,你自己说我为什么要瞒着你?真说了实话你又要心疼。” “……陆上校好自信。”江云扯了一下嘴角,“正如你刚才说的,不少人住院都要住一周,陆上校就那么肯定我会心疼你?” 陆淮反问:“你不会心疼吗?” 江云沉默片刻,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偏过头,道:“下不为例。我请你,以后不要再有任何事情瞒着我。” “好啊。”陆淮摸着江云的头做出保证,“我答应江云,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有任何事情瞒着江云。” 陆淮说完,像是担心江云继续这个话题似的,话题一转:“无论如何,你的计划和我的计划都很顺利。我从晶核舱内逃出来见到了你,你也为联盟争取到了最大的利益。我认为,我们应该开场庆功宴庆祝一下,江外长觉得呢?” 江云断然否决:“陆上校别忘了,这次我来冰荒星的主要目的是带你的遗体回去。现在你的遗体对外还处于消失的状态,我们有什么理由开庆功宴?” —— 在冰荒星的最后一个晚上,江云在星穹酒廊举办了一场小型晚宴。 不要误会,这并非是陆上校提议的庆功宴,只是大家聚在一起简单喝点酒,吃个饭。 此次任务结束后,拯救号上的一百多人就要各自回到岗位上忙碌,日后能聚在一起的机会不多。更别说林臻和他的能源团队还要继续留在冰荒星一段时间。 伤口未愈的顾中校坐在轮椅上,被蕾妮医生推到了不能喝酒的孕夫小孩桌。 众人聊着天吃着点心,自然而然地聊到了情报局单身率高达95%的史前遗留问题。 “顾少校居然还没有和omega交往?”蕾妮奇道,“不应该啊,顾少校长得不是挺英俊的么。” “是‘顾中校’,谢谢。”顾星洲郁闷地喝着果汁,“英俊有什么用?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三个月在潜伏,一潜伏就是三年五载的。我找谁谈恋爱?” 钟曼抿唇笑道:“你喜欢什么样的omega,我看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可以介绍给你。” 顾星洲想也不想道:“我喜欢又甜又可爱的omega。” 一个微冷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你们alpha都喜欢又甜又可爱的omega。” 原本懒懒散散的众人看到来人,全部立正站好:“江外长。” “爸爸!” “情夫叔叔!” 江外长的气场让顾星洲恨不能杵根拐杖给他鞠个躬,但江云只是带着丈夫来检查陆潮有没有偷偷喝酒而已。 见小儿子手里捧的是牛奶,江云正要离开,就听见顾星洲压低声音问陆淮:“那[情夫]呢?你是喜欢香香软软的小美人omega,还是冰冷又强势的大美人omega呢?” 江云:“?” 顾星洲自认为给陆上校下了一个史无前例的惊天大陷阱,没想到陆上校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满分答案:“我吗?我喜欢江外长那样的omega。” 江云:“。” 顾星洲不得不服:“这反应速度,不给你评估个[非人类]都对不起你。” 陆淮谦逊地表示:“实不相瞒,我早就想好这道送命题的答案了。” 顾星洲啧啧称奇:“这都能预判?这是真厉害。” 陆淮道:“别夸,熟练了你也能。”新婚时类似的送命题,他是一道没少回答。 江云不想参与alpha之间毫无意义的对话,转身和易莱哲谈论公务去了。 等陆淮终于结束了和话痨的闲聊,江云已经不见了踪影。 是去洗手间了? 陆淮朝洗手间走去,远离了人群。 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他听见有人叫自己:“[情夫]。” 陆淮转过身,在见到对方的脸之前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莫里斯·埃文。” 莫里斯凝望着眼前陌生的脸,问:“你是……陆淮吗。” 陆淮意外地挑了挑眉。 莫里斯沉声道:“其他alpha和江云走在一起时,都只能站在他身后。只有你……只有你敢站在他身边。” “如果你仅凭这点就能判断出我是陆淮,现在应该是由我叫你一声‘长官’了。”陆淮推测,“是江云曾经和你说过什么吗。” 莫里斯点点头,“发现你的遗体不见后,他和我说出了那百分之一的可能。”莫里斯自嘲地笑了笑,“无论我怎么劝说他,他始终不肯放弃最后的百分之一。” 陆淮目光闪动地笑了起来,“那是因为他能感觉到我,莫里斯。”陆淮说着,抬手卸下了伪装,“你恐怕不能理解,但在我通过狙击镜看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我了——他知道我在看他。” 时隔十七年,熟悉的面容再次出现在莫里斯眼前。 “陆淮……”莫里斯喃喃道,“你真的是陆淮。” 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脸。好似夏日正午的恒星,俊美中带着举重若轻的侵略性,耀眼得仿佛能够灼伤一切犹豫懦弱的平庸。 ——可是江云,谁又能比得过当年24岁的陆上校呢? ——或许只有仍然二十四岁的陆上校吧。 莫里斯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所有涌上来的情绪,问:“我们过去曾是朋友,对吗。” 第47章 陆淮点点头:“是。” “身为你的朋友,我认为我是了解你的。”莫里斯说,“我之所以否认江云的百分之一,是因为这个猜测里有太多的细节不符合你个人的行为特征。” 陆淮来了兴致,“比如?” 莫里斯说:“比如,我认为你不是一个在没有接到命令的情况下,会对一个陌生alpha痛下杀手的人。我之前不理解为什么你会杀威克利夫,但现在想想,你可能是从木偶那里听说了情报局对他的暗杀命令。” “很遗憾,在这一点上,你和江云都猜错了。”陆淮说,“我对威克利夫动杀心的理由没有那么复杂,也无关联盟利益。我从某种渠道得知,威克利夫·路是一个嗜好玩弄omega的变态。” 莫里斯一怔:“就因为这个?” “是啊,”陆淮干脆地说,“我不希望这样的alpha靠近江云,所以我杀了他,仅此而已。” 莫里斯沉默了许久,又问:“那你又为什么会拿走那枚婚戒呢?你理应知道,那枚婚戒可能会对你的身份造成暴露的威胁。” “一定要理由吗,”陆淮觉得莫里斯的疑问有些好笑,“我想拿就拿了。” 莫里斯喉结空转,来回地滚动,却再问不出第三个问题。 这一刻,他终于相信了那一句话。 在一切和陆淮相关的事情上,江云永远不会输。 第37章 江云返航的当天,冰荒星和他登陆的那天一样下着暴雪。 星际港口的启航区,奥林帝国的旗帜仍然在风雪中艰难地飘扬。 以伊恩·唐为首的奥林外事团整齐列队,各个衣冠楚楚,又各个脸色灰败。 华丽的外交制服支撑着仅剩的尊严,就如同仪仗队手中沉重的刺刀一样,执行着他们面对江云的最后一个任务——维持帝国体面和荣耀。 和江云登陆那天不同的是,在风雪中飘扬的除了帝国的旗帜,还有数不胜数的联盟旗帜插在冰荒星的各个角落。 港口,采矿区,棚户区……甚至是研究所。 伊恩·唐身边也再不见那位波利特亲王的身影。 得知波利特竟妄图在冰荒星上雇佣第三方势力谋杀联盟外长后,奥林皇帝对自己这位愚蠢叔叔的忍耐显然到了极限。 波利特已经被剥夺了军衔,他的手上再无实权,至此彻底退出了奥林的政治舞台。 而江云依旧是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装,胸口联盟的徽章于雪光中熠熠生辉,冷冽无瑕的面容让四周的一切都沦为了动态的背景。 相比登陆那天,江云身后多了一位联盟中将。有幸为他撑起一把黑伞的不再是他的小儿子,而是一位先前从未在奥方面前露过面的alpha。 奥方人员不约而同地审视着那名alpha,暗自猜测他的来历。 能站在联盟外长身边的人,怎么可能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伊恩同样对这位突然出现的alpha充满了好奇心。 根据《星际公约》,联盟访问奥林星域前后的人数应保持一致。如果江云离开冰荒星时身边多了人或者少了人,奥方均有权利过问。 只可惜…… 伊恩瞄了眼将拯救号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cy6战舰,又看了眼以铁腕著称的奥斯维德中将,再多的怀疑全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这或许是我们在外交场合中最后一次会面了,江外长。我刚接到前往热砂星球的调令,等送完您,我就将前往那个炎热的星球终日与热砂为伴了。”伊恩用十分惋惜的口吻说道,“日后奥林所有涉及到您的外交事宜,都将由我们的首相大人——山城博亲自负责。” 易莱哲的神色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由年近百岁的山城博亲自对阵江外长……该说不说,奥林内阁终于做出了一个于奥方而言正确的决定。 “是吗。”江云礼节性地微笑着。他的笑容无可挑剔,说出的每一个字却都透着冰冷的距离感,“我对此感到遗憾。” “‘遗憾’,呵。”伊恩轻笑一声,“凭一己之力壮大整个外交部,军部和情报局都是您忠诚不二的盟友,国会的宫议长也对您言听计从。等林臻博士升任能源部部长,能源部又将成为您新的左膀右臂。更别说您那对在商务部一手遮天的父母了……像您这样的天之骄子,当真会因为少了一个我这样的对手感到遗憾么。 江云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的alpha。 众所周知,伊恩·唐一旦开始不惜溢美之词地赞美他人,赞美过后的话语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果然,伊恩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我想,您的权势已经快要和联盟总统比肩了吧,外长先生。”伊恩·唐想上前一步,临抬腿不知为何又改变了主意。他站在原地,压低声音道,“也不知贵联盟真正的总统对此会作何感想呢。” 即便他已确定成为了江云的手下败将,且再无翻身的可能,他对江云未来的判断仍旧和以前一样。 江云在联盟的权势早已超过了他职位本身,这对一位美貌过人omega不是一件好事。 江云直视着伊恩的眼睛,说:“您是在提醒我么,伊恩阁下。” 伊恩微微鞠躬,垂眸道:“但愿我的提醒能让您在多年之后还能记得伊恩·唐这个名字。” “这恐怕有点难度。”江云将目光从伊恩身上收回,轻描淡写得仿佛在清除一缕微不足道的污渍,“毕竟,我已经快要忘记您上一任的名字了。” 说完,江云转身朝拯救号的舷梯走去。他的身影在黑色大伞的笼罩下一步步拾级而上,最终消失在舱门深不可测的光晕中。 帝国仪仗队再次为他吹响号角。 号角声庄严肃穆,气势足以撕破天际,却迅速被引擎的轰鸣声所淹没。 庞大的飞船缓缓上升,在最短的时间内加速到最大速度,坚定地朝联盟首都星的方向驶去。 —— “明天拯救号就要抵达首都港口了,到时我会亲自去迎接你们。”全息投影中的阿加莎·梅坐在局长办公室里,逐次展示她为陆淮新身份做好的准备,“这是你作为[情夫]的档案,这是你作为普通公民[江海]的身份识别卡,人物关系,以及车和公寓……” 听到“公寓”两个字,陆淮没忍住嗤笑出声:“我已婚有对双胞胎,还要我住公寓。” “你可以不住啊。”阿加莎无所谓地说,“我随便你怎么和你老婆偷情,只要你不要暴露就行。” 陆淮研究着公寓到浅水路的路线,心不在焉地说:“也行吧。” “那什么,偷完情记得走利索点,”阿加莎温馨提醒,“别被邻居看见。” 结束通讯之前,陆淮问阿加莎:“对了,现任总统是谁来着。” “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阿加莎低声报出了一个名字。 陆淮挑了一下眉,似乎有点意外,但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的评论。 在拯救号上的最后一个晚上,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难以入眠,江云也不例外。 他坐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由傅明谦编著的纸质书籍,许久没有翻过一页。 江云望着日渐熟悉的客舱,莫名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明天就要回家了。 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会带着陆淮的遗体回去。 可真正回去的时候,他带的竟然是活生生的陆淮。 陆淮就住在他正下方的客舱。按直接距离来算,他们之间只相隔两三米而已。 一个幽怨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打断了江云的思绪,“爸,今晚我一定要跟你一起睡吗?” 江云道:“听你哥哥说,今晚你追的剧大结局。” “那你也不用亲自看着我吧!”陆潮郁闷得睡不着觉,“我都多大了,还要支个临时的小床睡你旁边,好丢人啊!” 江云若有所思:“你是在暗示我,在家里放张双人大床么。” 陆潮一怔,震惊于爸爸竟然有理解错别人意思的一天。 “我没这么暗示啊……”陆潮不确定地说,“我暗示了吗?” 江云“嗯”了一声:“先不放了。” 独眠十七年后,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枕边有人的感觉。 摸头差不多习惯了,亲吻……勉强算习惯了一点。 但这些都是陆淮主动的。 重逢以来,他几乎没有主动触碰过陆淮。 或许,他应该先尝试主动碰一碰陆淮的身体,再考虑双人床的事。 可陆淮的身体才只有二十四岁……这让他怎么下手呢。 客舱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陆潮嗖地坐起身,不等江云阻止就下了小床,朝门口走去,“肯定是江慕。” 除了他亲哥,谁还有胆子大半夜来敲江外长的房门。 江云有种不好的预感,“你等等。” 然而门已经被陆潮打开了。 通过脚步声判断出开门的不是老婆,立即伪装完毕并丢掉了手中枕头的陆上校轻松地:“嗨。” 第48章 陆潮这下“嗨”不起来了,“叔叔”更是不叫了。少年瞪大的眼睛中充满戒备,“不是,这大半夜的,你来我爸房间干嘛?!” 陆淮说谎说得淡定又从容:“江外长让我来给你检查功课。” 陆潮豁然开朗:“哦!” 一切不合情理的事情加上给他辅导功课这个前置条件都会变得合理。 比如傅院长为他辅导功课的时候,爸爸甚至含笑为傅院长亲手倒了杯咖啡呢。 第38章 陆淮轻轻松松登堂入室,本来就睡不着的陆潮就这样被两个爸爸拉起来学习了。 陆淮一直对小儿子那张60分的数学试卷耿耿于怀。今夜虽然不能和江云做什么,但如果能享受温馨的父子日常他也接受。 于是,他对陆潮说:“你的功课拿出来吧。” 陆潮大大方方地承认:“功课吗?我没写。” 陆淮沉默五秒,指着陆潮看向江云,像是在问:请问这正常吗?他是一直这样,还是只有今天这样? 江云早已见怪不怪,目前的心态还算平稳:“你现在写,有什么不懂的问你情夫叔叔,别来找我。” 抛开学渣不谈,陆潮的听话程度其实不亚于他的哥哥。爸爸一发话,他连反抗都不带反抗的,从书包里掏出一本满目疮痍的数学习题册,埋头就是苦干。 陆潮这一干没一个小时结束不了。他趴在茶几上抠手指,爸爸和情夫叔叔坐在他背后的沙发上。 他有点纳闷爸爸没有含笑给情夫倒杯喝的。竟然这么理直气壮地让情夫辅导他的功课,难道情夫叔欠爸爸钱吗? 江云光是看陆潮的背影,就知道这孩子十有八九在神游。而他那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的alpha还贴心地没有出声,只为给儿子创造一个安静的学习环境。 五分钟后,陆淮和陆潮同时打了个哈欠,看得出来父子二人都有些无聊。之后,江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江云望向身边的alpha,用眼神询问:有事? 陆淮看懂了江云的眼神,但他和江云再怎么有默契也不可能像双胞胎一样完全用眼神沟通。 陆淮打开自己刚装上不久的脑机,用虚拟键盘敲了两下。片刻后,一个3d对话框的投影便出现了陆淮头顶:[还没来得及和江外长说晚上好。] ……年轻人才会玩的幼稚把戏,他们是在陪儿子做功课,又不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约会。 江云本不想理会,耐不住陆淮又戳了他一下,还用指尖指了指头顶的气泡。 气泡里的文字已经变成了:[江外长为什么不理我?] 江云面色冰冷地调出脑机键盘,只在一个按键上敲击了一次。 下一秒,江云头顶也出现了一个气泡框。 江云:[?] 陆淮:[江外长客舱舱门九点钟方向有一个我刚刚扔掉的枕头,待会能麻烦您陪我捡回来么] 江云:[陆上校到底来做什么的?] 陆淮:[睡不着,来找你玩] 玩什么还需要自带枕头? 江云刚才还在嫌弃这种沟通方式幼稚,现在敲击键盘的速度却突然快了起来。 江云:[我原本还以为陆上校和其他alpha不一样,没想到陆上校其实和他们没什么区别] 陆淮:[啊?] 有儿子在身边,哪怕儿子看不到,江云也时刻注意着措辞。 江云:[你们都喜欢用下议院思考问题] 陆淮盯着冷脸老婆脑袋上“下议院”三个字,有点想笑又觉得自己有点冤枉。 陆淮:[我只是想来看看你而已。江外长自己思想不健康请不要带上我,我个人还是比较偏好用上议院解决问题的] 江云:[是吗?那如果孩子不在,我也愿意,陆上校还只是看看而已么] 陆淮:[但话又说回来了……] 江云知道陆淮想把话说回到哪里去。 他和陆淮不仅是夫妻,更是一对ao。哪怕是为了无法避免的易感期和发情期,他也迟早要把家里的单人床换成双人床。 虽然已经十七年没有过了,但……没什么不能习惯的,也没什么不可适应的。 当年新婚,陆淮不是就让他适应得很快么。 江云的视线掠过陆潮的背影,确定陆潮在发呆后,低头打字。 江云:[我想先碰一碰你] 看到这句话,姿态懒散的alpha不由地坐直了身体。 江云想碰他?他没看错吧。 陆淮想再看一眼,江云却飞快地把气泡框删掉了。陆淮将视线下移,落在了江云身上。 江云应该还没有洗澡,他穿着白天的衬衫,脖颈从敞开的领口处延伸,在灯光下白到了晃眼的地步。 大外交官的表情依旧是冷淡的,但和他在工作时不一样,这是一种不设防备,全然信任的冷淡。 就像博物馆里最珍贵美丽的藏品。你以为你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以为你没有触碰的资格,却又在角落里惊喜地找到了“其实,我也想触碰你”的标识。 陆淮拿起水杯给自己倒了杯水,用以缓解自己突如其来的口渴。 为了不打自己的脸,他努力尝试用“上议院”思考江云突然这么说的原因。 虽然他仍认为江外长和江云同学本质是没有区别的,但他上次强吻江云的后果是被遣送至会议室罚站,江云同学可不会这么“狠心”。 由此可见,江云和过去唯一的区别是他对生理上的亲热有点排斥。 排除生理层面的原因,那就是心理层面了? ……他知道了。 江云一定是对他的归来还没有确切的实感。 江云想摸一摸他的脸颊,感受他的体温;或是摸一摸他的胸口,感受他的心跳,以此来确定他真实活着的事实。 想到这里,陆淮明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一个人过了十七年的江云,终究还是没有安全感。 陆淮:[好啊,你想碰哪里?] 陆淮面向江云,微微低头,将自己律动的,完好的心脏送到了江云面前。 然而,江云的视线只在他心脏的位置停留了片刻,随后便来到了他腰带上方的位置。 陆淮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衬衫,腰腹的轮廓在不透光的布料下仍然若隐若现。一道又一道横条竖纵的肌理,在身体向前倾时尤为清晰,甚至还会伴随着呼吸轻微地起伏。 江云抬起手,缓缓将掌心覆盖在了那薄而利落八块的腹肌上。 陆淮蓦地一怔。 所以,江云时隔十七年再次主动碰他,没有碰他的脸,也没有碰他的心脏,而是碰了他的……腹肌? 看着江云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再看看江云冷感十足的脸,陆淮险些笑出了声。 这算什么啊,说好的“排除生理层面”呢? 说好的江外长强势又冷淡呢? 陆淮抓住江云的手腕,刚要开口,前方的儿子就猝不及防地说,“叔叔,这道题我看不懂?” 江云:“……” 陆淮:“……” 陆潮转过身,只见江云和陆淮分别坐在沙发的两端,相隔至少半米远,距离倒是很正常,就是…… 陆潮看看爸爸,又看看叔叔,心道:奇了怪了,这两个大人怎么都是一副“糟糕,差点忘记你还在这里了”的表情? 陆淮问:“你哪里看不懂。” 陆潮说:“我全都看不懂。” 陆淮拿起习题册,看到陆潮一道题都没做出来,隐隐意识到了什么:“可是这道题在你最低60分的试卷上出现过,你当时不是会做吗?” “你在说什么啊叔叔?”陆潮莫名其妙,“60分是我的最高分啊!” “………………” 陆潮一想到这个60分就止不住的高兴,“我蒙对了五道选择题,好不容易才及格一次。我当时都想把那张卷子带给我父亲看看,以慰他在天之灵来着。” 陆淮感觉自己脑子里有根神经,啪地一下断了。 “上校请继续,”江云站起身,绝情地朝办公桌走去,丝毫不顾丈夫的死活,“我先去忙公务了。” 入座后,江云戴上了隔音耳机,将一切绝望的,愤怒的,惨不忍听的声音全部隔绝在听觉以外。 这一刻,他的心境达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且祥和的状态。 …… 一个小时后,陆潮在说出那句经典的“叔叔你别激动,数学不会就是不会,我也没办法,它就是进不去我的脑子啊”之后,豁达地趴在习题册上睡着了。 睡得还挺香。 陆淮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茫茫宇宙,忽然有种如置梦中的感觉。 万事游刃有余的陆上校有生以来第一次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 原来在这个宇宙中,真的存在人类再怎么努力都完成不了的任务。 他没有败给异形大军,没有败给冰封的十七年,更没有败给任何一个智慧生物。 今夜,他败给了一道数学题——一道三角函数的选择题。 第49章 他已经拿出了他有生以来最多的耐心,陆潮也很努力地在学了。 可他们最终还是,两败俱伤。 “我不明白,江云,我真的不明白。”陆淮茫然道,“人再笨,怎么会学不懂三角函数呢。” 江云将自己西装的外套盖在陆潮身上,轻声道:“你知道这种时候,我一般是怎么安慰自己的么。” 陆淮转过身:“嗯?” 江云伸出手理了理少年额前的碎发,“他至少是健健康康 ,快快乐乐地活着。” 陆淮心中微动。他回到江云身边,和江云一起低头看着睡熟中的少年。 一个睡着的孩子,和两个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睡觉的父亲。 这一幕让江云觉得温馨又诡异。 温馨的是,江云生完孩子住院的时候,经常看到隔壁病房的夫夫就是像这样站在摇篮旁,满脸温情地注视着刚出生的婴儿。 每次从那对夫夫的病房前路过,江云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那个画面。 诡异的是,他和陆淮看的不是白白嫩嫩小婴儿,而是他们身高185,数学常年不及格的大宝贝。 江云莫名有些想笑。 不管怎么样,当年让他惦记许久的一幕也算是实现了。 虽然,晚了整整十六年。 “我明白你的意思。虽然给他辅导功课的时候,我真的很想把他带到[波塞冬之戟]上多晃两圈,最好把他脑子里的水晃出来。可是,当我看到他熟睡中安静乖巧的脸庞时……”陆淮的目光随着他的讲述变得柔和了起来,“我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想……” 江云接着陆淮的话说:“想他能健康快乐一辈子就好?” 陆淮开玩笑道:“想如果你真的想要两个学霸孩子,那我们只能再生一个了。” “不要。”江云的语气中透出责怪的意味,“陆上校明明答应了和我只要两个孩子的。” 陆淮听着那和十七年前简直如出一辙的口吻,忍不住唤了一声:“宝宝?” 也许是看孩子看得太过专注,又或许是被叫得多了已经习惯了,江云竟然回应了他这个称呼:“干嘛。” 陆淮竭力压下嘴角,假装无事发生地提议:“我们一起去看看江慕怎么样?他那个乖宝宝现在一定已经睡着了吧。” 江云瞥了眼陆淮,“路上如果碰见其他人,你要怎么解释我们深夜在生活区同行的事实?” “不用解释啊,其他人爱怎么想怎么想。”陆淮不以为然地说,“再说,有我带着你偷情,怎么可能被人发现?” 江云拧起眉头:“我才没有偷情。” “是是是,江外长才没有。”陆淮绕到江云身后,推着江云朝门口走去,“我们是有名分的——对了,我们的结婚证还放在家里吗?” 陆淮边问边打开了门。结果江云才走出客舱,就看见满身大汗的莫里斯迎面朝他和陆淮走来。 莫里斯看见他们从同一个客舱出来,神色明显僵硬了一下。 江云抬头看了眼陆淮,好笑道:“这就是陆上校的‘怎么可能被人发现’?” 陆淮不置可否,扬手和莫里斯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啊。” 莫里斯定了定神,尽量镇定向两人问好:“江外长,上校,我在训练室约了人……” 江云颔首道:“你去忙吧。” 莫里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逃离了现场。 望着莫里斯离去的身影,江云淡道:“陆上校是故意的。” 莫里斯每天晚上都会去训练室训练,他必定会从这条路上经过。 陆淮横起一只胳膊,自然而然地搭在了江云的肩膀上,带着江云朝江慕的客舱走去。 “是啊,宝宝。”被戳穿的陆上校大大方方地承认,“我就是故意的。” 第39章 首都港口是全星际最繁忙最庞大的港口,没有之一,仅单日旅客的吞吐量就能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工业飞船,客运舰,运输飞船,私人舰……所有在役型号的舰体均能在这里找到。 它们自宇宙中各个星系始发,穿越星海的洪流,最终化成信息星图上无数个猩红的光点。 阿加莎·梅背手站在巨大的星图前。望着那枚代表拯救号的光点离港口越来越近,她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了起来。 “您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宫泽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阿加莎局长。” 阿加莎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许,“我没想到今天会在港口见到您,宫议长。”她转身面向宫泽,“我来这里是为了迎接我可爱的侄子们,您呢?” 宫泽不紧不慢道:“我有公务和江外长商谈。” “什么公务需要您亲自来港口,在江外长落地的第一时间就与他商谈?”阿加莎也是alpha,当然不会信alpha的鬼话,“我知道因为陆上校遗言的曝光,政府各个系统里的alpha又又又坐不住了。但我着实没想到您竟然也是其中之一,宫议长。” 宫泽从未正式追求过江云,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对外否认他对江云的想法:“alpha之间的公平竞争而已。” “‘公平竞争’。”阿加莎嗤笑地重复着这四个字,“陆上校殉职十七年,宫议长连个追求者的号码牌都不敢领。在这一点上,莫里斯中校都比您强,人家好歹敢面对面地直接告白呢。如今有遗言证实陆上校和江外长之间感情并不如你们想的那般深厚,您这才敢稍微多采取一些行动——宫议长究竟是觉得自己有多比不上当年的陆上校呢?” 阿加莎的每一句话都在挑战一个alpha的竞争欲和掠夺欲。哪怕宫泽是出了名的性情温和,此刻的脸色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阿加莎很清楚,只要是alpha,性情就不可能温和到哪去,宫泽也就在江云面前装装样子而已。 她那个最近死而复生的弟弟不也是么。 当年为了能在江云面前游刃有余地掌控全局,陆淮到底践踏了多少alpha的自尊只有陆淮自己清楚。 “你我都是江外长的拥护者,与其在这里针锋相对,不如多为江外长想想他当下的处境。”宫泽说道,“此次在冰荒星的行动中,江云为达目的,不止一次无视程序地调动军队,越级查阅特工档案,通过非正规渠道调用科学院机密元件,并授意能源部将元件带至冰荒星……而做这一切之前,江云一次都没有向总统府请示过。” 这简直是在明目张胆地告诉总统府,江云的权势至少已经在军部,情报局,科学院和能源部根深蒂固了。 “行动至尾声时,江云甚至已经懒得亲自向总统府汇报了,所有和总统府的直接对话他都交给了他的学长易莱哲。”宫泽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总统府对他的种种行为颇具微词,国会想要弹劾他的议员亦不在少数。” 说到这件事,即便再怎么不喜欢眼前这个戴金丝眼镜的alpha,阿加莎也会为了江云和他站在同一战线。 “我明白你的意思。”阿加莎点点头,“别的不说,看今天江云归来,外交部次长辛普森竟然没有任何的表示就知道那群人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不过要说担心江云,她还真不怎么担心。 她相信江云能轻而易举地处理好这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最后结果如何,就看江云是怎么想的了。 毕竟,坐镇总统府的那位……曾是一手培养出江云和易莱哲这两个大外交官的恩师啊。 江云未必愿意和总统府反目成仇。 “s.top-006专属舰位就绪,路径权限锁定,请拯救号泊入。” 机械的播报声响起,阿加莎和宫泽同时抬眼,望着象征拯救号的光点缓缓和港口重合,两个alpha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脊背。 ——江云终于回来了。 ——陆淮终于回来了。 回到首都港口,拯救号上的大家都很兴奋。 虽说拯救号上的条件很不错,但人总是要多去没有天花板的地方才能尽情地舒展心情。 这阵子吃喝玩乐做功课都在飞船上,双胞胎十分想念玛姬做的家常菜。 唯一让人不爽的是,首都星上刚入了冬,马上就要进入雪季。他们刚从一片冰天雪地中离开,又要再经历一个冬天才能见到春日温暖的阳光。 飞船登陆后,江云即刻解散团队,放大家回家和亲人团聚。 江云有意低调回归,事先下达了禁止接机的命令。但国会议长和情报局局长亲自来接机,纵使只有两个人,他们停在港口的座驾也足够引人注目。 “为什么要来。”江云问阿加莎,“嫌我的麻烦不够大?” 阿加莎揶揄道:“哈,现在知道麻烦了?当初各种‘滥用职权’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可能的后果?” 江云淡道:“因为不想考虑。” 一抹异色在宫泽眼中快速闪过。 江云为联盟争取利益时一贯强势,但像这样不择手段却是第一次。 能让江云不择手段的,到底是能源,驻军权,还是陆淮的遗体? 第50章 从结果上看,江云到最后还是没有带陆淮的遗体回到首都星。 江云在冰荒星上做的一切,都是在尽可能地榨干陆淮遗体的价值——这也是众多alpha判断江云对陆淮没有感情的依据之一。 可宫泽始终认为,江云不至于为了晶核做到什么都“不想考虑”的地步。 “放心,我是以私人名义来接机的——没有哪条宪法规定,当姑姑的不能来接她的侄子们吧?”阿加莎嘴上和江云说着话,手上一边揽着一个小侄子,眼睛看的却是江云身后的两个alpha,“另外,任务辛苦了,我可爱又迷人的特工们。” 陆潮在阿加莎强劲的胳膊下不停地翻着白眼:“救……救救我……” 江慕勉强说出完整的句子:“姑姑,你快勒死我们了。” 时隔十七年再次亲眼见到弟弟,阿加莎费了点功夫才忍住没给陆淮过多的关注。 可陆淮倒好,不但没多看她一眼,看宫泽的时间都比看她这个姐姐的时间多。 顾星洲坐在轮椅上,垂死挣扎道:“局长,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我的升职决定吗?您看我惨成什么样了,初吻都差点没了,区区一个中校不足以抚慰我受伤的心灵啊。” “好说,好说。”阿加莎笑眯眯地表示,“只要你改掉话多的毛病,我马上申请给你升上校,怎么样?” 于是顾星洲的嘴和脑子开始互博了:“我……你……这……不带这样的吧!” “您没有来接机的私人理由,宫议长。”江云看向宫泽,直截了当地问,“有事?” 宫泽不动声色地咽下了事先准备好的问候,说:“总统先生让我接您去见他一面——立刻。” 意料之中的邀约,但比预想的还要快。 “知道了。”江云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丈夫,只对程池说了一句,“替我送双胞胎回家。” 双胞胎总算从姑姑的毒手中解脱了。江慕揉着自己的肩膀,问:“爸爸,您今天回家吃晚餐吗?” 江云说:“你们吃,别等我。” 双胞胎被程池带走了。阿加莎和剩下两个男alpha站在一起,望着宫泽请江云上车的画面,带着打趣意味地说:“一回来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婆上其他alpha的车。请问您现在心情如何呢,陆上校?” 陆淮笑了一下,眼睛里却没什么笑意,“说这种话就没意思了,阿加莎女士。我不会限制自己omega在工作上和alpha的正常接触,而你吵架也吵不过我。” 阿加莎气笑了,“别忘了,[情夫]隶属情报局,你现在是我的下级。这么跟上级说话,当心我扣你津贴。” 陆淮轻一挑眉,“抱歉,易感期快到了,心情不好,理解一下。” 这话一出,两个alpha立马和陆淮拉开了距离。可怜的顾中校滚轮椅滚得动作都出现了残影。 顶级alpha的易感期可不是开玩笑的好吗,他们真的有多远躲多远。 顾星洲一脸警惕地问:“您易感期什么时候?” 陆淮望着港口上方有关金马斯图岛的巨幅广告,漫不经心地说:“大概两三个小时后?” “……两三个小时后易感期,您现在还能装成这样?”顾星洲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地给陆淮竖了个大拇指,“这个我服。” “可江云那边恐怕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阿加莎说,“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还没想好。”陆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总之,先去趟辛西娅疗养院吧。” 上车之前,陆淮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忽然低笑了一声,“宫泽……宫议长么。” 阿加莎和顾星洲对视了一眼。此时此刻,两个alpha心中想的是同样一件事。 也不知陆上校看到自己一句遗言让alpha们为他妻子群情沸腾的画面,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可太期待陆上校回到首都星后,在隐姓埋名的前提下再度加入权力争夺的盛况了。 没了陆上校的光环,特工[情夫]要怎么踩着其他alpha的尊严独占他的omega呢? 我们也很想帮您。但很抱歉,您自己欠的债,只能由您自己来还了。 不管怎么样—— 欢迎重回alpha们的竞技场,陆上校。 第40章 阿加莎每个月都会来辛西娅疗养院探望陆正卿,疗养院的医护人员已经和她很熟了。 这是她第一次带其他人来到疗养院。工作人员没有表现出半点疑问和好奇,每个人都专心于自己的工作。 这些人都是江云手下的人。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他们都会保持绝对的沉默。 “陆元帅每况愈下,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医生欧恩面色凝重地告知三人,“上次他清醒的时候,还是江外长来探望他的那次。从那以后,元帅再也没有说出过完整的一句话。” 陆正卿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清醒,仍然是那一句:“不要让陆淮成为敌人的筹码。” ——江云做到了。 “我知道了,您先去忙吧。”阿加莎对欧恩说,“麻烦您安排人给我那个坐轮椅的下属检查一下伤口恢复的情况。” 随着欧恩关上房门,病房内陷入了沉重的安静。 病床上苍老垂暮的英雄,病床旁两个风华正茂的青年。 昂贵的医疗设备规律地发出声响,代表的却不是生命的跳动,而是徒劳的挣扎。 阿加莎将手放在陆淮的肩膀上,说:“这些年,江云把元帅照顾得很好。元帅能坚持到现在,能等到你回来,已经是个奇迹了。” 望着老人在氧气面罩下沉睡的面容,陆淮沉默良久,终于说出了自他踏入病房后的第一句话:“他沉睡的时候,会觉得痛苦吗。” “不会啊。”阿加莎有些奇怪地说,“睡着的人,怎么会感受到痛苦呢。” 她以为陆元帅的病危会让陆淮难以接受,以为陆淮会强势地要求医生唤醒陆元帅,就为了亲口告诉祖父他安全地回家了。 但实际上,相比死亡,陆淮似乎更在意陆元帅痛苦与否的问题。 和陆元帅身体连接的设备中,有两台分别可以量化陆正卿的疼痛值和清醒值。 这两条曲线近一个月一直处于平稳的状态,足以说明陆元帅是没有任何意识地昏迷着。 在得知陆元帅的病情不再可逆后,江云给医疗团队下达的命令便是万事以陆元帅的舒适度为先。 陆淮点点头:“那就好。” 他向前一步,握住了祖父干枯嶙峋的手。 同样是沉睡,他的掌心依旧年轻温热,而祖父的掌心却只剩下了泛黄的枯槁。 明明这一双手在牵着他上小学的时候,也是饱满的,充满力量的。 陆淮在祖父手中看到一个虚拟的按键,问:“这是?” 阿加莎回答:“自从你‘殉职’后,元帅便有了回顾旧日影像的习惯。” 陆淮按下按键,影像继续上次保存的进度播放。 上回江云来的时候,影像中的小陆淮只有七岁。之后,陆元帅又独自重温了十七年的回忆,时间来到了陆淮和江云婚礼的当天。 二十四岁的陆上校如愿以偿地娶到了一个香香软软,像小蛋糕一样的omega。 omega穿着月光般无瑕的白色西装,手中的捧花和他的笑颜竞相绽放着,亮晶晶的眼瞳好似装满了漫天的星河,甜美得宛若一个梦幻般的童话。 他在神父面前,在所有亲朋好友面前,在全世界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陆淮心口猛地一跳,放在按键上的指尖也无法自控地动了一下。 圣洁的教堂渐渐虚化,满屏的白色被黑色取代,优雅浪漫的管弦乐变成了低沉悲戚的丧钟。 江云一袭黑色的西装,面无表情地站在亡夫的遗像前,失焦的眼睛里只剩下一片寂静的死水。 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江云就像是被程序设定好了一般,仅仅会做鞠躬道谢这一件事。只有非常偶尔的时候,他会无意识地抬起手,轻轻地护在他的小腹上。 一位儒雅的老者来到江云面前,简单地安慰了江云过后,走到一旁和江云的父母交谈起来。 那是江云的恩师,当时的外交部部长,也是现在的联盟总统——乔赫德。 宫泽在乔赫德身后排着队。乔赫德一走,宫泽就迅速占据了江云眼前的位置。 alpha脸上带着感同身受般的悲痛,低声对omega:“请江先生节哀顺变。” 在婚礼上只配沦为虚景的alpha在这一幕突然拥有了实景。 除了奥斯维德和傅明谦等人,其余未婚alpha的脸上都挂着如出一辙的悲痛,余光有意无意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不动声色地集中在了江云身上。 那是一种掩盖在表面矜持下,对权力和美色最原始的渴望。 新婚丈夫战死,这个家世优渥又美貌惊人的年轻omega将何去何从呢? 江云会为陆上校守多久呢? 一年,三年,还是五年? 第51章 像江云那样甜美可爱的omega,总有一天会再婚的吧。 谁要是娶了江云,就等于同时拥有了外交部的恩师和商务部的岳父母两大助力。即便忽略这些权力的诱惑,这个omega本身的美貌也足以掀起一场alpha对美色的争夺战。 灵堂之上,年轻上校令人艳羡又波澜壮阔的一生正式落下了帷幕。 灵堂之下,高层alpha们对权力和美色的角逐再次拉开了序幕。 …… 病房里,阿加莎被无处不在的,潮水般的压迫感搞得全身不适。 她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身边的alpha心情很不好。 阿加莎压下夺门而逃的本能,对陆淮说:“你收着点信息素,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知道你很生气,但你也看到了十七年后的结果。江云靠自己把所有明目张胆觊觎他的alpha都踩在了脚下,他早已不是当年刚从外交学院毕业的学生了。” 陆淮沉默地关掉影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有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给我答案。” “你说。” “除了十七年前的1月13日,江云……还有其他想不开的时候吗。” 阿加莎惊讶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以江云现在的性格,他应该不可能主动告诉陆淮自己曾经做过那样的傻事才对。 陆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有还是没有?” “我想,应该是没有的。处理完你的葬礼,又生下双胞胎后,江云就一心扑在了工作上。他从助理外交官开始,渐渐变成了如今被大家所熟知的江外长。”阿加莎顿了顿,又道,“即便是为了事业和孩子,江云也不会再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事情了。” 1月13号那天,是理智的江外长这十七年来,唯一留下的破绽。 只是这个破绽只有江云信得过的亲人知道,以至于某些愚蠢的alpha竟然会天真地以为江云对陆淮没有感情。 江云不爱陆淮?怎么可能。 这时,陆淮的通讯器闪了一下,目前他的通讯器里只有江云一个人的联络方式。 江云:[我可能要临时出差一趟] 陆淮皱起了眉。 陆淮:[多临时?] 江云:[现在。我刚从总统府出发,正在前往首都港口的路上] 几分钟后,阿加莎手动驾驶着自己的座驾,载着陆淮和顾星洲,一路风驰电掣地朝首都港口赶去。 拯救号才在首都星降落不足两个小时,江云连家都来不及回一趟就要再次出差。 这是出了什么只有江云有能力处理的紧急事务,还是乔赫德总统在变相表达他对江云“滥用职权”的不满? 如果是前者,江云一定会去。 如果是后者,江云出于对自己恩师的尊敬,未必不会去。 “您确定要在这种时候去港口追妻吗?三思啊陆上校。”顾星洲苦口婆心地劝着,恨不得扒在车门上,离陆淮能有多远是多远,“您要是在公共场合失控,其他人还活不活了。” 阿加莎瞄了眼后视镜里陆淮,说:“陆上校肯定不会失控。” 哪怕易感期的来临已经到了倒数的阶段,陆淮的神态依旧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有和他同在一个密闭空间的两个alpha知道自己现在有多难熬。 “但我们的确离失控不远了。”阿加莎咬着牙说,“储物柜里有强效抑制剂和止咬器,要不你先打一针?” 陆淮接过顾星洲远远递来的抑制剂和止咬器,忽然道:“你刚刚说,‘江云靠自己把所有[明目张胆]觊觎他的alpha都踩在了脚下’,那某些暗地里觊觎他的alpha呢?比如宫泽?” 阿加莎愣了一下,无奈道:“陆上校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还想扁你呢,我做得到么。” 顾星洲缩在角落里说:“反正您现在也回来了。即便只能顶着[情夫]的身份,我也相信您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那些alpha全部成为您的手下败将。” 陆淮似乎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表情里甚至带着点离谱的无聊感,“江云是我的omega,更是我的合法妻子。我为什么要自降身份,和那些连入场资格都没有alpha竞争?” 顾星洲提醒道:“众所周知,江外长是陆上校的妻子,而不是[情夫]的。” “那就让陆上校回来啊,”陆淮心不在焉地抛起止咬器,又接进手里,“多大点事。” 阿加莎和顾星洲在后视镜里面面相觑。 这两个alpha怎么都没想到,原来,陆淮根本不屑加入他们预想中的那个竞技场。 他们都亲眼见识过陆淮的行事风格。 陆上校向来追求简单高效,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案。 而在这件事上,让陆上校回归就像冰荒星上那把狙击枪一样,一定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干脆利落地解决一切问题。 是啊 ,唯一能让江外长留下不理智破绽的陆淮,为什么要和如小丑般可笑的alpha们一起争夺江云的注目? 陆上校只需要活着,他就已经赢了。 阿加莎将车停在港口入口,转头问陆淮:“你是不是已经在计划给自己恢复身份了?别忘了,陆上校的遗体必须保持失踪的状态,联盟对晶核的开采才有借口继续下去。” 陆淮笑了一下,“我没忘,但晶核和身份一起拿很难吗。” 阿加莎:“……好了别装了,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陆淮不置可否,拿着抑制剂和止咬器下了车,“我去找江云,姐你替我给一个老朋友捎句话。” “陆上校果然只有在有求于我的时候才会叫姐姐。”嘲讽归嘲讽,阿加莎还是一刻不耽误地答应了下来,“你要找谁?” 陆淮弯下腰,隔着车门和阿加莎说出了一个名字。 阿加莎表情一动,猛地抬起头,望向那在港口穹顶循环播放了一整天的巨幅广告—— 金马斯图岛,向欢愉俯首称臣。 第41章 在情报局服役的两年,陆淮经受过最为严格的易感期防控训练。 除非是遇到了强易感期,否则普通的易感期对他在公务中的行为模式几乎没有影响。 一针抑制剂打下去,陆淮已经可以全然掌控自己的腺体,并确保他的信息素不会有丝毫的外泄。 