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1节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作者:饮无绪 文案: #高岭之花被妻子的心声慢慢逼疯,直到变成恋爱脑。 林笙笙是新贵之女,娉婷绝世,求亲之人踏破门槛。 嫁给心上人后追随三年,最后等到一纸和离书,孤苦病死。 再度睁开眼,她重回三年前。 父母兄弟具在,甚至从前求亲之人仍跃跃欲试。 只可惜,此时她与谢辞昼已然成婚。 林笙笙扔了被退回来的书信玉佩,拒了婚后许久才提上日程的圆房。 “成婚了又怎样?今后井水不犯河水便是。” - 娶林笙笙本是无奈之举。 谢辞昼是百年世家的清贵公子,孤高清逸,待这位终日痴云腻雨的妻子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直到有一天,他忽然能听见妻子的心声...... 圆房当日,林笙笙紧紧抓住身前被子。 【谢辞昼该不会以为自己床上功夫很好吧?哈哈。】 谢辞昼冷着脸拂袖而去,沉思许久。 别府宴会,林笙笙眼波流转。 【看来看去,还是陈公子好。】 【一看就有劲!】 谢辞昼漫不经心脚步微动,挡住她的视线。 花灯会上,谢辞昼攥着林笙笙的手,共送祈福灯悠悠飘远。 【望令舟哥哥大胜归来,平安无虞!】 闻令舟......是她婚前众多追随者之一。 谢辞昼收紧掌心,而林笙笙早已抽出手,心满意足跑开。 - 京中都知林家女痴恋谢公子,如愿以偿嫁入谢府却不受待见。 赌坊中甚至有人设局,彩头千两赌他二人和离。 夙夜在公的谢公子亲自去了赌坊押下一千两。 众人乐开了花,忙问:“押和离?” 谁知谢辞昼神色莫测,语气坚定:“不和离。” 众人傻眼:“?” 双c he男主身心洁 活泼聪慧小太阳女主 恋爱脑男主 内容标签: 重生 甜文 追爱火葬场 主角:林笙笙 谢辞昼 其它:先婚后爱 一句话简介:高岭之花变成恋爱脑 立意:携手共进 第1章 冷月 重生在圆房当日?(记得看看作话…… 冷月高悬,枯枝寂寞。 屋里昏黄灯光前人影走动,屋外两名丫鬟窃窃私语。 “怎么这会没动静了?方才不是还嚷着要叫公子来么?” “谁知道呢?公子派人来,估计这会子哄住了吧。” “三年了还不罢休,可见公子搭理她么?” 还未等两丫鬟凑在一处的头分开,只听身后门户大开,少夫人的贴身丫鬟叫佩兰的满脸泪水跑出来。 “快去叫府医!少夫人不成了!” 林笙笙身上轻飘飘的,院内梨花簌簌,她被粉白花瓣拽着、绕着,直到北风吹彻,零落黄土。 府医探了鼻息摇摇头,“少夫人思虑过重,久病未愈,本就时日无多,如今气急攻心......” 佩兰死死攥着她的手,“姑娘,挺住啊!公子在回来的路上了!” 林笙笙睁不开眼,昏昏沉沉中手里的和离书压在她手心,叫她抬不起手臂。 罢了,谢辞昼不会来。 林家已然败落,谢辞昼于这桩婚事本就是将就,如今既遣人送了和离书来,又怎么会来见她最后一面? 自少年相识,林笙笙待他若微星捧月,如飞蛾扑火,可终究未得他正眼相待。 三年了,该罢休了。 匆忙脚步声伴着佩兰撕心裂肺的嚎哭中,林笙笙撒开手中和离书,彻底失去力气。 也好。 - “这浣花锦可是姑娘精挑细选的,小心着点熏,别靠得太近。” “佩兰,香丸没了,再添点。” “我给姑娘绞头发呢,叫白蔻去。” ...... 林笙笙浸在热水中,水汽氤氲花香缭绕,她听着熟悉的声音。 白蔻?白蔻不是两年前便放出去嫁人了么? 忽远忽近,林笙笙听得不真切,她缓缓睁开眼睛。 广绣并蒂缠枝插屏边是六角花几,一株幽兰含苞待放,杉木笥上垂着一件樱草色留仙裙,是她少年时爱穿的样式。 她身形微动,浴桶里泛起涟漪,水波微漾推着各色花瓣忽远忽近,香气四溢。 林笙笙怔愣间举起泡在水中的手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肌骨莹润,指甲透着健康的粉色,一片鲜红花瓣顺着细腻的手腕滑落,不是病了一个多月的模样...... 猛然转身,翻起一阵水花,佩兰连忙重新拿起帕子擦林笙笙的头发。 佩兰歪头看了看,林笙笙一双杏眼清澈纯净,樱唇水润饱满,黛眉微颦,表情有些无措,像一位误入凡尘的仙子。 “姑娘,您这是睡糊涂了?” 有人捧着衣裙笑意盈盈走上前,“公子难得来一次,今日可真是大喜的日子!” “姑娘,天色已晚,出浴吧。” 林笙笙深吸一口气,幽凉清冷,若雪中寒梅,房中丝丝缕缕绕着的是雪中春信。 她擅香道,少年时得知谢辞昼独爱雪中春信,便日日熏此香,以求得他青眼。 可是到了后来,她困于后院,有时候一连几个月也见不到他一面,渐渐地,也就不熏香了。 雪中春信,已经太久没闻过了。 所以现在是...... 她又活过来了! 很可惜,晚了点,是在与谢辞昼成婚后。 看着丫鬟拎起的衣裙,是一件妃色浣花锦罗裙,无数回忆顷刻回笼。 这是她与谢辞昼圆房那日穿的裙子。 大婚当日,谢辞昼与她划清界限拂袖离去,再也没见过她,可是后来不知怎么,忽然有一天要来棠梨居歇息。 林笙笙喜不自胜,早早准备起来,这件裙子便是她费尽心力挑选的。 ...... 面无表情转过头,林笙笙皱眉暗叹,好巧不巧,竟然是今天! “姑娘?姑娘?可是哪里不对?” 时间不对、事情不对、心情不对,哪里都不对…… 林笙笙站起身,随意披上一件衣裳来到镜前,镜中人气色红润,眉眼纯净天真,嘴角习惯含着笑意,墨发垂坠身后,衬得身段婀娜。 原来从前的自己是这模样。 白蔻在身后捧着裙子问道:“姑娘,可要现在就穿上?”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2节 林笙笙回身,推开衣裙大步来到熏炉前,拿起一盏茶水浇下,袅袅香云迅速消散,屋子里的寒梅气息淡了许多。 又瞥到圆桌上一只白玉碟子中放着几颗剥好的碧绿葡萄,一旁两盏梅花酒透着淡淡粉色。 真是用心良苦,小女儿的娇羞与期待展现无余。 林笙笙扯了扯嘴角走上前。 白蔻惊呼:“小姐,您怎么都吃了,不是说给公子准备的么?” 葡萄在冰水里浸过又小心翼翼剥出来,连中间两颗涩嘴的葡萄籽都被细致剖出,味道极佳。 林笙笙端起酒盏接连两口饮下,清冽顺口,梅香四溢,滋味上乘。 吃得出葡萄酸甜,品得到梅酒清冽,行走间衣带纷飞,揽镜自观时心情愉悦。 原来身子健康是这种感觉! 有了这些,谁还要在乎什么男人? 林笙笙兀自拨开彩蝶纱帐,躺了进去,只留下一群丫鬟面面相觑。 “关好门窗,守好院子,今夜谁都不许踏入一步!” 听林笙笙如此说,佩兰连忙上前又放下一层纱帐,使了个眼色挥退众人,便轻手轻脚关了门,坐在石阶上守着。 直至深夜,棠梨居才迎来一位稀客。 谢辞昼一身玄黑襕衫,面色沉郁从夜色中走来,腰间青玉双鹤佩在月光下泛着柔润的光,稍稍抹平他身上的冷厉之感。 他鲜少踏足此处,但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不一样。 看着花窗内漆黑一片,谢辞昼眉头微皱。 既然为了此事不惜闹到父亲面前去,那现在闭门户熄烛火又是何意。 公务繁忙,张大人遇害一事还没查出头绪。若不是父亲几番劝说,他并不愿意来此。 “无论你愿意与否,圣上指了这门婚事,就是为了融合世家与新贵。这些后宅琐事若是闹到圣上面前去,损的是天家颜面!” 谢辞昼缓缓摩挲过指间玉戒,眸色又寒了几分。 佩兰正打着瞌睡,听见脚步声连忙站起身,身形微不可查一动,正好挡住正门。 “公子,夫人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 谢辞昼冷声:“谢府的门,还没有我不能进的。” - 林笙笙心中久久不能平静,脑海中前世今生过了无数遍,在重重纱帐中翻来覆去。 忽而想到前世这一天,她满怀期待,最后换来的不过是更多眼泪罢了。 那日夜里,谢辞昼深夜才至,沉着脸喝了一盏酒后将她压到屏风后罗汉床上,衣衫未解,潦草了事。 那漫长侵入的痛和事后无助的眼泪,最后都淡漠在他凉薄的背影里。 林笙笙又翻了个身。 【圆房?想得美。今后我这棠梨居,谢辞昼与狗不得入内。】 谢辞昼推门而入,屋内淡淡梨香,他不喜欢这样的清甜气味。拂去心中不快,他绕过屏风。 透过层层纱帐,谢辞昼看见林笙笙的背影,还听到那句—— ...... “你在说什么?” 夜色寒凉,他的声音比夜色刺骨。 第2章 冷月 你在说什么? 花窗吹来凉丝丝的夜风,床帐纷飞如花蝶乱舞。 床上身影未动,继续说个不停,似乎没听见他的声音。 【嫁给谢辞昼以后,就没半件好事发生,这不是晦气是什么?】 【还是太晚了,若是叫我选,这辈子不嫁谢辞昼!】 【也罢也罢,事已至此,各过各的也不是不成。】 【反正他本就不待见我,我倒也乐得清闲。】 【只是便宜了谢辞昼这厮。】 【等时机成熟,我就收拾收回回家去,青春年少大好年华,我若是想再嫁也不愁!】 【我得从往日那些登门求亲的豪门贵胄嫁公子里面挑几个,早早做准备才是。】 没想到林笙笙平日里千依百顺,背地里却怨气颇深。 既如此,又为何闹得谢府上下不宁,撺掇到谢家长辈面前,催着他来圆房? 谢辞昼指骨按在玉戒上,压下心中愠怒,大步往拔步床边走去,林笙笙仍继续说着。 【当初真是瞎了眼,空有皮囊没有半点人情味的男人,究竟是怎么——】 “你在说什么?” “啊!” 林笙笙听见这道突然出现如鬼魅的声音吓了一跳,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他怎么来了?】 【佩兰呢?不是叫她守好门么?究竟怎么回事?】 【这人怎么跟鬼一样神出鬼没的!】 “好吵。” 谢辞昼耳边林笙笙的声音叽叽喳喳不停,隔着几层纱帐只能看见林笙笙一道身影。 林笙笙忙捂着嘴,把惊呼声憋回去,稳了稳心神道:“夫......你怎么来了?” 【这句夫君是真叫不出口,不知道自己从前是怎么叫得那么欢快的。】 【深更半夜还穿一身黑衣,若不是认得这声音,还以为是梁上君子呢!】 【该不会是我睡糊涂了吧?】 听床上人颠三倒四说个不停,谢辞昼耐心耗尽,走上前拨开纱帐。 屋里没点灯,清冷月色在纱帐内缓缓流动,林笙笙抵着墙壁坐着,衣襟散开,露出的莹白肌肤又被漆黑长发遮住一片风光。 她神情戒备,眼神像是在看一位突然闯入闺房的采花贼,手指紧紧抓着身前锦被,紧张害怕得几乎要颤抖。 不似往日亲切、乖顺、听话的模样。 谢辞昼忽然觉得眼前人有些陌生,压下心中疑虑,他冷声道:“我来做什么,你不知道?” 这婚事谢辞昼并不愿意。 林相是朝中新贵,是圣上为了平衡世家势力亲手扶持的寒门。 若不是世家躁动,圣上急于缓和新旧两派的关系,他与林笙笙这辈子不会有什么交集。 谢辞昼任大理寺少卿两载,殚精竭虑不曾懈怠,风花雪月儿女情长搁置一旁。 自少年时,林笙笙便纠缠不休,书信、玉佩送来无数,常常装作偶遇嘘寒问暖,谢辞昼不曾理会。 是以,大婚当日谢辞昼同她划清界限。 那日夜里,谢辞昼推拒同僚递来的酒盏,简单应付后来到屋里。 满目艳红,烛火交相辉映,林笙笙坐于床边。他上前随手掀起盖头,不愿多看一眼这位娇美新娘,回身负手。 “今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同我成婚,不要妄想情爱。” “辞昼哥哥......”声音里像揉了眼泪。 小心探向他掌心的指尖犹豫着收回,谢辞昼淡然离去,临走前看了一眼桌案上摆着的几色糕点并着两盏酒,顿了顿道:“不必等我,早些歇了吧。” 清甜梨香氤氲鼻尖,分明梨花未开,却如置身花海,谢辞昼向来不喜甜香。 他蹙眉回神,看着眼前缩在墙角的林笙笙。 所以,她这是在气自己大婚当日弃她离去?还是说想利用这次机会拿捏一二? 谢辞昼面色冷峻,这本就是例行公事,他不想让这件事变得麻烦。 他向来不喜矫揉造作之姿,更不会哄女人。 既然千方百计做了他的妻子,该懂事些。 【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来例行公事,你来敷衍了事,你来就不是好事!】 【糟了糟了,该不会真要与我圆房吧?】 林笙笙感觉身前凉飕飕的,连忙卷起锦被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她道:“不,不知。” ...... 接着冷白月光,谢辞昼第一次发现,林笙笙的唇很红,是很饱满的唇形,像熟透了的樱桃。 这枚樱桃方才只说了一句话,但是他听到了两句还有很多—— 【不会要赖着不走吧?圆房这件事也没那么重要......】 【看着我做什么?难道有什么不妥?】 【怎么还不走怎么还不走,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谢辞昼不是正人君子么?此刻杵在这算什么?】 窗外传来一声夜枭鸣叫,将寂静的沉沉夜色打破。 谢辞昼波澜不惊的淡漠神色下是惊涛骇浪,当他看着妻子的时候,好像能听见她的心声...... 而且,她真的好吵。 谢辞昼又往前走了一步,微微倾身,盯住林笙笙,目光沉沉。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3节 林笙笙心脏骤缩,蜷在锦被中的手无声抓紧,她追随谢辞昼数年,却从未得过正眼,像现在这样四目相对,呼吸都几乎交缠在一起,从未有过。 【谢辞昼你犯什么病!!!】 谢辞昼俊美无双,尽管林笙笙此刻再怎么厌恶此人,也无法否认他一等一的容貌。 前世林笙笙觉得这样俊美的容貌再加上周身清冷气质,实在勾人心魄,可现在她只觉得森冷。 【做什么?我不从难道还要来硬的?】 林笙笙大着胆子同样盯着谢辞昼。 腻云隐月,纱帐中陡然暗下来。 林笙笙目力好,仍能看得清眼前谢辞昼的模样。他高挺的鼻梁右侧有一颗小痣,薄唇再往下是流畅的下颌线,不笑的时候,这张脸淡漠疏离,如高高在上的神明。 笑的时候......林笙笙不知道,她从未见过。 忽然一阵烦躁涌上心头,既然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谢辞昼这副模样又是什么意思? 【还真当我林笙笙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吗?】 【若是再不走,我就要喊人了!百年世家,清贵公子竟然在后宅逼迫妻子行房,这种事我倒是要看看你敢不敢。】 谢辞昼微不可查冷笑一下,直起身拉开距离道:“我以为你会愿意。” 【这事又没什么趣味,除了痛没别的感觉,怎么会有人愿意?】 痛? 看来自己这位妻子看起来循规蹈矩乖巧可人,背后里却是个博闻强识,通晓许多事的。 谢辞昼松开纱帐,作势欺身要上前,层层叠叠花草彩蝶从他背后拢过,纱帐合拢,将两个人圈在其中。 林笙笙精致的脸近在眼前,这是他第一次仔细打量自己这位妻子,杏眼朱唇,睫毛卷翘,确实当得大婚那日同僚夸赞的那句—— 明眸皓齿,冰肌玉骨,仙姿玉貌。 【啊!!!不要啊!】 谢辞昼停住,上半身撑在床榻上,打量着眼前面露惊恐一言不发但是内心像烧开了的水壶一般的林笙笙。 她真的好吵。 林笙笙顺着谢辞昼的视线,看见自己露在锦被外的一只脚,纤纤脚掌正紧张用力地抓着被褥。 气氛更加尴尬,林笙笙连忙把脚藏回锦被下,又往后缩了缩道:“我不愿意。” 【天爷,谢辞昼该不会以为自己床上功夫很好吧?哈哈。】 【痛死了,爱谁做谁做。】 ...... 谢辞昼面色骤沉,看着床上避自己如蛇蝎的妻子,顿了顿道:“既然不愿意,就安分点。” 说完,他起身挥开纱帐大步离去。 林笙笙不知所以,看着他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松了一口气。 佩兰匆忙跑进来,“姑娘,您没事吧?” 林笙笙道:“我能有什么事?” 佩兰走上前为林笙笙重新整理被褥,“姑娘,从前你都盼着公子来,今日好不容易来了,怎么不欢而散了呢?” 看着方才公子面色阴沉,大步离去的模样,恐怕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来了。 思及此,佩兰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林笙笙。 很意外的是,林笙笙连眼眶都没红一下,甚至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快意。 林笙笙被佩兰服侍着躺好,“明天将宝香楼的账本子找出来我看看,咱们自己的事还忙不过来呢,还管男人高不高兴。” 夜更深了,谢辞昼走在夜色中一言不发。 “元青,过来。” 一直默默跟在主子身后的元青硬着头皮上前。 自从棠梨居出来后,公子就沉着一张脸,可见心情极差,此时唤他上前,究竟有什么事? 停住脚步,谢辞昼低头看着元青,问道:“你在想什么?” “啊?”元青心中一惊,连忙道:“我,我什么都没想。” 静默一瞬,谢辞昼道:“如实说,我不罚你。” 元青跪地道:“公子恕罪,我方才一直在想家中妻子,她昨日说今夜为我做羊肉汤饼。”只是今日下值不知多晚了,他该找人带个信,叫妻子不必等他,早点歇息的。 谢辞昼盯着元青,四周落针可闻,只有萧萧风声吹动衣摆猎猎── 他听不见元青在想什么。 “去吧。” “今日准你早些下值。” 元青喜出望外离去,只剩谢辞昼站在夜风中。 忽然能听到林笙笙的心声,究竟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意外? 脑海中忽然浮现林笙笙方才的神情,淡漠、惊恐、疏离不像作假。 看来一直以来那些深情难自抑、苦苦追随都是装的了。 忍着厌恶又装着喜欢,在他面前演戏这么久。 而自己,竟被这小小女子哄骗数年...... 第3章 冷月 酸涩 遣退了元青,谢辞昼独自站了一会便折返—— 案发之地反复调查,是办案关键。 棠梨居静悄悄的,只有寥寥几声蛐蛐叫声,谢辞昼挥退守门的丫鬟,来到林笙笙窗前。 透过半掩的花窗,依稀可见林笙笙熟睡的侧颜。 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床帐将她的身影遮得七七八八,谢辞昼又听见熟悉的声音。 不过这次,不吵,甚至还有点伤心。 【是圣上赐婚!不知道辞昼哥哥知道这件事开不开心。】 【你当真如此不喜这门婚事吗?究竟是因为谢家与林家针锋相对还是因为......你厌恶我?】 【入宫?他入宫定是想退婚吧......】 谢辞昼移开目光不再看她,因为他听见了林笙笙低低哭泣声,像一只出门游猎空手而归还受了伤的小兽。 莫名燥意涌上心头。 林笙笙十分狡猾,表里不一,他不该被三言两语迷惑。 夜里的风愈发冷了,谢辞昼将花窗掩好大步离去。 书房内灯火重新亮起,将静谧漆黑的谢府增添了些暖黄色。 元鸩从夜色中踏枝点瓦而来,静悄悄落在书房窗前。 窗外传来一阵虫鸣,谢辞昼并未抬头,“进来。” “公子,查探过了,张大人遇害前后,肃王府中并无异样。” 意料之中。谢辞昼问:“张寅可接触过什么人?”他又沉声补充道:“我是说,暗地里。” 元鸩垂头思忖一瞬答道:“属下这就去重新查探。” 说完转身就要跳出窗外,谢辞昼开口:“慢着。” 元鸩恭敬回身,“公子有何吩咐?” ......静了片刻,谢辞昼才道:“查一查——少夫人,前一阵子有没有碰见过能人异士。” 少夫人?元鸩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公子口少夫人就是前些日子娶进门的那位姑娘。 只是公子对那女子没有兴趣,甚至说得上冷待厌恶,如今怎么要查她? 元鸩不再多想,得令退下。 - 谢辞昼走后,林笙笙绷紧的神经忽然得到放松,很快便睡了过去。 梦中前世种种如走马灯,谢辞昼的背影清冷孤傲,一如今夜。 那时她刚得知圣上旨意,欣喜非常,立刻催了马车来到谢府门口。 许是上天也在帮她,叫她恰好碰上刚出门的谢辞昼。 她拦住谢辞昼的马车,站在车外怯生生又害羞道:“辞昼哥哥,今后你我就是夫妻了。” 然而,谢辞昼就像没听到一般,连车帘都未曾掀开看他一眼,只坐在车内冷声道:“入宫。” 马车径直离开,只留下扬起的一层灰尘,林笙笙红着眼站在一旁,听见马车后跟着的奴仆交头接耳轻笑。 许是父母亲情太顺遂,平日里爹爹与母亲也是恩爱非常,林笙笙便天真的以为世间夫妻都是如此。 少年时远远见过谢辞昼一次,青年一身澜夜色燕居袍,神色淡漠,随手推开周围人敬过来的酒,在一众公子中出尘清逸, 那时候她便觉得,谢辞昼是天边冷月,就算摸不到,每日能看上一眼也心满意足了。 一眼误终生。 自那以后,林笙笙便像着了魔一般心心念念,满心满眼,只有谢辞昼一人。 奈何情深缘浅,就算先机占尽与他结为夫妻,这场单方面轰轰烈烈的少女心事到最后也只换来伤心一场。 好在上天怜她一颗真心被辜负磋磨,让她重新来过。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4节 既然她与谢辞昼都已经对彼此毫无情意,那么今后各自安好便是。 清晨窗外百灵喧闹,又是一个晴好天气,佩兰轻手轻脚推门走入,绕过螺钿花鸟座屏,只见林笙笙仍睡着。 将手中梦冬花插入青釉净瓶中,又在香炉中燃了林笙笙从前最爱的鹅梨帐中香,这才听见纱帐后传来声音。 “什么时辰了?” “姑娘好眠,现在已经辰时末了。” 前世病重一个多月,身子沉重头脑昏沉,难得好眠,如今终于睡了个好觉,却净梦到一些晦气事,真是...... 梳洗过后简单用了早饭,林笙笙便坐在翘头桌案前埋头看账。 林父出身寒门,早年为官不顺,贬至北地时与当地富绅之女陈玉盈结识。 二人生儿育女,后来林之平得圣上重用升为宰相,一家人来到京中定居。 母亲同京中高门贵女不同,从小耳濡目染,在商铺经营方面颇有造诣,是以继承外祖父许多财产自己打理,生意蒸蒸日上。 当今圣上对待农商并不偏颇。 虽前朝商人地位极低,世人不齿,但是如今却宽泛,父亲更是宠爱母亲,从来不拘着她。 林笙笙自嫁入谢家便听闻自己公公及其厌恶商道,百年世家庞大深厚,自然不懂平头百姓的营生。 奔走、经营在他们眼中便是钻研、取巧。 前世林笙笙怕被谢辞昼瞧不上,也怕被公公排挤训斥,所以从未亲手打理过手下香铺宝香楼,渐渐的,宝香楼也就没落了。 再划出一处账目模糊之处,林笙笙抬起头暗叹,为了男人抛下偌大宝香楼,真是不值啊。 “嫂嫂在吗?”门外柔柔的声音响起,是谢枕欢。 林笙笙连忙放下玉笔,起身去迎接。 谢枕欢是谢辞昼同母妹妹,为人柔顺善良,前世林笙笙病重,也就谢枕欢还来看她。 那时候谢枕欢已嫁人,自己家中遭难自顾不暇,还有心惦记着林笙笙这位在谢府从不受重视的嫂子。 林笙笙早已将她当成亲妹妹一般看待。 拉过谢枕欢的手,林笙笙将人打量一番,秋香色襦裙衬得她柔软乖顺,轻轻一笑,颊边像苹果一般饱满,十六岁的年纪烂漫无邪。 这才是谢枕欢,天真无忧而不是郁郁寡欢,林笙笙按下眼中泪意,笑问:“这几日不是忙着春宴吗?怎么有空来看我?” “嫂嫂,我都听说了......” 林笙笙满头雾水,“听说什么?” “昨日夜里,哥哥来过了,但是你们没有......”不知如何开口,谢枕欢继续道:“嫂嫂,你别伤心,哥哥这个人就是这样冷冰冰的。” “就为这事,也值得你巴巴跑来?”林笙笙携着她的手坐下,接过佩兰捧来的热茶。 “快喝了去去寒气,这两天的风凉得很。”林笙笙道。 谢枕欢觑着林笙笙的神色,浅浅喝了一口茶,又急着道:“其实哥哥就是和你不熟,等今后时间长了,他定然很喜欢你的,嫂嫂,你别伤心。” 林笙笙扯了扯嘴角。 时间长了,谢辞昼只会更厌恶,别问她怎么知道的。 “大人的事,你一个孩子怎么看得明白?别操心了,你就安心准备过些时日的春宴,旁的都不要想。” 听了这话,谢枕欢心中凉了半截,从前林笙笙或忧或喜,总是心里惦记着谢辞昼的,可如今听这几句话,好像已经全然放下了。 思及此,谢枕欢眼眶通红,抓住林笙笙的手道:“嫂嫂,都是哥哥不好,你,你别伤心了。” 谢枕欢自幼丧母,父亲无续弦但是独宠金姨娘,连着金姨娘膝下的女儿也很得疼爱,哥哥忙于公务,她在谢府根本没有亲近之人。 但是自从圣上赐了婚,嫂嫂频繁与她来往直到嫁进来,一直待她很好。 她打心里把这位嫂嫂当亲姐姐一般。 奈何哥哥不争气,放着嫂嫂这样一位绝色美人不理会,一心扑在公务上。 若是嫂嫂一气之下同哥哥和离了该怎么办? 她今后还能再见着林笙笙吗? “好妹妹,你哭什么?我同你哥哥的事犯得着你这么伤心?”林笙笙无奈,只好温声哄她,“我同你哥哥就是一时生气,过一阵子就好了,别担心了。” 谢枕欢抹去眼泪,眼睛红通通盯着林笙笙,不安问道:“当真?” 林笙笙道:“当真,我一心扑在他身上,怎么会动真格得与他闹脾气呢?我把他放在心尖上还怕委屈了呢。” 谢枕欢小脸一红,嗫嚅道:“嫂嫂,你......” 林笙笙心中呸呸呸了一百遍,恨不得当下立即漱口,将这些话彻彻底底撇得与自己没干系。 从前少女怀春的时候哪里敢说如此肉麻的话,如今了无情意后,这些话便张口就来信口胡诌不脸红了。 谢枕欢的心放下大半,这才想起来正事,从身后丫鬟手中取来一只八宝匣子交给林笙笙道:“嫂嫂交代我的事,都办妥啦。” 林笙笙愣住,接过匣子狐疑道:“什么事?” “嫂嫂忘啦?再过几日便是哥哥的生辰,你说西城的玉石上佳,托我从云恒那里买的扇坠,已经买好啦。” 生辰,扇坠。 林笙笙哦了一声,恍然道:“你看我这些日子忙得,差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忘了,多谢你。” 说完,她并没有打开看,便将匣子递给佩兰道:“拿去收好。” 谢枕欢问:“嫂嫂,这扇坠你准备了那么久,送出去前不看看吗?” “也是,这么好的扇坠,正好你也在,咱们一起开开眼。”林笙笙又拿回匣子,缓缓打开。 在谢枕欢惊叹赞美声中,林笙笙表情木然,干巴巴扯出几个笑容。 这扇坠用料上佳,雕刻鬼斧神工,仙童执荷,优雅淡然。 就算前世见过,如今再看也觉得惊艳。 只是可惜,这扇坠被她满怀希冀送出去,却不得善终。 那时候谢辞昼生辰。 直到夜里,林笙笙才在书房门口等到谢辞昼,他神色淡然,绕过她推门,身上寒梅气息一闪而过。 “夫君......” 谢辞昼终于顿住脚步,侧首睨来,“何事?” “今日是你的生辰,这个送给你。” 谢辞昼收回目光,往书房里走,淡声道:“元青。” 元青会意,走上前收了匣子。 林笙笙神色落寞却有点欣喜,至少他收下了这枚扇坠。 然而下一瞬,书房内有冷声传来:“今后这些事不要来前院。” 后来呢? 后来林笙笙在整理库房的时候发现了这只匣子,布满灰尘被丢在角落。 那时候她仍不罢休,将扇坠取出来拿去问谢辞昼。 “夫君为何没打开生辰礼物?这枚扇坠你不喜欢吗?”至少要让她知道,究竟是不喜欢还是别的,她才好投其所好。 谢辞昼只瞥了一眼道:“放这里,回去吧。” 扇坠被林笙笙放在桌上,刚踏出门去就听见清脆一声响—— “怎么这样不小心!”元青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是丫鬟跪地磕头的声音。 然后林笙笙听见谢辞昼淡淡道:“算了。退下。” 这扇坠,如今又回到自己手中,若是还像前世那般蒙尘碎裂,实在可惜。 哥哥前世蒙冤一事她还需慢慢探查,不如留着送人打点。 至于谢辞昼生辰,他自己都不在意,她又跟着掺和什么呢? 哄了谢枕欢一阵,又约好改日同去宝香楼挑香料,才把这位七窍玲珑心的妹妹安抚好送走。 林笙笙将扇坠握在手心,倚在摇椅上暗自对自己道。 只许再偷懒一刻钟,一刻钟后必须起来看账! - 谢枕欢仍有心事,她知道林笙笙心性豁达,不会因哥哥一时冷落而负气。 可是人心都是肉做的,再豁达的人频频遭到冷待,也会渐渐死心的。 偏哥哥不悔改,这些年她劝了无数次,到最后也只换来一句敷衍。 这可怎么办啊! 谢枕欢此刻真想替哥哥把嫂子娶进门好生相待! 正闷头想着,忽然一道身影将她笼罩,蓦然抬头,只见谢辞昼站在面前。 “走路心不在焉,有何心事。” 说完,谢辞昼往谢枕欢身后看了看,见她是从棠梨居出来的,挑眉问:“你去见林笙笙了。” “哥哥!你好好待嫂嫂吧!别再伤她的心了。”谢枕欢恨恨道。 回想昨夜抵在墙壁的女子一脸抗拒的模样...... 谢辞昼沉声:“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管。” 谢枕欢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叮嘱道:“哥哥,嫂嫂为了你的生辰准备许久,到时候你可别扫了人家兴。” 谢辞昼冷笑,“她倒是用心良苦。” 情深义重,演得枕欢深信不疑。 瞬间,谢辞昼敛了嘴角。 若不是听见她在想什么,他也一直被蒙在鼓里。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5节 “那扇坠是嫂嫂半月前就开始寻觅准备,最后花了重金才买下的。哥哥你要是心里还有这个家,等收到之后就珍重收好,这才不辜负人家一番心意!” 不然,这家迟早就散了...... 谢辞昼漫不经心道:“好。” 第4章 冷月 欲擒故纵 三月初一,清风和顺日光灿然,林笙笙由佩兰扶着上了马车。 还未坐稳就见谢枕欢凑过来抱着她胳膊道:“嫂嫂,这都一连五日了,怎么没见你来前院走走呢?” 林笙笙拨了拨谢枕欢额前碎发,笑道:“宝香楼的账都快乱成一锅粥了,我哪有时间跑到前院去?” 她知道谢枕欢的言外之意—— 谢枕欢仍在忧心她与谢辞昼的关系。 谢辞昼公务忙,平日里都活动在前院书房,就连夜里歇息也大多在书房。 林笙笙从前最爱往前院跑,今日送糖水,明日送荷包。 就连向来安分不多说一句的金姨娘都忍不住打趣她道:“知道的,林姑娘是嫁进来做了正室。不知道的还以为做了妾室呢,每日里一门心思哄着男人。” 自然,林笙笙也没放过她,笑嘻嘻道:“这妾室怎么做我倒是不懂,还得请教金姨娘,毕竟金姨娘做了这么多年妾室,想必很有心得。” 谢辞昼的母亲过世早,父亲一直没有续弦但也没有将金姨娘扶正,年年传出点扶正的风头又被压下去。 金姨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随口哈哈两句就走了,自那以后便没再招惹过林笙笙。 不过那件事后,林笙笙终究是有些落寞的。 自己作为谢辞昼明媒正娶的妻子,都如此不得宠,每每想亲近都被拒之门外,连金姨娘都敢打趣到明脸上来,这谢府下人还是不知道背后怎么嘀咕呢。 那时候林笙笙天不怕地不怕,若是有人说到面前,就三言两语打回去,若是有人背后私语,她便当做没听见不理会。 可是现在...... 情爱一事尝到苦头,就像一盆冷水浇下,林笙笙彻底醒了,又怎么会重蹈覆辙? 谢枕欢垂头想了会对策,继续道:“几日后哥哥生辰,我特在玉京河包了一条画舫,到时候清风徐徐,夜色中荷灯熠熠美不胜收......嫂嫂,咱们叫上哥哥一起,好不好?” 林笙笙的目光没有从车帘外热闹的景象移开,她随口敷衍道:“既是你哥哥的生辰,自然要请他。只是你也看到了,这些日子我忙得很,实在不得空。” “到时候我叫人去会仙楼买上好的席面给你们送过去——” 林笙笙边说便回过头,只见谢枕欢眼睛泪汪汪得看过来。 哎,这孩子到底有多想撮合她和谢辞昼啊! 得想个办法稳住谢枕欢,不然每日没时间看账管铺子,一门心思哄孩子了。 林笙笙认输,“好好好,我去,去。” 谢枕欢雀跃,满脸笑意柔柔道:“到时候嫂嫂不必理会哥哥,只和我一起看风景就好了!”反正把这两人放在一处,总有机会撮合的。 林笙笙点头,然后正色道:“枕欢,其实我最近反思后才发觉,从前用的方法都是错的。” “错的?” “嗯,你看,这两年我这般主动都无法动摇你哥哥的心,可见你哥哥不喜欢主动的。” 林笙笙一本正经道:“如今之计,欲擒故纵最佳。” “欲擒故纵?” “所以我强忍着心中情意疏远你哥哥,都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你呢,就放一百个心,不出一年你哥哥必被我拿下。”林笙笙面不改色,心里呸呸呸又一百下。 不出一年,趁早和离一拍两散才最好。 “这次生辰宴你准备充分,我只好去一趟,但是今后你可千万不要撮合我们,不然我的计划就全都白费了。” 反正谢辞昼听闻她去,必不会去的。 谢枕欢听得云里雾里又深信不疑,一展笑颜连连点头答应道:“嫂嫂好厉害!” 宝香楼共有三层,入门第一层摆放的是常见的香粉香丸,香雾缭绕姑娘们的裙角,笑声、低低交谈声充斥着整个空间。 林笙笙环视一周,伙计忙上忙下满头大汗,账房先生坐在一角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如今宝香楼是云京最大的香铺,生意自然如火如荼,可是再过一个月,这一切辉煌与旺盛,就会全部转移到对面香云楼去。 林笙笙回过头看向街对面正对着的香云楼,只见他们掌柜正笑眯眯站在门口招揽姑娘们入内,路过的姑娘连连摆手,转而走入宝香楼,可见生意惨淡。 “林姑娘,这才新婚没多久,怎么就抽出时间来铺子里啦?” 林笙笙回神,只见朱掌柜笑得亲切,圆圆的脸上眼角几缕皱纹更加显眼,额心三道纹路,上额鬓边有丝丝白发,才三十多岁的年纪,却老的这样快。 “香云楼这一阵子可还安生?我总放心不下,这才紧着来看看。”林笙笙道。 朱玉往街对面看了几眼,拉着林笙笙往里走,“我瞧着他们也算老实,自从半年前在咱们香粉里偷偷动手脚被捉住后,便再也没敢招惹过咱们。” 林笙笙心中仍有些乱。 前世她一心扑在谢家,对于宝香楼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太清了。 “可有什么可疑的人,来买了可疑的香?” 朱玉认真思考片刻,“没有。” 谢枕欢挑好了一匣子泽兰香丸跑到林笙笙面前,“嫂嫂,我挑好了。” 林笙笙随便点了个伙计道:“领着谢姑娘上楼继续挑。” 转而又看向谢枕欢道:“我还有些事,你先去玩玩,随便挑别拘着。” 谢枕欢被伙计领着,三步一回头,忍不住提醒道:“嫂嫂,哥哥最爱你调的雪中春信,这次我再替你带给他吧。” 一提到谢辞昼,林笙笙一个头两个大,扶额道:“好,我记着呢。” 终于打发走谢枕欢,朱掌柜嘴角含笑还未开口,只见林笙笙身后走来一人,忙走上前迎了。 “荨娘,这次怎么隔了一个多月才来?” 荨娘一身黛蓝色布衣,清丽淡雅身形纤弱,年纪轻轻眉间带着一丝愁道:“家中母亲病了,这些日子告假,也就没来买香丸。” “这位是?”林笙笙见朱玉颇重视这位荨娘,想必是常客又出手阔绰,可是看她穿着并不像大户人家姑娘。 朱玉热心介绍道:“荨娘是吴大人家四司六局的司香女使,吴大人家喜事多也阔绰,荨娘月月来咱们宝香楼买香。” 林笙笙点了点头,吴真,当朝中书侍郎,家族庞大,家中妻妾成群,儿孙遍地,这个月老的小的嫁娶下个月又有满月酒,确实喜事多多。 荨娘上前行礼,因着方才听见几段谢枕欢与林笙笙的对话,便恭维道:“林姑娘与谢家公子伉俪情深,连配香丸这些事谢公子都如此依赖姑娘,真叫人羡慕。” 哪壶不开提哪壶,林笙笙扯了扯嘴角道:“过誉了。” 荨娘热络道:“过些日子吴大人家喜宴,遍邀云京各家公子姑娘,届时林姑娘带着妹妹来看看,也是热闹。” 各家请帖以及各家贵人的喜好她早已烂熟于心,自然知道林笙笙与谢枕欢也在其中。 林笙笙笑着答应。 去自然要去,最好是挑个好郎君给枕欢,叫她别像前世那样郁郁寡欢受尽磋磨了。 只是这次喜宴,若她没记错,谢辞昼也会去。 那时候她还撞见他与...... 算了,想他做什么?左不过又是伤心一场的事。 林笙笙收回思绪没了攀谈的兴致,“既如此,朱掌柜你同荨娘去选香丸,我去二楼雅间等你。” 随手取了些现成的雪中春信,林笙笙便闲坐在窗边喝茶。 市面上现成的雪中春信更重柔和,而谢辞昼喜欢冷冽一些的味道,所以前世她每每调配香丸时便会多加一些樟脑,尝试许多次才得了最合适的配比。 如今用不上了。 两盏茶后,朱掌柜还没来,窗外楼下传来一阵暗暗攀扯声音,林笙笙探出头看。 只见一名醉醺醺的布衣男子蓬头垢面,正扯着朱玉的胳膊,朱玉拉着男子来到僻静角落,从袖子里掏出一袋子钱递过去,那男子掂量掂量嘟嘟囔囔似乎还是不满足,几番纠缠后才离开。 朱玉用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静静站了片刻才重新走入宝香楼。 “佩兰,取些银钱来。”林笙笙重新坐着喝茶。 前世她与朱掌柜不熟,却也听说了她那位酒鬼丈夫败光家中财产又把女儿卖出去做妾这些事,最后还是母亲闻信将小姑娘赎回,然而酒鬼不知悔改,赌性越来越大,林家遭难自顾不暇无心搭救。 再后来究竟怎么样,林笙笙也不知。 同朱玉对了会子账,又盘算一番下个月要购入哪些香料,再抬头时日头正盛,已是晌午。 朱玉被林笙笙这认真劲唬住了,拉着她直问在谢府是不是短了吃穿用度,不然为何如此操劳铺子的事。 从前林姑娘在母亲父亲的庇护下,哪里这般劳累过。 林笙笙摇头笑道:“我好着呢,倒是朱掌柜最近又添白发,眉眼间愁思尽显,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朱玉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我能有什么难事呢?这白发定是叫我那小女儿淘气闹出来的。” 说到女儿,朱玉笑意柔和,似乎为了女儿,什么都忍得过去。 林笙笙见她此状,暗自摇头,命佩兰捧了钱来。 “朱掌柜,这些年你为了我与我母亲兢兢业业,这些钱是我谢你的,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 朱玉推拒道:“无功不受禄,我哪里担得起姑娘如此看重?” 林笙笙开门见山道:“你女儿还小,你也正当年,何苦执着于一个酒鬼赌徒?” 朱玉脸上一阵红,直到方才一番纠缠被林笙笙看见了。 忙道:“我那丈夫是个浑人,叫姑娘见笑了。不过姑娘放心,咱们铺子里的账目清清白白,我从不作假,给他的都是我自己的钱。” “我从未怀疑过。朱掌柜,这些钱不是为了敲打你,是为了叫你有些底气带着女儿离开他。” “女儿还小,她还不能没有父亲。”朱掌柜哭道。 “你若是真为了你女儿好,便趁早离了他吧。” - 傍晚,谢府谢长兴的书房中,檀香袅袅味道有些浓。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6节 被唤来议事的谢辞昼停在门口,看见林笙笙站在书房里,像一个安稳落在枯草叶上的蝴蝶。 谢长兴正站在书柜前拿了一本诗词翻看,垂头捏着胡子,“求名有所避,求利无不营。” 谢辞昼目光落在书房中规规矩矩静默一旁的林笙笙身上。 【求名有所避?我看不尽然。钓名之人无贤士!】 谢辞昼眉峰微动,没想到林笙笙平日里看起来静雅乖顺,背地里这样狂悖。 谢长兴继续道:“听说你又跑到西街铺子里去了?” 林笙笙道:“父亲消息灵通。” “谢家峥嵘百年,岂能叫你抛头露面丢了气节。”谢长兴冷哼,“今后在家伺候夫君,侍奉公婆,别把林家的铜臭气带到谢府。” 【腆着脸应下赐婚,岌岌可危时攀住参天大树,究竟是谁丢了气节?是你们谢府别把腐朽气传到我们林家才对吧?】 【伺候谢辞昼?这辈子别想。】 林笙笙话里带刺,缓缓道来,“前几日金姨娘来打听我嫁妆单子,儿媳以为谢家遇到了什么难事。” 谢长兴从书柜前抬起头皱眉:“还有这事?” 林笙笙继续道:“如今听父亲这般说,可见谢府高风亮节,定不会打新妇嫁妆的主意,儿媳也就放心了。” 谢长兴听得出她话里的刺,奈何金姨娘这件事做得实在丢人,一时无话,憋了半晌道:“辞昼平日里忙,你该多费些心思在他身上。” 【把心思费在他身上还不如费在别人身上。】 谢辞昼刚舒展的眉头又一蹙,莫名想到谢枕欢说的生辰礼。 既然不愿为自己费心思,又为何几番周折准备? 林笙笙行礼道:“夫君平日不待见我,儿媳有心无力,还望父亲多劝劝他。” 【你也等着被谢辞昼冷言冷语吧。】 【一想到谢辞昼被谢老头烦得不得了,心里就高兴。】 不再多说,林笙笙退下,刚走到门口迎头碰上谢辞昼,差点撞进他的怀里。 平日里避她如洪水猛兽的谢辞昼竟然没躲。好在林笙笙反应及时,闪身躲过快步离开。 ...... 看着皱着眉头心里嘀咕着【见鬼】的林笙笙越走越远,蝴蝶轻飘飘,飞走了,淡淡清甜气息仿佛一阵错觉萦绕怀中。 谢长兴面色不虞,“林氏不懂规矩,你该好好教她。” 谢辞昼嘴角噙着冷笑,“林家女汲汲营营,父亲沽名钓誉,谢府也算人才辈出,哪里还有我用武之地?” 谢长兴气得摔了书怒吼:“我应了你与她的婚事是为了谢家百年基业!何来沽名钓誉?!” 第5章 冷月 公子矜贵 春色渐浓,绿意盎然,棠梨居游廊下紫玉兰开的正盛。 林笙笙伸了个懒腰靠在罗汉床上,看纱窗外丫鬟们侍弄花草,看够了又垂头看一会账目,实在惬意。 若她没记错,前世这个时候她正忙得团团转,布置院子、安排席面、挑选衣裳首饰—— 因为谢辞昼的生辰就在五日后。 而现在...... 林笙笙打了个哈欠,竟然闲得有些无聊了。 “佩兰,把去年我存在琉璃罐子里的荔枝壳取出来。” 深红色荔枝壳在日光下格外耀眼,林笙笙甩下账本,揉了揉微微发胀的额角,从佩兰手中接过小碾。 “姑娘,小心您的指甲,还是叫奴婢来吧。” 林笙笙熟练地扫出刚碾好的碎末,又取了几块成色不错的荔枝壳放入碾子中继续磨。 “哪有这么娇气,你去取些龙脑、白檀来,这次咱们试试新的味道。” 将荔枝壳研磨出的粉末筛过后,林笙笙接过戥子开始称龙脑。 佩兰回身洗了手道:“姑娘可还记得去岁在淘来的那些雄黄?方才我取白檀的时候不小心碰着了,现在洗了手还能闻到辛辣味,可见姑娘眼光极好,这块雄黄十分不错。” 林笙笙正一手拿着戥子一手执玉笔记斤两,闻言漫不经心道:“哦......那确实是块不错的料子,我本留着今年天儿热了配些避暑香丸给......” “给谁?” “自然是给咱们,到时候我多分你一些。”林笙笙面不改色,若是送给不解风情的谢辞昼,岂不是白瞎了。 佩兰道:“避暑香丸倒是没怎么听过,是姑娘新研制出来的么?” 林笙笙点头道:“去年冬天简单配了几个方子,如今就放在宝香楼卖——” 还未说完,林笙笙忽然站起身,“是避暑香丸出了问题!”尘封许久的回忆忽然涌至心头。 前世的这个时候,有位年轻姑娘从宝香楼买了些避暑香丸,然而才带回家去用了几日,便皮肤溃烂红肿。 不知为何,毒香害人毁了容貌这件事被压着无外人知晓,就连宝香楼朱掌柜都不知此事。 然而,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很快,这件事便在闺闱中传遍,而两个多月后才知晓此事的宝香楼也就没有任何分辨的机会,硬生生吃下了这个亏。 从那以后,风言风语添油加醋,宝香楼仗势欺人,名声一落千丈,而对门香云楼却日渐壮大。 佩兰疑惑道:“出了什么事?姑娘您如此紧张做什么?” 林笙笙又坐下自言自语道:“避暑香珠各类香料十分均衡,用量极轻,怎么会......” 无论如何,她要找出这名女子。 所有的疑团,只能从这位买了避暑香珠而皮肤溃烂的女子身上解开。 “白蔻,你去一趟宝香楼,叮嘱朱掌柜每日将购买避暑香珠的名单抄给我一份,不得松懈。”她必须及时找到这位女子。 白蔻见林笙笙表情严肃,不敢懈怠连忙催了马车出谢府。 这件事吩咐好后,林笙笙纷乱的心才安定几分。 静心焚了荔枝四合香,她道:“这一次,决不许出任何差错了。” 佩兰捧着香炉放置到六角香案上,道:“姑娘,您这几日定是累了,不然怎么疑神疑鬼的?不如叫人传饭,吃完您也好午睡一会。” 林笙笙点头应下,站在香案前轻轻扇动汩汩香雾,果香混着甘甜的气息丝丝绕绕,她终于定下心神。 身后佩兰急急走来,犹豫着开口:“姑娘......” 林笙笙道:“什么事?” “公子......公子来了。”? 林笙笙埋头吃饭,碗里的粳米很快就见了底,右手边是谢辞昼,他慢条斯理从容优雅。 【随口问他吃了没,他就端起碗开始吃饭了?】 【从前怎么没发现谢辞昼脸皮这么厚......】 【很烦,怎么还不走?我都没法好好吃菜了。】 ...... 谢辞昼默默夹菜,他本不想来。 在他心里,林笙笙此人狡猾、叛逆,心思跳脱。越是这样,他越是想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 既然心里厌恶他,又为何非要在旁人面前演得如此淋漓尽致? 还一演就是四五年...... 谢辞昼任大理寺少卿两年,办过许多疑窦重重的案子,就连废王也曾审过,自认不曾走过眼,可如今却在林笙笙这犯了难。 审问犯人若是无法一击必中,便要潜伏寻觅时机,探查对方破绽。 思及此,谢辞昼面色越发沉了下来,周身威压愈重。 林笙笙噌的一下站起身,“我吃饱了,你自便。” 【我还是先借故出去一趟吧,可别一会说午睡他也留下来了......】 【哎不对啊......】 【不行,这是我的地方,凭什么我躲着他?】 林笙笙又毅然决然坐下,重新盛了一碗饭,放开了继续吃,这会没有拘束,她左一筷子又一筷子夹了许多菜。 ...... 谢辞昼见她变脸比变天还快,一时无言。 身后香案上的荔枝香丝丝缕缕溢出,萦绕室内,满室清香。谢辞昼漫不经心闻了一下,眉目舒展。 从前他只觉得林笙笙此女是娇养大的,脑袋空空每日里除了吟诗弄月便是思春情意绵绵,着实无趣。 而现在...... 【谢辞昼夹过的菜,我就不要吃了,真想现在就叫佩兰来撤下去。】 【我得记一下谢辞昼没吃哪些菜,等下次再敢来,我就偏布这几样,看他还吃不吃得下去。】 【好啊,不吃肘子是吧!以后我顿顿吃!】 谢辞昼:...... 【怎么回事?他怎么夹了肘子吃?他吃了我不就没法吃了?】 【算了算了,何必和肘子过不去,虽然被他吃了一筷子......我将就将就吃吧,就吃一筷子。】 整顿饭下来,谢辞昼耳边像住了一窝画眉。 叽叽喳喳个没完,从前没看出来,他这位妻子竟是个如此话多之人。 忽而想起之前父亲在书房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还是劝一劝林笙笙,叫她少去铺子为妙。 他听元青说过,新妇若是在夫家与长辈不睦,今后也难以立足,而且......若是闹得谢家不得安宁,实在不像话。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7节 谢辞昼放了筷子道:“谢家规矩多,今后你还是少去宝香楼。” 温声相劝,算是为了她好。 然而,下一瞬,本还面色平静的林笙笙忽然挂上讥讽的冷笑。 “公子矜贵,又何必入我商贾之后的门槛?” 林笙笙将碗筷一放,眉眼冷漠道:“你们谢家百年世家,食君俸禄,享万民供奉,自然不知何为营何为生。” “宝香楼我不仅要去,还要把它发展成云京最大的香铺。” “我这棠梨居充斥着铜臭味,还请谢公子少来。” “佩兰,送客。” 【从前真是瞎了眼,以为谢辞昼是个清逸公子,不过是年轻倨傲了些,没想到他是傲,却不因为年轻,而是因为他姓谢!】 谢辞昼没想到她这么大气性,闻言放下碗筷起身,侧首低头,眼神落在林笙笙脸上片刻,她杏眼朱唇此刻没了笑意,十分陌生。 分明是好意却被她曲解,谢辞昼也冷了神色,“好自为之。”说完,拂袖离去。 【把肘子给我吐出来!】 迈出棠梨居的脚步微微僵住,不过一瞬,谢辞昼的身影消失在花丛蜿蜒处,一直萦绕肺腑的荔枝清甜香气也渐渐消散。 林笙笙坐在圆桌前许久才站起身,神色落寞吩咐道:“佩兰,把饭撤了吧,我乏了。” “姑娘,可要睡一会?”佩兰从未见过自家姑娘同公子闹成这样,无论何时,姑娘总是笑意盈盈,附和着公子、贴着公子。 林笙笙摆手道:“不必,我想一个人静静。” 佩兰再进屋时,只见一片狼藉。 官皮箱敞开着,里面散落出一些银票并着两颗红彤彤的珊瑚。 那是少年时林笙笙托外租从西海带来的奇香珊瑚,是打算送给谢辞昼的,却被他派人送了回来。 书柜里的书散落在地,几十封信笺被随意堆在地上。 那是林笙笙曾经写给谢辞昼的书信,他一封也没收下,更别说打开看看。 斑竹画屏上的青鸟双飞细绢布被剪刀划开,那是林笙笙知道婚事后费了半个月才画好的。 “姑娘?” 林笙笙坐在镜前爽快道:“都扔了吧。” 佩兰觉得自家姑娘最近变了个人似的。 但若是说变,好像也没变。因为姑娘现在和遇到谢公子之前没什么区别。 无论如何,佩兰心里是高兴的。 姑娘神女一般的容貌,京中公子王孙谁不是捧着敬着姑娘的? 当年及笈时,上门提亲的人几乎要把门槛踏破! 偏偏这位谢公子油盐不进,自婚后更是冷漠疏离至极,姑娘日日长吁短叹,夜里不知哭了多少遍。 如今姑娘能想得开,老爷夫人也就放心了。 佩兰一边收拢杂物一边劝慰道:“姑娘还这么年轻,就算真的心灰意冷,今后也还有别的机会。” “机会?”林笙笙摩挲着手中同心佩,“对啊,我还有很多机会,不论我自己还是哥哥,都还有机会。” 前世最后关头,谢辞昼一纸和离撇清关系,这辈子她又怎么能指望他来救林家? 还是要靠自己。 而她想查清楚前世阴谋,必须得有些行伍的人脉,这人脉...... “笙笙,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可是我愿意等,只要你回心转意。” “西南一战恐怕凶多吉少,这枚同心佩还望你收下,也好叫我......有个念想。” “笙笙......” 手心同心佩温热,莹白的玉泛着光芒,一如当年烟火下少年眼中点点星光。 林笙笙将同心佩收好放在妆奁最里侧,“佩兰,派个稳妥的人去打探一下闻将军的行程。” “闻将军?” “就是两年前平定西南,大胜归来得圣上亲迎的闻令舟,闻将军。” 第6章 冷月 红杏出墙的心思 天色昏暗有微雨,湿漉漉的西街上油纸伞重叠,姑娘们掠起香风阵阵,给这潮湿的空气增添了积分怡人气息。 林笙笙掀开车帘,听见街边热闹的叫卖声。 “停车。” 马车停在路边,只见宝香楼人头攒动,人来人往,而香云楼门可罗雀,只有掌柜站在门口热心招揽。 不多时,从宝香楼走出一位清雅素净的绿衣姑娘,身后侍女的竹篮里放了不少香丸,可见收获颇丰。 然而,那位绿衣姑娘才走出门就被香云楼掌柜热心拦住,姑娘摆手,掌柜仍不罢休,直到绿衣姑娘被劝入香云楼。 林笙笙放下车帘,佩兰在一旁拿了帕子为她擦干手上雨水,面露鄙夷之色,“我听朱掌柜说,香云楼每日都这样。” “香云楼的掌柜倒也勤勉。”林笙笙不再多想,唤车夫赶马启程。 佩兰担忧道:“姑娘,这次回林府没有谢公子作陪,这......会不会被旁人说闲话?” 林笙笙闭目养神,“哦?大婚三日回门时,可见他作陪?如今他做不做陪又何妨。” “那时公子说是公务繁忙......”佩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了,是公务繁忙还是无心同往,大家心里都清楚,又何必自欺其人呢? 谢公子这般不给姑娘面子,终是磨得姑娘没了耐心。 “旁人如何说我管不了,我只知道,只要我回去爹娘与哥哥就高兴,没有谢辞昼在一旁我们还更自在呢。” 林府一早便知道林笙笙要回来,就差张灯结彩放炮仗了,几个小丫鬟站在角门翘首以盼。 林笙笙被团团簇拥着进了林府,刚在陈毓盈身旁坐下又被林平之拉起来转着看了一圈。 陈毓盈嗔了一眼林平之道:“我都看过了,一块肉没少,一根头发也没掉,咱们女儿好着呢!” 林笙笙特选了今日回林府,就是想冷静一阵后再出现在父亲母亲面前,免得一时激动失了态,叫他们在家中挂念。 可是就算这两日不断平息内心,来的路上不断告诫自己不可以哭,此时还是红了眼。 陈毓盈知道林笙笙从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此番嫁去谢府,恐怕受了些委屈,不禁也跟着眼睛通红,怪道:“早同你说了,虽是赐婚却也不急着嫁,叫你在家多待两年你非不听!” 林平之叹道:“夫人,不是说好了吗不提这些,笙笙年纪小,哪里懂得?” 陈毓盈知道谢辞昼仍没有跟她一同回来,道:“谢家公子实在荒唐,你同谢长兴说道说道,这婚事本就不是我们非要嫁,若不是为了......” 林平之叹道:“若不是圣上突然赐婚,我本也不想笙笙嫁入谢家。” 林笙笙回想起前世自己欢天喜地嫁到谢家的模样,摇了摇头,那时候实在天真,叫父母眼看着女儿往火坑跳。 三人叙叙旧,林平之便被圣上召入宫议事,只剩下陈毓盈与林笙笙二人。 陈毓盈挥退侍女,低声问:“谢辞昼可有同你圆房?” 这件事在上次回门时,陈毓盈就听林笙笙诉过苦,所以一直牵挂至今。 林笙笙一僵,淡然摇头,笑道:“母亲,这些事您就别管了,女儿都长大了,自己有数。” 陈毓盈发愁,“难不成这谢家公子有什么隐疾?” 林笙笙笑出声道:“母亲,您想什么呢?” 说着,她回想起前世那一次钝痛经历,除却那些痛与敷衍,其余的......应该都挺正常吧? 陈毓盈道:“你别嫌母亲多嘴,我冷眼瞧着谢辞昼此人不好相与,若是你悔了,可千万要和母亲说,你爹爹位高权重,我手里也有些底气,就算是养着你到老也不成问题。” 林笙笙虽想过和离一事,但不是现在,她不想父亲母亲担心,故作轻松笑笑道:“哪里就如此严重了?母亲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一切我都有打算呢。” 说着,她蹭在陈毓盈怀里,转开话题问道:“怎么不见哥哥?” “你哥哥这一阵子在东宫忙着呢,我也许久不见他。” 东宫,原来这么早哥哥就投入太子麾下了。 当今圣上有三个儿子,嫡长子即皇后之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性温和。