他走在人来人往的港口,看上去和正常的alpha没有区别。 如果此次行动不涉及江云,他甚至不会把那枚止咬器带下车,还挺占他口袋位置的。 陆淮一边朝vip通道走去,一边拨通了江云的通讯器。 江云过了一分钟才接通了通讯,想必是因为身边人太多,他必须先找个借口离开,“怎么了。” 语气平淡,内容简单的三个字。 但只要平时在工作中和江云接触过,就会知道这三个字对江外长而言,早已到了亲昵的程度。 陆淮脚步一顿,通过呼吸的调控把突然涌上来的躁动强压了下去,若无其事地问:“你到港口了吗?” 江云:“到了。” 陆淮:“你现在在哪里?” “在贵宾等候区。”江云捕捉细节的能力太强了,陆淮这么一问,他便有了猜测,“你也来了?” 陆淮道:“你先告诉我,你确定要接受这份临时通知的工作么?” 江云“嗯”了一声,说:“他毕竟是我的导师,我暂时不想和他发生冲突。” 江云在总统府的时候,乔赫德总统没有因他的越级行事责怪他,反而对他能拿到晶核开采权赞赏有加。 只是在那之后,乔赫德总统给他安排了一个紧急程度只有b级的任务,要求他即刻出发不说,还指定宫泽和总统首席秘书霍奇·马卡斯陪他一同前往。 想要敲打他的心显而易见。 江云承认他为了节省时间,在冰荒星上用的很多手段故意绕过了总统府。他之所以接受这份工作,也是为了缓和近几年已然大不如前的师生关系。 “抛开这些不谈,老师是让我去索耶共和国就星域气候问题进行会谈,”江云道,“我自身对这个案子也挺感兴趣的。” “既然江外长都这么说了,”陆淮绕过监控和港口工作人员,轻而易举地来到了贵宾等候区,“那我没来。” 江云有些想笑,问:“真没来,还是假没来?” 陆淮懒洋洋地说:“你管我呢,反正江外长都决定要走了——你还自己对这个任务感兴趣,都不是别人强迫你去的。” 江云隐隐觉得陆淮的状态和平时不太一样。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幽怨的意味呢? “这次出差,我一周后才能回来。”江云说,“要和我现在见一面吗,上校?” 陆淮站在vip廊道的尽头,望着离自己不足十米的身影,所有急切滚烫的欲望都化成了喉结不受控制的轻滚。 在外时,江云的站姿总是笔直冷潇。此刻他却倚靠着墙面,眼帘低垂,目光落在斜下方的空气中。 修身西装中,他的双肩松弛地沉下,长腿自然倾斜。 第52章 通讯器挂在他耳边,明明挂得很稳,他却一直用手按着那个连通着他和丈夫的微小仪器,沉静白皙的侧脸在仪器提示灯的闪动下也变得生动了起来。 ……现在见面的话,你可就一周不能工作了啊,江外长。 “不了,我不想耽误你出差。”陆淮紧紧握住了口袋里的止咬器,语调却是轻松的,“而且联盟港口的安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了?我都混不进去。” 江云当然不会信这种鬼话。他好似感觉到了什么,朝廊道的尽头看去。 就在江云抬眸的一瞬间,陆淮推开手边的一扇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专门为易感期的alpha准备的vip休息室,隔音和密闭性都非常好。有旅客进入后,休息室就会自动锁定,无法再从外面打开。 陆淮背靠着门,立即给自己打了第二针抑制剂。 隔着一道金属厚门,他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但他能感觉到江云正朝着休息室走来。 “我刚刚去探望祖父了。”陆淮说着,急促的呼吸被他沉重的口吻很好地掩盖了起来,“我知道这些年一直是你照顾他。谢谢你,江云。” 江云在休息室门外停下脚步,看着门上“已占用”三个字,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用谢我,你家很多旁系亲戚巴不得替你照顾陆元帅。”江云轻描淡写道,“他们一致认为,你死了,有资格继承陆家全部财产的双胞胎又还年幼。我之所以选择把陆元帅‘捏’在手里,是因为我想当可以掌控陆家的‘皇太后’。” 陆淮低低地笑了起来,握着止咬器的掌心深陷金属之中:“你别说,这个称呼还挺适合你的——江太后。” “我丈夫又没死,我算什么太后。”江云转过身,背靠着休息室的大门,说:“下周一孩子们就要回学校上课了,你记得再帮陆潮检查一下他的功课。还有,冰荒星上严重缺乏新鲜的蔬果,江慕本来就有些缺乏维生素,你看着点他,让他多喝点果汁。” “我尽量。”陆淮稍显遗憾地说,“但我最近有点忙,可能没有太多的时间。” 两人隔着一扇门,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相同的站姿。 他们一手按着通讯器,后背传来一模一样的,贴着金属大门的触感。 通讯器中的声音不会失真,电磁将他们的话语准确无误地带到对方耳畔,就像是在彼此的身边说话一样。 江云再次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他相信陆淮即便领略到了给陆潮辅导功课的痛苦,也会在忙碌的时候优先处理孩子们的事情。 除非…… 江云迟疑片刻,问:“陆淮,你是不是易……” “江外长,”总统首秘马卡斯手中拿着两杯咖啡,朝江云走了过来,“真理号升空准备已就绪,我们该上去了。” 江云扫了眼alpha递过的咖啡,抬手示意自己不需要。 “我登船了。”江云说,“回见。” 陆淮“嗯”了一声,一边单手解开止咬器的卡扣,一边笑着对江云说:“宝宝工作开心,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通讯器切断的下一个毫秒,陆淮迅速却镇定地戴上了止咬器。 冰凉的框架紧贴下颌,皮质的卡带绕过鼻梁来到耳后。修长的手指精准地找到卡扣的位置,毫不犹豫地按下。 咔的一声,卡扣完美闭合,将alpha下半张脸严丝合缝地锁了起来。 陆淮闭上眼睛,平复自己呼吸和心跳的同时,计算着从门口到登船口的步行时间。 时间到达预计值时,陆淮推开门走了出去。 “已占用”的指示灯熄灭,他刚巧看见江云的背影消失在了真理号的舱口。 在江云身后,一共跟着三个alpha。 国会议长,宫泽。 总府首秘,霍奇·马卡斯。 以及负责此行安保工作的上校,奥兰多·巴尔克。 十七年前,陆淮和这三个alpha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在冰荒星上的时候,他向江云确认过,这三个alpha都曾经打着“替陆上校照顾江外长”的旗号,约过江云。 而现在,易感期的陆上校亲眼看见其他alpha跟在自己妻子身后的画面,竟像是懒得给他们过多的关注一样,眼神依旧维持着不慌不忙的清明。 他没兴趣像对待莫里斯一样,一对一地向这些alpha宣示他和江云对彼此的占有和主权。 类似的alpha实在太多了,他没那个时间,更没那个闲情逸致。 一次两次还能算情趣,多了就没意思了。 他现在应该做的,是回家度过他的易感期。多陪陪祖父,然后听老婆的话,把小儿子的功课辅导完,再监督大儿子多喝点蔬果汁。 陆淮这么想着,点开了阿加莎发来的简讯。 阿加莎:[搞定,话我捎过去了] 陆淮:[然后?] 阿加莎:[然后他说他会帮你这个忙,看在你赌赢过他的份上] 陆淮回了一个“好”,抬头最后看了眼真理号缓缓闭合的舱门,取下止咬器,转身离开。 另一边,舱门即将闭合的前一刻,江云像是对自己接受临时出差的选择产生了犹豫,脚步顿住,骤然一个转身。 江云这猝不及防地一转身,跟在他身后的马卡斯不知是有意的,还是真的刹车不及,险些撞到了江云身上。 马卡斯手中的咖啡洒了出来,刚好溅到了江云的西装外套上。 “万分抱歉,江外长。”马卡斯用满含歉意的绿色眼眸盯着江云,“请让我为您的西装负责,我会清洗好给您送回去。” 江云低头看着自己胸口湿透的位置,眉间才皱起来,三条不同的手帕就从三个方向递到了他面前。 江云无声地嗤笑一声,有些厌烦地说:“不用了。” “还是擦一擦吧。”宫泽细心地说,“马卡斯先生准备的是冰咖啡,江外长当心着凉。” 江云不想过多废话,刚要走人,他的通讯器就亮了起来。 不仅是江云的通讯器,宫泽,马卡斯和巴尔克的通讯器也在同一时间闪烁起红光。 红色提示灯代表重大紧急的突发事故。三人不敢耽误,立刻点开了通讯器。 可即便如此,他们伸向江云的手仍然没有放下。 这是一条来自金马斯图岛的最新消息。 金马斯图岛,崇尚娱乐,金钱至上的星际大公国。 如果说霍布森星是一座巨大的游乐场,金马斯图岛就是一个专为上流社会打造的黄金赌场。 那是一个由财富代表一切规则和法律的世界。来自宇宙各地的金钱和黄金存放在金马斯图岛的各大银行中,为大公国铸就了永恒的和平和绝对的中立。 就是这样一个永恒中立的公国,其领导者,也被称为黄金执政官,在一分钟前,面向全星际发布了一则官方信息: 本人获悉,陆淮——陆上校尚在人世。 消息来源受公国保护,但本人可以黄金执政官的名义确保其准确性。 三条手帕倏地从江云眼前消失了。 alpha们下意识地抬起头,不出意外地在另外两个人眼中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震惊和骇然。 第42章 黄金执政官的宣告光速传遍了全星际的政府机构。 无论是陆家势力的大本营:军部,情报局,国防部,国防科研部; 还是江家握在手里的外交部,商务部和能源部,都在这一刻发出了沸腾的轰鸣。 所有与陆上校和江外长相关的故人——仰慕者也好,憎恶者也罢;阴暗处的嫉妒者,名利场上利益的纠葛者……也在这一刻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 请求立即前往金马斯图岛的奥斯维德中将。 亲自致电黄金执政官的商务部部长。 高等科学院内,傅明谦当即脱下白大褂,拿着通讯器大步离开了实验室。 热砂星球上,伊恩·唐死死盯着那简短的两句话,沉默多时后,在烈日炎炎下发出一声古怪的低笑。 奥林首都,波利特·路咆哮着从酒桌上摔了下来。 以及在宣告发布后的十分钟后,奥林首相山城博的专舰自贝洛克港口升空,一刻不停地飞向那个纸醉金迷的国度…… 这无疑是马卡斯从政以来,最为忙碌的一天。 各部门向总统府的请示都会先经过他这个首席秘书的手里。 望着源源而来的消息,马卡斯的心情极度的复杂。 往好处想,至少这些为陆淮狂欢的政府高官们,在采取行动前,仍然记得他们还需要获得总统府的许可。 “江云对此是什么反应。”乔赫德总统在通讯器中询问马卡斯。 马卡斯如实相告:“江外长他……他去换衣服了。” 乔赫德眉头紧锁:“什么意思。” 一时之间,马卡斯竟不知该如何回答总统这个问题,只能硬着头皮说:“就字面上的意思,总统先生,江外长回客舱换衣服了。” 第53章 同为乔赫德心腹的巴尔克上校问:“事发突然,请问是否需要暂停本次前往索耶共和国的任务,总统先生?” 乔赫德稍作思索,眉间渐渐舒展,脸部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起来。 “我怎么可能拦着自己最疼爱的学生去寻找他的丈夫。”乔赫德说,“改变真理号的目的地,请江外长即刻前往金马斯图岛证实这一消息是否属实——外交部一切事宜继续由次长辛普森代理。” 客舱内,江云的通讯器一刻不停地闪烁着,他设置了自动回复才有了换衣服的时间。 他站在镜子前,穿上干净的白衬衫,慢条斯理地系着扣子。 系到还剩最后两颗时,江云忍不住垂下眼睛,弯起嘴角浅笑了一下。 很典型的陆上校式风格,不是吗。 简单高效,一击毙命,完全不需要任何的铺垫。 陆淮没有提前和他商量过这件事,说明这又只是陆淮的一次心血来潮。 陆淮是什么时候决定这么做的?无非是在他看到金马斯图岛广告的时候——至今不足三个小时。 亏他那时还觉得陆上校成熟大度,看到他上宫泽的车都没有特别的反应。 原来,陆淮的“特别反应”在这里等着宫泽。 可哪怕是心血来潮,陆上校还是在最恰当的时机,给自己找到了一条最完美的复活之路。 由第三方的中立国宣告陆上校尚在人世,联盟自然也成了不知情的一方。 至于陆淮的“遗体”到底被谁偷走了,又是怎么复活的,就看黄金执政官怎么去编这个故事了。 奥林方或许不会相信执政官拿出来的故事,可那又如何。 奥林不可能因为一个故事,和金马斯图岛反目成仇,更不可能因此撕毁和联盟的晶核开采协议。 因为,联盟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 一切麻烦都毫无痕迹地从联盟一方转移到了金马斯图岛上。 眼下黄金执政官的通讯器恐怕比他的还要忙碌吧。 江云知道陆淮和黄金执政官有过一些交情,但他没想到一国元首竟然能为陆淮做到这种地步。 也许,当年的陆上校最让人觉得耀眼炫目的,并不是他强大的身体机能,也不是他各项突破上限的战斗技巧,而是他难以复刻的,独一无二的心态和风格。 强大坚韧的战士可能有很多个。而陆上校,永远只有一个。 江云的通讯器再次亮了起来。在自动回复的模式下,只有双胞胎和陆淮的通讯请求不会被过滤。 江云接通通讯,嗓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陆上校有什么指示吗?” 通讯器里传出陆淮控诉的声音:“宝宝你搬家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云微愣:“嗯?” 陆淮独自坐在车子里,望着荒废了整整十七年的浅水路五号,声音又低又闷:“你连这个都不说,你真的爱我吗。” “……抱歉,是我的疏忽,我本来以为能和你一起回家。”江云有点愧疚又有点想笑,“不过,陆上校的确是易感期到了吧。” 新婚时,江云曾陪陆淮度过过一次易感期。 当时的陆上校也是像现在这样,情绪低潮,敏感脆弱,极度缺乏安全感,把第一次陪伴alpha度过易感期的他搞得不知所措。 他被折腾得床都起不来,还要努力又笨拙地,一遍遍安抚他的alpha:“我真的很爱陆上校,我永远不会离开陆上校……” 见陆淮没有否认,江云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说呢?就非要装那么一下吗。” 陆淮不肯告诉江云他为什么要装,只喃喃道:“重逢以来,你都还没有说过你爱我。” 江云:“……” 不久前才凭一句话震慑了所有觊觎他的alpha,现在却在这里委委屈屈地和他讨论爱不爱的问题……是大家的alpha都是这样,还是只有他的alpha这样? 得不到江云的回答,陆淮笑了一声,语气中带着自嘲的意味:“江云,你和我说实话,你当初愿意嫁给我,是不是因为,我是有资格和你联姻的众多alpha中,脸最好看的那个。” 江云:“……” 这要他怎么回答? 陆淮的确是脸最好看的alpha,他愿意嫁给陆淮应该不能排除这个因素。 但长得好看,却是陆淮吸引他的优点中,最微不足道的一条了。 在激素的影响下,陆淮是越想越难过:“如果没有这张脸,你就不会爱我了。”陆淮的声音微微发颤,“上次在奥林研究所你就是这么说的,你只能对着我的脸哭出来。” 江云默默在心里记录了一条他的最新发现:易感期的alpha不但敏感脆弱,缺乏安全感,还会记仇和翻旧账。 门外,宫泽已经在敲门了:“江外长,您好了吗?总统府的指示下来了。” 正事不能耽误,易感期的丈夫也不能不理。 一向沉着冷静的江外长竟然和新婚时一样,有了些许手足无措的感觉。 没办法,他在安抚易感期alpha这件事上,经验还是太少了。 江云定了定神,对外说了声“稍等”,然后又对着通讯器说:“没有的事。相比外貌,我其实更欣赏陆上校的性格和心态。” 即便陆淮的长相不符合他的审美,他相信只要他和陆淮多相处几次,他一定还会选择嫁给陆淮。 “你欣赏我的心态吗……”陆淮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切地问,“如果我的心态不再年轻了呢?你还会爱我吗?” 江云说:“你现在的心态不是挺年轻的么。” 陆淮安静了一会儿,轻声道:“可是你现在对我都好冷淡。” 江云:“……我对你还算冷淡?” 和对别人相比,江云自认对陆淮的态度已经非常非常亲昵了。 他都愿意被陆淮亲了。 然而易感期的alpha才不管这些,只固执地认为:“没以前热情就是冷淡啊……” 陆淮从不和别人比,他只和二十四岁的陆上校比。 当年他的易感期江云给他的是什么待遇,现在又是什么待遇。 对比之下,这怎么不算冷淡呢? 江云不由失笑:“好了,你先离开浅水路五号。我告诉你一个地址,你去那里过易感期,好不好?” “不好,我哪儿都不去,”陆淮像是在故意发脾气,“我就要待在浅水路五号。” 江云挑了挑眉,说:“那个地方是我度过发情期的公寓,里面全是我信息素的味道。你确定不要去?” 陆淮:“……” 第43章 结束通讯后,陆淮没有马上前往公寓。 车停路边,逐渐沉下的夜色吞噬了车身。路灯悄然苏醒,成为了浅水路五号片区唯一的亮光。 阿加莎和顾星洲早就受不了他走了,他们应该都回家了。 由于军部离浅水路太远,以前他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间点到家。 江云总是比他早到家。 每晚他推开家门,都会有一道飞奔而来的身影扑进他的怀里。 那时的江云身形娇小,扑上来的力度几乎可以忽略,可他每次都会假装被江云撞得后退半步。 他会揽着江云的腰,故意背靠墙面,享受着新婚妻子热情的投怀送抱,还常常因为过于享受而耽误了晚餐。 后来,江云不满足只在家里等他。江云想要更早地看见他,改成了在路灯下等他。 他只要拐过最后一个路口,就能看到江云被暖黄灯光勾勒出的,琥珀般的身影。 以后,公务繁忙的江外长应该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等他了。 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江云。 没有新婚时飞奔而来的拥抱,两个人像老夫老妻一样,每天在结束工作后平静地见面,似乎也不错。 只是,他也会觉得遗憾。 遗憾他和江云戛然而止的热恋,遗憾他们本该拥有的每一个结婚纪念日,遗憾他只见过江云二十岁和现在的样子。 江云的二十岁到三十六岁,他全部错过了。 他和江云的十七年,甚至不曾有过一个阳光灿烂的、温暖的春天。 他们在冬天始端相识,在冬天的结尾分开,又在冰天雪地中重逢。 而现在,首都也下起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花在路灯的光圈下旋转飞舞,宛若无数个生命盛大而短暂的金色精灵。 他还记得江云站在那里的样子。 他记得江云在雪中朝他望来的每一个眼神,却不知道江云在春光中,在夏雨里,在秋风中的模样。 意识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那种无法缓解的遗憾中,强烈的不安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 他不该放江云去工作的。 他在装什么啊。 他应该把江云关起来。他应该让江云时时刻刻待在自己身边,确保不会再有任何意外把他们分开。 可他怎么可能那么做。 江云说欣赏他的心态……呵,江云欣赏的可不是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啊。 第54章 还好,这只是他易感期的不理智而已——应该吧。 等易感期过去,他肯定不会再生出这种离谱的念头了。 他一定还能和十七年前的自己一样,年轻张扬,锋芒毕露,理所当然地万众瞩目。 只有那样的陆上校,才配得上江云。 陆淮落下车窗。寒风驱散了他身体的热度,带走了他的信息素,也让他的理智恢复了清明。 他看到浅水路六号的窗户亮起了灯。两个陌生的剪影映照在窗间,正在享用他们冬日的晚餐。 那两个剪影看上去很年轻,面对面坐在餐桌旁的画面像极了浅水路五号曾经的主人。 看来,他终究还是要不到邻居老妇人蓝莓松饼的配方了。 十七年,还是太久太久了。 久到旋转楼梯的油漆会脱落,壁炉上会出现斑驳的裂痕; 久到棋格羊毛地毯上绒絮全部褪去,米白色窗帘也默默地风化了。 ……江云怎么可能不搬家。 江云怎么可能面对得了那些。 陆淮看着雪发了好一会儿呆,再次拿起了通讯器。 陆淮:[我准备出发去公寓了] 江云:[好] 陆淮:[等首都星的春天到了,我们带孩子们一起去公园赏花怎么样?] 江云:[嗯,好] 陆淮看着江云发来的三个字,好不容易找回的理智又快失控了。 冷淡,真的好冷淡……江云对他好冷淡。 好烦躁。 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江云对他热情一点? 然而就在他无法自控,即将暴走的时候,江云发来了一条新消息。 江云:[不过你要给我们准备好吃的便当才行] 江云:[我想吃陆上校亲手做的蛋糕] 像是并不存在的信息素安抚了暴动的神经,alpha几乎要捏碎通讯器的手缓缓泄了力。 他猛地向后靠去,脖颈拉出一道如释重负的线条。 陆淮仰着头,抬手遮挡住双眼,在黑暗中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 —— 真理号一路飞向金马斯图岛。 两天两夜的行程,江云一直待在自己的客舱里,鲜少在公共场合露面,连一日三餐都是叫的客舱服务。 马卡斯等人连江云的面都见不到,根本无法回答总统“陆淮未死,江云是何种反应”的问题。 如果是在过去,他们能找到无数个和江云见面的借口。 可现在,那些借口都有可能被陆上校视为对他个人的挑衅。 在局势尚未明了之前,谁都不敢冒这个险。 直到真理号即将在金马斯图岛港口降落之前,alpha们才终于有了面见江云的机会。 他们被江云叫到了会议室里。 江云和往常一样,西装革履地坐在长桌的首位,冰冷的表情和惊人的美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张力,压得人蓦然心悸。 “说一下落地后的计划吧。”江云指尖轻点在桌面上,脸色如常地说。 这场景让宫泽想起了奥林方告知联盟他们找到了陆上校遗体的时候,江云的反应也是像现在这样。 据说,当时的伊恩·唐为了找到江云的破绽,想尽办法想要让江云承认他爱陆淮。 可江云始终镇定从容,看不出情绪的外泄,更没有表现出他对亡夫一丝一毫的爱意。 当日一具遗体也许不足以让江云有太大的反应,但如今陆上校活着的事实摆在眼前,江云居然还能如此的平静。 江云把自己关在客舱里的两天,究竟做了什么,又想了什么。 马卡斯语气尊敬地说:“您是此次行动的总指挥,一切计划由您说了算。” 江云道:“我的两位助理都不在身边,您让我怎么指挥?” 马卡斯立即道:“您可以把我当成您的助理,我和巴尔克上校会尽最大可能满足您的需求。” 江云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哂笑。 不仅是钟曼和程池不在,整艘真理号上,除了宫泽勉强算站在他这边,其余人都是总统府的核心成员。 换言之,他的每一个需求都会在第一时间传达至总统府。 这的确是个敲打他的好办法——江外长行事不喜欢走流程的话,就让我们来替您走吧。 “抱歉,我用不惯别人的秘书。”江云淡道,“请允许我拒任总指挥一职。” 马卡斯和巴尔克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目光,显然都没想到江云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宫泽也无法理解江云这么做的理由,问:“江外长,您的意思是,您不想参与到接回陆上校的行动中吗?” 江云不紧不慢地说:“我在冰荒星上滥用职权,理应接受停职检查。” 马卡斯忙道:“江外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没有人要停您的职。” “那您就当我想给自己放个假吧,我已经很久没有休假了。”江云好似心血来潮一般,“我听说,金马斯图岛是个不错的度假胜地。” 宫泽很快明白了江云的用意。 江云不想受总统府的掣肘,他要以个人的名义在金马斯图岛上进行所有的活动。 “这太危险了,江外长。”宫泽道,“以山城博为代表的各方势力目前正朝着金马斯图岛汇聚而来。您在星际政坛树敌太多,倘若脱离真理号行动,难保不会有人对您的人身安全造成巨大的威胁。” 巴尔克道:“江外长的安危至关重要,我们必须……” 江云打断巴尔克:“休假中的一切威胁,将由我个人承担。”不等三人再劝,江云又道:“再者,要是黄金执政官能让一国外长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事,金马斯图岛也不会被称为永恒和平的国度了。” 宫泽安静片刻,沉声道:“可是您想过没有,山城博一定会不惜代价地从执政官中获取陆上校的下落。您如何凭一个人的力量,和一整个奥林内阁相抗衡呢?” 江云微微一笑:“那就是我自己的事了,宫议长。” 江云说完,第一个站了起来,三个alpha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们很清楚江云的作风。只要江云决定的事,谁都无法改变。 假如总统府不同意他的休假,江云一定会强行让自己停职,哪怕离职也在所不惜。 而江云一旦离职,站在江云身后的陆家和江家,以及即将归来的陆上校,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马卡斯不甘心道:“江外长如果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请随意开口。” 江云想了想,说:“有件事,我认为三位或许能帮到我——你们能不能给我推荐一本如何应对alpha易感期的指南?我想为我丈夫下一次的易感期提前做好准备。” 他必须承认,易感期的alpha比他经手的任何一件公务都要累人。 即便是远程陪伴,不用被反复标记,也不会被困在床上下不来,但只用言语哄也是很耗费精力的事。 他这两天什么都没干,就在客舱里回答陆上校一个个幼稚到极致的问题了。 陆淮还只肯和他语音交流,死活不肯开视讯,也不知是在公寓里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三个alpha同时愣住了。 宫泽最先反应过来,嘴角带着他一贯温和的笑容:“我有几本不错的推荐,晚些我整理好发给江外长。” 江云点点头,朝门口走去。 宫泽一如既往地跟在江云身后,为江云打开了会议室的门。 只是这一次的开门,不再是因为江云失去丈夫后愈来愈盛的美貌,而是因为他本身高不可攀的权势和地位。 第44章 和冰荒星相反,金马斯图岛是一个典型的永夏之星。 它像是恒星系统中最受宠爱的孩子一样,公转轨道永恒地沐浴在金黄色的光芒中,整个星球宛若一个由黄金锻造而成的,欲望的熔炉。 金马斯图岛拥有极为丰富的海洋资源,昂贵的海岛酒店数不胜数。而群岛酒店,无疑是其中最奢华的那一个。 “……它一晚上最低的房费要花我三个月工资,然后你告诉我江外长已经定下了一个月的总统套房。”顾星洲心如死灰地说,“请问,我现在加入江外长的家庭还来得及吗。” 江云的专属管家职业性地微笑着,“江先生在海滩上等您,您可以亲自去问他哦。” “等等,”顾星洲上下打量着管家,目光中满是狐疑,“你是人机吗?” 管家保持着微笑,“我是真人。” 群岛酒店内随处可见专门为游客服务的仿生人。这些仿生人可以根据游客的喜好改变自己的容貌,清一水的好身材和高颜值。 可惜人造的美貌看多了难免审美疲劳,以至于顾星洲在钻石银滩上看到江外长时,依然有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度假版本的江云终于不再是白衬衫和黑西装的装扮。 江云穿着一件宽松到像是大了一个号的白色t恤,棉柔的质感看上去日常随意,清韧的身体在衣服里空荡荡地晃着。 第55章 海风轻轻吹动t恤,布料贴紧在他的腰间,在松弛中勾勒出一抹留白的张力。 江云戴着墨镜,只露出面庞下方的线条,但这已经足够让不少游客萌生出上前搭讪的念头。 可只要他们走近两步,就会看到江云手中捧着的书——《如何陪伴您的alpha度过易感期:数十万omega亲测有用!》; 再走近一点,还能看到他无名指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婚戒。 所有的遐想和企图都和他们的脚步一样,硬生生地被切断了。 顾星洲在陌生alpha羡慕嫉妒的视线中来到了江云面前,开口便是一连串的大长句。 “江外长,我来了。我的伤才好,就牺牲了我个人的假期,来这里给您当私人保镖兼助理了,路费和住宿费还没有报销的那种。我听说山城博和宫泽等人已经在黄金执政官面前交锋了好几轮,火药味在联盟首都都能闻到,双方就差打起来了。您倒好,还在这里悠哉悠哉地晒太阳看书……” 江云正在阅读书的第三章《筑巢危机:从筑巢方式判断您的alpha属于猫科还是犬科》,头也不抬,只随手丢给顾星洲一张不限额度的黑卡,“这是你的报酬,你可以在岛上随意使用。” 一瞬间,顾星洲的瞳孔变成了金钱的标识,“谢谢江外长,江外长大气!” “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陆上校。”江云轻描淡写道,“这不过是他遗产中的冰山一角而已。” 顾星洲脱口而出:“那么您现在算是在用陆上校的遗产养别的alpha吗?” 一旁的管家撇了眼顾星洲,对这个alpha身份的认知更进了一步。 连这种话都敢说,看来这位中校应该是陆上校真正的兄弟了。 “是又如何。”江云说着,漫不经心地翻过一页书,来到了指南的第四章《鳄鱼的眼泪?切记,眼泪只是alpha用来把你叼进他巢穴里的工具》,“陆上校二十岁时也没少请omega们喝酒。” 顾星洲一懵:“啊?不会吧!真的假的?!” “二十年前,陆上校曾经在金马斯图岛执行过一次任务。任务圆满结束后,陆上校在岛上休息了两天,也和我们的执政官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管家解释道,“由于你们联盟军部有规定,赢来的资产不能带回国,当时恰逢岛上的omega权益日,陆上校就用他赢来全部的筹码,礼节性地请在场所有的omega喝了杯酒,因此获得了不少omega的好感,仅此而已。” 顾星洲又发现了偶像不怎么忠诚正直的一面,“我去,陆上校年轻时好会玩。” 管家笑道:“江外长无意间发现了这件事,似乎有点意外呢。” 江云神态自若地说:“意外不至于。陆上校在日常生活中,本身就是个喜欢玩闹的人。我只是奇怪,陆上校为什么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顾星洲不以为然:“正常,您也没把您以前走到哪里都能获得一大堆alpha好感的事情告诉陆上校啊。” 江云沉默一瞬,冷冷开口:“顾中校还想不想在三十岁之前升上校了?” 顾星洲赶紧做了一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 管家压低声音,问顾星洲:“陆上校没有和您一起来吗?依我看,陆上校再不来哄哄自己的omega,江外长说不定要用陆上校的遗产请全场的alpha喝酒了。” “陆上校倒是想来,但明天不是周一吗,陆上校得听江外长的话送孩子上学啊。”顾星洲嘴上的拉链一秒解开,装模作样地感叹,“结婚前,在最奢侈的海岛酒店为omega们一掷千金;结婚后,老婆惬意度着假,留他刚一个人过完易感期,就要拖着虚弱的身躯,大包小包地送孩子上学——婚姻究竟给alpha带来了什么。” —— 下车之前,陆淮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大包小包。 在超市里精挑细选的新鲜蔬果,西蒙公学的制服,冬季版的作息时间表……以及一瓶速效降压药和一盒高效头痛贴。 副驾驶上,还放着一本他已经看完了的《育儿指南之顶级难度:双倍可爱,百倍崩溃,数十万双胞胎父母血泪日记!》 陆淮对这本书的评价只有两个字:离谱。 尤其是《继承人之争向来残酷》的章节内容,太夸张了,说的双胞胎好像一定是从小打到大,为一张废纸都能争得要死要活一样。 或许其他家庭的双胞胎会纷争不断,但他和江云的双胞胎一直非常和谐。兄弟两人几乎没有吵架的时候,身体力行地诠释了什么叫做兄友弟恭。 继承人之争?不存在的。 不过,有一件事,他暂时还没想明白。 黄金执政官的宣告已经传遍了全星际,双胞胎应该也知道了alpha父亲没死才对。可这两个孩子并没有特别的反应,静悄悄得有些不同寻常了。 难道说,双胞胎对他这个消失了十七年的父亲没太大的感情? 如果真是如此,他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他和那两个孩子,连短暂三个月的相处时光都未曾有过。 陆淮拎着大包小包下了车,按了半天门铃没人理。 他用江云开给他的权限打来了门,一进玄关就听见餐厅传来一阵巨响。 陆淮立刻来到了餐厅。 只见地板上七零八落地散落着锅碗瓢盆,餐椅东倒西歪。而他那对与众不同的双胞胎,大的手持锅铲,小的用平底锅挡着脸,隔着餐桌形成了两军对垒之势。 陆淮第一次见识到双胞胎的残酷战场,简直震惊:“不是……你们还真会打架啊。” 陆潮气急败坏地吼道:“江慕把我的游戏存档删了!” 高中时也沉迷过游戏但仍能考第一的父亲感同身受:“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江慕,你怎么能删弟弟的游戏存档呢?” 江慕辩解道:“陆潮偷吃了我留在冰箱里的蛋糕。” 江慕用他那和江云五分相似的脸露出委屈的神色,看得陆法官二话不说改变了自己的偏向:“你说你,没事干嘛吃哥哥的蛋糕?你爸爸平时又没少给你吃。” 陆潮愤怒地举起了平底锅,“这都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你怎么不说江慕八岁的时候还用过我的毛巾给流浪小猫洗澡!” 陆淮秉着公平公正的原则,毫不犹豫地指责江慕:“过分了啊,这件事你向弟弟道过歉吗?” 江慕难得地倔强了起来,“我不道歉,我就是故意的。谁让陆潮六岁的时候把青蛙塞我书包里了!” 陆淮有点头痛了,“我开始心疼你们爸爸这些年都是怎么过来的了。” 陆潮冷笑道:“要这么翻旧账是吧?那要不是在爸爸肚子里的时候,你非拉着我不让我先出去,我至于当弟弟吗?” 陆淮都快听笑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行了,别吵了。”陆淮从孩子们手里一一没收作案工具,“我们三个人坐下来好好聊聊,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陆潮似乎很宝贝他辛辛苦苦打出来的游戏存档,脸上写满了不甘心。趁陆淮转身放餐具的时候,他猛地推了江慕一把,“——滚吧你!” 陆潮的体格早已和成年alpha差不多。江慕被他这么一推,差点被甩到了墙上,脸色登时变得苍白起来。 陆淮当即把江慕拉进了怀里,确认大儿子没有磕碰到后,抬眼看向了小儿子。 陆潮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威压,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干嘛?我推我哥关你事?” “你最好清楚一件事,陆潮。”陆淮缓声道,“有些触碰底线的错误,是不会轻易被原谅的。” 陆淮的声线很平静,连音量都没有提高,却听得陆潮脊背阵阵发凉,双腿发软,站都站不稳了。 但少年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他鼓起勇气,直视着[情夫]的眼睛,不屑道:“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爸爸的下级而已,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这样吗。”陆淮放开江慕,朝陆潮走去,“你觉得我没资格管你?” 陆潮被逼得步步后退,小腿撞到一把餐椅,一屁股坐了下去。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也在追求我爸爸?”陆潮的声音微微发着抖,却依旧选择和一个成年alpha针锋相对,也是非常勇敢了,“你是不是以为你有机会,就在我面前摆起继父的谱了?” 陆淮笑了声,“我不用追啊,因为……”陆淮抬手将伪装面具卸下,随手扔到一边,“我早就追到了。” 陆潮蓦地睁大了眼睛。 陆淮居高临下,平静道:“再说一遍,陆潮,我有没有资格管你?” 陆潮眼眶刷地红了,不断咽着口水说:“哥……哥哥,我们猜对了!他、他……他真的是上校老爸啊……!” 陆淮想起了《育儿指南》中的某一章。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当心双胞胎悄悄密谋后对父母设下的陷阱!] 演得真不错。 好厉害啊,宝贝们。 第45章 陆淮不知道的是,双胞胎得知父亲没死后,第一时间打给了江云。 第56章 当时的陆淮处于易感期的低潮。江云这边要安抚哭着问他“爸爸爸爸,父亲真的没死吗”的孩子们,那边还要回答丈夫“宝宝宝宝,你怎么都不戴婚戒了啊”的问题。 可江云既不能面对面告诉孩子们事实,又无法陪在丈夫身边。他已经不是一个头两个大了,他是一个头三个大。 江云告诉双胞胎陆淮的确没死后,陆潮哭成了六岁时的模样,话都说不出来,江慕却格外冷静。他甚至没有追问爸爸事情的详细经过,只一边用纸巾胡乱地给弟弟擦眼泪,一边说:“我们知道了,爸爸。你安心出差,我和弟弟在家等你带父亲回来。” 江云望着江慕主动挂断的通讯,若有所思。 他本想提醒陆淮注意双胞胎的异常,但陆淮又冒出来了一个新问题“婚前三次约会,老婆你最喜欢哪一次”,江云想想还是算了。 一个头三个大的感觉,陆上校也该体验一下。 正在体验中的陆上校表示:场面的确有点大,但本人也不是搞不定。 江慕那个乖宝宝应该不需要他哄,他只要把眼前这个瘫在椅子上哭得稀里哗啦的大男孩哄好就行。 陆淮身上的气场收得一干二净,低头望着陆潮,问:“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是你!”陆潮盯着那张只在影像中和梦里见过的面容,自顾自地给出跑题的回答,眼泪不住地往下流,“他们告诉我你没死,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啊!” 陆淮愣住了。 他原以为是江慕先识破了他的身份,然后告诉了陆潮。 他没想到,陆潮早已凭直觉找到了他。 “除了你,还能有谁呢?还会是谁呢?”无论哭得多厉害多难看,陆潮始终坚持和父亲对视着,仿佛他一眨眼,眼前这张和他相似的脸就要消失了一般,“我那么喜欢和你玩……我看到你和爸爸在一起,我居然一点都不反感……哪怕是被你辅导功课的时候,我都不会觉得难熬……如果我的父亲真的还活着,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啊……” 陆淮胸口涌起一股柔软的热流。 这是一种他从未体会过的心情。和面对江云,或是面对祖父时截然不同。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他的孩子。他和这个少年之间,拥有最为奇妙的血缘关系。 即便从未相识,即便缺席了他们成长的岁月,即便等他们长大了,他将对他们放手,他依旧会发自本能地爱护他们一辈子。 “抱歉。”陆淮蹲下身,让自己处于陆潮视线的低位,“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陆潮猛猛点头,“你刚刚是对我用了信息素压制吗?我好难受……” 陆淮道:“没有,我不会对你那么做。” “那你只是表现出了一点生气,就能让我那么难受吗?”陆潮目瞪口呆,“你好厉害啊。” 陆淮有些想笑,抬起手摸了摸陆潮的脑袋,“不要这么快原谅我啊,傻不傻。” 陆潮虽然长相像他,但难过时天然呆的模样却像极了江云。 陆潮并不是他的缩小版。 陆潮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拥有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内心。 同样,江慕也不是年少时热情柔软的江云。他没有哭,也没有像弟弟一样宣泄自己的感情,而是垂着眼睛,轻声地问:“您怎么能这样呢?” 陆淮知道江慕在指责自己什么,沉默片刻,道:“对不起。” “您那么早就和我们相见了,您却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江慕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像个成熟的兄长,可尾音中的颤抖却无情地出卖了他,“您还告诉我,您只是我父亲的兄弟,您让我们叫您‘叔叔’。” 陆潮连忙附和:“对对对,我也很气这个来着!喜欢当叔叔是吧,那要不要我们一辈子叫你叔叔啊?!” “我的错。”陆淮没有任何辩解地承认,“请给我弥补你们的机会,求求你们不要一辈子叫我叔叔。” 陆潮呆了一下,“不是,你都不解释一下吗?比如什么局势复杂,不想我们担心啊,或是你想以‘陆上校’的身份光荣地回归之类的。” 陆淮:“可错了就是错了啊,我不想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 陆潮:“哦!”完了,他觉得他爸这样更帅了怎么办。 “可是我很生气,陆上校。”江慕面无表情地说,“我不认为您能弥补到我们。” 陆淮想了想,满含期待地问:“你们想吃小蛋糕吗?我买给你们吃?” “您为什么会觉得这种时候给我们吃小蛋糕有用?”江慕凉凉道,“我们是十五岁,不是五岁。” 陆潮“啊”了一声,犹犹豫豫地说:“可是哥,我现在还挺想吃点甜食的。” 江慕恨铁不成钢:“你给我闭嘴。” 陆淮牢牢抓住机会:“买!” 陆淮打开网络商城,对着甜品一通下单。可就在他确定付款的时候,一行刺目的提示跳了出来——对不起,您的余额不足。 陆淮活到现在第一次看见“余额不足”几个字,表情都空白了一下。 在大儿子冰冷的目光和小儿子期待的目光中,陆淮来不及多想,立刻给江云发了条消息。 陆淮:[尊敬的江外长,您能给我转点零花钱吗?我没钱给我们一起生的双胞胎买蛋糕吃了] 江云:[陆上校在金马斯图岛为别的omega大肆挥霍的时候,有想到今天吗?] 陆淮:[?] 耳边是儿子们生气的控诉,眼前是老婆猝不及防的嘲讽。 在极致的绝望下,陆淮反而笑出了声。 冷静,不慌,才三个而已。 宝贝们排好队,他一个一个,慢慢来哄。 陆淮从大包小包里掏出一根黄瓜和一个土豆塞进双胞胎怀里,“先用这个垫垫肚子,我去去就来。” 陆淮走出餐厅,反手一个通讯打给了江云:“宝宝你肯定是听了谁的谗言,你听我解释……” 陆潮捧着个土豆,不敢相信,“我都哭成这样了,他竟然就拿个土豆打发我?好歹给我煮成土豆泥呢!好的我决定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叫他一声爸!” 江慕才不信弟弟的话,“你最好是。” 三分钟后,陆上校带着江云的转账记录回到餐厅,“有钱了宝贝们,想吃什么,随便点。” 懂事以后就再没被爸爸叫过宝贝的双胞胎,一个微微红了脸,一个大喊道:“老爸我想吃冰淇淋泡芙!” 江慕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我就知道。” 有陆潮这个帮倒忙的弟弟在,他们恐怕不可能逼出父亲的真心话了。 还好,他还有保底的办法。 厨房里,陆淮忙着给大儿子榨果蔬汁补充维生素。 餐厅里,双胞胎一边享受着甜品,一边和江云视讯。 江云已经从陆淮的视角知道了整件事。他问两个孩子:“是陆潮发觉了陆上校的身份,江慕出的主意?” 江慕用勺子一点点挖着小蛋糕,说:“得知父亲没死后,我第一个怀疑的也是[情夫]叔叔。不因为别的,就因为您对[情夫]叔叔的态度。您一直在刻意创造我们和他接触的机会。否则,您怎么可能让一个普通的下级来家里照顾我们。” 陆潮一口一个大泡芙,得意地说:“但你只是怀疑,我可是确定就是他!” 江慕语气微冷,“我只是不想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下,说出‘确定’两个字而已。” 江云轻笑一声,“不错。” 一个靠逻辑,一个靠直觉,他和陆淮的两个孩子都很聪明。 江慕不解地问:“爸爸,父亲他到底为什么要隐瞒身份到现在,您知道吗?” “局势不允许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江云通过镜头,望向了陆淮的背影,“我想,他应该是在害怕吧。” 双胞胎的表情都有些惊讶。 他们那么强大的alpha爸爸也会害怕吗? “害怕你们习惯了没有alpha父亲的生活,害怕你们难以接受一个陌生人贸然闯入你们的世界。”江云说,“所以,他想让你们先喜欢上他,再向你们表明身份。” 双胞胎对视一眼,神色变得复杂了起来。 江云安静了一会儿,问:“那么,你们喜欢他吗?” “我超喜欢啊!”陆潮想到什么说什么,主打一个直抒胸臆,“爸,你好会挑老公!” 江云:“……” 江慕不甘心就这么放过欺瞒他们的父亲,又无法说出不喜欢这类违心的话,沉静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只不过,在父亲给他端来果蔬汁,问他明天能不能送他和陆潮上学的时候,他还是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不可以。”江慕说,“我不想被[情夫]叔叔送上学,很奇怪。” 陆淮笑了笑,“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见。” “但等您正式拿回您的身份,您可以来接我们放学。”江慕故作冷脸,“我比较喜欢您原来的脸。” 第57章 陆淮:“……你们都喜欢。” 陆潮则表示:“我对你用谁的脸都无所谓,但你那天一定要穿最帅的军装,开最厉害的车来!” 陆淮觉得自己有必要教育双胞胎做人不能太看脸,更不能太虚荣,但孩子们实在太可爱了,他根本拒绝不了。 “好的,我这就找你们爸爸要钱买车。” 不用送双胞胎上学,陆淮从首都星前往金马斯图岛的日期便比预计的早了一天。 吃完晚餐,父子三人来到首都港口。 陆淮没有送儿子们上学,却被儿子们送上了飞船。 “不出意外的话,我和你们爸爸一周内能回来。”陆淮没有像大部分们父母一样叮嘱孩子乖乖在家,而是道:“你们能乖就乖,不能的话闯点祸也没关系,有我和你们爸爸兜着。总之,千万别让自己受委屈。” 陆潮嗤笑一声,懒洋洋道:“拜托,我们的爸爸是外交部部长,父亲是存活版本的陆上校,谁敢让我们受委屈啊。” 江慕:“你的数学老师?” 陆潮:“那也是我让她受委屈。”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江慕看向陆淮,迟疑地唤了一声:“父亲?” 陆淮尽量让自己的嘴角不上扬得太厉害:“嗯?” “我有一样东西想要送给您。”江慕转过身,将背后的书包朝向陆淮,“您打开看看吧。” 陆淮拉开书包的拉链,一束微卷的,带着丝绒的粉白蔷薇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第46章 金马斯图岛的宗旨是向欢愉俯首称臣。对大部分游客而言,欢愉和美色脱不开关系。 为此,金马斯图岛在仿生人的研究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和财力,他们的仿生技术也在全星际遥遥领先。 在江云入住群岛酒店的第五天,一位定制的仿生人被管家送进了他的套房里。 “这是我们根据陆上校二十四岁时的模样,一比一还原的仿生人。”管家对江云说,“您看看,还有哪里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仿生人被放置在面向阳台的客厅中央,阳光给墨绿色的军装镀上了一层金色。 腰线利落地收束进黑色皮带中,平直流畅的双肩撑起冷硬的肩章,风纪扣在颈间划出两道锋利的冷光。 对人造美貌司空见惯的管家,总是会为最真实的耀眼而惊艳。 也只有长成这样的陆上校,能让江外长一等就是十七年啊。 管家欣赏着金马斯图岛引以为傲的技术成果,期待那位冷漠的联盟外长能给予他们一些真心的赞赏。 然而,从衣帽间走出来的江云却只是随意地扫了两眼仿生人,便道:“没有。” “……”管家藏起失望,微笑道:“仿生人的系统已对您开放全部权限,您可以通过您的脑机对仿生人下达指令。” 江云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知道了。” 管家鞠着躬退下了。 不久后,江云有一场和乔赫德总统的视频会议。 落地金马斯图岛后,马卡斯曾三番五次地请求与江云面谈,无一例外地遭到了江云的拒绝。 这位总统首席秘书也是没办法了,才不得不请总统先生亲自出面。 江云也的确给了总统应得的尊敬,同意了参加这场会议。 离会议开始还剩二十分钟。江云本想利用这点时间回顾顾星洲在岛上收集的情报,但客厅里的“陆上校”存在感实在太强了,哪怕处于关机的状态,也莫名地让人分心。 谁让它穿着陆上校的军装呢,江云想。 江云关闭情报,来到了仿生人面前。 随着开机指令的下达,仿生人目视前方的眼睛轻轻一动,顺着江云的方向垂了下来。 它的眼睛犹如两道炫目的光轨,清晰地映照出江云的容颜。 江云和那双眼睛四目相对着,缓缓说出了他第二道指令。 …… 二十分钟后,乔赫德总统准时出现在全息影像中。 年迈的总统坐在办公桌后,身后联盟的旗帜无声地静止着。古老而传承的壁炉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火光照亮了墙壁上的刻纹——联盟利益高于一切。 乔赫德没有以职位称呼江云,而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眉目温和而舒展:“江云。” 江云笔直站立,颔首垂眸道:“老师。” “你在金马斯图岛休息得如何了?”乔赫德眼角的褶皱泛起关切一般的笑纹,“休息够了的话,就回去工作吧。” 江云说:“我申请了一个月的假期。我认为,这个时间足够总统府完成对我‘滥用职权’一事的调查。” “别说傻话,孩子,总统府从未有过关于你的任何指控。”乔赫德笑眯眯道,“一个月的时间太长了,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把陆淮那孩子接回家。” “我不明白。”江云露出困惑的神色,“我以为接陆上校回来的任务,已经交给了宫议长和马卡斯先生。” 乔赫德道:“本应如此,但奥林首相山城博宣称,联盟因陆淮遗体无故失踪一事,向奥方索要了晶核的开采权和冰荒星的驻军权。现如今,黄金执政官证实了陆淮未死,遗体失踪案自然不再成立。那么,联盟理应将开采权和驻军权一并归还给奥方。” 江云道:“山城首相的言论符合逻辑。” “作为外交部成立以来最出色的外交官,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乔赫德瞄了眼墙壁上的刻纹,正色道,“已经到手的利益,联盟绝不可能拱手让人。” 江云若有所思道:“所以,您是想在不损失既得利益的情况下,接陆上校回家,并要求山城首相对此保持顺从的沉默?” 乔赫德点点头,“是。” “我不认为这是什么难事。”江云道,“我相信,宫议长和马卡斯先生一定能顺利地完成您交给他们的任务。” 江云和乔赫德都心知肚明,要是宫泽和马卡斯能搞定山城博,这场师生之间的对话根本不会存在。 “这两人到底不是专业的外交人员。江云,我始终认为,你才是主持联盟,奥林和金马斯图岛三方谈判的最佳人选。”乔赫德表现出对江云能力极大认可,同时又有些无奈和失望的样子,“别忘了,是你自己突然提出休假的。” 江云轻描淡写道:“那辛普森先生呢?他是您亲自任命的外交部次长,怎么不算专业的外交人员呢。不如,您让辛普森来岛上处理这件事,我回首都替他坐镇外交部,您觉得如何?” 话说到这份上,江云已隐晦地将他回归工作的条件全部告知。乔赫德作为他的老师,当然是能听明白的。 乔赫德安静须臾,道:“即刻起,你在金马斯图岛上的一切行动,包括人员的派遣,军舰的调动等,均可不报备总统府直接行动。我知道,你一直想让易莱哲取代辛普森的位置。我同样可以允诺你,只要你完成此次任务,你将对外交部的人事任命和豁免拥有最高权限。” 江云笑了,“我想您误会我的意思了。” “别闹脾气了,孩子。”乔赫德语重心长地说,“外交部不能没有你,联盟不能没有你,快回来吧。” 江云道:“我从来不会和您闹脾气。” 乔赫德欣慰道:“那么,你愿意接下这个任务了?” 江云不紧不慢地陈述:“我可以参与联盟,奥林和金马斯图岛的三方会谈,但不是以联盟的名义,而是以我个人的名义。” 听到江云的话,饶是老谋深算的乔赫德也不由微微一讶:“什么?” “我将以一名妻子的身份,带我的丈夫回家。”江云平静地宣告,“接下来,我参与的所有谈判,签订的所有协议——我的一切行动,均属于我个人的行为,与联盟无关。” 乔赫德忍不住问:“江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继续度假,老师。”在乔赫德看不见的地方,江云依旧和“陆上校”四目相对着。“可能最近和年轻人相处多了吧,我突然也想像二十岁时的陆上校一样,在金马斯图岛上,好好地……”江云的嘴角浅浅上扬,眼底漾出银河般的流光,“玩一玩。” 不等乔赫德开口,江云又道:“当然,如果我能成功,我的确希望我的副手是我欣赏的,能力出众的学长。而不是一个无功无过,除了听您的话一无是处的政治傀儡。” 乔赫德的表情骤然严肃起来,“你不觉得你的话太直接了吗,江外长。难道就因为陆淮即将归来,你就要变成和他之前一样,高调张扬,肆意妄为的样子吗?” “您又误会了我,老师,我时刻谨记着您的教诲——‘联盟利益高于一切’。”江云顿了顿,“至于我将如何保证联盟的利益,还请您,不要再过问了。这或许是日后,您和我之间,最佳的合作方式。” —— “你没告诉江云我提前一天到金马斯图岛的事吧?”陆淮说,“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来着。” 第58章 顾星洲跟在陆淮身后走进电梯,按下通往顶层的按钮,“没有是没有。但您来金马斯图岛的路费不都是找江外长要的吗?他稍微查查票务信息,就能知道您提前到了啊。” “说到这个,我必须感恩有你。”陆淮扫了眼顾星洲放在胸口口袋里,那张让他感到分外眼熟的黑卡,“我一直发愁钱太多不知道怎么花,现在看到你帮我花了这么多,我悬着的心总算落下了。” 顾星洲假装听不懂偶像的嘲讽,一本正经道:“应该的,好兄弟就该为彼此分忧。” “可以。”陆淮轻一颔首,“以后,我让阿加莎每个月把你的工资转给我分忧一半。” “别这样嘛,长官。我虽然花着您的钱,却没有忘了您。”顾星洲凑近陆淮,悄声道,“我用您的名义向管家定制了一个和江外长一模一样的仿生人,已经送去您的房间了。” 顾星洲自以为送了陆淮一份大礼,可陆淮却没表现出太大的兴趣,甚至嗤笑了一声:“好无聊。” 顾星洲一怔:“哎,您不喜欢吗?” “虚妄的代替品不过是弱者用来安慰自己的道具而已。”陆淮漫不经心道,“要拥有就拥有正品,不然多没意思。” “好吧。”顾星洲承认有被陆上校装到,突然觉得自己从仿生人身上寻找欢乐的行为很不像强者,“那我帮您退了吧。” 陆淮想了想,说:“算了,你定都定了。” 顾星洲气笑:“我特么的……” 两人来到江云暂住的总统套房,刚要敲门,顾星洲就收到了江云的信息。 “江外长外出了。他要我以他个人的名义,约山城博今夜前往群岛酒店的月光剧场一聚。”顾星洲念道。 陆淮笑了一下,“江外长这是要请我们看戏了啊。” 顾星洲又道:“他还让我把他房间里的仿生人送给黄金执政官。” “江云房间里还有仿生人?”陆淮笑不出来了,“好吧,如果那个仿生人不是我,我大概率会很不爽。” 顾星洲用江云给的权限打开了房门。看到仿生人无比熟悉的军装侧影,顾星洲揶揄道:“现在爽了吗,陆上校?” 陆淮目光一暗,低声道:“不爽。” “为什么?”顾星洲奇怪道,“这不明显是您么。” 顾星洲走到仿生人面前,看清它的容貌后,才明白了陆淮为什么这么说。 它是陆上校,却不是二十四岁的陆上校。 如果十七年前没有那场轰轰烈烈的殉职,陆上校就会以它的模样,陪在江外长和两个孩子身边。 江云向仿生人下达的第二道指令——让我看看你十七年后的模样。 江云又控制不住地在想一个虚妄的“如果”了。 顾星洲安慰陆淮:“至少您十七年后仍然很帅啊,气场没现在这么有攻击性,倒是沉稳了很多,配现在的江外长不是刚刚好。” “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了。”陆淮从自己的脸上收回目光,“走吧,去找黄金执政官。” 第47章 漂浮在空中的城市赌场,一望无际的钻石银滩,沉入海底的巨轮餐厅,数不胜数的酒廊,夜店……群岛酒店用堪称完美的服务告诉每一位游客:在这里,所有人类能想象出来的快乐,您都能用金钱买到。 今夜,广受游客好评的月光剧场不知为何挂上了[暂停接待]的牌子。 慕名而来的游客败兴而归,留给月光剧场一个在严密安保措施下,宁静祥和的夜晚, 大理石被月光洗得发亮,圆形舞台沉默地展示着自身的骄傲和奢华,可容纳千人的环形观众席此刻只坐了三个人: 宫泽,山城博,以及江云。 三人面朝舞台,分别坐在三个不同的方向上。 每人之间隔着八个座位,距离不算近,刚好能让他们听清彼此的发言。 舞台上,华丽的帷幕缓缓拉开,聚光灯直泄而下。 一个身影出现在光柱中。 男人穿着精美的燕尾服,面容不算年轻却非常有味道,气质优雅而奢华,连呼吸都仿佛散发着金钱的气息。 ——黄金执政官,金斯利。 “晚上好,各位。”金斯利面向观众席的正中间鞠了一躬,那里刚好是江云坐的位置。 “今夜的月光真美,不是吗?我很久没有享受过如此美丽的月光了。”金斯利深吸一口气,流露出沉迷的表情,“自从陆上校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我们的钻石海岸,每个夜晚我都被迫加班到深夜——还没有加班工资。” 说到这里,金斯利忍不住看了眼舞台下那个比月光更为清冷美丽的omega,眼神中带上了一丝指责的意味。 要不是这对夫妻干的好事,他堂堂黄金执政官何至于此。 “在金马斯图岛上加班是一种违背原则的罪恶,本人已经受够了。”金斯利浮夸地说,“今夜,就让我们共同努力,为这出死而复生的经典戏剧写下终局吧。” 金斯利打了一个响指,又一盏聚光灯亮了起来。 主角的投影终于在舞台的中央登场了。 年轻俊美的alpha身穿墨绿色军装,坐在一把古典华丽的红丝绒椅上。 他一手随意地搭在扶手上,一手支着额头,双眼平和地闭合着,似乎是睡着了。 宫泽和山城博不约而同地挺直了脊背。 江云却维持着原有的坐姿,黑色衬衫衣袖外翻,戴着腕表的手于胸前交叉。 他纹丝不动地望着舞台上的青年,神色从容而专注。 “这是陆上校的实时投影,他当下就在月光剧场的某个地方,等待着属于他的最终结局。”金斯利说,“陆上校目前处于记忆部分缺失的状态。他只记得十七年前的事情,对他是怎么离开冰荒星,又是怎么来到金马斯图岛的过程一无所知。” “恕我冒昧,但各位不觉得这个故事太过离谱了么。”白发苍苍的奥林首相双手杵着乌木拐杖,声音苍老却有力,带着某种岁月沉积而来的力量,“失忆的陆上校突然出现在钻石银滩上,没有线索,没有目击者。难道您是想告诉我,这一切皆是神明所为么。” 金斯利摊了摊手,“这我就不知道了,首相阁下。要不,您说服宫议长和江先生,让他们允许您将陆上校带回奥林,再好好调查这件事?” “不可能。”宫泽立即道,“陆上校是联盟全体公民的英雄,联盟绝不会让陆上校流落他国。” “联盟当然可以带走陆上校,”山城博说,“前提是联盟归还我方晶核的开采权,并即刻从冰荒星上撤军。” 金斯利一副头疼的样子,“请两位不要再旧调重弹了。金马斯图岛永远中立,我不会,我也不想偏向奥林和联盟中的任何一方……” “价高者得,”江云终于开口了,“如何?” 江云简单的六个字犹如按下了静音键,将这场本该跌宕起伏的戏剧变成了一出哑剧。 山城博的脸上好似被抽离了光线一般,蓦地浸入黑暗中。 宫泽朝江云投去不解的目光。 他不明白,他们的任务目标是在保证既得利益的前提下,带陆上校回联盟。 江云为什么会提出一个类似“竞价”的方案呢? 金斯利则在恍然大悟中,发出了一声哑然的惊叹。 他总算理解了江云坚持以私人名义加入这场角逐的缘由。 在月光剧场仅有的三名观众中,只有江云知道自己注定是赢家。 陆淮早已回到了江云身边,江云完全可以毫无顾忌地叫价。 所以,他敢把山城博——敢把奥林内阁逼到倾家荡产,不堪承受的地步。 金斯利看向沉睡中的alpha,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问题。 难怪,当年在岛上,那么多向陆上校示好的omgea,陆上校一个都看不上。 原来,陆上校喜欢的是这样的omega。 也是,强大而美丽,谁又能不喜欢,谁又能不仰慕呢。 “我不得不承认,江先生说出了我的心声。”金斯利愉悦地说,“在金马斯图岛上,金钱具有永恒的最高话语权。出于此项原则,我愿意把陆上校交给能为金马斯图岛带来更多财富的那一方。” “您觉得这样合适么,江外交官。”山城博布满皱纹的脸让他看起来就像一个慈祥的普通老者,“陆上校是您的丈夫,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更是你们的英雄,您怎么能忍心把他当成一个物品一样竞拍呢。” 江云点点头,“好问题。等陆上校回家,我会问他介不介意我把他当成我的所有物。如果介意,我可以考虑用更多的零花钱来弥补他。” 在场的alpha们:“……” 如果是在正式的外交场合,江云绝对不会说出带有过多私人情绪的话。 但现在,他不再是代表联盟的外交官。 宫泽代表着联盟,他只是江云。 他只是一个想要带丈夫回家的妻子。 第59章 金斯利笑眯眯道:“三位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可以开始叫价了。” 山城博很快计算出了一个价格。 两万吨晶核的价值相当于近一亿的奥元,再加上冰荒星的驻军权,以及晶核技术带来的后续收益……只要不超过五十亿奥元,奥林内阁勉强可以接受。 当然,他不可能直接将心理价位轻易示于竞争对手。 “五亿奥元。”山城博道。 江云看了山城博一眼,嘴角勾起一个有些想笑的弧度,轻飘飘地报出了山城博的最高价位,“五十亿。” 山城博倏地眯起了眼睛。 宫泽也变了脸色,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口提醒江云:“江外长,这么大一笔数字,财政部不可能轻易……” “我没让财政部出这笔钱,宫先生。”江云慢条斯理道,“我说过,我在金马斯图岛的一切行动,只属于我个人的行为,与联盟无关。” 宫泽微微一怔,“您的意思是,您要从您的私人账户里出这笔钱?” 江云好笑道:“不然呢?” 宫泽:“……” 江云太过轻描淡写,仿佛他们讨论的只是区区五千万,而不是足以覆盖联盟一个月军费的五十亿。 事到如今,山城博不得不怀疑,这位江外长早已和黄金执政官沆瀣一气。 他们所谓的“价高者得”,不过是一出为了让奥方沉默的戏码而已。 无论奥方叫出多高的天价,江云都会继续往上加,直到奥方彻底地闭上嘴。 至于江云究竟会不会付给黄金执政官这笔巨款,那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了。 这才是江云坚持以私人名义加入谈判的真正原因。 可对奥方而言,价位一旦超出五十亿,他们就将面临非常被动的局面。 万一江云停止叫价,计划通过其他途径带走陆淮,奥方岂不是要硬着头皮付出远超他们所能承受的巨款? 首相行事必须慎之又慎。山城博不敢赌,也不能赌。 “如果您的确愿意出五十亿带走陆上校,那么我方无话可说。”山城博快速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言谈举止间不见任何狼狈的失态,“但我方有一个要求。” 金斯利客客气气地说:“请说。” 山城博道:“我方要亲眼见到江先生的私人账户向黄金执政官汇入这五十亿奥元。” 江云眉梢微挑,“可以。” 月光剧场一片沉默。 角落里,传出不知名安保人员情不自禁的倒吸冷气声。 山城博杵着拐杖站了起来。 既知败局已定,他就没必要再在金马斯图岛上浪费时间了。 帝国还有更多同等重要的事情等着首相处理。 “我早知星际联盟的江外长位高权重,坐拥半壁江山。但我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如此的……”苍老的首相盯着江云,一字一句吐出四个字,“富可敌国。” 江云道:“您过奖了,首相先生。” “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年轻的外交官先生。”山城博朝江云点了点头,毫不恋战地离开了月光剧场。 宫泽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朝江云走去。 他问江云:“您真的能拿出五十亿奥元吗?” 江云反问:“你觉得呢。” 宫泽猜不出答案,又问:“值得吗。” “当然。”江云淡道,“陆上校对我和孩子们而言,永远是无价的。” 宫泽沉默片刻,道:“看来,您真的很爱陆上校了。” 江云原本不想理会这个有无数人问过他,又被他忽略了无数次的问题。 可或许是今夜的月光实在是太美了,他突然觉得,这个问题也不是那么难以回答。 陆淮活着回来了。 陆上校以江云丈夫的身份回来了。 他的软肋已经变回了守护他的利刃。 他为什么不能承认呢? “是,”江云听见自己说,“我很爱他。” 聚光灯下,沉睡的alpha微不可见地弯起了唇角。 宫泽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转身朝门口走去。 “‘竞拍’到此结束。等您的钱汇入我的账户后,我会寻找合适的时机将它还给您。”金斯利向江云微微鞠躬,“现在,陆上校是您的了,江先生。” “请注意您的措辞,执政官。”江云目视舞台上的金色投影,平静道,“陆上校,一直是我的。” “我的错。”金斯利知道自己退场的时间到了,笑道,“您快去接他吧,他等您很久了。” 戏剧已然散场,观众悉数离席。 但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拉开序幕。 盛夏的月光里,舞台的机关升了起来,青年虚幻的投影渐渐有了实体。 江云踏上台阶,一步步来到了舞台的正中间。 红丝绒的扶椅上,年轻的alpha缓缓睁开眼,仰起头看向他。 “好久不见啊,”陆淮带着笑意的双眸和十七年前一样的明亮璀璨,“江云。” 第48章 江云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淮。 看他上扬的嘴角,看他笔挺的鼻梁,看他张扬的眉眼。 看肩章的绥带,看军靴的皮革,以及武装带下的腰线。 自从和陆淮在首都港口分别,已经过去一周了。 虽然每天都有通讯,但再清晰的全息影像也比不上亲眼见到他的这一刻。 今夜的陆淮……确实很帅。 陆上校果然还是穿军装最帅了。 江云这么想着,问:“你怎么提前到了,不用送孩子们上学了?” 陆淮挑了挑眉,“可以可以,这么好的气氛,江外长却又老夫老妻上了。” 陆淮握住江云的腰带,轻轻一拉。 江云猝不及防被陆淮拉向前了一步,离陆淮更近了。 “江慕不让我送他们上学。那孩子和你一样,嫌弃[情夫]的脸不好看。”陆淮带点打趣意味地说,“拜你们这对颜控父子所赐,我已经把[情夫]的脸扔了——以后,我再也不想用别人的脸了。” 江云用目光描绘着陆淮年轻俊美的面容,嘴角露出浅笑,“那你就用自己的吧。” “嗯,这还要感谢你帮我恢复身份。”陆淮仰着脑袋,笑着夸他,“江外长刚才好帅好辣啊,我可太喜欢了。” 江云:“……” 这样的夸奖太过简单直白。但凡换个alpha这么说,都是会让江云掉头就走的地步。 但从陆淮口中说出来,他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是日常工作的状态而已,陆上校未免太大惊小怪了。” “哦,你是在告诉我,你工作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状态吗?”陆淮若有所思,“那我好像知道我那么多的‘竞争对手’是怎么来的了。” “你有个鬼的竞争对手……说起来,”江云朝四周望了望,镇定地转移话题,“你把你的仿生人弄哪里去了。” 他原计划用仿生人进行实时投影。既然陆淮自作主张地代替了仿生人的位置,那仿生人去哪了? “我让他滚去海边散步了。”陆淮突发奇想一般地提议,“你要不要去看看?” 江云:“嗯?” 陆淮又在搞什么名堂? 陆淮站起身,牵起江云的手,带着他走向舞台落幕后的阶梯,“走吧,我们也去海边散个步。” 在金马斯图岛的几天,江云常来海边,但都是在白天。 虽然大家都说夜晚才是钻石银滩最为惊艳的时刻,可一个人去,未免无聊了一些。 夜晚的钻石银滩,有着和白天截然不同的感觉。 海面变成了深沉的黑色,忽远忽近的潮声有如生命律动的气息。 月光慷慨地为游人照亮了脚下的沙滩,干净柔软的细沙如碎钻般发着光,仿佛一条无限向前延伸的星河。 这片私人海滩只有入住总统套房的客人有资格进入。此刻已近凌晨,除了江云和陆淮,还有两位“客人”。 或者说,还有一对“客人”。 那是一对互相依偎的年轻夫妻。 面朝不断冲刷而来的潮汐,两人静静地坐在海边,仿若一块完整的、密不可分的月光礁石。 alpha一条腿曲着,一条腿随意地在沙滩上伸展。为了让omega的脑袋靠他靠得更舒服些,他刻意压低了自己的肩膀,视线也一直低垂着。 明明夜色和月光如此美丽,alpha却始终不愿抬头,为这份美丽浪费他的视线。 那大概是因为,他的怀里,有更值得他去欣赏的美景吧。 陆淮解释道:“我看他一个人散步怪可怜的,就让‘江云’去陪他了。” 江云明白过来,有些想笑地说:“大晚上来这么一出,陆上校不怕吓死其他客人么。” 陆淮不以为然,“我管别人做什么,我自己开心就好。” 江云走近那两个仿生人,眼底不受控制地暗了下去,“我们当年在一起时的画面,原来是这样的么。” 第60章 “不是,他们不是我们的当年。”陆淮纠正他,“他们是二十一岁的江云,和二十五岁的陆淮。” 江云一怔。 “数据显示,二十一岁的你,比二十岁的你长高了零点四厘米。”陆淮有点感慨地说,“你的面容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定要说的话,似乎是更美艳了一些。你完全褪去少年感的时候,是在二十八岁——二十八岁的你,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大美人了。” 某种熟悉的微妙情绪涌上江云的心头,心中那块长达十七年的,名为[遗憾]的空白,又开始蠢蠢欲动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了。 “二十五岁的陆上校比二十四岁时看起来成熟内敛了不少,或许二十五岁的确是alpha的分水岭吧。”江云缓声道,“但我倒不觉得他是真的变低调内敛了,我倾向于他是更会装了。” 陆淮笑了声,一把揽住江云的肩膀,将江云带进了自己怀里。 “太了解我了,宝宝。不过,你能不能别一直看他?没什么好看的啊,你看我就好了。明年,我就会变成他的样子了。” 江云轻轻沉下一口气,低声道:“我只是觉得,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很美。” “确实很美。”陆淮点了点头,“但我仍然觉得,我们当下在一起的画面更好看。” 江云心跳忽地漏了一拍,总算舍得将目光从仿生人的身上移开了。 他抬眸看向了身边的陆淮。 当下在一起的画面? 是指二十四岁的陆淮,和三十七岁的江云么。 可是他们相差了整整十三岁。 陆淮一点都没有变。他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热情天真,像小蛋糕一样,香香软软的omega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一起时,是什么样子的。 “……真的会更好看吗。”江云不确定地说,“我不知道。” 陆淮看着他笑了,“你不知道的话,不如就先相信我的答案?我还挺聪明的,应该不会判断错误。” 江云呆住了。 相信……陆淮的答案吗? “能做到吗?”陆淮问他,“你可以相信我吗,江云?” 可以,他当然可以。 相信陆上校这件事,他做了整整十七年。 相信陆淮,对他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和简单。 心中的空白像是被一抹耀眼的光芒霸道又强硬的填满了,江云不禁轻笑出声。 这种时候还不忘夸夸自己的聪明,陆上校还真是有够自恋的。 海风中,江云轻轻点了点头,“好啊,我相信你。” 得到了江云的回答,陆淮的眼睛刷地一下更加明亮了,简直像是另一片藏着宝藏的,更为迷人的深海。 “我有个想法。我们把这两个仿生人留在金马斯图岛怎么样?”陆淮说,“让他们一直在这里度着假,每年长大一岁。明年是二十二岁的江云和二十六岁的陆淮;后年是二十三岁的江云和二十七岁的陆淮……直到他们一起白了头发,或是我们家突然破产,没钱支付他们的维护费用了。” “……你要煽情就好好煽,不要突然冒出来个‘破产’好吗。”无语归无语,江云还是继续着破产的话题,“要是真的破产了,陆上校就去当雇佣兵养活我们三个好了。” 陆淮笑了起来,“好主意,我喜欢。” 江云望着那两个虚幻的身影,眸光渐渐融入柔和的海风中,“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二十一岁的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处于孕期。” 陆淮怎么可能会忘。 他只是觉得,江云不会希望自己孕期的样子被别人看见。 所以,他只好冒着被说“陆上校连这个都不记得,肯定是不爱我了”的风险,假装忘记了而已。 “对啊,你这么说倒提醒我了。”陆淮装出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江外长孕期是什么样的呢,好好奇啊。我马上就去给他的仿生人下达孕期指令。” 江云脸色微变,“不许去。” 陆淮假装听不见江云的命令,径直朝仿生人走去。 江云只好跟了上去。 陆淮腿比他长,步伐迈得又大又快,他不得不加快了脚步,却仍然赶不上。 江云有些着急了,一把拉住了陆淮的手,尾音都带上了情绪:“陆淮!” 陆淮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江云死死抓住自己的手,笑容愈盛,“为什么不让我看?我很想看。” 江云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说:“因为我的孕期……很不好看。” 陆淮想也不想道:“怎么可能,你不会有不好看的时候。” 江云摇了摇头,道:“孕晚期时,我的肚子太大了,比其他omega的都要大好多好多。不过,我也不是因为肚子太大而不好看,我是因为我的状态。”江云顿了顿,“那九个月,我的状态一直不太好。” 目光空洞,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太难看了,以至于他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陆淮心中蓦地一动。 这是江云第一次主动提起他们分别的十七年。 江云终于,能勇敢地说出这些了。 陆淮正要开口安慰江云,江云却先自己安慰了自己:“好在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江云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向陆淮,微微一笑,“未来,还请多多指教了,陆淮。” 第49章 时间忽然变得快了起来,快过了十七年间,每一个独眠的夜晚。 他们不过沿着钻石海滩散了一会儿步,聊了一会儿孩子们的事,时间就来到了被睡眠统治的深夜。 酒店大楼的窗户一盏盏熄灭,月亮躲进厚重的云层,海面被抽离了光线,浓黑的夜重沉沉地压了下来。 两个仿生人依照程序设定,结束了海边的约会,而他们仿生的对象却迟迟不愿离开。 夜太黑了,伸手看不出指尖,他们也看不清彼此的轮廓了。 江云随口说了一句:“好暗。” 下一秒,一抹微小的亮光便点亮了他的眼睛。 “现在呢?”陆淮举着一个微型打火器,问。 陆淮没有抽烟的习惯,之前也不会随身携带打火器之类的东西。 江云意识到了什么,眼眸微暗,问:“你随身带着这个做什么。” 这都能被江云抓住重点? 陆淮心中无奈,语气自然地回答:“酒店无偿提供打火器,我路过顺手拿了一个。” 江云声音冷了两分:“我要听实话。” “……好吧。”陆淮望着漆黑的夜色,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之前不是有意识地睡了挺久么。那时候,眼前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确实有点无聊,搞得我有点怕黑了。” 江云不由地皱起了眉。 陆淮怕黑? 他知道陆淮最讨厌的就是无趣。只是他没有想到,仅仅一周有意识地沉睡就会给陆淮留下这么大的阴影。 “那你以后可以开着灯睡觉,”江云说,“我不介意。” 陆淮蓦地一怔,随即又笑了起来。 “那怎么行。”陆淮缓声道,“越怕什么,就越要去面对什么。一直逃避,那岂不是要一直怕下去?”陆淮微哂,“我可不想被这点微不足道的心理阴影操控一辈子。” 陆淮啪地一声关掉打火器,任由自己的视野再度被黑暗笼罩。 “正如你说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陆淮面向江云,于黑暗中牵起他的手,俯身在那微凉的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未来,也请你多多指教了,江云。” 江云看不见陆淮的脸,只能感觉到手背上温热的触感,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心又偷偷地漏了一拍。 ……越怕什么,就越要去面对什么吗。 江云莫名有些想笑。 所以陆淮怎么可以觉得,他只喜欢他的脸呢。 他每一次为这个alpha的心动,不都是alpha在无心之下,展露出自身性格的时候么。 最后一盏窗灯也熄灭了。群岛酒店的客人似乎全都进入了梦乡,除了他们。 一阵微妙的沉默后,陆淮状似不经意地说:“还有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 “嗯。” “你……要不要带我回房间休息?” 江云沉吟片刻,点点头,“好。” 陆淮意外地挑了挑眉,“嗯?” 江云答应得过于爽快,以至于陆淮不得不怀疑江云是不是一个人太久了,仍然保持着学生时代的纯情,都忘了alpha用下议院思考的时候有多恶劣。 陆淮忍不住问:“江外长应该知道,你同意带我回房间意味着什么吧。” 这种时候,江云宁愿被陆淮叫宝宝,也不想听见陆淮用职位称呼他。 江云看似平静地说:“我是一个已婚的成年人,已婚对象正巧是你,你觉得我知不知道。” “那我不是想明确一下界限么。”陆淮嘴角的笑意又扩大了,“我可不想再被江外长送到会议室罚站了。” 第61章 江云淡道:“我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具体还要看你表现。陆上校应该知道,我喜欢听话的alpha。” 陆淮嗤笑一声:“得了吧宝宝,你快别说这种话了。” 江云还说他喜欢装呢,明明江云自己也不遑多让。 江云:“?” “我还不知道你?”陆淮随手将打火器扔进垃圾桶,一边牵着江云朝酒店走去,一边对江云的性癖做出精准的判断,“凡事对你言听计从,完全没有自己主见的alpha,你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好吗。” 江云跟在陆淮身后,有些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反驳陆淮的话。 叮的一声,电梯在酒店顶层停下。 江云率先走出电梯,陆淮跟在他身后。两人自从进了电梯,就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钻石银滩时,氛围一直很好,纯洁又浪漫,甚至还带了点教育意义,简直是可以拿来给孩子们当故事讲的程度。 转折点是在江云说出“好”这个字后。 气氛倒不是变得不好了,而是转向了另一个没那么温情惬意,却更偏向成年人的方向。 尤其是在密闭的电梯里,那焦灼的,秘而不宣的气氛几乎让冷气失了效,连呼吸也悄无声息地升温了。 但江云走向房间的步伐依旧平稳从容,面容的侧影也一如往常的冷淡无瑕。 可身后的alpha却还要“污蔑”他:“……没必要这么紧张吧。” 江云立马道:“我才没有紧张。” 陆淮怔了怔,好笑道:“我又没说你紧张,我在自言自语来着。” 江云:“……” “这让我想起了我们第一次的时候。”陆淮低笑了一声,颇为怀念地说,“当时,你坐在床边,一脸紧张害羞地看着我,搞得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江云凉凉道:“我记得你最后下手下得挺狠的。” 陆淮望着江云的侧脸,大大方方点头承认:“没办法,人之常情。” 陆淮不提第一次还好,他这么一提,江云回想起其中的过程,不免皱起了眉。 哪怕时过境迁,他现在成为了年长者,但alpha对omega天然的压制力仍然摆在那里。 或许,他应该提前拿下主动权,免得场面太过失控。 江云想了想,说:“经过那两次后,我大概想起该怎么和你接吻了。” 陆淮呼吸猛地一窒,刚要上前,又还算理智地瞄了眼墙上的摄像头,下意识地说:“是么。” 江云说话习惯直视他人的眼睛,却总是不愿在这种时候和陆淮对视。他背对着陆淮拿出房卡,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今夜,你如果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可以尝试先吻我。” 陆淮努力克制着躁动的信息素,笑道:“真不错。”alpha其实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他还能像平常一样和江云沟通纯粹是因为本能,“但我又要抱歉了,我今夜不是很想从接吻开始。” 江云手上动作一顿,略带无语地说:“陆上校是还没过青春期吗?就一定要和年上者唱反调?” “那倒不是。”陆淮盯着江云手上的房卡,漫不经心道,“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当下的心情。” “不想算了,”江云迅速推开房门,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又没人逼你。” 江云走进房门,还没来得及开灯,肩膀就被大力地握住了。 门砰地一声被踢上,随着最后一束光线的消失,alpha刻意压抑的占有欲在一瞬之间,轰然爆发。 江云被重重地压在了门板上,陆淮的动作甚至称得上粗暴,一点都不给他反应的时间。 身前是冰冷的门板,身后是alpha发烫的胸膛,他无路可逃。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纤细白皙的颈侧,蛰伏许久的齿尖嵌入沉睡多年的腺体。 不再等待,没有犹豫。 那么迫不及待,又那么绝对掌控。 江云放大的双眼骤然失焦,身体的力气在顷刻之间丧失,却又被有所准备的alpha往门板上压得更紧。 他那总是吐出冰冷话语的嘴唇,终于溢出了多年不曾发出过的细微呻吟。 “嗯……” 陆淮每次都是这样,在他允许的范围外超出一步。 允许陆淮摸头,他亲吻; 允许陆淮亲吻,他标记。 允许陆淮标记,他就要…… 他的alpha真的……好不听话啊。 第50章 房间里的灯突然被打开了,暴露感和侵犯感在视觉之中变得愈发鲜明。 白皙轻薄的皮肤被齿尖刺穿,血液点点滴滴地渗出。淡到快要消失的咬痕熬过漫长的等待,终于迎回了它唯一的缔造者。 腺体发烫,血管流淌,脉搏跳动。 再强效的阻隔剂也在这一刻,全然失效。 被全情占有的感觉从腺体直达每一个细胞,江云的眼底骤然浮现出水汽,失重的身体在陆淮的掌控中连轻微的下坠都没有。 炽热而纯粹的信息素迅速且坚定地注入了他的腺体。 江云还没从恍惚中回过神,就被陆淮狠狠翻过身,面对面压在了门上。 过去的经验告诉江云,这远未结束。 仅仅一次的标记对陆淮来说不可能满足。他还会标记他第二次,第三次……直到他彻底餍足。 可陆淮的信息素实在太强势霸道了。每一次的标记对他来说,都像是在承受灵魂上的双重掠夺与共鸣。 以至于被陆淮标记过后,无论其他alpha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用他们平庸的信息素对江云造成一丝一毫的影响。 ——如果江外长身上一定要有alpha的味道,那只能是他丈夫的信息素,不是吗。 高大的alpha握着他的下巴,平日里的细心和体贴荡然无存,眼中只剩下浓到化不开的排他欲和占有欲。 陆淮问江云:“这些年,有没有其他alpha,闻过你的信息素?” 腺体的存在感异常强烈,这让江云的反应不免有些迟钝:“……什么?” “有没有啊,江云?”陆淮强硬又温柔地哄妻子开口,“你这么漂亮,一定有很多alpha想要知道你信息素的味道吧——你有没有让他们知道?” “……没有。”江云喘息着向后仰头,像是想躲开陆淮的气息,又像是在给陆淮创造出更多的空间,方便他在自己颈间尽情放纵,“alpha们想知道,我……我都让他们去问你。” “所以,其他的alpha都不知道你的信息素……”陆淮埋首在江云颈间,汲取着只有他能独享的甜美香气,嘴角心满意足地扬起,“是这个味道吗。” 江云艰难地点了点头。 “好厉害的宝贝,你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呢。”陆淮固定住江云的下颌,在那微微张开的嘴唇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然后,他一把横抱起江云,朝床边走去。 江云被扔到了宽大柔软的床上。陆淮站在床尾,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手上有条不紊地卸下武装带,腰带,军装外套,动作快速却不显急色。 暂时脱离了alpha的怀抱,江云勉强找回了几分清醒。他看着那逐渐在自己眼前展露出的,线条分明的腰腹,哑声问道:“那你呢?” “我?”陆淮赤裸着上半身,跪上了床,“我怎么了。” 江云双手支撑着身体,任由陆淮笼罩着他,替他一颗颗解开衬衫的扣子,问:“你有没有让别的omega知道你信息素的味道?” “我怎么可能。”陆淮失笑,“只有你知道啊。” 陆淮说着,又凑上来吻他。 和重逢后的每一个吻都不一样,没有安慰,没有温情,有的只是侵袭和纠缠。 江云明明已经回想起了该如何回应丈夫的热吻,可此刻他能做的,依旧只有被动地承受。 混乱之中,江云还依稀记得他想要把控局面的决心。 “等等……” 江云用力去推陆淮,陆淮却纹丝不动。最后还是江云强调了好几遍,陆淮才勉强停了下来。 陆淮焦躁又无奈地问:“又怎么了啊,宝宝?” 江云在床头柜上摸索了一阵,甩给陆淮一个小小的塑料包装,用强撑出命令的口吻说:“戴上。” 陆淮轻一挑眉。 江云竭力保持着冷静,提醒陆淮:“我们只要两个孩子。” “我会乖乖戴的。”陆淮看都不看塑料包装,只低头看着江云艳丽的眉眼,笑道:“那江外长也乖乖,把腿打开。” 江云:“……!” 这句话恶劣到了极点。 陆淮在这种时候还故意用职位称呼他,已然超过了江云所能忍耐的底线。 ……太羞耻了。 江云抬起手,掌心猝然刮过陆淮的侧脸。 刚被标记过的omega手上毫无力气可言,扇过脸颊和一阵轻风拂过似的,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可无论有多轻,这毕竟是个耳光。对陆淮这种极度自傲的alpha来说,多少带点不尊重的意味。 陆淮倏地顿住了。 第62章 江云趁机在床上撑起了身体,冷冷道:“这种时候,你就不能好好叫我名字么。” 江云的衬衫被蹂躏得乱七八糟,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一边勉强遮挡他的肩膀,另一边从细腻的肌肤上无声滑落,导致他肩头和锁骨的区域失守地暴露在光线下,皮肤透出了一层诱人的柔光。 江云喘息着瞪着陆淮,冰冷的目光带着威慑的警告,眼底却蕴着被亲出来的湿润水光。 只见陆淮被他扇得偏过了脸,侧脸正对他,眼睫沉默地低垂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场面像是僵持住了。 陆淮……是生气了么? 不至于,以前他在陆淮后背乱抓的时候,可比这个疼多了。 就在江云犹豫要不要再说点什么的时候,眼前的alpha竟然扬起唇角,一点一点地展颜笑开。 江云难以置信之余,简直要气笑出声。 陆淮怎么能……怎么能笑得这么兴奋,这么享受——笑得这么爽? 这个alpha到底在爽什么? 江云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陆淮再次朝他压了上来。 几乎恐怖的力量掐在江云腰侧,不顾反抗地将他拖往身下。 这股可怕的力道只在江云身上停留了两秒,却已经在江云腰侧留下了明显的指印,似乎只要再用力些许,就可以残忍地捏碎他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江云有种沉沦于一场美丽恶梦的错觉。 年轻的alpha像个俊美又性感的恶魔,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在他腺体上刻下烙印,又强迫他分开双腿,紧紧环绕在alpha的腰际两边。 陆淮锁在他脸上的视线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把他强撑出来的冷静和威慑毫不留情地尽数吞噬。 江云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推拒着陆淮的胸膛,下意识挣扎起来:“先不要……” “不要?”陆淮听笑了,“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是一个已婚的成年人。在同意把自己丈夫带回房间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会发生什么。” 江云不安分的两只手被陆淮单手抓在一起,强行按在了头顶。 他黑色的腕表还没有摘下来,被陆淮一同攥进掌心,硌得他的手腕微微发疼。 江云的双腿和双手均处于陆淮的掌控之下。他再动弹不得,也挣扎不了,只能用一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不甘又无助地瞪着身上的alpha。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只是没有想到,他比陆淮虚长出来的十三岁,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他居然妄想在床上控制陆淮。 他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他怎么可能在床上玩得过一个永久标记了他的顶级alpha? 江云甚至怀疑,十七年前,是不是因为自己年龄太小,身量没有长成,陆淮刻意收敛了不少。 现在,他的身体早已完全成熟,孩子也生了,陆淮便开始肆无忌惮了。 可是,陆淮是不是忘了,他已经太久没有承受过了。 这些年,他的身体没有被任何人打开过,包括他自己。 他现在的状态,和十七年前的新婚之夜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而他的丈夫却比十七年前还要恶劣。 “不想要我的话,为什么要带我回来呢。”陆淮用空闲的手描绘着江云的腰线,而后拿起了一旁被冷落已久的塑料包装,微笑道,“你也是想要我的,对吗。” 江云自知今夜逃不过去,干脆垂下眼睛不去看陆淮。 “我没有拒绝你。我只是想说,你……”江云忍着羞耻,潮湿的眼睫不住地扑闪着,“你最好记得轻一点,我不想明天下不来床。” 陆淮又笑了起来,“类似的话你在新婚之夜也说过。还记得么,江云,你当时是怎么对我说的?”陆淮低声引诱着妻子,“只要你像那时一样说些好听的,我就轻点,好不好?” 江云:“……” 新婚之夜……吗。 江云用所剩无几的理智回忆着过往。 当时,他好像比现在还要害怕。 他缩在丈夫怀里,连抬头看一眼丈夫的勇气都没有。 和现在一样的体温,一样的怀抱,一样紧贴耳畔的低语。 一样隐隐作痛的腺体,连空气中信息素交融的味道都一模一样。 回忆的场景和当下的画面渐渐重合。 一时之间,江云竟然分不清,他是在十七年前,还是在十七年后。 “不说话吗?”陆淮一手压制着江云,一手扬起包装袋故意给江云看,笑道:“这可是你仅有的,说服我的机会了。” 塑料被撕开的外边缘轻轻划过江云的脸颊,用最为暧昧的方式,拨开了他冷漠强硬的外壳。 江云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我……我很怕疼。” 陆淮无声地笑了一下,鼓励江云继续:“还有呢?” 江云的语调无法自控地软了下来,带着湿漉漉的颤音:“陆上校不要太凶……啊!” 泪水猛地夺眶而出,一个念头在江云空白的脑海快速闪过。 ——骗子。 他怎么会愚蠢到在床上相信一个alpha? 这种时候的陆上校,向来毫无信誉可言。 这一点,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江云茫然地看着天花板,泪水布满脸庞,眼皮泛红,红唇微张,最后的理智徘徊在溃散的边缘。 