庶子有两个,分别是戚贵妃、丽嫔所生。 戚贵妃之子比太子小一岁,被封为肃王。肃王能征善战,曾亲自带兵平定东南叛军。 皇后身子不好,潜心礼佛无心前朝之事,戚贵妃执掌后宫,野心颇大,如今太子与肃王都已成年,今后的争斗只会更加厉害。 哥哥早早站队,就如夜里走在山崖边,稍不小心就会粉身碎骨。 “北地春汛,难民无数。你爹爹恐怕要很晚才回来,今晚你就住在这里,明早再回谢府去。”陈毓盈拉着林笙笙的手不舍得松开。 林笙笙随着母亲用了饭又一同睡下,像小时候那般。 夜里林笙笙翻来覆去,看着母亲静谧睡颜,感受着母亲温热的呼吸,才惊觉自己真的重新活过来了,曾经失去的一切,如今都在手中,只要她把握得住...... 第二日清晨,吃完早饭喝茶时,白蔻急匆匆跑来,看了看陈毓盈欲言又止。 林笙笙放了茶盏起身道:“无妨,说。是不是避暑香丸的事情?” 白蔻点头道:“姑娘,查到了!” - 催着家丁套了马车,林笙笙匆匆离去,陈毓盈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顿住脚步。 嬷嬷跟在身后,关切问道:“姑娘还那样小,会不会......夫人,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陈毓盈想起昨日深夜见到林笙笙闭着眼悄悄滚下泪珠,叹了一口气道:“叫她去吧,孩子大了总要经历些风雨。” 不多时,林笙笙的马车停在周府门前,看门的婆子一见是林府的马车,慌慌张张往内院跑去通报。 周大人是朝中六品小官,周夫人母族也没什么根基,所以周家在云京十分低调,走在府宅中,目之所及也尽是普通的花草树木,不见奇石金玉。 周夫人热情招待着林笙笙坐在正厅内,细细打量,见她秀眉杏眼,眼底似有一汪清泉莹莹,琼鼻朱唇,两颊透着浅红,身后墨发挽起,露出洁白的后颈肌肤,雪青色百褶裙角似乎还卷着杳霭流玉。 如神仙妃子下凡一般,难怪京中人都说林家有女万金难求。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8节 “林姑娘怎么来了,你看我,都没好好准备一番。” 林笙笙开门见山道:“听闻贵府三姑娘用了我家香丸后皮肤红肿,我特来看看。” 周夫人慌了一瞬,笑道:“哪有的事?” “还请周夫人带我去见见贵府三姑娘。”林笙笙诚恳道。 “不过是吃错了东西,起疹子罢了,与林姑娘的香丸有什么干系?林姑娘您误会了。” 周夫人还觉不够,补充道:“已经看过医者,只需吃些药调理便可,林姑娘不必多虑。” 周夫人心中慌乱,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将这件事泄了出去。三姑娘确实是用了香丸后皮肤红肿如今还卧床不起,可是那又怎样? 难道还要因为这些小事同林家闹僵不成? 平日里巴结林家都没机会呢,现在才认识就要得罪,这怎么行! 三姑娘并非她亲生,不过是一位已过世的姨娘所出,虽然养在自己膝下,但是感情终归淡许多。 想着,她回过头眼神中带着警告巡视一圈身后侍女,侍女们缩着头不敢多说。 - 谢府书房,元青轻声走进来在香炉中点了炭火放了隔片,然后将谢枕欢交给他的雪中春信香丸放入。 不多时细腻柔和的香雾缓缓飘出,书房内尽是沁人心脾的梅香。 谢辞昼正听元鸩回禀。 “张寅曾暗中与肃王来往,不过只是些结亲之事,并无其他。” 谢辞昼仿佛早知道结果,心不在焉应了一声,手上书页也不曾翻动。 房中静了半晌,元鸩犹豫着开口:“最近属下查到少夫人......” 谢辞昼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盯着元鸩道:“说。” 分明声音很淡,但极负威压。 “查到少夫人派人去打听闻将军的行踪......” “什么行踪?” “出行游玩的行踪,看起来像是想——” “退下。”谢辞昼声音冰冷。 书房中再次陷入沉默,元青垂着头不做声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一下。 谢辞昼起身走至香案旁,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越来越有意思了。” 一边卖弄深情,一边暗自腹诽,一边铁了心加嫁入谢府,一边打听着别的男人的行踪。 “进来。” 一直站在门外未曾离去的元鸩得令折返,看着上首谢辞昼挺拔的背影,不禁打了个冷颤。 公子平日看起来清润温和,实则雷霆手段,狱中无数人见了公子如见了阎罗一般。 “去查,闻令舟究竟什么来头。” 谢家百年清誉,容不得这种污秽之事。 看着眼前太湖石上鹤寿香炉上袅袅香云,谢辞昼皱了皱眉将茶水泼入香炉。 香炉内发出滋滋声响,片刻后香雾散尽,房中香气也淡了许多,他回身坐书案前,翻开两页书又合上,没由来的,一股清甜气息毫无防备的窜入胸腔...... 真是难闻极了。 漫长一上午,书房中落针可闻,直到快午饭时,谢辞昼忽然道:“去棠梨居。”与其等着元鸩去查,还不如自己去听听她究竟在想什么。 元青答道:“昨日一早少夫人就回谢府了。” 犹豫一瞬元青继续道:“新婚后,姑娘回娘家须得夫君陪着的,否则不仅在娘家丢脸,还会被训斥。上个月回门,公子您就没去,这次......” 训斥?林平之应该是不舍得训斥。 还记得婚约刚定下时,林平之曾亲自找到谢辞昼,软话硬话说了许多,叫他好好待林笙笙。 林平之可会想到,他的乖女儿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对这婚事的不满、对他没由来的怨怼、对谢家的不屑、还有—— 红杏出墙的心思...... 谢辞昼起身道:“去林府。” 元青一直想劝着公子与少夫人和和美美的,但是三番五次都被冷言回怼,渐渐地也就不敢多说。 没想到这次公子竟然听进去了,他喜出望外:“少夫人若是看到公子去接她,定然欣喜!” 谢辞昼眸色暗了暗。 欣喜? 她最好是。 第7章 冷月 善妒 周府廊下种了几株夹竹桃,淡粉花瓣随风摇摆,鲜妍秀丽。 淡淡花香卷入室内,坐在玫瑰椅上的林笙笙执起茶盏浅喝了一口。 她算是看明白了,前世究竟为何这件事被压得严严实实,原来是因为那位姑娘的嫡母,也就是眼前这位正谄媚笑着的妇人。 林家是朝中新贵,虽寒门出身,势头却猛,周家作为毫无根基的小官,自然忌惮林家的势力。 但是,不顾女儿安危与被害真相,一味地压住消息,叫女儿生吞下其中冤屈苦楚,实在不像为人父母者所为。 林笙笙压下心中不快,故作纠结道:“既然周夫人说三姑娘发病是吃坏了东西所致,看来是笙笙唐突了。” 周夫人见林笙笙终于松口,连连点头笑道:“哎呦,这就对了,林姑娘,您就坐着好好吃茶,三姑娘的事不打紧的。” 林笙笙落寞道:“看来今天这个忙,周夫人帮不到我了。” 一听说帮忙,周夫人竖起耳朵问道:“什么忙?” “我那宝香楼出了贼人,将我的香料偷工减料售出,我正愁找不到证据将她捉拿归案,这不,一听说三姑娘可能是因为香丸发病,我便急急赶来了。” “香丸的用料若是出了问题,用香之人指不定是要发病呢。” 林笙笙起身道:“今日是我唐突了,还请周夫人不要见怪才是,笙笙这就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要走,身后周夫人噌的一下子从玫瑰椅上站起来道:“三姑娘那病蹊跷,姑娘既然都来了,不妨一同去瞧瞧?”若是能送林家一个人情,自然再好不过! 林笙笙勾勾嘴角道:“那就请周夫人带路了。” 周家三姑娘的住处深幽,林笙笙走得额角沁了些汗才到。 屋里很暗,一走进去有些憋闷,有隐约刺鼻的辛辣气味萦绕在房中,若不是通晓香道之人不会轻易察觉,而林笙笙很快便捕捉到了这股气味。 恰逢医者看诊完毕,来到外间桌上写方子,林笙笙并不急着去内室,她坐在桌前问道:“三姑娘是何症状?是何物所致?” 医者并不认识林笙笙,以为她只是府中三姑娘的姐妹,坦言道:“三姑娘是被毒香所致。香丸中放了过量的雄黄,以至于燃香一夜后身上皮肤红肿。” “若是再燃下去,只怕会溃烂,直到毁容。” 周夫人连忙用丝帕掩了口鼻,眼睛觑着林笙笙看她神色,见林笙笙面色平静才放心。 林笙笙侧头对周夫人道:“当务之急是给三姑娘换个通风敞亮的住处。” 周夫人犹豫道:“这......不传染吧?” 医者摇头道:“不会传染。” 周夫人松了口气吩咐身后嬷嬷道:“去,将我院子里的厢房拾掇出来给三姑娘住。” 吩咐完,周夫人对林笙笙道:“林姑娘,看也看完了,咱们还是去前院喝茶吧,此处不可久留啊。” 要是将病气传给贵人该如何交代? 林笙笙不理会她,吩咐屋里站在一旁的两个丫鬟道:“外头暖和风也不大,去,把三姑娘扶着去院子里坐着。” 丫鬟面面相觑。 医者闻言看了一眼林笙笙点头开口道:“这位姑娘说的对,三姑娘屋里憋闷,仍有不少雄黄气味残留其中,还是先去院子里通通风比较好。” 几人在院中坐定。 周三姑娘名唤周琼,一身绿衣,面容清丽,身形有些瘦弱,此时面颊红肿,衣袖下的手腕也斑斑点点泛红。 正是昨日林笙笙从车上一瞥看到的女子。 与之对坐,林笙笙定定在她脸上看了片刻,才恍然回神,嘴角扯出个不自然的笑。 她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问医者:“能否痊愈?” 医者答道:“能......只是所需药材贵重,不知......” 周夫人看见医者向自己这边看来,犹豫着道:“治,要治。” 林笙笙摇摇头,对身后佩兰道:“三姑娘治病所需银钱与药材,一并从我账上出。” 周琼撑着身子要行礼,又被林笙笙摁住。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林笙笙不多看她,将视线移至别处将她扶着坐好,“我便是你昨日买香丸的铺子的东家。” 周琼面色一僵。 林笙笙正色道:“接下来我问你的事情,你要如实回答。” 看了看自己红肿的肌肤,周琼面色复杂,然而在林笙笙坚定的眼神下,还是点了点头。 “佩兰,去屋里将剩下的避暑香珠还有没燃尽的香通通拿出来。” 片刻,佩兰将一匣子香丸并着一只白瓷如意香炉放在桌上。 林笙笙拿起一颗未使用的香丸放在鼻下嗅闻,味道清冽微辣,混着上好的玫瑰香气—— 这香丸配比正常,雄黄的量少之又少,怎么会使得周琼中毒?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9节 周夫人与周琼并着一众丫鬟屏气凝神,不知道这位林姑娘究竟要做什么。 只见林笙笙舒眉放下香丸,又捧起香炉闻了闻,瞬间,娟秀如远山的眉皱了起来。 她将盖子打开重新又闻,又用手指蹭了一点香灰细细闻。 林笙笙眉间一凛,这香炉分明是焚过过量雄黄的味道,辛辣刺鼻。 “三姑娘这香炉可曾焚过其他香料?” 被林笙笙锐利的眼神扫过,周琼心底一惊,老老实实回答道:“不曾。” 一旁小丫鬟道:“三姑娘不喜欢其他香气,只会在天气渐热的时候燃一些清冽消热的香。昨日在宝香楼买了这避暑香丸回来后便燃上了,不曾燃别的。” 林笙笙的眼神不曾从小丫鬟脸上移开,盯着她道:“此话若敢作假,休怪我用些手段。” 周夫人见此状,连忙瞪了小丫鬟一眼道:“还不快跪下!在贵人面前说话也不知道小心些,你再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回话。” 小丫鬟急得快哭了,林笙笙道:“你站着回话便是。” “奴婢不敢说谎,这香炉还是新的呢,怎么会燃过其他香料?” 周琼忙道:“母亲,灵璧不懂事,您别吓唬她。” 说着,她看向林笙笙道:“林姑娘,正如灵璧所说,这香炉是昨日新换上的,不曾燃过别的什么香。” 她起身行礼,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保住灵璧,“定是我身子虚,同香丸犯冲,倒连累林姑娘了。” 这姿态,诚恳又谦卑。 林笙笙看着面前人的身影和前世那一幕重合,心间一阵绞痛,强笑着掩饰。 周夫人也察觉出并不像林笙笙所说想抓贼人那么简单,看起来倒像是来彻查此事的,在一旁忙道:“都怪我这女儿不懂事,林姑娘——” “不是她的问题,是香的问题。香丸中的雄黄不曾超量,而香炉内雄黄明显过量,这才是问题所在。” 林笙笙环视一周,目光从每个丫鬟身上略过,又将视线落在香炉上,“若不是燃香之人出了问题便是这香炉......” 她将香灰全部倒在桌上,重新捻起一些香灰仔细观察,除了过量雄黄的痕迹之外,再无其他。 从发间拔下一根簪子,林笙笙仔仔细细拨弄香灰,不放过任何细枝末节。忽然,在一片灰白香灰中拨出一点红黄色粉末。 林笙笙对着日光观察了一会颜色,又靠近闻了闻—— 是未焚过的雄黄粉末。 “怎么会有散落的雄黄粉末在香炉内?香丸是经过鞣制的,不会散落这种粉末。”佩兰惊道。 她跟着林笙笙久了,略懂香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夫人连忙出来打圆场,“定是手脚不干净的丫鬟将雄黄撒入香炉,陷害三姑娘,来人!将这些丫鬟拖下去,严刑拷——” “慢着!”林笙笙沉思片刻,眼睛一亮,重新拿起香炉,“人没问题的话,问题就出现在这香炉内了。” 她将香炉倒置,用簪头轻轻敲打底部,再将香炉拿开时,只见又有零星红黄粉末掉落桌上。 对着日光,往香炉内看去,只见有一处小小豁口贴在内壁,经过方才倒置敲打,现在有一点点雄黄粉末正散落在豁口处。 若不对着光仔细查看,根本不会发现。 怀疑过香丸也怀疑过下人,却没想到是香炉暗藏玄机! 众人皆惊叹,投毒之人行事如此小心谨慎,究竟是为了什么? “三姑娘,你说这香炉是昨日新得来的,是从哪买的?” 愣住的周琼回过神,一边回忆一遍慢慢道:“这香炉不是我买的,是香铺送的。” “送的?宝香楼从来不做香炉买卖,更不会送客人香炉。”林笙笙道。 周琼摇头,“我昨日从宝香楼出来,便被对面那家香楼掌柜招呼过去......我已经买好了香丸,身上没有多余银钱,本不想去,但是那掌柜说生意不好,最近打算开拓新路子,便叫我将这香炉拿回去配着新买的避暑香丸用......” “他说白瓷清雅且此炉形制复杂,香雾盘桓炉内缓缓溢出,香气经久不散。他叫我带回去试试,若是用着好,今后再从他那里买......” 还未说完,周琼便将整件事情想通了,面色惊恐,无措地看向林笙笙。 香云楼掌柜将雄黄暗暗藏在香炉内,再将香炉送给买了避暑香丸的周琼。 避暑香丸含雄黄,所以不善香道之人不会注意到焚烧时愈发浓郁的辛辣味道,直到味道变得刺鼻,皮肤变得红肿...... 而就算是发现,也不会联想到香炉内竟然暗藏着雄黄,只会怀疑香丸出了问题。 林笙笙道:“那间香铺名为香云楼。”可见香云楼生意差极了,进去逛了一圈又带走一个香炉的姑娘甚至都记不住他的名字。 此事已经真相大白,林笙笙站起身命佩兰收好香炉,问道:“三姑娘,此事缘由已经明了,接下来你作何打算?” 周琼犹疑道:“作何打算?这香炉今后我定不敢再用,总归我并无大碍,此事就算了吧。” 周夫人在一旁欣慰道:“如此甚好,云京遍地是贵人,随便踩一脚都可能得罪上惹不起的人。我看啊,此事到此为止正好。” 周琼垂头道:“母亲说的是。” “既然如此,这香炉我带走,这件事水落石出,接下来宝香楼与香云楼的恩怨都与你们周家无关。” 林笙笙冷笑起身要走,又被周琼唤住:“林姑娘!” “你放心,答应好的诊费还有药材,一会会悉数送来。”林笙笙脚步不曾停留。 周琼闷声道:“我不是为了这个。” 林笙笙回身问:“何事?” 周琼甩开周夫人追上来道:“林姑娘,谢谢你,若不是你发现香炉暗藏玄机,我定会病情反复直至皮肤溃烂。” 紧接着,她小声道:“我人微言轻,不敢随姑娘去指证......我......” 林笙笙知道周家家规一向如此,更何况还有周夫人把持着,周三姑娘不论前世还是如今,都谨小慎微...... 她释然笑道:“你好好养病,这件事就交给我。” 顿了顿,林笙笙犹豫一瞬低声继续道:“只是......仰人鼻息看人脸色不是长久之计,不论如何,你得有主见才对。” 直到林笙笙走远,周夫人追上去赔笑相送,周琼还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春风吹彻,满院花香气,但好像都不如林姑娘身上的清甜沁人心脾,抚慰人心。 马车缓缓前进,佩兰打着扇,看着自上车后就闭目养神不再说一句话的林笙笙。 她悄声问:“姑娘,您今日也累了,不如先回府去吧,宝香楼的事明日再处理也不迟。” 林笙笙缓缓睁开眼,“我不累。”只是心里有些累。 “白蔻,上车来。” 林笙笙在白蔻耳旁低声几句后,白蔻下了车匆匆离去。 “燃上沉香,我小憩一会,到了再叫我。” 摇摇晃晃中,林笙笙进入梦乡。 梦中一切都晕着一层灰黄,还是在马车上,香炉里是冷冽气息,比气息更冷的是坐在一旁的谢辞昼。 林笙笙哭过很久,眼角通红,抽抽搭搭的,但是身边人不曾侧首看她一眼。 静默许久,一只修长的手递来帕子。 林笙笙心中一松,连忙接过,然而,还未擦两下,就听身边人冷冷开口。 “纳周三姑娘一事是长辈提出,我从未同意,她恭顺谦和不曾逾矩,你不该如此善妒。” “我没有......” “还未纳入谢府,你便将她毁容,方才在吴大人喜宴上更是闹得如此不堪。” “我没有。” 谢辞昼没有再听,因为他叫停马车,下车后自己骑马回去了。 不愿与她共乘。 那时候林笙笙觉得自己心痛得快要死掉。 谢辞昼不爱她,她认了。 可是他不分青红皂白误会她,不给她任何辩白的机会,将她的一颗真心踩在脚下...... “姑娘,到了。” 林笙笙乍然惊醒,合了合欢花的沉香气味悠远温润,将她层层包裹,不似从前冷香刺骨。 整了整衣裙,林笙笙站起身抻了个懒腰,将烦思抛之脑后。 “走,会会香云楼!” 第8章 冷月 嫂子? 刚停了一天的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从宝香楼出来的姑娘们都撑起各色油纸伞。 吩咐朱掌柜几句,又等了片刻后,林笙笙从宝香楼走出来,站在伞下慢悠悠来到香云楼门口。 “呦,殷掌柜,下雨天儿也跑出来招揽生意呢?”林笙笙嘴角噙着笑冷眼瞧着殷掌柜。 殷掌柜这一阵子忙得不可开交,闻言从伞下探出头,一张笑眯眯尖瘦的脸露出来。 “哎呦,林姑娘!好些日子不见您,还要先恭祝您早生贵子呐!” “如愿以偿嫁入谢府,感觉如何啊?” 林笙笙心里翻了个白眼,前世与谢辞昼成婚后到处听见旁人祝福贺喜,她心里美滋滋的。 可是如今再听,实在是别扭。特别是殷掌柜拉着腔调,嗓子尖细,这声音仿佛穿透雨幕戳到所有路人的耳朵里。 真是讽刺,云京谁不知道林笙笙单恋谢辞昼许多年,就算如今得偿所愿,也未曾入了谢辞昼的眼? 街上众人纷纷侧目。 “殷掌柜倒是会做生意,专从我们宝香楼招揽姑娘,只是不知从我们楼里买完香丸的姑娘,你招揽去究竟何意?” “林姑娘,西街您一家独大,咱们可不敢惹上林相。只是......都是出来混口饭吃的,我们香云楼只能吃点您赏的残羹剩饭,您不会不同意吧?” 殷掌柜年逾四十,是个又矮又瘦,双颊凹陷,眼冒精光的男人。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10节 面对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姑娘,就算对方家世了得,他也不曾多客气。 毕竟,不过是个怯生生的姑娘而已,他何必放在眼里? 很快,周围就有许多刚从宝香楼、香云楼里出来的姑娘站着看热闹。 林笙笙冷笑道:“殷掌柜可认得此物?” 佩兰会意,捧着一个香炉上前。 殷掌柜面上神色不变,坦然道:“不认得。” 林笙笙环视一周,道:“此香炉是殷掌柜香铺里的东西,前几日有客人从宝香楼买香丸,出门时被殷掌柜招揽进香云楼,送了这个香炉。” 周围窃窃私语:“没错,前几日殷掌柜也送了我一个。” 也有人道:“你们看,这是方才香云楼伙计刚送我的,但是看着同林姑娘手上的那个不太像。” 林笙笙继续道:“香炉内暗含玄机,有一处不易发觉的豁口,里面藏了不少雄黄。若是用此香炉焚香,吸入过量雄黄,便会皮肤肿胀进而溃烂毁容。” 周围人吓了一跳,倒吸一口凉气,前几日得了香炉的姑娘迅速离去回家查看,手中还拿着香炉的姑娘纷纷打开仔细瞧了又瞧。 殷掌柜闻言讥讽一笑,更加坦然,幽幽道:“林姑娘,您可不能仗着家世大,就含血喷人啊。” “大家得了香炉的尽可以查看一番,看看究竟有没有暗藏玄机啊?” 众人迅速翻找,甚至有姑娘因太过紧张,失手摔碎了香炉。 静默片刻,只见地上碎片中并没有任何雄黄的痕迹。 “宝香楼背后势力了得,但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啊。” “听说谢家最看不上商贾之风,也不知道谢家若是知道林姑娘再次抛头露面,借势打压香云楼,会如何处置?” “前一阵子我买了些香云楼的香丸,用着和宝香楼的差不多,价格却便宜一半!” 周围人窃窃私语声再次响起。 殷掌柜看着漠然站在一旁的林笙笙,不禁失笑,“林姑娘,谢公子惊才绝艳,难道没教过你......什么叫商道酬信?” 说完,殷掌柜大笑,笑够了后又道:“哦,差点忘了,林姑娘嫁到谢家恐怕连谢公子的面都见不到吧,难怪一星半点没学到。” 林笙笙过去数年追随谢辞昼,而谢辞昼不曾理会。这件事早已在云京闺闱中传遍,甚至有不少人家以此做反面教材,教导家中姑娘不可自损身份。 微雨渐歇,街上窃窃私语声比雨点更密集,字字句句,如银针穿着丝线穿透站在伞下的林笙笙。 街角马车内,一男子佩金玉发冠,面容深邃,看了许久后,目光从林笙笙身上移开,放下车帘。 一旁年轻俊俏,容貌与他有几分相似但是更柔和的公子又掀开帘子,道:“哥哥,你方才在看那位姑娘?他们在说什么?我都没怎么听。” 男子声音浑厚,道:“没什么,别看了。” 少年不罢休,看了一会道:“那位姑娘看起来要被欺负了,哥哥你要不要去帮帮忙?” 车内静默片刻,男子道:“她不需要我帮忙。” 少年啧啧两声,放下车帘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也别停这了,母亲还在家中等着我们呢。” 男子睨过来一眼道:“再等等。” “啧啧啧,再等等,那就再等等~”少年阴阳怪气道。 雨停了,林笙笙命佩兰收了伞,往一旁走了两步,离殷掌柜远了一些。 她道:“殷掌柜在香炉中投毒,害得别家姑娘几乎毁容,还试图将这脏水泼在宝香楼身上,这件事千真万确。” 殷掌柜知道未经世事的小姑娘最喜欢讲究道理,他神色得意,“林姑娘可有证据?究竟是哪家姑娘?空口无凭拿权势压人,难道这就是林家的家风?” 四周指责林笙笙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原本忌惮林家、嫉妒林笙笙家世的人就像得了发泄的闸口。 林笙笙冷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殷掌柜,你可怕痛?” 殷掌柜:? 突然,从街角冲出来一伙姑娘,为首衣饰华丽,脸上红肿点点都看不出来原本长相了,神清愤怒口中骂骂咧咧,跟在后面的丫鬟有的拿着鸡毛掸子有的抄着木棍气势汹汹而来。 还未等殷掌柜与众人反应过来,红肿着脸的姑娘已经冲上前一巴掌抽在殷掌柜脸上。 “姓殷的,你竟然敢在香炉里藏东西害我!你还我容貌!来人啊!给我打!” 被抽倒在地的殷掌柜还没缓过神就被一群丫鬟团团围住殴打。 哎呦呦的惨叫声不断传出来,周围原本看热闹的姑娘们被这架势吓得脸都白了。 “这脸都成猪头了,难不成这香炉里真有毒!” “我早说了香云楼的香丸劣质,偏你们还不听,省这点银钱留着治病么?” “快!快回去摔了那香炉,香丸也一并扔了!” “香云楼竟然做这种伤天害理的损事,我早就看殷掌柜贼眉鼠眼面相不好。” 众人交头接耳间风向迅速转变,在大家讨论得行头正高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几位姑娘悄然离开。 那边还在殴打,殷掌柜连连求饶。 雨后初霁,几缕阳光洒在街边水坑上,水面上映出朱掌柜喜气洋洋的脸。 “姑娘们!快夏日了,宝香楼特研制出避暑香丸给大家试用,凡是来买香丸香粉的,都送!” 闻言,原本聚在一处的姑娘蜂拥涌入宝香楼,只剩林笙笙站在香云楼门口。 面上红肿着的姑娘撒完了气,领着丫鬟扬长而去,只留殷掌柜在地上呻吟。 林笙笙走到他跟前,俯身摇摇头冷笑道:“真是不堪啊。” “殷掌柜,看来没人教过你什么叫商道酬信,今日你可领教了?” 殷掌柜仍想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周家明明是最胆怯的人!他抹了抹鼻血,狠狠道:“你!你!” 林笙笙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眨眨眼睛道:“低声些,若是叫旁人知道了你将毒香炉都藏在香云楼二楼西南雅间的暗室里,难道是什么好事么?” 殷掌柜瞳孔瞬间放大,那张总是带着不屑与傲气的脸终于露出惊恐,“你,你怎么......” 还未说完,只见西街巡防的士兵肃着一张脸走来,见了林笙笙先行礼,问道:“这......” 林笙笙笑眯眯低头问地上的殷掌柜:“哎呦,殷掌柜,您这是怎么回事呢?” 殷掌柜被人抬进香云楼,仰着头咬咬牙,向士兵笑着道:“没事。” 士兵见受伤最重的人都没说什么,也不想多生事端,说了一声没事就好,便走了。 街角马车内,看了一场大戏的少年笑着放下车帘,“哥,真有意思。” 男子嘴角微微勾了勾,点头不言。 少年还没看够,又掀开车帘探头去看,只见一位穿着茶白花笼裙,发间簪着流苏步摇的女子急匆匆跑到林姑娘身边。 晴光方好,映在那女子脸上,泛着柔光。 “你还好吗?姓殷的有没有欺负你?”谢枕欢拽着林笙笙看了又看。 林笙笙笑道:“我好得很,他怎么可能伤到我?” 说着,二人挽着手往宝香楼走去。 谢枕欢低声问:“嫂嫂,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命白蔻来叫我准备这么一套,就是为了揍他一顿么?” 林笙笙意味深长,“那可不止。” 【揍他一顿,替我替周三姑娘都出了气,更重要的是,将这件事彻彻底底定到香云楼头上。】 谢枕欢有些担忧:“我们这样会不会......” 在街上不好多说,且谢枕欢是个心思简单的,林笙笙只安抚道:“怕什么,有我呢。” 【谁在乎什么真相什么证据?就算我拿出证据揭露真相,旁人也只会疑神疑鬼。与其费尽周折搭上周三姑娘的脸面来状告殷掌柜,不如直截了当来这么一套。】 宝香楼侧边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去林府扑了个空的谢辞昼透过雕花木窗看着林笙笙,她气定神闲,抚着谢枕欢的背叫她不要怕。 【见了毒香炉造成的惨状,又见了殷掌柜因此遭难,大家生怕这些红肿与溃烂转到自己身上,自然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到这时候,对于那些人而言殷掌柜究竟做没做,我究竟有没有证据都已不重要。】 谢辞昼默默听着,漫不经心一笑—— 没想到他这位看起来缠绵情爱不知世事的妻子,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真相已明了,那么结果比过程重要。】 【若是明知真相却因为过程受阻而达不到结果,那就是本末倒置了。】 谢辞昼挑眉盯着渐渐走远的林笙笙,心中微动。 不得不说,自从知道林笙笙在想什么之后,她总是让他莫名...... “公子,殷围口无遮拦,当街羞辱少夫人,可要收拾收拾?”元青打断了他的思绪。 谢辞昼抬眼看向宝香楼门口,林笙笙一身荔枝色罗裙,耳后几缕碎发被风吹散在雪白后颈,隔着这么远,他似乎还是闻到了,那日她房中的清甜荔枝香味。 那边谢枕欢道:“嫂嫂,今日当街闹了这么一出,恐怕父亲与哥哥会不高兴,不过你放心,我定站在你这边!” 林笙笙嘴角扯了扯,打着哈哈道:“管他们呢。” 【谢老头顶多就是念叨两句,不敢怎样,至于谢辞昼......哪凉快哪待着去。】 谢辞昼:...... 方才殷围的话还有一旁众人的窃窃私语他都听见了,难道说,林笙笙那些怨怼心声就是因为—— 她觉得,他害得她颜面尽失? 谢辞昼垂眸沉思片刻,再抬眼看去时,林笙笙早已进走入宝香楼,他便听不见林笙笙在想什么了。 而越过人流穿梭的街巷,谢辞昼看见街角马车上下来一位年轻俊俏的少年,意气风发满面春风往宝香楼走去。 正是闻家小公子,闻诏崖。 闻诏崖身后马车上,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深邃沉稳的脸。 是闻令舟。 视线相接,谢辞昼与闻令舟谁都没有收走目光,直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将他们的视线彻底挡住。 马车缓缓前进,四周嬉闹叫卖声不断,然而马车内静得可怕,元青不敢多问一句。 就在元青以为谢辞昼不会有什么指令,已经埋头看卷宗的时候,车内忽然传来谢辞昼的声音。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11节 “元鸩,你去处理殷围。” 元青嘴角僵了僵,他本以为谢辞昼会派他去敲打警告一番殷围,没想到派了元鸩。 元鸩出手,断条腿恐怕都算轻的了...... - 宝香楼今日比以往更加热闹,从前嫌香丸香粉价格高的姑娘,今日也毫不犹豫买了许多。 朱掌柜喜笑颜开,一会与这个笑谈,一会与那个相送,很快,一大匣子避暑香丸就见了底。 周琼带着严严实实的帷幕乘着马车来到宝香楼门口时,一切如常运行着。 灵璧问了一圈回来禀报:“姑娘,方才宝香楼林姑娘与香云楼对峙,香云楼掌柜当街被殴打,如今事情已经了结。” 周琼撩开车帘一角,小心翼翼露出眼睛看向宝香楼,只见人来人往比从前更热闹。 看来林姑娘真如她所说,已经自己将这番恩怨解决。 那么她确实来得太晚了。 周琼垂眸,一阵落寞与自嘲涌上心头,“走吧。” 灵璧犹豫道:“来都来了,不去见一见林姑娘么?”也好叫她知道,三姑娘是有这个心来帮她的,只是来晚了。 周琼知道灵璧的意思,她摇头道:“没帮到别人,还想叫别人记挂自己的恩情,这未免太贪心了。论迹不论心......有心而无力本就是无能。” 林姑娘不会喜欢无能之人。 周府马车在众人不知不觉中渐渐走远,宝香楼热闹依旧。 闻诏崖踏入宝香楼时只觉香风阵阵,心旷神怡。 楼中姑娘像花圃里的花一样多,但是他顾不上多看,目光扫过,寻找着那抹茶白身影。 方才在马车上,一看哥哥的态度便知,林姑娘恐怕不是简单人物。 哥哥如今二十有三,不曾娶妻,虽然嘴上说着四处征战漂泊不定,不想娶妻连累人家,可是闻诏崖却知道,真相并不是这样。 哥哥这么些年,心里一直记挂着一位姑娘。 只是这位姑娘一直被哥哥捂得严严实实,不曾叫他知道,今日好不容易窥得一二,闻诏崖兴致起,借着买香丸的理由来宝香楼打听。 方才着茶色衣裙的定是林姑娘的姐妹,若是能找她旁敲侧击,定能知道不少。 很快,闻诏崖便找到了那位柔美静雅的茶白衣裙女子,他凑上前行礼,“不知天气渐渐热了,宝香楼有什么香丸推荐?” 谢枕欢本在低头整理香丸,被突然出现的男子吓了一跳,退了两步。 她扫了两眼打量一番,只见男子很年轻,面若桃李,身形清隽。 一身浅天水碧曲水云纹襕衫,碧玉簪、游鱼佩,一眼便知不俗。 “避暑香丸、鹅梨、荔枝、雪中春信都不错,若是喜欢淡雅的,青莲香也可以试试。” 闻诏崖连连点头,顺着谢枕欢的视线取了不少香丸,又熟络道:“方才见你们掌柜与香云楼对峙,可见她性子刚烈,今后街上定然没有人敢招惹你们了。” 谢枕欢颦眉看着他。 闻诏崖继续打听:“不知你们掌柜是哪家姑娘?” ...... 谢枕欢怒道:“那是我嫂子!也是你能背后编排的?” 说着,她一把夺下闻诏崖手中香丸,推着人往外走,“走走走!我们家的香不卖给你!” 闻诏崖如遭雷劈,呆在原地反复确认,“嫂子?” 嫁人了?那哥哥他...... “嫂子也是你能叫的?!”谢枕欢就差拿起一旁鸡毛掸子赶人了。 第9章 冷月 慢慢接受 春风吹拂,柳丝摇摆,天阴沉沉的,空气中带了些潮湿气息。 林笙笙从美人靠上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佩兰,快下雨了,回屋去吧。” 走出八角亭,佩兰犹豫再三终于开口。 “姑娘,可还要套了车去接公子?”往日天快下雨的时候,都是林笙笙亲自乘了马车去接谢辞昼的。 不过谢辞昼从未搭理过,也不曾领情。 然林笙笙锲而不舍,只要有雨便必会去接,近来佩兰看着自家姑娘冷了谢公子许多,不知这会是接还是不接? “接他做什么?”林笙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忽然,她似乎回想起什么,恍然道:“不接。” 雨天路滑,乘马车本就危险,再加上路上马车拥挤,在路上耗费时间极长,一趟下来腰酸背痛,这苦差事爱谁做谁做。 天空愈发阴沉,终于一阵轰鸣声中,暴雨如注。 恰好林笙笙走进棠梨居屋子里,透过花窗看着翠竹在雨中连连弯腰。 “呀,好大的雨,睡觉睡觉。” 林笙笙关了窗子,由佩兰伺候着更衣洗漱,很快便裹在锦被中睡着了。 甜香清幽,暴雨午后,正适合春困。 - 谢辞昼从宫中出来时恰好大雨倾泻,看着如珠串的雨点,他静静等在忠华门下。 他今天是骑马来的,元青已经回府驾车了。 跟在他身后的太监抬头看看天,十分恭敬道:“谢大人,这么大的雨,奴婢去给您套车吧。” 谢辞昼道:“不必,府中已驾车来。” 太监恍然大悟,每每宫中议事,他来送谢辞昼的时候只要下雨都会看见有马车早早等在宫门外。 次数多了,太监也见到过几次车里的人,是林相的小女儿,那位云京绝色美人,林笙笙。 “奴婢倒是忘了,大人与夫人伉俪情深......有林姑娘来接,大人必不会淋着。” ...... 谢辞昼终是没解释什么,点了点头。 她时常来宫门口接他吗?谢辞昼没注意过。 接他的时候,林笙笙心里在想什么?暗骂这鬼天气,还是暗骂他? 应该都会...... 不多时,元青驾车而来。 谢辞昼上了车,掀开车帘透过重重雨幕看向宫道尽头,沉默许久,问道:“府里可有旁人出门?” “不曾。”元青套车的时候顺眼看过出入账册,今日雨大,府中不曾有人出门。 放下车帘,将水汽隔绝在外,谢辞昼沉声:“走吧。” 马车行得很慢,穿过闹市时,那里一片兵荒马乱之象。 沿街叫卖的小摊贩纷纷跑到街边铺子屋檐下躲雨,还有急急忙忙赶路的,就算是撑了伞也被淋了个透顶。 街角有妇人撑伞翘首以盼,看见自家男人的身影便跑着迎上去。 踏在水坑里溅起一片水花。 妇人拿着丝帕擦拭男人的额头与脸颊,嗔道:“今早同你说了有雨,偏不带伞,这下好,淋湿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伞下地方小,周围闹哄哄的,男人在伞下环着妇人的腰温声道:“有夫人接我,什么都不怕。” “夫人鞋袜湿了,我来背你回家。”说着,男人弯下腰将妇人背到背上。 妇人惊呼一声,笑着环紧男人的脖子,另一只手稳稳撑住伞。 二人身影慢慢消失在街角。 谢辞昼的目光从街角消失的那对身影上收回。 马车内燃了香,暖融融温和的气息驱散了寒凉的水汽。 谢辞昼伸出手拨弄那一缕细长悠远的香雾。 暖香绕在他修长手指上,似上好羊脂玉契合他的指骨,一时分不清是暖玉衬了他优美的手指还是他的手指衬了细腻的玉雾。 这香不是往日他惯用的。 雨声渐弱,一些不曾在意过的记忆莫名涌入脑海。 那时他与林笙笙刚得圣上赐婚。 新贵势大,林家是圣上压制世家的利器,而世家之首,便是谢家。 谢与林,是水火是夙敌,偏偏不会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 林笙笙待他,死死纠缠。 他待林笙笙,形同陌路。 某日大雨,他与同僚、圣上近侍一同从宫门出来时,恰碰上撑着伞等在一旁的林笙笙。 “辞昼哥哥,我来给你送伞。”小姑娘又怯生生又大胆地递出手中雨伞。 谢辞昼蹙眉绕过林笙笙,充耳未闻。 最后是身后的太监接过林笙笙手中雨伞打圆场道:“林姑娘有心了!等今后您与谢大人成了婚,定是举案齐眉!” 然后呢? 然后谢辞昼并没有接过太监手中雨伞,也并未回头多看一眼,上了马车离去。 只是不知为何,本淡去的记忆忽然鲜活起来。 比如他绕过林笙笙时她身上的冷梅气味,比如那时候她眼眶里悬着的泪,比如身旁同僚莫名笑意。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12节 比如......她同那妇人一样湿了的鞋袜裙角。 如此种种,忽然像烙铁一样在脑海浅淡记忆中烙印了一块丑陋的伤疤。 “公子,到了。”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谢府门前几株珍珠李被打得花瓣残落,落了一地。 谢辞昼绕过满地残花回到书房。 元鸩早已等候在一旁,而见了谢辞昼后却开始犹犹豫豫。 “说。”谢辞昼自顾脱着被雨打湿的外裳。 “属下方才跟着少夫人屋里的丫鬟,见她抛了这些东西。” 谢辞昼将外裳递给元青,身上只着一件霜色中衣。 没了宽大外裳遮掩,过分合身的中衣裹着他遒劲的肌肉,行动间忽而绷紧忽而放松的肩背与手臂充满力量。 “什么东西?” 元鸩本以为是什么妖邪之物,偷偷捡回来能够交了前一阵子谢辞昼命他查探少夫人与能人异士的差事。 然而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打开后,却发现...... 元鸩不语,谢辞昼沉着脸走上前,在摊在地上杂乱堆砌的物事前停住脚步。 打眼看去,有书信,有字画,还有......银票? 四周空气骤然紧张,元鸩咽了咽口水不知为何,他觉得此时谢辞昼看着这些东西就像看着私通之物一样愤怒。 “退下。” 元鸩得令退了出去,元青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我说,退下。”声音分明平淡,但是听在耳朵里却像厉鬼催命。 元青连忙跑了出去。 谢辞昼俯身看着那堆东西。 先是打听闻令舟行踪,后是摧毁书信银票等物...... 几日不见,林笙笙竟然敢做到如此地步? 她胆大狂悖,真实的她与平日里乖顺娇柔之态完全不同,未尝做不出这些事...... 回想起前几日在宝香楼门前远远看见闻令舟,那副蠢蠢欲动、势在必得之势,不是谢辞昼的错觉。 没由来的,谢辞昼又想到那日街上殷围与众人对林笙笙的嘲讽与调笑,还有过往那些通红的眼角与向他奔来而沾湿的裙角。 他两年前曾审过一位官员家中妻子与情夫私奔未果后谋杀丈夫的案子。 官员日日买醉流连花丛,对妻子非打即骂,遍体鳞伤的妻子苦于官员淫威许久,后来对日日照顾自己的医者起了情谊,二人私奔时被官员捉回。 情夫被当场杖杀,妻子也被官员打残幽禁在家中。 后来官员被妻子毒杀。 那时谢辞昼为这位妇人减刑。 “夫妻本为一体,若有一方不仁,就休怪另一方不义。” “官员本就是咎由自取。” 不仁......不义......咎由自取。 窗外打进来的晴光有些刺眼,投在一堆书信上映得一片白晃晃,谢辞昼又想到那日棠梨居蝶花纱帐中,那片冷月下莹白的肌肤。 闻令舟也见过么? 他拿起一段残破的绢纱,上面是被利刃划开的青鸟双飞,笔笔细致入微,翩飞的羽毛随风舞动,可见绘画之人的用心良苦。 一旁是两颗通红的珊瑚珠子,润泽耀眼,可见费心挑选花了多少银钱。 再一旁,是数封信笺。 从来无所畏惧的谢辞昼,此事竟然有些不想打开那些信笺。 是怕,还是别的? 谢辞昼把脑海里忽然冒出的问题甩开,怕?不过是几封腌臜书信,又有何惧? 院子里静默无声,房间里落针可闻,只有信纸被翻开的声音细碎。 【辞昼哥哥,天气渐凉记得添衣,我知道这些都是废话,可是我还是想和你说。】 【你为什么不收我送你的扇坠呢?我以为你会喜欢墨玉......不过没关系,我下次换青玉送你。】 【辞昼哥哥......】 翻开信笺的速度越来越快,每一封每一件,字字句句不离三个字—— 谢辞昼。 思念哀怨如泣如诉,从前他觉得烦躁的话语如今竟如一股清泉汩汩流过。 谢辞昼猛然抬头,再看身前这些......忽觉一道清甜气息在毫无防备间沁入肺腑。 分明是他最不爱的甜香,分明是纠缠不休的词句...... 分明是林笙笙。 一切水落石出。 忽然听见妻子心声本就是意外,并不是有人刻意为之,更不是有人表里不一。 从前那些温柔追随是真的,是他固执己见,疏离淡漠,伤了她的心。 那些少女怀春时的眼泪与苦楚如今都化作一句句腹诽与...... 别的心思。 谢辞昼将割裂的绢纱卷起,将那两颗本该属于他的红珊瑚珠子放入书案的都承盘上,最后,将几十封拆开的信笺一一收拢。 既然林笙笙想要这些,那给她便是,圣上有意缓和世家与新贵的关系,也无可厚非。 既是为了谢府安宁,也是为了..... 谢辞昼没再想下去。 夫妻一体,他应该慢慢接受林笙笙。 “元青。” 元青进来时,屋里莫名的威压已经消失,就连地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物件也被收拾好了。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书案前手执卷宗的谢辞昼,只听他漫不经心问—— “寻常夫妻,该怎么做?” 第10章 冷月 酒里有…… 三月十五,云京的雨仍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窗外芭蕉被这些日子的雨水洗得碧绿。 林笙笙睡到午时才醒。 佩兰领着丫鬟们鱼贯而入,一边撩开纱帐一边劝道:“姑娘,下回不能再熬夜调香了。” 林笙笙打着哈欠把手放入铺满玫瑰花瓣的水盆中敷衍着答应。 温水浸过手,又洗了脸,林笙笙终于清醒了一些,看着满屋子的丫鬟怔愣道:“做什么?怎么这么大阵仗?” 谢枕欢的声音由远及近,“嫂嫂,难道你忘啦,今日是哥哥的生辰!” “这几日你忙的团团转,所以,衣裙首饰我都给你挑好啦。” 说着,谢枕欢喜滋滋的来到一名丫鬟身旁,捧起一条湘色彩绣百褶裙,“你看,还不错吧?” 林笙笙几乎要两眼一翻重新睡过去。 真是我的好妹妹。 林笙笙干笑两声,“确实不错。” 还未等她再说什么,已经被谢枕欢拉着来到月宫鎏金镜台前坐下。 透过镜子,看到谢枕欢忙来忙去的模样,林笙笙暗叹一口气,算了,随她吧。 等谢枕欢满怀欣喜准备一番后发现他哥哥压根不会来,估计就死心了。 思及此,林笙笙放松下来,靠在嵌云椅内闭目养神。 与其浪费心思在谢辞昼身上,不如多睡会。 谢枕欢给林笙笙抹完玫瑰膏子又用了玉容散,口脂、桃花粉都上了之后,左看右看,又挑了一片花钿。 林笙笙的眉形很好,根本不需要螺子黛描摹,她的气色也很好,根本用不到胭脂增添颜色,所以谢枕欢很快便忙活完了。 “嫂嫂?” 看着镜中人缓缓睁开眼,脸型流畅,杏眼水润含情,朱唇饱满剔透,双颊浅红若少女含羞,琼鼻微翘,十分灵动。 谢枕欢忍不住激动。 虽说云京年轻公子中哥哥本就翘楚,这些年议亲、打探的人家数不胜数。 但是谢枕欢还是觉得,能娶到嫂嫂如此绝色,哥哥实在有福气。 林笙笙前世死前久病缠身,别说上妆,就连穿衣都不曾讲究许多了。 如今再看镜中自己,一时失神。 再回过神时,林笙笙已经被谢枕欢穿上那条裙子,身段婀娜,行走间裙摆飘飘,香风阵阵,引得谢枕欢在一旁连连称叹。 林笙笙看着镜中自己,“这么好看的裙子,可惜了......”可惜不是穿着出去玩。 谢枕欢以为她在担心今日生辰宴,笑道:“嫂嫂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林笙笙扯扯嘴角忙道:“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别乱来。” 折腾一番上了马车时已是傍晚,林笙笙吃着酥糕填肚子,马车缓缓往玉京河驶去。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13节 “光顾着我的事了,我还没问你呢,前几日春宴如何?”林笙笙喝了一口茶水。 前几日宫中春宴,林笙笙回了趟娘家又要顾着宝香楼的事,忙的分不开身。 林笙笙若是没记错,前世的春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所以她便放开手叫谢枕欢独自参加,没有跟着去。 可是这几日她翻来覆去总是放心不下。 谢枕欢听到春宴两个字,本来喜滋滋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春宴那日我没有见到无凛哥哥。”谢枕欢解释道,“听说林将军进来操练兵将十分严格,无凛哥哥定是很忙。” 这些日子哥哥确实忙,林笙笙点点头,就连上次她回娘家都没见着。 林笙笙松了一口气,没见到胥无凛,是好事啊! 前世谢枕欢如愿嫁给青梅竹马胥无凛,也只落得个被阴晴不定对待,最后被连累的下场。 胥无凛是哥哥的部下,前世哥哥因贵妃生辰一事受到牵连,他代哥哥做先锋出兵北蛮。 结果在北地时不知为何,形势大好时连弃三城,若不是肃王及时赶到,恐怕北地会血流成河民不聊生。 无论如何,胥无凛此人绝不是谢枕欢的良配。 林笙笙试探道:“胥家因当年郢州水患一事抄家流放,如今胥家无长辈支撑,恐怕不是良配。枕欢,你当真想清楚了?” 谢枕欢坚定道:“无凛哥哥为人勤勉,这些年攒着军功一步步往上升,等今后我们成婚了,好好过日子,定会把胥家重新振作起来的。” 说着,她又道:“无凛哥哥同我说了,当年水患另有隐情,绝不是胥伯父动的手脚。” “我知道,枕欢。可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是谢家嫡女,身份贵重,他是罪臣之后,根基不稳,你......你该再考虑一下。” 林笙笙说这些时竟有些心虚,当年她一心要嫁给谢辞昼的时候,母亲曾劝她“你是新贵之后,他是世家之后,本就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你若是嫁过去,定要吃苦头的。” 但是那时候的她如何听得进去呢?偏要撞了南墙,头破血流,疼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才看清这一切。 意料之中,谢枕欢摇摇头,“嫂嫂,我不在乎。高低贵贱本就是世俗束缚,我与无凛青梅竹马,他知我,我也知他,这便够了。” 林笙笙默然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她理解谢枕欢现在的心情。 年少时的奋不顾身,总以为身边人的劝阻是逐爱路上的劫难,越有劫难,越要投入,直到最后...... 最后身陷荆棘,迷茫困顿,再也找不到当年奋不顾身的意义。 这种事情,往往是越劝阻越无用,不如先顺着她去,放任不管,再慢慢让她发现其中问题。 至于怎么让她发现...... 林笙笙陷入沉思。 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了,林笙笙狐疑道:“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玉京河是绕城河,从谢府出发要半个多时辰才能到。 谢枕欢笑眯眯掀开车帘,亲切唤了一声:“哥哥,快上车来。” “......”怎么直接来宫门接谢辞昼了? 林笙笙将计就计,掀开车帘也探出头,眼睛故意亮晶晶的道:“夫...哈哈来呀。” 【往日谢辞昼只要见到自己就会头也不回的走掉。】 【我赌他只需要看过来一眼,知道有我在,定不会上马车来。】 【啧啧,矜贵无双的谢家公子,怎么会同我共乘呢?】 谢辞昼目光平静扫来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同身后人继续说话。 【果然应验!正好一会也不用去游湖了,直接领着枕欢去会仙楼吃饭去!】 【清净,自在!】 然而,下一瞬,谢辞昼似是与身后人说了什么,几位官员愣了一瞬往马车这边看了看,躬身道别。 谢辞昼颔首,回身往马车走来...... 看着谢辞昼往这边走,谢枕欢高兴地拽着林笙笙的胳膊道:“嫂嫂!你看,我就说哥哥一定会来。” 林笙笙跟着哈哈两声彻底蔫了下去。 谢辞昼向来是独乘一辆马车。 如今挤了三个人,有些逼仄。 谢枕欢拉着他坐在中间,林笙笙的左手边。 然后谢枕欢说两句话便往右边挤一挤,一箩筐的话说完后,谢辞昼已经和林笙笙胳膊挨着胳膊,而谢枕欢左边空出很大一块。 ...... 谢辞昼沉声道:“坐回你自己的位置去。” 谢枕欢干巴巴拿起茶盏心虚的喝着茶,“哪边?我现在不就在自己的位置上么?” 林笙笙感受着左手臂被谢辞昼的手臂贴着的温度,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噌的一下站起来。 “无妨,我坐这边!” 说着便往谢枕欢的右边走去,还未迈出一步,只见谢枕欢手里的茶盏一倾,一盏茶不慎泼在了空的位置。 谢枕欢充满歉意,“哎呀,都怪我不小心......” 【算你狠......】 林笙笙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 不知是不是因为谢枕欢又往右边挪了挪的缘故,她与谢辞昼更挤了。 透过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到谢辞昼手臂结实的触感,还有他身上传来的冷冽气息。 三人一时无言,林笙笙干脆闭上眼假寐。 【胥无凛压根不是什么好人,我得找个机会探探他的底细,不能叫枕欢这么不明不白就嫁了。】 谢辞昼侧首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林笙笙。 她心里还记挂着枕欢的婚事。 他与枕欢自幼丧母,枕欢的婚事若是没人管,最后便要金姨娘操持,可是金姨娘心思卑鄙,定不会好好待枕欢。 谢辞昼本想着这一阵子忙完后,亲自为妹妹操持。 没想到林笙笙才嫁入谢府没多久,便对谢枕欢的婚事如此上心。 难怪枕欢自他婚后日日高兴地不得了,动辄就跑到棠梨居陪着林笙笙,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好。 【男人喜新厌旧,不如我找个由头,叫哥哥送胥无凛几个美妾?】 【哎,不行,哥哥定不会答应,说不定知道我的心思之后还要训斥我一顿。】 【这该如何是好?】 谢辞昼扫了林笙笙一眼,只见她秀眉紧皱,街边红色鱼灯顺着起起伏伏的车帘一角游走在她的脸颊上。 谢辞昼又被谢枕欢往林笙笙身边挤了挤,他看着默默往远一侧歪斜的林笙笙,鬼使神差抬起手臂,缓缓往林笙笙肩上揽...... 既是做夫妻,难免要亲昵些,谢辞昼虽然很不适应这种感觉,但还是缓缓...... “到了。”车夫的声音适时响起。 林笙笙几乎从软垫上弹了起来,第一个往马车下走,似是不舍得下车,念叨着:“这么快就到了呀。” 【终于到了!】 【车夫是不是绕路了,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 【天都黑透了!】 【终于下来了,同谢辞昼坐在一处就浑身不自在,这人身上是不是长刺了?】 谢辞昼的手臂若无其事放了下来,指尖似乎还留着方才林笙笙发丝缠绕流淌而过的酥麻感觉。 “嫂嫂,你等等哥哥呀。” 谢枕欢连忙也下了马车,挽上林笙笙的手。 那架势生怕林笙笙摸黑跑了。 谢辞昼在马车里静坐片刻,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看了看方才被林笙笙发丝绕过的手...... 他这是在做什么? - 画舫四周挂起鱼灯无数,不算大但是内饰极尽奢华,外侧有船夫并着几个侍女等候。 谢枕欢吩咐道:“你们几个不必跟着,我们自行游玩便是。” 几个侍女船夫垂首下了船。 画舫内彩绸装饰,盏盏金灯耀目,一方鹤膝矮桌上摆满了菜肴美酒。 谢枕欢的丫鬟、元青与佩兰不曾进入,规规矩矩等在外面。 “河面此时风大,须得靠岸停一会再出发,哥哥嫂嫂,咱们先吃饭吧?” 林笙笙恹恹点头,径自去桌边坐下。 谢辞昼坐在林笙笙身边。 【?】 林笙笙要往一边挪,却被谢枕欢挡住。 谢枕欢先是惊喜的看了一眼谢辞昼,又贴着林笙笙身边空位置坐了下来,笑眯眯道:“嫂嫂,今日是哥哥生辰,咱们碰杯喝酒好不好?” 还未等林笙笙婉拒,谢枕欢已经执起酒壶开始倒酒。 一一斟满,谢枕欢举杯道:“哥哥,生辰快乐。” 【平日里叫你绣花也不见手脚这样麻利。】 林笙笙只好举杯同道:“生辰快乐。” 谢辞昼自然没有推拒的道理,他看了一眼林笙笙,一饮而尽。 谢枕欢心满意足站起身道:“哥哥嫂嫂先坐着,我去外头看看可以出发了没有。”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14节 说着,掩了门离去。 二人在桌边默契的往空位置挪了挪,静默无言。 忽而船身微晃,出发了。 透过雕花木窗,林笙笙看见岸边灯光点点若银河流动,船身挂着的彩鱼灯游走在水面。 画舫继续往河中心去,林笙笙还看到了—— 站在岸边挥着手喜滋滋的谢枕欢...... 林笙笙几乎扑到窗边,“枕欢!你!” 【这孩子!竟敢算计我!】 一阵甜香从身前略过,谢辞昼盯着林笙笙的背影许久。 他早就意识到谢枕欢没有那么安分吃顿饭的心思,她殷勤得前前后后游走,定是为了撮合他与林笙笙。 既是夫妻,如此这般同游玉京河,共赏夜景,无可厚非。 所以谢辞昼早早看破,却装作不知道。 只是不知为何,看着窗边婀娜的身姿,谢辞昼莫名冒出一个念头:这身裙子很美,准确来说,是林笙笙穿这身裙子很美。 他的视线跟着林笙笙,看着她重新坐回桌边气鼓鼓地吃菜,脸颊细腻柔白的肌肤映在灯盏下,像珍珠一般泛着光泽。 【看明天我怎么收拾你,谢枕欢,没想到你竟如此大胆。】 【欺人太甚!】 就连心里的想法都如此......可爱? 念头冒出来的时候,谢辞昼彻底冷了脸。 有些东西,好像不对劲。 今日林笙笙身上的甜香格外勾人,就连她夹菜时露出的一截雪白手腕似乎都在叫嚣着:来,做吧...... 把那截手腕掐住,再吻住娇艳欲滴的软唇,这身美妙的衣裙本就该被撕碎,细腻柔软的肌肤本就该布满他的痕迹...... 河面上隐隐丝竹声顺着风声传来,一场小雨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坠落,船身微晃,河面一朵朵涟漪荡漾。 靡靡之音伴着潮湿雨夜,在寂寞空荡的河面上,只有他与林笙笙两个人。 而他们,是夫妻。 谢辞昼不再看一旁正在吃菜的林笙笙,他拿起空酒盏,肌肉紧绷喉结滚动—— 谢枕欢竟然真的如此大胆,在他的酒里...... 第11章 冷月 怦然 夜雨缠绵,鱼灯游走,玉京河上泛起薄薄一层水雾。 画舫内暖香温润,林笙笙埋头吃饭,全然未注意到身旁人的变化。 【太饿了,今日从睁开眼到现在就没好好吃过东西。】 谢辞昼垂眸,遮住炙热的双眸。 林笙笙今日的裙子样式简单,湘色缎面外罩了一层细纱,少了那些繁复的纹样与装饰,将她的身段衬得更加妖娆。 她身上有脂粉气味,淡淡的,雅致中又带了些媚。 若是没记错,她已经许久没这么打扮过了。 本就姿容谪仙,如今更是...... 【这茄瓜太烫了,舌头好痛......】 【唔,要吃些冰的才行。】 不等林笙笙抬起头寻觅,谢辞昼先端起手边的酥酪递给她。 然而......只见嫩白碗尖上点缀了一颗鲜艳红豆,颤巍巍若...... 谢辞昼顿时僵住,这碗酥酪被他拿在手中递过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对劲。 【什么意思?给我的?】 林笙笙疑惑抬头,原来是红豆冰酥酪。 又瞥了一眼谢辞昼,见他面色如常,甚至有些漫不经心,林笙笙瘪瘪嘴接了过来。 【分明是递个碗,偏要做出一副赏人的模样。】 红豆酥酪在林笙笙手里抖了抖,碗尖的红豆摇摇欲坠,终于被平稳放在桌上。 谢辞昼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雨夜。 再回头时,碗里的酥酪已经被林笙笙吃了一半,许是真烫着了,她吃的有些急,嘴角沾了点白...... 谢辞昼默不作声深吸一口气,克制着收回视线不再看林笙笙。 林笙笙知道谢辞昼被摆了一道,如今同她坐在这定然不痛快。 所以谢辞昼不动筷也不言语,只盯着窗外鱼灯一直看,她也不觉得尴尬。 【若是连他这点脾气都受不了,那从前真是白活。】 【如今谢辞昼肯安静坐在一旁,而不是冷冰冰出言伤人又或者拂袖离去,确实算给面子。】 所以林笙笙心无旁骛,一心吃饭。 【等吃完饭再出去吹吹风看看玉京河夜景,也算没白来此遭。】 【谢辞昼今日还算老实,没有打搅我吃饭的兴致。】 【哎,差点忘了过几日要来癸水,不好不好,吃了这么多冰酥酪......】 【这玉米怎么不切开炖?又粗又长叫人从何下口啊?】 谢辞昼:...... “别吃了。”忍无可忍,谢辞昼终于制止。 【?什么意思?】 林笙笙顿住,缓缓放下筷子,“这你也要管?” 谢辞昼盯着她,“你今日就是来吃饭的?” 【啊?不然呢?】 林笙笙点了点头。 看着谢辞昼认真的表情,林笙笙有些恍惚。 她见过谢辞昼厌恶之色,也见过他冷淡之情,却鲜少见到他认真的模样。 谢辞昼的相貌隽秀,气质出尘,不论走到哪里都如松如鹤,孑然如冷月。 冷淡疏离、倨傲不屑才是真正的谢辞昼,这些放在别的公子身上便显轻狂的姿态,若是放在谢辞昼身上,却是两相得宜。 可是现在......这人竟然在认真沉思,就因为她吃了几口饭? 犯不着吧! 林笙笙冷哼一声,继续夹菜,不再理会谢辞昼。 - 很难得,竟然也有谢辞昼拿不准的时候。 若说她今日是为了吃饭而来,又为何盛装打扮,串通谢枕欢在他的酒里下药? 若说她是为了圆房而来,又为何迟迟不有所动作,只埋头吃饭? 体内热浪翻滚,一遍遍侵蚀着谢辞昼的理智。 或许,她在等他主动。 是了,从前数年,都是林笙笙主动,他不曾回应,如今她恼了烦了,心里是盼着他主动的。 心中闪过一丝不快,谢辞昼向来不喜将简单的事情做得复杂。 圆房这件事亦然。 浑身血脉向下游走,谢辞昼呼吸都变得滚烫,嗅觉十分敏感,林笙笙细腰上坠着的如意小荷包里传来阵阵梨香。 既是夫妻,敦伦之礼必不可少,于礼法、于常情都不为过。 林笙笙新婚那日对此事也十分期待,后来又因这件事伤过心,他不可再拖延冷拒,谢辞昼如此这般想着。 为了谢府的安宁,也是为了林笙笙不再动其他的心思,今日他本就该主动。 这药劲来得太快,纵然谢辞昼再厌恶被拿捏摆弄的感觉,也不得不承认—— 雨夜游船上、潮湿暖香中,林笙笙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本就倾城的容貌如今灯下细看更加光彩动人。 从谢辞昼的角度看去,她乌发垂在肩膀上,隐隐遮住细白脖颈,殷红唇角的那一抹白色像摄人心魄的秘术,正引着他去...... 算了,夫妻之间本就不该计较那么多。 谢辞昼伸出手,修长手指覆在林笙笙的脸颊上,指间的玉戒光泽都比不上林笙笙的肌肤。 林笙笙蓦然抬起头,一双杏眼盛满了惊愕。 【......】 【啊!!!】 还未等林笙笙惊叫出声,谢辞昼已经听见她内心的惊呼,他的拇指摁住了林笙笙柔软的唇肉。 “别喊。”他的声音有些危险。 矮桌本就小巧,二人皆是坐在软垫上,林笙笙往后退的时候,谢辞昼已经欺身上前。 滚烫灼热终于得到分担,谢辞昼贴着林笙笙的腰身,短暂的缓和后是更加冲动的念头。 指腹柔软的触觉让他爱不释手,忍不住揉了两下,不小心便沾了一点林笙笙的口水混着嘴角那点白。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15节 湿润、温热、柔软,顺着指腹快速闪至胸腔,膨胀到要爆炸的欲望让他理智尽失。 缎面的衣料薄而贴肤,林笙笙瞬间就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变化,她惊恐万分。 【怎么回事!】 林笙笙终于意识到今夜的谢辞昼究竟哪里不对劲了。 他的唇很红,不是往日冷厉的浅红,而是如艳鬼一般的殷红! 被他灼灼的目光死死盯住,林笙笙接连后退,却被他压制在软垫上。 林笙笙被谢辞昼紧紧覆住,薄薄的衣料摩擦间,她感受得到—— 他浑身上下唯一冷静的地方只有指间那枚玉戒。 这个姿势她很熟悉,前世谢辞昼例行公事潦草了事的时候也是这般将她整个人压住。 “谢辞昼你放开我!” 林笙笙挣扎间踢踹到矮桌,本就立于桌沿的半碗酥酪被打翻掉落,恰好泼在林笙笙的锁骨上。 冰凉乳白的酥酪顺着玉肌起伏流入衣襟,只留下一道蜿蜒污浊的白色痕迹。 谢辞昼终于握住了晃在他眼前一整夜的手腕,他把林笙笙的手腕压在她散乱一地的乌发上。 “夫妻之礼本该如此,今日便如你所愿。” 酒香清冽,混着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林笙笙的锁骨上,他的目光流连那道痕迹,难以克制的疯狂此刻叫嚣着,想要冲破重重阻碍…… 【谢辞昼疯了!】 “我不愿!” 林笙笙趁他失神,狠狠咬了谢辞昼摁在她唇上的指腹。 温热鲜血瞬间沾染她的嘴角。 本理智崩溃,挣扎在疯狂边缘的谢辞昼停了下来。 指腹细细密密的疼痛提醒着他—— 事情可能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眉间微蹙,看着被他牢牢拢在身下的林笙笙。 鼻尖、眼角都是红的,甚至有泪悬在眼眶里,清莹的双眸盛满了不安与惊恐。 谢辞昼松开她的手腕,用袖子擦干净她锁骨下的污痕,看着她认真道:“你不愿?” “我不愿。” 二人仍保持着一上一下,一进攻一防守的姿态紧张对峙着。 谢辞昼试图从她的神态或者心中读出些别的意思,然而并没有。 他听见了她的心声,没有在说话,只有呜呜哭泣声,这熟悉的低泣声将他狂乱的心跳渐渐冷却。 她真的不愿,她被他吓到了。 此时此刻,身体上难以抑制的变化全都成了他的罪证,虽是夫妻,但是她不愿,所以他不可。 谢辞昼沸腾的血液化为冰水,理智顷刻回笼。 他诚恳道歉:“抱歉,我中了药,失了理智。” 回应他的只有清脆的一声响—— 林笙笙眼角滑着泪,扇了他一巴掌,挣扎着起来夺门而出。 【拿我当解药,凭什么?】 第12章 冷月 纳妾 玉京河上水汽缭绕,冰凉的雨丝打湿林笙笙的裙角,林笙笙接过佩兰递过来的丝帕,重新擦了泪。 谢辞昼不曾跟出来,幽幽夜色中,林笙笙眺望着远处岸边渔火,想起从前。 圆房那日她是痛的。 林笙笙以为世间女子都会如此,虽然她悄悄瞅过几眼的避火图中,男女都是一副飘飘欲仙之态。 圆房第二日,谢辞昼不曾露面,是谢枕欢亲手做了甜汤来陪她。 圆房半个月后,林笙笙第一次见到谢辞昼,虽然怕痛又害羞,她还是鼓足勇气问:夫君,夜里来棠梨居歇息吧。 那时候谢辞昼侧首低头看她,表情耐人寻味:我以为,你该不愿。 后来过了一年多,她才渐渐懂了谢辞昼当时的表情,他在让她知难而退,用如此冷冰冰的方式。 谢辞昼在公务上从来一丝不苟,深得圣上器重,在外秉公执法明察秋毫,得京中之人敬重。 可唯独在林笙笙这里,他倨傲、疏离,万般刁难千般不耐都倾与她一人。 从前身陷情沼不觉凄苦,如今头脑清醒再回想,林笙笙只觉一股难言气闷盘桓心间。 哪里有什么真心换真心?情爱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雨渐渐下大了,林笙笙身上有些冷。 佩兰撑着伞在后头不敢多问一句。 “去,催催元青,叫他快些。”林笙笙止住泪,迎着瑟瑟冷风走到雕花檐脚下躲雨。 佩兰撑着伞拎着裙子走下木梯,见元青正卖力划着。 “究竟怎么回事?公子可说了什么?” 元青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摇摇头道:“我连公子的面都没见着。” 佩兰深叹一口气,“无论如何,快些靠岸吧。” 元青点头,“公子也是这么吩咐的。” 鱼灯未歇,丝竹仍漾,岸边同方才一样热闹,一切仿佛又重新回到一个时辰之前。 春夜冷雨,画舫内花窗大开,雨丝伴着凉风吹彻。 谢辞昼坐在桌前,纵然林笙笙早已离开,但她身上的香气还萦绕在他四周。 身体本能的冲动与理智的克制交战已久。 被林笙笙唇角沾湿的那截指腹有鲜红血液正从两颗小小齿印上冒出。 谢辞昼手臂肌肉绷紧,将指腹蹭到唇边。 血腥味混着酥酪的香甜在口中蔓延,这碗酥酪竟然这么甜。 那么林笙笙润红的唇肉又该是什么滋味?还有她被酥酪打湿的雪白肌肤...... 一声低喘抑制不住从喉间发出。 谢辞昼知道林笙笙就在不远处。 画舫飘荡在河面上,若是他想,在这漆黑冰冷的雨夜里,林笙笙又能躲到哪里去? 但是她不愿。 他便不能想。 一旁香案上用来剪灯芯的剪刀被一双青筋暴跳的手持起,毫不犹豫刺向另一条手臂。 皮肉翻出,被冷风席卷,如碎裂的冰锥密密麻麻扎在热气腾腾的伤口上。 冲动与疯狂得以遏制。 汩汩鲜血,满目鲜红,锥心疼痛中,谢辞昼面色平静,脑海里尽是林笙笙眼角的泪,还有微微酥麻的一巴掌。 画舫乘风前进,幽静河面传来一声夜枭低鸣。 船一靠岸,林笙笙由佩兰扶着上了马车。 “出发。” 车夫在外头迟迟不启程。 林笙笙怒道:“难不成谢府就他谢辞昼一个主子不成?!” “佩兰!去街上雇一辆马车来!他们谢府的马车,我们不用也罢!” 话音未落,车夫连忙催马出发往谢府去。 元青在画舫外等了许久,谢辞昼终于在重重雨幕中出现。 衣冠端正,姿态如风中松柏屹立,就连发顶卷纹银冠都不曾歪,全然不像与夫人争执过一番的模样。 可是走近了,元青也看出些不对的地方,比如暗红血迹侵染的左侧衣袖、比如略显苍白的面庞。 还有沉的发哑的声音:“夫人回府了?” 细听语气,不是问,而是早有意料的陈述。 元青答是。 紧接着低头不敢多看,更不敢多问这血是哪里来的,夫人一身衣裙虽然乱了些,却不曾破也不曾沾血,这血定是公子的。 夫妻二人乐呵呵上了画舫,结果下来时一个泪痕犹湿,一个浑身血迹,这究竟发生了什么,元青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回府。” 谢府书房中灯火重新燃起,元青端着铜盆倒了一回血水又重新进来时,谢辞昼已经将伤口处理好。 那是一处参差不齐的剪刀伤,深浅不一,可见执剪人心绪不定,伤口长而大,可见这人狠心。 少夫人竟然敢如此伤公子? 平日里少夫人总是笑盈盈围着公子转,究竟怎么回事,才叫温顺可亲的少夫人下此狠手? 实在好奇,元青忍不住开口:“公子,这是怎么了?” 谢辞昼脱下沾了血的外裳,往浴房走去,漫不经心道:“你在家不曾同夫人吵嘴?” 元青接过外裳,“吵过......”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16节 但是没动过剪子扎人。 谢辞昼迈向浴房的脚步顿住,忽然想到什么,回首问:“今日可曾收到一枚扇坠?” “少夫人送来的。”他补充道。 “不曾。” “退下吧。” 一连六七日,谢府静悄悄的。 谢枕欢被谢辞昼罚在府中抄书,林笙笙日日泡在宝香楼,谢辞昼忙于公务。 一切又回到二人最初成婚那会,互相见不到。 但有些不一样的是,林笙笙自那日哭过一会气了一阵,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不给自己找烦恼。 而谢辞昼—— 圣上单手扶额坐在龙椅上,下首众人左一言右一语争得面红耳赤。 “北地春汛,北蛮蠢蠢欲动,诸公不问民生,却为了朕的家事争执不休,成何体统!” 帝王怒,众人骤然肃静。 礼部张呈出列跪拜铿锵道:“皇后常伴青灯不问后宫事已久,贵妃执掌六宫数年,论资历论贤德,都——” “张大人!当今皇后淑德懿范,常伴青灯是为民祈福,你怎敢妄议。” “林将军,若如你所说,北地又为何春汛!可见祈福是假,赎罪是真。” 天子起身,呵斥道:“放肆!” 下首众臣跪倒一片。 “朕与皇后相识微末,当年之事另有隐情,岂能由得你在此造谣!” 顿了顿,圣上扫视一圈,只见一直站在旁边的谢辞昼不曾开口,缓了缓神色问道:“谢卿今日为何一言不发?” 谢辞昼今日神色比从前更冷,似有重重思绪,他沉声道:“臣任大理寺少卿一职,只知执法如山,不知后宅之事。” 张呈道:“谢大人娶妻不久,怎就不知后宅之事?”说着,他看向林巡恩,意有所指,“还是说谢大人对这婚事有何不满?” 张呈知道谢辞昼对这婚事极其厌恶,也知道他的圣上重用,如今挑拨离间是上计。 林巡恩侧首看向谢辞昼,目光森凉,妹妹嫁入谢府,日子究竟过得如何,他心里有数。 气氛骤然紧张,众人面面相觑,圣上重新坐回龙椅,面色莫测。 谢辞昼冷笑:“半月前,臣与爱妻同游玉京河,这婚事金玉良缘,得圣上赐婚,有何不满?” “若说后宅之事......张大人前日刚收了几位江南瘦马,恐怕夜夜笙歌,连北地春汛祭祀祈福的折子都忘了看吧。”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谢辞昼寡言,为人孤高,向来不与人下场争执,如今...... 究竟是为了卖林家个人情,还是迫于圣上威压? 张呈气得结巴,“你,你,你胡说八道!” 圣上适时开口:“查!给朕查!” “众卿继续议北地春汛之事。” 原本叫嚣着皇后废立一事的人出师未捷,此刻噤若寒蝉。 忠华门外,林巡恩早早等在一旁。 谢辞昼面色平淡,微微颔首道:“林将军有事找我。” 林巡恩有些意外,从前谢辞昼从来不搭理人,就算是与林笙笙婚后,见到林家人也如没看见一般。 “笙笙还好吗?”林巡恩只关心这件事。 谢辞昼不语。 林笙笙这些日子奔波在宝香楼,听元鸩说,瞧着心情不错。 林巡恩道:“这婚事本就是乱点鸳鸯,你若是不喜欢笙笙,也别磋磨她,我们将笙笙接回去便是。” 他补充道:“政事与婚事不可混为一谈,今后林家与谢家依旧是亲戚。” “她很好。”谢辞昼冷冷说完拂袖离开。 - 其实林笙笙不大好,因着那日在画舫里吃了太多冰酥酪,后来又在河上淋雨吹冷风。 所以她这次癸水腹痛非常。 本约了朱掌柜看香料的行程也被她推了。 佩兰又递过来一个汤婆子塞到林笙笙怀里,“姑娘,你先捂着,我去给您煮一碗红糖水来。” 说完,佩兰急急离去,林笙笙叫住她。 “记得打个蛋!” 佩兰见她疼的脸色苍白也不忘了吃,笑道:“好嘞。” 瘫倒在床榻里,林笙笙盘算着最近得来的消息。 闻令舟自西南归来后便一直驻守京中,前些日子刚被封了殿前司副指挥使一职。 在京中,自然就方便碰面了。 这一世许多事都变了,今后究竟怎样她也说不准,但是如今查清楚贵妃生辰中毒还有胥无凛叛城这两件事绝对没错。 得找个机会,同闻令舟见上一面。 三年未见,不知他可还记得曾经青梅竹马那段时光? “姑娘,老爷叫您过去一趟。”白蔻在门外道。 谢老头?他找我做什么? 准没好事。 “就说我不舒坦,不去。” - 又是熟悉的檀香气味,谢辞昼闻不惯,站得靠近门口。 谢长兴手执诗经,坐在书案前。 “为父知道娶林家女非你所愿,也不愿看你郁郁寡欢。” 谢辞昼无言。 谢长兴自顾说着:“妻你已经没得选,但是妾室却可以好好挑一挑。” “周家虽是小官,但是胜在人口简单,周大人谨小慎微,老实。” “前些日子我已同他说定,下个月便把周家三姑娘纳给你做妾。” 谢辞昼蹙眉,冷声道:“我并没有纳妾的心思。” 谢长兴放下诗经,意味深长道:“你同林家女迟迟不圆房,你当我不知道为何?” “既然不喜欢,那就再挑一个便是。” “谢家百年世家传承,为父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该尽心开枝散叶。” 闻言,谢辞昼冷笑:“开枝散叶?父亲妾室多,这事还是交给父亲吧。” “你!不得放肆。”谢长兴不与谢辞昼争口角。 “你终究是年轻,等今后日子长了,自然知道妻妾平衡之道。” “周氏模样不错,性子也温和,比林家女乖顺懂事,等她进了门,也好削一削林氏的锐气。” 谢辞昼决然道:“我不纳妾。” 说完,他转身要走。 忽然门口拐进来个小厮禀报:“林娘子说不舒坦,不来了。” 谢长兴冷了脸,“前几日她还上蹿下跳跑出府去抛头露面,怎么今日叫她来议事,又推脱说病了?” “再去请!” 小厮得令退出门,刚要走,又被谢辞昼叫住:“慢着。” “我既不同意纳妾一事,叫她来说也无用。” 谢长兴不耐烦道:“亏他们林家自诩家风正家规严,竟教养出这么一个无礼的女儿来!” 谢辞昼侧首睨了一眼谢长兴,冷声对小厮道:“娘子既然不舒服,便不要去打搅。” “诗经无用,父亲不如多读读《孟子》。” 直到谢辞昼抬脚离去时,谢长兴才反应过来谢辞昼的暗讽,气得摔了诗经怒骂:“纳妾这事暂缓,那开枝散叶一事你不许懈怠!” 棠梨居内,鹅梨帐中香气味悠远恬淡。 林笙笙喝了热乎乎的糖水,裹着被子在床榻里哼哼唧唧。 “不成,太疼了,佩兰,去叫府医来。” 往日疼起来也就是浅浅的在小腹内翻滚一下,如今却加重了十倍百倍,疼得林笙笙眼前忽明忽暗,分明手脚冰凉,额间却沁了汗。 佩兰掀开帐子一瞧,只见林笙笙连唇色都白了,吓了一跳忙跑出去找府医。 谁知一跑出去就撞见谢辞昼。 谢辞昼停在门口,负手而立,“慌慌张张做什么?” 第13章 冷月 她没什么不放心的 已近四月,春雨阵阵,今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17节 而林笙笙却被癸水腹痛困在床帐中呻吟不止,佩兰跑出去又跑了回来,撩开床帐一角气喘吁吁道:“公子来了!” 【他来做什么?】 林笙笙脑子里瞬间闪过那日在画舫中的事。 “让他出去!”林笙笙用被子将头蒙住。 佩兰见状不知所措,偷偷看了看谢辞昼的神色,惊讶的发现他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生气。 正踌躇间只见谢辞昼已经走到床前。 【本来腹痛就晦气,他来凑什么热闹?】 【棠梨居难道就如此进出随意?】 谢辞昼站定,看着床榻里缩着的一小团,只有额头与浓密乌发露在外面。 “哪里不舒坦?” 林笙笙冷冷道:“不劳你费心。” 【我不舒坦与你何干?】 【不舒坦就该叫府医,谢辞昼来有什么用。】 谢辞昼坐在一旁太师椅上,吩咐道:“去叫府医来。” 佩兰连忙跑出去。 房内梨香清甜,一应陈设淑雅大气,谢辞昼漫不经心打量。 并蒂缠枝插屏后隐约映出一件樱草色衣裙,衣裙旁边花几上幽兰盛放,露出一点淡蓝色花心。 床边绣架上是绣了一半的松竹,绣架旁空出一块地方,有些突兀。 谢辞昼垂眸,忽然想起那副被劈作两半的青鸟双飞的绢丝,是否本该立在绣架旁? 香案上远山炉泛起袅袅香雾,又是他向来不喜欢的甜香,若是他没记错,林笙笙从前喜欢的是雪中春信,冷冽气味浓郁的香丸。 只是......这冷冽气味他好久没闻到过了。 床榻内好一阵子没有动静,谢辞昼忽然回神—— 难不成睡着了? 不是说不舒坦?不舒坦也能睡着? 还是说这本就是她的推托之词,就为了不去见父亲,又或者—— 为了逃避纳妾一事。 谢辞昼眉头舒展,若是为了逃避纳妾一事,那也有情可原。 新婚不久,若是纳妾定然伤了林笙笙颜面,她不愿也正常。 他向来不喜欢这些小心思,但他与林笙笙是夫妻,理应理解她、包容她。 不多时,府医跟着佩兰匆匆赶来。 谢辞昼并未拆穿,任由府医上前诊治,他端坐在太师椅上慢慢喝茶。 佩兰隔着床帐唤了两声姑娘没有得到回应,一下子慌了神。 一把掀开床帐,只见林笙笙脸色煞白,美目紧闭,躺在榻上已经疼得失去意识。 “姑娘!” 府医见状也着急,忙道:“快!快扶起来,先扎针!” 扎针?为何就严重到了如此地步? 谢辞昼闻言,一下子放下茶盏,顾不得茶水晃荡泼湿衣袖,两步走上前。 “怎么回事?” 他走到床边坐下,捞起浑身绵软的林笙笙,揽在怀中,只觉怀里的人像热水里滚过的面条儿。 府医行针,佩兰在一旁急得眼泪直打转。 “从六七日前就开始不舒坦,姑娘只当是癸水腹痛,一直忍着,可是昨日来了癸水后竟然变本加厉,没想到,没想到竟然直接痛晕了过去。” 府医扎针在合谷、劳宫两处,看了看谢辞昼,道:“还请公子脱了夫人的鞋袜,老朽须得扎涌泉穴。” 谢辞昼一只手臂揽着林笙笙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出略过裙角向下探去。 罗袜细软,轻轻一握便触到了林笙笙的脚掌,纤巧不足他轻握。 谢辞昼一顿,如触碰到火苗般瞬间收回手,“佩兰,你来。” 佩兰早就在一旁着急,闻言立刻上前脱了林笙笙的罗袜,露出一截莹白。 谢辞昼移开目光。 涌泉穴一扎,林笙笙迷迷糊糊,只觉腹中、手掌、脚心钻心的痛。 【好痛......】 林笙笙仰躺再谢辞昼怀中,像一头受伤的小兽,眼神迷蒙还未完全睁开。 府医给林笙笙把脉。 【太痛了,很痛......】 紧接着,谢辞昼的耳边响起低低哭泣声。 低头看时,林笙笙只是眉头紧皱,闭着眼晕乎乎的。 心间莫名一阵针刺,谢辞昼问:“可看出什么了?有没有止痛的方子?” 府医收了锦帕,回道:“夫人寒邪内生,寒凝血瘀,以致胞脉失畅,经行腹痛。” “只能开些温养的方子,不可用虎狼之药解一时之痛。” 说着,府医嘱咐道:“癸水前后不可行房,否则任冲受阻,易经行腹痛。” “......”谢辞昼一时间无言以对,默了片刻道:“未曾。” 府医神色了然,捏着胡子细细想过后又道:“夫人须得温养,不可淋雨受寒,也不可肝气郁结。” 佩兰嘴快:“那日玉京河上,可不就......” 还未说完,看了一眼榻上坐着的谢辞昼,只见他神色凝重,佩兰不敢再说下去。 府医不再多说,收了银针去外间拟方子。 佩兰看着谢辞昼怀里的林笙笙,一时间放心不下跟府医出去。 谢辞昼冷声道:“杵在这里做什么?煎药去。” “姑娘......姑娘她......”佩兰想说林笙笙可能不想见到谢辞昼,但是看着谢辞昼沉着脸,不敢说出口。 “出去。” 屋里终于清净了。 耳边低泣伴着幽怨传来。 【人人都来癸水,怎么偏偏就我的这么难伺候!】 【这癸水能不能让给男人去。】 【小肚子冷冰冰的,好难受......】 谢辞昼顿了顿,伸手隔着锦被覆在她小腹上。 竟是因为生辰那日...... 那日林笙笙眼角坠着泪珠气冲冲跑出去,又在画舫外淋了好一阵雨,那夜的风也寒凉的很。 是他冒犯了林笙笙,才致今日这情形...... 谢辞昼看着怀里唇瓣苍白的林笙笙,她的额角蜷着被汗水濡湿的黑发,平日爱笑的眼睛和舒展的眉梢此刻全都皱了起来。 又一阵脚步轻响,白蔻探头探脑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只汤婆子。 “公子,奴婢服侍姑娘换身寝衣,您......” 是佩兰吩咐她来的,说换衣裳,谢辞昼定然就走了。 谢辞昼站起身,将林笙笙轻轻枕在软枕上,又给她严严实实盖了锦被。 “少夫人体虚畏寒,关好门窗拉严实床帐再换干爽的衣裳。”说着拿过白蔻手里的汤婆子放入被中,温着林笙笙的小腹。 说完,谢辞昼起身重新坐回一旁太师椅上。 床榻间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分明被床帐遮得严严实实,但谢辞昼还是侧首往一旁山水画上看,不往床榻方向多看一眼。 有丫鬟端来一盏热茶,被谢辞昼抬手拒了。 林笙笙悠悠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嘴里苦涩难忍。 佩兰收了药碗问:“姑娘,可要换身寝衣?” 身上黏腻潮湿,林笙笙摆摆手道:“备好热水,我想泡一会。” “你癸水未退,不可泡澡。”房间里只点了床前一豆小灯,谢辞昼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来。 林笙笙被吓了一跳,“谁让你在这的!出去!” 房间内静得可怕。 佩兰恨不得立刻找个缝钻进去,林笙笙与谢辞昼近来多有不睦,平日里谢公子众星捧月一般,哪里受过这样的冷言冷语? 况且眼瞅着公子在这守了两个时辰,姑娘刚醒就赶他…… 谢辞昼缓了缓,起身待走,忽的想到什么,回身平和道:“父亲所说纳妾一事,我不会同意,你放心。” 她这些日子最忌讳肝气郁结,不可让这件事再风言风语扰了清净。 林笙笙语气惊讶,“纳妾?” 谢辞昼道:“你不知?” 林笙笙道:“我现在知道了。”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18节 “我没什么不放心的。”林笙笙补充。 【这么好的事,有什么不同意的?今日叫我去,竟是为了这事。】 【要早知道是纳妾,我就算痛晕过去也要去凑凑热闹!】 谢辞昼站在离床塌三步远处,紧紧盯着一豆灯光下林笙笙的脸颊。 她气色恢复了一点,但是唇瓣还是泛白,此刻神情淡漠,似乎果真没什么不放心的。 谢辞昼默了片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道:“既然不舒坦,就少出去走动。” “佩兰,送客!” 【我走动我的,我痛我的,与你何干?】 一连歇了两日,林笙笙终于缓解许多。 顾不上天色阴沉,她乘了马车往宝香楼去。 佩兰一路上心惊胆战,“姑娘,就这样同闻将军见面,若是被公子发现了该如何是好?” 林笙笙道:“怕什么,我与闻将军只是叙叙旧请而已。” “咱们知道是叙旧情,可就怕公子不知道呀。” 林笙笙轻笑,“他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知道呢有知道的好处。” 佩兰道:“这是何意?” “他若是知道我与闻将军只是叙旧情,便不会多管这件事,他一心扑在公务上,才懒得管后宅之事。” “他若是不知道,误以为我与闻将军有些什么,那这件事更好办了,谢辞昼气性大,到时候一纸和离书递给我,了解了这孽缘,岂不是正好?” “圣上赐婚,我不想林家被置于风口浪尖,正愁着没法和离呢。” 佩兰惊呼:“姑娘您不要乱说!和离这种事怎么能视为儿戏呢?” “奴婢瞧着谢公子待姑娘比往日亲近了些,这是好事。” 林笙笙摆摆手,“算了,我无福消受。” 佩兰垂首道:“不知为何,总觉得姑娘好像很了解谢公子。” 林笙笙打起车帘,看着外头闹市景象,漫不经心道:“谢辞昼此人样貌出众,勤勉聪慧,龙章凤姿,是好后辈、好臣子、好哥哥,但唯独不是好夫君。” 说着,她回头认真道:“佩兰,这些日子我悟透了一个道理。” 佩兰抬起头疑惑道:“什么道理?” “强扭的瓜不甜。”林笙笙笑道。 佩兰若有所思。 宝香楼门前暗香浮动,林笙笙环视一圈进了门。 朱玉笑盈盈上前,与林笙笙说说笑笑,在铺子里闲逛。 “今日倒没瞧见香云楼的殷围站在门口。” 朱玉悄声道:“哎呦,快别说他,就这么一提也觉得晦气。” 林笙笙道:“怎么回事?” “要不怎么说要心存善念呢,否则啊,谁也不知道会沾上些什么脏东西!” 朱玉喝了口茶,继续道:“殷围前些日子刚养好面上的伤,才出来了一天,嘴里不干不净的说些浑话,我正想着报官。” “可谁知竟然有一匹路过的马惊了,冲着殷围就撞了过去,最后啊,生生碾断了一条腿呢。” 林笙笙震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西街从来都是小娘子爱来的地方,马车的马匹也都是大户人家训过,最温顺的,怎么就惊了马? 惊了马怎么就直愣愣的撞了殷围,好巧不巧还碾断了一条腿...... 朱玉不以为意,“坏事做尽,自然就遭报应了。” 林笙笙浅浅喝了一口茶,突然抬头时看见朱玉颈边紫色痕迹。 “你这是怎么了?”林笙笙伸手去碰。 朱玉面露惊色,连忙后退拉了拉衣领掩住。 “我没事,姑娘,茶凉了,我去换一壶来吧。” 林笙笙拉住朱玉的手腕,目光冷森森的,“究竟怎么回事?他打你了?” 拂开林笙笙的手,朱玉眼角湿润,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是夫妻之间吵嘴,气不过动了手罢了。” “他敢打你?花着你的钱,还敢打你?” 朱玉依旧辩解:“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自少年时郁郁不得志,蹉跎半生受尽冷眼,醉酒后时常拿出来说。” “我劝不得也不能不理会,总归是叫他撒了气便好了。” 林笙笙冷道:“他蹉跎,他困顿,与你何干?难不成是你害得他郁郁不得志?他凭什么将气撒在你身上?” 朱玉苦笑道:“林姑娘,你还年轻不懂这些。夫妻之间何必计较这么多,这日子不都是这么过的么?” 林笙笙只觉气血翻涌,“我从未听过,就因为是夫妻,便打也受得,骂也受得!” 朱玉还要说,只听门外佩兰急急道:“姑娘!楼下来了轿子,说是宫里的人!” 林笙笙并不急着走,看着朱玉认真道:“你若信得过我,趁早与他分开,不光为了你,更是为了你女儿!” 说完,大步往门外走去。 然而,林笙笙刚从二楼雅间走出去,就见楼梯转角处上来一人。 来人一身苍色盘云纹直裰,发戴碧玉梁冠,山水折扇上坠着那枚仙童执荷扇坠—— 那是前几日林笙笙托人送给他的。 闻令舟身形魁梧行走间步履沉稳,见到林笙笙后眼睛亮了亮。 “笙笙。” 第14章 冷月 错过 若将前世的时间加上细算起来,林笙笙与闻令舟已经四五年未见,印象中他还是那个即将远征,面容青涩内心忐忑的少年。 可是如今,经过沙场磨炼,闻令舟已然是一位威严的将军了。 林笙笙怔了一瞬,忽然嗓子有些干,她咽了咽,道:“闻将军。” 闻令舟本亮起的眸子又暗了下去,“从前你都叫我令舟哥哥。” 林笙笙颔首笑了笑,“令舟哥哥,别来无恙。” 闻令舟上前一步,然看到她高高梳起的妇人发髻后,又停住了脚步—— 两年未见,她已经嫁人了,嫁给了她的心上人。 林笙笙并未察觉异样,“我还有事,需先行一步入宫,等我回来咱们再叙叙旧可好?” 闻令舟点头,“好,好。我等你。” 林笙笙拎着裙子像一只纷飞的蝴蝶一般下了楼,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宫中来的小轿上,闻令舟才收回目光。 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阴沉沉的,似乎有一场大雨要下,林笙笙乘了宫中小轿离去,回来时恐怕没有马车可乘。 “备车,我去宫门口等。” - 谢府院中合欢树下,谢辞昼一身轻便窄袖长袍,手中短刃随着有力的动作寒芒时隐时现。 院中寂静,只有阵阵手臂挥出还有寒刃刺出的破风声。 一把精巧短刃被谢辞昼用得出神入化。 元青从廊下走来,站了一刻钟。 谢辞昼收刀,走过来拿起巾帕擦了擦额角的汗,端起冷茶喝了一口道:“说。” “少夫人今日午后被宫中小轿接走了。” 谢辞昼道:“宫中来人?从宝香楼接走的?” 元青点头,“元鸩方才来报,说是贵妃娘娘听闻少夫人经营宝香楼,对香道颇有造诣,便召了少夫人入宫探讨一二。” “颇有造诣。”谢辞昼鼻间又回味起那日在棠梨居闻到的荔枝香气,清雅香甜,与平常荔枝香不同。 可见她对这些很用心思,也很有成就。 谢辞昼点点头,“戚贵妃擅香,唤少夫人入宫倒也说得通。” 然戚贵妃背后是肃王势力,肃王与太子如今势同水火,林笙笙的哥哥林巡恩又是太子的人...... 林笙笙心性天真,只知风花雪月不知朝堂争斗,不知会不会被卷入其中。 谢辞昼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快要下雨了。 忽然想起前两日府医的嘱托——须得温养,不可淋雨受寒。 “备车,去宫门口等。” 元青得令急急退下又被叫住。 “你急什么?我先换身衣裳。” 元青目瞪口呆:“您也去?” - 庆春宫内燃着淡淡的四时香,清雅静谧。 林笙笙垂着头跟在女内官身后。 女内官细长眼柳叶眉,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牙白衣裙熨帖整齐,一路上不言语,只在需要转弯或台阶处才低声提醒。 林笙笙知道这位便是戚贵妃的庶妹戚心,京中有名的才女,曾一词动云京。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19节 奈何身份同戚贵妃是云泥之别,传言戚心是戚老爷同戚老太爷房中侍婢所生,其生母在生育后被戚家秘密处死,以掩盖丑事。 戚心自小便养在戚夫人名下,同戚贵妃一同长大,姐妹情分非比寻常。 如今戚贵妃在后宫只手遮天,膝下肃王也日渐长大了,正值戚贵妃有孕之际,戚家将戚心送入宫中。 虽对外说戚心做女内官,侍奉戚贵妃左右,但戚家人的意思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烈火烹油还要再火上浇油,戚家野心之大,不可估量,今后究竟结果如何? 林笙笙垂眸。 没有帝王会放任外戚势大。 若帝王不动声色,则是静观其变,若帝王有所动作,那便是血流成河。 “林姑娘,听闻宝香楼前些日子整治了香云楼,可见林姑娘聪慧伶俐,颇擅经营之道。” 将林笙笙带到门前,戚心忽的回过头问了这么一句。 林笙笙面露羞涩,“不敢当,香云楼一应背地里动作,都是宝香楼掌柜发现的,我自幼娇养在闺中,平日里只绣绣花,哪里懂什么经营之道?” 戚心嘴角勾了一下,“林姑娘谦虚。” 不再多说,戚心推门入内禀报,不多时便走出来,“林姑娘,请吧。” 林笙笙端正行礼,迈入门内。 殿内虽燃着清雅淡香,但一应陈设却奢华无比,一走入内,竟有种香气不衬金殿的荒谬之感。 戚贵妃靠在美人塌上,一丛珠帘垂下,将林笙笙的视线挡住。 “你就是陈氏之女?”慵懒的声音传来。 林笙笙行礼,声音平稳道:“民女林笙笙,母亲巍北陈氏。” 戚贵妃应当是点了点头,过了一会道:“民间商贾自前朝便不入官宦之眼,你父朝中做宰,你母民间经商,而你......嫁入百年世家,却游走民间商行,实属——” “特别。” 戚贵妃音调淡淡,说到最后两个字带了两声不明意味的笑。 林笙笙面不改色,“圣上恩泽深厚,如今国泰民安,官商和睦,是百姓之福。” “好一个百姓之福。” 戚贵妃起身,从一旁紫檀小几上取了一只匣子递给身边宫女,“听闻你擅香道,本宫这二苏旧局配了两日,总觉着不对,你闻闻看。” 珠帘轻响,宫女捧着紫金匣子来到林笙笙面前。 林笙笙捻起香丸在鼻尖轻嗅,展眉道:“娘娘巧思,在其中另加了茶香,使香丸气味更加清逸,适合盛夏时节。” “只是......沉香与老山檀该是一与二,娘娘这香丸里,沉香恐怕有些过量。” 还未说完,戚贵妃掩唇咯咯笑了起来,同身边人说:“你瞧,我早就说林姑娘既然经营宝香楼如此得心应手,对于香道定然精通的。” 一旁宫女只笑着打扇。 戚贵妃道:“本宫乏了,这匣子香丸就赏给你了,你且退下吧。” 林笙笙立即露出喜出望外之色谢恩。 戚心入殿中领着林笙笙走了。 片刻后,戚心垂首重新走入殿内,打起珠帘上前,跪地为戚贵妃揉腿。 “本宫早说过,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子,怎么可能懂得朝堂争斗,又怎么可能知道香云楼与咱们庆春宫的关系?”戚贵妃语气轻蔑。 戚心默了一瞬,道:“方才娘娘试探她,可察觉出什么了?” 戚贵妃嗤笑,“原是个银样镴枪头!” 她动了动腿,戚心收回手,等她换了舒服的姿势后继续揉腿。 戚贵妃继续道:“二苏旧局本就是最简单的方子,她都能背错,连最重要的两味香的剂量都能记反!” “还将你特制的茉莉香认成茶香,如此资质粗陋、逢迎谄媚的女子,也配踏入我这庆春宫。” 戚心垂头,“可见此女不擅香道,坊间传闻都是假的。” 戚贵妃鲜红的指甲拨了拨戚心鬓边的流苏发簪,漫不经心道:“你就是太小心谨慎了,吩咐香云楼,把心揣进肚子里去,少疑神疑鬼。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本宫保他成为云京最大的香铺。” 说完,戚贵妃足尖轻点戚心的肩膀,示意她起身。 “本宫乏了,怀着这个小东西真是不安生,你且退下吧。” 戚心温顺起身,问:“娘娘,豆蔻香丸今日还未服用。” 一旁宫女闻言动身要去取来伺候。 戚贵妃道:“本宫要你服侍。”她指了指戚心。 戚心垂头,依言去取香丸服侍着戚贵妃吃下,又捧了茶水,跪在跟前伺候着戚贵妃喝了两口,这才退下。 还未等戚心走出金殿,只问戚贵妃状似无意问道:“听闻昨日圣上点了你去书房伺候笔墨?” 戚心惊慌跪伏在地上道:“圣上唤奴婢去问了娘娘的身子,不曾说别的。” 戚贵妃轻笑:“瞧把你吓得,父亲送你入宫本就......算了,你退下吧。” 戚心走出大殿,站在日头下,脊背僵直,神色微黯。 - 林笙笙垂头走在宫道上,手中捧着方才戚贵妃赏下来的香丸。 宫墙高耸,有乌云低低掠过,簌簌潮湿的风从宫道吹彻,阴寒无比。 香云楼究竟什么来头,为何才动了殷围,她就被戚贵妃急着召入宫中一探究竟? 还有这香丸...... 配比精湛,其中还掺了特制的茉莉香,可见制香人心思灵巧,手法娴熟。 难道戚贵妃果真如传说中那样擅香道,并且以此虏获圣心? 可是...... 戚贵妃有孕,为何殿中绕着淡淡的藿香与丁香?这两种香分明不利胎儿,若是长久嗅闻或是服用,恐怕会滑胎...... 究竟是她不知道还是有意为之。 林笙笙忽然想起前世—— 后来某天戚贵妃忽然昏厥,呼吸困难,最终滑胎,太医从珊瑚中查出大量毒香。 而这珊瑚,便是太子进献给贵妃的生辰礼。 快到忠华门了,林笙笙慢下脚步,侧首同一旁宫女搭话,“贵妃娘娘宠冠六宫,就连随手赏的香丸都是用紫金匣子盛着,你们平日里在宫中为娘娘效力,想必赏赐颇丰。” 宫女有些自豪,“贵妃娘娘平日里得圣上恩赏最多,待我们自然是极好的。” 林笙笙道:“我见戚内官很得娘娘喜欢,想必她的赏赐是最多的吧。” 宫女瘪瘪嘴,面露不屑,“戚内官?她不过是个......” 还未说完,宫女立刻一顿,面上又挂了随和的笑容,抬手道:“林姑娘,请吧。” 林笙笙心中了然,垂首笑了笑,不再多说。 无论如何,戚贵妃这一胎保不住另有隐情。这一世她绝不会让这罪名再次落到哥哥头上! 方走到忠华门下,忽然雷声滚滚,大雨倾盆而下。 林笙笙躲在檐脚,佩兰撑伞从门外赶了过来,“姑娘!” 小宫女笑笑道:“林姑娘稍等片刻,奴婢去命人套车来。” 佩兰冲林笙笙摇摇头,并未多说。 林笙笙会意,“不必麻烦,府中已有马车来接。” 小宫女往宫门外探头,只见一辆乌木马车停在一旁,洒蓝色车帘被风吹动,露出一角男人的肩膀。 竟是谢大人亲自来接? 谁没听说过林姑娘仰慕谢公子的事?早些时候还传闻林姑娘嫁入谢府后并不得待见,可如今看来,再矜贵的公子也架不住林姑娘这朵倾国倾城的娇花倒追啊。 “林姑娘与谢公子夫妻恩爱,实在让人羡慕。”小宫女奉承道。 ......林笙笙打着哈哈敷衍,“还行。” 等小宫女走远了,林笙笙才钻到佩兰伞下往外走,“可是白蔻来接我了?” 佩兰摇头,“是闻将军。” “闻令舟?!” - 谢辞昼坐在车中,远远看着转角那边雨幕中停在忠华门前的那辆马车。 乌木嵌金,是闻家的马车。 他眸色暗了暗,遥遥望去,恰见忠华门走出两个人。 天水碧的伞遮住两人的上半身,但是谢辞昼还是能从樱草色纷飞的裙摆看出,左边那个是林笙笙。 林笙笙走到马车前,闻令舟撑伞亲自下车,先将一只小巧的手炉放在她怀中,然后扶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冲破雨幕扬长而去,水花飞溅。 谢辞昼放下车帘,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手炉,鎏金雕刻的花纹被绣了鸳鸯的缎子裹住—— 听棠梨居的丫鬟说,那是林笙笙待嫁时绣的。 他收回目光。 “回府。” 第15章 冷月 她的竹马 骤雨初歇,谢府书房轩窗前的白兰被打的得七零八落。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20节 元青指挥着花匠忙活了一阵子,站在廊下歇息时,元鸩走上前挠着头问:“今日这是怎么了?难道密报也不准进去禀报么?” 平日里若有急情,元鸩不打招呼翻窗而入都使得。 元青悄声道:“你若嫌命长,大可直接进去。” 元鸩换了一只手挠头,算了算这消息重要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叹了口气离开。 “元青。”书房内冷冰冰的声音响起。 元青缩着头走了进去。 “把香灭了。” 元青依言照做,然后垂首大气不敢出,站在一旁等谢辞昼吩咐。 而谢辞昼只是端坐在书案前,手里翻着些信笺,不曾抬头,也不再说话。 谢辞昼重新扫过被林笙笙扔掉的那些信笺,密密麻麻梅花小楷,真真切切柔情蜜意。 翻看久了,指尖还会留下若有若无的清冽梅香,与他从前闻到的一样。 只是这个香味,他已经很久没闻到过了。 “府中采买是否换了人?” “未曾。”元青答。 “书房的香丸近来变了。” 元青回想片刻,纳闷道:“这香丸一直是少夫人亲手调配,再交给二姑娘,由她交到书房来。从未变过。” 谢辞昼眉头微蹙,“她为何不直接送来?” 元青道:“您刚成婚时,曾吩咐过不许少夫人来书房走动。” 书房内静了片刻。 最近书房的香变得柔和甜润,同他在别处闻到的雪中春信一样,毫无清冽之感。 所以,从前数年,他书房中所用香丸都是林笙笙一手调配暗中送来,所以才会有独特的冷香。 时间太久,以至于谢辞昼都快忘了,雪中春信本该是花香柔润。 “将剩下的香丸都扔了。” 元青一愣,“这......那属下亲自去买些。” 谢辞昼摇头,“不必。” 除了林笙笙,又有谁能如此熟悉他的喜恶,又有谁能精准调配出从前香气? 最近她不再调香,而是随手买些交给枕欢,是不是太忙了? 忙于和闻令舟谈情说爱。 再看手中信笺,谢辞昼沉了脸。 这些书信,妻子是否也给闻令舟写过? 或者说...... 正在写。 漫漫春夜,提笔诉相思。 “元鸩。” 元鸩迈进门的时候觑了觑谢辞昼的脸色,脊背一凉。 “去查少夫人婚前同闻令舟的关系。” 元鸩顿了顿道:“属下一个时辰前正要禀报。” “闻家根基在北地,与少夫人的母家巍北陈氏是世交。听闻从前在北地时,少夫人与闻将军青梅竹马,后来林相高升,举家搬到京城,而闻将军远征西南,二人才分开。” “再后来......”元鸩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不敢再说下去。 谢辞昼冷笑,再后来闻令舟升到云京,二人死灰复燃。 “一个时辰前为何不报?” 元鸩苦着脸与元青面面相觑,“这......” “罚一个月例银。” - 暮色四合,林笙笙在灯下合上小册子,揉了揉眼睛。 即将入夏,天气炎热,云京女子更爱配些香包,有驱虫、香体、醒神之效。 所以这些日子林笙笙得了空便跑到宝香楼,同朱玉探讨入夏后要卖的香包,还有制作香包需要购置的原料。 若只筹备香包,并不是难事,然林笙笙还有些别的想法—— 入夏后姑娘们衣衫单薄,纱裙、罩衣等露肤多,所以会佩戴金银玉等首饰装点。 若是能将手镯、发钗、珠串甚至耳坠与香料结合,组合售卖,其中利润要比香包翻一倍不止。 “白蔻,将这册子拿去送到万金楼,请虞掌柜过目。” 册子中尽是林笙笙画的首饰样式,打算与云京最大的首饰铺子万金楼合作。 白蔻转身要走,又被林笙笙叫住:“这个一并带走,替我交给朱掌柜。” 只见一匣子钱沉甸甸的,白蔻不解:“姑娘,先前不是给过她钱了么?” 林笙笙回想朱玉身上的痕迹,摇头:“不够。” 白蔻欲言又止,终是忍不过,“朱掌柜自己心甘情愿受挫磨,咱们能管得了一时也管不了一世,搭上这么多银钱最后还不是进了赌鬼的口袋里?姑娘,咱们别管她了。” 林笙笙道:“别钻牛角尖,我本也没指望她一下子想开,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够,我说再多,总比不上她彻底痛一回。” 她垂眸:“这痛若是现在来……还不是时候。这些钱先保她们母女平安一阵,值了。” 将这些事都吩咐好,林笙笙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推门出去散步。 佩兰跟在她身侧打着灯笼。 主仆二人走到棠梨居东南角的厢房时停住了脚步。 佩兰看着在厢房忙忙碌碌的丫鬟们,担忧问道:“姑娘,当真要将这处拾掇出来,留着今后给周姑娘住么?” 林笙笙点头,前世因为香云楼暗中害周姑娘毁了容貌,再加上在吴大人家喜宴上有些误会,所以最后周姑娘没能顺利入谢府。 如今她顺其自然,不干扰此事,估计过不了多久,周琼便会入府为谢辞昼做妾了。 摇着扇,打量一圈,林笙笙颇为满意。 林笙笙道:“周氏将来入府是妾室,不论得宠与否,在生下孩子前都只能住在西南角的旧院子里,那里夏日不通风,冬日无暖阳的,她定会吃些苦头。” “左右这棠梨居这么大,我匀出这处给她住,一是离我的住处远,她打搅不到我,二是这处通风采光都很好,她前一阵子病了一场,该住的好一些。” 佩兰想起那日周府的情形,有些不忿,“周姑娘在周府的住处本也没多好,等去了西南的院子,应该会住得惯。” “姑娘您新婚没多久,还未同谢公子圆房,谢家就急不可耐要为公子纳妾,这不是打您的脸嘛!” 说到最后,佩兰气得恨恨道:“要奴婢说,姑娘您根本不用对周氏那么好。” 林笙笙摇摇头安抚佩兰,“你看你,这便是钻牛角尖了。” “就是因为我知道周姑娘在周府的处境,所以不忍心叫她来谢府继续受委屈,她本柔弱,何苦相逼?” “你也说了,纳妾一事是谢府的主张,我又为何要把气撒在周姑娘身上?” 佩兰闻言知道自己被气昏了头,红着脸低头道:“姑娘您事事为她周全,就是不知道她今后可会知恩图报?” 林笙笙缓缓迈着步子,看着稀疏星点,郎朗夜空,耳边虫鸣阵阵,树叶轻响,只觉胸臆舒畅。 她觉着这话有些好笑,“我要她知恩图报做什么?” 【周姑娘入府,得宠也好,无宠也罢,都与我无关。】 【谢家虽迂腐,但好在府中清净,条件优渥,周姑娘能离开周府今后留在谢府,或许也是件好事。】 【若是能得个一儿半女,与谢辞昼恩爱或举案齐眉,也是周琼的一番造化了。】 【无论如何,都是她与谢辞昼之间的事,我这个局外人可就不掺和了。】 【最好是周琼得谢辞昼青眼,到时候郎情妾意彻底厌恶了我,我也好找个时机同他一刀两断呀。】 佩兰还是气不过,怒道:“谢公子竟是这样无礼之人,都说谢家百年,家规清正,难道放着新婚妻子几个月不圆房,这就是谢家的规矩吗?” 虽一心盼着林笙笙能放下谢辞昼,少些伤心,可真到要放下的时候,佩兰还是觉得愤怒与不甘。 林笙笙闻言拿扇子点了点佩兰的头,“你呀,气得都胡说了。” 【谢辞昼何等矜贵人物,怎么可能将就着与我过日子?】 【从前倒是盼着圆房,可如今只盼着他千万别来,这种欢好亲密之事,还是今后找到如意郎君再有所期待吧。】 “仔细着点,光顾着说话,灯笼都打歪了......” 主仆二人挑灯散步的身影伴着嬉笑声渐渐隐入花丛中。 谢辞昼站在碎石小道旁树后的六角亭内,看着那道身影渐行渐远。 一刀两断...... 如意郎君...... 从前竟没察觉,他这位妻子是个如此深谋远虑之人。 远远看去,东南角的几处房间亮起昏黄的灯光,丫鬟进进出出正在从库房搬运陈设、物件。 她倒是对周氏十分用心。 那日他说不会纳周氏为妾,林笙笙是一点也没听进去,巴巴的就急着为周氏准备住处了,还是准备在棠梨居。 元青往那边看了看,道:“少夫人当真贤惠,夫君纳妾能得到妻子这般照料的,实在难再找出第二个。” 谢辞昼道:“你的妻子也这般张罗着给你纳妾?” 元青顿了顿,面露难色,“怎么会,属下若是敢纳妾,她定然气得不叫属下回房睡觉,只能睡书房。” 睡书房......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21节 谢辞昼从那处暖黄房间收回目光,“叫他们不许收拾了。” 元青很为难,“这,这是夫人的院落,属下恐怕......” “算了。” - 谢长兴的书房中,谢辞昼难得没有只立在门口。 他站在谢长兴书案前,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烦躁,“父亲若是执意让周氏入府为妾,那就父亲自己纳吧。” 谢长兴气得胡子都直了,怒道:“你怎么不识好歹!为父是见你自与林氏成婚后苦闷,这才想着为你安排妾室!” “多谢父亲美意,我不需要。” 谢长兴默了默,无奈道:“那你究竟怎么想的?难道说真要等到三年后再以无后为由与林氏和离?” 谢辞昼不语。 “那你这三年便纳个身份不错自己又喜欢的妾室生儿育女,等三年后林氏走了,再将妾室扶正。” 谢辞昼冷笑,“父亲对这件事倒是熟悉。当年母亲产后郁郁而亡,父亲急不可耐要扶正金姨娘,想必在同我母亲成婚时便算好了吧?” 谢长兴脸色一白,“胡说八道!我与你母亲举案齐眉!” “举案齐眉?既是举案齐眉又何来妻妾成群?又何来她产后郁郁寡欢?又何来她苦苦病死那日父亲仍缠绵在金姨娘的床榻上?” 谢长兴深吸一口气,“忤逆不孝......你!” 谢辞昼眸色瞬间锐利,若寒芒刺向书案前手执书卷面容儒雅的父亲。 “这些年谢府安宁,我本无心追究从前之事。然而......父亲与金姨娘若是再觊觎我母亲的位置,那就休怪儿子无情了。” 谢长兴脸色惨白。 当年娶琅琊王氏之女非他所愿,婚后他纵情声色,尤其喜爱风尘女子,金姨娘便是其中佼佼者。 王氏性子倔强,与他多有不睦,本迫于王氏身后庞大世家,他不敢有别的心思,只好与王氏虚情假意生儿育女。 后来,谢家逐渐恢复往日根基,然后,王氏病了...... 谢辞昼眼底闪过厌恶之色,“当年断了她的念想只是小小惩戒,今后若是再敢动不该有的心思,当心她的性命。” 谢长兴看着眼前人,从前那个文雅君子此刻消失不见,此刻的谢辞昼冷厉阴沉,他只觉十分陌生。 “周家还劳烦父亲亲自去走一趟。” 谢辞昼回身望门外走去。 还未迈出门,只听谢长兴在身后大声道:“我以为你如今境地,也该理解当年我的做法!” 谢辞昼顿住脚步,冷冷道:“我不会像你一样。” 第16章 冷月 刺痛 三日后,清晨阳光灿烂。 勤政殿内圣上爽朗的笑声响彻,“张寅此人左右逢源,没想到这么快就遭到反噬。” 谢辞昼垂眸正色道:“此案蹊跷之处在于张寅的死法,一刀割穿喉咙,若非武力高强者,无法做得如此干净利落。” 圣上沉吟,“你是说,肃王只是背后操纵,真凶另有其人。” 谢辞昼呈上卷宗,禀道:“不错。” 圣上脸色微变,“谢卿可有一举击破的把握?” 谢辞昼道:“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朕将此事暗中交给你。云京安宁数年,容不得如此嚣张之事。” 