陆淮俯下身,安抚般地吻了吻江云滚烫的耳垂,嗓音沙哑:“我十七年前是不是和你说过?” ……什么? ……陆淮还和他说过什么? “你一边哭泣着求饶,一边全身颤抖的样子,真的……”陆淮在江云即将撞上床头之际,猛地将他拉了回来,“……真的太可爱了。”拨开江云粘黏在脸上的黑发,凝视着那张被欺负到神志不清的美艳面庞,陆淮发出虔诚的低叹:“我都要被你融化了。” 可江云已经听不清陆淮在说些什么了。 alpha的信息素浓郁到近乎拥有了实质,霸道地剥夺了他的全部听觉和自我意识,将他整个世界牢牢地握进了掌心。 他根本找不到逃跑的出口。 陆淮在用最原始,最简单,最不需要思考的方式地拥有他。 而他除了本能地落泪,什么都做不了。 陆淮抓起江云的手,引导那脆弱纤细的指尖去触碰主人剧烈起伏的小腹,低低地笑着:“我啊,已经完全落入你掌控之中了。” 第51章 哗啦一声,江云被放进了装满热水的双人浴缸里。 热水从浴缸边缘溢出,蒸腾的水雾徐徐升起,在浴室里氤氲弥漫,缓缓创造出一个私密的,柔软的空间。 陆淮把江云放进浴缸,自己却没有进去。 他打开浴缸旁的花洒,想着先简单冲一冲,免得他一身的热汗污染了老婆的泡澡水。 以前每次和江云在一起的夜晚,他都会出一身浸满了信息素的汗水。有的时候,这些汗水甚至还会随着他动作,滴到江云身上。 就运动量而言,那点可怜的运动量远远未到能让他出汗的程度。 他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他已经在强忍着收敛了。 江云还控诉他是骗子,冤枉得他都想笑。 什么时候让江云陪他过一次强易感期,江云就该老实了。 温水自青年头顶浇下,一小部分在锁骨的凹陷处形成两个小小的水潭,更多的部分贴着薄而紧实的肌肉一路向下,没入隐秘昏暗的光影。 只可惜,这张力十足的画面却无人欣赏。 唯一有资格观看这一幕的omega,此刻正躺在浴缸里闭目养神,精致漂亮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困倦。 马上就到吃早餐的时间了。陆淮想让江云吃点东西再睡,叫了江云好几声,江云都没什么反应。 陆淮关掉花洒,在浴缸边缘坐了下来,说:“你不是一直对以前我们事后不聊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吗?今天要不要聊?” 江云眉心轻动,眼底尚未散去的水光在他睁眼的刹那再度流转了起来。 “要事后聊天,”江云目色迷离,强打起精神说,“要……弥补遗憾。” 陆淮心头一窒,伸手抬起江云的脸。 “那先让我检查一下——嗯,眼睛哭肿了,嘴唇也被亲肿了……”陆淮端详着江云被折腾狠了却依旧满含风情的眼梢,心疼归心疼,倒是没怎么后悔,“宝宝,你怎么哪里都是肿肿的啊。” 江云在陆淮掌心中蹙起了眉,隐隐觉得这事后聊天的内容有点不对劲。 但他对[遗憾]这两个字执念太大了。以至于他明知道陆淮心怀不轨,还是忍不住回应陆淮:“你还好意思评价我的状态——我这是谁害的?” “这也能怪我?两个孩子都快十六岁了,你的反应却还和当年一样。一进去就要哭,稍微过分一些就吃不消。”陆淮故意揶揄,“我说江云,你真的是已婚十七年的人妻吗?” 江云深吸一口气,假装听不见alpha的污言秽语,不紧不慢地陈述:“首先,陆上校自己也不像个人夫;其次,你‘人’都不在,我怎么‘妻’。” 第63章 陆淮佯装思索,表示赞同:“有道理,这确实能怪我。”陆淮说着,又低头亲了江云一口,“我以后一定好好弥补你,至少让你在床上变得更像人妻一些。” 江云将身体缩进热水里,声音在水里显得闷闷的:“如果事后不睡觉的聊天内容是这些,那我还是要睡觉。” 陆淮忍不住为老婆的可爱笑了起来,心神一阵荡漾,一脚踏进了浴缸。 浴缸虽然叫做双人浴缸,实际的空间容纳四五个人都不会拥挤。可陆淮偏要贴在江云身边,江云都被他挤到浴缸边缘了。 江云忍无可忍,“你要泡澡就好好泡,别挤我。” 陆淮:“可我只是想帮你清理一下而已。” 江云:“你想清理什么?你又没在里面……手拿出去!” 陆淮:“哦,对,我都忘了我刚刚人生中第一次戴了套。不好意思,经验主义了,你等我另外编个理由——你太可爱了,我又想睡你了?” 江云:“……” 江云以为浴缸已经是终点,没想到他才被陆淮洗干净,吹干了头发放在床上没两分钟,便又被陆淮抱了起来。 江云被迫坐在陆淮的腰上,虚弱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要不是有陆淮抱着他,他肯定坐都坐不稳。 江云双眼含泪,用仅剩的力气,问出内心深处的疑惑:“陆淮你……你是易感期还没结束吗。” 陆淮仰头看着他,笑道:“坚持住啊,江云,你可千万不要晕过去,我们还要[事后聊天]呢。” 江云有气无力地反驳:“刚刚……已经聊过了……” 陆淮却和江云讲起了逻辑:“不对啊,现在看来,刚刚应该算[事中聊天],不能叫[事后聊天]了。” 江云突然觉得自己对弥补遗憾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执着了,“好了,你可以闭嘴了。” …… 预定的早餐变成了午餐,好在味道依旧很不错,管家还贴心地帮他们把面包换成了新鲜出炉的现烤面包。 只是那额外的两次让江云闹起了脾气,连喂到嘴边的面包都不肯看一眼。 陆淮记得江云喜欢吃这类香甜现烤的面包,特意哄了好久,但还是没什么用。 最后,江云只勉勉强强地喝了碗奶油浓汤,便在陆淮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酒店套房能完美模拟一年四季中白天和黑夜的环境,即便昼夜颠倒也不会影响客人的睡眠。 中午阳光最灿烂的时候,陆淮将卧室调至夜晚的睡眠模式。 窗帘隔绝了光线,墙壁消弭了声音。 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 除了他的思维,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了,整个世界死一般地寂静着。 他又要开始面对黑暗了。 他知道,他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口令,就能打开那盏能为他带来光明的睡眠灯。 可他已经不需要了。 这是重逢之后,他和江云共眠的第一个“夜晚”。 他兴奋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怕呢。 陆淮靠在床头,一日一夜的未眠没有给他带来分毫的睡意。 他侧躺在江云身边,单手托腮撑在床上,另一只手和江云在被子里十指相扣。 黑暗中,他看不见江云的脸,却一直保持着低头垂眸的姿势,就好像……好像他仍能在思维中看见江云一样。 在那个仅由他的意识构建出的庞大世界里,他总是能在江云无数个他见过的表情中,找出江云当下最可能的容颜。 ——所以永夜模式又怎么样?他依旧能看见他的爱人。 或许是被操劳过度的缘故,江云睡得很不安稳,眉间时紧时松,手心里也冒出了一层冷汗。 陆淮摸了摸江云的额头和腺体。 江云的体温稍微有点高,但没到发烧的程度。腺体在发热多半也是因为他注入太多信息素的影响。 陆淮用江云的腕表测了一下江云体内的激素水平,结果提示: [已检测到您体内的激素指标即将突破阈值,正常情况下,您的发情期将在一周内来临,请提前做好准备] 还有一周到发情期,江云的情绪会进入一个不太稳定的阶段,但身体的反应还要等几天才会显现出来。 那江云现在是做噩梦了吗。 陆淮不忍心叫醒妻子,只能轻拍着江云的后背,并释放出安抚的信息素。 纠缠江云的噩梦似乎没有因此消散。 江云的呼吸虽然在丈夫信息素的安抚下平复了下来,眼泪却悄无声息地打湿了枕头。 陆淮触碰到江云满脸的湿意,蓦地一怔,连忙晃了晃怀里清瘦的身躯:“江云?” 陆淮没有开灯,他的视野中没有江云。 但他知道,江云已经睁开了眼睛。 江云的手小心翼翼地划过枕畔,在碰到另一个身体的时候,猛地一顿,声音里竟然带着难以置信的意味:“……陆上校?” “是我。”陆淮轻声问他,“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江云点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 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纠缠他的是美梦,还是噩梦。 “我……我是在做梦。”江云喃喃道,“我又做这个梦了。” 陆淮将声音放得更轻:“你梦见什么了?” 江云沉默了许久,久到陆淮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时,江云竟然主动往他的怀里蜷缩了起来。 “……对不起。”江云低声道。 陆淮一愣:“什么?” “对不起,陆上校。你要带我去体检那天——你去执行任务的前一天,我不该偷吃那个面包的。如果我没有吃,你就会带我去医院,你就会知道我怀孕了……”江云紧紧抓着丈夫的衣服,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迅速湿润了丈夫的胸膛,“可是,我当时真的好饿,我……我没有忍住……对不起……” 陆淮瞬间愕然。 他慌乱得来不及感受心口传来的钝痛,立刻捞起江云,将他整个人抱进了怀里。 就像是怀抱一个脆弱易碎的婴儿,严丝合缝,密不透风,确保江云每一寸的肌肤都落入了他的怀抱。 “宝宝你在说什么啊。”陆淮想要用自己一贯轻松的口吻安慰江云,尾音的颤抖却无情地出卖了他,“我不能在十七年前回到你身边,只是因为我自己太菜了,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江云双肩轻颤,无声地落着泪。 “抱歉,江云,是我不够厉害,都是我的错。”陆淮紧紧抱着江云,眼眶在黑暗中无人知晓地发着红,“求求你,不要再自责了,好吗。” 江云没有再说话,他重新闭上了眼睛。 “你这么想了多久?这十七年来,你一直是这么想的吗。”陆淮的喉咙宛若被尖刀堵住了,每一次滚动都带着密密麻麻的痛楚。他笑了一下,眼前一片模糊,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妻子:“不要这样,江云……求求你,不要这样,我的心都要碎了……” 江云仿佛还没有从梦中清醒过来,又仿佛因为太累重新睡了过去。 但他很喜欢萦绕在他身边的味道,也很喜欢像这样被陆淮拥在怀里,听他说话的感觉。 梦中的江云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的眉头渐渐舒展。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做这个梦了。 他终于在他丈夫的怀抱里,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第52章 江云在下午时分醒来。 他记得他是在床上睡着的,现在他却躺在陆淮怀里,陆淮则坐在了沙发上。 他身上还裹着陆淮的军装外套。 陆淮似乎是走到哪,便把他抱到了哪。 他不知道自己具体睡了多久,但应该有很久很久了。 久到陆淮实在扛不住口渴,抱着他下了床。 陆淮从冰箱里拿出饮料,就近在沙发上坐下,一手抱着江云,另一手打开灌装饮料,仰头一通猛灌。 江云在陆淮怀里稍稍动了一下,陆淮立即有所察觉。 “醒了?”陆淮问,“睡得好吗?” 江云睡眼惺忪地“嗯”了一声。 他许久没有这种深度睡眠的感觉了。 身体变得格外轻盈,常年绷紧的神经也在睡梦中得到了难得的放松。 他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可具体梦见了什么,他又有些想不起来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不习惯枕边突然多出一个人的感觉。现在看来,他应该尽快把家里的单人床换了。 陆淮用带着水珠的饮料瓶贴了贴江云的脸颊,“渴不渴,要不要喝饮料?” 碳酸饮料冰镇后的清爽气息让江云有种在盛夏午睡后醒来的错觉。 原来陆淮喜欢在夏天喝碳酸饮料吗……他才知道。 江云恍惚了片刻,在丈夫怀中缓缓坐起身,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便已经对不健康的饮品失去兴趣了。” 江云说完,不由地皱起了眉。 第64章 他的声音怎么沙哑成这样了? 都是陆淮的错。 陆淮还笑他:“哎,这是一清醒又摆起年上者的架势了。” 陆淮开灯给江云倒了杯白开水,还特意在杯子里插了根吸管,“这样总可以了吧?” 江云没有多想,双手捧着水杯,低头就着吸管,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看得一旁的陆淮不禁轻笑出声。 喝到一半,江云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特殊的响铃方式告诉江云,这是一通来自江慕的视讯请求。 江云掀开军装外套,看了眼自己惨不忍睹的身体,又抬手摸了摸尚未消肿的唇角,果断把通讯器递给陆淮:“帮我接。” 陆淮一眼看穿了江云的心思,好笑道:“不至于吧,你这样和江慕见面又能怎么样?孩子们都多大了,我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早就……” 江云不悦地眯起了眼睛。 在江云冰冷的目光中,陆淮不慌不忙地说完后半句:“……早就上过生理课了。” “这你倒是提醒我了,他们的确该了解这方面的知识了。”江云若有所思地说,“等他们分化后,还请他们的alpha父亲就此事对他们进行详细的科普和性教育吧。” 陆淮挑了挑眉,接过江云的通讯器,“好说。” 陆淮正要接通视讯,又被江云拦了下来,“等等。” 陆淮只穿了一件长裤,赤裸着上半身,前面的肩膀上是牙印,后面的背上是抓痕。 这些也不能被孩子们看见。 江云道:“你先穿上衣服。” “叛逆”的年轻alpha假装听不见,一边朝外走,一边说:“这岛上怎么这么热啊,难怪裸奔在这里都不犯法。” 江云有些着急了,光脚踩在干净的地板上,不顾腰酸腿软地追了上去,“陆淮,你给我穿好衣服再和儿子视讯!” 江云生怕儿子们被教坏,父性本能大爆发,居然轻轻松松地追上了身材高大的alpha。 他给儿子回了句“稍等”,拖着陆淮来到衣帽间,拿出一套他提前为陆淮准备好的西装,“穿上。” 陆淮以“你要热死我啊”为由,十分不配合江云的工作。 江云一边暗骂年轻幼稚的alpha到底有什么好的,一边纡尊降贵地帮陆淮穿上衬衫,系上衣扣,还顺便给陆淮打了根领带,搞得陆淮是要去见总统似的。 做完这些,江云又上上下下检查了好几遍,确认丈夫衣着得体又很帅后,终于满意点头:“可以了,去见孩子吧。” 奸计得逞的alpha憋不住笑出了声。他一把搂住妻子的腰,低头在妻子头顶亲了一口,“我天,你真是可爱死了。” 江云推开陆淮,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几次做下来,他都有些怕陆淮夸他了。 陆淮一夸,他就要被陆淮睡。 他真的快吃不消了。 再者,他这个年纪,这个位置的omega,并不适合这之类的夸赞。 恢复身份后,陆淮第一时间告诉了双胞胎。江慕这次联络父亲们,是想问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家,顺便告弟弟的状。 陆淮笑着说:“你这么问,是想你爸爸了吗?” 江慕乖乖地点了点头:“是有一点想了。” 江云二话不说,开始安排回程的事项。 陆淮虽然挺想儿子们的,但他也很想和江云在金马斯图岛上多待几天。 于是,刚从军校毕业没几年的父亲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要不,你们别上学了,来岛上和我们一起玩上一周。” 在江慕看不见的方向,江云向陆淮递去了一个谴责的眼刀: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这是高中生的父亲能说出来的话? 陆淮耸耸肩,一副看得很开的样子:“反正他们的成绩都很稳定,缺几天课不影响他们考第一和考倒数。” 江云:“……”又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江慕冷哼了一声,说:“陆潮不会想去的,他巴不得没人管他呢。你们不在的这几天,他每天都快乐到飞起,现在又不知道和他那帮兄弟去哪里浪了。” 陆淮说:“那先不管他,你要不要来?” “不了,我还要为月考做准备。”江慕善解人意地说,“父亲你陪爸爸在岛上多休息两天吧。别忘了打给陆潮,最好痛骂他两句,让他赶紧回家复习功课。” 大儿子的乖巧懂事让陆淮感到无比的欣慰,“放心,这我必骂。” 江云亲自监督陆淮训完小儿子,对陆淮说:“明天回家了。” “那就只剩下一个晚上了。”陆淮分外惋惜,“不能后天再走吗?” 江云回到床上,倒头继续睡:“再晚一天,我们的小儿子就该变成街溜子了。” “那你不要总是躺在床上行不行。”陆淮走到窗边,刷地打开窗帘,“你看外面天气多好,最后半天我们出去玩吧。先去吃点东西,再给孩子们买点礼物。” 江云二十岁的时候,属于又菜又爱玩的类型。 度蜜月期间,江云无论晚上被折腾得多惨,第二天都坚持要去游乐场玩。 实在走不了路,他还会撒娇让陆淮抱他去车上。 反观现在的江云,安详地平躺在床上,双手在被子外面交叠,一脸的岁月静好。 “抱歉,我早过了爱玩的年龄了。”江云闭目养神道,“陆上校想玩,请找同龄的顾中校陪你玩,恕我不奉陪。” 陆淮一把掀开被子钻进被窝,头顶被子虚压在江云身上,居高临下道:“我警告你,江云,你再拿年龄出来说事,我可要当着儿子们的面叫你宝宝了。” 江云挣扎地想躲,又有点想笑:“你不要压我了,你好重啊……陆淮!” 等嘴唇消肿后,江云总算愿意出门见人了。 陆淮帮江云穿好衣服裤子和袜子鞋子,半真半假地问江云要不要租辆轮椅由他推着出去玩,不出意外遭到了江外长的严厉拒绝。 只要离开和丈夫独处的私密空间,江云就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冷漠强势的外交官。 江云习惯了在公共场合,被或敬畏,或觊觎,或揣度的目光注视;也习惯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能让喧嚣立即化为安静的体质。 当江云走进酒店的自助餐厅,从第一个客人看见他的脸开始,惊艳的沉默迅速在人群中蔓延开。 短暂的鸦雀无声过后,客人们又开始若无其事地重新交谈,似乎没人过多在意这位美人的到来。 唯有暗暗而来的余光,在心不在焉的聊天的掩盖下,时不时落在那抹清冷色调的身影上。 直到另一个高大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入了他们的视野。 年轻的alpha跟在omega身边,他自身的光彩竟然没有因同伴的美貌而黯然失色。他的步伐松弛自然,带着某种随性的张力,恰到好处地缓和了美人身上的疏离感。 冷暖色调无声地流转融合,意外地构成了一副极度和谐的画面。 哪怕是不认识这两张脸的客人,也只会给出“他们一定是夫妻吧”的猜测。 在omega身上汇聚的目光一部分分到了alpha身上,而后又在惊叹和惋惜中,悄然散开。 正在狂炫顶级牛排的顾星洲亲眼目睹这一幕,怔愣半天后,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陆淮看见顾星洲,牵着江云走了过去。 顾星洲盯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目瞪又口呆。 “你这是什么反应?”陆淮替江云拉开餐椅,抬眼扫了顾星洲一眼,“没见过正常夫妻一起出门吃饭?” 顾星洲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现在的感觉。 他见过江外长,见过陆上校。 他还见过陆上校顶着[情夫]的脸站在江外长身边的画面。 但今天之前,他从来没见过这两位天之骄子以夫妻的身份,真正站在大众视野之中的样子。 顾星洲和大多数人一样,也曾为江外长的美貌惊艳过。 可那种惊艳,远远不及现在他看到这对夫妻同时出现的震撼。 原来,这就是江外长和陆上校在一起时的模样。 顾星洲望着两人同框的画面,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般配!” 顾星洲惊叹之余,还有点不理解。 按理说,陆上校都已经比江外长小十几岁了,但他站在江外长身边时居然没有太大的年下感。 如果是别的二十出头的英俊alpha——比如自己,为江外长拉开餐椅,一定会被路人认为是江外长的下级。 可陆上校这么做,只会给人带来他们势均力敌的感觉,仿佛他生来就该拥有成为江云丈夫的资格。 陆上校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气场这种事,还真是一般人学不来的啊。 江云在顾星洲斜对面坐下,等着顾中校开启他的话痨模式。 然而顾星洲今天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肉,只说了两个字后就哑然熄火了,一点战斗力都没有。 江云等了半天没等到后续。他从脑机里调出一张陆淮拍的仿生人的合照,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顾星洲:“那是他们比较般配,还是我们现在比较般配。” 第65章 陆淮望着江云面无表情的侧脸,哧地笑出了声。 可怜的顾中校看着照片上二十一岁的江外长和二十五岁的陆上校,又看了看面前二十四岁的陆上校和三十七岁的江外长,登时汗流浃背。 不是……江外长您有送命题问您自己的alpha就好了啊,问我一个单身alpha干嘛啊! 顾星洲挤出笑容,道:“都、都很般配。”不等江云再问,顾星洲倏地站了起来,“那个,我约了执政官晚上打牌,就先走一步了。” 顾中校几乎是落荒而逃,连放在餐桌上的车钥匙都忘了拿。 陆淮“啧”了一声,言简意赅地评价:“好菜。” 餐厅的主厨被告知了江云和陆淮的身份,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两份特别套餐。 餐前面包照例第一个端了上来,外表裹着焦糖的色泽,黄油的香气和麦香混合在一起,为今天的双人晚餐拉开了序幕。 陆淮眼眸微动,看着江云拿起一小块松软的面包,脸上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然后,江云张开唇,在面包上咬了一口。 陆淮紧绷的双肩微不可见地沉了下来。 江云咽下面包,轻描淡写道:“味道不错。” 陆淮看着他,双眼明亮而深邃,又似乎带着一点伤感。 江云突然有些看不懂陆淮的眼神了。 他想了想,将面包篮推到陆淮面前,问:“你要试试吗。” 陆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手上也没有动作。 他只是垂眸轻叹了声,说:“我真的好爱你啊,江云。” 第53章 吃完晚餐,江云主动提出去给双胞胎购买出差礼物。 金马斯图岛的商业中心离群岛酒店有一段的距离。江云想要叫辆车,陆淮却转着顾星洲忘了拿走的车钥匙,说:“我们骑这个去怎么样?” 江云一挑眉:“‘骑’?” “顾星洲在岛上租的机车。”陆淮不忘强调,“用我留给你的[遗产]租的。” 江云平静道:“不了,我早已经过了骑摩托车的年……” 陆淮接过管家递来的头盔,不由分说地往江云脑袋一罩,江云拒绝的话语瞬间淹没在了头盔里。 陆淮帮江云系好安全扣,然后隔着头盔敲了敲江云的脑袋,说:“回家后,我随时可能在孩子们面前叫你宝宝,你最好多练练捂嘴的动作,说不定能赶在我开口之前捂住我的嘴。” 江云透过面罩默默地看了陆淮一会儿,转身朝摩托车走去,只丢下一句:“陆上校总是这样威胁我,或许是不爱了吧。” 陆淮:“?!” 陆淮追了上去,经过多次战败仍然不死心,尝试和老婆讲道理:“可是江云,我一个小时前才和你说了我爱你啊?” 昂贵的机车犹如一道银白色的脉冲闪电,自由地穿梭在城市的道路上。 江云伏在机车的后座。被车身撕裂的空气化成无数道气流,急速地穿过他的身体。 车流近在咫尺地后退,四周的景色变幻成虚影。 他的世界里,似乎除了暴烈的风声,只有面前的背影是真实存在的。 江云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喜欢坐机车,坐车不比这个方便多了么? 虽然,他年轻时也喜欢过。 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omega,在刚成年的那几年里,对“自由”和“叛逆”有种莫名的向往。 那时的江云,虽然不至于真正“叛逆”,但得知自己的相亲对象偶尔也会骑机车后,便兴奋地跃跃欲试:“那陆上校下次约会的时候,能骑机车来接我吗?” 可陆上校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现在是冬天,你坐机车会很冷。” 小江云:“我不怕冷!” 陆上校又道:“我在你父母面前立的可是天才精英的人设。万一被他们看到了,他们不让你嫁给我怎么办。” 小江云为了能坐上机车,当即表示:“不会的!我爸我妈都很尊重我的意见,只要我愿意嫁给你,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陆上校就看着他笑:“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小江云蓦地睁大了眼睛:“……诶?” 所以,最后一次的婚前约会,陆淮是骑着机车去接江云的。 陆淮特别注意了要低调行事,可这件事还是被江云的导师知道了。 江云的老师将这件事转告给了江云的父母,搞得江云的父母一度纠结要不要把唯一的宝贝儿子嫁给陆淮。 ——这个陆上校,虽然和小云门当户对,本人也十分优秀,但看着好像也没多成熟稳重啊?我们小云的性子太软了,还是得找个能为他撑起大局的alpha比较好。 但正如江云所说的,只要他愿意,他的父母就不会反对。 而陆淮也立刻出了几个任务,短短一周就在履历上添加了惊艳的几笔,这才打消了未来岳父岳母的顾虑。 江云还记得自己当时坐在机车后座,第一次抱住了陆淮的腰。 年轻的omega兴奋得在风中大喊:“好玩好玩,好刺激啊!谢谢陆上校满足我的愿望——陆上校,我们结婚吧!” …… 陆淮总说他拿年龄说事,是因为他想摆年上者的架势。 他不否认他那么说,的确有点想掌控陆淮的意思。 可那些话,又何尝不是事实呢。 没有人能在三十七岁时仍然拥有二十岁时的心态,他也一样。 就像现在,他纵然有像十七年前一样,在机车后座上兴奋大喊的冲动,他也断然不会那么做,更不能那么做。 他能做的,唯有沉默地将丈夫的腰搂得更紧。然后,将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贴在丈夫的背上。 夏日的暴雨总是来得那么突然。 刚才还是晴空万里,随着第一道惊雷落下,雨便在眨眼之间落了下来。 机车呼啸而过,冲破雨幕,最终在一家再普通不过的便利店门口停下。 经过短短的序幕,暴雨攀升至巅峰,哪怕戴着头盔,江云和陆淮的头发还是淋湿了,更别说毫无遮挡的身上了。 江云一边用路边为游客提供的快速烘干器烘自己,一边心想果然还是坐车比较方便。 他就不该太依着陆淮。 陆淮走出便利店,一手随意地拍了拍自己发梢上的水珠,另一手拿着水和冰镇可乐。他把水扔给江云,问:“怎么样,重回二十岁的感觉如何?” 江云喝了口水,漠然道:“感觉我以后还是少重回二十岁吧。” 陆淮看着江云被夏雨淋湿的眉眼,笑声淹没在雨声中。 这场雨确实来的不是时候,但也让他终于知道了,江云在盛夏暴雨中的样子。 比冬天雪中的江云多了一些潮湿的美感;又因为穿着短袖,江云看着比冬天瘦了一些。 总是被衬衫遮挡的锁骨坦坦荡荡地露在外面,随便一阵夏天的风就能吹起他的衣摆。 江云那冰冷沉默的美貌,在夏天的暴雨中,多了几分青春轻盈的生机。 在避雨的屋檐下,陆淮用没有拿可乐的手揽住了江云的肩膀。 “如果可以,真想和你在岛上多待几天。”陆淮颇感遗憾地说,“有很多地方,我们还没来得及去。” “还没来得及”几个字像是某个机关,微微触动了江云的眉心。 可是,已经没有关系了吧。 江云望着漫天的雨幕,轻声道:“下次吧。而且,不是还有他们么。” 金马斯图岛上,还有二十一岁的“江云”和二十五岁的“陆淮”。 他们会替他们留在这座梦幻无忧的岛屿上,去遍岛上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没有生离,没有死别。 他会看着他长高,他也会看着他变得越来越成熟。 他们陪在彼此身边,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他们慢慢地变老。 他们一起长出皱纹,生出白发。 从相识的那一刻开始,他们永远没有分开。 —— 两日后,飞船在首都港口准时降落。 离西蒙公学放学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两位父亲一致决定先不回家,提前去学校门口接双胞胎放学。 陆淮将新买的黑色轿跑设为自动驾驶模式,打开车载镜,用腾出来的双手对着头发好一阵折腾,试图抓出一个帅气又不显刻意的发型。 江云看得想笑,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臭美了。” 以前的陆上校很少在外貌上花心思。 陆淮应该知道自己的外形极具优势,但这并不是值得他在意的事,出众的外貌偶尔还会给他的一些任务带去不必要的麻烦。 婚后要不是有江云,主卧的衣帽间里几乎找不出几套属于陆淮的休闲装。 和发型斗智斗勇大半天的alpha在镜子里看了妻子一眼,道:“这话别和我说,和儿子说。” 江云漫不经心道:“这大概就是,父亲的容貌,孩子的荣耀?” 第66章 陆淮笑了:“照你这么说,那两个孩子从小到大可没少享受你给他们带来的荣耀。” 江云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双胞胎当然会为爸爸感到骄傲,但他们也常常为爸爸过人的美貌感到紧张和担忧——看江慕有多防备那些自称父亲好友的叔叔们就知道了。 好在这份担忧,在他们的alpha父亲宣布复活的那一刻,永远地成为了过去式。 江云的通讯器响了起来,请求通讯的是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西蒙公学教导主任,艾伯特。 不久之前,江云曾亲自前往西蒙公学处理双胞胎殴打教官的事情。 该事件过后,江云为西蒙公学推荐了两位新的教官,并给教导主任留下了自己的私人联络方式。 江云希望,以后双胞胎再在学校里出了什么事,教导主任能第一时间联络他本人。 教导主任也确实这么做了。 “江、江外长是吗?”艾伯特竭力掩饰着不安,语调却远不如平时得体从容,“请问,您现在方便来学校一趟吗?” 江云眉间微皱:“什么事。” 艾伯特吞了口口水,心惊胆战地说出他事先练习了好几次的措辞:“江慕同学受到一位高年级alpha的影响,在体育课上提前完成分化,并出现了信息素失控的意外情况。” 陆淮脸色一变,立即将车调为了手动驾驶模式。 油门猛地踩下,车速在引擎的轰鸣声骤然飙升。 “江慕同学的信息素有些……呃,江慕同学的信息素在高年级的alpha们之间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而陆潮同学见到一群alpha围在哥哥身边,也没有预兆地分化了。他用自己暴走的信息素赶走了那些alpha,然后将江慕同学抱到了学校的医疗中心。” 江云拿着通讯器的指尖发紧,面若冰霜地问:“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艾伯特忙道:“江外长请放心,我们的校医第一时间为江慕同学注射了抑制剂,江慕同学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倒是那些被陆潮同学实施了信息素压制的高年级alpha情况有点不太好,他们的监护人……” 江云不在乎其他人。他看了眼时间,冷冷打断艾伯特:“我五分钟后到。” 艾伯特震惊不已:“这么快吗?” 陆淮的车技并未因为他十七年的沉睡而退步。 四分钟后,崭新的轿跑在西蒙公学内一个刹车急停,后轮划出两道极限甩尾的弧线,带起阵阵冒着白烟的热浪。 下车之前,夫妻二人简短地对视了一眼。 江云:“我去医务中心,你去教导处。” 陆淮:“ok。” 左右车门同时打开,两人双腿落地,大步朝两个不同的方向走去。 ——西蒙公学,教导处。 艾伯特脸色苍白地坐在办公桌后,手头用来擦拭汗水的手帕早已湿了个透。 望着桌面上几位涉事学生的档案,艾伯特有种自己职业生涯走到了尽头的预感。 近期,有关陆上校的消息频频在新闻中出现,他和江外长婚姻逐渐被公众熟知。江慕和陆潮的家庭背景在西蒙公学也成为了一个公开的秘密。 联盟最年轻的外交部部长和英雄上校联姻结合,江云和陆淮又都是家中独子,他们生下的孩子可以说是坐拥江陆两家全部的继承权。 正常情况下,西蒙公校里根本没人敢招惹这对双胞胎。 可那个引发江慕提前分化的高年级alpha,却是乔赫德总统唯一的孙子,丹尼斯。 和江云通完话后,艾伯特又联络了丹尼斯的监护人。 目前,双方的监护人都在赶来西蒙公学的路上。 想到即将见到江外长,艾伯特忐忑畏惧之余,又不免有一点期待。 和江外长上一次的会面,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事,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格外清楚。 西蒙公学的学生非富即贵,艾伯特担任教导主任的这些年,陆陆续续见了不少联盟的大人物。 可没有哪个身居高位的高官或是富可敌国的资本能像江外长一样,让人一眼难忘。 那是财富,权势和美貌,最为完美的结合。 ai助手及时将艾伯特的思绪拉了回来:“先生,江慕和陆潮的监护人到了。” 艾伯特一个激灵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说:“快请他进来!”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预想中的身影却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举重若轻的张力却让人瞬间意识到了自身的平庸。 不久前才在新闻上看到的脸猝不及防地出现在面前,艾伯特忽然觉得这一幕极是似曾相识。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道:“您是……” “江慕和陆潮的父亲,”青年向教导主任伸出手,干脆利落地自我介绍,“陆淮。” 第54章 艾伯特从未见过这么年轻的学生家长。若不是那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他只会以为眼前的青年是陆潮的哥哥。 十七年前,艾伯特还只是西蒙公学最底层的行政人员。 新闻大肆报道陆淮殉职的时候,他和大多数公民一样,也曾为那个年轻帅气的alpha感到敬畏和唏嘘。 而现在,这个alpha正握着他的手。 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陆上校还和多年前那张新闻用来宣传的军装照一模一样。 艾伯特心中升起无限感慨:“陆上校,您回来了……” 陆淮松开手,直入主题:“当事人及其监护人不在?” 一般情况下,孩子出事了,父母赶到学校后,肯定是第一时间了解事情的经过。 有了上次和江云交流的经验,艾伯特已经把全息影像准备好了。 艾伯特没想到陆上校一上来就问丹尼斯和他的父母,连忙收敛情绪,道:“丹尼斯同学因为受到陆潮同学的信息素压制,身体严重不适,目前还在医疗中心留观。丹尼斯的父母——唐纳修大校和奥蒂莉亚夫人正在赶往学校的路上。” 艾伯特特意将丹尼斯父母的姓名告知陆淮,是在善意地提醒陆淮,此次和双胞胎发生冲突的学生,家里同样的有权有势。 陆淮问了一句:“谁?” 艾伯特被噎了一下:“乔赫德总统的长子及其夫人。” 陆淮挑了挑眉:“这么厉害啊。” 艾伯特将手放在监控的播放键上,都准备按下去了:“在他们到来之前,您要先看看事发时的全息录像么。” 陆淮心不在焉地说:“有必要吗。” 艾伯特一愣,不解道:“没、没必要吗?” “你在通讯中把事情的经过总结得很清楚,”陆淮说,“我不需要额外的信息。” 艾伯特嘴上说着“好的陆上校”,心里还是不免纳闷:陆上校竟然都不问问丹尼斯对江慕释放信息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吗? 这难道不算重要信息? 这时,ai助手再次提示:“丹尼斯同学的监护人已经到学校门口了。” 丹尼斯和陆潮同为学校的问题学生。陆潮都被请了两次家长了,这却只是丹尼斯高中三年第一次被请家长。 无论丹尼斯在学校里干了什么好事,唐纳修夫妇都可以用一个通讯摆平。 今天他们会亲自来,完全是因为“江云”这个名字。 “你儿子也是有出息了,竟敢招惹江云和陆淮的儿子。”唐纳修冷哼一声,道:“还嫌父亲为江云不够头疼么。” 奥蒂莉亚维护儿子道:“你怎么就能确认是丹尼斯先招惹别人的?我倒是觉得,是江家那个omega自己突然分化,儿子只是刚好在场而已——到时候我们便这么说,江云能把我们怎么样?” 唐纳修侧目瞥了眼奥蒂莉亚,因妻子的愚蠢无知感到无比的心累:“你在说什么——那可是江云。” “我知道,江外长嘛。我听说过他的手段,大多都是靠权势压人,看不出有多聪明。你一个alpha,怕他一个omega做什么。”奥蒂莉亚打开皮包,不慌不忙地补了个妆,“听说,江云的丈夫近期也要回来了。呵,你们军部追求过江云的alpha现在还好吗?” 听到妻子提起江云的丈夫,唐纳修的脸色越发阴沉:“行了,待会你少说两句,我来和江云谈。” “你或许该感谢儿子给了你和江云交谈的机会。”奥蒂莉亚收起口红,淡声道,“要不是有丹尼斯,像你这种五十岁才升至大校的alpha,江云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吧。” 唐纳修气急:“你明知那是因为父亲为了避嫌,刻意拖缓了我晋升的速度!” 夫妻二人吵归吵,多年的政治婚姻还是给他们带来了在外人面前表演的默契。 两人走进教导处,预期之外的身影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本能的敬畏使得唐纳修脚步停滞原地:“陆……陆上校?” 陆淮居然这么快就回到了首都?总统府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第67章 难道父亲已经完全失去对江云和外交部的监控权了? 陆淮瞥了眼唐纳修肩上的肩章,轻一颔首:“长官,夫人。” 唐纳修蓦地一怔,随即挺直了胸膛。 他差点忘了,他现在的军衔比陆淮高。 他早不是当年那个在军校只能仰望学弟光环的学长了。 军部等级森严,他的父亲又是联盟总统,他有什么可自卑的? “欢迎回来,陆上校。”奥蒂莉亚露出大方得体的微笑,相比丈夫,她从容了不止一星半点,“您比照片上还要年轻英俊,难怪江外长愿意等您这么多年呢。” 陆淮没有半句铺垫和废话:“我们的要求,送丹尼斯至alpha管制所。” 奥蒂莉亚习惯了政坛的虚与委蛇,显然不适应如此直接的沟通方式,寒暄的笑容登时僵在了嘴角:“……您说什么?” 唐纳修怒道:“开什么玩笑!” 艾伯特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陆淮看了眼自己的通讯器,说:“我赶时间,你们就告诉我你们同不同意吧。” 奥蒂莉亚反应过来,神态和方才判若两人,仿佛被撕下了一个雍容华贵的面具:“我们怎么可能同意!” alpha管制所,专门收容对社会造成危害的成年alpha。 那是一个极为残酷的“刑场”。 管制所的工作人员将用尽一切手段驯服进来的alpha,在他们身上进行各种极限残忍的试验,直到他们能彻底管好自己的信息素。 丹尼斯从小养尊处优,怎么可能去得了那种地方? 陆淮道:“一个十七岁的alpha,对未分化的同学使用信息素施压,造成对方提前分化。除了管制所,我想,只有垃圾场更适合他了。” 陆淮平静的语气像一个逐渐收紧的绞索,勒得人胸口阵阵发闷,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唐纳修不得不怀疑陆淮是不是释放了信息素导致空间失压,可他又确实闻不到alpha信息素的味道:“注意你的措辞,上校!” 陆淮笑了:“又来了,你们的传统技能:警告。” 艾伯特弱弱道:“可是陆上校,alpha管制所只接收成年alpha啊。” 陆淮看向唐纳修夫妇,说:“这是你们的事情了——说服管制所放开年龄限制,特例接收一个十七岁的alpha。以两位的权势,应该不难做到?” “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唐纳修强忍着威圧感带来的不适,厉声道:“现在情况尚未明了,你这么着急下结论,到底有什么意图!” 奥蒂莉亚倒没觉得多难受,陆淮似乎刻意避开了对omega造成影响。 “目前我们只知道,江慕在丹尼斯面前分化了。但究竟是不是丹尼斯导致江慕分化,此事还有待商榷。”奥蒂莉亚搬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万一是江慕自己分化的呢?陆上校也要把一个无辜的孩子送去alpha管制所吗?” 短短几句话已然让陆淮失去了全部的耐心:“差不多行了吧,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说废话?” 唐纳修脸色铁青:“这是必要的流程!” 眼看场面马上要失控,艾伯特赶紧站了出来,劝道:“三位请冷静一下。我这里有监控录像,我们不如一起看看?” 唐纳修面色一僵,他对儿子的德行还算了解。丹尼斯早被奥蒂莉亚一家宠坏了,干出什么事都有可能。 奥蒂莉亚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没意见——陆上校呢?” 陆淮仍然觉得他们在浪费时间,可有可无地说:“如果你们一定要走这个流程的话,请便。” 陆淮说着,给江云发了条信息:[孩子们还好吗?] 唐纳修和奥蒂莉亚对视一眼。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很多人在谈起当年的陆上校时,会用“傲慢”两个字来形容这个alpha。 哪怕是江云,也会看在总统的面子上对他们使用敬语,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用通讯器发信息。 刚见面时的那一声“长官”,就像当年在江云和陆淮的婚礼上,经父亲的介绍后,陆淮叫的一声“学长”一样。 这些,不过只是陆淮在纪律和教育的规束下随意装出来的礼仪罢了。 陆淮根本就没有把他们这些alpha放在眼里。 艾伯特按下播放键,一行简短的提示跳了出来—— 视频不存在! 奥蒂莉亚暗红的唇角无声地勾了起来。 艾伯特眼前一黑,难以置信道:“怎、怎么会这样?” 艾伯特拼命尝试恢复视频无果,急得冷汗直流,喃喃道:“难道是监控坏了?不可能啊……” 唐纳修暗暗松了口气,道:“事情需要时间调查。在调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能妄下结论。” 艾伯特着急地向陆淮鞠躬:“我马上安排技术人员恢复监控!哪怕无法恢复,我们还有大量的人证,请陆上校给我们一点时间!” 陆淮打断艾伯特,总算舍得从通讯器上抬起头了:“所以你们是想先拖着?” 奥蒂莉亚镇定道:“不是我们想拖,是情况摆在这里。陆上校与其和我们干耗着,不如先去看看您的儿子呢?” “那恐怕不行。”陆淮半真半假道,“不把这件事解决,我可不敢去见我的妻子。” 唐纳修冷冷道:“我知道陆上校从前执行任务时,总是喜欢追求极致的简单高效。但你最好搞清楚,你现在不是在执行任务。” 陆淮点点头:“这点你还真说对了,我的确没兴趣和你们沟通第二次。” “陆上校才回来,大概还没适应好‘父亲’这个身份吧。”奥蒂莉亚抬起手,动作优雅地挽了挽发丝,“孩子们之间的事情,看着不是什么大事,但处理起来繁琐耗时。难不成,陆上校还指望一次会面就能把问题彻底解决了吗?” 陆淮理所当然道:“是啊,不行吗?” 奥蒂莉亚还想说些什么,被唐纳修拦了下来。 “可以,那就让我见识一下陆上校解决问题的风格吧。”唐纳修坐了下来,好整以暇道,“我很期待,陆上校如何用一句话,说服我们将丹尼斯送至alpha管制所。” 现在不是十七年前,他们也不在战场上。 陆淮能把他们怎么样?用一把枪指着他们的脑袋,逼他们点头同意吗? 如果是这样的“简单高效”,大名鼎鼎的陆上校也不过如此——江云当年的选择未必就是对的。 然而陆淮还没开口,ai助手的机械音突然响了起来。 “艾伯特先生,监控中心的主任刚刚因涉嫌多次毁灭校园霸凌证据,被警方带走立案调查了。” 奥蒂莉亚夫妇原本自信满满的脸瞬间苍白了起来。 “既然流程都到这里了,那我也来装一下吧。”陆淮道,“从接到通讯到赶至学校,我和江云花了四分钟。各位不妨猜猜,在这四分钟内,我们做了什么。” 奥蒂莉亚夫妇:“……” “总统竞选在即,乔赫德想要连任的话,恐怕经不起半点丑闻啊。”陆淮推开门,背朝三人走出教导处:“二十四小时内,将你们儿子送到alpha管制所——以上。” 陆淮全速朝医疗中心跑去,通讯器在这时亮了起来。 江云:[挺好的。江慕在睡,陆潮在破防他信息素的味道] 江云:[我都让你少喝点碳酸饮料了] 江云:[我不管了,你自己来哄儿子吧] 第55章 西蒙公学,医疗中心。 江慕分化后爆发的信息素浓度极高,当时至少对三个班级的alpha造成了影响。 这些高年级的alpha目前正在接受镇定治疗,情绪和激素的水平基本趋于稳定。 事件中心的三人,则分别隔离在三间单人病房里。 江慕第一次使用抑制剂,抑制剂的副作用在他身上表现得非常明显,整个人处于半昏迷的状态。 丹尼斯的情况糟糕了不少。他身上不但有被殴打出来的外伤,信息素应激症更是让他不停地头晕呕吐,惊惧窒息。医生处理起来棘手多了。 而把丹尼斯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陆潮,在身上的信息素完全散去之前,只能老老实实待在病房,免得出去影响到无辜的omega。 “这是江慕同学和陆潮同学的信息素检测报告,两位同学的信息素级别都达到了罕见的s+。”医生将两份结果递给江云,表情惊叹之余又透着担忧,“这对alpha来说,无疑是件好事。但对omega来说……想必您也知道,通常情况下,更高级别的信息素同时代表了omega对alpha更高的……性吸引力。江外长,您需要比别的父母更用心地保护好您的孩子才行。” “嗯,我知道。”