谢辞昼接了圣上递来的卷宗。 圣上意味深长道:“谢卿可知,一举击破是何意?” “一网打尽,不留余孽。” 圣上点头,满意道:“谢卿深得朕心。朕要赏你!” 谢辞昼眉头微动,思索片刻后并未推辞,“望圣上今日傍晚再将赏赐送入谢府,臣妻今日回府看望亲长,臣想接妻子归家,一同受赏。” 龙颜大悦,“好。” “朕还记得赐婚当日你来勤政殿,一心只想退婚,如今看来,朕当初幸亏不答应,否则岂不是误了一段良缘?” 谢辞昼忽然想起那日入宫时,林笙笙好像来谢府找过他,那时候她满怀希冀欣喜雀跃。 林笙笙聪慧,应该猜得到他是要入宫退婚的。 忽然胸腔涌起一阵密密麻麻刺痛,谢辞昼颔首谢恩。 - 林笙笙坐上马车往林府去。 燃起摇摇晃晃的烛火,她打开闻令舟今日晨间送来的书信。 ‘香云楼月前被肃王买下,一直由肃王妃暗中打理。’ ‘肃王军功甚伟,有夺东宫之心。’ ‘圣意难测。’ ‘戚家内宅之事我知之甚少,恐怕帮不上忙。’ ‘近日春雨寒凉,望笙笙添衣。’ 林笙笙将信笺放在烛火上点燃,又扔入茶盏中,直到最后一点灰烬都散了,她才移开目光。 那日忠华门前,她上了闻令舟的马车后,将对如今形势有疑惑之处都问了问,直到这封信读完,林笙笙才有所掌握。 戚家势大,戚贵妃之子肃王成年后四处征战,如今追随者众,自然不肯屈居于太子之下,已然有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然而,圣上心意如何,无人知晓。 前世,林巡恩被冤入狱,胥无凛北地弃城,肃王救北地于水火。 太子屡屡犯错,肃王呼声日渐高涨,甚至将圣上亲手扶持的新贵林家都斗倒了。 若是林笙笙再活得长些,是不是就会看到肃王入主东宫了? 如今哥哥早已加入太子阵营,开弓再无回头路。 马车缓缓停住,林笙笙由好几个丫鬟嬷嬷簇拥着进了林府。 林巡恩正在院中练剑,听身边小厮来禀,说林笙笙忽然回林府了,他顾不上换衣服,急急赶了过来。 才走到正厅门口,就听见林笙笙清脆的笑声,林巡恩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林笙笙见林巡恩一身干练短褐,额头上的汗还未来得及擦就赶过来,不由得心里一阵暖流。 “哥哥,你看你汗也不擦,若是着凉了该如何是好?”林笙笙从母亲怀里起身,走上前为林巡恩擦了汗。 自林笙笙婚后回门那日起,林巡恩再就没见过林笙笙了,从前她待字闺中,每日里来缠着他,那时候不觉得几个月有多漫长。 可是如今还不到夏天,就觉得林府空落落的,林笙笙仿佛已经嫁人许久了。 “笙笙,你怎么回来了?” 林笙笙嗔道:“怎么,看来哥哥不想我回来,那我可走喽。” 林巡恩笑了笑道:“我恨不得你回来就不要再回去了。” 陈毓盈见这二人有许多话要谈,嘱咐了两句便离开,顺便挥退了厅中侍女。 见左右没人了,林笙笙正色道:“哥哥,再过一个月便是贵妃生辰,听闻东宫这次也准备了贺礼?” 林巡恩颇意外,自己这位从前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妹妹如今竟然开始关心朝政了。 他道:“自然,戚家与太子关系愈发僵硬,这次生辰至少要做到面上过得去才是,否则朝堂震荡不安,不是好事。” 林笙笙的心提了起来,“那这贺礼,可有头绪了?” 林巡恩道:“我托人从东南寻了一株颜色艳丽无比的珊瑚进献给太子。” “不可!” 林巡恩满头雾水,狐疑道:“为何?” 林笙笙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要说自己活了两世,知道这株珊瑚有猫腻?恐怕哥哥会先给她寻个名医吧! 林笙笙垂眸,想了想道:“前几日贵妃召我入宫,我见贵妃宫殿素雅,似是不喜华丽鲜艳之物,这贺礼恐怕不合心意。” 林巡恩顿了顿,笑道:“本就水火不容,贺礼也只是为了做做面子,面子好看就成了,谁管她喜不喜欢呢?” “......”也有道理,林笙笙暗道不可莽撞,须得慢慢计较才是,她笑了笑道:“也是。” 林巡恩问:“贵妃召你入宫,可有刁难你?” 林笙笙摇头,“因着前些日子我惩治香云楼一事,贵妃召我入宫试探了一番。” “香云楼?也就是说,香云楼是戚家的产业?” 林笙笙道:“准确说,是肃王的产业。” 林巡恩点点头,沉思片刻道:“今后若是再召你入宫,装傻便是,千万不要露锋芒于戚贵妃面前。” “那是自然。” 林巡恩知道林笙笙不是蠢笨之人,略略放心下来。 “哥哥,珊瑚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林巡恩点头,“自然,这贺礼我还需同太子商量定了才好。” “哎,对了。”林笙笙问,“我听枕欢说,胥无凛年初时答应她要送她及笄礼,最近可有消息了?” 林巡恩认真想了想道:“许是最近太忙了,没有听无凛提起过。” 林笙笙满意点点头,好,就是要这样。 她嘱咐林巡恩道:“若是胥无凛要送及笄礼,还请哥哥把他派出去,或者多安排些事情做,不要让他来送。”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22节 “啊?这是为何?” 林笙笙笑道:“哥哥照我说的做便是。” 忽然,有丫鬟在门外道:“姑娘,谢公子来了。” “啊?” 林笙笙提着裙子原地走了两圈,仍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探出头去问丫鬟,“他可是来找老爷的?” 丫鬟摇头,“说是天色已晚,来接您回家。” ......林笙笙无言片刻。 林巡恩欣慰一笑,“看来你与谢辞昼这一阵子相处的还可以,竟也不同哥哥说说,害得我白担心你。” “哎,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没有......” “好好好,知道了,都成婚的人了,还这么害羞做什么。” 【谢辞昼是不是疯了?他来林府做什么!】 谢辞昼刚走到门外,便听见这句,他走进门,同林巡恩颔首道:“林将军,我来接笙笙回去。” 林巡恩觉得自家妹妹守得云开见月明,十分不易,自然不愿多打扰,冲着林笙笙意味深长一笑,便道:“好。” 说罢,大步流星离去。 林笙笙看着林巡恩离开的背影,欲哭无泪。 “你怎么来了。”林笙笙重新回到玫瑰椅上坐下。 画舫的事已经过去好几日,谢枕欢一直被关着,林笙笙也隐约推断出,那日谢辞昼确实是中了药才...... 林笙笙今日再见谢辞昼时,也就平淡了许多,不似三日前那般怒气冲冲。 【枕欢胆子真大,能将谢辞昼这样清心寡欲的人下药催成那副模样,可见剂量有多狠。亏她心里还念着我这个嫂子,没对我如法炮制。】 谢辞昼端茶水的手一抖,险些泼出去。 他稳了稳,面色淡淡,“你我既是夫妻,你回娘家,我该来接你。” 林笙笙皮笑肉不笑,“夫妻?从前怎么不见谢公子如此殷勤。” 谢辞昼眸色暗了暗,从前? 诚然,从前他并不喜这门婚事,可是如今...... 方才来的路上,听元鸩急报,说闻令舟今日晨间竟然向林笙笙传了信件...... 谢辞昼看着正襟危坐,垂眸只喝茶的林笙笙,像一只降落花心的翩翩蝴蝶,前几日还在榻上痛得晕厥的柔弱少女,才休息了几日便活蹦乱跳,中气十足了。 或许,从此生活中忽然多了一位妻子,相伴漫漫人生,也是件不错的事。 谢辞昼看着她道:“既是奉旨成婚,今后我会尽职尽责与你做夫妻。” 【看来谢辞昼不止是公事上尽职尽责,就连私事也如此兢兢业业。】 林笙笙心里翻了个白眼,“既如此,来也来过了,不必劳烦谢公子亲送我,我自己乘了马车来,还请各自回谢府吧。” “不成,我没有乘马车。” 【接人,但是没有乘马车来接人是吧?】 林笙笙一下子站起身往门外走,作势不打算等谢辞昼。 而当她告别父亲母亲时,谢辞昼在一旁一同告别,当她来到角门要上马车时,发现还真只有一辆马车。? “那你是怎么来的?” 谢辞昼挑眉道:“走过来的。” 【当我是傻子?】 【定是骑马来的,然后叫元青将马牵回去了!】 林笙笙扶着佩兰的手进了马车,谢辞昼紧随其后。 谢辞昼看着那一抹茜色裙角摆动,莫名失笑—— 林笙笙脑子转得快,很聪明。 一路上,马车内静默无言,但是谢辞昼的耳边又开始叽叽喳喳了...... 【本想着今夜住在林府的,这下好,父亲母亲见这人来了,恨不得叫我立刻跟着回去。】 【最近谢辞昼是不是公务太少了?怎么有闲情逸致来装模作样做夫妻了?】 【得去撺掇撺掇谢老头,给谢辞昼找点事情做才对。】 【金姨娘最近也不出来跳了,怎么回事?都出来热闹热闹给谢辞昼找点麻烦啊。】 【谢府还是太无聊了,枕欢也被这狠心的哥哥禁足,也不知道过些日子去上香,她能不能陪我一起。】 谢辞昼手里拿着一本书,状似看书实则在认真听。 他挑挑眉。 若是林笙笙想同枕欢去上香,那么明日便把枕欢放出来便好,都是小事。 【哎,这信纸的灰烬还在茶盏里,希望不要被谢辞昼看到起疑心才好。】 ......谢辞昼的目光从书卷移到茶盏里,只见黑漆漆的灰烬,燃得很彻底。 这便是闻令舟今日晨间送来的书信?究竟写了些什么,竟要如此小心谨慎,烧个彻底。 从前捉拿逆贼党羽时,若是发现书信被销毁,定要将人锁在地牢,鞭刑、烙刑甚至断手断脚将人折磨得只剩一口气,直到把所有消息吐个干净才行。 谢辞昼目光一凛,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稳如泰山的林笙笙,细皮嫩肉,就连头发丝都是清清爽爽的,将人锁住,定不可行...... 瞬间,谢辞昼回神,他在想什么? 林笙笙闭目养神,心里盘算着。 【戚贵妃会在我收拾香云楼后第一时间便找上我,可见肃王早已盯紧了林家,今后我的一举一动都要小心才是。】 【幸亏有令舟哥哥传递给我的这些消息,不然就如同夜里走在河边,不知何时就要落水。】 谢辞昼眉峰微微舒展,如此说来,闻令舟传来的书信,竟是说了说如今朝中局势? 林笙笙那日入宫察觉出不对,所以找了青梅竹马信得过的人问了个究竟...... 若真如此,他前几日的推断,都是错的了。 林笙笙确实很聪明,见微知著,警惕心强,和从前他以为的缠绵情爱无心世事的模样不同,这是好事。 只是......谢辞昼在朝为官数年,林笙笙若有什么不明白的,该来问他才对。 不过他从前不让林笙笙靠近书房,也不让她来找自己,所以林笙笙求助无门,找上闻令舟,也有情可原。 思及此,谢辞昼正色道:“圣上赐婚,你我是新贵与世家缓和的关键,不可拂了天子颜面,今后该举案齐眉、出双入对才是。今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可以找我。” 【?】 林笙笙骤然睁开杏眼,看着眼前的谢辞昼,觉得有些陌生,“谢公子深明大义,我自愧不如。” “我会尽职尽责。”谢辞昼忽然很想让她信这句话,他目光认真,看着林笙笙。 然而,林笙笙冷笑,“若是没记错的话,新婚当夜,谢公子同我说井水不犯河水,难道您自己把这句话忘了?” 谢辞昼眉头微蹙,不语。 林笙笙继续道:“我不想尽职尽责做夫妻,只想与你井水不犯河水。” 谢辞昼了然,林笙笙从前爱慕他许久不得果,如今寒了心有小性子也正常。 不急,慢慢来便是,做夫妻本就是天长地久平平淡淡的事情。 谢辞昼点点头,不再多说继续埋头看书。 马车一停,林笙笙就火急火燎下了马车。 正想着,只见白蔻急急忙忙从棠梨居跑出来,“姑娘!” 林笙笙问:“何事如此慌张?” 说着,迈入棠梨居,往主屋走去。 白蔻道:“哎!姑娘您自己去看看吧!” 林笙笙狐疑,直到走进去见到主屋前丫鬟们来来往往,似是再往里搬什么东西,她也愣在原地。 她逮住在一旁指挥的元青问道:“怎么回事?” 还未等元青答话,谢辞昼从她身后走来,道:“既是夫妻,便要住在一起,从今天开始,我同你一起住在棠梨居。” 【你不是喜欢睡书房吗?!】 第17章 冷月 不许同榻而眠 棠梨居的梨花盛放,满院飘香。 谢辞昼环视一周,发现这座小院被林笙笙打理得很好。 几个月前,林笙笙还缠着他念叨这些梨树,如今得偿所愿,花开的热闹,她却没有来和他说。 谢辞昼低头看一旁的林笙笙,只见她气鼓鼓地站在树下。 【许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没想到从前避我如蛇蝎的谢辞昼,竟然有一天会主动搬到棠梨居来住。】 【得想个办法,把他赶走才对。】 “谢公子,这婚事你不请我不愿,本不用费这么多心,你这是......” 谢辞昼漫不经心道:“哦?不情不愿?若是我没记错,一个月前林姑娘还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我瞎了眼!】 林笙笙咬着牙道:“那时我年少无知,当不得真。” 说着,她保证道:“今后我定然不去烦你,就像你说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若是你想在外有个好名声,我也可以配合,只是平日里......就不用住这么近了吧。”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23节 谢辞昼听出林笙笙的弦外之音,她好像很怕住在一起。 是怕与闻令舟书信往来的时候被发现,还是怕他像生辰那日一样对她动歪心思? 思及此,谢辞昼勾了勾嘴角。 林笙笙大可不必如此怕他。 她同闻令舟书信往来,不过是获取消息,分析朝堂局势,他自然没这个闲心去管此事。 至于圆房这件事,她若是不愿,他自然也不会有求于她。 他自认清心寡欲,若不是那日中了药,定不会做出如此逾矩之事。 不过是想住的近些,慢慢接受彼此,今后举案齐眉好好过日子。 两人正僵持着,忽然元青来报,说宫里来了人,似是有赏赐。 林笙笙舒了一口气,笑眯眯道:“看来谢公子有事要忙,请吧。” 元青忙道:“刘内官说了,这赏赐也有少夫人一份。” 谢辞昼道:“看来林姑娘也有事要忙,请吧。” 二人中间隔得老远,一同往正厅走去。 一串云里雾里的圣意听完,林笙笙跪在地上昏昏欲睡。 “谢林两姓结永世之好,夫妻二人琴瑟和鸣、心心相印,不负朕之美意......” 林笙笙一下子清醒了。 【琴瑟和鸣?难道不是针锋相对?心心相印?难道不是相看两厌?】 【这不是赏赐,这是警告吧!】 【鸾凤和鸣广绣画屏?比翼双飞石榴矮榻?并蒂莲鱼戏水紫檀衣橱?甚至还有一床鸳鸯交颈锦被......】 林笙笙恨不得两眼一翻栽倒在地。 【这圣上怎么尽添乱呢?】 谢辞昼跪在林笙笙身边,嘴角扯了扯,此女狂悖,他差点忘了。 谢了恩,谢辞昼与刘内官客套,“公公留下喝盏茶吧。” 刘内官知道这位谢大人平日多出入勤政殿,是圣上的左膀右臂,亲信之人,不敢怠慢,恭恭敬敬道:“天色已晚,奴婢传了旨意,赶着回去呢,就不劳烦谢大人了。” 说着,刘内官看了看谢辞昼身后愣在一旁的林笙笙,意味深长道:“圣上特批了您一天假,谢大人,早生贵子呀!” 【......你们内官都这么懂这些的吗!】 谢辞昼不必回头,也感受得到林笙笙的内心有一把烧开的水壶在尖啸。 客套完,刘内官领着宫人浩浩荡荡离开,只留下满院子的赏赐。 “元青,将这些都搬到棠梨居摆好。” “是。”元青欢天喜地开始指挥人搬东西。 林笙笙制止,“慢着!谢公子,既是圣上赏给你的,还是你留着吧,我棠梨居地方小,放不下。” 谢辞昼温雅一笑,“这是圣上赐予你我二人的,自然要摆到棠梨居去。” 【......】 【冷静......】 【谢辞昼刚搬过来同住,圣上紧接着就赏了东西来,可见对谢府的情况了如指掌。】 【如今圣意很明了,谢林两家安生过日子,圣心大悦,否则......】 【既然做得好会有赏赐,相应的,若是做的不好,那便是责罚了。不成,还是得和谢辞昼做一阵子夫妻,否则恐怕牵连林家。】 【从前便是......】 谢辞昼适时轻咳一声,“林姑娘,你也看到了。” 林笙笙皮笑肉不笑,“搬,全都摆在棠梨居。住,你今夜便住进来。” 谢辞昼点点头,心满意足抬脚往棠梨居走。 “但是!我要与你约法三章。”林笙笙从后面追上来。 谢辞昼慢下脚步,步频放缓,与林笙笙并肩。 “尽管说。” “其一,不许同榻而眠。” 谢辞昼毫不犹豫点头,“自然。” “其二,不许干涉各自私事。” “私事指的是?” “我睡得晚,要调香、看书、写方子,谢公子若是受不了,只好请你另寻住处。” 谢辞昼点头,“我也爱夜间看卷宗,正好。” 林笙笙的眼珠子转了转,“其三,不许多说话。” 谢辞昼看着林笙笙严肃的唇角,红若樱桃,润如果浆,此刻这唇一动不动然而—— 【果然,一涉及到朝堂、公事,谢辞昼此人就很好说话,不像从前那样冷冰冰的。】 谢辞昼难得笑了笑,“可以。” 他鲜少露出笑容,温润一笑,如沐春风......林笙笙移开眼,冷哼道:“一言为定。” 【正好周姑娘的住处也收拾好了,今后咱们三个人在棠梨居,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重要。】 “......”谢辞昼的笑容僵在脸上。 棠梨居的下人们们酣畅淋漓收拾完,已是戌时末。 林笙笙各赏了一吊钱,众人千恩万谢说着祝公子与少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吉祥话,各自退下。 【白赏你们了......】 林笙笙僵着脸坐回摇椅开始看书。 谢辞昼坐在离林笙笙最远的玫瑰椅上,正端着茶盏看手中卷宗。 他往林笙笙那边看了看,“坐摇椅在灯下看书,十分伤眼睛。” “其三......” 谢辞昼收回目光,不再多说。 【哥哥寻来的这本古籍,怎么看起来像后人乱编做旧的?南朝遗梦怎么可能用乳香?乳香中和后冲淡清冽之气,此香废矣。】 【听说花了五十两银子......哥哥您下次能不能先辩一辩真假再买。】 【好困好困......】 【不行,不能睡。】 【好困好困好困......】 亥时末,暖黄灯光下,林笙笙的摇椅越摇越慢,直到缓缓停下。 谢辞昼站起身走到摇椅旁,只见林笙笙的脸被书盖住,双手软软垂在斑竹扶手旁。 “林笙笙?” 眼前少女没有回应。 谢辞昼伸出手,将那本书拿下,放入一枚青竹书签后合拢放置一旁。 再回身时,只见林笙笙在偌大摇椅上翻了个身侧卧着,仍睡得香甜。 散乱的发丝从摇椅垂到地上,随着轩窗吹来的夜风飘飘晃晃。 谢辞昼站定,看着林笙笙的背影。 知道有林笙笙这个人时,是在一次雅集上。 他公务繁忙,早就没了那些平日里斗鸡走狗富贵闲人的兴致,参加这次雅集也只是为了查手中一个案子。 他与那些常客不熟,年少的公子哥们不敢上前与他搭话,但是背地里说的许多,他都听见了。 “看见了吗,这就是林笙笙喜欢的那个谢公子。” “除了模样好,林笙笙究竟看上他什么?闷葫芦是一点意趣都没有。” “要我说啊,林笙笙是瞎了眼,徐巍自她入京那日起便起誓,非此女不娶,穷追不舍这么些年,结果林笙笙心里装着谢家公子,你说可笑不可笑?” “说起来,瑛王赵临封也看上了林笙笙,说要娶她做侧妃,这不是也没捞着?” “啧啧,林相可是圣上面前红人,如今这架势把谢家、王家都压下去了,林笙笙能看得上徐巍这个小小四品官之后?” “那这侧妃之位,总配得上她吧?” “瑛王不过先帝庶弟,当年他母亲也不过是个小小宫女,如今庸庸碌碌空有皮囊,妻妾成群,林笙笙更不可能看得上。” “此女眼高于顶啊,既如此,怎么不入宫当娘娘去?偏偏看上谢家。” 谢辞昼听了一会,离席而去。 正巧遇到花丛后正在与瑛王拉拉扯扯的林笙笙。 林笙笙看见谢辞昼,又飞扑过来抓住他的袖口,“辞昼哥哥,前几日我送你的香囊,你收到了吗?” 谢辞昼身形一躲,又将袖子从林笙笙手中抽出,“林姑娘,请自重。” 说完,冷冷离开。 然而,林笙笙不罢休,紧紧跟着他纠缠不停,直到他走出很远,言辞犀利,“林姑娘,请你离开。” 后来...... 后来,林笙笙送了许多东西来,他都退了回去,林笙笙与他偶遇许多次,他都躲开,直到去年年底,一纸婚书将他们二人绑在一起。 既然他无心与林笙笙有交集,便严格遵守井水不犯河水这个标准,不曾有失,与其吊着一个人浮浮沉沉,不如直截了当断个干净。 然而……林笙笙过往多年,从未放弃过与他有亲近,婚后更甚,直到——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24节 窗外忽然响起佩兰低声,“姑娘,你睡了吗?” 谢辞昼猛然回神,看着眼前睡得香甜的林笙笙已经重新翻了个身,面朝他,仍睡着。 睡颜静谧,脸颊像熟透的桃子,秀眉舒展,眼睫一颤一颤,似是在做梦。 谢辞昼打开门,示意佩兰低声。 然后回身,犹豫了一瞬后弯下腰抱起林笙笙,将她放在床榻上。 做完这些,谢辞昼收回手臂,又移走目光,吩咐佩兰道:“伺候你们姑娘擦洗。” 说完,他放下床帐,抬脚往浴房去。 佩兰小心翼翼为林笙笙脱衣擦洗,这件事她很熟练,因为林笙笙总是熬着熬着就睡着了,而且总因为睡前思虑过多,睡得很沉,不便叫醒。 但是佩兰有些拿不准,谢公子一会究竟要怎样?若说是圆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若是圆房,他刚才老老实实目不斜视,仿佛一点歪心思都没有...... 谢辞昼沐浴后,佩兰已经悄声退下,并且多放下了一层床帐,将林笙笙遮得严严实实。 一旁罗汉床上铺着新被褥—— 方才还没有,这是佩兰才铺上的。 这主仆二人还真是一条心。 谢辞昼吹了灯,在罗汉床上躺好,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泛着冷光,窗内层层叠叠床帐内,林笙笙的背影隐隐约约。 就在将睡未睡之时,谢辞昼忽然听见许多事情。 还是那次雅集,春日烂漫,山茶花开遍,林笙笙正坐在美人靠上数花瓣。 【辞昼哥哥乐意同我说话、不乐意同我说话、乐意、不乐意......】 佩兰慌慌张张跑来,“姑娘,快走,瑛王找来这边了。” 【这个老色坯!没完没了,究竟要怎样!】 林笙笙起身迅速往花丛后躲,谁料瑛王恰好当在她面前。 “笙笙,侧妃之位你不稀罕,那我只好来捉你了。” 【好浓的酒气......】 “你说,若是我在这要了你,再去找林平之要你来府里做妾,你父亲会不会答应?” 【自然不可能答应,你痴心妄想!】 “还嘴硬呢,等一会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来人,来人!】 林笙笙猛然回头,看见谢辞昼若天神下凡,正往这边走来,她一个箭步冲上前。 【辞昼哥哥,前几日我送你的香囊......】 谢辞昼骤然惊醒,只见一轮冷月将将走过中天,而床榻里的少女似乎做了梦,睡得十分不安稳,又翻了个身。 第18章 冷月 较劲 第二日一早,林笙笙睡醒时,罗汉床上早就没了谢辞昼的身影,一床被褥整整齐齐叠在一旁。 罗汉床头的小几上摆着几本书,最上面一本是《疑狱集》,书旁蜷着一根发带,是他平常少用的宝石蓝。 这样少年意气的颜色,配上稍显花哨的宝相花纹,与谢辞昼平日里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的模样很不搭。 林笙笙走上前捡起发带,看了许久。 佩兰从她身后捧着裙子走来,抻着头看了一眼道:“这不是姑娘很久以前送公子的吗?当初公子命人将那一堆东西都送了回来,偏偏漏下了这条发带,姑娘您那时候高兴了很久呢。” “高兴了很久吗?” 也许在这一世,这件事才过去没多长时间,可是对于林笙笙来说,这件事经历了三年痛苦煎熬和滚滚泪水洗涤,在她心里已经很淡了。 佩兰并没有感受到忽然林笙笙忽然低落的情绪,只笑着道:“姑娘,快些梳妆吧,二姑娘还在外头等着您呢。” 林笙笙连忙把这件事撇下,“怎么叫这孩子在外头等着?外头太阳这样大,快把她叫进来。” “奴婢叫了,二姑娘说无颜见您,偏不进来,要不然姑娘您去?” 林笙笙打起帘子出去。 只见游廊边一棵小树下,谢枕欢正站在那里揪山茶花瓣。 满脸愁容的小姑娘一看见林笙笙,先是眼睛亮了亮,两颗小虎牙也迫不及待露出来,紧接着又垂下头,小嘴也瘪下去。 林笙笙先是瞅了她一眼,又一下子笑出声,走上前拉着谢枕欢进了屋。 “怎么?有胆子下药,没胆子来找我?”林笙笙揪着谢枕欢的脸蛋,“难不成我比你哥哥还可怕!” 谢枕欢护着自己的脸颊,边躲边道:“嫂嫂,嫂嫂我错了......” 林笙笙收了手放过她,“知错就好,今后不许这样调皮捣蛋。” “嫂嫂,都是我不好,我以为你会愿意,所以才......结果害得哥哥受伤,你最近肯定也很难受吧,我......我都不敢来找你了。” “受伤?”林笙笙笑骂,“受伤的是我吧!谢辞昼能有什么伤?” 【难不成他那里若是变成那样,不......的话就会受伤?】 谢辞昼方走到转角处看见门内两个人凑在一起,就听见这句,脚步一顿,“......” 谢枕欢苦着脸,“听说哥哥那日流了很多血。” “流血?!” 【只听闻女子初次可能会流血,从未听过男子也会......更何况,那日我可没动他,他那里怎么就流血了?】 谢辞昼面色莫测,闭上眼深呼一口气。 谢枕欢继续道:“嫂嫂,难道你不知道?” 林笙笙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 谢枕欢忽然意识到什么,“那日你俩没在一处?” 林笙笙颇有些得意,“自然。” “也就是说,哥哥没有逼迫你?也没有被你用剪刀划伤?那他怎么流了那么多血?”元青的消息不灵啊! 林笙笙被这话问得云里雾里,“什么?” 还未等二人再说,只听门声响动,本该清早就离开的谢辞昼竟然折返。 在背后议论人,结果正主恰好出现了,谢枕欢与林笙笙面上都不大自在。 林笙笙看了一眼谢辞昼,只见他身姿如云雾间松柏傲然,仍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模样,进了棠梨居就像进自己书房一般,自在坦然。 【看来是没听到。】 【不过......这些日子怎么没听说谢辞昼受伤了?还是被剪刀划伤?】 林笙笙眼睛一亮。 【该不会真如我想的那样,他那处变成那样后若是得不到纾解,便会流血?】 【是了是了,定是这样!他羞于向旁人启口,便将这件事推到我身上。】 【实在是冤枉,没想到谢辞昼秉公执法,也有向别人泼脏水的一天,偏我知道真相却不好向枕欢解释......】 谢辞昼感觉有什么寸寸崩裂,面不改色,语气严厉道:“枕欢,叫你抄的书如何了?” 谢枕欢感觉天塌了,“什么?哥哥,你不是说叫我休息一日,陪着嫂嫂去上香吗?”怎么又问起抄书? 谢辞昼咳了一声道:“我说的是前些日子抄的。” “自然是抄完了的。”谢枕欢底气很足。 “那便去吧,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说完,谢辞昼走至里间,取了小几上的书,目光在小几上巡视一圈才走出来。 “元青,叫你备着的药在哪?”谢辞昼坐在窗边太师椅上 元青忙取来药。 只见谢辞昼已经自己卷起袖子,拆开绢布,露出里面又深又长的伤口,开始上药。 元青在一旁站着,有些纳闷。 前几日公子便说此伤无碍不必再上药,如今怎么又开始上药了? 谢枕欢几乎扑过去,看见伤口泪眼朦胧道:“哥哥,怎么如此严重?” 谢辞昼淡然道:“无碍。” 说完,他状似无意瞟过一眼林笙笙,只见她仍坐在原处,就连一个眼神也未曾投递过来。 “哥哥,我错了,再也不敢了。”谢枕欢接过药瓶开始为谢辞昼洒药粉。 谢辞昼似是吃痛,皱眉冷冷地嘶了一声。 “哥哥,一定很痛吧。” “还好。”短短两个字,竟听得出隐忍。 林笙笙终于看了过来,她实在是好奇,竟然真的被剪刀划伤了吗?究竟有多痛?从前数年,她从来没见过吃痛的谢辞昼。 【看来是我想岔了,难道说那日画舫上,谢辞昼中药发疯,不小心划伤了自己?】 林笙笙暗自点点头。 【竟然不是因为那处变成那样......】 谢辞昼松了口气站起身,放下袖子又盯了一眼林笙笙,只见她早已歪过头去继续玩手里的算盘珠子。 “既然上完药了,我便先走一步。” 说完,他巡视一圈房间里的小几、香案,并没见到那条发带,谢辞昼神色有些微妙,大步离开。 天气渐热,谢辞昼的马车里摆了一盆冰,伴着丝丝缕缕荔枝香,格外清爽。 “除了那条发带,可还找到其他物件?”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25节 元青思忖片刻,摇摇头道:“不曾,从前少夫人送来的东西,您都叫我退了回去,那条发带还是属下疏忽,不小心遗落的。” 谢辞昼不再说话。 据元青所言,林笙笙从几年前开始便陆陆续续送了他许多东西,可是他却没什么印象。因为从第一次收到林笙笙送的扇坠时,他便吩咐元青,一律退回无需禀报。 元青在马车外不合时宜的开口:“公子,那条发带可叫少夫人看见了?她发现您还好好收着您送她的发带,定然很欣喜吧。” “闭嘴。” 元青连忙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过了一会,谢辞昼又问:“若是你妻子送你发带,又被她收了回去,是怎么一回事?” 难得谢辞昼问这种接地气的问题,元青也将那条宝石蓝发带何去何从猜了个七七八八,试问谢公子自小到大无论走到哪都被捧着敬着,何曾受过这些委屈? 先是圆房当日被拒了出来,后是生辰那日被划破手臂鲜血淋漓独自归家,还有昨日夜里苦兮兮睡在罗汉床上。 别说嘘寒问暖了,少夫人这些日子,就连个正眼都没给公子。 本以为公子会乐得清闲,谁知竟较上了劲,非要把这男女主之事情情爱爱研究个明白。 元青清清嗓子,意味深长道:“定是觉着哪里不够好,想要收回去改改。” 谢辞昼点点头,放下车帘重新端坐好,拿起卷宗认真看了一会,又放下道:“不错。” 不一会便到了忠华门,只见宫门早已停着一架马车,乌木嵌金,十分气派,是闻家的马车。 谢辞昼下车,在内官的簇拥下往门内走,恰遇到闻令舟,它身后跟着一溜捧着各色赏赐的宫女。 二人互不相让擦肩而过,在堪堪错过的时候,闻令舟忽然转过身道:“谢大人。” 谢辞昼也转身,面色淡淡,扫过一眼闻令舟。 “谢大人身上的香,倒是叫我想起少年时闻过的一个方子。” 谢辞昼嘴角勾起一抹笑,眉宇间却还冷,他在林笙笙房中睡了一夜,衣裳上自然沾了许多她房里的甜香。 这香气他都还陌生,闻令舟如何这般熟悉,昨日本压下去的疑虑骤然又攀升。 “闻将军好灵的鼻子,多年征战,也该将少年心思收一收了。” “少年心思真挚,总比虚情假意要好,我若是她,定不会选一个冷漠疏离的人,过伤心的日子。”闻令舟扇着手中折扇,“你说呢?谢大人。” 谢辞昼瞬间面若冰霜,他盯了一会那扇子,上好的玉骨泛着冷光,与扇子下面的坠子很搭。 他冷道:“你不是她,你也左右不了她。” 闻令舟挑眉,点了点头自信道:“自然,还得看她怎么选才行。” 说完,摇着扇子离去,从背影看,高高束起的马尾辫了许多金线、宝石,行走间左右微晃,看起来心情不错。 谢辞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忠华门,沉着脸一言不发,也未曾挪动脚步。 内官满头雾水,小心翼翼开口:“谢大人......这......” “走。” 第19章 冷月 扇坠真的被她送了别人? 正事未谈,圣上与谢辞昼各执黑白,开始下棋。 “说起来,前些日子入京的闻令舟与你年龄相仿,是个沉稳干练的,或许你们二人能一见如故。” 谢辞昼落子,面色平静道:“闻家公子骁勇善战,近来回京,想必是家中安排好了婚事。” 圣上笑道:“非也,听说闻家给他说了许多亲事,都被他推了,对外称漂泊不定不敢耽误人家姑娘。” “......”谢辞昼不语,眼睛盯着棋盘。 圣上又道:“朕也是过来人了,还真朕以为看不透那小子的心思?定是有意中人,无心旁人。” 谢辞昼手中黑子被他紧紧压在指尖。 “本想着给他赐婚成全这番姻缘。只可惜,方才朕问,他却不说。” 谢辞昼道:“看来闻公子一心报国,无心情爱。” 忽然,圣上爽朗一笑,“谢卿,你输了。” 谢辞昼低头,只见棋盘上黑子被死死困住,再无生路。 收了棋,圣上走回书案前道:“谢卿手段了得,竟不出一个月,便将官商勾连的名单查清楚。” 谢辞昼坐在圣上赐下的文椅上,“江南一带富庶,但也滋生了许多污秽之事,商贾豢养娈童妓女,用以与京中官员交易,民间拐子走南闯北赚得盆满钵满,从这些细微之处入手,不难查。” “张呈前日里递了这张单子给朕,可见是真的怕了。” 谢辞昼接过名单一看,同他递给圣上的几乎无二。 “圣上可要继续查下去?” 坐在书案前的皇帝面色沉肃,藏着胸有惊涛骇浪,说出的话却平静,“查。就从他开始。” 谢辞昼看过去,只见皇帝用朱笔圈出一个名字,浓厚的赤色墨汁还未干透,被死死捆住的两个字挣扎于血海。 “吴真。” 若是谢辞昼没记错,过几日便是吴真家中喜宴,林笙笙收到了请帖。 想到林笙笙,谢辞昼的心脏莫名一扯,眼前又浮现方才闻令舟手里那把扇子下面坠着的扇坠。 仙童执荷,玉质清透温润,难道这枚便是...... 怎么会? 他立刻否认心中的疑惑,但一时间又找不出能一口否认的理由,只能由着这件明明微不足道的小事在心里如同锋利的刀片一样,被卷起又放下,周而复始,留下密密麻麻的血迹。 “今日你心不在焉,怎么回事?” 谢辞昼道:“臣妻今日去清圣观上香,臣总放心不下。” 圣上欣慰道:“难得你说起家事,去吧。” 说完,吩咐身后内官道:“传戚内官来伺候笔墨,朕要批折子。” 谢辞昼走在悠长宫道上,脑海里那枚扇坠的影子挥之不去。 这桩他本厌弃的婚事,若是真的作废,最后闻令舟与林笙笙,是不是就如愿以偿得圣上赐婚,然后...... - 谢枕欢一路上说说笑笑,可见心情不错。 林笙笙饮了一口茶,“看来今日去清圣观的不止咱们俩。” “嫂嫂,你在说什么呀,”谢枕欢红着脸低下头,搅着手中锦帕。 “难道我说错了?你禁足这么些日子,恐怕日思夜想都要得相思病了吧?快说说,胥无凛今日答应了你什么?” 谢枕欢有些羞,但更多的是高兴,“无凛哥哥说今日得空,能与我见一面然后送我及笄礼......这件事都拖好久了。” 她追问,“嫂嫂,你说他究竟会送我什么呀?我这几天翻来覆去想个不停。” 林笙笙浅浅一笑,夸大其词道:“去年你便及笈,今年快夏日他才送你及笄礼,准备了这么久,看来是个价值连城用尽心思的东西。” 谢枕欢一听更高兴了,掀开帘子看着外面街市,“真希望马车走得再快一点!” 林笙笙看着谢枕欢的背影,她今日打扮的十分俏丽,一身水蓝色罗裙,发上的金蝶步摇随着马车颠簸晃动,若彩蝶翩飞花丛。 林笙笙摇头,期待满了之后的失望才能最透心凉。 清圣观古树参天,贵人们大都在半山下车,拾级而上亲自走入观中祷告,取心诚之态。 然而,等林笙笙领着谢枕欢走到一半时,身后忽然传来几声吆喝。 “让开让开!” 二人身形一躲,只见四人抬着小轿正大汗淋漓哼哧哼哧往山上走,小轿上的男子大肚便便,脸庞肥肉和脖子连成一片,额角沁着汗,正扇着扇子不耐烦催促着。 “快点!怎么这么慢!” 一旁随行的奴仆成群结队,为首的小厮催着四名抬轿的壮汉:“没吃饭吗?!耽误了贵人的吉时,你们几个脑袋担待得起?” 如此吵吵嚷嚷不成体统,越走越远。 谢枕欢撇撇嘴,“戚家沾了戚贵妃的光,现在恨不得脚都敲到天上去!” 林笙笙打量着前面那些人,轿子上的男人庞大的身躯像是硬塞进轿子里的,远远看去有些滑稽。 “那位是戚大人?” “云京除了他,再没人有这排场了。戚贵妃有孕在身,太医诊脉后都说是位皇子,戚大人这不就巴巴的上山拜真人来了?”谢枕欢挽着林笙笙的手继续走。 林笙笙脑海里忽然闪过戚心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还有沉静内敛的性子,倒是与这位戚大人不像父女。 “听闻戚大人有位小女儿,名为戚心,是个难得的才女,你可听说过?” 谢枕欢自小生活在云京,谢家地位高,平日里没少参加宴会、雅集等,同各家姑娘混得熟络,自然也会听见些小道消息。 “她呀。”谢枕欢仰头回忆了一会,点点头,“确实有才。” “只可惜昙花一现,如今入宫做戚贵妃的心腹,可有苦头吃了。毕竟......宫中有才之人,有圣上一人便够了。” 林笙笙问:“为何说她会吃苦头?听闻戚心与戚贵妃亲如姐妹,关系十分亲厚。” 谢枕欢摇头,“怎么可能呢?戚家主母泼辣狠厉,戚大人妻妾成群子女无数,戚心身份如此不堪,戚贵妃从前在闺中可没少折磨她,云京贵女们都知道,只是不敢说罢了。” 她继续道:“若不是她心性坚韧又苦读诗书有些才情,偶有一次在雅集上出了风头,恐怕戚家这个小女儿早早就要被折磨死了。” 谢枕欢贴着林笙笙耳朵悄悄道:“从前有一次春宴,我同她一路去更衣,瞅见她手臂上成片的淤青,被丫鬟撞了一下,她也没吱声,只皱了皱眉便走了。嫂嫂,那得多疼啊,但是她跟没事人是的。” 林笙笙垂眸,忽然想起庆春宫门前,戚心问她的事情。 那句模棱两可的问话,恰好叫林笙笙提高警惕,不轻易被戚贵妃套了话去,如今看,戚心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还有庆春宫里弥漫的隐约藿香与丁香...... 本疑窦重重的事情忽然变得清晰,只是不知,这位七窍玲珑心的戚内官,递出的究竟是善意的一只手还是...... “枕欢,今后戚府的人万万要离得远些,戚家的儿女,最好一点交集都不要有。” 谢枕欢点头道:“那是自然!戚家公子飞扬跋扈,流连青楼妓馆,又各个长得奇丑无比,我才不会多看一眼。”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26节 说完,她小声道:“要看,也是要看无凛哥哥那般英明神武的男子。” “还没见面就这般思春了,待会见一面岂不是要一发不可收拾。”笑了一会,林笙笙正色道:“你与胥无凛的婚事终究没有长辈做主,这回我陪着你也不算逾矩,今后你们不许私下见面。” 谢枕欢连连答应。 然而,两人在观中逛得腿都酸了,直到太阳西垂,才等到胥无凛身边的小厮来送信—— 胥无凛军务忙,又出城去了,只托人将礼送来。 谢枕欢十分失落,但是接过小匣子还是开心的,本暗下去的眼眸又蓄满光亮。 林笙笙抿嘴笑了笑道:“胥公子准备了这么久,定是顶顶好的礼物,枕欢,还不打开看看。” 小厮擦了擦额头的汗,这......胥无凛本忘了这件事,吩咐他去街上随意买了个发钗送来,他并不懂这些款式,便随便挑了一支...... 谢枕欢小心翼翼打开,却见匣子里是一支普普通通的素银发钗,肉眼可见的粗糙与敷衍,她一时无言,心中酸胀的像是在玫瑰花茎上滚了一圈。 本充满期待的心境忽然空了下来,逼得她眼泪也要流落,她使劲眨眨眼对小厮笑笑道:“多谢你家公子了。” 佩兰适时走上前,递到小厮手里一串钱。 小厮握着钱,只觉这钱比那支簪子还要贵,心中愧疚但又无从说起,尴尬着离开了。 二人一时无言,谢枕欢红着眼叹了一口气,“算了,他定是太忙了。” 林笙笙知道单这一次定不会让谢枕欢彻底死心,点点头笑着安慰,“等他忙完了,定补给你个更好的。” 二人携手进入观中参拜。 在真人前拜了又拜,谢枕欢跪在林笙笙身旁嘴中念念有词,念叨许久,林笙笙听着简直头大...... 从她自己的姻缘到林笙笙与谢辞昼的姻缘再到林笙笙给她生几个侄子又到侄子健康平安长大全都求了。 林笙笙跪在真人脚下念了一会清心咒,默默祷告:信女求枕欢得一真心人,此生不负。 还未拜完,只听一旁谢枕欢惊呼:“怎么是你!” 闻诏崖道:“呦,巧了啊,谢二姑娘。” 前些日子从宝香楼回去后,闻诏崖下了不少功夫打听谢家底细,还有那位林姑娘。 谢枕欢一下子站起身,跪在另一个蒲团上,与闻诏崖拉开距离,刚跪下又看了一眼林笙笙,连忙起身挡在林笙笙面前。 闻诏崖:...... “嫂嫂,咱们走,别和这个浪荡无赖待在一处。” 林笙笙自然认得闻诏崖,只是不知这俩人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一见面就跟斗鸡一样? 闻诏崖上前行礼,“嫂嫂安好。” 谢枕欢一听便炸了毛,“这是我的嫂嫂!” 闻诏崖笑而不语:你嫂嫂?说不定过一阵就是我嫂嫂了。 林笙笙拉了一把谢枕欢,笑道:“你同枕欢年岁相当,一同喊我嫂嫂也无妨。” 闻诏崖今日穿了件浅蓝色直裰,清清爽爽,瞧着模样当真不错,林笙笙打量一番又看了看一旁的谢枕欢,含笑点头。 谢枕欢直觉闻诏崖靠近林笙笙定然没有好事,拉着林笙笙就走,在她耳边道:“嫂嫂,这人贼眉鼠眼的,之前还来宝香楼打听你,你千万要小心呀!” 林笙笙:......乱了都乱了。 待走到静僻处,林笙笙摁着谢枕欢坐在一处阴凉花树下,“你在这等着,我去更衣,去去就回。” 谢枕欢很想跟着去,但是见林笙笙似乎有什么事着急,便点点头没多问,老老实实等在花树下。 林笙笙往假山后走去,才走到假山旁,袖子中一条细长发带坠了出来,宝蓝色宝相花纹,正是今日晨间在谢辞昼床头小几看到的那条。 她急着往假山后走,啧了一声,将这条碍事的发带甩了甩丢在一旁草丛中。 才转过假山,只见闻令舟早早等在一旁,他今日有些花哨,头发高高束起,几缕搭在肩头的发上坠着细碎的宝石珠子。 “笙笙。”闻令舟挪动脚步,却终究没有往前迈出一步。 林笙笙停在离闻令舟两步远的地方,“令舟哥哥,你今日特地来这里,还派诏崖给我送消息,可是有什么事?” 闻令舟犹豫一瞬,脑子里回想着勤政殿内圣上的话:你喜欢哪家姑娘,和朕说便是,朕为你赐婚! 林笙笙蹙眉,看这神情,好像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令舟哥哥,若无事,我先走了。” 方抬脚要走,只听闻令舟问:“笙笙,嫁给谢辞昼......你后悔吗?” - 谢辞昼来到清圣观时已黄昏,看着漫天归林倦鸟,他站了片刻又转身往外走。 “公子,不进去接少夫人与二姑娘吗?”元青替他着急。 谢辞昼又回身,大步往观中走去,“走吧。” 然而,却只见谢枕欢坐在树下郁郁寡欢,并不见林笙笙的身影,谢辞昼巡视一圈,问:“林笙笙呢?” 谢枕欢有些萎靡,恹恹道:“嫂嫂去更衣了。”她指了指林笙笙离开的方向。 “离开多久了?”谢辞昼看着被天边吞了一半的橘红太阳,天渐渐暗了,她一个人走在树木茂密的观中,恐怕十分危险。 谢枕欢歪头想了想,面色凝重道:“约有两刻钟了!” “元青,你留在这,我去找。”还未说完,谢辞昼大步离去。 穿过幽暗曲径,又走过繁茂花树,在泛着暖光的昏暗天色下,谢辞昼听着自己砰砰心跳。 慌乱。 这个陌生的词冒出来时,谢辞昼心中一紧,但是转瞬,他便想通—— 林笙笙无论如何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担忧妻子的安危,是常人之情罢了。 忽然,一抹鲜亮的宝蓝色映入眼前,谢辞昼走上前,只见被林笙笙拿走的发带掉落在草丛中,发带尾端沾了泥水,十分狼狈。 谢辞昼上前捡起,本略微平稳的心骤然狂跳—— 会不会是林笙笙遇到了危险?所以故意扔下发带做线索? 隐在暗处的虫鸣忽然有些刺耳,谢辞昼大步往假山后走,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笙笙,嫁给谢辞昼......你后悔吗?” 第20章 冷月 醋意(含入v通知 手中的发带紧紧绕在掌心,像一条狡猾的蛇,攀缠着谢辞昼又伺机咬他一口,他掌心收紧,往前走了一步。 林笙笙今日穿了一身樱草色石榴裙,垂坠腰间的墨发随着微风轻摆,她今日没有挽起发髻,从背后看去,同待字闺中的姑娘无二。 谢辞昼微眯双眼,深沉的眉峰一凛,从他这个角度看去,一双璧人虚虚掩在花丛后,十分暧昧。 原来,这发带并非是被拿去修补,更不是什么求救信号,只是厌了、烦了,随手丢掉的一个玩意而已。 林笙笙顿了顿并未答话。 然而,谢辞昼却听见了—— 【后悔!当然后悔!悔得我肠子都青了!】 林笙笙轻咳一声,“令舟哥哥——” 还未说完,只听身后沉沉脚步声,紧接着是谢辞昼冷淡的声音:“林笙笙,该回家了。” 闻令舟早就看见了隐在花丛后的谢辞昼,却没想到谢辞昼竟然如此沉不住气,还未听完就走出来打断。 听闻林笙笙嫁入谢府后受尽冷待。 在闻令舟的印象中,林笙笙自小到大如掌上明珠,从未受过苛待,如今在谢府受气,恐怕早已悔了。 今日若是林笙笙说悔了这门婚事,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拼尽所有军功,他也要去圣上面前把婚事抢回来。 可若是她不愿...... 闻令舟扫过一眼谢辞昼,对方并未分过来半个眼神,只盯着林笙笙,眼中似有波涛汹涌。 闻令舟挑了挑眉,这件事—— 谢辞昼方才究竟是不屑听还是不敢听? 警铃大作,闻令舟下意识往前走一步,却终是慢了一瞬。 在林笙笙愣住瞬间,谢辞昼已经拉着她的手腕绕过假山,走到林荫小道。 沉沉天色下,更阴沉的是谢辞昼的脸。 林笙笙甩开他箍着自己的手掌,“你做什么?我自己会走!” 谢辞昼不言,往前一步,遮住林笙笙小小身形。 林笙笙胸脯起伏的厉害,方才踉跄走的几步她险些绊倒,现在又与谢辞昼对峙,心中有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对谢辞昼莫名干涉她行踪的气愤。 “你不该与闻令舟私下见面。”谢辞昼此刻约摸着是气昏了头,经忘了昨日他想的:她同闻令舟来往他没有闲心去管。 林笙笙后退一步,气势却不输,“你不该跟踪我。” “你是我的妻子。”谢辞昼道。 “那又如何?”林笙笙道。 谢辞昼薄唇抿着,又往前一步,将林笙笙紧紧逼在粗壮的树下。 他知道,林笙笙此刻什么都没想。 但是他气愤,林笙笙此刻竟然什么都没想。 看着林笙笙理直气壮又带着一丝不解的眼神,谢辞昼忽然感到一股烦躁攀升。 不知为何,他有些气恼自己能听见林笙笙的心声,若是听不见,此刻他是否就可以骗自己:林笙笙心里是慌乱的,是内疚的,她想说出口的回答是—— 不后悔这婚事。 可是偏偏,他听得见,看得明白,无法欺骗自己。 或许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摆在他面前,林笙笙那些书信、那两颗珊瑚、那丢掉的发带、那副精美的画、那为他沾湿数次的裙角......许多,都可以证明林笙笙曾真心爱过他。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27节 可如今摆在眼前的是她疏离的眼神、躲避的身体、抗拒的动作—— 她又不爱了,短短几日,她抽身走了个干净,独留他在原地混乱。 可是这不公平,既然不爱,又何必让他知道她曾爱过,既然不爱,又何必让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让他一颗心浮浮沉沉,而她心安理得同旁人打得火热—— 她和闻令舟,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的关系。 良久,谢辞昼克制开口:“你不该这样。” 林笙笙不明白,“怎样?我从未干涉过你的生活,你也不可以来干涉我的。” 谢辞昼摇头,她干涉了,彻彻底底。 但是她不认。 君子怀德不怀色。 他不该将简单的夫妻情意想得复杂。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如今这份他自以为牢固的夫妻之情,如镜中花水中月,像狂风中摇摇欲坠的风筝。 谢辞昼竟然想与林笙笙不止是做夫妻,这比最棘手的案子还难办。 “嫂嫂,哥哥......你们......”谢枕欢大口呼吸着,她是急急忙忙跑到这里来的。 谢辞昼将目光从林笙笙脸上收回,冷道:“回家。” 【手腕好痛!可恶的谢辞昼!】 谢辞昼步频放缓,却终究没有回头看一眼。 马车摇摇晃晃下山,车内三人一言不发。 谢辞昼冷着脸端坐着,林笙笙昏昏欲睡,谢枕欢一会看看这位一会看看那位,不敢吭声。 行至山脚下,谢辞昼终于开口,“枕欢,你去后面那辆马车。” 谢枕欢自然不敢多问一句,自己这位哥哥她最了解,若是真生气,十个她也招架不住。 还记得从前母亲才过世没多久,父亲急着扶正金姨娘,哥哥丧服未脱便雷霆手段堕了金姨娘腹中孩子,又绝了父亲的子嗣...... 所以这些年府中再无孩子降世,而父亲也一直以为是自己年老的缘故,所以这些年一直催着哥哥开枝散叶壮大家族,实在是因为他老人家有心无力。 哥哥想做的,谁也拦不住。 谢枕欢朝林笙笙递过去一个关切的眼神,林笙笙刚好眯醒了正打哈欠,朝谢枕欢摆摆手又继续靠在软垫上,毫不在意。 谢枕欢下了车。 马车内瞬间空泛许多,林笙笙坐在谢辞昼对面,方打过哈欠,眼角还挤出几滴泪,她胡乱用指尖去抹。 还未抹完,就看到一旁谢辞昼递过来的丝帕。 林笙笙推开他的手,“不必,多谢。” 谢辞昼收回手,薄薄的眼皮微垂,遮住晦涩莫名的神色,和平日疏离淡漠不同,今日竟有些难得的亲近之感。 “你我夫妻一体,今后不可再做出如此行径。”他语气算得上平和,和方才气头上不同。 林笙笙忽然笑了,“谢公子所说是何行径?是我与闻令舟私通还是私奔?似乎都没有。” 谢辞昼眉峰微蹙,凌厉之感又聚了起来,“你怎能胡言乱语!” 林笙笙道:“我与闻令舟青梅竹马,同乡之谊,见了面也是规规矩矩不曾逾越,谢公子许是案子办多了,性子也多疑,方才扯着我现在又教训我,难不成忘了成婚那日约好的——井水不犯河水?” “我既没有管你同周三姑娘的事,你也别来管我的事。” 说完,林笙笙吩咐车夫:“停车。” 她起身下了马车,去了后头谢枕欢那辆。 不愿与他共乘。 更不愿多问一句他心中何感。 谢辞昼看着林笙笙的背影蝴蝶一般飞远,连头也没回。 一股温热流到掌心,他低头才发现手臂的伤口不知何时已然裂开,刚愈合的狰狞伤口又添新的裂痕,热烈的血液像方才一闪而过的情绪一般悄悄流出。 元青在马车外胆战心惊,暗道公子怎么如此不留情面,将少夫人赶下马车,眼瞅着缓和一些的小夫妻,又一步回到从前,这可怎么是好。 一路上安抚好谢枕欢,到谢府时天已经黑透。 林笙笙今日走了许多路又坐了许久车,腰酸背痛十分疲惫,早早吩咐佩兰跑回棠梨居备了一桶热水,她得好好泡一泡。 暗香浮动,幽幽兰草被水汽浸润,佩兰揉着林笙笙的肩,担忧道:“姑娘,公子似乎真气着了,这么晚了还直接去了书房,今后......” 林笙笙舒服得眼睛微微眯起,“今后?今后可就自在了。” “谢辞昼此人眼里容不得沙子,经此一遭彻底厌恶了我,不出一年必定会想方设法与我和离,佩兰,很快就能回林府了,你不高兴吗?”他若是能主动和圣上提起和离一事,对他们二人、对林家都好。 佩兰愁眉不展,“姑娘,这今后可怎么是好啊?” 林笙笙知道佩兰所说今后是指和离以后,她笑笑:“是啊,是该早早物色个顺眼的。” 听了这话,佩兰彻底相信林笙笙不是气话,她试探,“姑娘,您当真不喜欢公子了吗?”明明一个月前还...... 林笙笙沉默片刻,缓缓睁开双眼,看着花几上蓬勃盛放的兰花,还有轩窗外悬着的活泼画眉,活着这么好,这次她会惜命。 “高攀不起,自然不敢喜欢。” 忽觉无趣,空落落的十分疲倦,林笙笙倚靠在浴桶中昏昏欲睡,“你把谢辞昼的东西都清理了就歇着去吧,我想自己待会。” - 书房里静悄悄的,元青将沾满血迹的绢布收拾好,觑了一眼谢辞昼的神色。 谢辞昼神色淡淡的,似乎没有受白日里的事情影响,他一手执笔,一手悬在一旁,往上的手臂赤裸着被绢布紧紧缠绕,勾勒出肌肉的峰峦起伏。 “棠梨居可有什么动静?” 元青也正着急呢,换做往日,少夫人早就红着眼跑到书房门口蹲公子了,可是如今...... “没有,说不定是白日里太累,早早歇下了。” “退下吧。” 不一会,谢枕欢探出头,“哥哥,你找我......” 她踟蹰在门口,不敢进来。 “坐。” 谢枕欢哦了一声,小心翼翼进屋坐好。 谢辞昼并未抬头,沉声问:“月前你说她重金买了枚扇坠送我做生辰礼,你见过吗?” 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这个‘她’是指林笙笙,谢枕欢点头如捣蒜。 “那枚扇坠通体暖白,温润通透,还是哥哥你定然会喜欢的仙童执荷的纹样,淡然优雅,嫂嫂说最适合哥哥啦。” 谢辞昼没抬头,只点了点头。 谢枕欢疑惑,“哥哥怎么问起这个来?你没收到吗?” 书房静了片刻,四周草丛中虫鸣阵阵。 “收到了。”他的声音淡的像天边的云。 谢枕欢欣喜,“如何!你喜欢吗?这可是嫂嫂挑了好久才买的!哥哥你打算挂在哪个扇子上?还是说你已经挂好了?快拿出来我看看。” 她知道哥哥忽然在意这枚扇坠,定是喜欢的,那么是不是也会更喜欢嫂嫂一点? 谢枕欢内心雀跃。 谢辞昼放下笔,目光凉凉扫了一眼谢枕欢,“夜深了,早些回去休息。” 谢枕欢不敢多问,连忙走了。 灯架旁搭着一条宝蓝色发带,尾端的污渍像一块丑陋又顽固的疤痕,怎么也洗不掉。 他心绪杂乱,笔下是清隽秀雅的《心经》正写到——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抬眸是林笙笙欢快明朗的笑、娇俏生动的神色还有酥软微麻的那一巴掌。 垂眼是坠在别人扇子下的仙童执荷、落在旁人肩上的翩翩蝴蝶。 松竹灯罩里的灯花忽然晃了一瞬,谢辞昼的身影已然走出书房,大步往棠梨居走去。 第21章 掌中桂魄 “我用冷水。” 夜色静谧, 小院中梨香阵阵,遍地雪白花瓣若月光流淌。 房内静悄悄的并没有掌灯,罗汉床上的被褥被撤走, 就连他常看的几本书也被规整好放在门口小几上。 像是准备着随时被他取走。 谢辞昼迈入内室才忽觉,自己一定是疯了,擅闯女子内室绝非君子行径,过去二十多年的循规蹈矩克制从容统统被打乱, 他不饮酒, 如今却像是醉了。 他发誓定没有那些旖旎的心思。 只是月色溶溶花香阵阵扰人心弦, 一迈入林笙笙的领地, 便觉甜香沁人, 肺腑也变得贪婪,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她那日画舫上甜丝丝的唇瓣还有坠了荷包的细软腰肢。 明明他该喜欢冷香。 谢辞昼心中一紧。 昨日同室共眠他尚且能心无旁骛守君子之礼,可是如今单单迈入此间就觉喉间干涩, 结实的脊背肌肉也不自觉绷紧。 入夏了,今夜格外燥热。 看着远处重重纱帐,他欲近还休。 呼吸几瞬, 谢辞昼竟生了退却之意,胸腔中砰砰跳个不停。 明明昨日地牢中他还毫不犹豫割下了一拐子的双耳, 半月前查抄了张寅府邸, 老弱妇孺哭喊成片, 他都不曾乱一丝心绪。 可是如今......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28节 哗啦水声响动,紧接着是一阵飘忽不定的幽幽香气,有人赤着脚从屏风后轻轻走出来,淅沥沥水声渐歇,“佩兰,你怎么没去歇着?” 谢辞昼猛然回身。 只见林笙笙随意裹了一件细绸小衣, 只有脖颈上松松垮垮绕了半条未系的细带,其余两条沾了水,像茜色小蛇绕在她细腰上。 清泠泠月光从轩窗投进来。 林笙笙肌肤赛雪泛着光泽,睡眼惺忪面容若静谧神女,就这样向他走过来。 有什么在谢辞昼脑子里轰然炸开,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瞬间断个彻底,这些天的漂浮不定辗转反侧似乎已然有了答案—— 他想与林笙笙做夫妻,不止是逢场作戏,也不止是举案齐眉,他想轰轰烈烈、地老天荒。 谢辞昼倏尔转身回避,甚至连呼吸都克制。 林笙笙从月光下走来,她刚浅浅眯了一觉,现在思绪慵懒,就连眼皮都垂着懒得抬起。 她懒得系小衣上的细带,一只手护着胸前,遮了个大概便往床边走去。 暗处的身影动了动,又没再动,林笙笙又看了一眼才发现这身影似乎比佩兰高许多。 又往前一步,这身影高大端正,她太熟悉了,几乎惊呼:“谢辞昼!!!” 兵荒马乱中林笙笙手边根本找不到衣服可穿,她捂着护着不知该往哪里躲。 “你别怕。”谢辞昼适时开口。 “你别看!” “我不看。”谢辞昼喉结滚动。 不知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为了约束自己,谢辞昼背对着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林笙笙跑到床上滚进被子中又拢严实纱帐,借着月光看去,只见谢辞昼仍老老实实站在那边,背对着他捂着眼睛不曾放下,端的是正人君子之态。 “你,你大半夜的怎么在这?!” “我回来歇息。” “你不是睡书房么?” “我不曾说过。” “......”林笙笙回想,确实没说过。 林笙笙忽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方才她若是没看错的话,她方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那道人影是正对着自己的...... “你方才是不是看到了!” “未曾。”谢辞昼撒了这辈子第一个谎。 林笙笙自然信,谢辞昼此人是真正的君子,她知道。 “你可以把手放下了。” 谢辞昼依言放下双手,转身面朝纱帐,身姿颀伟,颇有刚正不阿之风骨。 【不好,本以为谢辞昼今后不来了,便吩咐佩兰将他的被褥扔了......】 谢辞昼目光扫过罗汉床,显然,他并不想睡在那里。 他抬脚往浴房走。 林笙笙道:“我吩咐下人全都歇息了,此时没有热水。” “我用冷水。”他的声音沉哑。 林笙笙没再说什么。 这次沐浴好像用的时间更长。 林笙笙昏昏欲睡时谢辞昼终于从浴房走了出来,他赤着上半身,蓬勃的肌肉勾勒出完美的线条,有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腹肌滚落,滑入薄薄布料。 林笙笙惊呼:“你做什么?!” 【谢辞昼是不是疯了?寡廉鲜耻!共处一室彼此不熟悉竟然不穿寝衣?】 【伪君子吧!】 谢辞昼平静道:“找不到寝衣。” 【坏了,今日连着寝衣一同扔了......】 林笙笙无言片刻,撇开话题,“我房里从不放多余的被褥,罗汉床......你还是回书房去吧。” 自他公务繁忙后,他很少回自己院子休息,而多歇在书房,书房内室一应俱全,不比旁的地方差。 罗汉床是湘妃竹制的,夏日躺在上面清凉无比,可若是夜里不铺被褥睡上一觉,定然风寒。 谢辞昼已经走到罗汉床边坐好,淡淡道:“圣上关切谢林婚事,你我不可再违背圣意。” 说完,他躺好,面朝林笙笙床榻这边。 林笙笙点点头,也罢,这本是无奈之举。 【谢辞昼白日里火冒三丈,夜里还要被迫来我屋里陪睡,也算得上十分不易。】 【圣上也不仁义,又要谢辞昼秉公执法守文持正,又要他出卖色相联通谢林之好,哈哈,还真是......】 【物尽其用啊。】 谢辞昼:“......” 他睁开眼,看着窗外皎皎月色,蓦然又想到—— 林笙笙小腹肚脐边有一颗红痣,颜色与她唇一般,嫣红、诱人。 窗外明月燃着白色的火焰,愈燃愈盛,要把地上的人从头到尾烧个粉身碎骨。 谢辞昼不敢再看这月亮,迫着自己闭上双眼。 晚间抄写的《心经》在他喉间流淌。 忽然一阵脚步声,还未等谢辞昼睁开眼,只觉一团松软芬香的锦被盖住自己的头。 扔完锦被的林笙笙重新跑回床上躺好。 【若是着了风寒,岂不是要过了病气给我?还是分他一床被子吧。】 谢辞昼将被子盖好,特地只盖到胸膛以下,离自己的脸很远。 这被子有林笙笙身上的幽幽香气,他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香,甜梨、乳香、樱草又或者有些不知名的花香,他分不清。 总之味道乱人心魄,他将呼吸放缓。 这床被子很暖和,似乎还留着一点林笙笙的体温。 思及此,谢辞昼深吸一口气,又不小心将林笙笙的体香过了一遍肺腑。 防不胜防。 谢辞昼放弃挣扎,任由一些变化悄然而立,幸而有锦被遮掩,他不至于冒犯了她。 许是白日喝了太多茶,谢辞昼此刻灵台一片清明,他不想再这样杂乱下去,开口道:“我已回绝父亲,不会纳周氏进门,林笙笙,我不会纳妾。” 这件事他前些日子说过,但是她好像并不在意,仍着手准备周氏的住处。 谢辞昼并不想棠梨居有旁人住进来。 房中静了许久,谢辞昼听见床榻那边没有声音传来,只有微弱绵长的呼吸声—— 林笙笙早就睡着了。 谢辞昼干脆将被子往上一拉,任由林笙笙的味道肆无忌惮在他胸腔攻城略地。 他本就没有抵抗之力。 风吹云动,树影散落,月光暗淡。 谢辞昼终于凝神静气,能够安稳入睡,然而,在他迷蒙之间,忽然听见床榻间低泣。 又如昨日那般,他听见了她的梦。 【周家三姑娘的脸究竟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知道,辞昼哥哥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他声音冷漠,“你不该如此善妒。” 【我确实不想她入府做妾,我不想你纳妾,但是我从未动过歪心思,我究竟要怎样证明自己,你才能信?】 他固执:“周琼的脸是宝香楼毒香所致,你是宝香楼的东家,你又有何好争辩的?” 【我不曾......】 他不耐,“方才我与周姑娘碰面是为了同她说清我无意纳她一事,你又何必纠缠不清闹得风言风语?” 【我只是看见你们待在一处,一时间哭得眼前模糊,不小心掉进水里......】 他不言。 她一直在哭,伸手轻轻拽他的袖子,“辞昼哥哥......” 他下了马车,一身湿衣独自骑马回府。 不愿与她共乘。 谢辞昼猛然睁开双眼坐起。 再次看向床帐内,林笙笙翻了个身,似乎睡梦中抹了几下眼角。 谢辞昼大步走至拔步床前,撩开层层纱帐,恰见林笙笙紧闭着眼满面泪痕,仍睡着。 “林笙笙。” 他的声音很轻,不曾叫醒她。 林笙笙一截皓白手腕搭在锦被上,朦胧月色中隐约有红痕显现,大约是白日争执所致,谢辞昼伸出手轻抚那块肌肤,又将她的手腕放入锦被下。 修长手指流连她的脸颊,湿冷的泪若锥子扎入谢辞昼的指尖。 他心中扯得痛,擦了林笙笙的泪,站在床前久久。 周三姑娘从未毁容,他也不曾与周三姑娘私下碰面,更不曾弃林笙笙独自骑马而去。 而林笙笙落水的吴真家喜宴,分明在两日后。 可是心中的痛还有林笙笙的泪都那么真。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29节 他看着蜷在床榻里侧熟睡的林笙笙,眼中晦暗不明,放下纱帐重新回到罗汉床躺下,谢辞昼才发觉—— 仿佛林笙笙梦中的他,就是一个月前的他,冷漠、疏离、倨傲、不耐。 谢林两家水火不容之势、林笙笙不安于室之态还有纠缠之姿,都让他厌恶。 这婚事迫着他娶了林笙笙,所以他不曾好生待过她。 倘若一切重来,他...... 可惜,没人能重新来过。 漫漫长夜,谢辞昼无眠。 第二日清晨,林笙笙捧着紫苏饮喝着,佩兰在她身后梳头。 “姑娘,昨日夜里公子来过了?”佩兰瞥了一眼罗汉床上的锦被,芙蓉花金丝线,这是林笙笙的被褥。 林笙笙长叹,“是啊,看来短时间内摆脱不掉了,没想到谢辞昼这么能忍。” 佩兰想了想,出主意:“奴婢瞧着公子待您和往日不一般,要不您试着再亲近亲近呢?恕奴婢直言,谢公子在云京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若是和离,今后难再找到更好的了。” 林笙笙有些骄傲,“你说这话不假,你家姑娘我的眼光从来都不差。” “但是这今后好与不好,可不是看他长得如何家世如何,而是要看他待我如何。” “就算他金玉满堂天人之姿,只要是待我不好,那都不作数。” 林笙笙透过镜子看佩兰,“你是想你家姑娘嫁个疼我爱我的夫君舒舒坦坦过日子呢?还是像从前那样苦苦追随求而不得伤心落寞度日?” 佩兰为她戴上鸾凤钿花,看着镜中容光焕发,冰肌玉骨的林笙笙,笑道:“奴婢自然盼着姑娘嫁个有心人,日日展颜。” 林笙笙站起身在镜前转了一圈:“那就对了。” “总觉着这身荔枝色太艳了些,若是能佩些素雅的玉会更好。” 佩兰琢磨片刻,忽然想到,“奴婢记得您妆奁里侧有一枚同心佩,花纹精致颜色素白,配这身裙子岂不是最好?” 【好看是好看,只是......当年他未婚我未嫁,我都不曾戴过这佩,如今......更不会拿出来戴。】 林笙笙看着佩兰取出玉佩,想起这玉佩的来路,她握在掌心思忖片刻,“罢了,这同心佩好生收着,别随意取出来。” 佩兰将同心佩重新放回妆奁里侧,又取了一枚白玉鱼莲佩悬在林笙笙腰间。 主仆二人方迈出门,就碰上刚好折返的谢辞昼,他看见林笙笙后脚步顿了顿,眼神似乎扫过林笙笙一身衣裙。 但终究没说话,目不斜视抬脚进了屋。 【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我一跳。】 “走走,朱掌柜该等不及了。” 【再不走,估摸着又要被谢辞昼冷言冷语刺上几句。】 谢家家规甚严,特别是在约束女子这一块,林笙笙从前颇头疼。 前世,光是因为她穿艳色衣裙、配金玉发冠,甚至重金购置香料,就遭受了数不清的数落。 起初是谢长兴咄咄逼人阴阳怪气,频频暗讽她林家根基浅但是架子大,一朝得势不知收敛,其言语之刺耳态度之轻蔑,令人十分不适。 自然,林笙笙也没放过他。 谢长兴越是约束管教,她越是要穿、要戴,要张扬要顶撞,总是气得谢长兴吹胡子瞪眼,直呼不可理喻无可救药无法无天。 最后,是谢辞昼看不下去,将这乌烟瘴气之风压制,一番训斥后,林笙笙像受了挫的鹌鹑,再无斗志。 她张扬胆子大,眼里揉不得沙子更受不得一点气,可在谢辞昼这里是个例外。 她小心翼翼、亦步亦趋,迷失了自己仍得不到一点回应,这扇敲不开的门,如今她终于看清也放下。 谢辞昼走入内室,透过花窗看着林笙笙被风吹拂舞动的衣裙,她走在蝶纹伞下,消失在**深处。 蝶纹生动,但不及她活泼,夏花盛放,但不及她娇媚。 她天生就该穿艳色,鲜活灵动妩媚张扬,这才是林笙笙。 他站在林笙笙梳妆镜前,心中回味着方才无意中听见的对话。 同心佩。 这该是男女定情之物。 谢辞昼确信他与林笙笙并没有一对同心佩。 未婚未嫁......会不会是她从前送过,被他退回了?谢辞昼忽然这样想。 他端站在那里,沉默许久,心中一团乱麻,暗中翻看女子私物,非君子所为。 谢辞昼放在妆奁上的手向触及火苗般立刻收回。 莫名心头像缺了块什么似的,谢辞昼眼前闪过那枚仙童执荷的扇坠—— 他干脆利落,打开林笙笙的妆奁,只见最里侧安静躺着一枚同心佩,掌心大小,尾部是同心结配着灿灿流苏。 永结同心,是极深厚的情谊。 片刻后,谢辞昼从正屋走出,元青跟上。 公子下朝后说有东西落在棠梨居要去取,便急急忙忙回来了。 只是......元青瞧着,谢辞昼并未取什么东西出来。 这情形若是叫别人看了,还以为谢家公子归心似箭思妻心切迫不及待赶回来看一眼呢。 “先前吩咐你的事,再去仔细找找。” 元青想了一会才明白,这是又要他去找从前林姑娘嫁进来前,像流水一样送来的那些东西,看看究竟还有没有遗留。 元青苦着脸,这可怎么找? 谢辞昼办事从来干净利落,也是这般要求元青的,从前公子既然吩咐了半件不留一律退回,他定会踏踏实实办好,不让一件林姑娘的物件留在谢府。 谢辞昼回到书房,站在书案前提笔一气呵成,画了一枚同心佩,他吩咐,“照着这幅去找。” 元青无可奈何只好应下。 - 宝香楼这些日子平稳运作,林笙笙倒能抽出心思放在同万金楼的合作上。 她算盘打得啪啪响,朱玉在一旁喜笑颜开。 “姑娘巧思,若是真做得出来那批货,不出一年,宝香楼便可在江南富庶之地再开一家了!” 林笙笙抬眸,“江南?比起江南,我更感兴趣的是香云楼这个位置。” 朱玉没想过林笙笙有如此胆量,香云楼生意虽然惨淡,但是支撑了这么久屹立不倒,定然有人撑腰。 将香云楼盘下来,宝香楼一街两楼对门开放,那场面实在盛大,朱玉不敢想,更不敢去做。 林笙笙面色淡淡的,认真盘算着手中账目。 她看见了朱玉愈发憔悴的神色,还有分明夏日却刻意穿得严实的衣裙。 赌鬼又打她了。 林笙笙故意装作看不见朱玉欲说还休的神色,只埋头看账。 终于,忍了又忍,朱玉艰难开口:“姑娘,这些日子妧儿病了,可是我手头实在是紧,不知可否从姑娘这里预支些银钱。” 林笙笙抬眼。 朱玉慌忙补充:“就从下个月预支,绝不占用宝香楼一分一毫!” 林笙笙苦笑,柔声道:“朱掌柜,并非我不帮你,你也看到了,万金楼要想合作,需要一大笔定金,而且......前一阵子我托白蔻给了你些钱,目前我自己手头也不宽裕,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朱玉无话可说,眼里急出的泪被她憋了回去,林笙笙嫁入谢府处处受约束,她当年同陈毓盈来到云京,看着林笙笙长大,自然不忍心去麻烦林笙笙。 朱玉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你别挂在心上,是我昏了头,竟忘了前些日子那些钱,今日我便取了为妧儿医治。” 林笙笙关切:“妧儿究竟怎么了?可需要些药材?” 朱玉含糊道:“不需,不需。” 林笙笙了然不再多问。 直到傍晚十分,林笙笙才坐上回谢府的马车,她唤了白蔻与佩兰进来同坐。 “白蔻,你去同哥哥借几个壮士,然后......”林笙笙附耳说了几句。 白蔻领命下了车。 佩兰不解,“姑娘,前些日子咱们不是还给朱掌柜些钱么?现在怎么不给了?” 林笙笙用手扇了扇香炉里的香雾,仔细闻了闻,“这批从南地来的荷叶不错,气味清冽净透,闻将军有心了。” 赞完,林笙笙才回答佩兰,“贪婪之心被豢养的足够大了,自然无需再投喂。” 佩兰忽然想通其中关键,惊问:“姑娘,您这是故意给朱掌柜银钱,好叫她那赌鬼丈夫贪得无厌,直到......” 林笙笙点头,“直到头脑发昏,做出不可预估之事来。” “这太惊险了!” 林笙笙一手执起古籍翻看,“只是看似惊险,实则尽在掌握。” “可是,若是朱掌柜今后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您?” “唔,这我没想过,她怪罪与否,与我何干?” 林笙笙回想起前世,“我只是演算好事态变化,稍加手段使其提前发酵而已。若非如此,又如何掌控全局?” “至于旁的。”林笙笙看向佩兰,“朱玉谢我或是恨我,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妧儿决不能重蹈覆辙。” 佩兰花了很久才将这些消化,默然片刻道:“姑娘如今有成算,奴婢瞧着竟同夫人一般!” 像母亲么? 林笙笙抿嘴一笑,母亲聪敏果决,她若前世有半分母亲之姿,不至于孤苦病死,眼看着林家败落。 回到棠梨居时天已擦黑,谢辞昼早已掌灯靠在罗汉床上看书。 这样早,实在少见。林笙笙进了屋,二人很默契的没有说话。 但是林笙笙感觉得到,谢辞昼心情很差。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30节 这些年她对他了如指掌,他生气时不会多说,若叫旁人看,都会赞一声谢公子君子风度。 但是林笙笙却知道,这种无言冷待最是伤人,她宁愿他来争执一番,不怕红了脸又或者红了眼,总比这样淡如水冷如冰来得强。 但那是奢望。 前世林笙笙最怕谢辞昼生气,他一生气,林笙笙便要想方设法哄他。 自然,到最后她会发现,只要自己离开了,谢辞昼便不会生气了...... 而如今—— “佩兰,取牙牌来,喊上白蔻,待会咱们好好玩一玩!”林笙笙甩了外裳走进浴房。 【生气?正好让你气上加气。】 谢辞昼将一字未看进去的书放下,看向林笙笙,只见她头也不回得进了浴房。 “......”她如何知道他在生气? 佩兰一听要推牌九,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要知道,林笙笙最爱玩牙牌,从前待字闺中,常常打个通宵。 自从嫁入谢府,林笙笙再没碰过。 一是害怕谢公子瞧不上这些把戏,觉得玩物丧志,二是......日日郁郁寡欢,哪里还有心情打? 林笙笙沐浴完,拿干布巾擦着头发走出来,一身茶白寝衣松松垮垮,谢辞昼将目光移开,重新看书。 主仆三人围坐在鹤膝矮桌,各自斟满一小杯樱桃酒。 林笙笙兴致勃勃大开大合洗牌,然后两两一组分次摆开,接过白蔻递来的骰子捡出一枚吹了一口气掷出。 骰子摇摇晃晃停下,佩兰看清点数后挪了挪屁股就要下桌,“不成不成,还没开始玩就投个六,今晚姑娘手气好,我不玩了不玩了。” 白蔻拽着她笑:“你这是上次喝酒喝怕了,这次我帮你喝还不成?快快坐下。” 林笙笙道:“怕什么,串牌呢。”说着,她数出六串了牌。 谢辞昼隔着几重竹帘远远看着这三人凑着头在琉璃灯下兴致颇高打小牌九,一时无言。 只听白蔻喊道:“丁三!”说着,她又翻出第二张牌,“哎呀,怎么是个杂八?”一番波澜,两张牌只凑出个一点。 佩兰推她,“看来你也不成!留着肚子自己喝吧。”说着,她翻出牌,只见一张弯杂七一张平杂七,正好凑做一对武牌。 佩兰惊呼:“七!七!” 林笙笙挑挑眉,翻牌,只见两张红五,十个红点若规则洒落的红豆。 佩兰与白蔻顿时萎靡,“竟然一翻便是玲珑!”说完,二人齐齐饮下樱桃酒。 “亏的今日没有同姑娘赌钱,不然这个月的钱要全输进去!” 林笙笙笑:“哪回可真收你钱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三人又振奋起来,凑着头在一起继续推牌九。 谢辞昼被她们吵得无心看书,月上中天,三人越玩越兴奋。 中间有一局,林笙笙竟翻出猴王牌来,高兴得她一下子站起身,围着矮桌绕了一圈催着佩兰与白蔻喝酒。 活脱脱一只花蝴蝶。 谢辞昼摇摇头,把目光收回重新放在书上,莫名勾唇一笑。 主仆三人一直玩到白蔻醉醺醺说胡话才散开。 佩兰扶着白蔻出去,林笙笙去了浴房洗漱一番吹了灯躺回床上。 期间扫了一眼谢辞昼,竟然发现—— 谢辞昼竟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气上加气、怒火中烧,反而......怎么不生气了,甚至心情称得上愉悦? 林笙笙懒得多想,打了和哈欠翻了个身睡去。 谢辞昼听着床榻那边没了动静才从书案前起身走进主屋,沐浴后躺在罗汉床上。 许是林笙笙玩累了,今夜竟然好眠,谢辞昼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她做梦,便松了一口气睡去。 清晨,林笙笙难得睡醒时看见谢辞昼,他早早洗漱穿戴好,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林笙笙迷迷糊糊由佩兰扶着洗漱穿戴好时已经巳时,她往谢辞昼那边看了看。 【他杵在这做什么?今日竟然没有公务要忙?】 谢辞昼目光扫过来,漫不经心道:“今日喜宴,我同你一起去。” 林笙笙恍然,对,谢辞昼要去,不仅要去,还要与周家三姑娘见上一面说上许多话才对。 【差点忘了,要去纳妾来着。】 “......”谢辞昼轻咳一声,“今日你去了不要乱走动,叫佩兰好好跟着你。” 林笙笙点头。 【自然不能乱走动,若是不小心看见他俩拉拉扯扯,岂不是闹起来难看?】 谢辞昼蹙眉,林笙笙好似知道许多事情,不论是发生的还是未发生的、准确的或是不准确的。 难道这些都来自她的梦? “吴真家中人口多关系乱,此番我去也是为了探查一二,为了少些牵扯,你还是老老实实比较好。”他的语气很严肃。 林笙笙意味不明笑了一下,“好啊。” 【反正周三姑娘的住处我都收拾好了,你就算今日直接带回来也没什么问题。】 “......” 谢辞昼一口气不上不下,放了茶盏冷脸离去。 “莫名其妙。” 林笙笙嘟囔一声不再理会,指了指匣子里的金钗对佩兰道,“这个戴在耳后的发髻上。” - 吴真位居三品,因着祖祖辈辈妻妾成群,所以家族庞大,甚至有人私底下笑说:吴家也算广撒网捞大鱼,生了又生,总能生出个有出息的来,只要有一个,就够吴家吃喝几十年啦。 早上一番对话并不愉快。 虽然林笙笙不知道谢辞昼究竟在气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不会去自讨没趣,所以她牵着谢枕欢便走了。 “好好挑挑,今日各家公子来的人多,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林笙笙小声嘱咐。 谢枕欢红了脸,“嫂嫂,你说什么呢?我心里只有无凛哥哥呀。” 林笙笙嗔她一眼,“先多看几个又不吃亏。” 说着,林笙笙眼神点了点不远处一位白衣公子,“喏,没记错的话,那位是刘大人家长子,前年刚考中三甲,前途无量呀。” 谢枕欢羞答答看了一眼,“看着没有无凛哥哥威武。” 林笙笙道:“我看你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看来看去,还是陈公子好——】 林笙笙的目光落在另一侧的男子身上,宽肩窄腰个头高,挺拔的身姿和谢辞昼的差不多。 【一看就有劲!】 “......”究竟是给枕欢挑挑,还是给她自己挑? 谢辞昼往前走两步,颔首受了几位大人的恭维。 被挡住视线,林笙笙收回目光,与谢枕欢说说笑笑往席间走去。 谢枕欢一步三回头,扯着林笙笙道:“哥哥还在后头呢,嫂嫂,咱们一起吧。” 林笙笙点了点谢枕欢的脑门,又回头淡淡看了一眼谢辞昼。 “你哥哥呀,今日且有得忙呢。”他还得赶着去见周三姑娘呢, 林笙笙说完领着谢枕欢便走了。 听完这句话的谢辞昼,脚步顿了顿,面色更冷快步跟上前面两道身影,然而四周不少官员一见到谢辞昼便上前打招呼,一来二去,等谢辞昼再空出功夫时,早就不见了林笙笙的身影。 吴家喜宴办得熟练又盛大,从四司六局的水平到细枝末节的排布,都游刃有余,叫人挑不出错处。 林笙笙走在花廊下,偶有几丝香气飘来,她认真闻了闻,皱眉道:“这荷花渡的味道怎么掺了一丝苦味?” 谢枕欢使劲闻,“有吗?我怎么没闻到?我只闻到了薄荷的凉。” 若是林笙笙没记错,吴家的司香便是那日去宝香楼采买的荨娘。 荨娘能得朱玉夸赞,又在吴真家中当差数年,可见并不是普通司香,定有些本事在身上。 荷花渡是官员家中设宴时常常布置在水榭等地的香,频频使用,不该出错。 林笙笙摇摇头不再多想,改日宝香楼再遇到荨娘,她得问清楚才是。 还未走入席间,便有一位脸熟的丫鬟走过来,先向林笙笙与谢枕欢恭恭敬敬行了礼。 “林姑娘,我家姑娘寻您一叙,不知姑娘是否有功夫。” 林笙笙想了一会想不出究竟在哪里见过这丫鬟,疑惑道:“你家姑娘是哪位?” 灵璧一愣,不曾想林姑娘这么快便忘了,她道:“周家三姑娘。曾有幸与林姑娘有过一面之缘。” 林笙笙哦了一声。 不知周琼今日找来何事。 药材、诊金当日便叫白蔻送去周府,算着时间此时周琼应该早就好利索了。 她与周琼按理说算是两清。 而且,今日周琼该找的不应该是谢辞昼吗?怎么找到她这来了?前世并没有这一出啊。 林笙笙转念一想,说不准是周琼怕将来主母难相处,所以特来先拜见她。 倒也说得过去。 林笙笙点点头,示意谢枕欢先入席,跟了灵璧往花廊下一条蜿蜒小路走去。 一路上林笙笙垂眸不语,这条路她很熟悉,前世的这一天,她就是顺着这条路去找谢辞昼,然后发现了他与周琼私下见面,然后...... “林姑娘,我家姑娘在亭中等您。”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31节 林笙笙掐断思绪,提裙走上台阶来到亭中。 “周姑娘,皮肤可好了?”林笙笙兀自坐在美人靠上,语气算不上温和。 周琼自初见林笙笙那日便觉得林笙笙对自己颇有敌意。 本来,周琼以为这敌意是因为谢家纳妾选了她,这位喜欢谢辞昼喜欢到云京人人皆知的林姑娘自然讨厌她。 可是细细算来,初见那日并没有谢府纳妾的风声,而且她一再观察发现,林笙笙的敌意是一种防守的状态。 像是被周琼伤害过似的,每每遇见便会瞬间换上冷淡几分的面孔来保护自己。 周琼自认从前与林笙笙没有交集,更摸不透她的脾气。 周琼行礼,“多谢林姑娘的药材,我已经好利索了。” 林笙笙没有再客套,直截了当开口:“今日你找我何事?若是为了今后入谢府一事,大可不必胆战心惊,你今后若是老老实实,我定好好待你。” 周琼道:“确是为了纳妾一事,却不是为了入谢府。” “?” 周琼继续道:“林姑娘,我母亲便是妾室,生了我之后被我爹厌弃,病死在小院里,我在小院中长大,没有一天过得快活。” 林笙笙蹙眉,看着眼前人,一身绿裙子,颜色有些淡了,料子也是前几年的样式,瘦弱文雅,眼中却比初见时有光亮。 “入谢府做妾并非我愿,是我父亲为了同谢家交好抛出的诚意。” 前些日子,谢辞昼确实说过不想纳妾,如此看来,纳妾这件事还真就是谢老头一厢情愿。 林笙笙问:“你想怎样?” 周琼道:“在此之前,家中已经将我许给一户贫寒读书人家,他人品贵重,虽无大富大贵但我已知足,林姑娘,求你劝劝谢家,拒了我这门妾室可好?” “你可想清楚了?嫁入谢府虽是做妾,但可享荣华富贵,不必再住逼仄的屋子,也不必再受周家掣肘。可若是嫁个贫寒人家,你恐怕吃住都比上如今你在周府的处境。” “还记得林姑娘初次见我时,劝我要自己有主意,我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与其去过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还不如去寻个有盼头的去处。” 周琼望着林笙笙的眼睛。 林笙笙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对周琼说过什么,或许只是一句感慨之词罢了。 “你想好就成,两条都是路,没有高下之分。” 周琼坚定道:“我想好了。” 林笙笙点点头起身,“好,保重。” 她不知该再多说些什么,前世周琼被毁容,自然无法入谢府,后来周家如何处置她,林笙笙也不清楚,或许和今天的结果一样,将她嫁入贫寒读书人家。 忽而心中升起些落寞,命运兜兜转转,总将歪斜的线条摆回原位,这一世,她究竟能否跳出? 不过这弯绕的思绪不过一瞬,林笙笙又晴朗了—— 总归一切都在变好,不是吗? 周琼没有毁容,宝香楼也好好的。 “笙笙?” 林笙笙蓦然抬头,只见两步外的少年一身浅云色襕衫,面容清俊,眼睛亮亮的如朝阳一般。 “徐巍?” 虽很久没见过他,但林笙笙还是能一眼认出来,他又长高很多,面容也比从前硬朗几分。 她如今只能仰头看他了。 “笙笙,你,你最近可还好?”徐巍凑上前。 “没大没小,分明我比你大两岁,叫阿姐。”林笙笙笑得亲切。 初认识徐巍那年,他才十三岁。 那时候林笙笙初入京中,人生地不熟,在一次春宴上迷了路,恰好遇见不慎落水的徐巍。 又是递树枝又是扯了裙角抛布条,费了好一顿力气才将人拽回岸上。 从那时候起,徐巍就像个走到哪跟到哪的小狗一样,成日阿姐阿姐叫个不停。 甚至还口出狂言放话说非林笙笙不娶。 林笙笙知道他少年心性想报答救命之恩,便也只笑笑从未当真,只把他当弟弟看待。 她对比自己小一些的弟弟妹妹,总是很好的,不论是谢枕欢还是徐巍。 只是后来,她一心扑在谢辞昼身上,无暇再顾及这些朋友,两人渐渐也就淡了,再后来,徐巍竟然连姐姐也不叫了,见了面只生疏喊一句“笙笙”。 徐巍略微弯腰,与林笙笙平视,“阿姐,几个月不见,你怎么瘦了?” 林笙笙戳了戳他额头,将人推得远了些,道:“多大的人了,站直了说话。” “听闻你这些日子去了郢州勘查水情,可有收获?” 徐巍笑笑,“收获?”他故作认真回想的模样,“收获了……三次刺杀?” “刺杀?”林笙笙瞪大眼睛,“谁要杀你?” 林笙笙绕着徐巍看了一圈。 徐巍道:“胳膊腿都在呢,别担心。” “想杀我的人……”徐巍轻笑,“阿姐,改日我去林府拜见林伯父。” “好,好。回来了就好,我爹老是念叨你呢,当年你读书读的好,谁成想又跑去钻研水务了,如此奔波,怎么叫他放心得下?” 忽而,有丫鬟在另一侧**中跑着喊:“有刺客!死人了!快,快去前厅!” - 谢辞昼站在尸体旁,神色凝重。 死的是吴府的一位司香女使,被一刀割透喉咙。 今日吴家喜宴,人头攒动,能够在前厅隐蔽处一刀致命无声无息杀人,可见此人疯狂与自负。 枕欢说林笙笙被一个丫鬟叫走,而方才派出去的元青寻了一圈也一无所获。 若是刺客盘桓吴府,落单的女子便有可能是下一个目标! 谢辞昼又扫过四周,仍不见林笙笙身影,现在人都聚在这里乱糟糟的,还有尸体等着仵作来验。 他作为大理寺少卿,必须在此维持。 但是林笙笙,还未找到。 谢辞昼扯过元青,“你先看着,我去找。” 还未等谢辞昼迈出脚,闻令舟赶了过来,颇具威严的将军一脸急色,“笙笙呢?!” 谢辞昼面色沉郁不理会,转身要走。 却见不远处**跑出一道身影,黛色玉裙,发间金钗闪耀。 是林笙笙。 而紧跟着林笙笙身后,又跑出一个男子,年纪轻轻,紧紧护在林笙笙身边,面上的关切之情不亚于他与闻令舟。 谢辞昼认识他,这便是几年前便扬言此生非林笙笙不娶的那个—— 不知天高地厚的徐巍。 显然,闻令舟也看到了一前一后跑出来的两人,往前迈了一步又顿住,神情莫测。 一走一停间,闻令舟腰间环佩轻响。 谢辞昼鬼使神差看了过去—— 一枚纹样精致通体素白的同心佩,下面坠着同心结还有流苏。 与林笙笙妆奁里侧藏着的那枚正是一对。 第22章 掌中桂魄 心上人所赠? 那枚同心佩实在扎眼。 闻令舟也注意到了谢辞昼的目光, 他勾了勾嘴角,又恢复往日肃穆,视线未从远处两人身影上收回, “想来谢大人认得这玉佩。” 谢辞昼面不改色,“不认识得,只是觉得同林笙笙送我的那枚有些像,便多看了一眼。” 闻令舟自然知道林笙笙送了谢辞昼许多定情信物, 而他与林笙笙, 恐怕只有这一对同心佩。 不知林笙笙有没有拿出来佩戴过? 就算偶尔把玩一番, 回想几分旧时情意, 他也知足。 谢辞昼打断他的沉思, “林笙笙送了太多东西, 唯有那枚同心佩颇合心意,故而有些印象, 闻将军,你这枚同心佩,是何来历?” 闻令舟看着谢辞昼坦然享受林笙笙的爱慕的模样就生气, 但是他神色未动,沉沉道:“既是同心佩, 自然是心上人所赠。” 心上人所赠? 谢辞昼袖子下的手掌骤然收紧, 又缓缓放开, 他轻笑:“将军征战四方漂泊不定恐怕连累妻妾独守空房,我就不祝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闻令舟也笑,“谢大人清心寡欲独来独往,我也不祝大人百年好合了。” 二人你来我往间,林笙笙已经像只花丛里的蝴蝶一般拎着裙摆跟在徐巍身边挤到人群后了。 “公子,吴大人来了。”元青的话把谢辞昼的思绪瞬间拉回。 目光从那枚玉佩上移开, 又看了看不远处只到徐巍肩膀下的林笙笙,谢辞昼沉了沉气息回过身大步走回尸体旁。 吴真约摸着五十岁左右,留了一把整齐的胡子,一身枣褐色直裰,身姿算得上挺拔,大步走来,颇有家主风范。 谢辞昼的官位同吴真差不多,二人颔首后,他道:“吴大人,这女子的死因尚未查清,还请疏散众人去正厅,派府兵巡逻把守。” 吴真点头,吩咐下去后瞅了一眼苏梅树下衣衫微乱鲜血蔓延浸入土壤的女子,眉头皱了皱问道:“谢大人,这......究竟是自杀还是有刺客?” 府中下人发现尸体时唬了一跳,跑到各处通风报信时,喊的一直是:有刺客。 谢辞昼盯着吴真的神色,眼睛微眯,模棱两可道:“自杀——” 吴真眼神微动。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32节 “或是刺客所为,还需仵作来验。” 吴真笑笑,“今日本是喜事,谁曾想出了这档子晦气之事,劳累了谢大人,改日吴某定登门致歉。” 谢辞昼颔首,“吴大人客气了。” “听闻谢大人的夫人与小妹今日也来了,不知现在所在何处?安全起见,我叫贱内陪着他们二人去后院休息罢。” 谢辞昼侧首,只见林笙笙在徐巍身旁,正抻着头穿过人群看里面的情形。 徐巍长得比她高很多,看了一会便弯下腰同她低语,可能还说笑了几句。 林笙笙气得垫着脚敲了敲徐巍的额头...... 气氛骤然冷了下去,吴真不知所以,正要顺着谢辞昼的视线看时,只见谢辞昼已经穿过人群。 林笙笙正打探死的究竟是谁,徐巍同她说,那是一名瘦弱女子,一身牙白衣裙,身前被鲜血染得通红。 她正要继续打听,忽觉身子一歪,有人扯着她的手腕就走了,她顺着这只结实有力的手臂往上看,是谢辞昼。 “哎,你做什么?放开我!”她这边的动静惹得四周人群纷纷侧目。 谢辞昼步子大走得快,并不答话,走到吴真面前后,礼貌假笑,“不必劳烦吴大人,我带着夫人一道便是。” 说完,他吩咐,“元青,去守着二姑娘。” 吴真在谢辞昼与林笙笙之间来回看了看,笑,“谢大人与林姑娘感情甚睦。” 不再客套,吴真离开去安排府中客人。 【这吴真说话也挺晦气。】 林笙笙揉了揉手腕。 【徐巍也真是的,问了他那么久也说不明白死的女子究竟长什么样,也罢,既然都跑到前头来了,我自己看看便是。】 谢辞昼往徐巍的方向看了看,只见清俊少年歪着头往这边看来,眼角眉梢意气风发,就算与谢辞昼目光相接时,也不曾收敛。 年少轻狂。 谢辞昼走了两步,挡在林笙笙身侧。 林笙笙全然未觉,此时站得靠前,倒是叫她看清了那女子—— 血流的是在太多了,喷溅的脸上身上全都是,难怪徐巍说不清究竟长什么样。 可是林笙笙细细瞅着那张脸,总觉熟悉。 【这身形......】 “荨娘?”林笙笙倒吸一口凉气,“是荨娘吗?” 谢辞昼垂头看她,面上说不清什么神色,严肃道:“你认识?” “可怕血?”谢辞昼问她。 林笙笙摇头,前世死前吐了那样多的血,还有什么好怕呢? 谢辞昼牵起她的手走到尸体身旁,吩咐一旁小厮,“取帕子来。” 还未等小厮去,林笙笙从袖中取出一方绣了垂丝海棠的洁白帕子,递给谢辞昼。 “用这个吧。” 谢辞昼没有接。 “擦了血,你这帕子便废了。” 那绣样精致,可见是花了很多心思的。 林笙笙蹲下身,倒在血泊中的女子越看越熟悉,她低声:“不论是谁,难道死后连用一方好些的帕子都不成么?” 谢辞昼盯着她的脸,片刻后移开视线,接过帕子将尸体的脸颊亲手擦干净。 一张清丽中又有愁容的脸颊露了出来,表情并不狰狞。 正在疏散离开的人群中,有不少四司六局的女使,有人惊呼:“怎么是荨娘!” 顷刻,有几位女使冲开府兵阻拦扑倒跪在尸体旁痛哭,“怎么一回事,今日早晨人还好好的,怎么会是荨娘呢?” 仵作终于赶了过来,四周人群也都疏散,吴真负手站在两步之外,淡淡看着这边。 谢辞昼重新牵起林笙笙的手,走了两步来到榕树下站定。 这处没有太阳晒着。 林笙笙这才发觉,方才竟是被拉着手走来走去。 不是拉袖子也不是扯手腕,她有些不自在,手心在袖子里衣料上搓了搓。 察觉这一动作的谢辞昼皱了皱眉。 这是嫌弃?还是别的...... 若是没记错,闻令舟去忠华门接她时,也是扶着她的手上了马车,她那日也像现在这般,悄悄在衣袖里擦擦吗? 一旁几位平日里同荨娘走得近的女使被留了下来,哭了一阵后扑到谢辞昼脚下,“大人,大人您可要为荨娘做主啊!” 谢辞昼岿然不动,大理寺主审官员案件,像这种民间命案理应他不该插手。 只是,事发突然,吴府宾客众多,他第一时间揽起这件事,一是出于本能,二是......一刀割喉的死法,实在是熟悉。 这些日子作祟云京的刺客,又出现了。 月前四品官员张寅,就是在暗巷死于同样手法。 会不会是同一个人作案? 可若是同一个人,这刺客杀一名小小女使做什么? 吴真适时上前,颇有威严呵斥道:“贱人还不退下!谢大人何等身份,尔等竟敢放肆!” 几位女使吓得缩在一旁,看了看被抬走的尸体,默默哭泣。 谢辞昼抬手示意吴真,走了一步上前问道:“荨娘平日可有同谁来往?” 一个年纪稍小一些的道:“奴婢......” 她犹豫一瞬,看了一眼吴真又止住话。 吴真骂道:“贱人支支吾吾像什么样?”语气凶狠。 林笙笙从树影下走出一步到女使面前,挡住了吴真的视线,弯下腰温声道:“你说,你看见了什么?” 女使摇头,“奴婢什么也没看到......” 【这吴真定然瞒了什么。】 林笙笙道:“荨娘每月都会来宝香楼购置香料,出手阔绰,说不定凶手是为了财物杀人。” 谢辞昼看向林笙笙。 【既然不说实情,就别怪我套套话喽。】 谢辞昼嘴角噙着笑,“夫人说得对,小小司香出手阔绰,难道说是偷了主家财产......” 【嘶......夫人?啧啧......】 林笙笙抖了抖鸡皮疙瘩。 女使猛地抬起头,“不可能!不会的,荨娘不会的!她母亲病重,这些日子到处借钱,又怎么会出手阔绰呢?” 林笙笙点头。 【不错,前些日子在宝香楼碰见荨娘,的确听说她母亲病了。且她向来装扮素雅,今日这么大的场合,就连小丫鬟也都带些簪子首饰,她却只插了一根竹簪。】 谢辞昼眸底亮了亮,没想到林笙笙方才短短几眼,观察如此细微。 林笙笙继续道:“母亲病重,所以偷盗财物,这不是顺理成章么?”她转头看向吴真,“吴大人,家贼难防呀。” 吴真神色稍霁,拱手道:“早听闻林夫人聪慧,如今一见才知名不虚传呐。” “混账东西!”吴真看向那几个女使,“这件事情水落石出,荨娘偷盗财物畏罪自杀,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还不快滚下去!” 女使哆哆嗦嗦要往下退,林笙笙看了一眼谢辞昼。 后者会意,补充道:“吴大人,这女使支支吾吾,又袒护贼人,我看须得杖责二十才行。” 【没想到谢辞昼还算聪慧,竟然知道我想做什么。】 吴真笑笑,“谢大人所说有理,来人!” 女使吓得抖如筛糠,咬咬牙扑在地上喊道:“荨娘定然没有偷盗财物!她定是被逼死的!今日上午,我还看见吴大人尾随她一同去了假山后头!千真万确啊,谢大人!” 林笙笙莞尔,上前扶起女使,又拿出一条帕子擦了擦女使脸颊上的泥土,“慢慢说,如实说。” 【早说不就好了嘛,哎,把小姑娘都吓坏了。】 此时吴真身旁的小厮已然围了上来,在吴真的催促下作势要从林笙笙手里抢人。 谢辞昼迈上前一步,伸手虚虚护在林笙笙腰间,目光扫过周围的人,气氛陡然冷却。 吴真不解:“谢大人,这......不能听她胡言乱语啊。” 谢辞昼冷笑,“既是有新的线索,总得问个清楚才是,为了不叫吴府再添冤魂,谢某也只好尽职尽责了。” 吴真神色不虞,挥退小厮。 林笙笙感觉腰间温热,分明谢辞昼的手掌只是虚虚拢着她,为何感觉如此灼热? 她往一边躲了躲,离开谢辞昼的手掌。 感受到身边人明显的疏离与抗拒,谢辞昼眸色黯然,重新负手站在一旁。 女使已然说出些消息,自然没有理由再瞻前顾后遮遮掩掩了。 毕竟说了是得罪人,不说也是得罪人,还会挨一顿板子,叫荨娘死得冤枉。 “奴婢小纨与荨娘感情深厚,前些日子她母亲病了,还从奴婢这里借了十两银子买药,她白日辛勤劳作,夜里还要照顾卧床的母亲,十分辛苦。” 小纨抹抹眼泪继续道:“即使这样辛苦,她也不曾动过什么歪心思。” “但是他!”小纨指向吴真,“他早就惦记着荨娘的身子,只是苦于夫人看得紧,荨娘也不愿,所以一直未曾得手。” 吴真本齐齐整整的胡子乱了,破口大骂:“贱人胡说!” 小纨往林笙笙身后缩了缩,谢辞昼挡在林笙笙身前,“继续说。”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33节 “荨娘缺钱,吴大人便想用银钱要挟荨娘就范,已经扣了两个月的银子迟迟未发放!” “今日上午,我又看见吴大人悄悄跟在荨娘身后去了假山,谁知是不是他逼迫荨娘,害得她自尽?” 前些日子张呈在朝堂上被谢辞昼公然揭露私底下采买江南瘦马,豢养家中并且同其他官员交易。 这件事风风雨雨,朝中人谁还敢私德有亏? 就连吴真也规规矩矩的,生怕闹出事触了圣上霉头。 谢辞昼凉凉扫他一眼,“吴大人,若真如此,荨娘这案子大理寺须得接管了,还望吴大人配合一二。” “血口喷人!”吴真早就没了先前从容儒雅之态,“那狐媚子今日趁我不备划伤我的手臂,这样以下犯上的狂悖之徒,怎么可能自尽?” “吴大人雅兴。” 吴真眼神躲闪。 【谢辞昼说话如此阴阳怪气,从前我怎么没听出来。】 林笙笙嘴角僵了僵。 【既然吴真认了对荨娘不轨,这件事应该就好查了。】 这时,仵作跑来禀报:“谢大人,死者死于利器割喉,一刀致命,并非自杀。” 谢辞昼面上毫无波澜,早就知道这个结果。 “且......死者身上气味有些怪,须得稍等片刻请一位精通药理的仵作来重新验过。” 【一刀致命?】 林笙笙打量几眼吴真,只见他虽然气质挺拔却也只是个文人,不像是能将人一剑封喉的模样。 吴真一听是利器封喉,本紧张的神色陡然放松,就连胡子都翘起来几分,他面带讥讽,“谢大人,林姑娘,这几个小丫鬟污蔑主人,本官就自行处理了。” 小纨等女使吓得哭嚎,林笙笙弯下腰安抚,眼神冷冷扫过吴真。 【那看来不是吴真了......但是他威胁荨娘在先,谁知是不是间接害死了荨娘!】 谢辞昼冷声吩咐:“小纨等女使先关入柴房,留大理寺的人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林笙笙这才放心,又开始细细思索。 【而且,气味有些怪?】 她蹙眉,大步往停着尸体的那间屋子走去。 谢辞昼看着几个女使被带走,吴真甩甩袖子冷哼一声离去,这才大步往停尸的屋子去。 林笙笙方走到门口,就被一人拦住。 闻令舟神色凝重,语气严肃又关切,“笙笙,里面是尸体,不可进去。” 林笙笙摆摆手,“我不怕,你放心。”若是有可疑的气味,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消散,与其再去找人耽搁时间,不如叫她来闻闻。 对于香道,她还是很有自信的。 闻令舟并不让开,上前一步要去拉林笙笙的袖子,却被一道身影挡住。 谢辞昼不知何时走上前,挡在林笙笙与闻令舟之间,“闻将军,大理寺办案,还请回避。” 他的语气冷又沉,如北岱山终年不化的冰雪。 【怎么回回和闻令舟碰面,都有谢辞昼?】 林笙笙懒得掰扯,趁着两人对峙,提裙走入屋里。 屋内,林笙笙仔细查探着荨娘指甲里、衣裙上的气味。 一旁的仵作见眼前这姑娘如此大胆,心中肃然起敬。 听闻谢大人娶的是林相的小女儿,是个吟诗弄月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娇娇,嫁入谢府后不得夫君宠爱,终日自怨自艾……可如今看来,才知众人谣传。 林笙笙围在尸体旁闻了许久,除了今日喜宴上用到的几种常见的香料比如荷叶、檀香、乳香、麝香等,还有一刺鼻苦涩的味道掺杂其中。 山奈、砂仁?林笙笙摇头,不该如此刺鼻。 肉蔻、良姜?她又摇头。 这苦涩的味道有些许熟悉,好似小时候闻过一般,她想了许久—— 难道是藜芦?! 藜芦生于北地,气味刺鼻,苦涩无比,是一味毒性极强的药...... 制香根本不会用到,荨娘身上为何会有藜芦的味道? 屋外,谢辞昼与闻令舟僵持在原地,晴朗日光下,闻令舟腰间同心佩泛着耀眼的光芒。 方才已然说得多太过,此时此刻不必多说就已敌意满满。 所以二人默然伫立,神色都有些莫测。 气氛降至冰点,只见徐巍大步走来,一只手展开折扇轻轻搭在额头上,另一只手捧了一碗冰酥酪—— 是林笙笙爱吃的。 一小块阴影下,他的面容清俊明朗,嘴角总带着一抹笑意,他望了望屋里道:“阿姐怎么进去了?” 谢辞昼与闻令舟异口同声:“滚。” 第23章 掌中桂魄 心病 林笙笙一直等到另一名仵作来, 才离开荨娘的尸体旁,她坐在窗下玫瑰椅上,静静沉思。 藜芦这味药她熟悉是因为曾经在北地生活许久, 祖父对于香料、药材颇有研究,她耳濡目染自然认得。 可是云京与北地相去千里,这毒性极大的藜芦为何会传到云京来? 又为何会沾染到司香女使荨娘的身上? 还未想完,谢辞昼大步走到她身前, “可闻出什么了?” 林笙笙知道此时事情危急不是闹着玩的, 自然不会刁难谢辞昼, 她神色严肃点头道:“是藜芦。” 谢辞昼蹙眉, 这是他没听过的一种植物。 新来的仵作走到谢辞昼面前回话, “大人, 死者身上的气味散了许多,光靠现在去闻是闻不出来的, 不知可曾留下什么气味浓郁的物件?” 林笙笙还未说话,吴真从窗外冷冷道:“林姑娘,大理寺办案, 你就别掺和了,万一弄丢了什么重要证据, 该如何是好呢?” 吴真方才被林笙笙做了一局, 现在才想明白, 暗道好险,差点三言两语就被牵着鼻子走,若是害死荨娘的罪名按在他头上,那岂不是要冤枉死了?! 所以他咄咄逼人,不再给林笙笙留面子,谢大人的妻子又如何?林相的女儿又如何?不过是个嫁进门不受待见守活寡的小女子罢了。 这位小美人林笙笙的笑话, 谁没听过? 吴真语气十分不屑。 【像极了只敢在门外叫唤不敢进来咬一口的疯狗,嘁。】 林笙笙大步走到窗边使劲关上了窗。 哐啷一声,伴着吴真哎呦一声,他在窗外忙捂住了耳朵,好险好险,差点夹住他的耳朵,这小泼妇! 谢辞昼轻笑,又沉了脸道“吴大人,逼迫民女,拖押救命钱,这两桩事一会还要一一问个清楚,好去圣上面前交差,你稍安勿躁。” 窗外人噤若寒蝉,林笙笙全然不搭理,从一旁小几上拿出一个漆木盒子交给新来的仵作。 “你看看这个。” 仵作打开盒子,只见一截长长的小指指甲,泛着棕褐色静静躺在其中,随之而来的是刺鼻的苦涩气味。 气味易散,须得特殊保存。 林笙笙调香时为了剂量不同有所对比,常常将香丸储存在特质的漆木盒子中,漆木盒子严实不露一丝空气,可将气味最大程度保存。 仵作迅速闻了闻,又拿起指甲剪掉一小块放入银杯中,对着光看了许久,最后,蘸了一点银杯中的水点在舌尖。 “林姑娘嗅觉竟如此灵敏!”仵作拱手向谢辞昼道:“确是藜芦,此物毒性极强,就算只闻气味也会中毒,北地民间常用此物杀灭害虫,入药倒是少,所以云京几乎见不到此物。” 林笙笙勾唇。 【那是自然,根本就没有我闻不出来的东西!】 谢辞昼不答仵作,看了一眼林笙笙,只见本还下巴微微扬起,嘴角带笑,眼中闪着光亮的她在看见谢辞昼的目光后瞬间归于平静,甚至说得上疏离冷淡...... 林笙笙正色道:“既是剧毒,为何荨娘身上会沾染许多,方才我闻过,似是大量炮制此物,所以就连发丝上、指纹里都残留一些。” 仵作点头,“不错,听闻荨娘是司香女使,应该知道此药毒性巨大,若是不慎吸入,轻则昏厥难以呼吸,重则性命休矣,怎会亲自炮制呢?” 林笙笙仔细寻思着仵作的话,“若是炮制,那么炮制好的药粉又去了哪里?” “谢大人?”仵作见谢辞昼视线停在林笙笙那里,一直没说话。 “将这些记好,尸体移至大理寺,叫齐仲带上人手,全城搜查,特别是香料铺子还有药铺。”谢辞昼面色沉沉。 炮制毒药又被一刀割喉,这药粉应该在刺客手中。 今日人口多,荨娘死后刺客隐匿再无动作,可见如此轩然大波定然不是刺客所愿,应是冲动杀人,且没来得及处理尸体。 谢辞昼走到林笙笙身边,温声道:“你去前厅,带着枕欢先回家。” 林笙笙不自觉后退一步。 【说话就说话,离这么近做什么。】 谢辞昼抿了抿嘴角,往后退了一步。 吴真在窗外冷哼,“若是吴某没记错,谢大人的夫人,在云京开了间香铺,叫做宝香楼,荨娘平日里最爱去......谁知这劳什子藜芦是不是从宝香楼弄得?” 【吴真这个贱人......】 林笙笙咬牙切齿,冷道:“吴大人慎言,宝香楼做的是香料买卖,怎么会和毒性极强的药材扯上什么关系?你可不要空口无凭诬陷宝香楼,若是宝香楼名声有损,你拿什么来赔?” 这并非闹着玩的,前世周琼毁容,其主母将消息压得那么严实,最后宝香楼还是被大家以讹传讹风言风语搞垮。 如今毒香一事才过去没多久,若是再声势浩大怀疑到宝香楼头上,就算最后证明清白,也难免名声受损,叫姑娘们心中有疑虑。 吴真感觉到林笙笙的紧张,奸笑道:“谢大人,听闻大理寺办案公正不阿,想来不会因为是您内人的产业而潦草放过吧。” 谢辞昼看向林笙笙,“荨娘时常入宝香楼?”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34节 林笙笙点头,“荨娘是宝香楼的常客,若是不出意外,每个月都会来。” 谢辞昼默了一瞬,他能感受到林笙笙的紧张。 铺子的事他不懂,但是林笙笙在宝香楼倾注大量心血,他知道。所以,他亲自带着人去查便是了,不叫旁人伤她铺子一点。 例行公事,还她清白,再好不过。 谢辞昼不再看林笙笙,吩咐道:“宝香楼,我亲自带人去查。” 【这可怎么办......】 【谢辞昼带着人查,岂不就是声势浩大的怀疑?若是香云楼有心,趁此机会放出风言风语,宝香楼又要陷入自证风波。】 林笙笙有些丧气,谢辞昼此人秉公执法,不留情面,她本就不指望他能对宝香楼区别对待,但是也别这般大义灭亲吧。 【还说什么夫妻一体,说什么有难处去寻他,说什么举案齐眉出双入对,简直笑话。】 【不添乱就不错了。】 谢辞昼本以为自己这番决定,能叫林笙笙宽心些,没想到...... 他往前一步,开口要说:“我......” 林笙笙冷了脸,推开面前人,提裙走了出去。 谢辞昼看着林笙笙生气的背影,垂了眸。 荨娘的尸体还在,还有许多细节之处要与仵作确认,谢辞昼没法跟出去,且...... 吴真打开窗,看了看林笙笙的背影不屑道:“谢大人,林家寒门出身,养出来的女儿失了些教养也正常,别与女子一般计较,今后关在后院里管教几次就老实了。” 谢辞昼眸色登时冷了下来,眼神淬了寒毒,“吴大人府中豢养武力如此高强之杀手,荨娘上午才划伤你,下午就被一刀灭口,你真以为你能脱了干系?” 吴真大惊失色,“什、什么?豢养刺客?怎么可能?!” 不由分说,谢辞昼扫了一眼身后,左右立刻会意,上前押了吴真离去。 林笙笙方出了屋子,佩兰连忙跑上前,拿着帕子为林笙笙擦手,悄声道:“姑娘,二姑娘在正厅呢,同胥公子一起。” “什么?”林笙笙道,“我记得他今日没来啊。” 紧接着,林笙笙大步往前厅去。 正厅里人挤人,众女眷聚在此处,三三两两凑头说的都是今日的命案,连带着吴大人家一房又一房妾室的八卦。 谢枕欢自然无暇凑热闹,今日好不容易遇见胥无凛,她又高兴又懊悔。 高兴的是许久未见,胥无凛看起来平平安安,并无不妥,懊悔的是,早知道今日要见心上人,她定要穿那条更好看的蜜色百褶裙。 谢枕欢躲在正厅外垂花门后的树下,这里没人注意。 胥无凛站在她身旁,并不看她。 “无凛哥哥,前几日约好了去清圣观,你怎么没来呢?” 胥无凛一个眼神也没递过来,简洁道:“忙。” 谢枕欢嗯了一声,“你可要注意身子呀,不能只顾着忙。前些日子我托人给你送去的荷包,你收到了吗?今日怎么没戴出来?”若是他戴了,她会很高兴的。 胥无凛啧了一声目光仍落在别处,“收到了。”并未回答为何没有戴出来。 谢枕欢垂着头,或许是自己的荷包做的不好看,又或者纹样他不喜欢,所以没带出来吧。 二人片刻无言,谢枕欢斟酌道:“今年我哥哥开始给我物色郎君了,你......” “枕欢难道不想嫁给我?”胥无凛终于看她。 谢枕欢的脸一下子红了,“想......” “那你该和你哥哥说明白才对。” 谢枕欢点头,“也对。” 林笙笙还未走近,就见到俩人一个孑然屹立,面色冷然,一个温柔小意,脸上红红的。 暗叹一口气,林笙笙脸上堆满了笑意,“枕欢,怎么在这呢?” 然后她才装作刚看见胥无凛的模样,“好巧,胥小将军也在。” 胥无凛在林巡恩手下做副将,自然对林笙笙不怠慢,行礼后站定,模样有几分傲气,但是动作实打实的谦卑。 谢枕欢红着脸悄悄道:“嫂嫂,无凛哥哥担心我,这才......” 林笙笙笑,“自然,天底下再找不出比他更担心你的人了。” “哎,听闻胥大人这些日子在郊外军营忙活着,今日怎么有空来吴大人家喜宴?” 未等回答,林笙笙做恍然大悟之态,“吆,你瞧瞧,我都给忘了,胥大人定是惦记着再补给枕欢一件更好的及笄礼,这才赶着过来,枕欢,你说是不是?” 