江云面容虽冷,对负责的医生却还算和颜悦色,“感谢提醒。” 医生受宠若惊:“您太客气了,江外长,这是我应该做的。” 江云浏览着双胞胎信息素的检测报告,眉宇间一片冰寒。 更用心地保护好他的孩子……他该怎么做? 第68章 像他父母当年一样,在江慕二十岁的时候就帮他找到一位他喜欢,并且足够强大的alpha么。 不对,这明明是他现在坐得还不够高,手段还不够强硬的缘故。 否则,不会有alpha敢明目张胆地对他的孩子下手——哪怕是无知的未成年也不该有这个胆子。 江云已经从陆潮那里得知了事情的经过。 自从他和乔赫德因为政见不合渐行渐远后,丹尼斯在学校对江慕和陆潮也产生了显著的敌意。 丹尼斯一次对江慕口头的挑衅,在得不到江慕的回应后,迅速升级为肢体的碰撞,最后演变成了信息素的互殴。 长辈的恩怨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们之间的交往,是他忽略了这点。 他的两个孩子,本来会在一家团圆的十六岁生日后,在父亲们的陪伴下,安安稳稳地完成分化。 而现在…… “——江云!” 江云回过神,将怒火冷静地压了回去。他看了看腕表,道:“竟然用了十五分钟才处理好这件事。你的效率退步了,陆上校。” “没办法,他们废话太多了。”陆淮跑到江云面前,朝病房的方向看去,“孩子们呢?” “江慕还在休息,暂时别打扰他。”江云把报告递给陆淮,“先去看看你那个刚分化为alpha的小儿子吧。” 陆淮看到江慕报告上[s+]的评级,虽然早就料到了,心情还是有些复杂:“哎,我突然理解岳父岳母当年的感受了。难怪有段时间,我一直觉得岳父看我很不爽。” 江云再次推开陆潮病房的房门。 至亲间的信息素因基因的互斥不会对彼此造成影响。江云能闻到儿子们的信息素,这对他来说,和闻生活中其他味道没有区别。 陆潮信息素的味道已经消散了一大半,但一走进去,还是让人有种猛灌一大瓶碳酸饮料的感觉。 那是一种冰镇后清爽的气息,焦糖的甜味混合了柑橘类的清新,又带着点辛辣刺激的味道。 酷爱喝碳酸饮料的年轻上校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了。 陆潮冲到门口,问:“怎么样怎么样?那个傻逼会被送到alpha管制所吗?” 陆淮道:“顺手的事。” “那就好。”陆潮看见自己的alpha父亲,一腔怨怼总算有了发泄的出口,“老爸!你瞅瞅你把我害成什么样了——可乐味的alpha是什么鬼啊,太没逼格了吧!我要被其他alpha笑话死了,我一校霸以后还怎么在学校混?” 以后学校的alpha们约架,别的alpha要么是烈酒味,要么是雪松味,他身上却冒出一个甜甜的可乐味……这和别人拿棍挥刀,他掏出一根粉色的仙女棒有什么区别? 江云冷冷道:“你再说一遍,陆潮,你一校什么?” 陆潮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被迫自恋了起来:“校……校草!我是校草来着!” “这不挺好的么。”陆淮安慰小儿子,“校草以后夏天渴了就吸吸自己,买饮料的零花钱都能省一半。” 陆潮瞪大眼睛转向江云,难以置信道:“爸,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陆淮用眼神向老婆求助:帮我帮我,我好不容易才在儿子们面前刷了点好感度,我可不想因为这种事情掉好感。 接收到丈夫的信息,江云热心开口:“目前为止,没有明确的科学依据能证实父母对食物的偏好会对孩子信息素的味道造成影响。” 陆淮双手合十,冲江云做了一个“感恩有你”的动作。 江云暗暗冷笑一声,又道:“但陆上校当年度蜜月的时候,每天一瓶碳酸饮料确实喝得很爽了。” 陆淮:“?” 陆潮的脑子哪管什么科学和逻辑,听爸爸这么一说,更加确定这全是父亲的锅了:“就是老爸你害得啊啊啊——你还我一个帅气逼人的信息素!” “好了好了,我戒碳酸饮料行不行?”陆淮举双手投降,“以后我就像江外长一样,做个成熟的alpha,每天只喝水和咖啡。” 江云道:“谁管你戒不戒。我只是不希望以后带我那年仅二十四岁的丈夫出席重大场合,他走到哪里手上拿的都是碳酸饮料。” “江外长说这话就有点没良心了啊。”陆淮这种时候居然也不惯着老婆,愣是和江云“吵”了个有来有回,“你以前走到哪里都要喝牛奶的时候,我可是很支持你的。” 江云沉默一瞬,道:“牛奶至少比可乐健康。” 陆潮闻言,不禁一阵后怕。他突然觉得可乐味的信息素也不是不能接受了——这至少比牛奶味的好吧! 等陆潮信息素的味道散得差不多,江慕刚好在隔壁病房醒了。 陆潮跟着两位父亲来到哥哥的病房。刹那间,一股令人愉悦的,馥郁的甜香迎面扑来。 初闻是高贵端庄的甜,一点不腻人,甚至还有点清冷的感觉。 可如果细细地感受,就能闻到花香的柔媚,甜蜜的余韵缓缓萦绕,经久不散。 他的哥哥,分化成了一个蔷薇花味的omega——这也不是牛奶味的啊。 江慕一睁开眼,就看见爸爸,父亲和弟弟全围在他病床,三张脸上写着一模一样的担忧。 江慕愣了愣,本能地向江云伸出手:“爸爸,你回来了……对不起,我们好像又惹祸了。” 江云回握着江慕的手,轻声道:“没有,你们从来没有惹过祸。” 陆淮问:“你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陆潮道:“哥你要是想喝可乐可以来吸我!” 江慕笑了一下,往江云怀里贴得更近,闷声道:“爸爸,我想回家。” 陆淮向医生确认了江慕的状态可以回家休息,立刻道:“宝贝们,回家了。” 专门新买的轿跑总算接到了它的两个小主人。 江慕还是有些虚弱。江云陪他坐在后座,由着少年的脑袋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迷迷糊糊中,江慕忽然叫了江云一声:“爸爸……” 江云:“嗯?” 江慕:“以后的发情期,会比现在更难受吗?” 江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儿子的问题,只能摸了摸江慕的脑袋,说:“习惯了,也还好。” 陆淮坐在主驾上,不由地在后视镜里看了江云一眼。 坐在副驾上的陆潮顺势加入了群聊。他问陆淮:“老爸,alpha的易感期难熬吗?我看网上说,很多alpha都会在易感期变成哭包啊?” 陆淮耸了耸肩,道:“那是那些alpha菜吧,我就从来不在易感期哭。” 江云一阵沉默,心想从某种程度上说,陆淮也不算在说谎了。 江云的通讯器一路上亮个不停,却始终没有得到江云的回应。 请求通讯的人像是放弃了和他面谈,转为给他发送文字讯息。 乔赫德:[江云,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至于和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一般见识] 江云眼神微暗,发出[不至于]三个字。 不等乔赫德回应,江云又发过去一句话:[我只会和他的长辈一般见识] 乔赫德那头彻底沉寂了下来。 陆淮看见江云的表情,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道:“我虽然没你了解你老师,但我认为,他不会出手摆平这件事。” 江云点点头,赞同道:“老师知道自己短时间内不可能摆平这件事。既然事实无法改变,他还不如利用这个机会,主动揭露奥蒂莉亚夫妇纵容儿子校园霸凌的丑闻,并以身作则地将丹尼斯送至alpha管制所,塑造自己‘大义灭亲’的形象,从而争取更多的选民。” 陆潮听得似懂非懂:“这么说,是不是不管怎么样,丹尼斯那个傻逼的alpha管制所都是一定会去的?” 陆淮“嗯”了声,漫不经心道:“然后我们两家也至此彻底撕破脸皮了。” 长辈的恩怨会影响孩子,孩子们之间的恩怨也会反过来影响长辈。 此事一出,无论是他们,还是奥蒂莉亚夫妇和乔赫德,都不可能再有和对方冰释前嫌的想法。 陆潮压根不把陆淮后半句话当回事:“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 回到家后,江慕在家人的陪伴下勉强吃了点东西。 江云在江慕房间里看着他睡着。回到主卧时,他听见了浴室里有水流的声音。 单人床已经被提前订购的双人床取代,两个一模一样的枕头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 桌面上随意摆放着不属于他的手表和通讯器。一旁的落地衣架除了他的西装外套,还挂着一件大了许多的军装。 江云呆在门口,忽然间竟莫名恍惚。 陆淮从浴室探出一个脑袋,眯着一只进了水的眼睛,问:“宝宝,你把浴巾放哪了?” 江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水流声竟然没有消失。 眼前的alpha也没有消失。 他独居了十七年的主卧,终于有了第二人的气息和痕迹。 见江云没反应,陆淮又喊了声他的名字:“江云?” 第69章 江云回过神,朝丈夫走去,语气再平常不过:“浴巾都看见你了,你还没看见它——稍等,我来帮你拿。” 第56章 冬日的暖阳透过玻璃窗铺满餐桌,四份只有饮品不同的早餐两两摆放在餐桌的两边。 咖啡和牛奶冒着热气,对面的果蔬汁和无糖气泡水却各加了大半杯的冰块。 太阳蛋煎得两面金黄,吐司散发着醇厚的麦香,刚从锅里端出来的培根滋滋作响。 刀叉和瓷盘时不时发出触碰的声音。晨间新闻的记者守候在alpha管制所的大门口,为正在享用早餐的一家四口带来了来自总统府的最新消息。 “昨日深夜,乔赫德总统紧急召开新闻发布会,就其孙涉及的西蒙公学霸凌事件,向全联盟公民公开道歉。” “据悉,乔赫德总统于昨日下午收到匿名举报后,迅速组织人员核实了该举报的真实性。” “稍晚,乔赫德总统在新闻发布会上,主动向公众媒体披露家族丑闻,并表示在他面前,法律和道德从无例外。” “总统之子,唐纳修涉嫌包庇霸凌和销毁证据,已被总统亲自下令剥夺了军衔。” “总统之孙,丹尼斯将被送至alpha管制所,在那度过他一个月后的十八岁生日……” 看到了自己想看的,陆潮心满意足地将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大呼:“舒服了!” 江慕事不关己一般,安安静静地喝着果汁。 江云手持咖啡,正快速浏览他休假期间外交部的诸多事务。 陆淮坐在江云身边,费尽心机哄江云把最后一个煎蛋吃完:“我们三个都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就你吃不完。” 江云一工作起来就没什么胃口:“你帮我吃。” 陆淮挑起眉梢:“不帮,你自己多瘦心里没数吗?” 江云心不在焉道:“那我中午和晚上多吃点。” “ok,但我会盯着你的。”陆淮端走江云面前的餐盘,自然而然地冒出一句:“宝宝,麻烦你替我把酱油拿过来。” 江云沉浸在工作中,忘了双胞胎坐在对面,一时防不胜防,将手伸向了酱油。 手伸到一半,江云突然意识到不对,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只见三只手分别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伸向了那瓶酱油。父子三人维持着同一个动作,表情各不相同。 陆潮:“???” 江慕:“!!!” 江云:“……” 陆淮这辈子没这么受宠若惊过,忙道:“不用了,宝贝们请收手,我自己来。” 江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双胞胎又开始用他们反人类的沟通方式进行加密通话了。 陆潮:刚才老爸到底在叫谁呢? 江慕:……这你看不出来? 陆淮一边给煎蛋淋酱油,一边扬着嘴角感慨:“人生巅峰,不过如此。” 这alpha笑得实在太爽了,又帅又欠扁的,看得江云忍不住问了一句:“坐享其成的感觉爽不爽?” 睡了一周就有了两个愿意帮忙递酱油的可爱宝贝,换谁谁不爽。 陆淮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现在确实很爽。但要是可以,我一点都不想[坐享其成]。” 江云眯起眼睛:“陆上校不仅睡得轻松,话也说得轻松。” 双胞胎刚出生的那几年,他都记不清家里有多少个保姆。 要是真让陆淮同时带两个小婴儿,没半天陆淮就该老实了。 陆淮垂下眼睛,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别一直说我轻松啊,江云,我也不想的。”陆淮说着,又亮着眼睛笑了起来,“我巴不得把他们两个塞回婴儿床,和你重新养一次。” 陆潮双手交叉,坚定拒绝:“快别了吧,我可不想重读十年书。” 江慕奇怪地问:“为什么不是把我们塞回爸爸的肚子里?” 不等陆淮回答,陆潮又道:“这个可以,塞回去我就可以从爸爸肚子里先出来了。” 江慕凉凉道:“你干脆再努力一点,直接把我吸收掉,一个人当独生子算了。” 陆潮一头学渣式的雾水:“什么意思?我还能吸收你吗?” 江云和江慕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陆淮刚要解释,江慕就阻止了他。 “我劝您别。”江慕经验丰富地说,“否则,您恐怕要从生物学的第一本,第一章,第一行开始解释。” 门铃在这时响了起来。 “我去开门。”陆淮站起身,离席之前还不忘鼓励一下老婆和大儿子,“不要轻易说放弃,只要我们三个齐心协力,陆潮还是有救的。” 江慕欲言又止地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 江云拍了拍江慕的手背,道:“再给你父亲一点时间,他会觉悟的。” 打开门之前,陆淮已经通过监控得知了来人的身份。 十七年没见,那家伙还是一副性冷淡的禁欲模样,从头到脚透着自律两个字。 像是摒弃了所有不必要的情感,无论看什么,眼神都平静得像是在看学术材料一样。 ——没有在他“死”后约过他老婆的好兄弟,傅明谦。 陆淮打开门,问:“你怎么来了?” 没有寒暄,也不用煽情,这是他和傅明谦一直以来的相处方式。 他和傅明谦之间的友谊,傅明谦早已用他十七年来对江云每一次的帮助和支持说得很清楚了。 而他也在宣布复活的第一时间,给傅明谦发了两个字——谢了。 更多的,再说就没意思了。 傅明谦审视着陆淮,同样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来调查你沉睡十七年不死的原因。” 许久没有和不说废话的alpha交流,陆淮不禁笑了起来:“这么迫不及待?” 傅明谦点点头:“是,迫不及待想给你开胸,看看你的心脏究竟是怎么运作的,顺便再开颅检查一下你的脑子。” 如果让情报局对傅明谦进行技能评估,别的不说,在[非暴力诱导]这项上,傅明谦一定能拿到[已至上限]。 傅明谦有多会用语言杀人,看江云对他一句“找个alpha再生一个”怨念有多深就知道了。 “是我让他来的。”江云走了过来,对陆淮说,“你该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了,陆上校,包括生理和心理两个层面。” 陆淮似乎有些排斥江云说的检查:“行吧,你说了算。” “江外长,”傅明谦和江云快速地握了一下手,“我给您和孩子们在路上买了点甜品。” 江云接过甜品,难得地微笑了起来:“我要换身衣服,傅院长要进来喝杯咖啡吗?” 漂亮得不可方物的笑容让傅明谦人机一般的眼中陡然露出两分警惕。他朝江云身后看去,问:“陆潮在吗?” 江云道:“在。” 傅明谦立即后退一步:“不了,我在车上等你们。” 第57章 在被权利笼罩的首都星,联盟高等科学院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它离不开权利的滋养,却又在尽可能地远离权利的中心。 三年前,在江云的大力支持下,傅明谦升任科学院院长一职。 自那以后,科学院的学术氛围与日俱增,各项研究均取得了不错的进展,尤其是新型能源和星际异形方面。 江云和陆淮跟在傅明谦身后。三人走在明亮洁净的走廊上,穿过一间间名字晦涩难懂的实验室: 空间折叠,全域因果预测算法,原核反应堆,生物融合,记忆编码与反编码…… 别说和社会脱轨十七年的陆淮了,有些概念,就连江云这个常常关注科学新闻的外长都没有深入了解过。 陆淮忽然道:“奇怪。” 江云道:“不奇怪,你不理解这些概念很正常。” 陆淮道:“概念不难理解,我只是奇怪傅院长一表人才,才貌双全,为什么都四十多了还没有结婚?” 小两口仗着和傅明谦关系好,当着当事人的面大大方方地八卦。 “不清楚,这些年我和傅院长接触不算多。”江云道,“可能傅院长对omega没兴趣,科研就是他的omega?” 傅明谦回眸看了江云一眼,说:“陆上校回来不过数日,江外长就有了两分从前的样子。陆上校果然还是和过去一样,太容易影响他人的心态了。” 江云微微一怔:“有吗。” 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 “陆上校不在的时候,江外长从来不八卦。另外,我没那么古板。”傅明谦说,“我之所以坚持不婚不育,是因为你们二位的孩子。” 家里的双胞胎刚刚分化,陆淮当父亲的戒备心正处于峰值,顾星洲想来家里拜访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陆淮微微一笑道:“我把你当兄弟,你可千万别说你在等我儿子长大之类的鬼话。” 傅明谦面不改色地说:“陆潮让我深刻地明白了基因的多样性。哪怕我娶一位和我智商相当的omega,也仍然有可能生出一个学渣孩子。” 第70章 江云和陆淮:……倒也不必如此。 “因为陆潮,我选择终身不婚不育。”傅明谦在异形生物实验室门口停下脚步,“——我们到了。” 科学院已经证实,星际异形在特定的条件下,有概率发生dna的断链重组和自我修复现象。 陆淮长达十七年的沉睡不死,显然和这一现象有关。 不同于人类,星际异形是半碳基半硅基的形态。因为一半的硅基形态,它们不需要传统的能量摄入,仅仅凭借宇宙的辐射便能长时期的存活,并完成和纯碳基生物的共生。 它们同时拥有高度的集体意识和寄生意识,不但能够利用宇宙辐射完成瞬时性的信息共享,还会在存活期间统一为同一个“母亲”效力。 科学院将这位“母亲”命名为[沉睡的女王]。 十七年前,被陆淮带入逃生舱的[任务目标]正是这一位[女王]。 “我没想到你最终还是没有把[女王]带回联盟,”傅明谦不客气地指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的任务也算是失败了。” 江云道:“陆上校当年的任务只是把[女王]带回他的终末号战舰上,他做到了,他的任务没有失败。” “就是。”陆淮和江云一唱一和的,“是联盟没有及时找到我的逃生舱,导致奥林先一步找到了[女王],这关我什么事?” 江云道:“是这样没错。” 陆淮苏醒后,他们和顾星洲曾潜入奥林在冰荒星上的研究院,尝试窃走[女王]。可惜在那之前,奥林便已经将[女王]转运到其他地方了。 傅明谦沉声道:“[女王]对星际异形的研究极为重要,我建议你们二位放下手头其他的事情,专注在找回[女王]这一件事上。” 江云很清楚[女王]的重要价值。和陆淮重逢后,他也一直在收集有关[女王]的线索,只是目前还没有找到有效的信息。 “可以,”陆淮点点头,“但前提之一,是其他人不要给我们添额外的麻烦。” 江云也和陆淮一唱一和的:“前提之二,在我们任务期间,有人愿意帮我们带孩子。” 傅明谦:“……” “请先帮陆上校进行全面检查,傅院长。”江云道,“心脏,大脑,思维……我要知道他身体的一切情况。” 傅明谦和其他同阵营的alpha一样,大多时对江云言听计从,但有时也会“毒舌”江云一句,比如—— “一切情况?”傅明谦一本正经地向江云确认,“那应该也包括性能力情况,对吗。” 江云假装没听见,镇定地远离现场:“我去休息室等结果。” 陆淮目送江云离开实验室,不由地扬起了嘴角,就差把“可爱死了”说出口。 傅明谦看着陆上校不值钱的样子,默默地摇了摇头。 “先测测你的脑龄,即大脑的年龄。”傅明谦按下一个按钮,一台仪器随之从天花板上探了出来,“去仪器下坐好。” 陆淮依旧注视着休息室的方向,淡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陆淮说了句什么,傅明谦波澜不惊的瞳孔猛地放大。 傅明谦相信科学,相信事实,却不敢相信眼前那一个结果,说话的声音都发着颤:“如果真是这样,你……你是怎么维持到现在不疯的?” 陆淮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一直想他,就挺过来了。” 傅明谦双手撑在实验桌上,脸色苍白地喃喃:“可这怎么可能?没有人能做到……即便是你,陆淮,即便你的精神力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 陆淮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可能是我比较厉害吧?” 陆淮会说谎,判断会失误,可仪器和数字不会。 傅明谦沉默良久,讽刺一笑:“我原以为,被留下十七年的江云才是更痛苦的那个,没想到……陆淮,你这算哪门子的人生赢家?难怪啊,难怪你突然有了一对十六岁的孩子和一个三十七岁的妻子,你居然也不会觉得别扭——你早就想过了吧?想过江云可能会怀孕,想过自己醒来的时候,你可能已经是十六岁孩子的父亲了。” 陆淮拍拍傅明谦的肩膀,不置可否:“所以啊,看在我和江云都这么惨的份上,你以后还是多来家里和陆潮玩吧,嗯?” 傅明谦身体一僵,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检查结果显示,陆淮健康状态良好,生理年龄,心理年龄都维持在二十四岁的标准,性能力还能再小个几岁。 检查结果第一时间送到了江云手中,可当陆淮在休息室找到江云时,江云的面容仍旧有些冷。 “你这是什么表情?”陆淮开了个地狱笑话,“难道我查出了什么绝症,你又要守寡了?” “守寡不至于,但以后我可能要带着孩子们去探监了。”江云将一份来自军法总署的邀请函拍到陆淮的胸肌上,轻描淡写道,“刚刚收到的——你要上军事审判庭了,陆上校。” 军法总署和军部属于两个不同的机构。军法总署的职责在于对军部的监管和纠察,也是少数江云不愿插手的机构之一。 正如傅明谦所言,陆上校荣耀归来,却没有将他的任务目标[女王]带回联盟,反而让[女王]落入了奥方手中。 从这个角度解读,陆淮的任务可以判定失败。 另外,陆淮从在冰荒星上苏醒,再到在金马斯图岛上现身,其中太多太多的疑点了。军法总署不可能让他只用一句轻飘飘的“失忆”糊弄过去。 当然,军法总署顾忌到江云和陆家的权势,不敢说这是一场审判。 他们在邀请函上声称,总署想要了解事情的经过,希望陆上校配合他们的调查,可调查的地点却写明了是军事审判庭。调查组组长则是军法总署的最高法官,雷契尔。 谁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场只有在名义上不算审判的审判。陆淮却同意了军法总署的“邀请”。 回到家后,江云免去了陆淮晚上给陆潮辅导功课的任务,就此事和丈夫在卧室里开了一个小会。 江云本想和陆淮在书房谈论这些,可陆淮非要在卧室里谈,还口口声声说:“十七年前,我们都没有在卧室里一起工作过,现在刚好是弥补遗憾的大好时机啊。” 于是,江云就一边说着“可是我对这件事从来没有过遗憾”,一边被陆淮抱上了床,被迫半躺在床上完成了他的发言。 “如果审判的结果是有罪,总统府自然有了不给你升职的正当理由。” “如果审判的结果是无罪,你便成了当之无愧的联盟英雄。总统府大可抛出远超你资历——比如“陆上将”的橄榄枝,让你担任继元帅之下的最高军职。” “但即便算你今年有四十一岁了,以这个年纪担任上将依旧是联盟历史上最年轻的上将。更何况,科学院可以证明,你无论生理年龄还是心理年龄,均只有二十四岁。” “假设你接受了升职,军部高层会怎么想,民众又会怎么想?” “[捧杀]两个字,不用我解释,陆上校也应该明白。” “……” 江云进行长发言时,连陆淮都不被允许打断他。 陆淮拿着个水杯站在一边,老老实实地等江云说完,立马递上水杯,装出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给江外长递茶。” 江云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口水,道:“你如果有问题,现在可以问我了。” “有的,我有。”陆淮在床边坐下,抓起江云的手,看着江云腕表上显示的激素水平曲线,纳闷道:“江外长的发情期怎么还没到?” 江云:“……” 江云的激素水平已经非常接近临界值了,身体也出现了轻微发热等症状,他随时可能进入发情期。 江云便以“想把精力留着过发情期”为由,一连几次拒绝了年轻丈夫频繁得过分的求欢。 以至于这几天,只要两人是在独处,陆淮就像一只等待投喂的大型宠物,总是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的腕表。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的时候,陆淮更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地盯着他的激素曲线,反复询问“怎么还没到呢”“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了啊”…… 听陆淮又这么问了,江云就知道这个alpha的心思根本没在审判上,他们还是早点关灯睡吧。 可哪怕关了灯,陆淮还是不死心,时不时冒出一句:“宝宝,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需不需要我再咬你一口?” “过来抱抱,让我再看看你的体温有没有上升……” 江云闭着眼,心说有时候一个人睡也挺好的。 “不需要,我即将迎来的是发情期,不是预产期,请你不要这么紧张。”江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被咬得隐隐作痛的腺体,“你这两天已经咬得够多了,快点睡吧。” 江云能猜到他的发情期迟迟不到的原因。 他的腺体早已习惯了发情期前求而不得的痛苦。 第71章 十七年来,无论腺体叫嚣得多厉害,信息素因此爆发得多可怕,等来的只有一支又一支的强效抑制剂。 而这一次,他的腺体还没开始躁动呢,alpha的信息素就源源不断地注入,简直是量大管饱,一波还没来得及消化又来一波。 腺体大概是喂懵了,一时之间都忘了要进入发情期的事情。 陆淮道:“可万一我睡着了,你发情期到了怎么办?” 江云敷衍地承诺:“到了我叫醒你,可以吗。” 陆淮道:“我睡着之后很难叫醒的。” 江云一脸淡定:“没关系,你下议院容易叫醒就行。” “……”陆淮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画面,低低地笑了起来:“你要是这么说,我更睡不着了。” 江云打开灯,起身下床,给陆淮倒了杯水。他当着陆淮的面,往杯子里加了点有助眠作用的合成维生素。 江云将水杯递给陆淮,不容置喙地命令:“喝了,睡觉。” 陆淮失笑:“你不至于吧。” “陆上校脑子里只想着我的发情期,对其他的事情一点都不在意。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答应接受审判呢?”江云站在床边,双手抱臂,颇为不满地指责,“你明知道这场审判没有任何意义,他们只是想把你的军衔固定在[上校]这个位置上而已。” 江云肯定自己已经非常了解陆淮了,可在这件事上,他还是看不出来陆淮答应这场审判的动机。 若说是为了遵守军部的纪律倒也说得过去,可陆上校本来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啊。 陆淮一副吃惊的样子:“什么?我原来可以选择不接受审判吗?” “当然,你是我的丈夫。”江云居高临下道,“如果你不想去,你只需告诉我一声,我会尽力为你摆平。” 陆淮笑了:“厉害。可我毕竟有军衔在身,只要我还是陆上校,我就不能拒绝军法总署的‘邀请’——这是祖父教我的。” 原来是因为陆元帅的教导么。 江云皱起眉:“话虽如此,但我一想到你要面对那么多不如你的人的质问,我还是很不开心。” 陆淮想了想,说:“那到时候你就不要去审判庭了,在家等我回来?” 江云道:“不可能。” 以他目前的身体状态,他的确不该去那种几乎全是alpha的军事场合。 但类似的场合,他以前也没因为公务少去。 没陆淮的时候他都不怕,现在陆淮回来了,他更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好了好了,我们真的该睡觉了。”陆淮将江云拉上床,帮江云躺平平,盖好被子,最后在他额头印上一吻:“晚安江云,爱你。” 第58章 军法总署,审判庭。 走进审判大厅,冰冷的秩序感迎头压下。国徽倾斜地悬挂在穹顶之上,夸张的高度带来极强的视觉压迫感。 冷硬的光线居高临下地照出每一位来访者的肩章,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无声诠释着联盟军人的阶级与荣耀。 顾星洲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敬军礼叫长官。半圈走下来,除了莫里斯·埃文,他连一个平级都没有见到。 “不是说这只是一场普通的问询和调查吗?”顾星洲一边敬礼,一边骂骂咧咧,“怎么来的全是大人物啊!” 阿加莎肩扛两道大校肩章,暂时还没有碰到需要她叫长官的将军。 “这你也信?”阿加莎冲一位同级点了点头,“凡事只要遇到陆上校,就和[普通]两个字沾不上边了。” 顾星洲望着奥斯维德中将和宫泽交谈着走进等候厅,不由地压低了呼吸:“这地方压迫感太特么强了。相比之下,咱们情报局就和小学学校似的。” 阿加莎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那纯粹是因为我个人的领导风格比较风趣幽默——下次你去外交大楼看看,那鬼地方比这里好不了多少。” 在如此庄严肃穆的氛围下,每一道交谈的声音都好似裹上了沉重的秩序,直至一个无序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闯了进来。 年轻的上校大步走进审判大厅,如同一把沉寂多年终得出鞘的利刃,干净利落地斩断了军衔统治之下,权利的绳索。 军衔在他身上第一次失去了意义。 谁都知道,他仅仅是个上校。 谁又都知道,他不仅仅是个上校。 陆淮看见阿加莎和顾星洲,朝两人走来,轻松随意地向他们打招呼:“嗨,两位,吃早餐了么。” 顾星洲道:“吃了吃了,早餐我吃了一个巨型三明治,加了五个鸡蛋和三条培根……” “怎么就你一个人?”阿加莎果断打断顾星洲,问陆淮:“你老婆呢?” 今天到场的位高权重的alpha太多了,江云要是不在,光靠她未必压得住。 陆淮可太喜欢和阿加莎谈起江云了。不为别的,就为阿加莎是极少数会在他面前用“你老婆”称呼江云的人。 “我老婆去送孩子们上学了,晚点到。”陆淮道,“我听说奥斯维德回首都了,他人呢?” 唯二没有在他“死”后约过江云的兄弟,恢复身份后,他已经见过了傅明谦,还差奥斯维德。 顾新洲道:“我刚刚瞧见奥斯维德中将进等候厅了。” 陆淮笑道:“那走啊,我们去找他聊聊。” 三人来到等候厅门口,刚好遇见总统首秘马卡斯。 论职级,马卡斯高于陆淮。可当他看见陆淮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却是在前往金马斯图岛的飞船上,他递给江云的那块手帕。 马卡斯脸色微变,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为陆淮让出了位置。 陆淮笑了一下,倒是一副遵守纪律的姿态:“没必要,你先请吧。” 反应过来的马卡斯不禁十分懊恼。 他今天代表的是总统先生。理论上来说,他走到哪里都有优先通行权。 他刚刚怎么会下意识地就给陆淮让路了呢。 马卡斯屏住呼吸地点了点头。他刚走进等候大厅,居然听见军法总署的警卫人员将陆淮拦在了门口。 “等候大厅只有大校级别以上的军官有权限进入,”警卫人员语调空洞地履行着职责,“陆上校,顾中校请在此留步。” 这一幕迅速攥住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本或倾慕,或微妙,或低垂的视线齐刷刷地汇聚在陆淮身上,沉默地看着曾经万丈荣耀的上校遭受着军法总署为他设下的第一道审判。 “开什么玩笑?”阿加莎不悦地皱起眉,“不是中校以上的军官均有进入等候大厅的权限么?” 警卫人员机械般地告知:“这是从昨日开始实行的最新规定。” 顾星洲气笑了:“当我们傻呢?这明显是故意的吧!” 莫里斯犹豫片刻,开口道:“如果是军法总署的最新规定,为什么没有提前告知?” 警卫人员连一个正眼都没有给这两个中校:“军法总署没有这个义务。” 望着陆淮被拦在门外若有所思的表情,马卡斯忽然觉得肩膀上的压迫感小了不止一半。 这里是军法总署,是全联盟最重视职级的地方。 在这里,秩序统治着一切,职级代表着绝对的话语权。 哪怕是陆淮,也不得不遵守纪……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平铺直叙,不带情绪,却在严丝合缝的秩序中划出了一个崭新的开口。 马卡斯才放松了的神经又一次绷到了最紧,他立即和其他alpha们一同叫出了来人的职级:“……江外长。” 江云穿过人群自觉避开的道路,一身纯黑的西装在一众墨绿色的军装中,几乎形成了压制性的对比。 他在alpha们面前停了下来,目光淡淡地掠过自己的丈夫,表情如大理石刻般冷漠:“发生什么事了。” “哦,不是什么大事。”陆淮笑道,“不过是我的军衔不够进入等候厅,被拦了下来而已。” 顾星洲和阿加莎默默地交换了一个目光。 ——这是在向老婆告状吧?是吧是吧?! 江云漠然地朝警卫人员看去:“是么。” 在江云的注目中,警卫的表情依旧是规训后的木然,只有喉结不受控制地,轻颤颤地滚动了一下。 马卡斯深知想要打压江云夫妻的气势,现在是一个绝佳的时机。为了总统府,他不得不硬着头皮道:“请江外长不要见怪,警卫不过是按纪律完成本职的工作。” 陆淮叹了口气,表示理解:“那没办法了——各位,谁能进去替我叫一下奥斯维德中将?” 不等旁人回答,江云便道:“不必麻烦别人,自己去。” 陆淮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你也看到了……” “根据联盟规定,官员携配偶出席正式场合时,配偶与该官员享受同等待遇。”江云平静的叙述中带着足以颠覆局面的力量,“请问,我的职级,够进入这道门么。” 第72章 一滴冷汗从警卫额角滑落,在一阵短促的沉寂后,他终于放下了阻拦陆淮的手。 江云对陆淮道:“去吧。” 陆淮欣赏着妻子在权利滋养下的美丽面容,心情愉悦之余,又有些担心妻子随时可能来临的发情期:“那你呢?” 江云道:“我去找陪审团聊聊。” “我可以跟您一起去吗,江外长?”顾星洲眼巴巴地问,“不然我一个中校在这里很尴尬啊。” 江云道:“闭上嘴,跟上。” 陆淮转向马卡斯,问:“要一起进去吗,首秘先生?” 马卡斯勉强挤出笑容:“陆上校请。” 陆淮挑了挑眉:“嗯?这不对吧。我又不是以[上校]的身份进入等候大厅的,你或许应该称呼我为——外长先生?” 马卡斯:“……” 阿加莎噗嗤笑出了声,摇着头率先走了进去。 一进等候大厅,她就代替顾星洲成为了军衔最低的那个。 奥斯维德在大厅的中央正襟危坐,身后是一众大校和少将。 阿加莎正要向奥斯维德行军礼,奥斯维德却先她一步站了起来。 他一起身,其他人自然也不可能继续坐着。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没有军衔的宫泽。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奥斯维德中将自然而流畅地抬起手肘,啪地一声立正敬礼:“长官!” 陆淮快步走上前,给了奥斯维德一个鼓励的,赞赏般的拥抱:“干得不错啊,都当将军了。” 奥斯维德哪怕当了将军,还是像在陆淮身边当少尉一样不善言辞,憋了半天又叫了一声:“长官。” 陆淮道:“我听江云说,你每年都会为两个孩子准备生日礼物,谢了。” 奥斯维德一个身高近两米的硬汉此刻居然红了眼眶:“长官,这些年,很多alpha都对江外长……我无法替你将他们全赶走,我很抱歉。” 陆淮失笑:“这关你什么事,这是我自己的事。” 马卡斯当场怔愣在原地,宫泽走到他身边时,他都没有察觉。 “你还没看明白吗。”宫泽望着被大校和将军围绕在中心的年轻上校,目光闪动,“对现在的陆上校而言,军衔,毫无意义。” 等候厅之外,顾星洲陪着江云找到了军法总署的最高法官,雷契尔。 江云和雷契尔交谈的时候,顾星洲守在一边确保他们不会被打扰。 顾星洲听不见两人谈话的内容,只能看到江云的神态忽然变得饶有兴味,对待雷契尔的态度也比刚见面时温和了不少。 交谈结束后,雷契尔先一步离开。顾星洲走到江云面前,好奇地问:“江外长,您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不少?” 江云嘴角勾起:“因为,我刚刚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顾星洲更好奇了:“什么事?” 江云道:“雷契尔告诉我,这场[审判],是陆淮主动要求的。刚好军法总署想借此了解十七年前陆淮[殉职]的详细经过,总统府也想打压陆淮的权势,三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了。” “哈?”顾星洲震惊不已,“陆上校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他。”江云漫不经心道,“但他连我都没有提前透露,大概又是想准备什么[惊喜],在众人面前大装一波吧。” 顾星洲无法理解:“有什么[惊喜]是能在军事审判庭上准备的?您确定不是[惊吓]吗?” 江云想了想,猜测道:“或许,有关十七年前的那场[殉职],陆淮还有什么事,是必须向一众军政高官当面说明的。” 顾星洲一脸的神神秘秘:“难道说,陆上校的[殉职]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其中……还有大阴谋?” “审判差不多要开始了。”江云道,“走吧,让我们看看,我们的陆上校这次又给我们准备了什么大[惊喜]。” 第59章 江云走进审判庭时,除审判长雷契尔以外,其他人均已入席。 空间被冰冷的台阶划分出清晰的界限,一眼望去,唯有最顶端的两个位置空着。 被告席孤立在最底端,相比审判台的庄重恢弘,它只是一把简单渺小的木椅。 仿佛任何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俯视它。 曝光过度的光线投落在木椅上,陈旧的裂痕清晰可见,每一道都宛如一次最绝望的挣扎。 而现在,这把木椅上,坐着江云的丈夫。 陆淮和其他人一样,在江云现身的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在一众年龄在四十以上的军政高官中,陆淮无疑是最年轻的那一个。 他看着完全不像和高官们同一个时代的人。 但若将时间回溯到十七年前,在场所有的人,竟然没有一个人的职级能高过当年年仅二十四岁的上校。 可十七年后,有些人却觉得自己有资格“审判”这位仍然只有二十四岁的上校了。 陆淮或许也是觉得这场审判迟早会来,所以才主动要求提前,以便他更好地掌控局势吧。 这样的场合下,江云没有给丈夫过多的眼神,目不斜视地朝金字塔一般的空位走去。 等江云坐下后,其他人才坐了下来。 阿加莎坐在审判庭的中端,目光一一滑过在她之上的高官们。 宫泽,马卡斯,几位军部的少将…… 在她的身后,还坐着一些像莫里斯和巴尔克之类的上校和中校。 庭间的军政高官中,居然有近一半的alpha对江云动过或多或少的心思。 雷契尔的入场打断了阿加莎的思绪。众人再次起身。 法槌重重敲落,审判正式拉开序幕。 “陆淮上校,”雷契尔锐利的视线透过半圆形的镜片,居高临下地聚焦在陆淮身上,“联盟标准历327-ne,1月13日,你驾驶终末号战舰,和星际异形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战役。在该战役中,你身上肩负了两个任务。你是否还记得那两个任务的具体内容?” “记得。”陆淮的回答冷静而清晰,“第一,确保异形大军无法进入联盟的安全星域;第二,拿到[沉睡的女王]。” 雷契尔问:“拿到[沉睡的女王],然后呢?” 陆淮道:“回到终末号上。” 雷契尔眯起眼睛:“仅此而已?” 陆淮点点头:“仅此而已。” 雷契尔:“很好。接下来我的问题,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能]与[不能]。” 陆淮:“好。” 雷契尔:“在当时的终末号上,加上你这个总指挥,一共有十七名军官,其中还包括现在的奥斯维德中将,是吗?” 陆淮:“是。” 坐在江云身边的奥斯维德喉咙动了动,面部肌肉沉默地绷紧了起来。 他不由地看了江云一眼,眼神中透着些许担忧。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和江外长提起陆上校殉职时的详细经过,江外长也没有主动问过他。 如果陆上校归来之后没有和江外长说过这件事,这可能将是江外长第一次听到以下的内容。 雷契尔:“你在[殉职]之前,将这十六名军官全部调离了终末号,是吗?” 陆淮:“是。” 雷契尔:“你是因为判定终末号即将解体,所以才将他们调往更为安全的地带吗?” 陆淮:“是。” 雷契尔:“你是否知道,联盟的命令虽然是带[沉睡的女王]回到终末号,但最终目的,还是希望你能将[沉睡的女王]带回联盟?” 陆淮:“是。” 雷契尔:“你明明有机会将[沉睡的女王]交给奥斯维德等人,让他们将其安全带回联盟,你却坚持要让[沉睡的女王]和你一起留在终末号上,是吗?” 陆淮:“是。” 这一个“是”字犹如湖心投石,让沉寂的观众席瞬间骚动了起来。 有愤慨,有惊叹,更有占据上风的冷笑。 即便他们心知肚明,陆淮这么做,是想让终末号成为引开异形大军的唯一诱饵。 只有异形的[女王]在终末号上,异形大军才可能放弃攻破联盟的防线,继而不惜一切代价地追逐终末号。 终末号注定会解体,陆淮不可能,也不会让其余的十六位军官陪着他一起殉职。 然而雷契尔避重就轻的问询却让事情朝着对陆淮极为不利的方向发展。 要不是被江云按住了肩膀,奥斯维德恨不得站起来和雷契尔争辩个清楚,哪怕他是那么的不善言辞。 雷契尔:“最后一个问题:你能否保证,无论是十七年前,亦或是现在,你所汇报的内容一切属实?” 陆淮:“不能。” 江云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紧缩,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全场一片哗然。 “安静!”雷契尔敲打着法槌,强硬地让审判庭重归寂静,“陆淮上校,你有哪句话是不属实的?” 陆淮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无论是用词和语调一直保持着一名上校在军事法庭上应有的干脆利落。 第73章 他只回答了两个字:“[遗言]。” 江云缓缓垂下眼睛,安静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跳。 他的心又因为陆淮,跳得好快好快了。 在离江云只有几个位置的地方,继飞船上递出的手帕后,马卡斯和宫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在陆上校的[遗言]在军政系统流传开后,他们给江云发的邀约简讯。 霎时间,那些曾因为陆淮的[遗言]误认为机会降临的军政高官们,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这些alpha中,其中不乏直到现在,依旧坚信江云和陆淮不过是政治联姻的人。 可惜,他们的坚信只能到此为止了。 阿加莎失笑出声:“你小子……”怕不是整场审判就等着回答雷契尔最后两个问题吧。 陆淮用一句[遗言]掀起了风浪,又用[遗言]两个字让风浪自卑地蜷缩回深海。 他的回答中没有一个和私人感情有关的字眼。 他甚至不愿复述一遍他的[遗言]。 因为他知道,审判庭间的每一位alpha,均已对那句话倒背如流。 十七年前,陆淮在汇报的结尾,为他的新婚妻子留下了一句话。 十七年后,陆淮以最不浪漫,却最惊心动魄的方式告知所有人—— 那一句话,是他临死之前,在极度不甘之中,在万般无奈之下,唯一的谎言。 …… 第一场以审判为名的交锋结束,表面上看,陆淮和总统府可以说是各有所得。 总统府自以为抓住了陆淮十七年前的破绽,找到了不为陆淮晋升军衔的正当理由。 可谁都能看出来,只要以奥斯维德为首,十六个被陆淮保下来的高级军官仍将陆淮视为长官;只要陆淮还是外交部部长的合法丈夫,军衔对陆淮的地位来说,便不再具备任何实际的意义。 庭审结束,除了奥斯维德和顾星洲等人,alpha们一个个走得飞快,生怕陆淮一对一和他们说些什么似的。 陆淮在停车场找到了提前退场的江云。 江云坐在副驾驶上,隔着车窗看了陆淮好一会儿,才道:“上车,回家。” 陆淮自觉地给江云当起了司机。他先看了眼江云的腕表,江云的激素水平还是离临界值差一点。 陆淮松了口气,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江云瞥了陆淮一眼,淡声道:“不想聊聊么。” 陆淮笑了笑:“好啊。” 江云道:“为了解释[遗言],搞得自己暂时只能当个上校,值得吗?” 陆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不是已经为我分析过了吗?即便判定我无罪,总统府也不可能让我升职。” 江云沉默片刻,说:“你一直不提[遗言],我还以为你忘了。” 陆淮发出一声叹息:“想什么呢。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忘。” 江云问:“既然你没有忘,为什么不和我提这件事?” 陆淮无奈地说:“不是你先前不让我提我们的十七年吗?而且,在得知你曾因为我的死做出过傻事后,我怎么能在你释怀之前提我临死前的事情?我……我不太敢。” 江云的表情不太自在:“那不能算是傻事。你死讯传来的那天,我就是在泳池旁站得久了一点。我都还没决定要不要跳下去呢,我就先晕过去了。”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江云不禁愣了一愣。 他说出来了?他竟然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说出了那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 他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和别人谈论起十七年前的1月13日了。 他的心脏,甚至没有因此泛起太大涟漪。 他的回忆,什么时候变得不再那么难以承受了? “是是是,我们江外长才不会做不理智的事情。”陆淮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摸了摸江云的头发,“可哪怕抛开这两个因素不谈,我也不想只向你一个人解释我的[遗言]。” 江云从讶异中回过神:“嗯?为什么。” “因为我的[遗言]等于是当众说出的,如果我的解释做不到当众解释,那我也太菜了吧。” 陆淮说着,语气里又带上了天之骄子的傲气:“我无法接受那样的自己,更无法接受我回来之后,依然有人仗着我的[遗言]质疑我对你的感情。但我又不可能找到每一个知道我[遗言]的人,向他们一对一地作出解释……” 江云面无表情道:“你可以发表一则声明,直接告诉大家你爱江云。” “可那样一点都不帅啊。”陆淮想也不想道,“我老婆喜欢帅帅的alpha,我必须在他面前帅一点。” “……”江云不得不承认,陆淮把他的性癖拿捏得死死的。 假如陆淮和他说的一样,用发表声明的方式撤回自己的遗言,他一定会感动,但他可能就不会像在审判庭时那么……那么怦然心动了。 江云摇着头笑了:“陆上校果然还是太有自己的风格了。” “可即便如此,我回来之后的每一句[爱你],都是在向你一个人解释啊宝宝。”陆淮笑了一下,刚刚还傲气十足的语气陡然间有些不稳,“我想,即便我不解释,你肯定也会明白的。否则,你又为什么不主动问我[遗言]的事呢。” “因为我明白啊,我怎么可能不明白。”江云轻声道,“新婚的两个月,你和我说了成千上万次的你爱我,我还没愚蠢到相信你在[遗言]中留下的,唯一一次你不爱我。” 陆淮看着江云,紧张地问:“但你还是因为那句话生气了,对吗。” 江云点了点头,有些好笑地说:“一想到你在临死之前最后的一个愿望,是希望我忘了你,开启新的生活,我就……”江云缓缓沉下一口气,冷笑道:“我就不想再主动吻你了。” 江云自认他的威胁微不足道且无关痛痒,可陆淮的脸色却被吓得刷地一下凝固了。 血色如潮水般从陆淮脸上褪去,好似一只严重受伤的猛兽,平时有多松弛随意,现在就有多紧绷不安,简直像内心都崩塌了一般。 江云怀疑,哪怕陆淮面对的是敌人的枪口,也不至于会这么紧张。 江云还以为自己说了多过分的话,忍不住道:“我不过随口一说,你……” “江云,”陆淮的声音在他的努力克制下依旧简短有力,毫无拖沓,可他的气息却从第一个字就控制不住地发着颤:“从和你初遇开始,十七年来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我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爱你。” 江云瞳孔深处的震颤和他的心脏一起,倏然变得滚烫。 “所以,请求你,不要再因为那一句谎言生我的气了。”陆淮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句像是只说给自己听的,“你一生气,我真的……真的会很害怕。” 江云安静良久,话锋一转:“把自动驾驶打开。” 陆淮一怔:“嗯?” 陆淮不明所以地照做。 他刚打开自动驾驶,江云的手便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的上半身朝副驾拉了过去。 陆淮本能地低下了头。 江云闭上眼,时隔十七年,又一次主动吻上了丈夫的唇。 激素的曲线陡然攀升至巅峰,在主人自身意志的允许下,毫不迟疑地冲破了阈值。 ——江云的发情期到了。 第60章 被alpha的信息素喂懵了的腺体终于反应了过来。它几乎没有给两人准备的时间,爆发出的信息素一瞬间填满了车厢。 没有哪个alpha抵抗得了江云在发情期释放出的信息素,即便是各项技能[已至上限]的陆淮也不能。 陆淮见江云的第一眼,就有点明白了江云的父母为什么那么着急把江云嫁出去。 而他真正完全理解岳父岳母,是在他第一次陪江云过发情期的时候。 今天,是陆淮第二次直面江云的发情期。 那是一种极致的香甜与诱惑,浓郁到近乎有了实质,仅仅用了两秒,就把某个还在自责害怕的顶级alpha拽进了欲望的情潮。 它掌控alpha的风格和陆淮的行事作风有着异曲同工的地方,同样的简单高效,同样有着不容拒绝的统治力。 刹那间,自责和害怕烟消云散。陆淮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占有江云,标记江云。 让他身上,让他身体里,全是自己的味道。 陆淮急切地回吻着江云。江云的主动不过是嘴唇的轻贴,得到的回应却是激烈万倍的热吻。 吻到喘不过气,吻到水声响起,吻到分开时唇间拉丝。 陆淮依然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仿佛发情的不是江云,而是他这个alpha。 陆淮将车切到休息模式,主驾和副驾间的隔档收入车底。他一把将江云抱到了主驾,朝着江云滚烫的腺体重重地咬了下去。 陆淮咬得比任何一次都要重,江云痛得惊呼出声,甚至小幅度地挣扎了起来。 但随着alpha信息素的注入,江云的身体很快地软了下来,蕴着水光的眼眸餍足地眯起:“嗯……” 第74章 江云的发情期来得迅速和猛烈。腺体仗着有alpha陪在主人身边,不遗余力地发挥着作用。 他的皮肤变得异常敏感,陆淮稍微碰他一下,他就会发出诱人的呻吟。 一股股的结合热在江云身体里不受控地乱窜,连沉寂多年的生殖腔都蠢蠢欲动了起来。 车厢内信息素的浓度持续升高,陆淮被引诱得实在受不了了,问:“可以在车里吗?” 江云谴责地看了陆淮一眼,眼底明显还留着几分理智:“你在想什么?不可以,去公寓。” 陆淮强忍着闭了闭眼,快速打开储物柜,从里面拿出了一管抑制剂。 江云刚要说“没必要,我能忍到到公寓”,陆淮就将抑制剂扎进了自己的血管里。 陆淮拿的竟然是alpha的抑制剂。 江云微微一怔,嘴角缓缓勾起:“这就忍不住了吗。”在陆淮这段时间的努力下,江云的笑容里竟隐隐有了几分人妻的味道,危险却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溺:“你怎么这么没用啊,陆上校?” 在抑制剂的协助下,陆淮总算找回了一些理智。 被嘲讽的alpha在江云的嘴角惩罚性地咬了一口,说话也不惯着江云了:“故意引诱我,又不给我上……你就再得意一会儿吧,江云,等你的结合热上来,你就会乖乖地求我了。” 虽然江云不想承认,但陆淮说的的确是事实。 被标记和占有是omega在发情期最基本的生理驱动,他以前还能靠意志力和强效抑制剂扛过去。现在陆淮回来了,他没有扛的必要,他也……不想再扛了。 “无所谓,你刚刚已经求我不要生气了。”江云强撑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待会换我求你轻点,又有什么关系。” 陆淮眉梢一挑:“那你就想错了,江外长,我这次要你换个方法求我。” 江云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淮花样多他是知道的,但现在他毕竟也不是当年的江云了。 陆淮至少不敢,陆淮不应该敢…… 身体越来越强烈的反应让江云无法继续深想下去。 没有强效抑制剂,他的体温快速升高,到了类似高烧的状态,呼吸都带上了热气。 再忍忍,江云告诉自己,忍到公寓就行了。 陆淮随时注意着江云的反应,见江云面色潮红得厉害,又默不作声的样子,不由失笑:“宝宝你的嘴怎么就只硬那么一小会儿啊。” 生理上的驱动力让江云的理智逐渐溃散,思维也慢慢变得混乱。他想要打开车窗缓解身上的燥热,被陆淮及时阻止了下来。 “不行啊,江云。”陆淮的车速和忍耐都提到了极限,“你想让整条街为你失控吗。” 江云第一轮的结合热在陆淮把他抱出公寓电梯的时候达到了最盛。 来不及去卧室,陆淮把江云放在了沙发上,刚要直起身体,江云就抱着他的脖颈将他拉了回去。 陆淮顺势压在了江云身上,问:“不想让我走吗?” 发情期的omega极度渴望伴侣的陪伴和触碰,江云也不例外。 在alpha灼热的注目下,江云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陆淮笑了:“可是我不走,怎么去拿东西?难道你希望我不做措施?” 结合热将江云残存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江云迟疑片刻,又点了点头。 “之前要我做的是你,现在不要的也是你。”陆淮身上滴着汗,低喘着问江云:“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江云?” 江云用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看着陆淮:“生殖腔……也要。” “不可以,”陆淮故意道,“你会怀孕的。” 江云露出懵懂纠结的神色:“那、那怎么办?” 陆淮笑了一下,想起身去拿避孕药。江云察觉到他要走的意图,连忙抱住了他的胳膊:“你不要走。” “你又不要我做措施,又不想怀孕,那能怎么办。”陆淮说,“只能吃药了。” 之前一个人在这间公寓度过易感期的时候,陆淮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提前准备了不少东西。 江云像是听不懂陆淮的解释似的,将陆淮的胳膊抱得更紧:“那你需要多久?” 陆淮呼吸一窒,心道还好自己有先见之明地打了针抑制剂,否则他一定会被江云勾得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要是再搞出一对双胞胎来,江云清醒后怕不是要和他闹一辈子的脾气。 陆淮道:“十秒——不,就八秒。你数八秒,我就回来了,好不好?” 八秒……?好长。 江云仰头看着陆淮,还是固执地摇头。 陆淮没办法,只好抱起江云,让江云挂在自己身上。 他抱着江云走到药柜前,就近把江云放在了餐桌上。 江云不喜欢餐桌冷硬的触感,天真地以为等丈夫吃了药就能抱他回到柔软的地方。 他乖乖地等陆淮吃了药,立刻向自己的alpha伸手要抱。alpha却没有如他所想地将他抱回沙发,而是上前一步,卡在了他双腿之间。 “抱歉,”陆淮覆在他颈间,用力着汲取着他的信息素,“让宝宝久等了。” 江云的手无措地撑在身后,忽然一个失力,猛地向一旁滑去,砰地一声打碎了用来喝药的水杯。 …… 腺体和腔体都被喂饱了后,江云的结合热暂时有所缓解。 陆淮没有带江云洗澡,因为没有必要。即便现在洗干净了,用不了多久还是会恢复原状。 陆淮抱着江云上了床。江云缩在他怀里,满脸疲惫地睡了过去。 发情期的omega每隔几个小时便会迎来一轮结合热,江云只能趁结合热的间隙小睡补充体力。 而不需要补充体力的alpha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安排一下家事。 陆淮释放着安抚的信息素,一手轻拍着江云的背,一手拿起通讯器找人帮他和江云带孩子。 陆淮:[帮我看一周孩子?衣食住行有阿姨和ai管家,你负责监督学习就行] 傅明谦:[不可能] 陆淮:[一周结束后,我去找你想要的女王] 傅明谦:[……] ——搞定。 安排好双胞胎,陆淮随便穿了条长裤,裸着上半身去厨房为江云准备了一些吃的。 餐桌上一片狼藉,陆淮顾不上收拾,热好牛奶就回到了卧室。 江云已经醒了。 结合热间隙中的omgea坐在床上默默地发着呆,双眼空洞失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陆淮大步走了过去:“江云?” 不稳定的激素很容易勾起omega最无助,最脆弱时的回忆。江云怕不是又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陆淮仔细观察着江云的脸。他在江云脸上没有找到伤心和难过,只看到了缺乏安全感带来的紧张和不安。 江云在不安什么?难道他给的信息素还不够多? 江云喃喃道:“宝宝……?” “宝宝?”陆淮期待地问,“你是在叫我宝宝吗?” 江云愣了愣,而后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陆淮心想倒也不必加上[当然]两个字吧。 不等陆淮露出失望的神情,江云又道:“你不是宝宝,你是我丈夫。” 陆淮的心情像飞上云端似的愉悦。他试图诱导江云叫得更好听一些:“对啊,我是你丈夫。不过[丈夫]两个字好像正式了一点,你有没有更接地气的叫法?” 江云不理陆淮,在床上张望摸索着,不安地问:“宝宝呢?” 陆淮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想我们的孩子了?” 江云点了点头。他在床上找不到自己想要的,又朝床边看了过去,仿佛那里应该摆着两张婴儿床似的。 陆淮算是看明白了,笑道:“江云,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才生完孩子?” 江云一脸的茫然无措。显然,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但陆淮的话提醒了他。他隐约想起来了,他的两个孩子,好像已经长大了。 他们早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他们再不会睡在他的床上,也不会睡在他和陆上校一起准备的婴儿床里了。 时间过得好快,他们一下就长大了,陆上校都没有一手一个地抱过他们呢。 再过两年,他们就要离开家上大学。然后,他们会组建自己的家庭。 他见到自己孩子的时间要越来越少了…… 江云鸦羽似的睫毛垂了下来,睫梢凝缀的泪水无助地滑落,美得惊心动魄,又脆弱得令人心碎。 陆淮下议院肃然起敬,上议院又慌得不行。 这可怎么办啊。 幸好陆上校尚有几分良知,经过一番强烈的斗争后,他的上议院勉强占领了上风。 还是先把老婆哄好,再狠狠欺负他比较有人性。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委屈得哭了?”陆淮捧起江云的脸,江云的眼泪滴在他的指尖,“告诉我,江云,你在想什么?” 第75章 江云抿着嘴唇不肯说话,只是无声地落着泪。 陆淮大概能猜到江云感到委屈的原因。他是真恨不得把双胞胎缩小,塞回婴儿床里哄妻子开心。 可陆上校再怎么无所不能,也无法让时间倒流。 眼看江云的泪水越来越汹涌,陆淮打开脑机,找到双胞胎满月时录的影像,投射在江云床边。 一声婴儿在睡梦中的呓语响了起来。江云蓦地抬起头,像是听到了奶猫叫声的猫猫一样,本能地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很快,江云就在大床边找到了两张并排的婴儿床。 浅蓝色的婴儿床布置得如云朵一般柔软蓬松,护栏牢牢地将两个小婴儿守护在小小的梦幻世界里。 婴儿床的上方,悬挂着会旋转的布艺玩具。一个是星星和月亮,另一个是长颈鹿和木马。 它们不停地转啊转啊,转得江云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奇怪,他刚刚还记得孩子们已经长大了,现在怎么又缩小了呢? 这肯定只是全息投影吧? “别哭了,”趁着江云在发呆,陆淮用手抹去了江云脸上残留的泪水,“孩子们就在你身边睡觉呢。” 理智在告诉江云,陆淮在用过去的影像骗他,可他心底深处的潜意识却不愿意让他就这么清醒过来。 江云坐在床上,望向双胞胎的视线被护栏挡住了一大半。 他迫不及待地想离双胞胎更近一些,刚在陆淮怀里动了动,陆淮就问他:“要去看他们吗?” 江云点点头。 陆淮就笑:“可是宝宝,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看我们的孩子啊?” ……他现在这个样子?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江云后知后觉地低下头,惊讶地发现他不但什么都没有穿,身上还布满了暧昧的痕迹,双腿之间非常的不舒服不清爽。 确实,他不能这样去见他的两个孩子。 江云朝四周张望了一会儿,眼睛忽然一亮。 他挣脱开陆淮的怀抱,探出身体去够被他们随意扔在床边的衣服。 江云的目标本来是他自己的白色衬衫,手伸到一半,又改变了主意。 那件墨绿色衬衫上的味道他很喜欢,他更想穿那件。 陆淮眼眸疏忽地眯起了起来。 他看着江云抱起自己的衬衫,先是捧在怀里低头闻了闻,确定了那是他最喜欢的味道后,才将衬衫披在了身上。 alpha的衬衫对江云而言太大了,用“人在衣中晃”来形容都不为过。 江云膝盖以上的部位全淹没在墨绿色的军装里,只露出一双笔直匀称的小腿和一张精致易碎的脸。 陆淮觉得自己的下议院要开始造反了。 江云从下往上,一颗颗系着衬衫的扣子。他才系到一半,长颈鹿和木马下的小婴儿忽然发出了一声清亮的啼哭声。 江云猛地抬起头,也顾不上剩下的衣扣了,连忙爬到了床边。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穿着丈夫的衬衫,在床上向前爬的模样落在陆淮眼里是什么样的。 此刻,下议院轻而易举地将上议院击败,彻彻底底地控制了陆淮。 一个婴儿的哭声吵醒了另一个婴儿。江云看着两个同时哇哇大哭的孩子,又慌又急:“陆上校,宝宝们都哭了,怎么办……你快过来,我们一人哄一个。” 陆淮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好啊,你想哄哪个?” 江云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孩子,丝毫没有察觉到丈夫低哑声音下暗藏的欲望早已浓烈到可怕的地步。 两个孩子对江云来说没有区别。江云弯下腰,正要去抱那个离他更近的孩子,一只手忽然从背后环住了他一整个腰。 一阵地转天旋后,视野中又出现了那片熟悉的天花板。 江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猛然睁大了眼睛:“啊!”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陆上校怎么可以当着孩子们的面,对他做这种事? 陆上校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不要……陆上校,宝宝还在哭……”江云一边哭着去推拒丈夫的胸膛,一边转头看向婴儿床,“停下来……陆上校,求求你,请你不要这样……” 陆淮低笑道:“可是宝宝,你哭得这么漂亮,这么可怜,我真的好想欺负你啊。” 江云羞耻得不行。 他知道自己的力气不可能比得过丈夫。他推不开陆淮,只能尽量不去看孩子,减少自己的罪恶感。 可陆淮却恶劣地阻止了他的逃避。 陆淮腾出一只手,固定住江云的下颌,让江云的视线无法从婴儿床上移开:“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来的吗?” 江云只好闭上了眼睛,假装看不见,也假装听不见。 “呜……” 经验告诉江云,他不能哭。他哭得越狠,就会被陆上校欺负得越狠。 也许是心理暗示起到了作用,又或许是丈夫也让他觉得舒服了,江云真的渐渐不哭了。 新一轮的结合热在不知不觉中来临。 江云的双手和他的信息素一起,又一次热情又乖巧地缠住了陆淮。 第61章 江云的发情期持续了整整一周。 前三天,江云意识混乱的时间多于清醒的时候。 他一会儿以为自己才生完孩子,一会儿以为双胞胎正在上幼儿园,闹着要陆淮开车带他去接孩子放学。 陆淮拗不过他,只好带着他来到私人停车场…… 反正无论江云做什么,哪怕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在睡觉,最后的结局都是在下一次结合热来临之前,被丈夫填满喂饱。 从第四天开始,江云体内激素的水平逐渐回落,结合热来临的频率越来越低,他的神志也归于正常。 发情期结束的当天,江云的假期也刚好结束了。 清晨,陆淮看着江云吃完自己做的早餐,贴心地拿来西装外套,帮江云穿上后,又拿来了一条领带。 江云不动声色地看着丈夫。等陆淮帮他系好领带后,他忽然问道:“你的易感期还有多久到?” “我不是刚过完没多久么。”陆淮笑道,“怎么了?” 江云移开目光,淡道:“先去工作,晚点再和你算账。” 陆淮送江云来到外交大楼,江云的两个助理已经早早地在门口等候了。 光从外表上看,外交大楼的确和军法总署一样庄重恢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外交大楼内,冷调的气氛深沉而严肃。外交官们行色匆匆,大脑高度运转,每一次信息的交换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高效完成。 可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外交部的工作人员严肃却不死板,更不失热情和活力。 在工作的间隙,外交官们还能轻松地享受咖啡点心,顺便和同事聊聊近期的时事和八卦。 陆淮首次以真容现身外交部,不出意外地引发了极大的轰动。 当然了,因为江云的威严,轰动只存在于大家心照不宣的眼神交流和茶水间里极力压低的惊呼尖叫。 钟曼和程池一左一右跟在江云身后,轮流向江云汇报。 “能源部副部长——林臻博士昨日已从冰荒星回到首都。”钟曼道,“他希望就晶核的开采情况,当面向您汇报。” 程池道:“原外交部次长辛普森先生的调职流程已走完,易莱哲先生接替他担任外交部副部长的调令也送到了易莱哲先生手上。易莱哲先生想问您,他现在是立即回首都星就职,还是暂时继续留在奥林帝都?” “联络易莱哲学长,我要和他开一个简单的小会。”江云说着,转头看向陆淮,“我去忙了,你……” 陆淮道:“我在你办公室等你下班,然后一起去接孩子?” 江云同意了,对程池道:“替我接待一下陆上校。” 程池受宠若惊:“是,外长。” 陆淮跟着程池来到了外长办公室。 江外长的办公室和他本人一样,风格偏向简约冷淡,又处处彰显出绝对的权威和核心。 办公桌上,摆着一个全家福的相框。全家福上一共有五个人,江云,双胞胎,以及江云的父母。 照片上的双胞胎大约六七岁的样子,应该是刚上小学的时候,那时江慕还和陆潮一样高。 江云的父母自然是一个优雅美丽,一个英俊深沉。 而二十八岁的江云,美貌刚刚达到青年时期的巅峰,光是看一眼照片,便是一场视觉的盛宴。 更可怕的是,江云巅峰时期的美貌一直维持到了现在,并随着岁月的沉积,每年都有不同的色彩和风情。 陆淮拿起全家福,自然而然地坐在了江云的办公椅上:“哎,程助理,你说这张照片是不是该换了?” 程池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心道不愧是陆上校啊,看看,多松弛,多帅啊。 程池刚要开口,通讯器里突然冒出一条紧急信息。他看了眼,连忙对陆淮说:“陆上校,江部长来了。” 第76章 “这么快?不对,你们都不会称江云‘江部长’。”陆淮意识到了问题,面色一变地坐直了身体,“你说的是哪位江部长?” 程池道:“联盟一共就两位江部长,除了我们外长,您说还有谁呢?” 只见刚才还从从容容的陆上校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迅速进入一级戒备的状态:“江部长现在人呢?” 程池说:“刚进电梯,马上到。” 陆淮猛地冲出办公室,又一个急刹车冲了回来,把跟在他身后的程池吓了一跳。 陆淮凑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领,而后后退一步,冲镜子里的年轻alpha点了点头:“冷静点,陆淮。别紧张,你能做到。” 程池目瞪口呆:“……啥?” 程池看着陆上校风驰电掣般的背影,纳闷地跟了上去:“咱家的外长先生好像和传言中的不一样啊——说好的成熟稳重,谁也不怕呢?” 电梯抵达之前,陆淮在电梯口站好了军姿。 叮的一声,电梯门向两侧打开,一位双鬓斑白的男性alpha走了出来。 他穿着长度刚至膝盖的羊毛西装大衣,气质严谨而冷峻。岁月在alpha脸上沉淀下细纹和沟壑,同时也赋予了他极致的权威感。 程池第一次亲眼见到江部长本人,顿时明白了什么叫做“奢侈品老了仍是奢侈品,时光不过是为他们披上了尊荣的外衣”。 ——商务部部长,江城,江外长的父亲,陆上校的岳父。 陆淮笔直地站着,恭恭敬敬低头鞠躬:“爸。” —— 江云回到办公室,大老远便瞧见办公室门口站满了围观群众,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惊叹。 “好可怜啊,这都被训了大半个小时了……” “陆上校到底犯了什么错,让江部长不惜亲自赶到外交部逮他?” “我能说吗?看到顶a在岳父面前居然和我面对老丈人时一个样,我的心里平衡多了。” 江云一靠近,围观群众立刻一脸严肃地散开了。 江云疑惑地推开门,竟然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爸,您怎么来了?”江云奇道,“你们不是要到下周才能结束出差么。” 江城好好地打量着唯一的儿子。 以往江云每过完一次发情期,人都要清瘦一大圈。 但这一次,江云不但没瘦,反而还胖了一些。虽然眉间有些疲惫,气色却显出被滋养过的红润,想必是被照顾得很不错。 相比上次见面,他的眼神和状态鲜活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也多了一些生机。 江城的表情暂时有所缓和。 无论如何,陆淮能够毫发无损地回来,对他们这个家来说,都是最大的好事。 “看到你的简讯后,我和你母亲怎么还可能安心出差?”江城说,“公务你母亲在忙,我提前赶回来了。” 江云一愣:“简讯?我什么时候发简讯给您了。” 江城睨了陆淮一眼:“可能是你神志不清的时候发的。” 陆淮:“……” 陆上校习惯并享受万众瞩目的感觉。可此时此刻,他只想变成一只最不起眼的毛毛虫,能原地消失最好。 江云拿出通讯器翻阅,果然找到了一条他一周前发给父亲的简讯:[爸爸,陆上校他欺负我] 江云的脸颊一阵轻微发烫。 别说向父母撒娇告状了,他上一次称呼父亲为“爸爸”而不是“爸”,也要追溯到至少十七年前。 他自己都是一对十六岁双胞胎的父亲,怎么还能给父亲发这种消息。 父亲肯定一看到简讯便能猜到他是在发情期发的。父亲知道他这次的发情期有陆淮陪着,稍微一想就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丢人。 “应该是我不小心发错了。”江云徒劳地编了个理由,“您不必过多追究。” 陆淮看妻子的眼神中充满了感动。 ——被我“欺负”了还愿意在岳父面前帮我说话,江云他果然爱我! 江云生怕父亲询问陆上校“欺负”自己的详细经过,立马把正事搬了出来:“爸,我拜托您调查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江城暂时放过了陆淮,道:“这也是我一落地便来找你的原因之一。” 为了确定[女王]具体的位置,江云曾让父亲为他留意全星际范围内某种特殊同位素的贸易情况。 江云从科学院获悉,该种同位素是研究星际异形必不可少的材料。 “商务部按照你的需求,追踪了近期有关该同位素的全部数据。”江城道,“如你所料,奥林帝国境内的确出现了一些隐蔽的异常数据。” “表面上看,奥林的采购需求是全国性的轻微增加。但通过对采购者信息,及运输物流数据的分析,商务部有理由相信,所有增加的同位素都被输送到了同一个地方——奥林首都,即贝洛克星球。” 江云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了。” 看来奥方仍然不能免俗地认为,他们的首都是奥林境内最为安全的地方,也的确如此, 江城问:“你接下来的打算是?” 江云道:“亲自去贝洛克星球,拿回[沉睡的女王]。” 这位原本应该在十七年前被陆淮带回来的[女王],现在,该由他出手了。 江城一颔首,道:“之前的案件过后,奥林一方一直在尽量避免和你的直接接触。你需要一个前往贝洛克星球的正当理由。” 江云笑了笑,说:“我明白您的意思——最正当的理由,是对方主动的邀请。” 听儿子这么说,江城便知道自己没什么需要操心的了。 说完了正事,江城再次转向陆淮。 显然,岳父大人还没有训够他的儿婿。 “最后,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陆上校。”江城慢条斯理道,“alpha和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陆淮明知这个问题是个陷阱,也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回答:“是自控力,爸。” 江城冷冷道:“当年,你信誓旦旦地向我保证,如果有alpha能抵御小云在发情期时释放的信息素,那个alpha只会是你。我希望你没有忘记自己的承诺。” “请您相信我,我已经在尽最大努力地保持理智了,但……” 陆淮说到一半,突然词穷。 他该怎么说下去? 但您儿子的信息素威力实在太大了,我在打了一针抑制剂的情况下还是无法完全克制? 还是告诉岳父实话:而且,其实我也不怎么想克制? 幸好江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另外,你现在还只是个上校,职级低江云太多了。”江城道,“纵使你的权力不等于军衔,但江云的丈夫倘若职级过低,难免会对他的仕途产生些许不可避免的影响。” 陆淮向岳父保证:“您放心,我会尽快处理这件事。” 江城道:“我有个任务给你,地点在索耶共和国,顺利完成的话,或许能为你争取到升职的机会。” 江云微微蹙起了眉,却没有吭声。 这是陆淮的仕途,理应由陆淮自己决定。 “抱歉,我无法接受这个任务,我有自己的计划。”陆淮首次拒绝了岳父的要求,拒绝得还十分果断,“更何况,我刚回来不久,我不想离开江云和孩子们。” 江城似乎预料到了陆淮的拒绝,问:“所以呢?” “所以,我日后一定会诚惶诚恐,满怀敬意地陪伴在江云身边,尤其是在他发情期期间。”陆淮特意强调了[满怀敬意]四个字,“请您再相信我一次。” 江云一个没忍住,险些哂笑出声。 陆淮干脆利落的认错态度还算令岳父满意。江城虽然没有表现出这一点,但至少没有再继续为难儿婿了。 “商务部还有事,我先走了。”江城和颜悦色地对江云说,“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没事多和你母亲联络,她很挂念你。” 江云点点头:“我会的,爸爸。” 外交大楼门口,夫妻二人将父亲送上了商务部的001号专车。 直到专车消失在街道的拐角,一直维持着鞠躬姿势的陆上校才直起了身体,幽怨地问妻子:“宝宝,你是不是故意的?” 面对丈夫的怀疑,江云十分镇定:“我都几岁了,我怎么可能在清醒的情况下发那种消息给我爸?我可丢不起那份人。” 陆淮不太相信地眯起了眼睛,朝江云走近一步:“真的假的啊,类似的事情你以前又不是没干过,每次都害得我被你爸骂得狗血淋头。” “你现在是在质疑我吗,陆上校?”江云提醒陆淮,“别忘了你向我父亲保证的——[诚惶诚恐]且[满怀敬意]。” 陆淮:“……” “很好,现在请陆上校去周知情报局,能源部,商务部和科学院,”江云微笑着向丈夫下达命令,“该干活了。” 第62章 “陆助理”耗时整整五分钟,才完成了江云交给他的任务。效率之低,令江云倍感意外。 第77章 通知开会这种小事,钟曼和程池十秒钟就能搞定。 陆淮呵呵呵地向江云展示他的工作路径。 陆淮:[下午两点,去科学院开个会] 傅明谦:[?] 阿加莎:[我很忙,请和我助手约,谢谢] 顾星洲:[偶像你沉睡了十七年可能不知道,现在的《劳动法案》中说的很清楚,临时通知下级开会可是要被判终身监禁的] 陆淮:[江云的会] 傅明谦:[好] 阿加莎:[下午两点,不见不散] 顾星洲:[《劳动法案》算个屁!看我一个箭步,第一个赶到!] “我是不是太没威严,太好说话了?”陆淮佯作唏嘘,“我或许应该像你学习,有事没事装得高冷一点。” 江云冷冷道:“注意你的措辞,我才不是装的。” 他只是在陆淮和父母面前,和平时稍微有些不一样而已。 江云道:“拿回[女王]的行动方案,你做一个计划。” “行动方案吗?我不会做。”陆淮摊了摊手,一脸真诚:“我一般见机行事。” 江云一阵无语:“陆上校大大方方承认自己不会做的样子还真是似曾相识。” 陆淮:“是的,江外长,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小儿子的确很像我。” 江云眯起眼睛:“请不要在这种事情上感到骄傲。” 陆淮笑了声,说:“你想怎么拿回[女王],我们就怎么拿。万一中途有什么意外,我再临时想办法。” “不需要,”江云淡道,“我的方案不会有意外。” 陆淮心满意足:“太好了,是喜欢做计划的妻子,不爱做方案的丈夫有救了。” 下午一点四十,被江云点名的人员悉数到场,远在贝洛克星的易莱哲也在线上参加了此次会议。 江云坐在首位,黑色西装掩盖了发情期时丈夫在他身上留下的一切痕迹,看上去一如往常的禁欲冷漠:“[女王]的初步位置已确认,它的确在贝洛克星。” 顾星洲抢答:“我知道了,您召集我们过来,是希望我们共同商讨出一套夺回[女王]的方案?” “平常我会这么做,但此次事关重大且时间紧张。”江云说,“我召集你们过来,是希望你们共同完成我的方案,即[回声行动]。” 顾星洲:“……?” 江外长上午才确认了[女王]在贝洛克星,中午就拿出了具体的行动方案,甚至还给行动取了个代号——是这个意思吗? 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林臻问:“您需要我们为您做些什么呢,江外长?” 许久不见,林臻的肚子已经非常明显了。 留在冰荒星的这段时间,林臻及其团队不仅完成了两万吨晶核的开采,还极大地提升了开采的效率。 手握如此一件大功劳,林臻升任能源部部长指日可待。 “在会议开始之前,我认为有必要请大家详细了解[女王]的特性。”江云转向傅明谦,示意对方可以发言了。 傅明谦站起身:“请各位随我来。” 傅明谦带领众人来到一处实验舱前。 实验舱只有台灯般大小,舱体是透明的圆柱体,里面灌满了淡红色的培养液。 一只代号为[0837]的雄性异形漂浮在实验舱内,目前处于休眠的状态。它的体型和成年人类的手臂一般大小,整体轮廓有些像蝎目。前半部分除了一对大型复眼,基本由碳基构成。复眼和尾部则是光滑透明,散发着蓝色幽光的硅基晶体。科学院将其命名为:能量体。 [0837]号异形被纤维束固定在实验舱内。纤维束连接着许多传感器,其中一个传感器负责检测异形晶体的能量释放状态。屏幕上显示,它在休眠状态下的辐射接近于零。 “接下来,我将刺激[0837]号苏醒。异形苏醒后,它的能量体会释放出一种特殊的辐射,该辐射会对人类的大脑造成一定的影响,影响的深浅和异形的能量体强弱呈正相关关系。” “[0837]是能量最弱的雄性b型异形,其辐射的能量也是最轻微的,不会留下持续性的副作用。”傅明谦对林臻道,“不过以防万一,林博士暂时先回避一下吧。” 林臻暂时离开后,傅明谦打开了刺激[0837]苏醒的开关。 随着电磁的传输注入,[0837]的能量体亮起了比休眠状态强烈一倍的强光,一对复眼犹如监控设备的摄像头,像众人投来诡异而冷酷的注目。 陆淮等了半天,什么异样都没有发现。 “你这是戏剧效果吗?”陆淮摸着下巴道,“我怎么什么都没感觉到。” 江云道:“我也是。” 傅明谦解释:“那是因为你们二位的精神力过于强大,轻微的异形辐射很难影响到你们。” “也就是说,能感觉到异样的人就是精神力不够强大的表现吗?”顾星洲理直气壮地说,“那我也什么都没感觉到。” 在场的alpha们一个个默不作声。钟曼看不下去了,道:“我感觉到几种常见的情感。先是开心,然后是悲伤和生气,最后是……” 钟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感觉。程池接着她的话说:“惊艳和震撼?” 钟曼连忙点头:“对对对,就是这种感觉。” 傅明谦道:“不久前,科学院发现异形可以和碳基生物形成共生关系后,我即刻下达了严禁使用人体和异形进行共生实验的命令。” “但有位对异形研究十分狂热的研究员——乔治·卡尔文,还是不顾禁令地让自身和[0837]建立了秘密的共生关系。” “事情败露后,卡尔文即将面临终身监禁的处罚。在警察找到他之前,他选择了饮毒自尽。” “在和[0837]共生的三十个小时内,卡尔文在自己身上进行了大量的实验。” “他发现,[0837]的能量体可以记录他短时内最基本的大脑反应,即情绪的变化。” “你们刚刚所感觉到的,就是[0837]记录下的一组数据。” “卡尔文在该组实验中,按照顺序地在眼前播放了以下三张照片。” “[0837]的尾部特写,我下达的禁令,及江外长的照片。” 陆淮:“……不是,你们科研人员怎么也这样?” 傅明谦无视好兄弟的不满,继续道:“正如我之前所言,异形能量体的能量越高,释放出的辐射强度也越高。我们有理由相信,[女王]苏醒后释放的能量一定不仅仅是人类的情绪那么简单。它或许能给人类带来更直观,更接近真实的幻觉。” 听到这里,江云有种不好的预感。 “陆上校和[女王]保持共生关系整整十七年,[女王]一定记录了有关他的不少事情。”傅明谦意味深长地说,“幸运的话,等[女王]归来,我们就能知道陆上校在他沉睡的[一周]里,都在想什么了。” 众人恍然大悟。 阿加莎一副看好戏的神色:“陆上校的一周思维里,肯定会有大量的江外长。” 顾星洲无比期待:“那我们是不是终于可以知道,陆上校是怎么靠婚前仅有的三次约会,将江外长追到手的?我去,这都可以出个纪录片了,片名就叫《如何摘采高岭之花:从入门到精通》!” 阿加莎笑道:“那个时候你还小,可能不知道,十七年前的思嗨眠兴衵计正礼小江云不是高岭之花,而是朵可可爱爱的雏菊小太阳。我还记得他第一次见我,就甜甜地叫我‘姐姐’……” 傅明谦看着江云和陆淮,似笑非笑道:“以我对陆上校的了解,他一定会反复回味他和江外长的新婚之夜。” 江云:“……够了。” 陆淮面不改色道:“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在那一周里,没心情想任何少儿不宜的事情。” 奥斯维德深信不疑地点了点头:“陆长官一定想了不少军部的机密。如果这些机密被奥方破译出,后果不堪设想。” 陆淮道:“是的是的,还是兄弟你懂我。” “以奥方当前的技术,应该还不具备将[女王]唤醒的能力。”傅明谦道,“但为了陆上校的个人隐私和联盟信息安全,我仍旧建议江外长和陆上校暂缓手头其他事宜,专心处理[女王]这一件事。” 钟曼有些担忧:“可总统府那边怎么办?他们会不会趁江外长在忙[女王]的事,对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这点不用担心。”江云缓声道,“我想,只要解决了[女王],其他的事情或许也就迎刃而解了。” 钟曼不理解江外长的意思,她看不出[女王]和总统府的关联。但既然江外长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回会议上的路上,江云压低声音问陆淮:“你真的没有在沉睡的一周里想任何少儿不宜的事情?” 陆淮看着江云,好笑道:“你觉得呢?” 江云:“……那你刚刚还装的和真的一样。” “不然怎么骗过我们那些损友?难道你真想出纪录片啊?”陆淮道,“不过,我倒认为我们完全不用担心这一点。” 第78章 江云问:“为什么?” 陆淮神神秘秘地说:“因为有关你的一切,我都在那个世界里加密藏好了,别人不可能能看到。” 江云不明所以,正要问个清楚,陆淮又道:“但无论如何,拿回[女王]这件事,还是必须由我亲自来办才行。” 第63章 为了防止[女王]在他们行动的过程中,因不可抗力意外苏醒,导致行动人员产生大量的幻觉,会议的最后,傅明谦建议每个人都设置一个在现实中的锚点。 锚点一旦触发,被辐射影响的大脑将受到一定程度的刺激,从而帮助他们保持清醒。 傅明谦道:“听觉和视觉是最容易在辐射之下产生幻觉的感官。相较之下,alpha和omgea在嗅觉层面会敏感得多。你们最好将锚点设置为某种气味。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顾星洲想了半天,想不出该用什么味道作为自己的锚点。他问陆淮:“陆上校,您要用江外长的信息素当作锚点吗?” 不等陆淮回答,傅明谦便道:“我不建议这么做。我们尚且无法判断[女王]智慧化的程度,不能排除它拥有人类级别认知和智慧的可能。如果[女王]记录了陆上校的思维,它就会知道陆上校和江外长信息素的味道。万一它利用这点故意制造陷阱,事情也许就会脱离我们的掌控了。” 江云和陆淮四目相对,彼此心照不宣。 陆淮问:“你要大的还是小的?” 江云道:“我随意,你先选。” 翌日,一则由高等科学院发布的新闻在全星际的科学界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林臻团队自主研发的[矿质分离]技术,让晶核在开采过程中的损耗率降低到了惊人的8%,而目前奥方最顶尖的团队只能做到15%。 对能源持续短缺的帝国而言,相差近两倍的损耗率是他们在技术层面无法逾越的鸿沟,更是他们亟需追赶的巨大难题。 好在技术虽然掌握在联盟手中,晶核却是冰荒星上独有的能源。 两万吨晶核已经开采完毕。除非联盟拿下更多的开采权,否则联盟手中的技术将失去绝大部分的意义。 一方拥有能源,一方掌握技术。如果双方能达成合作,无疑是一次完美互补的共赢。 能源问题是奥林命脉所在,两国的合作又无法绕开外交部。为此,即便奥方再如何忌惮江云,也不得不主动向江云示好。 不久后,一封来自奥林内阁的邀请函送到了江云手上。 奥林皇帝三十岁诞辰在即,奥方诚邀联盟外交部部长及其家眷和主要下属,拨冗莅临里尔纳皇宫,共赏帝国之风采。 ——回声行动第一阶段:帝国邀约。 类似的邀请函还有两封,一封送到了总统府,一封送到了傅明谦手中。 乔赫德正处于竞选连任的关键时期。这种时候,他自然需要留在联盟争取更多的选民。 最受总统信任的马卡斯将代表总统府前往里尔纳皇宫。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马卡斯的随行名单。 在接孩子放学的车上,江外长和他的家眷就此事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二人会议。 “——随行名单上全是乔赫德的亲信和精锐。”江云道,“乔赫德派出了他最强大,最核心的团队,只为了参加奥林皇帝的生日庆典,你觉得可能吗。” 离放学还有几分钟。陆淮将车停在西蒙公学门口,放倒驾驶位,顺势躺在了江云的西装裤上。 “你的意思是,乔赫德交给马卡斯的任务,不仅仅是代表总统府祝奥林皇帝生日快乐那么简单?”陆淮脑袋枕着江云的大腿道,“马卡斯一行人另有任务在身?” 江云点点头,忽然说出了一个久违的名字:“你还记得威克利夫·路吗。” 陆淮道:“当然,那个被我一枪爆出了脑浆的alpha。” 江云说:“当时,阿加莎将暗杀威克利夫·路的任务交给我,我询问过她暗杀威克利夫的理由。她告诉我,她接收到的命令来自于总统府。她只知道,威克利夫·路是一个热衷凌辱omega的变态,他死有余辜。” 陆淮一听便察觉到了异样:“可威克利夫·路毕竟是奥林的皇室。对联盟来说,让他活着接受审判或监禁,能获取的利益远大于对他实行暗杀——威克利夫怕不是知道了什么,导致总统府必须灭他的口吧。” 西蒙公学放学的钟声响了起来。江云望向校门口的方向,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从冰荒星上回来后,我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件事。不久前,我查到了一个有趣的线索。” 陆淮:“嗯?” 江云看到有学生陆续出来了,动了动腿,示意丈夫该起来了:“威克利夫·路在暴露之前,曾和科学院的乔治·卡尔文有过短暂的接触。” 陆淮势必要在老婆腿上躺到最后一秒:“乔治·卡尔文?那个用自己和异形做共生实验的研究员?” 江云一边用力推陆淮,一边说:“我怀疑威克利夫·路从乔治·卡尔文那里知道了某个有关总统府的秘密情报,因此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陆淮纹丝不动,若无其事道:“这么说来,乔治·卡尔文也不一定是自尽的了。” 江云在人群中瞥见江慕的身影,有些着急了,可他又实在不喜欢正事说到一半被打断。 江云不得不加快了语速:“如今,威克利夫·路和乔治·卡尔文都死了。[0837]虽然和乔治·卡尔文共生过,但它输出的辐射却只能表达出最基本的情绪信息。” “不过,异形拥有高度的集体意识,它们能够利用无处不在的宇宙辐射向[女王]单方面地传递信息——也就是说,[女王]极可能已经通过[0837],记录了总统府不惜一切代价隐藏的秘密。” 陆淮了然:“难怪你说,拿回[女王]之后,乔赫德差不多也该下台了。” “乔赫德很聪明,他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一定是[沉睡的女王]。他不可能放任我们找到[女王],更不可能让总统府的秘密处于暴露的风险。因此,我们即将面临的对手不仅是奥林,还有我们自己的总统……” 江云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推陆淮的动作蓦地一顿,语速也慢了下来:“更有某个刚把我们的大儿子拦下来的高中生alpha?” 陆淮终于躺不住了,倏地坐起身:“什么?” 两位父亲凑到车窗边,脑袋几乎挨在了一起,眼睁睁地看着大儿子被一个同班的alpha拦了下来。 小alpha看上去和江慕关系还算不错。江云记得双胞胎去年的生日,这位同学还参加了他们的生日派对。 分化之前,两人是朋友的关系。分化之后,就很难说了。 只见两人简单的交谈了两句之后,江慕居然跟着小alpha走了……走了。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 近期,和双胞胎同年级的高中生十有八九都完成了分化。江云和陆淮上过高中,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个阶段是告白和早恋疯狂爆发的敏感时期。 陆淮再一次理解了岳父大人对自己的“恶意”,冷笑一声后,二话不说就要下车把宝贝儿子拎回来。 江云果断拦下丈夫:“你冷静点。万一真是告白,你一个当父亲的长辈突然出现,会让孩子们很尴尬的。” “那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等等,”陆淮意识到了什么,不爽地眯起了眼睛:“你为什么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样子?” 