及笄礼? 谢枕欢想起那枚素银簪子,心里有些闷闷的,真的是为了来给她补一个及笄礼吗? 她偷偷看胥无凛,眼中充满期待。 胥无凛皱皱眉,及笄礼? 他不是已经派下人送过了? 他道:“前些日子,你没收到及笄礼?” 谢枕欢僵在原地,原来,那枚素银簪子还真是胥无凛准备的,他准备这个究竟何意? 是满不在乎甚至不怕她察觉。 还是想借此敲打她,叫她不要奢靡虚荣?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很难接受。 这些日子她在脑子里为胥无凛设想了许多理由,比如公务繁忙所以托旁人准备,旁人准备的不好。 又或者,其实准备的东西是好的,被坏人掉了包。 但是没想到...... 林笙笙听到身边人深吸了一口气,飞快抓住谢枕欢的手,笑着对胥无凛道:“自然收到了,你有心了,我与枕欢还有话要说,先告辞。” 说完,林笙笙领着谢枕欢走开,来到花廊下。 “嫂嫂,你说他究竟为什么这样呢?” 【傻姑娘,他就是不在意你!】 “那枚素银簪子,实在难看,我一点也不想戴出来。”谢枕欢呜呜哭泣,“无凛哥哥是不是嫌我奢靡,特地提醒我,所以才......” 林笙笙拿帕子擦她的眼泪,“戴个金钗金簪就是奢靡了?那我送你的那一套金玉头面岂不是要被他鄙夷至极?” “我瞧着啊,胥无凛就是不在意你。” 谢枕欢无法接受,“怎么会呢?从前胥家还未败落的时候,我们明明很好的呀,就算后来胥家倒了,我同他,也......” 林笙笙问:“也什么?究竟是越来越好还是越来越差?” 【哎呀,枕欢啊,快快醒悟吧,可别步了我的后尘啊......】 谢枕欢不答,只哭。 过了一会,谢枕欢道:“嫂嫂,我觉得他心里定还是有我,只是......只是,肯定是因为些别的,才......” 林笙笙嘴角勾了勾,哄道:“好,别哭了,慢慢来就是。” 【算了算了,慢慢来吧,一时间怎么断得干净呢?】 谢枕欢擦干眼泪定了定心道:“这些日子就和哥哥说清楚我俩的亲事,无凛哥哥既然有心与我成婚,心里定然是有我的。” 林笙笙倒吸一口凉气,“不急,先不急,你哥哥最近要查案子抽不开空,你且等等。” “哎,哥哥呢,嫂嫂,你们怎么没在一处?” 【......别提他,一提谢辞昼就烦。】 吩咐好一切准备来看看林笙笙的谢辞昼脚步一顿。 看着不远处,林笙笙拉着谢枕欢往正厅去,一路上同各家夫人打招呼、客套,十分热情。 元青道:“二姑娘今日和胥无凛见了一面,说了会话,少夫人听闻后连忙就赶了过去” 谢辞昼点头,林笙笙待谢枕欢不似姑嫂倒像姐妹,他感觉得出,林笙笙很厌恶胥无凛,不知为何。 就像平白无故厌恶他一样...... 吴府盘查完,已经是晌午,大家无心用饭,纷纷告辞,就连今日的主角,吴大人新得的刚满月的小儿子,也未曾露面。 林笙笙并没有过问谢辞昼,领着谢枕欢就上了马车,时间紧急,她须得想办法防住香云楼才是。 马车还未行驶,元青的声音从外头响起,“少夫人,公子邀您同去。” 林笙笙连车帘都没掀开,“让你们家谢大人自便,既是我的铺子,我就避嫌不去了。” “出发回府。”她吩咐道。 谢辞昼面色沉郁,看着缓缓远去的马车。 徐巍从吴府走出来,扫了一眼谢辞昼,行礼道:“论起来,我该叫你一声姐夫。” 谢辞昼负手而立,语气不善,“从未听说林大人新添幼子。” 徐巍满不在乎笑了笑,白日里在林笙笙身边的少年意气抹去了些,他道:“并非亲生,胜似亲生,这不比亲生的更好么?” 好?好在何处? 好在借着姐姐弟弟的名头保持亲近? 谢辞昼面色骤冷,“徐公子,好走不送。” 徐巍笑着,桃花眼亮亮的,“这门婚事天下人都知道你不情不愿,想来不久之后同我阿姐和离,也能乐呵呵的,多好。” 鲜有人能这般阴阳怪气的同谢辞昼说话,少年时的世家底蕴,成年后的宦海浮沉,造就他不怒自威的气质。 谢辞昼只是坦然轻笑道:“和离?谁同你说——我要和林笙笙和离?” 他说得慢,字字清晰,侧首睨过来,眼里锋芒毕露。 徐巍怔愣一瞬,听闻林笙笙嫁入谢家后......难道都是假的? 还未等他想明白,谢辞昼早已骑马扬长而去。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35节 - 直到深夜,林笙笙还伏在案前勾勾画画。 书案上的戥子、香粉、银匙、散落的纸张、鲜花汁子、小香炉、油灯随意摆放,远远看去乱作一团,近看却有序。 “姑娘,早些睡吧,听元青说,今夜公子一时半会回不来了。”佩兰来剪灯花。 林笙笙确实已经开始上下眼皮打仗,她随口问:“为何?” “元青说,公子亲自带着手底下的人,挨个搜云京的药铺香铺呢。” “亲自带着人?挨个搜?” 林笙笙狐疑,“他闲的没事做?” 搜查这种事,本就该交给手底下人去做,他一个大理寺少卿,好好等着回话就是了。 不过也好,他亲自带着人挨个搜,宝香楼就不扎眼了,就算香云楼借机说什么,也毫无说服力。 林笙笙竟觉得心里有些畅快,白日里的担忧与紧张,顷刻间就没了,今夜不仅没有谢辞昼来共眠,也没有烦心事扰人。 “勤快好,勤快些好啊,佩兰,服侍我沐浴,今晚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 丑时三刻,谢辞昼披星戴月而归,只见棠梨居黑漆漆的。 林笙笙早睡了,连盏灯也不曾留。 他放轻脚步冷水沐浴后,不再多看一眼被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帐,自顾躺到罗汉床上盖好锦被准备入睡。 不多时,昏昏沉沉间有林笙笙的笑声—— 看来今夜,她做的是个欢快的梦,谢辞昼轻呼一口气。 【还要推得再高一点,再高一点!】 【令舟哥哥,你用力推呀,秋千都要停下了。】 欢声笑语伴着笛声悠远忽而隐在一阵叹息中,垂泪低泣伴着春风呜咽。 嫩柳抽芽,堪堪攀住将离之人。 【令舟哥哥,此去西南万万小心,我,我在栗州等你。】 “笙笙,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可是我愿意等,只要你回心转意。” 【我与表哥亲厚却没有男女之情,令舟哥哥,我......】少女懵懂犹疑。 “笙笙。”男人打断她的话。 不知是不敢听还是不忍听。 “西南一战凶多吉少,这枚同心佩还望你收下,叫我有个念想。” 【令舟哥哥......】 【等你。】 漆黑夜色中,谢辞昼猛然睁开眼,呼吸几瞬后他翻身下榻,大步走到窗前桌案旁。 妆奁上绘着长春白头,一旁摆着一枚九鱼戏水角梳,角梳下压着一支并蒂金莲细钗。 目之所及,都是喻他同林笙笙白头偕老夫妻和乐的物件。 但是他知道,妆奁里侧,静静躺着一枚同心佩,是她与闻令舟的。 是他不曾得过的。 第24章 掌中桂魄 爬床 清寒月色习染谢辞昼的眼眸, 薄薄的眼皮遮住渊深瞳仁,这次他轻车熟路。 打开妆奁,再次从最里侧拿出同心佩, 捏在手心若一块冰、一柄短刃。 她定是极其珍重这枚玉佩,才日日藏在目之所及的妆奁深处,只舍得拿出来抚一抚而不佩戴。 月光打在案前钗头的重重莲瓣上,留一桌案支离破碎。 谢辞昼目光扫过桌案又回到掌心。 玉石易碎, 若是失手坠落或是不慎磕碰, 这同心佩定要如月光般绽裂。 谢辞昼陷入沉思...... 忽而, 床榻间又传来些声音。 【佩兰, 快去帮我打听打听, 坐在上首的公子是谁家的, 长得真俊俏!】 “姑娘,小点声, 当心被别人听见了,奴婢听说云京最重女子娴静温顺,若是您今日言语有哪些不得当, 恐怕明日就要传到宫里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好佩兰, 快去给我打听打听, 这一身天水碧快把我的魂勾去了。】 “姑娘, 那是谢家公子。听闻……谢家是大世家,同咱们恐怕有些不相容,姑娘,别动心思了。” 【谢家?我偏要谢家。】 谢辞昼霍然回神,他在想什么? 夜半窥探他人私物,已非君子所为。 若是以私心毁坏, 他还有什么依仗立于天地之间? 不过是一枚同心佩而已。 他将同心佩放入妆奁里侧,就连流苏都摆放整齐,然后大步来到床榻边。 林笙笙恰好翻了个身面朝外侧,面上带着柔柔笑意,卷翘的睫安静伏在脸颊上。 她睡得很安稳,梦中也尽是开怀之事。 月光流转,谢辞昼不知在床榻前站了多久,夏季漏夜的寒凉渐渐攀上他的腿腹。 或许林笙笙情窦初开时曾对闻令舟动过情,可是那都是豆蔻年华的朦胧心思,似有若无做不得数。 且他与林笙笙,现在是夫妻。 总归,不过是一枚小小同心佩而已,不足介意。 林笙笙的心里,还是有他谢辞昼一席之地的,今后他好好偿她,定不再冷待林笙笙。 锦被馨香绵软,谢辞昼有些拘束,甜梨气味将他包裹缠绕,难得在棠梨居得一夜好眠。 昨日夜里睡得早,林笙笙难得大清早卯时三刻便醒了。 天气渐热,还未睁开双眼她就觉得床榻间似有火炉烘烤一般,闷窒、燥热。 她张开双臂挺起腰背想要伸个懒腰。 然而,手掌却触到一块温热皮肤,骨骼挺立线条流畅,凸起的眉骨、凹陷的眼窝排布堪称完美…… “谢辞昼!你怎么在这?!” 林笙笙惊慌坐起,手脚并用爬到床榻最里侧角落里,背后的床杆硌得她脊背生疼。 谢辞昼似乎还未睡醒,被扰了清梦缓缓睁开双眼,神色坦然毫无波澜,他坐起身。 高大的身躯、宽阔的肩膀,瞬间使床帐内变得逼仄。 锦被下,他的衣衫整整齐齐,再细看,他睡的位置也很靠外侧,在偌大床榻上只占了最外侧一部分位置。 “昨夜我漏夜才归,发现罗汉床上并无被褥。”他语气平稳。 谢辞昼指了指林笙笙雪白的脚,“锦被在这里。” 林笙笙低头看去,只见平日匀给谢辞昼盖的锦被正被她牢牢踩在脚下。 【怎么可能?这被子怎么会在我床榻上?】 她惊愕抬头,正对上谢辞昼的目光。 不知是因为锦被的缘故,她觉得这目光中带了些略显愠怒的炽灼。 “绝不可能。”她坚决道。 轩窗送来一阵清风,林笙笙身前一凉,低头看时才发现,小衣绸带被她睡散了,从敞了半怀的寝衣领口垂落,雪白峦壑随着她略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 【啊!!】 林笙笙抓起脚下的锦被围在身前,警惕地看向谢辞昼。 “你现在拿的,就是我的被子。”谢辞昼低声。 他眼皮微垂,遮住幽邃目光,喉结滚动。 【什么叫他的被子?这本就是我的被子,怎么被他睡了几天便成了他的?】 【谢辞昼此人厚颜无耻。】 “你下床!你下去!下去!”林笙笙心里乱糟糟的,除了惊诧还有气闷,她胡乱蹬腿。 谢辞昼被她踹了几脚在腿上。 林笙笙看似用了很大力气,实则她的脚蹬在他的腿上,像轻轻擦过似得,像羽毛像花瓣,叫他想起画舫那夜有些酥麻的手掌。 她一扑腾,床榻间瞬间翻起甜梨气息。 谢辞昼呼吸一滞,小腹收紧,他掀开床帐走了下去。 安全了,林笙笙气息不平,愤愤道:“早些日子就说好了的,其一,不许同塌而眠。” “我既然没有跑到谢公子的榻上去,缘何你跑到了我榻上?就算因为被子也不可!” 谢辞昼在层层床帐外背对着床榻,声音沉抑,“自然,昨夜是我行事欠妥。” 林笙笙本渐渐高涨的气焰忽然降了下来。 【谢辞昼清介有守,或许昨夜确是无意......】 【罢了罢了,幸亏他冰清玉洁若昂昂之鹤,就算不慎同榻也定不会行龌龊之事。】 忽而她心中冷笑。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36节 【是了,从前求着他都不肯,如今又怎么会......】 谢辞昼道:“其实,你我已然成婚,就算同榻而眠,也无可厚非。” 【谢辞昼疯了!】 【圣上究竟给了他什么好处,他能为了这婚事如此豁得出去,卖脸就算了还要卖身?!】 谢辞昼:“……” 林笙笙把小衣绸带打了个死结,又将寝衣拢好,这才把床帐掀开一点把锦被扔出去。 “我一个人睡惯了,你若是不喜欢罗汉床,我今日便叫佩兰把东边书房拾掇出来,你夜半无人时去那里休息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 “不必。”谢辞昼一口回绝,将锦被放回罗汉床后穿衣洗漱离去。 再未同林笙笙说一句话。 佩兰为林笙笙整理衣裙时纳闷道:“公子夜半才归,今日大清早又走了,一句话也不说,奴婢瞧着他面上没有一丝笑意,瞧着怪渗人的。” 林笙笙道:“他孤高倨傲,如今被圣上按着头与我恩爱,自然日日糟心。” 她冷哼,“说起来,我又何尝不是呢!” “今日入宫,我该好好探探圣意才是。” 捧上精心调制的香丸,林笙笙坐上小轿入了宫。 庆春宫中,藿香气息好像更浓郁了,被重叠花香掩盖,若非精通香道之人,不会注意到这一丝藿香。 戚贵妃今日心情不错,隔着珠帘遥遥一指,“坐吧。” 林笙笙坐在玫瑰椅上回话。 “上次本宫同你探讨一番二苏旧局,受益颇深,故而唤你入宫说说话。”戚贵妃语气慵懒。 戚心站在一侧,低眉垂首,隔着珠帘只看得清一道修长身影。 林笙笙抿唇笑,“娘娘精通香道,臣女自愧不如,能入宫得娘娘指点一二已是万幸,何来探讨呢。” 戚贵妃点了点头,娇笑,“你嫁入谢府后,倒是乖顺许多,不似前些年......” 戚贵妃没再说下去,但是林笙笙却知道她要说什么。 无非是前些年初入云京,她行事张扬大胆,特别是男女之事,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用他们的话说便是:丢尽了脸面。 林笙笙垂眸,眼底淡然。 说去吧,随便怎么说,她又不会少一块肉。 她早就知道,许多人因着她单恋谢辞昼而不得这件事,低看了她许多。 但是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以为然,她的高低,从不在这件事上。 殿内静了一瞬,林笙笙也不接话。 在这件事上,她没有周旋糊弄的心情。 戚心适时开口,“娘娘,可要将最近新制的南朝遗梦取出来?” 戚贵妃哂笑,“去,给林姑娘闻闻看。” 戚心捧着鎏金小匣走至林笙笙面前。 “林姑娘,请。” 林笙笙眼底亮一亮,直接伸手从匣子中取出一枚香丸放在鼻尖使劲闻了闻,然后连忙用帕子掩了口鼻咳嗽一阵。 “南朝遗梦?听闻此香失传已久,娘娘如何得了此方?”林笙笙天真问。 “本宫想要的,得来自然简单。” “臣女最爱乳香,闻着这香丸中掺了些许,旁的倒是闻不出来。” 戚贵妃款款起身走出珠帘。 珍珠如水幕开合,发出清脆之音。 林笙笙终于看清戚贵妃相貌。 同戚心一样的柳叶眉,却是一双含丝媚眼,眼角微微上挑,与耳后斜飞发髻翩翩相合。 小腹隆起,一身艳丽宫装,裙裾蹁跹,乍看是盛气凌人之势,细看又有柔情似水之姿。 林笙笙忙垂首起身。 戚贵妃缓缓走来,打量林笙笙一番后了无兴致,回身执起一把银剪修理花枝。 “难怪当初林相入京时,京中盛传你要入宫做娘娘,论姿色,恐怕只有妃位才不算埋没了你。”她的声音辨不出喜怒。 林笙笙暗自深吸一口气,平静道:“不过是些风言风语罢了,臣女平庸,能得圣上赐婚嫁入谢府,已是得偿所愿。” “呵,如今境况你还说得出得偿所愿四个字?民间盛传你对谢家公子情深难抑,果然不假。”戚贵妃笑笑。 “论起家世、姿容......你如今实在窝囊。圣上为你赐婚,你该争口气才对。”戚贵妃漫不经心道。 林笙笙:“……” 不知为何,今日戚贵妃感慨颇多,平日里位高权重惯了,口无遮掩,实在叫人不想接话。 不过倒也叫她琢磨出几分圣意来。 争气?怎么个争气? 出双入对还不够,难道还要生儿育女?她可没那个心情。 林笙笙心中暗叹,这婚事实在棘手。 默了一瞬,她捧出一早准备好的漆木匣子,“臣女新调制的良宵引,还望娘娘别嫌弃。” 戚贵妃并未回头,只挥挥手。 戚心会意,收了匣子。 “你制的香自然是好的,退下吧。” 一刻钟后,庆春宫中响起悠扬琴音,戚心静默站在一旁。 手中拨弦不停,戚贵妃沉声道:“如何?这回尽可心安了罢。” 戚心点头,“那味南朝遗梦制得乱七八糟,她却叫好,深深闻了几下丑态毕出,竟然只闻出一味乳香,实在资质平庸。” 戚贵妃闻言手中一顿,琴音顿时停歇,“资质平庸。” 戚心脊背窜起一层冷汗,直直跪地扑通一声。 “奴婢嘴笨,并无冒犯娘娘的念头。” 戚贵妃看着身体颤抖,面上惊惧的人,笑笑继续抚琴,“瞧你,怕什么,快起来。” 戚心起身,试探道:“林姑娘带来的良宵引.......” “扔了。” 行至忠华门下,佩兰举着伞快步走来。 林笙笙长呼一口气,回头望了望深长的宫道,两侧宫墙威严耸立,烈日下仍觉阴森。 “姑娘,公子来接您了。” 林笙笙:“他......” “哎,算了,走吧。” 她在宫中胆战心惊许久,如今没心思与谢辞昼周旋,毕竟还在忠华门下,他来接也好,叫宫里人看看,她与谢辞昼可真是不负圣意,争气得很呐。 谢辞昼今日破天荒,穿了一身清亮颜色,天水碧。 他手执书卷正认真品读,不曾抬眼看林笙笙,仿佛接她这件事熟稔千万遍,又或者心中千万个不情愿 无论哪种,林笙笙都无所谓,她吩咐车夫,“去林府。” 谢辞昼终于抬眼,“为何?” 林笙笙道:“这些天思念母亲,想回林府住几天。” 谢辞昼眉峰微蹙。 【还能为何,因为林府不会忽然有人跑到我榻上来呗。】 【正好谢辞昼今日也在,他亲自送我回林府,总不会惹人议论了。】 谢辞昼凝目,转瞬又将目光放回书卷上,本舒展平顺的纸张被他指尖揉皱。 马车外闹市中嬉笑玩乐之音闹得人心烦,一股莫名的情绪若滔滔洪水泥沙俱下。 就因为他昨日一念之差,竟吓得她要逃回娘家躲避。 同榻而眠,对于林笙笙来说如洪水猛兽。 从前林笙笙受他疏离冷待之痛,他此刻沦肌浃骨。 谢辞昼:“好。” 是他冒犯了林笙笙,她厌烦、逃避都是应该。 但是谢辞昼想:往日他不曾做到的,这次定要偿还,林府,他也要住。 第25章 掌中桂魄 又爬床 马车内燃着一小炉青莲香, 细微香雾勾勒着车中闭目养神的女子轮廓。 谢辞昼很少这样认真打量一个人。 若是面对矢口狡赖的官员,他只需扫一眼那人的眼神,然后对症下药, 或是威吓或是分析利弊,又或者威刑肃物,总归不消一日,手到擒来。 若是面对阿谀谄媚的部下或是朝中官员, 他便是一个眼神也不愿多给。 此刻林笙笙心中寂然无声, 可见方才入宫周旋确实累了。 她的鼻骨生得很好看, 鼻尖带一点翘, 玲珑可爱。 她的唇角总带着笑意, 唇肉饱满又红润, 看起来皮肤很薄透,不知道若是咬上一口, 她会不会痛?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37节 谢辞昼不知。 他只知道,林笙笙的唇应该是甜的,同那日画舫上的红豆酥酪一般。 就算昨日夜里借着月光已经看了很久, 在心中一遍遍勾勒过她的脸庞。 谢辞昼承认,他现在还是移不开目光。 昨夜他该摸一摸她唇瓣的。 若是摸一摸, 今日便不会这般心烦意冗、目光流连。 林笙笙忽然想到什么, 睁开双眼, 只见谢辞昼正垂眸认真看手中书卷,若是没猜错,应该是本民间洗冤集。 她清了清嗓子,谢辞昼才把目光从书卷上移开,勉强放在她这里。 “荨娘可安葬了?” “不曾。” “为何?” “藜芦毒性极大,不排除先中毒后一刀割喉的可能。需局部剖检, 尸检牒文还未批下,时日也未定,所以荨娘的尸体还存放在大理寺。” 林笙笙缄默,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还请谢大人为荨娘安顿好后事。” 谢辞昼目光忽然变得认真,他盯着林笙笙的眼睛。 “自然。”他答应。 林笙笙问:“那她母亲……” 谢辞昼合上书,正襟危坐,“荨娘母亲本病重靠着名贵药材吊着一条命,荨娘身死,她母亲悲恸且忽然停药,已经亡故。” 林笙笙目光微颤,一夕事变,两命呜呼。 谢辞昼倾身,想拉一拉她的手,但是手拢在袖下像一棵嫩芽扎在土壤中,一点也动弹不得。 他道:“吴真拖欠荨娘的银两已经追回,我又添了些,将荨娘母亲安葬了。” 林笙笙心中五味杂陈,只答:“好。” 【炮制藜芦、供养母亲、与吴真纠缠、惨死在宴会,这些事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若是中毒而死,那她置病重的母亲于何地?若是刺客一刀割喉,武力高强的刺客和小小司香又为何有牵扯?】 谢辞昼终于伸出手,眼睛凝着林笙笙放在腿边软垫上的手,“此案牵扯朝廷官员,或许会并案查办,你放心,我——” “公子,少夫人,林府到了。” 林笙笙揣着心事,自顾起身下车,全然未注意谢辞昼。 谢辞昼收回悬在半空中的手,眉峰蹙了蹙,起身跟上翩翩身影。 - “今日倒是来的整齐,云安,快给姑爷倒茶。”陈毓盈很热情。 “叫厨房备上好席面。” 林笙笙坐在玫瑰椅上瞅了一眼谢辞昼,又看了一眼陈毓盈,乐呵呵道:“母亲,不必麻烦了,谢......大人只是陪我来拜见,待会就要回去了,只我一个人留下来小住。” 陈毓盈并不意外,毕竟这位姑爷向来不太喜欢笙笙,一直是笙笙苦苦追随。 刚成婚那会,他就是来一趟林府都不曾,如今愿意陪着林笙笙来林府坐坐,已是稀奇。 她暗自摇头。 说起来,谁都不想自家女儿辛苦,曾经她劝过阻拦过,可惜...... 算了,由着她去吧,子女大了,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尽全力支持。 谁知,谢辞昼从云安手中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后,起身行礼道:“若是我一人回谢府,家中长辈恐怕很快便要派人来催她回去。小婿已派家丁回禀家中长辈,陪着林笙笙在林府小住一段时间。” 陈毓盈眼睛亮了亮,她看向林笙笙——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没想到,自己这位女婿看起来孤高,实则也是个会疼人的。 林笙笙愕然看向谢辞昼。 【做什么?】 【若不是有前车之鉴、过往之痛,我都要被谢辞昼这番心思打动了。】 【偏我还不能和母亲说这些实情......林家根基未稳,经不起这些折腾。】 前世她以为林家在云京数年早已根深蒂固,可大祸临头才知,荣华富贵高官俸禄不过假象,在云京若是没有数代基业,终归独木难支。 林笙笙看向谢辞昼,只见他放下茶盏,正襟危坐,端的是翩翩君子风度、恩爱夫妻姿态。 【......装模作样,啧。】 林笙笙咳了咳假笑嗔道:“怎么不早些同我说。” 谢辞昼的眼神柔和,“我以为这本是应当的,无需另说。” 林笙笙打着哈哈,“啊,也是,也是。” 【呕。】 谢辞昼装作没听见这个字,神色坦然。 陈毓盈点点头,不错,这女婿看着比从前顺眼太多了,好相貌、好前程、好教养,如今还好会疼人。 笙笙也算得上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陈毓盈欣慰,也替林笙笙高兴。 “既然如此,你们先去疏影轩看看有什么要添的,我去催催厨房,等你父亲回来了,咱们就开饭。” 陈毓盈脸上笑意未退,款款离去。 林笙笙看着母亲走远了。 她面色严肃,语气不善,“谢公子,这是何意?” 谢辞昼一本正经,“我同你一起住在林府,一可免谢家长辈频频催问,二可免圣上生疑,三......” 三可同林笙笙住在一处。 他没说。 林笙笙没耐心再听,“好,好。” 她深叹。 【为何总与谢辞昼不清不楚扯在一起?】 谢辞昼袖中手掌摩挲上玉戒,她就这般不情愿? 前些日子闻令舟不也是同她不清不楚扯在一起? 林笙笙那些荒诞梦境忽然又涌上谢辞昼的脑海,他有些心烦意冗。 疏影轩有些日子没住人了,虽有丫鬟日日洒扫,可难免有些空落落的没人气。 林笙笙开了库房,取出几样母亲新收入库的陈设摆件,将主屋好好布置一番才觉得从前的感觉回来了些。 陈毓盈派了几个身边的丫鬟来伺候,想着林笙笙这次与谢辞昼同住,定需要多多的人手。 林笙笙看着这几位母亲身边的心腹丫鬟犯了愁—— 恐怕有些难遮掩啊。 母亲从商数年,慧心巧思八面玲珑,身边的丫鬟自然也都是跟了多年十分机灵的。 林笙笙斟酌着道:“谢公子不喜人多,你们平日里不要来主屋伺候,这里有佩兰一个就够了。” 几位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笙笙补充道:“若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几位丫鬟领命退了出去。 林笙笙连忙从床榻上抱了一床被子放在湘妃竹矮榻上。 “虽然比不得棠梨居的罗汉床宽敞,但也够睡了。” 林笙笙看了看矮榻,又看了看谢辞昼。 【谢辞昼肩膀宽,腿又长,睡在这小榻上确实有些局促......】 【恐怕翻身都难。】 谢辞昼目光微动,心中隐隐升起些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嘿嘿,管他呢,又不是我睡。】 林笙笙将手中被褥一下子放到小榻上,转身又去自己妆台前翻看从前的钗环。 谢辞昼:“......” 晚间小家宴,几人吃得乐陶陶。 林巡恩忙于军务,未曾回来。 陈毓盈与林平之心情不错,与谢辞昼推杯换盏喝了几杯,林笙笙滴酒未沾但是埋头苦吃。 【还是林府的厨子合我口味,若是要在谢待一辈子得有多亏啊!】 【只是没想到,谢辞昼竟然会喝酒?若我没记错,第一次见他时,他分明推拒了旁人敬来的酒......】 【这鱼羹太好吃了,从前到最后也没吃上一口。】 谢辞昼低头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林笙笙,顿了顿后拿起她的青瓷碗又为她盛了一碗鱼羹。 陈毓盈看着谢辞昼,面上笑意更盛,她知道林笙笙的气性,犟得很,若是认准了什么东西,必定心无旁骛至到手为止。 虽有一股韧劲,但也易钻牛角尖。 亏谢家公子是个懂风月能温存的,林笙笙托付给谢家,如今也能放心了。 “今日你父亲也乏了,笙笙,你同辞昼早些歇息吧。” 说罢,陈毓盈扶着林平之起身。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38节 林平之晕乎乎的,“夫人,我还要和咱们姑爷说说话呢,我没醉啊,我没醉......” 陈毓盈温声:“大人,您自然没醉,但是谢公子不胜酒力,他醉了,叫他去休息吧。” 林笙笙瞥了一眼谢辞昼。 只见他眼神淡然泛着清醒的光彩,并不像醉了的模样。 然而,下一瞬,谢辞昼身形微晃,一把抓住林笙笙的手道:“有些晕,回吧。” 那边林平之见谢辞昼似乎真的醉了,便罢休,跟着陈毓盈缓缓走了出去。 林笙笙手中滚烫,想即刻撒开却又被谢辞昼握得很紧,她浑身僵硬站在原地。 “谢辞昼,松开手!”她低声。 谢辞昼依言松开她。 握过她手的手掌在袖子下虚虚握了握又松开,他又恢复平日里凛凛屹立之姿,全然没了方才微晃的模样。 林笙笙跳开几步远,把手背在身后,“你做什么?” “岳父醉了,我若不这般,他定不肯走。” “......”林笙笙在背后使劲搓自己的那只手,“哦。” 谢辞昼目光盯着她伸到背后的手臂,神色微黯,她同上次在吴真家中一样,嫌恶他的触碰。 二人中间隔着天堑般回到疏影轩。 一路上月明风清,芳兰竟体,林笙笙心乱如麻。 【父亲母亲觉着我对谢辞昼一往情深,如今见我俩出双入对,竟然高兴成这样。】 【若是叫他们知道这些不过是我为了迎合圣意装模作样,而我和谢辞昼还和从前那般相看生厌,他们会作何想?】 【从前林家鼎盛尚且无法抵挡党争之祸,如今一切尚起势,我定不可自乱阵脚,害得林家羽翼未丰便遭圣上不喜。】 【父亲母亲,女儿不孝。】 【若是我当初没有非他不可,若是我守住自己的心,会不会......】 谢辞昼眉宇间闪过厉色,心中狂跳,袖中拇指摁着食指间玉戒,微凉触感抵不住胸腔中灼灼。 从前?党争之祸? 谢辞昼忽然想到林笙笙的梦,她的梦中周姑娘毁容,林笙笙落水,他救出她后冷冷甩下她一人离去。 难道她所说的党争之祸,也如这些光怪陆离的梦一般,是未卜先知?还是别的? 她预知今后事,所以后悔从前选择? 在她的梦中,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 竟然令她如此寒心。 这些乱七八糟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怎么能随便相信? 谢辞昼面上渐渐染上些愠色。 他承认先前对林笙笙十分冷淡疏离,可是这些日子他待她的好,她难道一点也不领情? 她不愿圆房、她因闻令舟与他争执甚至不愿共乘、她的抗拒与莫名疏离、她的腹诽与厌恶—— 都来自这些荒诞不经的梦? 这些日子他每每与她亲近都被推拒,每每示好都被她忽视...... 他与林笙笙的情意,不该被这些梦境波折。 这不公平。 疏影轩人影晃动,林笙笙察觉到谢辞昼心绪不佳,自然懒得搭话,沐浴后便放下床帐躺好。 “佩兰,吹灯罢。” 没人应,但是灯灭了。 林笙笙还未闭上眼,只觉床榻上月光晃动,床帐不知何时被掀开。 谢辞昼站在床前,“小榻坏了,我想同你睡床榻。” 第26章 掌中桂魄 这样打,才痛 若不是刚灭了灯还未闭上眼, 林笙笙甚至都觉得自己在做噩梦。 还未等林笙笙同意,谢辞昼已经坐在床榻上翻身躺了下来,他目不斜视, 枕在林笙笙的软枕上。 床帐中骤然升温,谢辞昼的胳膊紧紧挨着林笙笙的,他感受得到身旁的温软,心中忽然升起怯意, 他又往外侧挪了挪, 离开那片温软。 林笙笙目瞪口呆。 “你疯了?” 谢辞昼眼眸微阖, 声音很平和坦然, “你若不信, 可以去看看。” 林笙笙下床跑到小榻前, 只见原本好好的斑竹薄片不知何时断裂,确实没法睡人了。 她看了看床榻内, 气闷道:“我这就找工匠来修,或者,我叫人去给你买个新的。” 谢辞昼道:“你若不怕被你母亲那些丫鬟知道, 便去做吧。” 无论如何,他今夜要与林笙笙共枕。 她的梦中, 他冷淡疏离也好、薄情寡义也罢, 都是林笙笙凭空想出来的, 他绝不会如此待她。 至少从现在开始,绝不可能。 林笙笙在小榻边跺了跺脚,再看谢辞昼,他淡淡的并不看这边,好像铁了心今日要睡床榻。 她妥协。 “好吧。” 谢辞昼摁在玉戒上的拇指倏尔一松,浑身肌肉也松懈。 她继续道:“那你睡床榻, 我睡摇椅。” 说完,林笙笙抱起小榻上本留给谢辞昼的被褥,走至摇椅旁开始铺。 谢辞昼坐起身,眼神微微眯起,看着一身藕粉色寝衣的林笙笙背对着他忙忙碌碌,心中说不上来的躁。 究竟为何,要待他如此疏离…… 林笙笙刚铺好摇椅上的被褥,走至床榻边要取软枕。 她闷闷的,心中委屈。 【没想到,回了自己家却没床榻可睡......】 谁知,刚走至床边伸出手,一只滚烫宽大的手掌覆住她的手腕,顺势一扯,林笙笙跌进床榻。 “啊——” 床帐大开大合后微微晃动,把二人身影吞没。 林笙笙的脊背紧紧贴着身下软锦,身上覆了一道人影,他肩膀宽阔,手臂肌肉蓬勃,单只手便能压住她动弹不得。 他食指上的玉戒冰凉,指腹上的薄茧蹭着她的腕。 她扭动却无法挣脱,用力踢腿却被他重新压住。 谢辞昼的小腹紧密贴着林笙笙的腿,衣料摩擦升温,一片滚烫灼烧着她。 “林笙笙,你我是夫妻。”谢辞昼提醒。 同榻而眠为何要躲避? 他的呼吸喷洒在林笙笙的脖颈间,炽烈若簇簇火苗。 “谢辞昼你放开我!” 林笙笙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她害怕。 从前那次痛楚仍在脑海中盘曲。 身下人在颤抖,泪也汹涌,谢辞昼如梦初醒,理智回笼。 他松开手掌不再攥着她,身体也稍稍远离,让她有空间逃脱。 林笙笙的手得了自由,几乎没过脑子—— 甩起来打了谢辞昼一巴掌。 然后缩在床榻里侧,呼吸急促,眼神惊恐,脚趾用力蜷缩抓着脚下锦被。 谢辞昼显然没料到林笙笙如此大胆,竟然又打了他的脸。 仍像上次一样,她的手掌很软,很细嫩,肌肤相接酥酥麻麻,声音清脆但是毫无威慑力,甚至有点引诱的意味。 谢辞昼正过脸,喉结滚动,看着林笙笙的眼神如狼似虎。 他守在床榻外侧,缄默无言,只有眼神幽光跃动。 “林笙笙,谁教的你这样打人?”终于,他语气冷峭问道。 林笙笙眼角泛着泪花,底气有些不足,“谢辞昼!你、你无耻!” 谢辞昼看着她,点了点头。 不错,他被林笙笙今日那些梦气昏了头,所以将小榻破坏然后强行要与她共眠,他确实无耻。 从前二十多年,他从未察觉,自己竟然可以如此无耻,比如昨日夜里悄悄潜入她的床榻看了她整夜。 圣上曾赞他君子如兰,清雅绝尘,他也自认如此,这么多年循规蹈矩不曾乱过心神。 可是如今他才发现,面对林笙笙时,无耻的事他可以做得信手拈来。 林笙笙没料到他并未争辩只点点头,似乎还沉思一瞬表示认同,她十分震惊,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毕竟在林笙笙的认知里,无耻二字对于谢辞昼来说已经是最侮辱的两个字。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39节 她只无措流泪,泪涟涟若花簌簌。 谢辞昼觉着,自己心头的那股燥意被林笙笙的泪水浇灭了。 他忽然后悔今日这样莽撞。 床帐吱呀响了一下,林笙笙看着谢辞昼身形微动,他从外侧来到里侧,离她很近,她害怕但是根本无路可退,直到他的身影将她牢牢罩住。 【别过来,别过来!】 林笙笙抬脚狠狠踹向谢辞昼,但是脚掌踢到他的胸膛,就像踢到铜墙铁壁一般。 他丝毫未退,她的脚抵住谢辞昼的腹部,脚底被他炙烤,看起来倒像冬日里他为她暖脚…… 谢辞昼执起林笙笙的手,看着她泪眼婆娑,鼻尖微红,唇瓣湿润殷红,他心中一紧。 林笙笙不知道谢辞昼究竟要做什么,或许那一巴掌将他打怒了,或许......他是不是要打回来? 若真是这样,那......那也没有办法,她力气小,如何是他的对手? 谢辞昼若是敢打她,她定不善罢甘休! 她深吸一口气,然而还未来得及呼出时,唇瓣忽然被微凉柔软堵住—— 谢辞昼欺身,他的唇紧紧贴着她的,并未深入只在唇瓣辗转轻啄。 他的唇薄而凉,竟然出其不意的软,就算他用力碾在她的唇上,林笙笙也并未觉得痛。 独属于谢辞昼的清冽气息迅速把她侵占。 在离开她唇瓣时,谢辞昼甚至还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她的唇肉,似不舍又似惩罚。 林笙笙耳畔轰鸣。 有疾风暴雨从她耳朵刮过脑子里,一切飞沙扬砾肆虐逞威。 这剧烈的冲击令她呆在原地,被轻薄了也手足无措,这情形,她从未经历过,自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后,谢辞昼握住她的手抬起,手掌带动她的,拍在他的脸颊上。 声音不止清脆,还响亮。 “这样打,才痛。” 谢辞昼覆着林笙笙的手,将她的掌心摁在脸庞,并未放下。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林笙笙,任由手中升温直至滚烫。 林笙笙觉得定是自己疯了,不然怎么会看见谢辞昼这样渊清玉絜之人夜半在她床榻发疯! 她瞠目结舌。 谢辞昼握了握手中软绵手掌才放开,他下了床榻整理好床帐,将林笙笙完完全全围在床榻中。 “抱歉,我今日饮了酒,脑子有些昏沉,所以才冲动行事。”但是亲她不是冲动,实在是…… 林笙笙心脏狂跳,既是害怕又是惊疑,她并未答话,但是汹涌的泪止住了。 可能方才那一巴掌又响又脆果真解气。 【上次是中了药,这次是饮了酒。】 【嘴唇被他咬得有点痛......】 “……”谢辞昼咽了咽,往浴房走去。 今日该叫下人备些冰的。 林笙笙有心病,或许是那些梦境所致,又或许是别的,他不该冲动行事,更不能逼迫她,谢辞昼这般想着。 他该维持君子风度,待自己的妻子多些耐心,否则,他和她梦中塑造的谢辞昼有何区别? 等谢辞昼披了寝衣出来时,床帐里已经没了声息,林笙笙已经睡着了。 谢辞昼站在层叠纱帐前,抬起手又放下。 犹豫再三,他伸出手撩开床帐,见林笙笙面朝外睡着,颊边仍有亮晶晶的泪痕,他伸手轻轻擦拭。 谢辞昼躺回摇椅上,闭目浅寐。 半睡半醒时,床帐里陌生的梦境又开始了—— 【这妃色浣花锦罗裙辞昼哥哥定然喜欢,快,帮我多熏上些香气。】 【成婚后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圆房了......佩兰,我有些紧张呢。】 【听说会很痛,也有可能会出血,我好害怕......】 “姑娘别紧张,我听老人说,第一次的时候,夫君定是轻柔些的,别怕。” 【真的吗?辞昼哥哥定不会叫我难受的。】 【那你快闻闻,今日涂这个玫瑰膏子在身上好不好闻?】 “好闻好闻,姑娘什么都不抹都好闻,把这玫瑰膏子抹上,谢公子恐怕要被香得醉倒了。” 【雪中春信再燃上些,还有那两盏酒,快快倒上。】 【白蔻,快去冰鉴里把我剥的葡萄取出来。】 【这条罗裙会不会颜色太艳丽了?他向来厌恶我穿得艳丽......】 “怎么会呢姑娘,您模样俊俏本就该穿得艳丽些,更何况,这是房里事,公子怎么会厌恶您为了他而装扮呢?” 一阵手忙脚乱到入夜。 林笙笙乖巧坐在床边等啊等,等到月上中天又西沉,等到寂静夜色中一声夜枭掠过。 终于,门声响了。 林笙笙跑着上前,“夫君......你,你来啦。” “你把圆房这件事闹到众人面前去,还想不到今日我会来吗?”谢辞昼听得出自己的语气冷淡与不耐。 【夫君......】 谢辞昼忽然很想隔绝五感,不要再继续听林笙笙的梦,但是她的梦就像奔腾的洪水一样将他湮灭。 【啊!夫君,你......】 裙角被扯破的声音伴着罗汉床一阵轻响,男女欢愉之音全然没有,只有低泣与发泄之音回荡在屋内。 【好疼。】 她的梦终于停了,只有呜呜低泣收尾,谢辞昼几乎想象得出林笙笙缩在罗汉床上微微颤抖的模样。 谢辞昼从摇椅上乍然起身,心绪如麻。 梦中究竟为何如此逼真他不清楚,只知道那些痛楚与眼泪都不似作假—— 林笙笙与他,究竟怎么回事? 事情或许没有他想的那般简单...... 床帐再次被撩开,谢辞昼凝视着里侧将被子裹得严严实实正睡着的林笙笙。 谢辞昼身形微动,欺身靠近,几乎与她呼吸交融。 擦掉她脸上新的泪痕,谢辞昼心焉如割。 虽是梦境......但是细细回想,前些日子他踏入棠梨居时的心绪,同梦中一般无二,若不是那时林笙笙执意不肯圆房,他会不会像梦中那样...... 粗鲁无礼、肆意妄为,将她伤得颤抖哭泣,夜夜梦魇。 第27章 掌中桂魄 请你离开 天还未亮, 林笙笙便醒了,这一觉太伤心,使得她不敢再闭上眼睡去。 睡眼朦胧中坐起身, 她撩开青玉纱帐要下榻,刚将腿往榻下探,忽然踢到了什么。 “谢辞昼?你为何坐在这?” 谢辞昼从一旁小几上取了一盏茶递给林笙笙,并未说话。 【他怎么知道我想喝水?】 林笙笙确实很渴, 压住心中的惊疑, 接过茶盏喝了, 但是并未把白玉茶盏递给谢辞昼。 端茶倒水, 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 谁知, 谢辞昼目光不曾从她脸上移开, 认真看着她喝完后,伸出手。 冷白月光下, 他手腕的青筋攀延,没入玄黑袖口中。 【什么意思?】 林笙笙试探着递出空茶盏,只见坐在她床边面色肃然, 嘴角平平的谢辞昼接了过去。 【......】 【谢辞昼这是在梦游吗?】 林笙笙把大半个身子拢在被子里,就这样隔着纱帐间一条缝偷偷观察他。 佩兰说的没错, 谢辞昼算得上云京上下姿容最盛的公子, 又在官场上风生水起, 家世好、人品好、样貌好,是不可多得的好郎君。 所以当初林笙笙只需一眼,便神授魂与,无法自拔。 就连如今了无旖旎之心,借着夜色朦胧也不由得感叹一句。 【谢辞昼着实好皮囊,就连鼻梁边那颗小痣, 都生的如此恰到好处。】 谢辞昼僵住一瞬,本还被林笙笙梦境扯得生疼的一颗心被她捏住又松开,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宁愿林笙笙怪他恨他甚至梦醒后抹着眼泪像那日在画舫上一样狠狠打他一巴掌。 但她没有。 她梦中伤心,醒来却全然忘记一般,待他如陌路。 无爱亦无恨。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谢辞昼想将她的神情看得更清楚,他缓缓靠近。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40节 林笙笙睡意醒了一半,连连后退,脊背紧紧贴在软枕上。 【不是梦游!】 谢辞昼眼底暗淡,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胸脯起伏不定,漂亮的杏眸中尽是惊恐。 他忽然想起她梦中低泣:好疼。 恍然回神,谢辞昼稍稍拉开二人距离。 林笙笙惊魂未定,心里像炸了锅一般。 【不成不成,太危险了,同谢辞昼共睡一室迟早要出事!】 “林笙笙,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没有没有!】 林笙笙一个劲摇头。 床榻间静悄悄的,忽然,谢辞昼问:“你怕我?” “没。” “你怕我。”谢辞昼重复。 林笙笙没再说话,不知是不是因为没睡醒的缘故,此时的谢辞昼很奇怪,淡淡伤情之感如月光般笼罩着他。 这不该是谢辞昼该出现的情绪,他该是倨傲疏离,不近人情的,如今夜冷月高悬,不可触碰。 忽然想到什么,林笙笙道:“我确实有事要对你说。” 可能是错觉,谢辞昼眼底忽然明亮了些。 “你说。”他语气认真甚至有点期待。 “枕欢近日同胥无凛十分亲厚,但我冷眼瞧着,胥家当年郢州水患一事蹊跷,胥无凛此人高深莫测,对枕欢忽冷忽热,不是可托付之人,若是枕欢求到你面前,还望你阻拦一二。” 房中死寂。 “好。” 谢辞昼答应了,但并未离开,仍坐在林笙笙的脚边,林笙笙觉得凉飕飕的,很不自在。 “还有别的事吗?” 林笙笙觉得今夜的谢辞昼有些啰嗦了。 她想了片刻,“周家三姑娘入府做妾一事,还得斟酌,她先前早已指了人家,若是强拆了她与心上人,今后就算她与你同床共枕,也怕会同床异梦。” 又是周姑娘...... 谢辞昼似乎轻叹了一声,无奈道:“昨日父亲便与周大人退了这门喜事。” 听他语气虽有些落寞,但算不上生气或者失落。 【周姑娘运气好,若是谢辞昼执意不肯放手,她人微言轻,根本劝不动。】 “我为何会对周姑娘不放手?” “啊?”林笙笙慌了一瞬。 “我是说,你好像一直觉着我与周琼,会在一起。” 谢辞昼盯着林笙笙。 林笙笙眼神想躲避,谢辞昼仿佛下一瞬就要洞穿她的心思,她有些害怕。 林笙笙诚恳道:“你我成婚后......呃......不曾圆房,谢家长房到你这只有一个儿子,叔伯虽然远在定州,但对云京这边基业虎视眈眈,父亲定然催你催得紧,谢公子,抛开别的不说,纳妾一事我很支持你。” 【从前阻拦你俩也不成,如今想撮合也不成,合着我里外不是人了。】 谢辞昼的眉毛快要拧在一块了,林笙笙生怕他误会,又补充道:“周琼性子娴静,想必你会喜欢,所以我才......没事!你放心,这个不成,我再给你挑几个,包你满意。” 许是月光隐在腻云后,房内光线瞬间暗下来,林笙笙觉得此刻谢辞昼的脸很黑。 “我没有纳妾的心思。”他只想与她好好过日子。 谢辞昼:“你很怕,怕我靠近你,也怕你靠近我。” 【......】 “林笙笙,我伤害过你吗?” 谢辞昼的眼神太认真,林笙笙不敢看,多看一眼都会被黑漆漆的瞳眸吞噬。 【何来伤害?谢辞昼只是不爱而已,不爱所以冷待、疏离。难道所有热烈付出都必须有回应吗?】 林笙笙摇摇头,任由气氛重新尴尬。 谢辞昼看着林笙笙的脸,她的脸上毫无波澜。 “若是今后我......”他没再说下去,他或许不配说什么今后爱你这样的话,林笙笙梦中一切若是真的,那他与她之间,恐怕不会再有以后。 这件事情棘手,谢辞昼觉着自己就像走在黑漆漆的夜里,每每探出一步,都有可能再无回头的机会。 他不动声色咬了咬舌尖。 “还有别的事吗?”谢辞昼补充,“我是说,关于你自己的事情。” 林笙笙脱口而出,“我要睡回笼觉,你在这坐着我会做噩梦,还请你离开。” “好。” 这回的语气算得上失落。 林笙笙并未多想,她实在是想自己躺会,不想天还未亮就爬起来。 片刻,有衣料摩擦的细碎声音,而后门声响动,谢辞昼出门了。 许是因为谢辞昼离开了,房内没有旁人的气息,林笙笙的回笼觉睡得很踏实。 直到辰时末,日头爬上屋脊,林笙笙才抻了个懒腰下床。 佩兰在后头梳头,时不时往镜中看一眼。 林笙笙问:“何事?贼眉鼠眼的。” “姑娘,昨夜里......你同公子......还好吗?”? “什么好不好?你笑眯眯的是什么意思?” “啊?难道没有?” “什么有没有?” 佩兰抚了抚胸口道:“今日清晨,奴婢见小榻坏了,公子命人特煲了人参乌鸡汤送来放在小灶上温着,还嘱咐奴婢不要吵醒您,叫您多睡会......奴婢以为......” 林笙笙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你藏枕头下的那些杂书,明日全都交给我保管,今后少看!” “还有那小榻,给我扔出去,再买个新的回来。” 佩兰苦着脸,嘟囔道:“难不成姑娘您想收了去自己看?” 林笙笙七窍生烟,“再敢胡说,我把你银子也没收,看你以后还有没有钱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主仆二人梳妆打扮好已经是午时,同陈毓盈简单用饭后,林笙笙坐上了去宝香楼的马车。 天气渐热,云京的姑娘妇人们都不大爱出来走动,若是要买些什么,也都是交给婢女小厮去采买。 不光宝香楼热闹着,就连对面的香云楼也有几分起色。 殷围这些日子研制了许多香包,卖得甚好。 他透过花窗看向对面款款走进去的女子,尖瘦的下巴扬了扬,林相又怎么样?再大能大得过如今肃王么? 且看宝香楼再猖狂几日,他定要让林笙笙哭着搬出西街! 林笙笙一走入宝香楼就听见朱玉在楼梯拐角处说话。 “待会见了林姑娘,不许冲撞了,规规矩矩的,听见了没?” “知道了,娘亲。” “娘亲怎么教你的,你还记得吗?” “记着,就说妧儿近日头痛得厉害,东街陈大夫说抓药贵,妧儿吃不起......” “娘的好妧儿。”朱玉蹲下来抱着孩子啜泣。 林笙笙推了推门装作刚走进来,她笑道:“朱掌柜,我来晚了,哎?朱掌柜呢?” 朱玉连忙跑了出来,眼睛还润着,“林姑娘,您来啦,这一旬的账本我都备好了。” 林笙笙笑着点头,提裙要上楼梯。 “哎呦我差点给忘了,妧儿,还不快来拜见林姑娘!” 一个挽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从楼梯后走出来,一身洗泛白蓝裙子,身材瘦弱,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圆眼睛水润润,看起来才十三四岁。 妧儿跪地要大拜,被林笙笙扶起来。 “好好的,别这样,快好好站着。” “林姐姐,你身上好香。”妧儿的声音仍稚嫩。 林笙笙的手抚在妧儿肩膀上,嶙峋瘦骨硌着林笙笙的手心,原来前世,妧儿还这么小就被他爹卖给六旬老爷做妾...... 换了几十两银子,不到三天便又赌光了...... 林笙笙脸上不大自在,深深看了一眼朱玉。 妧儿往后退了一步,“林姐姐,您与娘亲还有事忙,妧儿就不打搅了。” 说完,她跑了几步去了楼梯后面绣凳上,拿起绷子绣花,绣的是节节高升。 “哎......你这孩子。”朱玉欲言又止,看了一眼妧儿不再多说,二人上了楼。 这一旬的账目十分明了,朱玉是打理铺子的好手,林笙笙只需稍稍对一遍,便知道她用心良苦。 算得明白账目,怎么算不明白自己呢? 抬眼再看,天色已暗,林笙笙捧着一杯茶下楼,只留朱玉一人在二楼。 妧儿不往宝香楼热闹的地方凑,只待在昏暗的楼梯后,点了一盏油灯,仍绣花。 “天色暗,不许绣了,当心眼睛。”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41节 听见林笙笙的声音,妧儿抬起头,眼睛亮了亮放下绷子走到林笙笙跟前。 “林姐姐。” 林笙笙默了一会,等妧儿开口,但是小姑娘只垂着头,什么都没说。 “你没什么要同我说的吗?” 妧儿摇头。 林笙笙又问:“听闻你前些日子病了。” “林姐姐,你听见了是不是?” 林笙笙只看着她,不说话,眼中似盛着一瓢愁思。 谢辞昼下了马车站在宝香楼门口,看着门楼梯侧方暗处,一豆灯火下,林笙笙秀眉微蹙,正目光怜悯看着站在跟前的小姑娘。 宝香楼琳琅满目,灯火辉煌,门前马车来来往往,热闹非凡,林笙笙将这里打理得很好,谢辞昼前几日来搜查时便知道。 她说要把宝香楼做成云京最大香铺,谢辞昼初听见时并未放在心上,名门贵女大家闺秀,何苦把心思耗费在商贾之上。 可是如今,谢辞昼却知道,他想错了。 林笙笙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他从前的不以为然、傲慢不逊,何其可笑。 那日饭都没吃完就被林笙笙赶出来,不冤枉。 谢辞昼的脚步很轻,他走到屏风后,一侧头便能看见林笙笙。 妧儿仰着头,“林姐姐,你就当没听见过好不好?母亲她......哎......”她叹气。 不能背后议论父母过错,妧儿适时住嘴。 “为什么当做没听见?” 妧儿咬唇,目光坚定道:“我绣工好,我会为母亲赚钱的,不用来骗林姐姐的钱。” 林笙笙摇摇头,深吸一口气。 “你可知道需要多少钱?” 妧儿摇头。 “你可知道为何要钱?” 妧儿再次摇头。 林笙笙半蹲下身,与妧儿平视,将手中一只小瓷瓶放进她手心。 “拿着,若是遇到危险,直接撒到害你的人脸上,然后快些跑,头也不回的跑。” 妧儿低头看手中东西,疑惑抬头。 林笙笙语气坚定,“不过你放心,这一次,定和从前不一样了!” 谢辞昼收回目光。 分明灯火微弱,但是她周身像是镀了一层细腻金光。 林笙笙,他好像从未深刻了解过。 第28章 掌中桂魄 你可以相信我 林笙笙叮嘱完妧儿, 又陪着她在绣墩上坐了一会,直到朱玉捧着一盏琉璃灯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 妧儿跑上前扶着朱玉,“娘亲, 小心你的腿,别又摔着了。” 林笙笙挑了挑眉。 【恐怕不是摔得罢。朱玉腿脚向来伶俐,在宝香楼每日里楼上楼下跑不停,也没见磕磕碰碰, 定是她那赌鬼丈夫打的。】 【我呸!等我逮到他, 定要打断他的腿。】 谢辞昼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屏风后站了两刻钟, 从前他没注意到, 林笙笙心中所想从不表露于迹, 十分有成算。 比如现在, 分明她在心中已经将朱玉的丈夫骂了千万遍,恨得咬牙切齿, 但是她神色不变,仍是平静柔和的模样。 林笙笙往前走了两步去了朱玉面前,两人又说起铺子的事。 谢辞昼目光随着她, 脚步也微微挪动。 世人常说,胸有骇浪而面如平湖者, 可为上将军。 林笙笙想必就是可为上将军者。 若是叫她上阵杀敌, 定是心里叫着害怕, 但是面上冷冷挥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想到这,谢辞昼竟能想象出些画面来,不禁失笑。 朱玉抬头一望,哎呦一声,“谢公子怎么来了。” 说完,她眼神暧昧得在林笙笙与不远处隐在暗处的谢辞昼身上来回瞟。 【谁?谢辞昼?】 林笙笙转过身, 只见谢辞昼一身天水碧,虽然站在暗处,但是修长的身姿与俊俏的面庞在昏黄灯光下熠熠生辉。 林笙笙匆匆一眼迅速回头。 方才的谢辞昼太陌生了,长长眼睫下遮着的不像眼睛,像涌动的岩浆,只一眼便觉得灼热。 朱玉识趣道:“林姑娘,家中还有一堆事呢,我就先走了。” 林笙笙点了点头,又摇摇头道:“哎,前日你说万金楼想再涨涨价.......” 朱玉笑盈盈转身,“明日再议,明日再议。” 林笙笙下意识跟了一步,又停下,这才又回过头去看谢辞昼。 这回,谢辞昼终于同往常一样,眸色幽深,嘴角平平,面色冷峭。 方才微微勾起的嘴角与暗流涌动的眼神似乎都是错觉。 “你怎么来了?”林笙笙看着几步走到自己面前的谢辞昼,下意识往后挪动脚步。 “林笙笙,我来接你回家。” 林笙笙做恍然大悟又漫不经心状,长长的哦了一声。 【也好,把戏做得足一些,爹娘也就放心了。】 一直到坐上马车,二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今日忙了一下午,林笙笙眼睛酸痛,所以一路上假寐。 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沁入肺腑时,林笙笙才缓缓睁开眼,只见谢辞昼正将刚燃好的小巧香炉放置在小几上。 她深吸几口,不错,是鹅梨帐中香的味道。 只是这香炉嶙峋若陡峭悬崖,一枝寒梅斜出,傲气、凌厉,与这香梨气味的意境相去千里。 【不搭。】 林笙笙默默点评。 谁知谢辞昼忽然道:“寒梅傲雪,香梨甜暖,虽相去千里,却可以相辅相成,可见般配得很。” 林笙笙听得云里雾里,他说的是香和香炉吗? “你给妧儿的,是什么?”谢辞昼问。 林笙笙警铃大作,大理寺主理官员案件,难道自己这些小事,谢辞昼也要横插一脚? 她语气不善,“毒药,谢公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我可以帮你。” 林笙笙微微皱眉,“帮我?” 【从前林家出了事,都没见他帮忙,这种小事他会插手?笑话。】 林笙笙自然不会天真到去向谢辞昼求助,她礼貌笑笑,“既是井水不犯河水,这种小事自然不用谢公子出手。” 【没给我添麻烦就行了!】 谢辞昼回想许久,并没想到林家曾出过什么事,他自然从未冷眼旁观过...... 那么林笙笙心中所想,究竟为何? “林笙笙,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接受彼此,从前我......” 林笙笙打断,“谢公子,你今天吃酒了吧?” “不曾。” 林笙笙打量一番,“那怎么开始说疯话了?” “你我之间,有些误会。” “误会?不曾有误会。” 林笙笙忽然想明白了谢辞昼最近为何异常。 这些异常都是从他那日撞见自己与闻令舟在清圣观见面开始的。 谢辞昼此人倨傲,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妻子同其他男人不清不楚? 这婚事是圣上所赐,谢辞昼暂时也没有机会和离,既然没法与她一刀两断,那干脆把人守住了,不至于闹出些风言风语叫云京上下看笑话。 男人嘛,不论走心与否,都有极强烈的占有欲,他们把女人、权力、地位、财富视为所有物,就算放着不理会,也不许他人染指。 林笙笙笑笑。 【从前觉得谢辞昼超凡脱俗,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俗人罢了。】 谢辞昼顿住,他想她定是又误会了什么,但是林笙笙对他没什么耐心,他并没有开口的机会为自己辩白。 况且,君子行事问心无愧,他行得正,自然坐得端。 二人陷入沉默,直到回了林府。 一下马车,就听白蔻来禀,“姑娘,老爷唤您与谢公子去前厅用饭呢。”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42节 “前厅?什么事这么大阵仗?” 白蔻看了一眼谢辞昼,“徐公子来了。” 四周气氛骤然降低,白蔻又扫了一眼谢辞昼,只见他脸色冷得骇人。 再看林笙笙,偏偏像毫无察觉一般。 “徐巍?”林笙笙想了想,“也对,前些日子他说要来拜见父亲,走吧。” 林笙笙还没迈出两步,谢辞昼大步走到她身边,两人距离很近,能听得见衣料摩擦的细响。 【?】 林笙笙脚步慢了下来,试图拉开距离。 然而,她慢谢辞昼也慢,她快谢辞昼也快。 【......】 还未等她说什么,谢辞昼开口道:“白蔻只提了一盏灯,走得近些能看清路。” 林笙笙无话可说了。 林府很大,谢辞昼从前没来过,这次来也大部分时间都在疏影轩看卷宗,要么就是去宫里或者大理寺,根本没时间在林府逛逛,对这里不熟悉也正常。 今夜月色昏沉,白蔻提着的纸灯笼晕着昏黄的灯光,脚下时而石子小路,时而拱起小桥,若是不照着,容易摔跤。 林笙笙哦了一声,任由谢辞昼贴着自己手臂走在右侧。 谢辞昼心跳如擂鼓,他开始想白日里看过的卷宗,妄图以此平复,然而并没有什么作用。 他甚至有些燥热,因为方才无意间,林笙笙的手轻轻擦过他的,像一根羽毛拂过一片死水,荡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息。 听元青说,从前林笙笙总是来前院找他,他都冷冷拒了,以至于后来,林笙笙回回来都躲在花丛后或者树后偷偷看他一眼便离开。 若是他从前就注意到林笙笙,若是他从前待林笙笙有些耐心,他们之间会不会就...... 没有若是。 过去的事情,就像刻在木料上的花纹,擦不去抹不掉,一刀一斧都是步步走来的反馈。 若是这花纹刻的歪了,须得剜掉一大块木料,重新再来。 今日已经有一个小小花纹刻错了,他难道还要任由这个丑陋的花纹越描越深吗? “林笙笙,今日我在马车上说想帮你,是真的想帮你,你可以相信我。” “嗯?”林笙笙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说懵了,想了一会才道,“哦。”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万事不如靠自己,从前我那么依赖别人,最后也只落得个孤苦无依求助无门的下场,算了,算了。】 孤苦无依?求助无门? 谢辞昼心里一滞,究竟发生过什么?他好像对林笙笙的曾经,错过了许多? “姑娘,到了,仔细脚下。” 谢辞昼毫无头绪时,二人已经走近了前厅一侧的花厅。八面落地长窗已经拆下,角落里堆放着玉兰、芭蕉,侧边鱼缸里几尾锦鲤缓缓游动。 暗香浮动,凉风习习,看着溶溶月色,一家人在此小聚,实在风雅。 林笙笙露出个满意的笑,母亲还是像从前那样有巧思。 她又瞥了一眼谢辞昼,只见他面色淡淡,不知在想什么。 谢辞昼拜见林平之与陈毓盈后,便拉着林笙笙落座,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徐巍。 徐巍倒是满不在乎,热络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姐夫,从前就只听阿姐提起过。” 听起来,徐巍从前同林家十分亲厚。 谢辞昼把椅子往林笙笙身边挪了挪,坐下后先亲自给林笙笙斟了一杯茶,“忙了一天了,先喝点水。” 陈毓盈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笑道:“辞昼,这是徐巍,谏议大夫徐大人家公子,少年时跟着你岳父读了几年书,我们呀,都把他当笙笙亲弟弟一般看待。” 谢辞昼勾唇,朝着陈毓盈颔首道:“岳父大人通儒达识,昼今后若是有不同之处,还得向岳父大人请教。” 林平之朗声笑:“谢大人曾任太子师,若论学问,恐怕他更胜一筹。” 谢长兴年轻时确实风光,当今圣上便由他教导过几年,但是圣上继位,大刀阔斧革新后,谢长兴的风光也就过了。 【要我说,谢长兴读的是书是胶柱鼓瑟,并非治国之策,这也难怪后来被圣上安了个闲职。】 谢辞昼唇角勾了勾,林笙笙倒是看得很明白,没想到她对这些也都了解。 徐巍端起面前的一只白玉盏,盏中碧绿翠丝微晃,泛着凉意,他递给身边丫鬟,“送去给阿姐。” 他看向谢辞昼,“阿姐每每夏日胃口不佳,最爱这槐叶冷淘,谢大人还不知道吧?” 谢辞昼看了一眼林笙笙,只见她接过白玉盏,十分熟练。 他从林笙笙面前取白玉盏,温声道:“最近不宜吃生冷的。” 林笙笙疑惑看向他。 谢辞昼靠近林笙笙的耳朵,压低声音,以一种旁人看来十分亲密暧昧的姿势说:“这两日你便要来癸水了。” 【谢辞昼怎么知道?!】 上个月小腹绞痛两眼发黑的感觉忽然清晰,林笙笙连忙推了推白玉盏,“我不吃,我不吃。” 谢辞昼接过白玉盏,遥遥看向徐巍,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吃了一口。 “不错,我与林笙笙都爱吃。” 林笙笙全然未觉这俩人只见的莫名硝烟,她不动声色往一侧挪了挪,尽量不与谢辞昼挨得太近,然后端起面前的青瓷盘,盘中的牛酥煎落蕊色泽金黄,薄薄脆皮下透着粉嫩牡丹花瓣,看起来香酥美味。 “与峥最爱吃这牛酥煎落蕊,喏,拿去给他。”林笙笙顺手递给身旁丫鬟。 若是没猜错,与峥是徐巍的表字。 谢辞昼抬眸,只见徐巍夹起一片放入口中,然后落筷朝他看来,挑了挑眉—— 年少轻狂。 第29章 掌中桂魄 开始 谢辞昼食不知味, 就连林平之问起的一些朝中事,他都兴致缺缺作答。 几番客气后,桌上安静了一会。 凉风阵阵, 吹着鱼缸中睡莲微晃,隐约莲香飘来,混着林笙笙身上的甜梨气味,萦绕在谢辞昼的鼻尖。 他忍不住低头看, 只见林笙笙耳后的乌发软软垂在肩头, 耳朵像洁白无瑕的玉, 再往下是她的脖颈、锁骨。 谢辞昼抬起头不敢再看。 若是没记错, 她的锁骨下还有一颗小痣, 昨夜那颗小痣因为小衣散落而见光, 随着她的呼吸起伏,让人很想啃一口。 心中一悸, 谢辞昼又吃了几口槐叶冷淘。 不够,这槐叶冷淘该再多放些冰的。 林笙笙看着谢辞昼吃了一口又一口,心中纳闷。 【从前不记得谢辞昼爱吃这个啊......】 月朗风清, 花香阵阵,林笙笙不再多想, 她胃口大开埋头吃饭。 几人动筷后又停了一会, 各自执杯饮酒。 林平之兴致颇高, 一是许久未见自己的学生,自然挂念,如今徐巍平安而归,他能放心了;二是谢辞昼对林笙笙好,他看在眼里,从前悬着的心尽可放下了。 “与峥, 听闻你在郢州遇刺,究竟怎么回事?”林平之问。 谢辞昼放下酒杯,抬眸看去,郢州? 徐巍道:“这次是奉水部之命前去郢州勘察,云京至郢州不过一日路程,没想到我才到郢州地界就遇刺,幸好伯父为我安排的小厮武艺高强,这才平安归来。” “拿了令书赶到郢州不过一日光景,消息如此灵通,又对我的行程熟悉,可见刺杀我的是云京中人。” 林平之叹了一口气,“近日云京不太平啊。” “当年郢州水患,胥大人狱中自尽后,郢州再无京中官员去勘察过,就连太子当年的手下都撤了个干净。” 徐巍道:“入郢州当日,我逃脱后便一直住在县衙,原以为风波平息,结果在我动身去郢河那日,又有刺客尾随我,这次他们倒是耐心,一直等到我行至偏僻山间才动手。” 陈毓盈关切道:“郢州与云京相邻,向来治理得当,这些年除了那次水患,平时风平浪静的,怎么会如此危险?” 林平之意味深长道:“当年胥家没落,恐怕没那么简单。” 陈毓盈问:“胥家?若是我没记错,巡恩手下小副将唤作胥无凛的,好像就是当年胥家独子。” 林平之点头。 几人又喝了一杯酒,不再多说这件事。 毕竟当年胥家入狱,是圣上龙颜大怒后亲自批下的折子,如今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数年,胥无凛都从羸弱少年长成小将军了,又何必再提起多生事端? 况且,当年太子因这件事被圣上冷了一年之久,就连皇后都自请佛前清修。 如今谁敢旧事重提呢? 就算胥无凛站在圣上面前,也不敢再为当年之事喊一声冤枉罢。 林笙笙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许久。 【当年胥大人因郢州水患一事入狱后一直喊冤,听闻连连上书,回回审讯都不认罪名,不知为何忽然自尽与狱中,实在蹊跷。】 谢辞昼垂下眼睫,林笙笙对于胥家的事倒是很清楚。 【胥大人被冤枉还是罪有应得?那么胥无凛呢?他对当年水患一事所知多少?他在北地弃城逃走,究竟为何?】 林笙笙觉得这件事扑朔迷离,前世她一心扑在谢家,对外界消息毫无兴趣,所以现在再推敲,像迷雾中走路一样,毫无头绪。 【若是胥大人没有狱中自尽,胥无凛长大后是不是就不会临阵弃城了?他弃城究竟是恨大雍,还是恨大雍的某个人?】 【胥大人,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谢辞昼心中震动,耳边轰鸣,他听到了什么? 胥无凛弃城?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43节 可是胥无凛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在林巡恩手下做副将吗? 就算有战事,也该是林巡恩出征,而不是胥无凛。 啪嗒一声,谢辞昼手中的酒杯倒在桌上,浓香的酒液瞬间流到他的袖子,洇湿一片。 林笙笙忽然回神,哎呦一声连忙站起身,不想酒液沾湿自己的衣裳,然而已经晚了,还是有些酒液流到了她的裙摆。 陈毓盈吩咐身旁两个丫鬟,“去,服侍姑娘与姑爷去更衣。” 谢辞昼一路走在林笙笙身旁,像行尸走肉一般。 他心中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想,若是林笙笙做的梦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呢? 只不过,这些都发生在别的时空,类似于......前世今生? 若是这般,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林笙笙满怀希冀嫁入谢府,却不曾得他正眼相待,中间或许还发生了许多事,林家败落,无人支撑,最后林笙笙......林笙笙她...... 谢辞昼不敢再想下去。 可是,若林家败落,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就算与林笙笙无夫妻情谊,他也做不出冷眼看着林家倒台的事。 林平之并非庸才,他奔走南北为官数年,最是体察民情,虽然林家是新贵,与百年世家谢家水火不容,但是谢辞昼心里却清楚,林平之是真正的宰辅之才,他心里是敬佩的。 就算不看在林笙笙的情意上,只看林平之的文才与林巡恩的将才,谢辞昼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林家倒下。 他与林笙笙,定有许多误会。 可是,除了这些误会,以他待林笙笙的疏离与冷漠,恐怕...... 谢辞昼的心中忽然升起剜骨剔肉的痛,他想起了林笙笙睡梦中的泪水,还有靠近他时的颤抖。 前世他定是伤透了她。 才叫林笙笙今生夜夜梦魇。 他忽然感觉到绝望,他此时才真正知道,那些泪水有多苦涩,苦到能把他的心灼烧得剧痛。 就算他与林笙笙之间是误会,难道还有什么挽回的余地吗? 她定恨透了他。 月光照得疏影轩院内若积水,重重树影水中交缠,杂乱、混沌,一如谢辞昼此刻心境。 二人走入主屋,林笙笙挥退了丫鬟们,屋中一盏灯火微微跳动,谢辞昼关上了门。 林笙笙端着小灯走至屏风后,默不作声开始换衣裳。 她虽没有说话,但是谢辞昼却听得清清楚楚。 【贵妃流产、太子被禁足、哥哥入狱、胥无凛弃城、肃王挽救北地于水火,这一串事情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真相?】 【戚心行迹可疑,前世贵妃流产究竟是戚心所致还是太子?】 【唔,小衣的绸带怎么被我打了死结?】 【哦......想起来了,自从那日谢辞昼发了疯睡到我榻上来之后,我每天都把小衣的绸带打死结......】 【哎呀算了算了,小衣先不换了,反正也只湿了裙摆而已。】 【但是佩兰给我拿的这条裙子是浅黄色的,小衣是淡红,十分不搭啊......】 谢辞昼站在屏风外迟迟未换衣服,他喉咙滚动,“我来帮你吗?” 他的声音有点哑。 林笙笙唬了一跳,“才不要!” 【都怪谢辞昼,若不是他把酒杯打翻,我也不用在这忙活了!】 谢辞昼心中愧疚,他又道:“你是不是解不开绸带?我可以帮你。” 他郑重道:“我不看。” 林笙笙的手臂在背后折得都酸了,实在体力不支,她想了想道:“那你来帮我吧。” “好。” 林笙笙自然知道他不会看,谢辞昼平日里看女人就像看路边的草一样,向来目光淡淡毫无留恋。 再说了,若不是谢辞昼急着离开疏影轩回花厅,不想同她共处一室,想必现在才懒得帮她。 林笙笙看着谢辞昼闭着眼睛走到屏风后。 她转过身拿着他的手放在脊背中间悬着的一个死结上,“快点。” 谢辞昼的手指被她柔软的手捏过,又不慎触碰到林笙笙的脊背,就像被火苗燎到一般,下意识想收回手,但是又不舍得。 他纠结许久,终于睁开双眼。 只一眼,他呼吸一滞,体内血液像洪水决堤般汹涌,先是涌上脑子,再是向下游走。 谢辞昼一阵眩晕。 光滑流畅的脊背中间悬着几根绸带,紧贴着两侧肌肤的绸带稍稍勒出一点凹痕,中间的则悬在脊骨上,随着林笙笙的呼吸若即若离。 顺着脊骨往下,是...... 谢辞昼重重呼出一口热气,又深吸一口气,林笙笙的体香瞬间侵占他的头脑。 他开始解死结。 林笙笙将肩头的发拢到身前,脑子里仍在想今日得知的消息,背后站着谢辞昼,她很不适应。 而且,可能是闭着眼的缘故,谢辞昼的指尖总会不小心碰到她的背,他的手指凉,弄得她痒痒的。 主屋内一片寂静。 谢辞昼忽然开口:“林笙笙,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嗯?”林笙笙拉回思绪,答道,“早就过去啦,你的生辰在三月,我的在二月。” “二月?” “二月二十六。” 谢辞昼手中一顿,若是没记错,二月二十六,便是他去找林笙笙圆房的那天。 那么她前世,是兴高采烈等他来然后独自含泪睡去的吗? 她的生辰,就这样被他扯碎、破坏。 谢辞昼心中绞痛,忽然想抱住眼前纤细的人,但是他的手有些颤抖,终究没动。 “林笙笙,抱歉。” “啊?解不开吗?”林笙笙自己伸了手够到后面,发现死结已经解开了。 她未深究他在抱歉什么,道,“多谢了。” 然而,身后的人仍不动,林笙笙又道:“谢公子,你可以出去了,我要穿裙子。” 谢辞昼走出屏风,重新来到最开始的位置,听着屏风后细碎布料摩擦的声音。 他方才涌动着的炙热的血液忽然被抛入冰桶。 谢辞昼喉间像被塞了一颗酸涩苦口的青杏,吞不下,吐不出。 第30章 痛悔 善妒的是谢辞昼 林笙笙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时候, 只见谢辞昼仍呆呆站在屏风前。 他眼神放空,眉头紧锁,似沉思又似遇到了什么十分棘手的事情。 这种神态, 林笙笙从未见过。 “谢公子?”林笙笙扫了扫他湿了一片的袖子,“你不更衣吗?” 谢辞昼忽然回神。 他去了屏风后,林笙笙视线随之移动,他的背影, 竟有种失魂落魄之感。 屏风后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 “林笙笙。” “嗯?” 半晌, 谢辞昼没有再说话。 “林笙笙。”他又唤了她。 “什么事?” 谢辞昼终于把在肚子里盘桓许久的话问了出来。 “嫁给我, 你后悔吗?” 其实他知道答案, 那日在清圣观闻令舟早已问过她, 她的心里也早已作答。 谢辞昼知道, 他如今再问,不过是自取其辱。 但是他忽然很想再听听林笙笙如何说。 林笙笙显然懵了一会, “啊?” 【若是说不悔,那从前的惨痛与血泪难道都不作数吗?若是说悔,这婚事当初是我抓着不放手的, 那时候分明已经认下谢辞昼不爱自己这件事,可到最后还是贪心他更多, 只是我输不起罢了。】 “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谢辞昼已经换好衣裳从屏风后走出来, 一身玄黑, 衬得他挺拔隽秀。 他走近了,借着一豆小灯看着她的眼睛。 “你悔吗?” 林笙笙后退一步,不敢直视他,谢辞昼此刻表情太认真、他的眼睛里蓄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我知道清圣观那日之后你心里不舒坦,不过你放心,我同闻令舟不会有什么, 至少在你我和离前,不会有什么。” 她不答这个问题。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44节 【至少,谢辞昼在成婚后在人前不曾落过我的面子,我便也不会叫他颜面扫地。】 “和离?”他的声音很冷,在静静的主屋里回荡。 她这话的意思是,打算和离后,和闻令舟…… 灯火跳动了一下。 林笙笙心中也一跳。 【和离......有什么问题吗?谢辞昼不是一直盼着和离?当初圣上赐婚,他第一反应便是入宫去退婚。】 林笙笙点头,看向谢辞昼的眼神有些疑惑。 托这几日她与谢辞昼莫名其妙睡在一张塌上的福,此刻谢辞昼几乎欺身贴过来,林笙笙却不想从前那样觉得恐惧。 许是熟悉了,又或是她清楚的知道,谢辞昼不会对她做什么,只要她不愿。 林笙笙往后退,退至书案旁,冰凉坚硬的桌角硌着她的后腰。 忽然,摆在屏风旁的小灯燃尽,噗的一声冒着一缕白烟就熄灭了。 主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月光洒进来。 而站在她面前的谢辞昼正好背对着月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感受得到他慢慢靠近的身体,还有他身上的温度,灼热滚烫。 心里的慌乱忽然攀了上来,林笙笙声音颤抖,“你......” 还没等说完,她被他握住腰轻松往上一托,林笙笙被放在了桌案上。 看着面色沉沉不断贴近的谢辞昼,林笙笙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究竟哪里说错了。 “林笙笙,我不想与你和离。” 离得这么近,林笙笙终于看清了谢辞昼的眼睛,同她想的不一样,这双眼睛里不是凌厉之色,而是柔情与痛苦。 她不懂。 林笙笙双手撑在身后,忽然很怕他像昨日夜里那样咬她一口,她开始警惕谢辞昼的一举一动。 然而,谢辞昼却停住了,他又重复,“我不想和离。” 当年太子因郢州水患一事被困于东宫,群臣躁动,纷纷上表请圣上废后废太子,立戚贵妃为后。 他舌战一众言官,最终帮圣上保下东宫。 圣上龙颜大悦,连连称赞他心思玲珑、能言善辩,慧心妙舌举世无双。 可是现在,谢辞昼却千言万语说不出,变成了个笨嘴拙舌的人。 只有一句不想和离。 难道要他再像从前那样,利用圣心明里暗里要挟林笙笙与他捆在一处吗? 还是说像昨日夜里那样以夫妻名义理所当然地亲她冒犯她? 大错特错。 若是林笙笙没有前世,若是她没有被他伤过那样深,只是前些年对他动心时吃过些他的疏离冷待。 或许他还说得出一句“我偿你”、“我要你”。 可是如今他清楚地知道发生过什么,也知道他欠林笙笙的,偿不完,还不尽。 无论如何,他再也无法理直气壮说出任何让林笙笙不要离开他的理由,所以他只剩下一句无力又空瘪的“我不想和离”。 他的语气近乎恳求,谢辞昼紧紧看着林笙笙,像从对方眼中找出一丝动容。 就算离得这么近,也看不到她眼睛里一丁点涟漪。 “姑娘,换好衣裳了吗?”陈毓盈身边的丫鬟在门外催道。 “好了,现在就来。”林笙笙推谢辞昼的胸膛,但是他纹丝不动。 “谢辞昼!别闹了成不成?不和离,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你我本就是被强按着头成的亲,本该拧成一股绳好好想想怎么从这婚事中逃出来才对,你怎么能钻牛角尖呢?” 林笙笙苦口婆心劝他,“我知道你这辈子在云端待惯了,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前些日子我与闻令舟碰面几次你就恼了。我答应了你今后不会再这么明目张胆,我们给彼此留一点余地好吗?” 【还说我善妒,我看善妒的是谢辞昼吧......】 【我同闻令舟清清白白,他到底在提防什么?】 善妒...... 谢辞昼忽然想到林笙笙梦中,他们从吴真家共乘马车离开,他在车里不耐烦对林笙笙说过“你不该如此善妒”。 他忽然明白了,那时候林笙笙为何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她百口莫辩,因为她被自己爱的人冤枉。 就和他现在的处境一样。 谢辞昼喉间像被灌了一大把泥沙,像那时候的林笙笙一样,一时间只说得出:“我没有。” 林笙笙得了空隙,跳下桌案朝谢辞昼摆摆手,“随你。” 她推门离去。 走了两步,没见谢辞昼跟上,林笙笙知道他定是疲于应付林府的人。 罢了,不来就不来,一会就和父亲母亲说他醉了要歇息便好了。 前世每次回林府,她都会提前想好一个谢辞昼不来的理由,所以现在随口一编信手拈来。 但从前父亲母亲心知肚明,所以后来她回林府,他们二人都乐呵呵迎接她,不会再问谢辞昼为何不来。 想到这,林笙笙笑了笑,“现在想想那时候,还真是......” “什么?”佩兰打着灯笼歪头问她。 “真是笨啊。”林笙笙朗声。 她抬起头,天空澄澈无云,大大小小星子铺了漫天,“还是现在好,人还是要聪明些好。” “走,从花圃走去花厅,咱们好好逛逛。” 林府的景致是由陈毓盈亲自打理的,无处不精致无处不用心,这么好看的花花草草,她前世都没有好好赏过。 陈毓盈身边的丫鬟得了林笙笙的指令,先跑回花厅禀报,只剩下林笙笙与佩兰二人慢悠悠走着。 才走出没多远,花丛后小径传来交谈的声音。 “无凛,这些日子派你去郊外守营,说实话,累不累?”是林巡恩浑厚的声音。 胥无凛的话显然很谦卑,“将军吩咐我的事,凛怎么会觉得累?为将军效劳,是我的分内之事。” 林巡恩爽朗一笑:“你啊,这么多年了还是客气。明日去祭奠胥大人,切记不可声张。” 胥无凛的声音骤然沉了下来,“自然,这件事又有什么好声张的呢?我母亲早早过世,家中亲友早已各奔前程,谁还会记得我父亲的忌日?” 林巡恩宽慰,“休要多想,你能好好活着,他们在天有灵会满足的。” 胥无凛道:“但愿吧。” 林巡恩顿时无话可说,二人沉默。 林笙笙走出花丛,正看见林巡恩面上有些尴尬之色,他与胥无凛一前一后走着。 “哥哥,母亲说你今日巡营不回来了,怎么这么晚了又回来了呢?” 说着,她行礼。 胥无凛垂头算是回礼。 林巡恩倒是不在乎这些礼节,大步走上前来到林笙笙的面前,细细看了一会。 “听父亲母亲说你同谢辞昼这些日子相处得不错,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林笙笙道:“还行,哥哥少挂心我,我一切都好着呢。” 林巡恩又道:“我与无凛有事要谈,便回来了。” “哥哥先去花厅用饭吧。” “不必,我早已吃过晚饭,我去拜见父亲母亲就要回书房了。” 林笙笙哦了一声。 林巡恩见她闷闷的,不似从前一提到谢辞昼便一堆话要说。 他笑着贴着她耳朵问:“怎么?谢辞昼欺负你了?” 林笙笙嗔他一眼道:“他怎么会?” “那我怎么瞧着你这么别扭呢?那日谢辞昼来接你,你就扭扭捏捏的,看起来和从前不一样。” 林巡恩打趣:“怎么?后悔了?人都到手了,可不兴后悔啊。” 林笙笙气得跺脚,“我,我不和你说了!且不管你今晚吃不吃,反正本来就没留你的饭!” 说完,林笙笙跑走,跑了两步才意识到自己跑反了方向,竟然往林巡恩身后跑去了还差点撞上胥无凛。 她连忙转过头往花厅方向跑去。 身后响起林巡恩朗朗笑声。 佩兰喘着粗气道:“姑娘,姑娘,别跑了,可把我累坏了。” 林笙笙顿住脚步,一颗心狂跳,但不是跑得。 而是因为,方才差点撞到胥无凛的瞬间,她闻到了他身上苦涩又微微刺鼻的味道。 若是寻常人来闻,只会觉得是兵将操练后身上的汗味或者身上有伤口上了药之后的苦味,又或者是营内驱赶蚊虫的刺鼻味道。 但是林笙笙知道,都不是。 二是她前几日刚闻到的熟悉味道—— 藜芦。 难道说,荨娘炮制的藜芦,经了胥无凛之手? 她忽然想到,前几日谢辞昼搜查全程药铺香铺最后究竟查出来了什么,她并不知道...... 或许荨娘之死,和林家之事也有关系。 林笙笙深呼吸几个来回才把扑通直跳的心平稳住。 她不能露出马脚,她必须镇定,胥无凛此人疑点重重,她要查个清楚。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45节 佩兰帮林笙笙整理一番裙子,主仆二人往花厅走去。 林笙笙到了花厅时,林巡恩与胥无凛早已拜见完林平之与陈毓盈离去了。 徐巍与林平之还在谈水务之事,他看见林笙笙走来,身边没跟着谢辞昼,眼睛亮了亮。 “阿姐。” 林笙笙脑子里很乱,冲着徐巍笑了笑后,向陈毓盈道:“他有些醉,我便叫他先歇着了,母亲,我也吃饱了,就先回去照顾他了。” 陈毓盈打趣,“他?他是谁?” 林笙笙顿了顿,扯扯嘴角道:“母亲......” 陈毓盈终于放过她,笑道:“我怎么瞧着你同小谢大人愈发生疏了呢?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可不许瞒着我。” 林笙笙心中叫苦,什么委屈?大大的委屈!短短几日,谢辞昼又是亲她又是要一同睡觉,实在是莫名其妙。 “哪里的事,母亲,您就放心罢。” 陈毓盈这才放林笙笙走。 回到疏影轩,只见主屋的灯没点,屋子里漆黑一片,方才黑暗中的事又闪现在林笙笙的脑海里。 她在门口顿了顿脚,犹豫了一下才走进去,像走入未知秘境。 屋里静悄悄的,有点澡豆的兰花香味,看来谢辞昼已经沐浴过了。 林笙笙特意没有往新买的小榻那边看,径自走到浴房宽衣解带沐浴。 披上寝衣走至床前,林笙笙拨开床帐爬上床榻,她忽然顿住。 “谢辞昼?你怎么坐在这?” 谢辞昼穿着寝衣坐在床尾,未曾上床,平日束得整整齐齐的长发此时散落在肩头,胸前的寝衣有些松了,露出结实的肌肉,他听见声音,抬眸看林笙笙。 微弱月色下,他的下颌若刀斧劈就,利落流畅,高挺鼻梁边那颗小痣总勾着人的目光。 他声音很轻,“林笙笙,我们可以说说话吗。” 第31章 痛悔 绿茶的是谢辞昼 夏夜凉风习习, 像只调皮的猫翻开床帐偷看一眼后又跑开。 林笙笙站在床帐前抓住胡乱舞动的团花床帐,垂着眼睫歪头看着他道:“谢辞昼,你究竟什么意思?” 谢辞昼不言。 林笙笙接着道:“今日我已经说了很多, 难道你一点也没听进去吗?” 谢辞昼想伸出手去拉林笙笙的,但是又停在半空,“林笙笙,就说一刻钟, 不可以吗?” 林笙笙摇了摇头, 她决然:“不可以。” 谢辞昼起身, 声音淡淡的又有些闷, “好。” 见他这般, 林笙笙又觉得莫名可怜, 转瞬,她蹙眉耸了耸肩, 难怪看着可怜,原来那时候自己看起来如此狼狈...... 那是她与谢辞昼成婚后的第二年,按理说她被迫井水不犯河水这么久, 早该死心,可是生辰那日, 她偏偏又犯了傻。 那日下了很大的雨, 她等在前院书房不远处的茶花树后悄悄探头。 她很想见他一面。 谢辞昼直到天擦黑才回来, 眉头紧锁,大步流星往书房走去,元青跟在后头打伞。 “贵妃流产一事悬了半年,圣上今日发作,想必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肃王......恐怕已经坐不住了。”他似乎有烦心事。 元青胡乱擦了脸上雨水, “公子,先用些饭吧。” 谢辞昼不理会,停在书房门口转身吩咐元鸩道:“元鸩,你去林——” 他的视线扫在她身上。 目光像在冰水里浸过的木头,又沉又冷。 “你怎么来了?” 林笙笙挪动了一下早已麻了的双腿,由佩兰撑伞护着慢吞吞走近,试探着道:“夫君......今日是——” 还未等她说完,谢辞昼已经打断,“你回去。” 是命令的语气。 林笙笙的心凉了半截,仍挣扎道:“我——” “回去。”他再次打断。 “今日不可以一起用饭吗?我备了一桌子菜。” “不可以。” “好。” 林笙笙竟然没有多失落,毕竟本就是意料之中,只是这一切被好几双眼睛看着,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红眼眶。 她心里祷着佩兰把伞打得再低一点,最好是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谢辞昼的声音又透过雨幕传来,“林笙笙。” 她一下子转过身,眼睛亮了亮。 “这些日子都不要从棠梨居出来走动了。” 林笙笙恍惚看见他脸上的哀怜之色,但是很快又隐入直直坠落的细密雨丝之中。 她的眼睛暗了下去。 张了张嘴但终究没再说什么,林笙笙点点头转身离开。 再后来哥哥入狱,林家步步衰落,她才知道那日谢辞昼接到的是林巡恩被冤入狱的消息。 可就算是她老老实实待在棠梨居,林家的消息还是顺着金姨娘的嘴传到她的耳朵里。 林笙笙缠绵病榻时常常回想起那一幕。 她安慰自己:至少没有争执,体面离开了,不是吗? 但是现在林笙笙才知道,就算是被拒绝后说“好”然后离开,也算不得体面。 不然她现在怎么会在谢辞昼的背影上看出些狼狈之感? 谢辞昼没有再说别的,也没有睡觉,而是执灯去了书案前看书,他眼皮垂着,神色平静,暖黄灯光下,脸庞柔和不似往日凛凛。 林笙笙蹙眉,莫名的苦涩像鱼刺卡在喉咙,咽不下,取不出。 她后来想明白了,或许那日谢辞昼并非刁难她,只是不想她被林巡恩入狱的消息打击,他早已预料到林家的灭顶之灾。 他是想瞒着直到这件事情解决,还是单纯不想受她慌不择路的哭求? 林笙笙不知道。 可无论是哪一个,本都有更体面的办法,话该说清楚才对。 林笙笙耐心解释道:“谢大人,我知你因清圣观中我与闻令舟会面一事耿耿于怀,以至于生出些执念,你放心,你我婚事是圣上赐下,我还没蠢到闹出风言风语自寻死路这一步。” 谢辞昼抬眸,看着她。 这么娇俏可爱的一个人怎么能说出如此诛心的话? 她甚至连谢公子都不叫了,只叫他谢大人。 林笙笙保证道:“今后我与闻令舟若是往来,尽量通过书信,不再频频见面。” 又是闻令舟...... 他们从前在栗州青梅竹马数年,情意定是不同的罢。 谢辞昼哽住,张了张嘴但是终究没说什么。 他低头重新开始看书,看了几行字更觉心烦意乱,什么“心有灵犀”什么“朝朝暮暮”,都似一根根木刺严严实实滚过皮肉,嵌入皮肤,就连脉搏跳动都扯着痛。 或许前世他与林笙笙的情缘已然到头,如今林笙笙带着记忆重活一世,本就是为了甩开他。 若是这一世结束,可以换他带着记忆重活一世吗? 谢辞昼想到这,竟有些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忽然觉得林笙笙说的没错,他定是疯了。 林笙笙见谢辞昼半晌不出声,便放心躺回床榻,翻了两个身后又觉得口渴,便从床帐里探出头来去够小几上的茶盏。 最开始够不到,她又往外一点,这才将茶盏拿到手,林笙笙慢慢喝了两三口后放好茶盏,重新躺回床帐内。 团花帐子簌簌晃了一会又归于平静。 谢辞昼收回目光,脑子里尽是林笙笙方才伸长手臂够茶盏时的模样,分明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可偏偏那么招人喜爱。 他与林笙笙已经错过前世,他不想再错过今生,更不想错过往后的生生世世。 “姑娘,您睡下了吗?朱掌柜那边出事了!”白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林笙笙几乎跳下床,“出什么事了?先前叫哥哥安排的几个人可安排好了?” 白蔻推门进来,“安排好了,可是......如今,朱掌柜不肯,求您放过她丈夫呢。” 林笙笙攥了攥拳头,“妧儿呢?” “才被她爹绑了放进小轿,就被咱们的人救下了。” “好。”林笙笙定了定心神,“帮我穿衣裳,我去一趟。” “姑娘,都这么晚了......要不然奴婢带着些人去一趟罢。” 林笙笙摇头,“我亲自去。” 穿好衣裳,林笙笙推门往外走,谢辞昼忽然大步走到她身旁为她披了一件薄衫。 “夜里凉,披上一件。” 林笙笙侧首,只见谢辞昼已然穿戴整齐。 不等她问,谢辞昼已经牵起她的手一同往外走去。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46节 【罢了,大半夜的,我一个人领着些人也不方便,正好他跟着也能帮我摆摆谱。】 谢辞昼有些舒心。 朱玉家住在茶汤巷一处不起眼的一进小房子里。 照理说宝香楼这些年给她分红不少,她不该生活如此拮据。 但是这些年她那赌鬼丈夫不知收敛,输尽了家中财产后又变卖了田地,后来又卖了间小四合院,一家人便挤在这矮塌小房子里。 林巡恩派来的两个小厮体型壮硕,摁着朱玉的丈夫就像抓着小鸡仔一样。 白蔻提着灯笼走上前照了朱玉丈夫的脸,两个小厮利落把人绑了堵住嘴甩在地上,然后上前向林笙笙行礼。 “姑娘,人已经抓到了。” 林笙笙点头,又看见旁边几户人家探头探脑,她眼神示意佩兰。 佩兰领着几个家丁去把凑热闹的邻居赶了回去。 林笙笙绕着小轿走了一圈,这才问:“朱掌柜,你做何想?” 朱玉抹着眼泪答:“姑娘,就饶过他这一次吧。” 林笙笙气极反笑,“你可知他要做什么?” 朱玉只哭,不答。 “看来你知道。”林笙笙点点头,恨铁不成钢,“妧儿这么小,你竟忍心看着她被卖去做妾?” 朱玉摇头,“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虽是做妾,却是优渥人家,去了也都是好日子啊。” “好日子?!嫁给六旬老翁,我问你能有什么好日子?你怎么不把自己收拾收拾抬过去?!” 朱玉惊恐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是个年轻公子,怎么会是六旬老翁?” 妧儿一身新衣裙楞楞跌坐在草地里,眼神有些空洞。 林笙笙上前扶起妧儿。 朱玉似乎反应过来了,猛地扑向自己的丈夫,用尽浑身力气掐打。 “你不是说抬给于员外的儿子么!怎么是给于员外?妧儿还那样小,你竟然忍心!!” 朱玉丈夫被她狠狠打了一会,嘴里的抹布都掉出来了,嘴里骂骂咧咧,“给谁做妾不都一样!给于员外拿的钱更多,自然选于员外!你这个贱人,你竟敢打我!” 电光火石间,不知朱玉丈夫何时偷偷用利器割断了绳子一跃而起狠狠掐住朱玉的脖子! 还未等林笙笙反应过来,身旁的妧儿已经尖叫着冲上前,死死揪住她爹的头发,紧接着另一只手洒了她爹满脸药粉。 浓郁刺鼻的味道瞬间蔓延,朱玉的丈夫疼得哇哇直叫,他发疯拽住妧儿的胳膊愤怒至极,“你这个小贱人!” 他要打妧儿! 林笙笙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拉妧儿。 朱玉丈夫已经看不清眼前景象,满脸刺痛刺激得他彻底发狂,不管不顾乱抓一气。 就在他马上要抓到里林笙笙的瞬间,谢辞昼大步上前,挥拳打在他的胸前。 朱玉丈夫喷出一口鲜血飞出一步仰倒在地,脸上痛再加上胸口痛,似乎骨头都碎了,他蜷曲着呻吟。 “元青,把他重新绑好,拴在县衙门口。”谢辞昼上前握着林笙笙的肩膀左右看了看,见她毫发无损才松开手。 这一切只发生在转瞬之间,朱玉才喘上气来,她哭着,直喊妧儿,妧儿。 妧儿捡起地上已经空了的小瓷瓶,用袖子擦干净后才交给林笙笙,“林姐姐,今日多谢你,莫大的恩情,我定会报答你。” 然后走到朱玉身旁,呼吸未稳,抚着她的背道:“娘亲,他以后再也打不到你了。” 她没有哭。 林笙笙惊魂未定,仍处在后怕中,她从未陷入过如此险境,一切发生的太急,她没有机会思考。 【今后若是再遇到这种事,必须带一个防身利器才行。】 她又看了看朱玉与妧儿,心绪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轻叹一口气,“白蔻,领着人把这收拾了。” 说完,林笙笙垂着头离开,刚走了两步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回头拉起谢辞昼的手。 只见他中间三根手指靠近手掌的那一截指节已经开始血肉模糊。 方才朱玉丈夫的身前沾了不少药粉,被谢辞昼打了一拳,沾到手上不少! 这药粉刺激皮肤,沾上便会剧痛无比。 “你沾到了药粉!” 谢辞昼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点了点头,仿佛感受不到痛一般。 “快走!回府!”林笙笙顿了顿道,“回谢府!” 谢府更近,这伤口必须尽快处理用药才行。 马车疾行,在里面坐着晃得厉害,林笙笙手中的茶水泼出去不少,她用帕子沾着最后一部分茶水把谢辞昼手指的伤口擦了一遍又一遍。 谢辞昼视线紧紧随着林笙笙,她认真做事的时候心无旁骛,此刻什么都没想。 她的手指很软,像一块品质极佳的绸缎,稳稳托着他受伤的手掌。 她的动作很轻柔,用绣满了佛桑花的丝帕一点一点擦掉他手指上残余的药粉。 她的呼吸喷洒在他的手上,是温热的。 但是她的动作又很利落,快速处理完这些就那他的手放下,然后心里开始念叨待会回府需要用到的药材。 【连翘、蒲公英、黄岑、紫草......】 林笙笙,真的很好。 谢辞昼的心里像下起绵密雨丝,圈圈涟漪不停歇。 “林笙笙。” “嗯?” “我的手很疼。” 他重新把受伤的手伸到她面前。 第32章 痛悔 紧张的是谢辞昼 林笙笙一时无言。 【疼, 肯定疼啊,那可是我精心调配的,不疼的话我白研究这么些天。】 谢辞昼仍伸着手, 把伤口展现在林笙笙的面前,甚至还轻轻晃了两下。 林笙笙仔细看了又看,确认没有残余的药粉在他的手上,她保证道:“你放心, 我制得出来便治得好。等会回了谢府, 我就给你配好药。” 谢辞昼还不把手收回去。 【……】 【什么意思?疼很正常, 得忍着啊, 难道还要像小孩子一样吹一吹吗?】 谢辞昼眼睛亮了亮, 但是面色看起来还是淡淡。 【我懂了, 这药粉是我制的,也是我亲手交给妧儿的, 谢辞昼都看见了,所以他这是在怪我。】 【算了,这也是人之常情。】 林笙笙道:“对不住啊, 我也不知道这药粉会沾到你手上,你是为了护我才受伤, 我一定会给你治好的。” 谢辞昼的眼睛彻底暗了下去。 他收回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护你是应该的,是我不小心沾到药粉,与你无关。” 林笙笙看了一眼谢辞昼,有些莫名。 【护我是应该?好像也不是吧。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有什么应该?】 林笙笙干巴巴道:“反正,谢谢你......你要是疼得厉害, 那就自己吹吹。” “记得离远些吹,若是离近了吹的都是热风,会更疼的。” 【还记得从前在栗州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手掌,闻令舟呼呼吹了两口,离得那么近,痛得我龇牙咧嘴......】 马车内气氛骤冷,谢辞昼深吸一口气又无力呼出,又是闻令舟…… 谢辞昼抬起手,对着伤口狠狠吹了几口热气,离得很近。 林笙笙见状着急道:“哎呀,你怎么这么笨,不是这样吹的,方才不是都教你了吗?” 谢辞昼看她一眼,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懂了,把手拿开一寸,又吹了几口热气。 【……】 “不是这样!哎,你怎么教不会啊?”林笙笙气得要跺脚,她拿起谢辞昼受伤的手,抬到离自己嘴唇一拳的距离,然后翘起嘴唇轻轻吹了几下。 “喏,要这样吹,是不是凉的?” 谢辞昼看着她,点头。 “是不是缓解了一些?” 谢辞昼的视线定在她的唇上,又点头。 她的手好软,就这样捏在他掌心,像捏住了他正跳着的心一样。 什么热气凉气,他全然未觉,只觉手上始终不痛,只痒痒的,像被柳丝挑过的水面。 手中温软离开,谢辞昼心中空落落的,但是他不好再开口让林笙笙给他吹一吹。 毕竟,方才那次都是他用了手段偷来的。 “公子,少夫人,谢府到了。”元青的声音响起。 因着是夜半忽然回谢府,所以惊动了谢长兴,林笙笙只好随着谢辞昼先去谢长兴的书房拜见。 “好好的在林府待着,怎么会忽然伤了手?”谢长兴抿了一口茶,眼睛不住地往谢辞昼手上看,看完又往林笙笙那边扫过去。 林笙笙起身回话,“宝香楼出了点事,夫君随我一同前去处理,不慎伤了手。”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47节 夫君,夫君,夫君…… 谢辞昼挑挑眉,坐得端正了些,从前没觉得,林笙笙说夫君二字的时候柔柔的,尾调带着钩子一般。 他细细品味这两个字。 谢长兴冷哼一声,“大半夜的还去铺子里招摇,有什么事叫下人去处理就是了。” 很少在府中走动,一向只待在自己院子里的谢云霜也来了,她声音怯怯的,“哥哥,你的手还好吗?” 谢云霜是金姨娘唯一的孩子,如今才十六岁,长了一张淡淡的脸孔,若是抛到人海里,一时半会捞不起来。她性子娴静,沉默寡言,平时只待在自己院子里。 金姨娘站在谢长兴身后,笑道:“笙笙年轻,从前又不待在云京,好动些也正常。” 闻言,谢长兴再次冷哼,“你那铺子早早甩开,安分待在家中绵延子嗣相夫教子。” 【老古董。】 林笙笙刚要回怼,谢辞昼站起身,他先走到林笙笙身边揽着她的腰到玫瑰椅旁让她坐下。 然后回身对谢长兴道:“今日若非林笙笙为我挡了一下,儿子恐怕伤得不止是手。” “宝香楼的事关乎大理寺正在查的一桩案子,若不是我执意要夜半去查看,林笙笙也不会因为关心我而跟着去陷入险境。” “父亲,儿子手上的伤还急着去处理,先告辞了。” 谢长兴愣了一会,“啊,去吧,快去处理,别耽搁了。” 谢辞昼颔首,领着林笙笙出了书房。 全程没有给金姨娘半个眼神,仿佛她不是这个家的人。 瞅着林笙笙被谢辞昼揽着腰走出去,金姨娘撇撇嘴,“大人,您看呀,这么些年我待公子难道还不好吗?他还是这么不待见我!” 谢云霜上前挽住金姨娘的胳膊,“娘亲,咱们回去吧。” 金姨娘不罢休,硬挤出两滴泪水来,眼巴巴看着谢长兴。 “休要闹,回去。”谢长兴仍看书,摆明了不想再管这些事。 本来,王氏死的那年,谢辞昼还小,谢长兴曾侥幸觉着谢辞昼不会懂其中弯弯绕绕。 但是...... 回想起一个多月前谢辞昼在书房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谢长兴打了个寒战。 这个儿子的性子随了王氏,不好惹。 他年事已高,只求下半辈子顺顺畅畅,看着谢辞昼把谢家撑起来,不叫定州那几个兄弟觊觎便好,其他的,他才懒得管。 金姨娘的眼泪赶紧收回来,“罢了,罢了,我终归不是他的亲娘。” 她能在谢府莺莺燕燕中脱颖而出,靠的不止是美貌,还有察言观色见好就收的本事。 “云霜,快把今日你做的补汤端上来给你爹爹尝尝。” 谢云霜依言端上来。 谢长兴放下书卷,拿起瓷勺在碗中搅动。 金姨娘适时开口,“听闻大人这些日子已经开始给枕欢物色人家了......云霜与枕欢就差半岁,您看是不是顺便给云霜叶物色物色?” “你有什么主意?”谢长兴放下瓷勺冷道。 金姨娘道:“我是个没主意的,但是听闻戚贵妃最近正在给肃王选良娣......” 不等她说完,谢长兴斥道:“休要动肃王的心思!如今辞昼在朝中拥护圣上,从不参与党争,咱们家若是再出一个肃王妾室,成何体统!你叫辞昼在朝中如何立足?” 金姨娘连忙打住。 “且不说党争一事,谢家百年,从来不将嫡庶挂在嘴边,若是议亲,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云霜,你这个做母亲的为何张口闭口便是把女儿送去做妾?” “云霜性子娴静,配个小官小将为正妻,也比去王府里做妾强得多。” 谢长兴推开瓷碗,碗里的汤随着他的动作洒在桌上。 金姨娘不敢再说了,使了个眼色叫谢云霜退下。 她这个深宅妇人都知道如今肃王居功甚伟,保不齐今后便取代东宫,登上皇位,若真如此,暂时做妾又如何? 等今后随着肃王往上走,入了宫做娘娘那才是正道! 但是她不敢说,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机,很多事情她还需要自己去谋算一番。 林笙笙回到棠梨居,提笔写了方子交给白蔻,“要快!取了药来小火煎上。” 白蔻得令离去,佩兰捧着寝衣上前来。 “姑娘,快些去沐浴吧,今日那药粉无孔不入,当心撒在身上了。” 林笙笙头也不抬,“我闻得出来,我身上没有。” 她放下手中玉笔冲着谢辞昼道:“你快些去沐浴吧,你身上有些的。” 谢辞昼眼神变得温软,林笙笙竟然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他。 他起身往浴房走去。 “哎,当心伤口,别碰了水。” 谢辞昼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 林笙笙将写好的方子递给佩兰,“待会府医来了,把这个交给他,问问里面的药对不对,若是有增减,便叫府医着手去做,不打紧。” “哦对了,这味连翘绝对不能减去,旁的都可以。” 佩兰收了方子,欲言又止。 “怎么了?” “姑娘,闻将军托小厮通过咱们院里的采买丫头给您捎了信。” 林笙笙警惕道:“哪个丫头?” “小梅。姑娘放心,闻将军没透过身份,旁人都不知道,就连我也是通过信筒上的标记才认出来的。” 林笙笙放心,“好,给我吧。” 佩兰犹豫,“姑娘......这......”她瞟了瞟浴房那边,“要不然明日公子离开了,你再看吧。” 林笙笙恍然,“想什么呢?这就是一封传递消息的普通信件,再说了,就算真有什么,也不打紧。” 林笙笙取过信筒。 闻令舟的笔迹狷狂:胥无凛确有亲信于东南,珊瑚有蹊跷,万万当心。 后面的内容,闻令舟似乎顿了很久才写,墨迹有些干:西北战事起,我不日便要启程,笙笙,保重。 林笙笙折起信纸,在灯下发了会呆。 他们二人是青梅竹马,在栗州那段时光太久远了,有很多事情她已经记不清。 朦朦胧胧,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是友情还是别的,她现在也分不清,总之,少年时闻令舟前去西南征战时,她着实伤心了许久。 许是从小到大在一处玩久了,乍然分开,所以才空落落罢。 那种怅然若失像雨季的水汽,黏糊糊随着她许久,直到她来了云京,心里装了事后才甩开。 无论如何,他要出征,她总是会担心的,从小玩到大,她希望闻令舟能够平安归来。 林笙笙提笔,想一会写一阵,然后又停笔思忖,废了很久才写完小小一张,她折好在递出去前又收回来。 佩兰:“姑娘,要再重新写一封吗?” 林笙笙摇头,把信烧了,“算了,本也没什么好说的。” 谢辞昼从浴房出来时,恰见林笙笙坐在桌案前发呆。 房间中有烧过信纸的气味。 他心中一紧,莫名想到那日马车上林笙笙烧过的信纸,那是闻令舟的信。 闻令舟与她,又来往书信了。 那么此时林笙笙坐在书案前怅然若失,是因为那封信吗? 若是没猜错,闻令舟半个月后便要启程去西北,她知道了,所以失落吗? 一股陌生的情绪涌上来,心中酸涩,还带着些愠怒、冲动不断攀升。 这种情绪,他从前二十余年从未体会过。 是嫉妒。 或许林笙笙说得对,他比她善妒多了。 手指上忽然开始刺骨的疼痛,方才还一直没体会到的痛此刻全部气势汹汹向他袭来。 第33章 痛悔 有病的是谢辞昼 今夜的月亮是暖黄色, 林笙笙从桌上镜中看了许久,蓦然抬头才发现谢辞昼不知何时已经从浴房出来了。 他站在浴房门前,死死盯着她, 眼中情绪复杂,在灯光下看不太清楚。 【不至于吧,那药粉又不是我故意撒在他手上的......】 谢辞昼回神,平顺了呼吸, 走上前来到林笙笙面前。 “林笙笙, 我的手还是很痛。” 他把手伸到林笙笙面前。 【……那能怎么办呢?】 林笙笙道:“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很痛还能面不改色自己沐浴?方才一路上回来, 不曾见你神色有异。” 谢辞昼蹙眉, “是真的。” 林笙笙摆摆手, “罢了,你忍忍吧, 眼下也没别的法子,等会佩兰煎好药你喝下会缓解的。” 说完,她起身往浴房去, 边走边打了个哈欠,“今夜睡觉小心些, 不要碰到了。”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48节 “林笙笙......” 然而, 林笙笙困极了, 根本没听见,头也不回的去了浴房。 谢辞昼站在原地许久。 就因为闻令舟要去征战了,她就这般没了兴致,就连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吗? 闻令舟,究竟还给她写了些什么? 她有回信吗? 回信中又写了什么? 谢辞昼近乎偏执地想个不停。 “哥哥......”谢枕欢探头探脑走了进来。 她走进来,看见谢辞昼坐着的小榻上有一床被褥, 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听闻哥哥与嫂嫂早些日子便同房了,怎么今夜却看见小榻上有一床被褥呢? 谢枕欢来不及多想,先被谢辞昼手上的伤吓住了,一片血肉模糊,看起来痛极了,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哥哥,究竟是怎么回事?嫂嫂呢?嫂嫂他没受伤吧?嫂嫂最怕痛了,若是叫她痛一回,她定会哭的。” 一连串许多问题,谢辞昼一个答案也没想,只想着,林笙笙确实很怕痛,上个月来癸水的时候便痛晕了过去,前世……他与她圆房不曾控制力道,害得她很痛,时常梦魇。 谢辞昼一阵后怕,今日若是不慎让林笙笙沾了那些药粉…… 他的脑海里闪过林笙笙的眼泪,心里像被短刃狠狠搅过。 “哥哥?” 谢辞昼回神,“你嫂嫂她没事,我也没事。” 谢枕欢还要继续问,谢辞昼打断道:“夜深了,你嫂嫂困得很,一会要睡觉了,你明日再来。” 这是在送客了。 谢枕欢先是愣了愣,后又觉得今日的谢辞昼虽然还像之前一样冷冰冰的,但是颇有耐心,竟然连着一串说了那么多话。 但是她还是大着胆子没挪动脚步,悄声问:“嫂嫂还是不肯和你......” “……”谢辞昼冷声,“出去。” 谢枕欢不用听他答,就知道嫂嫂定然还不愿,心里好好嘲笑了谢辞昼一番,看吧,早叫你好好待人家,偏不听,有你后悔的。 她撇撇嘴,“哥哥,嫂嫂心软,往日我有什么事,求求她,她定会应下,要不然你也……” “出去。” 谢枕欢缩着头跑了。 林笙笙从浴房出来时,一身寝衣穿得严严实实,她吸了吸鼻子,浅浅的泽兰香气,“枕欢方才来过了?” 谢辞昼挑眉,林笙笙的鼻子实在灵,也难怪能在吴真家中一闻就辨出毒物。 “来过了,说担心你受伤,很着急。” 林笙笙笑笑,柔柔的像春风拂过。 “她呀,就是个小孩子。” 谢辞昼的视线一直停在林笙笙的芙蓉面上,她这样笑实在温柔可亲,可是她好像从未对他这样笑过。 他收回视线,心里空落落的,独自喝了药,又处理了伤口。 今夜林笙笙睡了个好觉,一是因为这几日一直担心着的事情总算解决,心里的石头落地,睡得也踏实。 二是因为谢辞昼今夜话很少,也不曾来床榻这边扰她睡觉,实在舒心。 第二日一早,小榻上被褥整整齐齐,谢辞昼也不见踪影,想来又早早入宫去了。 林笙笙晨起时便觉小腹坠坠,隐隐作痛,心想谢辞昼果然神机妙算,不知他从哪学来的推算癸水的办法,照理说这些只有姑娘们会去学着算算才对。 佩兰备好月事带,端来一碗热乎乎的红糖水,“姑娘,这几日不舒坦,就别去宝香楼了。” 