江云镇定道:“不是我,是我高中同学经历过类似的事。” 陆淮气笑了:“宝宝你把我当傻子骗呢。” 江云:“……总之,我们要相信江慕。” 陆淮:“相信他不会早恋?” “相信一般的alpha入不了他的眼。”江云坚定道,“江慕肯定也喜欢帅的。” 一个“也”字让陆淮的怒火瞬间偃旗息鼓,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最后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江慕没有让江云失望。没过多久,江慕和小alpha重新回到了学校门口。 两人一个一脸愧疚,一个万分伤心地分开了。 很显然,小alpha的告白失败了。 两位父亲同时大松一口气。 江慕看到爸爸的车,眼睛一亮,立即朝两人走了过来。 “爸爸,父亲,你们怎么来了?”江慕惊喜地上了车,“我都不知道你们会来。” 江云欣慰地看着大儿子:“我们临时决定的——你弟弟呢?” 江慕道:“陆潮还在和他的兄弟打球呢,我现在就给他发信息。” 陆潮收到哥哥的信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狂奔出学校,身后的书包都快飞出去了。 江云看着小儿子风一般的身影,自我安慰道:“至少我们不需要操心陆潮面临类似的问题。” 陆淮不敢苟同:“你话还是别说太早了。” 江云:“?陆潮还没开窍。” 陆淮:“他没开窍,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江慕看看爸爸,又看看父亲,迷惑不解地问:“爸爸,你们在说什么啊?” 第79章 陆潮兴奋地上了车,问:“爸,我们晚上是要在外面吃吗?老爸请客?” 陆淮笑道:“行啊,你们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我快饿死了。”陆潮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一堆被他颠得乱七八糟的小甜品和小蛋糕,“我得先垫垫肚子。” 江云发现了不对:“这些甜品和蛋糕,是你自己买的?” 陆潮道:“不是啊,是我那些同学说吃不完,非要送我的。有很多还是他们亲手做的呢。” 江云问:“……你说的那些同学,都是omega吗?” “哈?我不太记得他们的第二性别。”陆潮努力地动了动脑子,“但你这么一问,好像他们大部分都是omega,哈哈哈好巧啊爸。” 江云默默扶额。 陆淮幽幽道:“我刚刚说什么来着。” 江云无声地叹口气,而后换了个话题:“我和你们父亲要出差一周。” 双胞胎对爸爸的出差早已习以为常。陆潮吃着草莓小蛋糕,问:“那谁来辅导我的功课啊?还是傅叔叔吗?” “你傅叔叔因为要和我们一起出差逃过了一劫。”江云淡道,“这次接手这项艰巨任务的,是我的父亲,你们的祖父。” 江慕眉眼一弯:“好呀,我喜欢和祖父一起住。” 陆潮愁眉苦脸:“杀了我吧,祖父他超冷脸的,我好怕他。” “这也能遗传?”陆淮感同身受地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我可太懂你了。” 江云扫了陆淮一眼。陆淮咳嗽一声,笑道:“宝贝们乖乖去江家主宅待几天,等我们回来一起给你们过十六周岁的生日啊。” 第64章 数日后,江云带着他的家眷和下属,登上了前往奥林帝都的外交部专舰——征服者号。 和征服者号一起从首都港口起飞的,还有专属科学院的智慧城号。 而马卡斯等人乘坐的刺蜂号,比这两艘专舰早两日出发。 也就是说,总统府将有两天的时间,与奥方进行外交部视野之外的沟通。 临登陆前,外交官们为回声行动做着最后的准备。 江云收到了一条来自易莱哲的情报:马卡斯昨夜和山城博共进晚餐,并留宿里尔纳皇宫。 “总觉得这两个人凑一块不会有什么好事。”程池听得直皱眉头,“外长,您说马卡斯会告诉山城博我们是冲着[女王]来的吗?” “或许。”江云道,“我们管不了别人,做好自己的事即可。” “江外长,军部目前尚未发现战舰的异常调动。刺蜂号携带的武装力量只有标配的安保人员。” “外长,索耶共和国外长向您致电问候。他由衷地希望,在奥林庆典开始前,能与您和您的丈夫喝上一杯私人兴致的咖啡。” “江外长……” 在一声声[满怀敬意]的称呼里,江云的耳麦中忽然响起一个非常不和谐的声音:“外长宝贝,你过来一下。” 江云面不改色地朝驾驶舱走去,心想陆淮概念中的对他[满怀敬意],恐怕只是不在床上和他玩花样。 江云走进驾驶舱,道:“请不要再给我取没有意义的爱称了,‘宝宝’还不够你叫的吗。” “那我不是怕你听腻了么。”陆淮示意江云去看全息地图上的标识。“同位素的标记失效了。” 先前,江云通过商务部的运作,在一批出口的同位素上设下了可以追踪的标识。 这批同位素出了海关之后,几经转手,入境贝洛克星,最终在里尔纳皇宫门口失效。 “正常。”江云说,“里尔纳皇宫是贝洛克星球,乃至整个奥林帝国安保最为严密的地方。追踪,窃听,可视,侦察……情报特工常用的现代科技装置,在皇室无孔不入的安检措施下,几乎不可能被带进去。” “另外,皇家警卫每天出勤前,都要进行dna的匹配。你也不可能像在冰荒星时一样,伪装成奥方的安检人员。” 陆淮道:“无论如何,我们至少可以确认,[女王]现下就藏在里尔纳皇宫内。” 江云道:“确认了也没用。里尔纳皇宫的占地面积堪比一座小镇。在不依靠任何科技设备的前提下,我们能不能找到[女王]具体的方位都是个问题,别说将它带走并全身而退了。” 问题听起来很棘手,陆淮却一点不担心。 年轻alpha穿着扣子没系全的军装衬衫,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江云:“但你还是有办法的,不是吗。” 江云不置可否。他单手托起陆淮的脸,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丈夫的面容。 “穿好你的军装,系上你的领带。”江云撩了撩陆淮敞开的衣领,“我首次携带伴侣出席重大外交场合,还请陆上校不要让我失望。” 陆淮笑了:“我尽量。” 征服者号在帝都港口降落时,贝洛克星正值深秋时节。 这是君主制度下,历史最为悠久的首都之一。 稀薄的日照沉甸甸地压下,里尔纳河在夕阳下缓缓流淌。 一座座古典华美的建筑沐浴在秋光中,隐约可以窥见它们曾近的辉煌,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挽回的没落和惆怅。 奥林帝国由强转衰也就是近十年的事。 六年前,江云担任联盟外长后,帝国的衰弱进一步加剧,在星系中的地位大不如前。 即便如此,奥林在强盛时期靠扩张和掠夺积累下的财富和星域,仍然支撑着他们身为强国最后的尊严和荣光。 港口的抵达区,一排排整齐的棕色橡树如同守旧派的皇室贵族,自傲却防备地等待着贵客的造访。 这次奥林的皇家庆典,共有四十六个国家的重要领导人和高层应邀前来,有些小国来的还是一国元首。 但能让山城博亲至港口迎接的,只有这一艘征服者。 征服者舱门开启的瞬间,来自各个星球的记者立即将他们的拍摄器材对准了同一个方向。 他们是为政府和官媒服务的,资历最深的记者。 他们每个人都用镜头无数次地记录过联盟外长冰冷而孤独的美貌。 此次再见,那位omega一定美貌依旧,权势更盛,却不再是一个人了。 炫目的光轨中,年轻的alpha率先走出舱门,微低着头,面朝舱内伸出了手。 一只手落在了alpha的掌心中。 骨节分明,白皙修长,没有戴手套,毫无隔阂地和那一只手贴在了一起。 江云在伴侣的搀扶下,再一次走进了记者的镜头。 快门按下的声音盖过了引擎的轰鸣,帝国的秋色淹没在镜头的光影里。 同一时刻,两人第一张公开的合照以光速传遍了全星际。 人们终于知道了,江云外交官和陆淮上校在一起时的样子。 在镜头捕捉不到的地方,陆淮低声和江云说了句什么,江云薄冰一般的面容终于有了几分鲜活的色彩。 陆淮:“好多镜头啊宝宝,你不觉得这有点像我们的婚礼吗?” 江云:“……不觉得。”他和陆淮的婚礼可比这个浪漫多了。 两人一同走下舷梯,陆淮跟在江云身后一个阶梯的位置。 在奥林,这个位置是附属品的象征。可在场的所有人,又有谁敢把这位传奇的年轻上校当成一个附属品呢。 在熟悉的礼乐声中,江云在山城博面前停下,嘴角扬起无可挑剔的笑容:“又见面了,首相阁下。” 山城博微笑道:“我谨代表内阁全体成员,欢迎江外长的到来。距离上次您来到贝洛克星球,已经过去三年了。” 和江云例行问候完,山城博看向了陆淮:“陆上校,这还是你我首次正式的会面。” 陆淮点了点头:“是吧。” 山城博问:“请问,您想起之前在金马斯图岛上丢失的记忆了么。” “抱歉,还没有。”陆淮表现得彬彬有礼,“首相阁下请放心,如果我想起来了,我一定第一个通知你。” 山城博露出欣慰的神色:“我相信您一定会这么做的。接下来,有请江外长和傅院长乘坐专车前往首相府参加由我方主办的能源合作峰会,晚上再抵达里尔纳宫出席庆典。至于陆上校——我们为官员的家眷另做了去里尔纳宫赏花品茶的安排。” 钟曼站在江云身后,表面维持着礼节性的笑容,内心则升起了不屑的冷笑。 这都什么时代了,也就只有奥林这样的帝制国家还保留着官员家眷只会赏花品茶的刻板印象。 其他官员的家眷几乎全是omega,陆淮作为唯一的alpha家眷,不仅不尴尬,反而觉得很有意思的样子:“好啊。那江云,我们晚上再见了?” 江云轻笑了声:“嗯,玩得开心。” 能源合作峰会冗长且无聊。峰会以[合作]和[共赢]为主题,无非是想为索要晶核开采技术做铺垫。 江云听得心不在焉,傅明谦更是一门心思在[女王]身上。 休会期间,傅明谦问江云:“你们精准定位到[女王]的坐标了吗?” 第80章 “当然没有,”江云说,“这不是什么轻松的事。” “再难能有多难?”傅明谦平静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无法掩盖的沉痛,“会比给你们儿子辅导功课难吗?” 江云:“……” 傅明谦面无表情地举起了三根手指:“我让陆潮的成绩排名提高了三十名——三十名,江外长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 江云又想给傅明谦倒咖啡了:“辛苦。” 傅明谦淡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我希望江外长也能做到。” 江云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亏欠过一个alpha。 “由科学院改造的异形辐射探测仪我已经交给了陆上校。”江云道,“如果连陆上校都无法把探测仪带进里尔纳宫,那我也……” 江云话未说完,通讯器就亮了起来。 陆淮:[ok,任务失败] 陆淮:[过第三道安检的时候,探测仪被发现了] 江云叹了口气,将简讯展示给傅明谦看的同时,说完了刚刚被打断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 傅明谦沉默片刻,眼眸微暗:“不,陆淮的任务不可能会失败,你也一定会有办法的。” 江云有些想笑:“奇怪,你们这些alpha究竟对我哪来的信心?一个个说的我好像无所不能似的。你知不知道,今晚的里尔纳宫,其防御配置,早已超越了历史之最。” 傅明谦道:“无论里尔纳宫防御配置如何,你都能带走[沉睡的女王]——因为你是江云。” 江云看着傅明谦,忽然笑了:“但愿别人也和你一样,坚信着这一点。” 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山城博同样收到了一条情报: [现已在陆淮身上找到经过伪装的辐射探测仪,足以作为江云为[女王]而来的证据。马卡斯没有骗我们] [是否要将[女王]转至其他安全区域,首相大人?] 第65章 山城博在犹豫。 陆淮正式复活归来,江云自然能腾出手寻找[女王]了。 江云没有在外交场合提及[女王],显然是很确定奥林绝不可能对[女王]放手。 于是,这位强势的联盟外长也懒得再和奥林以外交手段的方式进行谈判了。 他会采取其他的博弈方式,比如——直接用抢的。 这一点,即便没有马卡斯“善意的提醒”,奥林内阁与皇室亦早有准备。 [女王]离开冰荒星上,一直被保存在里尔纳宫内某一处秘密实验室里。 ——转移?转移到哪里。 奥林全境,没有哪个地方能比里尔纳宫安全。 奥林所有和江云有过接触的枢密大臣都对这一位omega有着极强的忌惮心理。 不少官员认为,既然江云已经知道了[女王]保存在里尔纳宫,[女王]就应该尽快被转移。 可江云,真的能从重兵把守的里尔纳宫里带走[女王]吗? 山城博向江云看去。此时的江云正在和索耶共和国的外长——亚尔曼交谈。 索耶共和国和联盟是多年的友邦,江云本人和亚尔曼的私交也不错。 亚尔曼还惦记着和江云夫妻喝咖啡的事:“自从第一眼见到您,我就很想认识您的丈夫了,没想到今天真的有这个机会。我和我的夫人一直非常好奇,陆上校究竟有多优秀,才能让您愿意和他结婚。” “我想,您的夫人已经和我的丈夫在品茶会上认识了。”江云客客气气道,“或许在晚宴上,我们可以多喝几杯。” 亚尔曼问:“喝咖啡吗?” “不,”江云唇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喝酒。” 能源峰会结束后,江云和亚尔曼结伴前往里尔纳宫。 和预想的一样,里尔纳宫的安检严苛到了极致。江云佩戴的腕表都被要求摘下来,检查了足足五分钟才还给他。 每位工作人员随身佩戴了dna检测仪。一旦出现了人和dna不匹配的情况,奥方能在第一时间锁定混入者的方位。 各国代表和官员陆续抵达里尔纳宫,家眷们的赏花品茶会也结束了。 江云和亚尔曼在安保人员的陪同下,站在爬满了紫藤的连廊下,等待着自己伴侣的到来。 不多时,一阵爽朗过头的大笑声传了过来,听得江云眉心一跳。 只见那个唯一年龄在四十以下的年轻alpha被一众omega簇拥着走了过来。这边和亚尔曼夫人谈笑风生,那边和奥林太后滔滔不绝,嘴上压根没停过,俨然一朵左右逢源的交际花。 亚尔曼看得很是惊讶,心道没想到江外长那么高冷一个人,竟然喜欢这么活泼的alpha。 和江云四目相对后,alpha脸上的笑容立马收了个干净。 alpha走到江云面前,立正站好:“江……云,你来了。” 江云上下审视了“丈夫”好几遍,淡道:“走吧。” 在江云身后,亚尔曼低声和夫人八卦了起来:“你感觉陆上校怎么样?” 亚尔曼夫人压低声音道:“陆上校的外貌无可挑剔,就是……唉,我总感觉,虽然陆上校值得很好的omega,但也不值得江外长那么好的吧!除非陆上校的话能少一半,那他就和江外长很般配了。” 江云带着alpha朝宴会厅走去。一路上,但凡遇到了能反射的玻璃的镜面,alpha都会情不自禁地停下来照照镜子。 “看看,这张扬的黑发,深邃的眼睛,锋利的下颌线,性张力拉满的喉结……”alpha对自己临时的脸爱不释手,“真特么帅。” “适可而止吧,你是自己没有喉结吗?”江云向后冷淡地瞥了alpha一眼,道:“另外,你离我太远了,这样很可疑。” alpha连忙上前一步:“啊,对不起。” “你似乎很紧张。陆淮很少有紧张的时候,”江云看向前方,目不斜视道:“你必须放轻松一点。” “和您单独走在一起,也只有偶像能轻松起来,我可不敢离您太近。”alpha叹着气道,“您都不知道,陆上校对‘好兄弟’爱上自己老婆的事情有多大的阴影。” 江云:“我知道。” alpha:“他生怕我今夜被您的美貌迷惑,和我交换身份前非逼我认他做爸爸。我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已经认了。” 江云:“?” 陆淮在搞什么。 怎么可以不和他商量就在外面乱认儿子,两个儿子还不够他当爸的吗。 “鉴于陆上校是我爸,您又是他的伴侣,这么一换算,您便也是我的……”alpha对上江云“你敢乱叫你这辈子都是中校”的警告目光,话到嘴边改成了一个更符合江外长形象的词:“教父。” “抱歉,我不想再要儿子了。”江云语气微冷,“你要是个女儿我说不定还会考虑一下。” 夜幕降临,古老的里尔纳宫华灯初上,帝国的盛宴就此翻开序章。 晚宴大厅的门扉被皇家侍卫从两侧缓缓推开,名贵的香氛迎面扑来,最先看到的是一副奥林初代皇帝的巨幅画像。 皇家护卫身着统一的厚重铠甲,戴着高脚礼帽,如同一个个面无表情的雕塑,一动不动地站在宴会厅两侧。 奢华的水晶吊灯将空间切割成许多或明或暗的区域,宛若星际格局的缩影,以华丽而虚幻的方式呈现在了政客们的眼前。 今夜,似乎只有一个人拥有站在权力光环中的资格——奥林皇帝,斯摩莱特·路。 年仅三十岁的君主和他的叔父和堂弟一样,有着奥林皇室遗传数百年的阴沉长相。 他那老鹰一般的眼睛嵌在深陷的眼窝里,每一道落在客人身上的视线都充斥着衡量估值的意味。 几乎用不了一秒,斯摩莱特的目光就在一百多名的政客之中瞄准了江云。 ——那个本不该成为晚宴的主角,却在现身的刹那吸引了所有目光的美人omgea。 斯摩莱特虽然年轻,却自认没有年轻alpha傲慢的通病,也正是他的小心和谨慎让他坐上了奥林的王座。 他承认江云在冰荒星上的大获全胜。为此,他甚至罢免了一位年轻有为的外交大臣。 但贝洛克星不是冰荒星,里尔纳宫也不是临时搭建起来的研究所。 江云和他伴侣的一举一动均在皇室的眼皮底子下,他们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各国代表按序上前,为年轻的君主献上来自本国的敬意和祝愿。 江云第一个走向王座,站在了斯摩莱特面前。 他的位置离王座尚有几个台阶,刚好可以让他平视端坐的君主。 他没有鞠躬,只是行了一个简单的垂眸颔首礼:“我谨代表联盟外交部,向陛下致以最诚挚的祝贺。” 江云的祝词虽然简短到显得有些敷衍,却完美符合两国外交的礼仪,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斯摩莱特眯起眼睛,给江云的回应比江云的祝词更为简单:“尽情享受晚宴吧,联盟外交官。” 江云微微一笑:“一定。” 江云说到做到,手持酒杯穿梭在西装革履之间,面带笑容地回应了每一个蓄谋已久的攀谈。 第81章 想要靠近江云的人自觉地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关系由近到远的漩涡。有些幸运儿,甚至可以得到江云主动的问候和致酒。 离旋涡中心最远的,竟然是和江云同样代表了联盟的马卡斯。 两人一个代表总统府,一个代表外交部,却没有半句交谈,连眼神也只有马卡斯单方面的交汇。 政客们心知肚明,这是一场权力的重组。 而江云的丈夫,那位国宴上年龄最小的alpha,寸步不离地守在江云身边,为他挡下了不少酒的同时,又用自身的风趣和幽默将气氛推向一个接一个的高潮。 “不行了,我好像有些醉了。”“陆淮”笑道,“各位等我洗把脸醒醒酒,待会再聊啊。” “陆淮”将酒杯交给江云,在无数暗中的注目中走出了宴会厅。 无处不在的天眼监控同时转向了同一个方向,牢牢地锁定在“陆淮”身上。 “陆淮”抬起眼睛,若有似无地瞄了眼离他最近的天眼,仿佛在和天眼另一边的人对视,脸上展露出一个带着挑衅的笑容。 他在回声行动中的任务只有一个:伪装成陆上校进入里尔纳宫,然后在奥林的眼皮底子下消失。 他不需要离开里尔纳宫,也不能离开里尔纳宫。 但他务必保证,在里尔纳宫内,没人能找得到他。 他虽然不可能在不依靠科技设备的情况下找到并带走[女王],但这还不是小事一桩? 他最新的评估档案中,[伪装]和[潜行]可都已经升级到了[已至上限]。 这次也不可能再出现一个向他索吻的络腮胡大叔,他的任务不会再失败。 “陆淮”左右动了动脖子,大步朝洗手间走去。 帝国的晚宴依旧在欢声笑语中进行着。 江云从“陆淮”手里接过了把控局面的职责。 他眼神专注地聆听他人的话语,又用寥寥数语维持着场面的热烈,一时之间,居然没人发现陆上校似乎离席很久了。 一名皇家护卫匆匆走到山城博身侧,面色凝重地向他耳语了句什么。 山城博脸色一变,当即朝江云走来。 山城博请正在和江云交谈的亚尔曼暂时离开,问:“请问您的丈夫呢,江外长?” 江云一副被打扰了兴致的表情:“他不是出去醒酒了么。” 山城博沉声道:“他已经离开二十分钟了。” “是么。”江云不甚关心道,“他也许是觉得里尔纳宫夜景不错,一个人散步去了吧。” “好的,我知道了。”山城博深知问下去也无济于事,没有耽误地转身离开。 不能再犹豫,他们必须做出决断了。 山城博在宴会的休息室中找到了他侍奉的君王。 墙壁隔绝了宴会的喧嚣,落针可闻的环境和绝对的静默非常利于君王的沉思。 在斯摩莱特·路的面前,放着一份只有联盟绝对的高层能拿到的特工档案。 那是十七年前,陆淮的档案。 “联盟的马卡斯一直劝我,尽快将[女王]从宫里转移出去。他认为,只要江云和陆淮知道了[女王]所在的地点,那么他们找到它是迟早的事情。”斯摩莱特手指敲打着桌案,问:“你怎么看?” 山城博仍然坚持他的观点:“只要我们一致认为里尔纳宫是最安全的地方,[女王]就没被转移的必要。” “深海行动,科尔米纳抹杀,1223星轨大劫案……”斯摩莱特看着档案中一个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行动经历,指头蓦然顿住:“现在,你告诉我,独自完成了这些任务的alpha就潜伏在我的里尔纳宫,并且你们没有人能找到他,是吗。” 山城博深鞠一躬:“我很遗憾,陛下。” 斯摩莱特冷笑一声:“当时在冰荒星的研究所,要不是我提前下令转移了[女王],[女王]恐怕早已落入江云手中了吧。” 山城博斟酌着道:“二者情况不同,陛下。陆淮,他终究只是个人类……” 斯摩莱特打断自己的首相:“安静,我需要思考。” 良久的沉默后,年轻的君主终于下达了他权衡利弊后的命令:“吸取教训——转移吧。” 山城博发出一声无响的叹息:“是。” 帝国的晚宴在欢声笑语中进入了尾声。 亚尔曼从来没见过江云像今晚一样有兴致。以往江云在类似的场合,最多浅酌两杯,今夜他却让自己有了几分轻微的醉意。 这点醉意丝毫不会影响到他的言谈和仪态,反而让他精致冷白的脸上泛起了浅红,看得政客们一个个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然后赶紧去找陆上校。 ——陆上校你快来啊,江外长好像快喝醉了,你要不来管管呢? 亚尔曼这才发现,陆上校似乎已经消失很久了。 “奇怪,”亚尔曼问江云,“陆上校还没有回来吗?” 江云摇了摇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他应该快回来了吧。他今晚……可能都没怎么吃东西。” 晚宴结束后,山城博秉着东道主的诚意,一一握手与政客们告别。 轮到江云和亚尔曼时,陆淮仍然没有出现。 “江外长,我有必要提醒您一句。”山城博握着江云的手,苍老的面容承载着沉重的阴霾,“晚宴一旦宣告结束,外交时间也将终止。一切在里尔纳皇宫内的非法滞留将视为对帝国的……” “来了来了,我来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alpha吓了亚尔曼一跳,“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 山城博的提醒和他的神色一起凝固了一秒。 “陆淮”打着哈欠,步履从容地朝江云走来。他采纳了江云的建议,表现出轻松惬意的样子:“我一不小心在花园里睡了一觉,没耽误什么吧?” 山城博的耳麦中传来皇家护卫难以置信的声音:“这是不可能的事情,首相大人,花园我们一直在重点关注,根本没有任何的线索和痕迹!” 年迈的首相无能为力地闭上了眼睛。 他最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奥林对江云的忌惮和畏惧铺垫了太久太久,早已成为了将他们引入败局的,最致命的武器。 江云微哂:“没有,但你再晚回来一些,恐怕就要在帝国监狱里过夜。”江云说完,转向山城博点头致意:“那么,我们先告辞了。再次感谢贵国今晚的款待,首相阁下。” —— 这是一家距离里尔纳皇宫几条街道的甜品店。店主靠着一手绝佳的烘焙技艺享誉全城,尤其是她独创的星云布丁,兼具美貌和美味,连不少奥林的皇室和贵族都被那奇特的,一口咬下去令人如置云端的口感征服了。 往常的这个时候,星云布丁一定早就售罄了。但今天是皇帝的生日,里尔纳皇宫将举办盛大的晚宴。为了各国政要的安全,皇宫附近封了好几条街道,连带着光顾的客人也少了一大半。 甜品店冷冷清清,店主在糖浆的香气中昏昏欲睡。 突然,一则紧急新闻打断了店内原本播放着的轻音乐:“最新消息,贝洛克时间,晚间十一点零三分,首都郊区发生了一场性质不明的爆炸事故。五辆运输车辆连环相撞,车上载有大量的军火枪械……目前具体的伤亡情况还在统计中……” 店主惊呼着捂住了嘴:“我的天呐……” 店主还没来得及详细了解这则新闻,悬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了一阵轻盈的旋律。 ——有客人来了。 店主连忙打起了精神,嘴角挂上了笑容:“欢迎光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 身形高大的青年走到透明的橱窗前,给香甜的空气带来一丝秋日的凉意。 他穿着黑色的风衣,双手插在风衣两侧的口袋里,弯腰打量着一道道整齐排列的精美甜品,表情是一种深思熟虑的认真。 店主想给青年推荐,又觉得青年思考得这么认真,还是让他做出自己的选择比较好。 “一份星云布丁,打包。”青年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礼貌地笑了笑,“谢谢。” 星云布丁被装进了系着浅蓝色蝴蝶结的漂亮盒子里。盒子被带上了越野车,和一把狙击步枪一起放在副驾上。 最后,它们又被越野车带到了联盟外长今夜下榻的酒店。 酒店的专用停车场里,外交部的专车早已等待多时。 陆淮取下伪装,咬下手套,用干干净净的手拎着布丁下了车。 他敲了敲专车的车窗,车窗流畅地落下,露出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陆淮挑了挑眉,问:“爽吗?” “爽,爽死了。”顾星洲遗憾又不舍地卸下了面部的伪装,他知道他陆上校的限时体验到此为止了。“我下辈子也要用这张脸活一次。” 陆淮嗤笑一声:“那你下辈子投胎成我真儿子吧——下车。” 顾星洲麻溜地从副驾上滚了下来:“江外长在后面睡觉,他晚上确实喝得有点多。” 第82章 陆淮漫不经心地应了声:“知道了。目标在后备箱里,你把它交给傅明谦,告诉他不想死的话,最好别唤醒它。” “……这么可怕的吗。”顾星洲捧着一个圆柱形的便携式实验舱,像是捧着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一样,战战兢兢地撤了。 陆淮坐上后座,顺手带上了车门。 不知是被关门的声音吵醒了,还是闻到了甜品的香气,江云长睫如蝶翼般颤了颤,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宝宝醒了啊,我顺路给你带了甜品回来。”陆淮拎着布丁问江云,“你要不要吃?” 江云的睡意还未完全散去,睁着水雾似的眼眸看甜品看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将眸光对焦在了陆淮脸上。 怎么会是这么日常的开场白? 陆淮刚执行完任务回来,不是应该先向他汇报情况吗。 但其实,不汇报好像也无所谓。 因为,陆上校的任务不会失败。 江云接过布丁,望着那诱人的霜体沉思许久。 好熟悉的感觉……怎么会这么熟悉? 忽然,江云回过神似的,一把揪住了陆淮风衣的衣领。 陆淮任由江云把自己拉了过去。 江云把力气都用在了拉丈夫身上,自己却坐不稳了,被顺势压过来的alpha压在了后座上。 江云在陆淮颈间轻轻嗅了嗅,心满意足地展颜浅笑。 可惜他的笑太轻太浅了,陆淮都没来得及好好欣赏,便化成了一抹柔软的弧度。 “陆上校果然和那个时候一样。”江云说。 陆淮虚压着江云,被江云闻来闻去的动作弄得有些痒。他笑着问妻子:“什么?” “陆上校身上除了信息素,还有血腥的味道。”江云说,“甜品和血,不是和蜜月的时候一模一样吗?” 陆淮恍然:“你是说那场发生在我们蜜月旅行中的星轨大劫案吗?” “嗯,”江云微微支起身体,奖励似的在alpha嘴角印下一吻,“你还和那个时候一样帅。” 第66章 “这就是[沉睡的女王]?异形群体的老大?”程池好奇地凑在实验舱前,特制的玻璃舱壁把他的脸扭曲成一个奇特的形状,“它看上去好像和普通的异形差别不大啊。” 光看大小,[女王]甚至比它的子民还要小上一半。 “异形在种族中的地位看的不是形体的大小,而是能量体的强弱。”人一到齐,傅院长的科学小讲堂又开始了,“[女王]能量体的强度超乎我的想象。即便它处于沉睡的状态,智慧城号上现有的仪器也无法测出它的能量值。我必须尽快把[女王]带回科学院,才能开展对它的研究。” [女王]蝎尾状的能量体纯粹的看不见一丝杂质,内部仿佛是另一个维度的,由无机质编码构成世界。 它像是一个高度集中的信息储存器,统一管理着每一位子民感知到的信息,陆淮和卡尔文的思想很可能只是那个世界里再渺小不过的几行编码。 顾星洲不禁感叹宇宙的伟大,居然能孕育出如此奇特的半生物。 他被那神秘的能量体吸引着目光,越看越觉得这小东西还挺漂亮的:“义父,你就是和它一起睡了十七年呢。这时间也太长了,您和江外长才一起睡了两个多月,到底谁才是您真正的妻子啊。” 陆淮:“?你是不是有病。” 陆淮回怼得漫不经心,也没什么嘴炮含量。 他的注意力不在[女王]身上,更不在干儿子身上。 他在关注江云。 从早上起床开始,江云便一直有点心不在焉,似乎在担心着什么,此刻也没有参与众人的讨论。 江云站在落地窗前,垂眸望着地面川流不息的车流,眉眼间凝结着顾虑的浮影。 心思细腻的钟曼也注意到了江云的异样。她问江云:“江思嗨眠兴衵计正礼外长,您是有什么心事吗?” 江云低声道:“太风平浪静了。” [女王]在转运途中被抢,奥林内阁和皇室不但没有半点反应,还用一句“性质不明的爆炸事故”将事实掩盖了下去。 难道斯摩莱特·路和山城博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认输了? 怎么可能。 [女王]的特性使其在人类的休眠,dna修复,思维认知,甚至寿命的延长上都有着毋庸置疑的研究价值。奥方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将[女王]拱手让人。 “我明白江外长的顾虑。[女王]失窃,奥林竟然连例行的调查和传唤都不做。”易莱哲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在奥林驻外多年,对皇室的行为作风有着深刻的了解:“我总觉得,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程池说:“可是,江外长和陆上校昨夜均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奥方有什么理由调查传唤我们?” “奥林不调查我们,不是因为没有理由,而是因为没有必要。”江云缓声道,“他们很肯定,是我们下的手。” “那又如何?”程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只要没有证据,奥方就不能对我们怎么样。” 就像在冰荒星上时,伊恩·唐明明知道很多事情是联盟的手笔,却因为拿不出证据,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联盟一路高歌猛进,最后大获全胜。 江云摇了摇头,道:“奥方不能对我们怎么样的前提是,奥方一旦对我方采取强硬措施,将被视为对联盟的宣战和挑衅——如果这个前置条件不存在了呢?” 程池等人均是一愣。 易莱哲的声音低沉得让人极是不安:“已知总统府为了[女王]不落入江外长手中,选择了和奥林暂时结盟。假设总统府告诉奥林:你们对联盟外交部采取的任何措施,联盟都将不予追究——你们觉得,憋屈了那么久的奥林,会怎么做呢?” 程池愤怒地脱口而出:“这不是叛国吗?!” “‘叛国’。”江云轻哂一声,“问题是,相比外交部,总统府才是更能代表‘国’的一方。” 顾星洲罕见得严肃了起来:“我们身处奥林的帝都,奥林三分之一的军事力量都集中在这里,而我们只有两艘专舰……” 陆淮轻一挑眉,笑道:“那就很刺激了。” 顾星洲不敢相信地瞪着陆淮:“这都什么时候了,您竟然还笑得出来!” “冷静点,义子。”陆淮道,“如何安全撤离永远是行动中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阶段。我想,江外长在设计方案时,一定将这种情况考虑进去了。” 众人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江云。 江云瞥了陆淮一眼,平静道:“奥斯维德中将及其舰队正在赶来支援的路上。他会确保我们的安全,请各位不要担心。任务已经结束,大家都去休息吧,今天放假半日。” 说完,江云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将心思放回了[女王]身上。他问傅明谦:“[女王]的激活方式和普通异形是一样的么。” 于是,傅院长的科普小讲堂再次开课:“原理是共通的,但针对[女王]的激活需要更大的能量强度……” 有了江云的保证,大家心中的大石安稳落地。征服者号和智慧城号将于明日一早从贝洛克港口起飞。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很快就可以到家了。 但对江云这个把控全局的总指挥来说,在两艘飞船没有平安落地联盟首都之前,就没到可以安心的时候。 晚上,陆淮洗完澡出来,看见江云靠在床头躺着,手里拿着通讯器,也不知又在思考什么问题,表情有些失神。 陆淮往床上一个横扑,弹性十足的床垫差点把江云颠起来,也让江云不得不收回了思绪。 江云凉凉道:“你就不能好好上床吗?” “我不这么做,你看得到我吗。”陆淮让头发还没干的脑袋露在床外面,对着头发一顿乱搓,“你想什么呢,老公出来了都不知道。” 江云对alpha弄干的头发的方式嗤之以鼻,但他已经懒得再喷了。 “我只是在想,老师会不会走到我们预想的那一步。”江云嘴角的弧度多少带点难言的自嘲,“好歹师生一场,他会不会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和地位,不惜借用奥林的军事力量对付我,甚至牺牲整个外交部亦在所不惜。” 这些年,他和乔赫德从理念不合,到政见不同,最后走到各自为政的地步。 可无论如何,他始终坚持着联盟利益高于一切的理念,也从未想过将他和乔赫德的政治斗争转变为军事层面的冲突。 那乔赫德呢?他是否还记得那句刻在总统办公室墙壁上,被所有外交官共同信奉的箴言? 陆淮想了想,道:“你在政界走得比我远,也比我久。你应该比我更明白,权力拥有吞噬人性的力量。” 江云稍显疲惫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我只是……”江云的话语悬停了一秒,“算了。” “我知道你在感慨什么。”陆淮弄干了头发,掀开被子钻进被窝,像做顺手的事似的,一把将江云搂进了怀里,“老师过去对你的关心和爱护是真的,现在对你的忌惮和狠心也是真的。这让你有点难受了,是吗宝宝?” 第83章 江云脸埋在陆淮没穿上衣的胸前,闷闷地“嗯”了一声:“还有一个问题。陆淮你说,如果老师真的要联合奥林除掉我,他需要用多久才能下定这个决心。他是会毫不犹豫,还是会短暂地踌躇那么一两天呢。” 陆淮眉梢微扬,像是发现了什么:“怎么,你很在意时间的问题吗。” 江云顿了顿,若无其事道:“倒也没有。”江云从陆淮怀里挪了出去,平躺在床的另一侧:“我要睡了。” 陆淮看了眼时间,刚要开口,江云又闭着眼睛说了句:“不做。” 陆淮:“……” 陆淮半天没吭声,仿佛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似的。 江云没等到陆淮的回应,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偷看丈夫的表情。 见对方一脸的失望,江云试图和alpha讲道理:“不是才做过吗。” “好吧,听你的。”陆淮探身关掉了床头灯,躺在江云身边,心灰意冷地瞪着天花板:“毕竟我们老夫老妻假期的夜间活动,就是盖着被子纯聊天呢。” 江云假装听不见。 “以后你也别说我是你丈夫了,”陆淮嗤道,“请称呼我为[床上战略合作伙伴]。 江云继续假装。 “以后上了床,我就只和你盖着被子聊天谈正事算了。反正,你只有在发情期和喝醉了的时候才会主动那么一点点。” 江云忍无可忍,冷冷道:“陆上校再废话下去,我就算想做也没时间了。” 陆淮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跪在了床上:“你这是同意了?” “我先告诉你,我今晚兴致的确不高。”江云往自己身下扫了眼,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暗示和邀请:“你如果想做,最好先努力勾起我的兴致。” 陆淮眼神一暗,不由笑道:“还真是越来越人妻了。你还是以前那个动不动就在床上脸红掉眼泪的江云吗?” “熟能生巧而已。”江云淡定道,“也不能每次都让你控场。”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陆淮俯下身,嘴唇贴在江云耳边,低声道:“那就让我好好地侍奉你,把你舔到兴致高涨地流水,主动求我干你好不好?” 江云不淡定了,一把推开陆淮:“你……走开!” 陆淮下议院坚挺如山,却不耽误他继续笑老婆:“嗯?不是熟能生巧吗,不是要控场吗?怎么我稍微换个过分点的说法你就又受不了了?一个平a都把你大招换出来了啊宝宝。” 江云说不过陆淮,只能隐忍闭目:“要做就做,请闭上你的嘴。” 作者有话说: 江云宝宝:每次好不容易适应了,老公又有新花样怎么办 [白眼] 第67章 事后的两个小时,江云依然清醒着。 枕边人的呼吸平稳而均匀,江云却始终没有睡意。 事后陆淮睡着了,他却醒着,这还是第一次。 除了一直盯着陆淮看,他竟然不知道该做点什么了。 他不禁有些好奇,以前他睡着后,陆淮都会在他身边做些什么呢? 陆淮会不会像他现在一样,一直看着他? 手心传来通讯器轻微的震动,江云身体陡然一僵。 他最后看了眼丈夫,确定对方仍在熟睡后,轻轻掀开被子,下床走出卧室。 卧室关上的门截断了通讯器闪烁的光芒,江云输入权限秘钥的动作一如平常的镇定而流畅。 机密:s++,最高级别 来源:情报局局长,阿加莎·梅 [总统办公室的灯一夜未熄,乔赫德于今早八点整致电斯摩莱特·路] 江云眼睫如收拢的羽翼,轻轻地垂落。 情报局的情报越简短,事情越重大。 他的导师——那个引领他成为一名外交官的长辈,经过一夜的踌躇,终于走出了最后一步棋。 贝洛克星和联盟首都存在三个小时的时差。联盟的今早八点,即五分钟前。 江云指尖一滑,上一条来自奥斯维德的情报再次映入眼帘。 [舰队意外遭遇维度折叠,导致不可抗传送。预计比预期抵达时间晚二十四小时,误差在一小时内] 此时,距离奥斯维德发出这条情报,刚好过去了二十三个小时。 奥斯维德随时可能抵达贝洛克星,奥方也随时可能行动。 他必须为奥斯维德争取更多的时间。 江云朝卧室看去,目光迟疑地在房门上停留了一秒,又被强迫地迅速移开。 他感到很庆幸,庆幸今夜他没有拒绝丈夫的求欢。 否则,万一……下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江云朝卧室的反方向走去,那是一间有着高级别防盗措施的保险室。 但[女王]之所以被保存在这间套房里,却不是因为这间保险室,而是因为他和陆淮住在这里。 现在,陆淮也睡着了。 江云用指纹和视网膜悄无声息地解开了所有的防盗。 [女王]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沉睡着,如同一个初生的婴儿,如此的不设防备。 他拥有回声行动的最高指挥权限,没人能阻止他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情。 江云将实验舱放入事先准备好的手提箱里,离开了保险室,也离开了套房。 他始终没有回头,没有多看他深爱的丈夫哪怕一眼。 此次参与回声行动的人员均住在酒店的同一层。走向电梯的路上,他路过了许多人的房间。 凭一己之力拉动联盟科学界迅速发展的傅院长; 即将成为能源部部长的林博士,他的孩子不久后就要出生了; 钟曼,跟在他身边最久的助理。在他的计划中,钟曼将被他培养成继他和易莱哲之后的外交部部长; 刚毕业不久却成长飞速的程池; 还没和omega谈过恋爱,也没有升上校的顾星洲…… 陆上校当年殉职之前,会不会也和他现在一样,把那十六名军官可能的璀璨未来想了个遍呢。 江云拎着手提箱,乘坐电梯来到了停车场。 从酒店到港口,乘车需要二十分钟,他还有最后的二十分钟。 天气报告显示,现在的联盟首都在下雪。 这个时间的江家主宅,双胞胎应该正在和他的父母一起吃早餐吧。 陆潮会喝一杯热牛奶,江慕会喝一杯冰镇的果蔬汁。 吃完早餐,兄弟二人会在学校制服外披上斗篷,然后撑着伞去上学。 江云紧紧将通讯器握在手心。 他只需简单地动动手指,就能听见双胞胎的声音,看到双胞胎的脸…… 一条来自奥斯维德的情报忽然插了进来: [江外长,cy6战舰将于二十五分钟后进入对贝洛克星的打击射程] [请您最后再坚持二十五分钟] 江云瞄了眼后视镜,镜内看似空无一车。但他知道,他的一举一动一定都在奥方的监控之中。 他和[女王]才是奥林和总统府的目标,只要他离开了酒店,其他人就不会面临太大的危险。 ……还是不要联系孩子们了吧,这不该是生离死别。 哪怕是为了孩子和父母,他也不能让自己出事。 他更不能让自己和陆淮同时出事。 专车与预计时间一分不差地到达了贝洛克港口。 江云以“有重要文件忘在征服者号上”为由,得到了港口的通行许可,顺利登上了空无一人的专舰。 他带着[女王],径直来到了驾驶舱。 没有开启照明灯,驾驶舱内的光源只有操控台零星亮起的指示灯。 这架金属巨兽和[女王]一样,处于休眠沉睡的状态。 江云走到操控台前,低头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光标,仪表和按键。 外交学院没有教过江云如何驾驶飞船,但他的丈夫曾经教过他一些最基础的飞船知识。 在成排的按键中,江云很快找到了他的目标。 按下按键,征服者号的全景投影出现在他眼前。 江云的瞳孔微微一缩。 投影能够显示飞船内外生命体的方位。他在征服号里看到了两个代表人类的红点。 其中一个在驾驶舱内静止不动,另一个正在快速朝着驾驶舱的方向移动。 除了他,飞船里还有一个人。 江云盯着那个移动的红点,看着它毫无阻碍地通过了身份认证,走出电梯,打开驾驶舱的门,然后…… “这么晚不在我身边乖乖睡觉,”熟悉的声音在江云身后响起,甚至还带着调侃的笑意,“在外面晃悠什么呢。” 江云极缓地沉下一口气,忍不住轻轻地笑了。 也是,区区一小片助眠的维生素,怎么可能真正地放倒陆上校呢。 江云慢慢地转过身,隔着阴影和来人对望。 操控台的光线模糊了alpha的轮廓,却让那一双眼睛更加深邃锐利,专注而强势地望进了江云心里。 再开口时,alpha伪装出来的笑意猝不及防地消失了。 第84章 “把所有人调离自己身边,带着[女王]只身一人来到飞船上。”陆淮一步步地走向江云,两人间的距离不断地被他压缩,直至他们的影子完全重合在了一起,“你想做什么,嗯?” 江云不想和陆淮对视。他沉默地垂下眼帘,将纷乱的思绪不动声色地藏了起来。 陆淮站在江云面前,眼底涌动的暗流濒临在失控的边缘:“你是想像十七年前的我一样……做傻事么。” 片刻的沉寂后,江云抬起眼,目光依旧沉静而稳固,如同两座不可撼动的山峦。 “你想多了。”他淡声道,“我还有两个孩子,我不能让自己出事。” “但你也不能让你下属出事,更不能让我们同时出事。”陆淮定定地望着江云,问:“对吗?” 江云没有正面回答陆淮的问题,只是说:“奥斯维德的舰队马上就要到了,我只需要再拖五分钟……不,三分钟,危机就能解除。” 陆淮又问:“如果你拖不到呢。” 江云瞪了陆淮一眼,像是在谴责丈夫的乌鸦嘴。 “拖不到我就投降啊,我还能怎么办。”江云冷笑一声,道:“只要我认输,乔赫德不至于会真正要我的命。我大概会被总统府冠以某个莫须有的罪名,剥夺政治权力并终身监禁。到那时,陆上校别忘了带孩子们来联盟监狱探我的监。” 陆淮笑了:“江外长会认输?我可不这么认为。” 陆淮向前走了最后一步,将他和江云之间的距离拉到了可以感知对方呼吸的地步。 他抬起手,轻抚着江云的脸颊。 这张美丽到极致的脸,两个小时前还泛着潮红,露出了快要被干哭了的神色,现在却只剩下一片冷静思考之后,权衡利弊的淡漠。 陆淮的指尖顺着江云的轮廓一路向下,抚摸他留有咬痕的腺体,感受他跳动的脉搏和轻滚的喉结。 从他凹陷的锁骨,到向内收紧的侧腰。 “嗯?找到了。”陆淮从江云腰间掏出一把独特的手枪。 枪内没有子弹,它不会对人类造成伤害,却能在发射的瞬间带来强大的能量波。 陆淮握着枪口,用枪柄极轻地碰了碰江云的脸:“宝宝,这是什么?” 江云平静道:“你既然都已经猜到了,就请不要再明知故问了。” 陆淮的视线深深地描摹过江云的眉眼。 ……实在太漂亮了。 只要江云一句话,有无数的人愿意为他做这件事,甚至有人愿意为江云去死。 可江云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亲自动手。 “你不觉得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做吗。”陆淮说,“毕竟,我才是最熟悉它的人。” 江云眼眸蓦地一沉,毫不迟疑道:“不觉得。如果你的精神力能承受它的能量,我自然也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但没有必要。”陆淮收起不自觉散发出的压迫感,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起来,“你先回去睡觉,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好不好?” 江云冷冷地看着陆淮,掷地有声,一字一句:“陆淮,如果今天你又想丢下我一个人,即便你安全回来了,我这辈子也都不会原谅你。” 陆淮倏地愣住了。 不等陆淮反应过来,江云又道:“我不会再吻你,不会向你撒娇,不会再和你说一句话——我说到做到。” 陆淮总是游刃有余的脸上慌乱得如冰面破裂,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江云微抬下巴:“你可以试试。” 陆淮沉默许久,最终只能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认输的叹息:“你怎么这么会威胁人啊,江云,你们外交学院是开设过相关的课程吗?” “我的威胁本身微不足道,我只是抓住了你的痛点而已。”江云侧目瞥了眼全息投影,道:“但你,又何尝不是个说什么来什么的乌鸦嘴。” 一个,两个,三个……短短几秒,数不胜数的红点出现在了全息投影中。 它们整齐排列着,秩序分明地进入了征服号,正全速朝驾驶舱行进。 江云看了眼通讯器。 他没有收到最新的情报,来的不是奥斯维德。 他和陆淮今晚的运气属实差了一些。 江云朝陆淮伸出手:“枪。” 陆淮扫了眼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提箱,挑眉道:“对自己的枪法这么有自信?” “当然。”江云道,“不是你教的么。” 陆淮心满意足地笑了。 他将枪放在江云掌心,低头吻了吻江云的指尖:“嗯,我记得,在我们第三次约会的时候。” 驾驶舱的门被强制破开,奥林全副武装的军队鱼贯而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江云和陆淮。每一个扣下扳机的动作,都足以带来致命的杀伤力。 为首者是一名奥林的上将,以及代表着乔赫德的马卡斯。 而他们对峙的一方,仅仅是一对刚从被窝里爬出来没多久的夫妻。 马卡斯神情复杂,竟然也是一副被迫走到了这一步的模样:“江外长,事已至此,还请您放弃抵抗。只要您交出[女王],我们可以确保……” 江云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 没有废话,没有迟疑,果断而坚决。 马卡斯根本来不及看清江云的动作。 砰—— 手提箱轰然炸开,强大如日曜的蓝色光芒笼罩了整个贝洛克港口。 巨大的能量场于瞬间爆发,空气在寂静中发出低鸣。 空间迅速坍塌,庞大的信息量如洪水般涌入所有人的大脑。 视觉,听觉,触觉于顷刻间被剥夺。 坠入黑暗和寂静前,江云却听见了陆淮落在他耳畔的声音。 “密码的锚点,是你的信息素。” 第68章 江云不知道自己是否仍然存在。 这是一片纯粹的黑暗与寂静。 他感知到的黑暗似乎并非是因为眼帘的遮挡,而是因为在这个维度里,根本就没有“光”的概念。 他尝试做出睁眼的动作。 他能感觉到,“ 我要睁开眼”这个意识的产生,可他却找不到可以实现这个想法的支点。 他感觉不到他的身体。 他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他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还拥有眼睛和双耳。 但他想,他应该还是活着的。 因为,他还能“想”,他还能思考。 江云清晰地记得自己一枪唤醒了[女王]。是[女王]释放出巨大的能量,将他带到了这里。 [女王]在向他展示,它从共生者那里获取的信息。 ——他在陆淮沉睡的世界里。 江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这个世界。 他知道那一定很黑,很暗。他以为自己做好了面对这些的准备。可他真正体验着陆淮过去的体验时,他仍然陷入了从未有过的震撼。 该如何形容他的感觉? 巨大的恐慌?终极的绝望?? 或许吧,但更多的,是空洞。 仿佛物理科学瓦解了一般的,绝对的,毫无意义的空洞。 逻辑崩溃,时间凝滞,没有任何物理学上的参照物。 他开始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距他开出那一枪,时间过去了多久? 十秒,十分钟……还是十个小时? 理智告诉他,既然他的神志还能保持着清醒,证明他坠入这个维度的时间不会太长。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感觉无比的冰冷绝望。 而陆淮,在这片虚无的黑暗里整整“沉睡”了一周。 陆淮可是稍微无聊一点就会郁闷得直叹气啊。 江云觉得自己似乎心疼了。虽然,他找不到他心脏存在的证据。只有一个意识在告诉他,他在心疼。 江云很快又意识到了不对。 他目前拥有的意识,都是他自己的。 那陆淮的情感和意识呢? 像[0837]那样基础的异形都能存储并读取共生者的情绪,[女王]不可能不可以记录陆淮的意识和情绪。 江云想起,陆淮曾说过有关他的一切,他都在那个世界里加密藏好了,别人不可能能看到。 傅明谦也说过,人类的嗅觉是唯一可能不受异形能量体影响的感官。 最后,陆淮又告诉了他,密码的锚点是他的信息素。 这是否意味着,他的信息素即是通往陆淮意识的开锁密码? 江云尝试做出释放信息素的动作。下一刻,他竟然真的闻到了自己信息素的味道。 在那熟悉的气息中,永夜仿佛被撕开了一道裂缝,空洞的黑色忽然有了一抹光亮。 江云顺着那道裂缝,让自己的意识游了进去。 然后,他进入了一个更深层次的维度。 [女王]储存信息的方式和人类一样,有着明显的逻辑和规律可循。 先是最基本的视觉,听觉及触觉带来的信息,再是人类大脑产生的讯息。 在永夜的囚笼中,陆淮的思维是唯一不会被摧毁的支点。 第85章 陆淮每一次神经元的活动,每一个想法的诞生,每一个想象的、回忆的画面,均被[女王]记录了下来。 无数零星的碎片被[女王]之手整理归纳,形成了一座无边无际,永远看不完,读不尽的“图书馆”。 永夜有多黑暗,这座“图书馆”就有多辉煌灿烂。 它拥有思维的线条,情感的基石,想象的浇筑。 它是那么的丰富多彩,庞大而璀璨。 置身于陆淮思维的海洋,江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身体。 他渺小的如同一粒尘埃,行走在“图书馆”无数道路中的一条上。 抬头看去,无数“书架”直冲苍穹,无论他多么的努力,始终看不到尽头。 ……果然,陆淮又骗了他。 七天的思维无法创造出如此庞大的世界,七十天也不能。 七百天……还是不能。 他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初见时陆淮不再明亮的眼睛,陆淮对三十七岁的他和双胞胎的适应,陆淮的怕黑,陆淮意义不明的告白…… 很多细节都在告诉他,陆淮在骗他。 他明明察觉到了异样,可他却没有深想。 他不愿意去深想,他更不敢去深想。 所以,他才会在那一天的餐桌上,在陆淮被三个宝贝围绕的时候,问陆淮:“坐享其成的感觉爽不爽?” 当时,陆淮是怎么回应他的? “现在确实很爽。但要是可以,我一点都不想[坐享其成]。” “陆上校不仅睡得轻松,话也说得轻松。” 陆淮亮着眼睛,笑着说:“别一直说我轻松啊,江云,我也不想的。” ——这就是你的[坐享其成]吗,陆上校? 陆淮为什么不告诉他,为什么要骗他? 陆淮难道以为,他会因为陆淮十七年的清醒一直哭一直哭,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他才不会。 他现在只是觉得,胸口缓缓地坍塌着,形成了一个和陆淮沉睡的世界一样,永远填不满的空洞而已。 怎么做到的……陆淮是怎么做到在十七年清醒的沉睡后,仍然维持着清醒? 准确来说,是十六年零七个月。 六千零五十七天,十四万五千三百六十九个小时。 ——陆淮究竟都在想什么? 江云茫然地抬起手,指尖触碰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一本“书”。 书页被翻开,如同电影被按下了播放键。陆淮的感官是电影唯一的摄像机,他以陆淮的视角观测着这部电影…… 他坐在外交学院附近的咖啡店里,四周飘散着咖啡的香气。 未来的外交官们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侃侃而谈,谈话内容新颖而犀利,听着还怪有趣的。 他不得不承认,外交学院的水准比军校高多了。在几乎全是alpha的军校特招班,alpha凑在一起谈论的话题大多和omega相关。 他的兄弟们都说,他是撞了大运才能和江家的omega相亲。要不是江云的信息素太过特殊,江城夫妻不可能舍得让唯一的儿子这么早嫁人。 他却不这么认为。 家族联姻下的婚姻能有多少真感情? 他才二十四岁,他对婚姻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再漂亮的omega也无法将他束缚进婚姻的围城里。 他之所以穿戴得体地来到这家咖啡厅,也只是出于对omega最基本的尊重而已。 忽然,咖啡厅内安静了下来,未来外交官们有关政治时事的话题也戛然而止。 “——是江云。”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道,“他真的好……” 陆淮听见熟悉的名字,漫不经心地抬头朝门口看去。 在他的视野中,二十岁的omega身穿学院的制服,手中抱着厚厚的书本,匆匆忙忙地推开了咖啡厅的大门。 omega有些急切地张望着,眉间微微蹙起,嘴唇轻抿,脸上写满了对自己迟到的慌乱和愧疚。 人群中,江云一眼就找到了他。 下一秒,江云眉宇舒展,嘴角扬起,眼中漾起了星光。 江云朝他走来,站在他面前,露出灿烂甜美的笑容:“陆上校您好,我是江云。”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快速且坚定地闪过:我在装什么——我好像要完了。 …… 第一次约会的咖啡厅是江云选的,第二次由他选了一家网上说最适合约会的餐厅。 他其实很想带江云玩些新鲜刺激的,能给江云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种。但这次约会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他宁可不能免俗,也不能冒险。 餐厅的确浪漫得令人叹为观止。 宛若落日余晖的灯光,盛满蜡烛的烛台,缓缓流淌的小提琴声。 可这一切精心打造的美丽,都远远比不上坐在他眼前的人。 “谢谢陆上校送我花,”江云在蔷薇花中笑着,“我很喜欢。” 他暗暗松了口气:“你喜欢就好。” “这家餐厅的口味也很不错。”江云说,“特别是他们的甜点,每一样都很好吃。” 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问:“你怎么会知道每一样都好吃?” 江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因为以前每一个和我相亲的alpha,都会约我来这里,我每次都会点不同的甜品。” 他:“………………” 他想骂人。 …… 第三次约会,江云低头看着他亲手做的小蛋糕,表情一言难尽。 “陆上校上次送我花,这次送我丑丑的小蛋糕……”江云好气又好笑,“您是不是以为我是omega,所以我只会喜欢花和甜品?” “当然不是。”他将机车的头盔戴在江云脑袋上,“上车,我带你去玩枪。” …… 神圣纯白的教堂,鲜花和藤蔓,音乐和绸缎,以及他们的家人和朋友。 一袭白色西装的江云站在他面前,在他的无名指间套上婚戒,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和全世界:“我愿意!” 晚上,浅水路五号的主卧里,第一次亮起了温暖的夜灯。 江云不知所措地坐在床边,仰着一张小脸望着他:“我……我很怕疼,陆上校不要太凶。” 他答应了江云,他也做到了尽量在克制,可是江云还是一直在哭。 床单湿了,江云的枕头也湿了。 江云的脸在泪水的洗礼之下变得乱七八糟,却依旧漂亮得惊人。 他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江云就要坏了。 可他又怎么可能停下来。 “陆上校你慢点好不好……”江云攀住他的肩膀,讨好地哀求:“求求你,陆上校……老公……” …… 电影连续不断地播放着,他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江云。 兴奋的江云:“我要陆上校陪我坐摩天轮和旋转木马!” 担忧的江云:“陆上校你不要去,那些星际海盗有好多人,你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我已经联络上了我爸爸,我爸爸很厉害,他一定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开心的江云:“隔壁的邻居奶奶给我们送了蓝莓松饼,超级好吃!你要不要试试?” 无奈的江云:“陆上校不要总是逼我叫老公好不好……因为我每次叫,我都会很不好意思,脸会很烫很红……” 骄傲的江云:“我提前完成了外交学院的课程,所以二十岁就能毕业了。到时候陆上校会来参加我毕业典礼吧?” 苦恼的江云:“嗯……该怎么样才能让我爸爸更喜欢陆上校一点呢?好难啊。” 期待的江云:“休息日怎么可以一直赖在床上做这种事?做得这么频繁,我感觉我迟早要怀孕……陆上校我们一起来组装婴儿床吧!你看这里有星星月亮和长颈鹿木马两种玩具,你觉得我们未来的孩子会喜欢哪一种?” 愧疚的江云:“我刚刚突然感觉很饿,看到有面包就忍不住吃了。反正只是体检而已,晚几天也没关系吧?” 以及最后,难过的江云。 “陆上校,你要早点回来。”江云趴在他的车窗上,眼眶微微发红,却坚强地没有哭,“——我等你。” 第69章 江云缓缓合上了“书页”。 电影到这里,理应落幕。 陆淮观测视角下的江云,不会再有后续了。 可这仅仅是“图书馆”里,无数“书”中的一本。如同大海中的一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剩下的“书”中,难道都是这本“书”大量的重复? 江云知道,人类的大脑每秒有数十亿的神经元活动,可以产生三个左右清晰的念头。 除了有着现实依据的回忆,陆淮一定还有其他的念头。 江云拿起另一本“书”,又一次按下了电影的播放键。 他看到了一个哭泣的自己。 他穿着外交学院的制服,站在浅水路五号的路灯下,伤心欲绝地落泪。 可现实中,他从来没有像这样在浅水路五号哭泣过。 第86章 江云很快明白了过来——这是陆淮想过的[可能]。 在陆淮的想象中,他[可能]会在得知陆淮的死讯后,如此的哭泣。 失去了现实的依托,电影的画面变得零星混乱,没有时间的线性,更不具备故事的连贯性。 上一幕,他撑着一把黑伞,站在下着濛濛细雨的陵园中。 下一幕,他坐在江家住宅的客厅里,庄重地向父母宣布:“好了,我差不多已经忘记了陆上校了,你们可以给我介绍新的alpha了。” 他发现自己怀上了亡夫的孩子,他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他独自带着孩子生活了很久。 他发现自己怀孕了,他决定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于是他再婚了。 他没有怀孕,但他还是再婚了。他和其他alpha生了两个孩子。他拥有了一个幸福美满的四口之家。 他被新的丈夫照顾得很好,他一直保持着天真热情的性格。 他没有孩子,也没有再婚,他一心扑在事业上。 他的性格变了,他变得冷漠强势,果敢坚决。 他成为了一名很厉害的外交官。 …… 观看这些[可能]时,江云同时感觉到了陆淮的情绪。 心疼,酸楚,嫉妒得发狂,明知道自己应该欣慰却崩溃得要死。 江云从来都不知道,他那个总是能冷静掌控全局的alpha,内心居然有这么丰富的情感。 突然,江云感知到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那是一种包裹在绝望和遗憾之下,自我疗愈的糖衣。 含在嘴里似乎是甜的,引诱他们心甘情愿地沉沦深想。可在终点等待他们的,永远是清醒后更大的绝望与遗憾。 ——是[如果]。 ——如果,陆淮回来了。 陆淮和他一样,在过去的十七年间,想象过无数个“我们本来可以”。 在这个[如果]里,他亲自赶往军用机场,就像他每次在家里等陆淮一样,不顾他人目光——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陆淮怀里。 “陆上校,你回来了!”他趴在陆淮的胸口,抓着陆淮的军装,后怕地不肯松手,“我看到新闻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在那个[如果]中,他又冲出了洗手间,拿着验孕棒告诉陆淮:“陆上校你快看,我好像怀孕了!” 他的孕期敏感又脆弱,他极度渴望丈夫的信息素。 他变得无比的粘人,陆淮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陆淮为了陪伴他,把所有的假期全部请了。 他的肚子越来越大,陆淮每天为他准备三餐,陪他在春天的公园里散步,贴在他的肚皮上聆听婴儿的心跳声。 他们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过了两年,他们又迎来了一个同样可爱的女儿。 他的性格没有变化,哪怕当了爸爸,还是像学生时代一样纯真热情。 他的性格变了很多,因为当了爸爸,他变得成熟稳重了不少,但他还是很喜欢向丈夫撒娇。 下一个[如果],他生的是一对龙凤胎。 下下一个[如果],是一对双胞胎男孩,但两个长得都很像他。 ……不是这样的。 一定要是一对双胞胎男孩。 要哥哥长得像他,弟弟长得像陆淮。 ……一定要这样才行。 江云一本又一本,飞快地翻阅着陆淮的“书”。 他感觉自己是不是快疯了。 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他怎么可能能找到? 可是,他真的好想知道…… 他想知道,如果陆淮没有在十七年前的事故中沉睡——如果陆淮安全地回来了,他们会度过怎样的十七年。 但他找不到……无论他怎么努力,他依然找不到。 怎么办……他该怎么做,才能看到那一个[如果]? ——那一个最接近真实情况的[如果]? 情绪濒临失控前,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江云。” 江云蓦地僵住了。 这个声音不是来自于“书”中,而是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身后。 “别看了,”那个声音轻声道,“你看不完的。” 江云愣愣地转过身。 他又看到了陆淮。 这个陆淮和“书”中的都不一样,他是那么的年轻鲜活,又是那么的沉稳疲惫。 这是十七年后的陆淮——是真实境遇下的陆淮。 陆淮抬起双手,捧起了他的脸颊,心疼又无奈地说:“我就猜到你知道这件事之后一定会哭,所以我才不想告诉你。” 他哭了吗?他怎么没有感觉到。 他明明说了,他不会因为陆淮的欺骗而哭泣的。 江云茫然地轻颤着眼睫,一滴眼泪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浅淡的泪痕。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江云听见自己问。 陆淮简单地解释道:“这是我意识的维度,我能在这里创建锚点,当然也能回到这里。” 江云垂下眼帘:“你又骗了我。” 陆淮“嗯”了一声道:“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没有半句的反驳,没有任何的借口,陆淮承认得一如既往的痛快,他甚至还笑了一下:“太好了,这次我终于可以真正地向你保证,我再没有欺瞒你的事情了。” 江云闭了闭眼睛,更多的泪水落了下来:“……骗子。” “是的是的,我是骗子。好了,宝宝,你不要再哭了。”江云一直哭,陆淮便一直手忙脚乱地帮他擦着眼泪,“你一直这么哭,会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惨啊。其实吧,我始终觉得,这十七年,你比我过得更加艰难。” 江云动了动唇角,有些难以置信地:“你是疯了吗。” 失去陆淮的十七年,他还有爱护他的父母; 有会哭会笑,会说话会撒娇,会亮着眼睛叫他爸爸的孩子; 他有事业可以拼搏; 心情不错时,他甚至还能享受娱乐和美食。 可陆淮呢?陆淮有什么? 他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没有触觉,有的只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难道陆淮不是更惨的那个吗? 陆淮摇了摇头,说:“我知道自己没有死,我知道我可能会醒来。我知道只要我撑下去,我就有回到你身边的机会。无论这个机会有多么的渺茫,它始终是一个希望。而只要是希望,它就是拥有力量的。” “而你没有啊,宝宝。从你听到我死讯的时候开始,你就被种下了我们永远不会再见的认知。” “所以,当我得知,这十七年你一直是一个人时,我根本无法想象,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不要再心疼我了,江云。我微茫的希望终得实现,我能回到你身边,这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我啊,一点都不惨。” 江云怔愣着,竟然找不到反驳陆淮的理由。 半晌,他缓缓启唇:“这么说,我们都觉得对方才是更惨的那一个了?” 陆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笑道:“在这方面都能保持一致,我们不愧是天生一对啊宝宝。” 江云不知道陆淮为什么还能笑出来。 陆淮看着江云空洞的神色,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还记得我们在金马斯图岛上说过的吗,江云?”陆淮认真地说,“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过去的事情,即便拥有再多的遗憾,我们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哪怕你在这片识海中找到了那一个[如果],它也只是一个虚幻的美梦而已。” 江云的神情微微一动。 “未来,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比十七年还长的时间。”陆淮道,“我们一起向前看,好吗。” ……向前看,呵。 陆上校又表现得这么强大而理智了。 江云忽然笑了:“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陆淮微怔:“什么?” 江云道:“你是不是在想,你必须表现得理智一点,因为我喜欢不会被情绪左右的alpha,所以你再怎么难过,也不能表现出来?” 陆淮:“……” 江云淡声道:“等你安慰好了我,你是不是又要一个人消化自己的情绪,甚至偷偷地躲起来哭呢?” 陆淮喉结滚了滚,话语里固执地带着笑意:“哎,不是吧,我现在演技这么差了?这都能被你看出来。” 江云问陆淮:“那么,你想到过吗?那一个最接近真实的[如果]。” 陆淮点了点头:“想到过。” 江云眉眼释然地舒展,很轻很轻地笑了。 陆淮道:“我猜想过,你因为我的死和你的工作,性格会有很大的变化;我也想到过,你为我们生了一对双胞胎,是两个男孩,哥哥像你,弟弟像我,想到过你会让他们分别继承我们的姓氏。但我确实没想到,我们两个人的孩子……会是学渣。” “……”江云和陆淮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下来。 第87章 既定的事实将他们从虚幻的梦中拉了出来。 他们想到了他们真实存在的两个孩子,他们必须尽快回到孩子们身边。 江云问:“我们在这个维度里待了多久?” “我不知道。”陆淮望向茫茫的识海,“在这里,时间是没有意义的。” 陆淮的目光在远方停留了片刻,又收了回来:“但无论待了多久,我们都该回去了。” 仿佛听见了他们的召唤一样,遥远未知的地方时机恰好地飘来了两个熟悉的味道。 冰镇后清爽的气息,以及馥郁柔媚的甜香。 那是可乐的气息和蔷薇花的香味。 “跟我回去吧,江云。”陆淮朝江云伸出手,“回到现实里,孩子们还在等我们。” 江云不放心地问:“那在现实里,我们也再不会分开了,对吗?” “当然啊。”陆淮笑道,“江外长位高权重,堪比一国元首。只要你以后不给我指派有生命危险的任务,还有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江云摇了摇头:“可陆上校这么优秀,以后如果人类再次遭遇毁灭性的危机,恐怕不用我指派,陆上校自己都会主动请求出战吧。” 这次轮到陆淮无法反驳了。 “不过没关系,我早已不是那个只能在家等你回来的学生了。”江云冷静地将自己的手放进了陆淮的掌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像今天一样,从始至终,陪伴在你的身边。” …… 两人十指交扣的刹那,在联盟高等科学院的病床上,江云和陆淮同时睁开了眼睛。 “爸爸!” “爸——!” 第70章 距离江云唤醒[女王]已经过去了一周。 [女王]苏醒时释放出的能量几乎击溃了当时征服者号上的所有人。 精神力稍低者,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信息海,直接陷入了意识混乱的状态,脑部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 精神力稍高者,比如马卡斯,他们进入了陆淮表层的意识维度,正和当年的陆上校一样,面临着永夜的折磨。 江云开出那一枪的两分钟后,奥斯维德的舰队突破奥方的防线,成功在贝洛克港口着陆。 同时赶到港口的,还有傅明谦等人。 傅明谦手中持有异形辐射探测仪。当他发现[女王]的能量体正在远离酒店,朝港口的方向靠近时,他毫不犹豫地叫醒了顾星洲等人。 众人在港口和奥斯维德汇合,一起登上了征服者号。 一路上,飞船上全是昏迷的奥林军队,傅明谦一看便猜到了事情的经过。 ——江云和陆淮是在利用自己为诱饵,为他们争取时间。 众人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们来不及悲伤,即刻组织了搜寻和救援。 很快,他们在驾驶舱内找到了江云和陆淮。 这对夫妻互相依靠着坐在墙边,面色平静得像是睡着了。 江云手里拿着一把枪,脑袋枕在陆淮的胸口,像是在聆听丈夫心跳的声音一般。 而陆淮的手保护性地揽在江云的肩膀上,低着头在江云耳边,仿佛是在沉睡前温柔地向妻子诉说了什么。 “……又是这样。”奥斯维德颤声道,“又和十七年前一样。” “不会和十七年前一样,他们的精神力很强,他们一定不会有事。”傅明谦肯定地告诉几乎要痛哭出声的众人,“把他们挪到智慧城号上,我要时刻监测他们大脑的情况。” 易莱哲同样保持着冷静:“我去联系江城部长。” 在江外长和陆上校都处于昏迷的情况下,能掌控大局的只有江外长的父母。 江城得知这件事后,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妻子来到了贝洛克星。 联盟商务部率领外交部和军部,对外强硬地向奥方施压,对内公布了总统府勾结奥林军方,利用他国军事力量打击本国外长的惊天丑闻。 几番翻天覆地后,众人终于把江云和陆淮带回了联盟。 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本应在十七年前来到联盟的[女王]。 江云睁开眼,依次看见了他和陆淮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他们的朋友。 这些人围着他和陆淮,把原本宽敞的病房挤得水泄不通。 离他们最近的是他们的孩子。 双胞胎憔悴得红着眼睛,显然是没少哭过。 江云和陆淮沉睡得太深,常见的可乐味和蔷薇花味无法将他们唤醒。傅明谦不得不把双胞胎叫来,用他们本人的信息素唤醒两位父亲。 “爸爸,我要被你们吓死了……” “我都要以为老爸说会赶回来给我们过生日是立flag了……呜呜呜……” “好了。”傅明谦把恨不得爬到江云病床上的小alpha和小omega拎了下来,“你们的爸爸们刚醒,他们需要休息。” 江云转过头,隔着双胞胎和陆淮四目相对。 陆淮笑了。 他也笑了。 等两人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江城向陆淮询问了详细的事情经过。 江城问陆淮:“你为什么会由着小云做这么危险的事?万一他的精神力无法承受[女王]的能量,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陆淮有条不紊地解释:“首先,我知道小云一定不会有事,因为我早就在[女王]的维度里为他创建了一个安全的锚点。其次,我当然可以弄晕小云,让他远离现场,我自己独自处理这件事,但……”陆淮越说越无奈,“但是爸爸,小云拿他一辈子不和我说话来威胁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我能怎么办?” 江城沉默片刻,脸色缓和了许多,甚至可以用和颜悦色来形容。他帮陆淮盖好被子,十分理解地说:“没事了,你好好休息。” 陆淮表面上稳重得不能再稳重:“谢谢爸。” 实际上的陆淮:快看啊老婆,十七年了,岳父大人对我的好感度终于提上去了! 另一边,江云的母亲,商务部特级顾问沈知微女士,看见儿子躺在病床上的画面,不禁联想到江云十七年前做的傻事,心疼又后怕:“小云,你又这么折腾自己,这是要爸爸妈妈的命啊。” 江云耐心地向母亲解释:“妈,我没有故意折腾自己,我是形势所迫……” 病房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沈知微担心影响孩子们的休息,便请大家先回去,明天再来探望两人。 “傅院长请留步,”江云冷淡道,“我有话问你。” 众人纷纷向傅明谦投去同情的目光——除了顾星洲,他的目光是“哦哦被我教父留下来单独谈话,傅院长你完啦”的幸灾乐祸。 傅明谦不愧也是评级为顶级的alpha。江云刚要为傅明谦篡改陆淮大脑年龄检测结果的事向他兴师问罪,傅明谦就主动拿出了一段监控影像:“这是我送给江外长的赔罪礼物。” 监控里,双胞胎围在傅明谦身边,着急得不行。 “我爸爸到底怎么样了?” “他们什么时候才能醒?” 傅明谦说:“我无能为力……” 两个孩子没给傅明谦把话说完的时间,一个两个的,瞬间崩溃。 陆潮扑在陆淮身上嚎啕大哭:“爸,老爸!只要你们能醒来,我发誓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什么外交学院,奥维特军校,高等科学院……你们让我考什么学校我就考给你们看!你们快睁开眼睛看我考名校啊!!!” 江慕握着江云的手,哭得梨花带雨:“爸爸,我以后再也不想离开你了……我不结婚,我一辈子陪在你身边好不好……求求你快醒过来……” 傅明谦冷静地继续:“我无能为力,但你们的信息素一定能唤醒他们。” 双胞胎:“………………” 陆潮狂喜之余,一阵气急败坏:“我去你不早说?!” 看完监控,江云眼睛一亮,已经开始想象以后自己拿着影像逼小儿子努力学习的画面了。 高中还有两年,如果陆潮从现在开始用命学习,他说不定真的能考上奥维特军校……附近的小军校。 陆淮同样若获至宝。 以后江慕要是被哪个黄毛小子鬼迷了心窍,说什么“爸爸他真的和别人不一样”,他就把这段影像甩给江慕看。 病房里没有咖啡,江云倒了杯热茶,微笑地递给傅明谦:“傅院长请喝茶。” 陆淮用力地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周末江慕和陆潮的生日晚宴,你坐主桌。” 傅明谦:“……你们这对夫妻真的是够了。” 在傅院长高超的技术下,[女王]留在江云和陆淮大脑中的能量辐射日渐减弱,两人赶在双胞胎生日的前两天出了院。 他们没有理会总统府的腥风血雨,而是给自己短暂地放了几天假。 对联盟的公民来说,十六周岁是个特殊的年龄。 这个年纪的少年虽然还是未成年人,但已经具备完全刑事责任了,他们应当对自己的行为举止负责。 第88章 双胞胎生日的当天早晨,江云和丈夫在浴室里进行了一场有关孩子教育的夫妻会议。 主卧的浴室近期刚翻修了一遍。 浴缸换了一个更大的。洗漱台也扩大了一倍,以前只有一个洗漱池,现在变成了相连并排的两个。 陆淮声称,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洗漱了,有事没事还能闲聊两句。 虽然江云觉得没太大必要——他们都在洗漱刷牙了,哪来的嘴巴闲聊? 但既然丈夫愿意折腾,那就随他去吧。 陆淮刷完牙,将自己的牙刷挂在江云牙刷的旁边:“你选大的还是小的?” “这还需要商量吗。”江云手上拿着毛巾,理所当然道:“当然我和大的谈,你和小的谈。” “你不能这么想当然。”陆淮一本正经道,“最了解alpha的是alpha,我必须向江慕全方面地科普alpha的恶劣。” 江云斜睨陆淮一眼,道:“omega倒也不用太了解alpha,他们只需要明白你们都喜欢用下议院思考就行了。” 陆淮笑道:“总结太好了宝宝,快来亲一口。” 于是,江云才刷完牙就被恶劣的alpha抱上了洗漱台,在alpha强势的“逼迫”下,低头吻住了对方的唇。 他尝到了丈夫牙膏的味道——和他一模一样的茉莉薄荷味。 那是他们昨天一起逛超市的时候,新买的牙膏。 江云闭着眼,任由陆淮的舌尖撬开自己的嘴唇,霸道地探了进去。 他很想知道,以后他和陆淮洗漱过后嘴里的味道,会不会每天都是一样的呢。 一家四口在洒满阳光的餐桌旁吃完早餐,陆淮把江慕叫进了书房。 看着分化过后,美貌日渐突出的大儿子,陆淮开口就是一句:“alpha都是狗,你一定要离他们远点。” 江慕无语又想笑:“您说的alpha,包括您自己吗?” 陆淮不太谦虚,但实事求是:“那我还是比其他alpha好很多的,虽然我和你爸爸在一起的时候也没多像人。” 江慕笑了起来:“您承认得也是蛮痛快的。” “小慕,你记好了,你千万不要信alpha任何的鬼话,包括但不限于以下内容——” “我约你来这家餐厅,只是因为在网上看到它评价不错,我真的不知道它是情侣餐厅,信我。” “我送你回家吧?我没别的意思,刚好顺路而已。” “我就想牵一下你的手,我发誓我不会做别的。” “我就想抱一抱你,我发誓我不会做别的。” “我就想亲一亲你,我发誓剩下的我一定结了婚再做——请你一定要信我。” …… 江慕心想父亲还好意思嫌别的alpha话多,明明他自己话也不少。 “父亲,请您放心。”江慕说,“我从小到大接触的alpha都是祖父,曾祖父那样的人物。爸爸更是在我还没学会说话的年龄,就用您的照片熏陶我的审美。还有弟弟那张和您五分相似的脸天天在我眼前晃悠。您觉得,我能看得上一般的alpha么。” “什么?”陆淮抓住了重点,“你爸爸用我的照片做什么?” 江慕道:“虽然从我们开始记事后,爸爸就很少在我们面前提您的事了。但我听祖母说,其实当年爸爸教我们说话的时候,是一手指着他自己,一手拿着您的照片,教我们说[爸爸]两个字的。” 陆淮胸口猛地一颤,心脏那个最深处,最隐秘的源点猝不及防地被刺痛了一下。 陆淮匆匆站起身:“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江慕眼帘一眨:“哎?” 与此同时,家中的车库里,另一对父子的谈话进行得就没这么顺利了。 江云不喜欢在乱糟糟的车库里和人进行谈话,但陆潮这几天忙着组装陆淮送给他的,1:10比例的机甲模型,其他地方根本见不到他的人影。 江云站在一地的零件里,严肃地告诫alpha小儿子:“你务必牢记,违背omega意愿对omega进行任何形式的标记,均属于违法行为。” 陆潮玩着自己的大玩具,莫名其妙:“哈?我吃饱了撑着的吗?我没事标记omega干嘛。” 江云:“omega的信息素对alpha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你受omega信息素的吸引,很可能会有标记他们的冲动。” 陆潮:“omega们没事对我释放信息素干嘛。” 江云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继续道:“总之,除非你和omega两情相悦,omega也表示了愿意被你标记,否则你不要给出你的标记——还有,就算你们是两情相悦,也请你们等到十八岁以后再进行临时标记。” 陆潮:“不然就是违法?” 江云:“嗯。” 陆潮似懂非懂地“哦”了声:“那如果有人用枪指着我的脑袋,说我不标记一个omega就要爆我的头。这种情况,我标记了那个omega,我算违法吗?” 江云隐隐头疼:“……没人会这么做。” 陆潮:“万一呢?再万一,某个omega正在经历发情期,他求我给他标记,我不喜欢他,但我为了救他,我标记了他,我这算违法吗?” 江云的头越来越疼了。 陆潮:“还有还有,再再万一,我中了什么奇怪的毒,我如果不咬omega一口,我就会死,然后我标记了他。这种情况,我会被判几年啊?” 江云倏地站起身,说:“你先把你想问的都写下来,我去去就回。” 陆潮开心地继续组装他的大玩具:“好咧!” 夫妻二人一个从书房夺门而出,一个从车库落荒而逃,最终在一楼的客厅相遇。 陆淮见到江云,立即冲到了江云面前。 江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淮一把抱进了怀里。 陆淮紧紧抱着妻子。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满脸的心疼和难过:“我爱你,江云。” 江云不明所以。 发生什么事了?陆淮这又是在心疼他什么? 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把陆潮十万个“万一”推给陆淮的绝佳时机。 “陆上校……”江云依偎在陆淮怀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我头疼。” 陆淮一听,还以为这是[女王]的后遗症,登时慌得不行:“我现在带你去科学院。” “不用了,我去躺一躺就好。”江云抬头看着丈夫,轻声道:“你能帮我完成对陆潮的科普教育吗?” 陆淮:“……” 第71章 陆淮和小儿子在车库里一待就是大半天。等他燃尽一切出来的时候,来参加双胞胎生日派对的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 大家对孩子们十六周岁的生日非常重视。每个人都精心准备了礼物,礼物堆积如山,客厅里都快放不下了。 派对在别墅前的花园举行。 傍晚,花园里亮起了暖融融的灯光。 一张长桌摆在银杏树下,桌面铺着布艺桌布,上面摆满了出自五星大厨之手的美味佳肴,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中间两个三层的大蛋糕。 陆淮事先周知过众人,这是一场家庭性质的派对,大家随意点就好。顾星洲却一身中校军装盛装出席,帅是帅,但在一群休闲装扮的朋友中就显出了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顾星洲怒气冲冲地找到傅明谦:“傅院长,你不是说这是正装派对吗?!” 傅明谦云淡风轻道:“我是这么说了,又如何呢。” 程池尽情地享用着美食,还不忘指点一波:“今天的东西都很好吃,就是那个蓝莓松饼差了点的意思,果酱放得也太多了吧。” 江云眯起眼睛:“那是我做的。” 程池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一阵猛咳过后,绝望又语无伦次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这个蓝莓松饼绝对是今晚最大的亮点!要是没有它,其他的东西根本不会显得这么好吃……” 易莱哲摇头叹息:“外交部的alpha什么时候才能顶起一片天。” 钟曼偷笑了好一会儿,于心不忍地为后辈解围:“我都不知道外长还会做甜点。” “很久没做了。”江云淡定地抿了口咖啡,“今天心血来潮试了一下。” “小云!”沈知微向江云投去谴责的目光,“晚上就不要喝咖啡了,待会睡不着怎么办?” 在下属面前总是威严十足的江外长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杯子:“……哦。” 沈知微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看向丈夫。 江城刚刚和陆淮喝了点酒,此刻深沉的目光落在唯一的儿子身上,表情有些许的动容。 沈知微问:“在想什么呢?” 江城低声道:“在想十六年前的今天,小云在医院时的样子。” 沈知微的脑海中浮现出江云一个人进入手术室的画面,感慨道:“那时的他,真的很勇敢。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哭过。” 突然,长桌的另一头传来陆潮震惊的声音:“救命,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考奥维特军校了?!” 江慕面无表情地吃着蓝莓松饼:“你说过,我记得。” 第89章 陆淮懒洋洋道:“我这里有视频证据,别想耍赖啊宝贝。” 林臻为小alpha的远大志向惊叹不已:“按照陆潮同学现在的成绩,想要考上奥维特军校,他至少还需要提高三百分才行吧。” “不一定。”酒后的奥斯维德中将红着脸道,“军部和教育部计划明年对奥维特军校的招生机制进行改革。如果考生能独立完成军校设立的s+级别的任务,文化分的要求可降低至原先的三分之二。” 陆淮一个惊坐起:“详细说说?” 奥斯维德忙道:“您先别激动,长官。这只是计划而已,不一定能落实。” “这有什么不一定的?”阿加莎道,“现在大家都知道陆上校实际的心理年龄了,还有谁会质疑他升任上将的合理性?我看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要改口叫他‘陆上将’了。到时候陆上将一声令下,奥维特军校改革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你太瞧得起我了,老姐。我虽然很担心我小儿子日后要进厂打工才能养活自己,但我也不至于为了他动用私权。另外,”陆淮微微一笑,向几个四十岁以上的alpha举杯示意,“只要江外长喜欢,我现在就是二十四岁。” 阿加莎:“……” 天色完全暗下来后,江云和陆淮为双胞胎在两个蛋糕上分别插上了十六根蜡烛。 孩子们许了愿,吹了蜡烛,大家分着吃了生日蛋糕,派对也就接近了尾声。 客人相继告辞。临走之前,傅明谦告诉江云和陆淮:“科学院已经成功读取了[女王]维度中有关乔治·卡尔文的讯息。” “原来,乔治·卡尔文在和[0837]建立共生关系之前,曾和乔赫德总统有过一段直接的对话。” “他告诉乔赫德,如果异形思维存储的特性能用在人体身上,他们就等同于拥有了读取人类思想的可能。” “这一技术虽然违背人性道德,却可以广泛地运用在情报收集,案件侦破等相关领域,甚至可以实现对人类思嗨眠兴衵计正礼想的掌控,编写,篡改,并对人体大脑植入具体的思维指令。” “乔赫德心动了。” “总统府在科学院之外,秘密建立了一间实验室,专门进行异形和人体的共生实验。” “他们称其为:织梦者行动。” “这即是乔赫德不惜和奥林结盟,也要向公众隐瞒的秘密。” 陆淮一针见血地评价:“这代号名字倒取得不错。” 傅明谦问江云:“需要我对外公布这件事么。” 和奥方勾结的丑闻曝光后,乔赫德政府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舆论危机,总统府前的游行示威这半个月就没有断过。 乔赫德明年的连任之梦注定破碎,他已经宣布了退出竞选,却强撑着不肯提前下台。 乔赫德坚称,奥方军队对江外长夫妻的袭击是军事联合演习中的意外事故,总统府对此深感遗憾。 江云沉思片刻,道:“暂时不用,你以我的名义向总统府发条信息即可。信息的内容只需要五个字:织梦者行动。” 傅明谦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这是江云施舍给曾经恩师的,最后一点仁慈。 沈知微夫妻待到了最后。送他们上车之前,陆淮拿出一个相机,笑道:“爸妈,我们六个人拍张全家福吧?” 没人会拒绝这样一个象征着圆满结局的请求。 一家六人回到明亮的客厅。江城和沈知微坐在沙发上,江云和陆淮站在两人身后,双胞胎一人站在一个爸爸身边。 咔嚓—— 相机自动落下快门,将这一幕定格成永恒。 送走祖父祖母,双胞胎迫不及待地拆礼物去了。 不久前还热热闹闹的花园重归宁静。江云和陆淮没有马上回到室内。两人坐在花藤下的长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陆淮:“你明天就要回去工作了?” 江云:“嗯。” 陆淮漫不经心地问:“你是回外交部,还是去总统府。” 江云挑了挑眉。 “现任总统临时下台,国会将推选出代理总统,直至明年的总统大选。”陆淮笑道,“到时候,宝宝别忘了把我们的全家福放在你的新办公桌上。” 陆淮话刚说完,两人的通讯器亮起了只有重大紧急才会闪烁的红灯。 [总统府最新消息,乔赫德宣布辞职,并将接受国会与司法系统的联合调查] 这条重磅新闻立即在全星际引起了轩然大波,却似乎没对这个四口之家造成丝毫的影响。 江云和陆淮都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收起了通讯器。 夜晚的花园依旧静谧祥和,双胞胎仍然在客厅里拆着礼物。 陆潮时不时大喊一声:“这是全场最佳……不不不,这才全场最佳……我错了,这才是真正的全场最佳,奥斯维德叔叔懂我啊!过生日也太爽了吧,明年我一定要再过一次!” 江慕:“……能不能不说蠢话?你明年本来就能再过一次。” 陆淮听着孩子们模糊的声音,忽然道:“江云。” 江云朝丈夫看去:“嗯?” 陆淮望向夜色下的妻子,眼中流动出耀眼的光芒:“等两年后,孩子们都离家上大学了,我们就搬回浅水路五号住怎么样?” 江云垂下目光,轻轻一笑:“好啊。” 月光漫过长椅,晚风徐徐袭来。花园中即将绽放的花藤轻轻颤抖,像是在牵引着一个清甜的美梦。 不久后,春天就要到了。 这即将是他和陆淮十七年以来,第一个春天。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看完这一本直到完结还不知道攻受信息素的abo文(这或许也是全网唯一了哈哈)[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这本对我来说挑战实在太大了,v后其实考虑过好几次解v,但我最后还是完结了完结了完结了啊啊啊啊 在这里,我想为我的频繁请假向大家道歉orz 下一本再挑战舒适圈外,我一定会吸取教训,全文存稿再发[爆哭][爆哭][爆哭] 然后番外就是不定时缘更了哦 [抱抱][抱抱][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