林笙笙拥着被子,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算了,实在不舒坦,若是去了也是折腾。”她道,“白蔻,你拿上这些银票去万金楼,就说前些日子谈妥的定金现在交给他们。” “对了,这一部分先别急着拿出来,若是万金楼还执意加价,与他推脱几番再拿出来。” “切记,就这些,若是他再狮子大开口,你扭头走了便是,不必理会,等回头我去谈。” 白蔻点头,拿了钱离去。 佩兰很恨道:“万金楼的掌柜实在狡诈,还真以为咱们找不到别的首饰铺子合作吗?” 痛劲慢慢上来了,林笙笙倒吸几口凉气。 “罢了,近来朱掌柜分了心,我也许多事要忙,实在没心力再去找别家,若是万金楼识趣,多让他些利也无妨。” 佩兰想起上次林笙笙痛晕过去的样子,吓得忙问,“姑娘,我去叫府医来吧。” 林笙笙摇摇头,“不必了,最近没有吃冷的,这次比上次好许多。” “你去吩咐厨房,中午准备些热汤。” 吩咐完这些,林笙笙便裹在被子里拥着汤婆子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谢辞昼回到棠梨居时已晌午,主屋内静悄悄的,门窗关得严实有些闷热,往里走,淡淡糖水味浮在空气中。 【好疼……】 林笙笙来癸水了。 他大步走到床榻前,只见帐内她缩作一小团在里侧睡着,如今正是六月初闷热的时候,林笙笙出了许多汗,乌黑发丝打着绺覆在脸颊上。 她皱着眉,面色苍白。 虽比上次好了些,但还是看起来像要碎了一般。 谢辞昼的眉毛拧在一起,他俯下身,伸手为林笙笙擦汗。 【自从那日淋了雨,便痛成这样,都怪谢辞昼,都怪谢辞昼!】 林笙笙昏昏沉沉仍不忘愤愤腹诽。 手中的汗水冰冷,像泪水一样,谢辞昼心若刀绞,若不是生辰那日他理所当然认为林笙笙伙同谢枕欢给他下药,若不是他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林笙笙今日也不必遭这样的罪。 她说的没错,都怪他。 谢辞昼坐在床沿,从床榻里侧捞起林笙笙,重新为她裹好被子,把人抱在怀中,然后搓热了手掌伸入锦被下,隔着寝衣覆在她的小腹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似上次生疏犹豫。 “林笙笙,对不起。” 这句话太无力了,谢辞昼看着林笙笙苍白的脸,蹙起不曾放松的眉,还有被她紧紧咬住的下唇,忽然发觉自己的渺小与无用。 就算鸣玉曳履、平步青云又如何?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痛得死去活来,他恨不能以身相替,但终究是无能为力。 他抱紧怀中的人,手掌轻柔揉着。 佩兰取了饭食回来,看见谢公子正坐在床榻上怀中抱着林笙笙,吓了一跳。 “公子,这……” 谢辞昼抬起头,眼底有红血丝,“去,请府医来。” “可是,姑娘说不……” “快去。” 佩兰才跑出去,廊下跑来个丫鬟在窗外道:“少夫人,老爷与姨娘唤您去一趟呢。” 谢辞昼冷声,“我今日身子不舒坦,不去。” 那小丫鬟万万没想到谢辞昼在屋里,连忙恭恭敬敬道:“公子,金姨娘备了一桌子菜,唤少夫人也一同去呢,这要是不去,恐怕……” 谢辞昼耐心耗尽,但是声音仍平平,不想吵到林笙笙,他道:“不去。若是再敢多嘴——” 小丫鬟后脊一凉,在窗外行了礼连忙退下跑开。 【渴了……】 谢辞昼低头看,只见林笙笙唇瓣轻动,眼睛紧紧闭着,没晕过去,但是痛得厉害睡得昏昏沉沉。 他一只手臂将林笙笙揽在怀中抱稳,起身去圆桌上斟了一杯热茶,然后重新坐回床榻上,一口一口慢慢喂着林笙笙喝下去。 但是他并不会照顾人,虽然竭力控制者茶盏,但是茶水还是时而快时而慢,林笙笙呛了一口,他连忙放下茶盏为她擦了擦嘴,然后手掌继续覆在她小腹上。 “咳咳咳……咳咳……”林笙笙被呛醒了。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感觉身上热乎乎的,小腹上也是一片温热,痛感缓解了不少。 林笙笙正对上那张清泠泠的脸,她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正被他抱在怀中,而他温热的大掌正隔着寝衣覆在自己的小腹上。! “你干什么!”她手比脑子快,抬起手便打出一巴掌,用的正是上次谢辞昼教她的方法。 这一次驾轻就熟,干脆利落,就算小腹坠痛也不影响她打得有力。 主屋内瞬间落针可闻。 林笙笙看着谢辞昼脸颊上慢慢显出的红色指痕,瑟缩了一下,他的脸色冷的可怕,手掌还没有从她的小腹挪开,手臂仍紧紧揽着她的肩膀。 林笙笙这才忽然反应过来,谢辞昼并非要趁人之危轻薄她,而是在抱着她为她揉肚子。 难怪这一觉醒了后缓解了不少。 林笙笙脑子一片空白,她想不明白谢辞昼为何要这样,而现在更应该关心的是,她误会了,还打了他,他究竟会怎样。 他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以林笙笙对谢辞昼的了解,虽不至于打回来,但定会冷冷斥责她,然后把她甩开拂袖离去。 林笙笙思绪很乱。 然而,谢辞昼愣了一瞬,然后轻笑,“这次用的力道,刚好。” 然后手中动作不停,继续为她揉着,大掌隔着薄薄寝衣,源源不断的热传到她的肌肤上。 【你有病!】 林笙笙不敢和疯子靠的这么近,她推开谢辞昼爬到床榻里侧,与他拉开距离。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49节 第34章 痛悔 犯蠢的是谢辞昼 一连三日, 林笙笙都不曾理过谢辞昼。 她曾想过自己是不是该和他说声抱歉,是误会了所以不小心打了他,但是每每看到他的时候, 林笙笙的话头就止住了。 而谢辞昼自那日林笙笙由府医诊过之后,除了每日叮嘱她喝药,旁的也没有多说。 林笙笙以为前一阵子被占有欲冲昏头脑的谢辞昼应该就此慢慢冷却,不再钻牛角尖了, 结果谢辞昼又不知怎的, 送了她一样东西。 黑色的刀鞘上镶着三颗红宝石, 林笙笙握住柄拔出来, 寒刃噌得一声出鞘, 锋芒毕露。 这是一把极其锋利的短刀。 林笙笙狐疑抬起头, “做什么?” 【若是没记错,谢辞昼擅短刀, 前世我常常偷看他在树下练习。】 谢辞昼顿了顿,她从前经常偷看他练刀吗?他从来没注意到过。 “这把刀送给你,防身用。”前几日她险些被朱玉的丈夫伤到, 第一时间想的便是需要有东西防身。 谢辞昼这些日子思来想去,选了又选, 认为短刀最合适。 林笙笙收到入鞘, 把刀递给谢辞昼, “我不会用,也用不到。” 她不要。 谢辞昼坐到太师椅上喝了一口茶,没有接。 “这把刀小巧容易隐藏,你平日带在身上,若是有急情,出鞘瞬间就可伤人, 无需任何技巧,最实用不过。” 林笙笙哦了一声,垂着头收刀入鞘。 谢辞昼嘴角勾了勾,知道她这就是收下了,便放心拿起一本卷宗慢慢看。 林笙笙重新抽出利刃,比划着在屋里划来划去。 【咻!咻咻!】 【这么锋利的刀,若是不小心划到人,那得多疼啊……】 【悄悄比划比划谢辞昼试试。】 林笙笙走到谢辞昼身后冲着他的肩膀隔空划了两下。 谢辞昼心思全然不在手中卷宗上,想象着林笙笙握着短刀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比划来比划去,生怕被发现但是又要鬼鬼祟祟的模样。 他轻笑出声。 忽然很想回头抓她个正着,看看她怎样被吓一跳,又怎样装作若无其事跑开。 但是他不能。 林笙笙厌恶他,就算他回头去,她也只会面无表情疏离走开。 更何况,这几日他从宫中得来的消息,闻令舟再过半月便要出发,林笙笙现下心情定然低落,根本没兴致与他玩笑罢。 淡淡的伤情笼罩谢辞昼,他目光放空,端坐在太师椅上,魂已经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唔,这案子虽看着蹊跷,实则很简单。” 林笙笙站在他身后,微微俯身看他手中的卷宗。 谢辞昼猛然回神,这才发现林笙笙为了看得清字,腰弯的更深,有几缕发垂到了他的肩膀上,仔细听,他还能听到林笙笙平稳的呼吸声。 温热的、又重新活蹦乱跳的林笙笙,就这样站在他身后。 以一种老夫老妻的熟稔,越过他,看他手中的卷宗。 谢辞昼的心漏跳了一下,紧接着是狂躁的跳动。 林笙笙接着道:“此人不过三十有余,平日一切康健,却马上风死于妾室房中,身上没有伤口,体内没有药物。” “那就是香气喽。” 她伸出手指了指其中一行,“你看,房中气味刺鼻,香炉中有残留绿松石……” “绿松石平时可不会用在香料里,这分明是用来做五石散的,五石散虽然常用来口服,可若是把控用量精心调制,用焚香的法子也可以发挥功效。” 呵气如兰,阵阵梨花香气随着她抬手动作散发,谢辞昼只觉头晕目眩。 “嗯?” 【哎呀,我忘形了,谢辞昼这么傲气的人,怎么会听一个小女子胡言乱语呢,我也是多嘴,让他自己琢磨去罢。】 林笙笙耸耸肩要站直。 “你说的没错。”谢辞昼咽了咽,忽然开口,“这案子当时闹得沸沸扬扬,本要草草结案,但是最后是用你这个思路破的。” 【哦,这案子已经破了啊……那谢辞昼愣愣的在这一直看什么呢?我还以为没破呢。】 林笙笙觉得无趣,收了短刀走开。 还未走几步,谢辞昼忽然道:“林笙笙,你真的很聪明。” 林笙笙哦了一声,面无表情走到书案旁继续勾勾画画,翻看古籍。 【嘁,我自然是聪明的,也就是上辈子蠢了点,爱来爱去要死要活……】 谢辞昼垂眸。 蠢吗?分明是他蠢才对。 “公子,少夫人,老爷唤你们去书房议事呢。” 林笙笙抬头,“来了。” 【听说三日前谢老头就唤我去,今日又唤,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谢辞昼跟上林笙笙的步伐,二人一同去了书房。 谢长兴这次没有摆谱看书,只捏着胡子等在窗边,看见二人来了,先是冷脸训道:“长者传召,竟然推三阻四,作为晚辈——” “父亲,有何事?”谢辞昼面色冷冷。 谢长兴被打断,自然不再多说,指了指一旁玫瑰椅,“先坐。” 金姨娘亲自为谢长兴端了一盏茶来。 “枕欢如今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听闻辞昼为她物色了几户人家,如今可有眉目了?”谢长兴问。 谢辞昼道:“不曾。” 金姨娘插嘴道:“都过去好一阵了,怎么还没物色好呢?公子,要我说,你亲妹妹的事你该上心才是,昨日云霜还一直问我你的伤如何了。” 【啧啧,这一番话叫人分不清谢辞昼的亲妹妹究竟是谁了。】 林笙笙面色平静,只喝着茶。 谢辞昼想起林笙笙前几日对他的嘱咐,枕欢想嫁给胥无凛,但是胥无凛却不是良配,这件事需要等。 而且……他也认为胥无凛此人阴晴不定,行迹可疑,绝非好夫婿。 “枕欢的婚事不急,她身子弱,这几年小病不断,儿子盘算着再留她两年。” 【不错不错。】林笙笙点点头。 谢长兴还未说话,金姨娘急了,“这怎么能行?再耽误两年,云京的好人家都被挑走了!” 【是怕枕欢的好人家被挑走还是怕云霜的好人家被挑走啊……】 这是枕欢的事,林笙笙自然不旁观,她笑道:“云京的贵公子一茬接着一茬,跟韭菜似的割不尽,怎么能说被挑光了呢?再说了,以枕欢的家世相貌品性,什么样的挑不上来,姨娘,你就别干着急了,咱们家的女儿哪有差的?” 谢辞昼挑挑眉,确实,云京的公子一茬接着一茬,林笙笙少年时喜欢上他,说不准心灰意冷后再看看那些新长起来的公子又有喜欢的…… 他如坐针毡。 金姨娘知道自从嘲讽过林笙笙把不住男人的心之后,林笙笙对她就没客气过,如今这番话更是将她架起来。 果然,谢长兴冷哼一声对金姨娘道:“住嘴。” 谢辞昼适时开口,“云霜同枕欢差不多大,这些年身子养得好,若是急着找人家,可以先给云霜物色。” 谢长兴点头,“为父正有此意。” “当年胥家还未迁到郢州时,与咱们家是故交,当年曾指腹为婚,定了枕欢与他家无凛。” 【还有这事?!】 林笙笙震惊看向谢辞昼。 谢辞昼默不作声点了点头。 这件事他一直没透露给谢枕欢,就是怕谢枕欢头脑一热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胥家败落后,谢长兴闭口不提这门婚事,本想着将这婚事当做从未发生过,搪塞过去。 但是这些年胥无凛有出息,小小年纪就做了小将军,前途不可估量,谢长兴的心思便又活络起来。 不光是这些,还有长远的打算。 谢长兴从谢辞昼与圣上来往中也渐渐琢磨出些圣意来:太子这些年虽有些过错,甚至皇后都退居青灯古佛下,但是圣上不曾松口换东宫一事,可见圣上念旧情,对太子仍寄予厚望。 胥无凛跟着林将军一同在太子麾下,等今后太子登基,他虽然挣不上什么大功,但是好处定然少不了。 胥无凛这个位置既不会在危机时首当其冲,也不会在功成名就时被踹开。 着实不错。 “既然枕欢身子还需养养,那让云霜与胥无凛结这门婚事罢。” 金姨娘还要说什么,被谢长兴冷冷扫过一眼后便噤了声。 谢辞昼与林笙笙对视一眼后,也没说什么。 “既如此,儿子先退下了。” 【这婚事竟然阴差阳错到了谢云霜头上……可是今后若是胥无凛做出什么来,连累谢家,对枕欢不利可如何是好?】 【旁人倒是算了,枕欢软弱,今后谢家遇到事了可怎么办呢?】 林笙笙心事很重。 谢辞昼心里有些酸酸的,到头来,林笙笙对谢家最牵挂的竟然是枕欢……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50节 回了棠梨居,谢辞昼端来一杯茶递给林笙笙。 “胥无凛如今只是副将,金姨娘定然看不上,这婚事应该不会成。” “当真?可是金姨娘怎么去退这门婚事呢?我看父亲的意思是铁了心要与胥家再续前缘了。” 谢辞昼不知道想到什么,冷笑道:“她自然有她的办法。” 林笙笙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稍稍定心,若真是这样,谢家与胥无凛彻底断了来往,今后就算发生了什么,也不会受到牵连了! 无意中,她的余光撇到谢辞昼递茶盏的那只手,正是四日前被药粉伤的那只。 指节上已经结了痂,本如玉的皮肤覆盖了一层丑陋的血痂。 【啧,看来以后要留疤了,可惜,那么好看的一双手……】 【今后就丑了。】 谢辞昼不动声色把手藏在袖子下。 她嫌弃了。 林笙笙向来喜爱华美的物件,就连当初人群中看上他也是因为容貌出众衣着清亮,而且还年轻。 若是这手惹得她厌恶,那今后…… 本觉得男人有些伤疤十分常见,男子不该过分花心思在容貌衣着上的谢辞昼。 此刻动摇了。 这些疤痕,必须去掉。 林笙笙全然未觉,喝过水后便去了浴房。 等再出来时,只见谢辞昼挽了衣袖,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在灯光下迸发着蓬勃的力量,他正在涂什么东西。 他受伤的那只手,正好也是生辰那日划伤手臂的那一侧。 看到那道疤痕,一些不美好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 雨夜、压制、炽热、肌肤相接、热气喷洒…… 林笙笙瑟缩一下。 谢辞昼察觉到,心里一绞,默默放下衣袖走回小榻边。 林笙笙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或许那日开诚布公地说了一番,真的有用,谢辞昼终于不想着来床榻上睡觉了。 只是…… 这背影为何瞧着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分明是肩宽背阔,身姿颀长的一个男人…… 第35章 痛悔 偷送礼物的是谢辞昼 一连几日, 房内始终弥漫着淡淡药草香气。 丹参的淡淡苦气快要把林笙笙腌入味了,这是谢辞昼每日早晚认真涂抹的药膏散发出的气味。 丹参、羊脂……去疤痕? 没想到谢辞昼竟然日日仔细涂抹去疤痕的药膏…… 林笙笙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歪歪头道:“不要这支钗, 太素了。” 佩兰笑着打开妆奁在里面翻找,“奴婢记着姑娘有一支八宝攒珠钗,那珠子足足有葡萄那么大,放在手里沉甸甸的, 今日佩那支可好?” 林笙笙想了想摇头, “今日是去给枕欢相看, 又不是给我, 哪里需要那样华丽?” “挑一金钗来就成了。” 佩兰应下, 开始在满满一盒子首饰中翻找。 还未等找到, 谢枕欢走了进来,手里捧着梨花木盒子, 笑意盈盈。 “嫂嫂,快打开看看!” 林笙笙看她笑得那么开心,有些疑惑, “什么呀,高兴成这样。” 说着, 她打开盒子, 只见两支金累丝凤鸟穿牡丹钗并着两支鎏金如意掩鬓、两支金镶玉桃形挑心, 还有两个珍珠耳坠躺在盒子里。 不必拿起来,便知道这盒子定然沉甸甸的,除了金玉便是珍珠,怎么会不沉? 林笙笙眼睛亮了亮,“发财啦?如此挥霍。” 谢枕欢笑问:“好不好看?” 林笙笙点头,“挑的不错, 有眼光。” “嫂嫂喜欢便好!快快戴上吧。”谢枕欢迫不及待放下盒子,拿起钗便往林笙笙头上戴。 林笙笙躲了躲,“做什么?无事献殷勤?哪里来的首饰?” 谢枕欢神神秘秘:“这是哥哥叫我送给你的!” 林笙笙看了看盒子里的东西,又看了看谢枕欢,“你哥哥?送这个?” “绝无可能,除非他疯了。” 黄白之物,谢辞昼向来看不上,前世更是因为她穿着艳丽装饰奢华而斥责过她,且不说谢辞昼不可能送礼给她,就说这些东西,绝不是谢辞昼能挑得出来的! 谢枕欢道:“哥哥不叫我和你说,嫂嫂,你可别叫哥哥知道是我说的呀,你就当是我送你的。” 林笙笙点了点发髻,“来,给我戴上。” 看着谢枕欢在身后忙来忙去,林笙笙心里一股暖流汩汩而过。 前世她每每伤心落寞时,都是枕欢陪她安慰她,自然也做过许多类似今日这般代谢辞昼送她东西这种事。 谢枕欢心肠软,敏感多思,自小没了母亲,身边没有亲厚的女子,所以待林笙笙如亲姐姐一般。 枕欢是真的怕她与谢辞昼感情不睦。 这孩子这次可是花了大手笔,这么一匣子首饰,得多少钱。 林笙笙拿起桌上一只缠枝花金钳镯,拉过谢枕欢,将镯子戴在她手上。 “今日要去相看,打扮得艳丽些无妨。” 谢枕欢腕子上一坠,红了脸,“嫂嫂,我不想去。” “戚家为了办这场赏花宴可花了不少心思,请帖都送到咱们家了,哪有不去的道理?” 谢枕欢有些落寞,“无凛哥哥这些日子都没有消息……” 林笙笙扯扯嘴角,好孩子,死心吧,胥无凛很快就要配给谢云霜了! “他既然没消息,那就是不着急这婚事,他都不着急你急什么?不如趁着松快好好玩玩,顺便看看旁的公子,说不准有更好的呢?” 姑嫂二人乘着马车去了戚府。 夏花开过只留一片绿荫,戚府种了一片荷花,水榭中佳人着轻衫说说笑笑,远远看去,荷风动,轻声曼,美不胜收。 林笙笙对荷花没什么兴致,只坐在水榭中应付各家夫人。 “听说了吗,周家大姑娘竟然被戚贵妃看中,选了去给肃王做良娣呢。” “啧啧,要我说周家虽是个站不稳脚跟的小官,但胜在会钻研,你瞧,这下攀上戚家,今后可是前途无量啊。” “既是与戚家结了亲,今日怎么不见周家夫人来赏花宴?” 几位夫人用扇子掩了嘴轻笑,“这你还不知道吗?良娣而已,抬了去也不过是个生儿育女的物件,周家上不了台面,戚家怎么会因为个物件与之交好?” “哎呦,今后若是……就算只是良娣,也前途无量啊。” “那也得看她的造化,听闻肃王妃治下甚严,光是今年从王府里横着抬出去的莺莺燕燕就不少,周家的想一步登天?且活下来再说罢。” 林笙笙听了一耳朵,兀自摇摇头。 说起来,肃王确实不是良配。 肃王阴鸷,肃王妃狠厉,有这二人在,肃王府里的生活恐怕十分艰难。 只是……不知周琼如何了,可得偿所愿将自己嫁出去了吗? 林笙笙正想着,一旁夫人又说起话,“要我说啊,什么鞍配什么马,周家大姑娘若是同三姑娘一样识趣,嫁给个读书人,今后或许还有一争,虽苦寒,但不至于丢了性命。” 有些夫人点头认可,有些世家夫人却不认同,“嫁个穷书生能有什么出路?还真当谁都有林相那亨通的官运呐?” 林笙笙蓦然抬起头,什么?怎么说着说着说到她身上来了? 一众夫人对林笙笙不熟悉,只听说过她一些趣闻,虽然心里鄙夷,但是因着林平之的身份,不敢对林笙笙无礼,所以都冲着林笙笙恭维起来。 林笙笙应付一番,执了扇子去了花廊下。 “白蔻,去查查周琼何时出嫁。”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发现今日戴的都是枕欢送她的首饰,她便只从手上撸下来一只水色极好的翡翠镯子递给白蔻。 “再去我官皮箱里取一张田契出来,就京郊那处五十亩水田罢。” 白蔻疑惑,“姑娘,这是……” 林笙笙道:“算是我送她的贺礼。” 佩兰道:“姑娘这只镯子成色好,便足够了,何苦又搭上一张田契呢?” 林笙笙笑笑,“你呀,就因着她差点来谢府做妾,你就耿耿于怀,别去想那些。” “嫁给穷苦书生固然不错,但是糟糠之妻大多没什么好下场,在男人身上消磨了青春岁月,最后男人一朝功成名就,红颜知己蜂拥而至,什么患难之情、共苦之谊能有几个人记着?” 林笙笙想到前世那三年听来的许多内宅之事,“若是书生念旧情也就罢了,若书生是个狼心狗肺的,这张田契也够周琼养活自己。” “去吧。” 白蔻得令去了,佩兰上前打扇,“姑娘,您如今怎么……” “怎么?” 佩兰说不上来,不论是上次给周琼安置住处还是这次给送田契,她总隐隐觉着林笙笙变了,变得对情情爱爱失去兴致,甚至冷眼旁观。 佩兰轻叹,“姑娘,这回奴婢是真的相信,您不喜欢谢公子了。” 林笙笙点点佩兰的额头,“这么好的事,你叹气做什么?”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51节 还未等主仆二人继续说,只听花丛后传来吵闹声。 “分明是你先撞得我,你现在捂着胳膊算什么样子?” “谢二,你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怎么脾气这般大?撞了人不道歉就算了,还理直气壮。” “你,你,你无赖,分明是你……” “我,我,我怎么了?” “闻诏崖,你欺人太甚!”语气听着是被气狠了。 “哦?究竟是谁欺人太甚?”话尾带了些笑意。 “你休想用这一招见到我嫂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嫂嫂?嫂嫂今日同你一起来的吧?我正想着去拜见呢。” …… 吵成一锅粥了。 林笙笙扶额,这俩怎么跟冤家是的?听朱玉说前一阵在宝香楼这二人就见过,那时候谢枕欢拿着鸡毛掸子把闻诏崖赶出门去。 若不是朱玉打包票说千真万确,林笙笙绝对不会相信谢枕欢这样温柔可亲的姑娘会拿鸡毛掸子打人。 这回俩人一碰头,又吵起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林笙笙苦巴巴地想,还想着撮合枕欢与闻家小公子呢,看来是不成了。 她拿着扇子遮了刺目阳光,绕到花丛后,“枕欢?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谢枕欢一看到林笙笙就飞快跑来,挡在林笙笙面前。 林笙笙顺势仔仔细细扫了几眼枕欢,看着没受伤,便放心下来。 闻诏崖一身曲水云纹缥碧色襕衫,面容清朗,几步上前,嘴角含笑,举止风流,作揖道:“见过嫂嫂。” 谢枕欢气道:“是我的嫂嫂!” 林笙笙拉着枕欢的胳膊,笑了笑对闻诏崖道:“闻公子别客气,我同你哥哥打小就认识,都是熟人。” 闻诏崖直起身子,冲着谢枕欢眨眨眼,气得谢枕欢跺脚。 “听闻你哥哥再过半月便要出发去西北,今日就托你帮我带个话,祝他平平安安,大胜归来。”林笙笙说完,便领着枕欢要离开。 闻诏崖道:“哥哥若是听了这话,定然欣喜非常。” 林笙笙顿了顿,“如此,甚好。” 二人走出许多路,绕着荷花池走了半圈,一直闷着头的谢枕欢终于开口,“嫂嫂,闻将军和你是旧相识吗?” 林笙笙点点头。 “就像我和无凛哥哥一样吗?”谢枕欢问的有些小心,她知道这些事轮不到她来置喙,但是她实在是担心…… 林笙笙点头,又摇头。 都是青梅竹马,却不太一样,她与闻令舟,终归没什么情意罢。 或者说,自从闻令舟少年出征,甩开栗州一切俗事后,她同他的那些少年事便湮没在凛冽北风中了。 谢枕欢如临大敌,欲言又止,想了许久后忽然道:“嫂嫂,哥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你……” 林笙笙笑道:“傻孩子,胡思乱想什么呢?” “今日同各家姑娘聚在一处,玩得可开心?有没有看上谁家公子?”她不想继续说闻令舟,便笑着扯开话头。 谢枕欢瘪瘪嘴道:“本来开心,结果碰到了闻诏崖那个无赖。” 说着,她扯了一根草叶,撕了个粉碎扔到地上。 夜里,谢辞昼从书房出来,往棠梨居走去,半路上碰到谢枕欢。 “何事?”谢辞昼负手走着。 谢枕欢小碎步跟上去,“哥哥,你和嫂嫂还没……” “若无别的事,你就回去。” “今日那些首饰我都送给嫂嫂了,嫂嫂戴着很好看。” 谢辞昼难得勾唇笑了一下,“你做的不错。” 他的脚步加快了些。 谢枕欢有点着急,“哥哥,悄悄送东西是不管用的!你得主动些,让嫂嫂知道你已经改过自新了。”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谢辞昼冷冷道。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再端着架子,当心嫂嫂被旁人抢了去!”谢枕欢抛下这句就跑了。 只留下一片蝉鸣聒噪,伴着湿润闷热的夜风,憋得人烦躁窒闷。 谢辞昼顿住脚步,心里像砸下一块巨石,他蹙眉,拇指在玉戒上死死按住。 被旁人抢了去? 谢枕欢从来不会乱说,今日赏花宴,林笙笙究竟去做了什么? 第36章 痛悔 五迷三道的是谢辞昼 谢辞昼走入棠梨居时, 林笙笙正坐在镜前拆头上金钗,见他走进来,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他走到林笙笙身后几步外太师椅上坐下, 接了佩兰奉上来的一盏茶,边喝边看书。 偶尔也抬起眼看镜中人。 窗外月季一簇簇摇晃在风中,被窗内昏黄的灯光映得影影绰绰,林笙笙静坐在镜前, 比招摇的月季更夺目。 佩兰走上前持玉梳给林笙笙梳头发, 一边梳一边赞叹, “姑娘的头发真好看!” 林笙笙笑笑, 抬眼看镜中自己, 恰见坐在侧后方的谢辞昼正向这边看来, 他的眼神认真,似乎很投入, 林笙笙蹙眉,“佩兰,先下去歇着罢, 明日再梳。” 佩兰依言退下,房内只剩林笙笙与谢辞昼两个人。 “谢大人, 虽说大理寺办案, 我一个内宅妇人无权过问, 可我也算是被搜查过的香铺东家,所以……” “你问吧。”还未等她说完,谢辞昼已回答,他站起身来到林笙笙身后,拿起佩兰才放下的玉梳,轻抚墨发要为她梳头发。 林笙笙一下子站起来。 【问就问, 梳我头发做什么?】 “谢大人,请自重。” 谢辞昼恍然回神,看了看手中玉梳,重新坐回太师椅。 他定是被鬼迷了心窍,方才怎么…… 谢辞昼空落落的,喝了口水后重新开始看书,但是字字句句若天文,竟然扭曲错落,有些看不进去读不懂了。 林笙笙重新坐下,“谢大人那日搜查全城香铺药铺可搜出了些什么?” 谢辞昼摇头,“不曾。” “那这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藜芦毒性极大,荨娘无缘无故炮制毒物作甚?定是有人指使,杀荨娘的人和背后之人说不准是同一人。” 谢辞昼盯了林笙笙一瞬,见她秀眉微颦,神色认真,他心里跳了一下,移开目光从容笑笑,“林笙笙,你说的这些都很对,但是大理寺办案讲究的是人证物证俱全,藜芦搜查不出来,背后之人捉不住,这一切猜想也只能算是捕风捉影。” 林笙笙张了张嘴,没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 【那日我在胥无凛身上闻到了藜芦气味,若是我的推断没错,胥无凛无非只有两种身份,若不是指使荨娘制毒之人,便是传递毒物之人。】 【无论哪种,他都与荨娘的死脱不了干系!】 谢辞昼挑眉,没想到,林笙笙竟然也注意到了胥无凛…… 只是,林笙笙是通过气味,而他是这些日子暗查走访,得知胥无凛曾跟随林巡恩在南疆立下赫赫军功,南疆关于胥无凛有一句唱词赞美:将军一剑,蛮贼封喉。 只是,这些还不足以将胥无凛捉拿。 谢辞昼道:“你不要着急,这桩案子和几个月前张寅遇刺有联系,大理寺已着重调查,不出三个月,定会有结果。” 应圣上嘱托,这案子牵扯甚广,若是想将一片杂草连根拔起,必须排布许久。 林笙笙点点头,心中仍觉得无力。 【三个月,黄花菜都凉了!还有两个月便是戚贵妃生辰,等戚贵妃流产,再将罪名强加到太子……】 【戚贵妃流产……】 林笙笙心里像被榔头敲过一下似的,本不通畅的一些关窍骤然打开,她倒吸一口凉气。 前世,戚贵妃忽然昏厥,呼吸困难,最终滑胎,林笙笙一直以为是庆春宫内弥漫不散的藿香与丁香的缘故,可是如今再想…… 藿香与丁香哪里来这么大的作用?就算流产也只会悄无声息流掉,而不是这般,如同中了毒…… 中了毒,那如果说这毒就是藜芦呢? 【这也太狠了!戚贵妃狠起来连藜芦都敢尝试吗?就算为了扳倒太子?】 【云京毒药千千万,为何要选远在北地,中毒症状明显的藜芦?】 林笙笙坐在镜前沉思许久。 谢辞昼的目光一寸寸从林笙笙身上游走而过,他深吸一口气,若是他的推断没错,前世林家定然遭受了灭顶之灾,而这灾,或许与太子与肃王之间的争斗有关。 林巡恩是太子手下得力之人,若是连林家都倒了,那么前世……难道说,肃王当真争得了东宫之位? 怎么可能?圣上分明属意太子。 除非是有什么非要废太子的理由…… 弃城?害得北地三城陷入敌手,以北敌之人的野蛮,定会将这些年对大雍的愤恨施加在城中百姓身上—— 屠城。 谢辞昼几乎瞬间就将所有可能性想了一遍。他神色凝重,前世之祸,今生定不可再重蹈覆辙,若是林家倒了,林笙笙定然悲痛欲绝。 虽不知今生是否还有机会和林笙笙…… 但是,就算她与旁人双宿双飞,谢辞昼也盼着她能平安顺遂,自在开怀。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52节 想到这,胸腔里像是灌入了铁水,滚烫灼烧肺腑,刺得他几乎要流泪。 谢辞昼定了定心神,“林笙笙,你放心——” 而林笙笙已经自己梳完头,站起身打了个哈欠道:“谢大人,早些休息罢,你手上的伤已然结痂无需再用药了。” 谢辞昼下意识将受伤的那只手收回袖子下,虽然这伤没什么问题了,可是留疤的话却是大问题。 二人无言,各自歇息。 林笙笙早早在心中拿定了主意,所以睡得踏实,而谢辞昼心绪杂乱,在小榻上翻来覆去不得入眠。 林笙笙前世究竟是怎么……过世的?那时候她痛苦吗?他有没有陪在她身边? 谢辞昼越想越绝望。 他知道自己的冷漠也知道自己从前对林笙笙的疏离,自从母亲过世后,他便像被剜走整颗心一般,上有阴险狡诈金姨娘和薄情寡义的父亲,下有天真无邪的妹妹,若想在谢府守住王家基业,守住枕欢与他,必须绝情。 这么些年他绝了谢长兴的子嗣,堕了金姨娘腹中胎儿,断了谢云霜攀龙附凤之路,将枕欢守护长大,在朝中高步云衢,青云得意,将绝情奉为金圭玉臬。 可他独独忘了回头看一眼他的妻,那个磬其所有追随他、付出毕生浓烈情意的林笙笙。 并非所有情爱都是洪水猛兽。只可惜,这个道理他懂的太迟。 月色潺潺流淌,谢辞昼起身走到床榻边,拨开重重纱帐,坐在床尾。 林笙笙喜欢侧睡,一只手臂搭在脸颊边的软枕上,手指微微蜷曲。 因为常年制香,所以不曾留很长的指甲,也不曾染色,她的指尖在月光下仿若晶莹宝石,但是谢辞昼知道,虽像宝石,却不似宝石坚硬,她的手很软,只需轻轻触碰他的手,他就会瞬间心跳加速,心猿意马。 谢辞昼克制地收回目光,垂眸静坐在床尾,直到月落参横,花廊下画眉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才起身。 这一夜,林笙笙翻了三次身,踢了一次被子,还做了个短短的少年时的梦。 - 林笙笙天一亮就醒了,屋里漫着淡淡香梨气味,沁人心脾,谢辞昼早已不见身影。 “今日燃的香不错。”林笙笙心情很好。 佩兰为她梳头,有些疑惑,“今日奴婢起得晚了些,还未来得及在主屋燃香呀。” 林笙笙顿了顿,难道是谢辞昼燃的?绝无可能,他最厌恶这种暖香,这些日子同她待在一处没捏着鼻子嫌弃就不错了,怎么会燃梨香? 那定是旁的丫鬟燃的。 这些日子谢辞昼夜夜歇在棠梨居,有些心思活络的下人献殷情也在情理之中。 “白蔻,你来。”林笙笙悄声在白蔻耳边说了一会子。 “去吧。”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这次她要加快速度,不能坐以待毙。 接下来一连四五日,谢辞昼日日早出晚归,看起来十分辛苦,而林笙笙也未曾闲着,自打上次派白蔻去与万金楼掌柜谈定金失败后,林笙笙就开始做两手准备了,这些日子她亦是忙忙碌碌,奔波于西街与东街的各家铺子里。 这几日林笙笙与谢辞昼也未曾说话,不知是否错觉,谢辞昼这几日心情很不大好。 林笙笙觉着有些好笑,他一时兴致高昂一时情绪低落,一反从前人淡如菊的模样,若是论起来,还真像远嫁的小媳妇,心情敏感如夏日午后的天气。 虽叫他停了药,但是这些日子主屋内仍飘着丹参气味,他还在用去疤痕的药膏? 莫不是有了心上人?竟然如此注重仪表。 林笙笙暗自点头,说不准还真是呢,前世她没机会近谢辞昼的身,自然不了解他的行迹还有心境,或许前世的这个时候,谢辞昼便有了心上人,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难怪她苦求不得,原是他心有所属。 思及此,林笙笙笑笑,既如此,等林家安定了,她与谢辞昼再好好商议和离之事罢。 林笙笙正对着镜子出神,白蔻急急忙忙来报,“姑娘,有眉目了。” “这些日子奴婢派了个不起眼的小厮暗中跟着他,果然见他昨日与一女子在暗巷中接了头,但是并未交换什么物件,只说了几句话。” “这女子是何人?” “醉琼蕊的……妓子,名唤凝香的。姑娘,方才小厮来报,他今日从京郊大营回来后,便径直往醉琼蕊去了。” 林笙笙站起身,昨日不曾交换物件,定是筹码没谈拢,如今胥无凛主动去了,看来筹码已定,今日便会交换物件! 这物件究竟是不是炮制好的藜芦毒物? 若真的是……那么前几日林笙笙在胥无凛身上闻到的味道,恐怕只是一小部分毒物,剩下的所有,今日便会交接清楚。 去了一探便知,只要胥无凛接了这藜芦,大理寺就有理由追查他。 “我要去一趟。” 白蔻拦着,“姑娘,您就算去了,也没法从他手里夺来东西呀!要不然咱们找林将军,他定有法子。” “不可,哥哥重情义,听闻此事定会直截了当去问胥无凛,这样的话,最好的时机便错过了!” 林笙笙继续道:“况且,我无需从他手里夺来什么,只需暗中看上一看,闻上一闻便可,你们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到了醉琼蕊,林笙笙直接从后门进入,找到了鸨母。 照理说,达官贵人家的姑娘夫人极少游走在街市上,所以鸨母大都不认得,但是林笙笙不仅亲自经营着铺子,算得上抛头露面特立独行,还有些情情爱爱韵事传遍民间,所以鸨母认得她。 “林姑娘,这不合规矩呀,奴家懂您现在着急,但是、但是这是妓馆,开门做生意哪有放任您砸了场子的道理?” 鸨母媚春苦口婆心劝着,“不如您先回家去,等谢大人玩完了,回去了,您再与他闹。若是今日您捉了他,闹得云京沸沸扬扬,您的名声可怎么办呢?善妒可是七出之罪啊!” “若是因为这件事,谢大人把您休了,奴家罪过可就大了!” 林笙笙用帕子沾了沾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温声道:“这婚事是我求来的,我怎么可能与他闹僵?更不可能将事情闹大,我只是想来求他回家去,你放心,我就求一求他,不会砸场子。” 说着,林笙笙取出一块金子递给媚春,“这个你收着,我夫君就算在你这住一个月,你也赚不到这些钱吧?” 媚春被这大手笔吓住了,哎呦一声拿过金子,顿了顿又蹙眉劝道:“林姑娘,我虽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却也是个女人,所以想劝劝您,男人啊,就那么回事,可千万别太奋不顾身了,到时候伤了自己,那可真不值当。” 林笙笙愣了愣,点头,戴上帷帽上楼去了,一路上倒也没遇到什么阻碍。 带了帷帽的定然不是烟花女子,而是来捉夫君的妻子,常年游走妓馆的男人看过不少这种热闹,也知道有胆量来捉人的女子,家世定然硬气,所以不敢随便招惹。 林笙笙一路上除了收到些鄙夷探究的目光外,再无阻碍,她来到三楼。 三楼的氛围与下两层截然不同,悠悠丝竹伴着隐约鱼水之音,实在不堪入耳,她有点走神,若是没记错,这种事分明很痛,为何他们…… 她甩去心中杂念,开始窥探门缝,凝香为何会约胥无凛在三楼接头?实在匪夷所思。 林笙笙看向第一个门缝,人影交叠,娇斥嗔骂声中伴着连连求饶之音,一阵桌椅响动,男子拧着女子去了窗前,口中污言秽语不断,动作愈发凶猛。 话真多,听声音不是胥无凛。 林笙笙去了下一间门口,动静不大,但是架势唬人,只见一人仰躺在桌上,双腿勾在立于桌前的男人腰上,房内只有或急或缓的撞。击声,忽然,男子执起桌上杯盏,将酒水泼到女子身前,房内终于有了些娇呼。 看见了男子的侧脸,不是胥无凛。 林笙笙摇摇头,心里轻叹一口气,不光花了金子,还要来看这些糟糕的东西,她只觉得自己有些命苦。 紧接着下一间,林笙笙往里瞅了一眼,只见桌椅齐整,床帐随风轻轻飘动,没人?她又侧耳听了听,没有动静。 难道是这一间?林笙笙仍认为胥无凛不像是会在正经事未完成时就纵情的人。 她轻轻拨开一点帷帽的薄纱,露出眼睛再次向门缝内看去—— 一只凌厉透着冷光的眼睛恰好与她对上! 林笙笙窒了一口气在胸口,心脏狂跳的瞬间,门打开了,她被一只大掌拽着进了房间。 门被瞬间关严,她被捂着嘴抵在门上,几乎同时,林笙笙抽出短刀毫不犹豫地刺向眼前人的胸膛。 哧—— 看清是谁的瞬间,林笙笙的刀尖向上偏移些许,力道也尽力收回,但锋利的刀刃还是扎入了他锁骨下五寸之处。 “谢辞昼?你怎么在这?!”她的唇微动,在他的手掌心发出很低的声音。 “林笙笙,短刀用得不错。” 对得准心脏,用得上力道,反应也足够敏捷,可见这些日子她在认真练习。 不愧是林笙笙,从来不会稀里糊涂应付重要的事情。 第37章 痛悔 惊慌失措的是谢辞昼 鲜血瞬间洇湿了谢辞昼的衣襟, 显眼的红色在天水碧的缎料上十分刺目。 林笙笙慌了一瞬。 “你——” 谢辞昼握住林笙笙持刀的手,将短刀拔出,然后依依不舍松开林笙笙。 “不是要害, 我没事。”他淡淡道。 谢辞昼看着林笙笙的脸颊,莹白的脸蛋上有红色的指痕,是他的手掌留下的。 他暗道自己低估了林笙笙,她远比他所了解的更加优秀, 根本不会在方才那种情况下失声喊叫, 而是抽刀杀人。 林笙笙眼眸颤了颤, 看着他衣衫下的伤口, “疼不疼?” 她伸手想去碰一碰。 谢辞昼摇头, 嘴角难得勾了笑, “不疼。” 【这都不疼?那前些日子他的手不过是小伤,为何疼得厉害?】 【难道是装的?】 谢辞昼敛了笑意, 眉头微蹙,“有些疼,但是现在我忍得住。” “……”林笙笙哦了一声, “对不住啊,我——” “你做得很好。林笙笙, 你很会用短刀。”他的眼睛有些亮。 林笙笙有点羞赧, 她知道谢辞昼一手短刀用得出神入化, 也知道自己不过是悄悄回忆着前世谢辞昼练习的场景,跟着练了一下而已,三脚猫功夫罢了。 还不等林笙笙再说什么,只听门外脚步声靠近,她瞪大双眼看向谢辞昼,然后迅速环视这间房。 好像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还来不及多想, 她被谢辞昼抱着钻入了床下。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53节 许是为了方便急色的客人快速活动,也可能是为了某些姿势更容易些,醉琼蕊的床榻都很矮。 林笙笙被谢辞昼压在身下躲在床底,尽管谢辞昼背后已经抵住床榻,但是他们二人还是挨得很近。 她刚要说一起平躺在床底的时候,门声响动,有人进来了。 啧,这糟糕的姿势还是得维持住,不然乱动弄出些声响,被发现可就不妙了。 【谢辞昼脑子转得也太慢了,怎么没想到一起平躺呢?】 谢辞昼面色如常,没吭声。 他小臂贴地,用上臂撑在林笙笙肩膀两侧,腰腹收紧绷直,尽量不贴着林笙笙。 林笙笙不喜欢他的接触,他这个姿势已然冒犯,自然不敢再进一步。 床底闷热,二人额头皆沁了一层薄汗,呼出的热气交缠在一起,好闻的甜梨气息氤氲。 林笙笙真香啊…… 谢辞昼闭了闭眼,刻意放缓呼吸。 脚步声停在房间中央。 “凝香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奉劝你尽快把东西交给我。”胥无凛的声音响起。 林笙笙侧首,看见穿着嫣红绣鞋的小脚往那双靴子前走了几步,两双鞋几乎凑在一起。 “大人,别这么大的火气呀,奴家帮您消消火可好?” 林笙笙有些想笑。 【谁能想到,胥无凛为了拿到东西还要卖。身啊?】 谢辞昼嘴角勾了勾。 “你有完没完?给你的银子应该够你赎身了吧?”胥无凛明显很生气。 凝香倒是从从容容,“够是够,但是奴家还想着走之前快活一次,大人。” 凝香的尾音带着惑人的小勾子,听得人心里酥酥麻麻,若是换做旁的客人,恐怕早已脱了个干净恨不得立刻开始了,但是胥无凛显然对这个毫无兴趣。 “不成。”他坚决。 “大人……”凝香又往前靠了靠。 林笙笙看去,两双鞋已经不分你我了,还有一件绯红色外衫落在地上。 【天呐,不会真的要被凝香得手了吧?那我和谢辞昼在床底岂不是很尴尬?】 【胥无凛,虽然我盼着你吃瘪,但是此刻我希望你尽快拿东西然后脱身……】 林笙笙有点着急,呼吸便快了些,无意中温热的气息全部洒在谢辞昼的脸庞,她忽然感觉身前温热,微微低头看去,只见谢辞昼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一滴一滴,缓缓滴在她的起伏上,然后顺着肌肤的弧度流到锁骨处。 “……”【不是说没事吗?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再看谢辞昼,他眉头隆起,浑身紧绷,呼吸不稳。 看起来像是强弩之末了…… 若是晕过去,弄出些声响可不好,届时胥无凛拔剑杀她,她的短刀也够不到胥无凛的胸膛啊。 那边仍在你退我进胶着,胥无凛的外裳、凝香的百褶裙全都散落在地上,看起来胥无凛确实被吃定了。 林笙笙深呼吸几次,克服了一下心中的抗拒,她轻轻伸出手揽住谢辞昼的腰往下摁了摁,让他放松一些,压在自己身上。 【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不怕,不怕,我不怕。】 林笙笙心中默念。 谢辞昼先是一愣,然后顺着林笙笙的力道压在她身上,紧接着又听见她心中的默念。 他的心里像被猫抓过似的,软弹的肉垫叫他又怜又爱,锋利的爪刃让他又痛又忍。 林笙笙啊林笙笙…… 谢辞昼的下颌抵住她的颈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林笙笙觉得自己是被一块巨石压住了,他的胸膛很结实,和她的抵在一处,简直像石板压在了棉花上,他很重又很高,仍绷紧的劲瘦腰腹硌在她小腹两边凸起的骨头上,她有点痛。 她有一条腿正好在谢辞昼两腿之间,林笙笙想曲起这条腿,稍微支撑一下,好叫自己的两块骨头别被硌着,她缓缓动作…… 然而,就在她开始动的时候,谢辞昼忽然警惕起来,死死盯住她,眼睛里写满了惊疑,这表情太少见了,林笙笙不由得动作一顿。 【什么意思?我也没有发出声音啊。】 谢辞昼仍看着她,然后缓缓摇头,他垂下来的发抚在林笙笙的脸上。 好像越来越热了。 林笙笙不懂他为何这样。 【难道是怕我弄出动静?】 【没事,我小心一点,就稍微曲起来一点……】 林笙笙又开始缓缓曲腿,她的膝盖慢慢支起来,慢慢的……然后—— 【什么东西!!】 【嘶——好烫……谢辞昼!谢辞昼怎么……啊?啊?啊?】 与此同时,谢辞昼不再看她了,他彻底把头埋在了林笙笙的颈窝处,还十分压抑克制地发出一声…… 角度刚刚好,像宝剑放于剑架上。 “……”林笙笙看不见谢辞昼的表情,只感受得到他在自己脖颈边杂乱的呼吸。 还不等她继续抓狂,只听房间内旖旎声音响起。 许是心中有气,胥无凛动作里带着些报复的意味。 林笙笙看得到二人穿得好好的鞋,还有满地的上衣、裙子,他们踩着衣服肆无忌惮地走在房间里,一会绣鞋向前,靴子也向前,一会一只绣鞋站着,与靴子的鞋尖相对。 房间内的声音不堪入耳。 虽然前世对这些稍有涉猎,但是终归没什么实际经验,况且,房间里的一人她还认识……林笙笙不由得面上一红,她扭过头不再看。 “大人,轻些,你……你怎么这么着急……” “转过去,趴好。” 紧接着是茶壶杯盏落地的声音。 【……难怪这里都是银器,摔不坏啊。】 【能不急吗?胥无凛急着拿东西呢。】 “奴家不要去窗边……” “还有你忸忸怩怩的时候?少说话。” “大人……您也疼疼奴家这里……” “再多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紧接着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响起,然后是求饶声,最后就只剩低泣、喟叹、慰足的声音。 还伴着几声手掌打在皮肉上的动静。 【……天爷啊……】 床底太热,林笙笙的背已经被汗水濡湿了,谢辞昼在她颈窝喷。洒了太多热气,她的脖子也覆了层薄汗,谢辞昼就像个火炉一样罩在她身上。 正当林笙笙听不下去,心里乱喊乱叫的时候,谢辞昼忽然动了动,他用一侧脸颊贴住林笙笙的耳朵,然后用另一侧手掌捂住她另外一只耳朵。 终于安静了,但是……谢辞昼的脸太烫。 像一块在热水里滚过的玉。 听觉被隔断,林笙笙就忽然听见了谢辞昼的心跳声,抵着她的肋骨,顺着脊椎一路传到她的脑子里。 砰砰——砰砰——砰砰—— 又快又有力。 【他不会真被我捅死吧?心跳这么快,血会越流越多的。】 而谢辞昼此刻,贴着林笙笙的耳朵,听着她心里的声音,感觉自己像是飘在一片羽毛上,这羽毛柔软馨香,四周虽然魔音贯耳,但是他只听得见林笙笙的心音。 林笙笙啊林笙笙…… 就算此刻被林笙笙捅死,他也无憾了吧?谢辞昼如此想。 幸亏房中二人还没荒唐到躺在地上做些什么,不然林笙笙真的要被四目相对的尴尬吓到。 不知过了多久,云消雨歇,房间里传来细细碎碎穿衣声,胥无凛把凝香的衣裙踢到她面前。 “东西究竟在哪?” 凝香嗓子哑了,披上衣裙往床边走,“奴家这就拿给大人。” 红色绣鞋越走越近,像一柄锋利剑刃不断靠近眼珠。 林笙笙屏住呼吸,但是心跳得很快,与谢辞昼的心跳几乎重合。 【如果说,凝香把东西藏在了床底……】 还未等她想完,谢辞昼已经将一只手伸向背后腰间。 林笙笙知道,他拔刀了。 谢辞昼也想到了这一点。 房间里很安静,林笙笙不敢乱动,只动动鼻子用力闻。 【床底没有刺鼻的苦味,藜芦气味很大,除非用漆木盒子严丝合缝地保存,否则不会隔绝得这样彻底。】 谢辞昼眯了眯眼睛扫视床底一圈,虽然右手仍保持着拔刀的状态,但是显然松了一口气。 红绣鞋几步来到床前,翻开被子取出一个包裹,坐在床边嗔道:“奴家都说了让大人同奴家来床上,您偏要去窗边……” 玄黑靴子也来到床边,接过东西后打开。 林笙笙瞬间闻到了熟悉的刺鼻苦味。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54节 【果然是藜芦——】 噌! 剑刃划过喉骨的声音响起。 林笙笙看见近在咫尺的红绣鞋无力垂下。 血腥味盖过房间内靡靡气味。 【他杀了她?像杀荨娘一样!】 她瞪大双眼,本因为紧张而狂跳的心停了一瞬,紧接着是无边的愤怒。 玄黑色靴子顿了顿,发出一声嗤笑,然后往房间另一侧的樟箱走去。 谢辞昼低下头,用脸颊贴着林笙笙的脸,似安抚,同时又挡住了林笙笙看向外侧的视线。 咚—— 骨头重重磕在地板上的声音响了一下。 在林笙笙看不见的近处,凝香的美目空洞地朝床底瞪着,仰面朝上,身体悬空,后脑上方贴着地板缓缓向远处移动,脖子上的豁口还在冒着汩汩热血。 发丝混着粘稠血液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 凝香被胥无凛单手拽着脚踝拖到樟箱旁,然后被胡乱塞了进去。 紧接着,胥无凛跳窗离开,甚至都懒得打扫血迹,更无心掩盖尸体。 猖狂至此。 谢辞昼撑起胳膊,双手捧着林笙笙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二人呼吸交融,“一会不要乱看,好吗?” 上次见荨娘的尸体,林笙笙反应不算激烈,但是这次,活生生的一个人忽然就死了,血被拖拽了满地,还被装入箱笼中,死不瞑目,实在惨烈,谢辞昼不想她受到惊吓。 林笙笙并不逞强,点点头。 谢辞昼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温声,“别怕,全都过去了。” 林笙笙缓了几息,脑子里虽然还乱,但是行动上已经冷静,她推谢辞昼,与他拉开距离,认真看着他。 昏暗的床底,她能看得见谢辞昼明亮的眼眸。 “和荨娘的死法相同吗?” 谢辞昼点头。 “可以抓他了吗?” 谢辞昼又点头,“藜芦在他手上,通过这个房间的气味,还有凝香身上的痕迹,并着荨娘指甲里的证据,可以先抓人关押起来。” 林笙笙点了点头,干脆利落自己爬出床底,看见满地鲜血,还有不远处箱笼边垂出的裙角,瞬间想明白了方才是什么场景。 她心里一紧。 这才想起谢辞昼还在床底,而且他还受了伤…… 她弯下腰往床底问:“谢辞昼,你还好吗?” 谢辞昼好像不太好,他声音微弱,“林笙笙,我有点疼,你能拉我一把吗?” 第38章 痛悔 不受控制的是谢辞昼 林笙笙并未多想, 向床底伸出手。 然而,谢辞昼握住她的手后并没有立刻用力出来,而是就那样握了一会。 【嗯?连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笙笙忍不住再低下头去看。 她刚把头探下去, 谢辞昼忽然收紧手掌,稍微借了一点力,然后腿往墙壁一蹬,上半身从床底划了出来。 鼻尖擦过, 林笙笙被他吓了一跳, “你!” 方才被一大滩血迹还有凝香死状吓得浑身有些紧绷的林笙笙忽然松快了一点。 她抽出手, 从床底捞出帷帽重新戴上。 谢辞昼整理好衣服, 拍了拍林笙笙裙角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拿袖子要擦林笙笙锁骨处的血迹。 林笙笙往后退了两步, 自己拿出帕子擦了,然后问:“接下来怎么办?你的伤……” 虽然她很急着抓胥无凛, 但是目前看来,还是先处理谢辞昼的伤口比较好。 “此事已然明了,这里我会先交给元鸩处理, 你我先回府。” “这……怎么回去?” 林笙笙虽然是打着捉偷吃的夫君之名义上楼来,但是若真叫她从妓馆里领回去个浑身血迹的谢辞昼…… 恐怕从前传她单恋而不得的痴情奇女子的人, 明日就会开始传她是个爱而不得逐渐疯魔的悍妇了罢。 出门在外做生意, 林笙笙还是很珍惜脸面的, 尤其是这一世。 谢辞昼挑挑眉,十分罕见的开了个玩笑:“揪着我的耳朵回去?” 【谢辞昼疯了罢!】 林笙笙连连后退。 谢辞昼勾唇,“我带你跳窗遁走,可好?” 林笙笙摆摆手,“罢了,你跳窗回去, 我原路返回。” 说着她要开门往外走,还没走几步忽然回过神。 【不是痛得连床底都爬不出吗?怎么还能跳窗遁走了?!】 本还有些落寞的谢辞昼加快动作,在林笙笙回过头前头也不回的跳窗离开。 林笙笙掩门而出,才走到二楼就看见元鸩领着不少人往楼上去了,她快步走到后门,恰好和慌乱不知所措的媚春碰上。 林笙笙用扇子遮住身前血迹。 “哎呦!林姑娘您可算下来了。”说着,她往林笙笙身后看了看,“怎么不见……” 媚春忽然反应过来,“罢了,林姑娘,男人的心啊若真的不在家里,那是怎么栓也拴不住的,咱们还是收起心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林笙笙点头,神情落寞,“夫君被旁人勾了心,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媚春有些恨铁不成钢,叹了一口气道:“我的林姑娘啊,您这么天仙似的人物,任谁看了不腿硬?” 忽然,她意识到自己太粗俗了,连忙咳咳两声,“我瞅着好些人去了三楼,我得去看看,林姑娘,您快些回家吧。” 林笙笙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耸了耸肩离开。 马车驶出很远,林笙笙才忽然琢磨明白媚春那个词是何意,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暗道:俗不可耐!不可理喻! 紧接着她又想到谢辞昼今日…… 无耻之徒!衣冠禽兽!道貌岸然! 还未骂完,马车就到了谢府,一直跟在车外不敢多问的佩兰扶着她下车,“姑娘,究竟怎么了,你身上为何有血?” 白蔻绕在她身旁看了又看。 “我没事,快些回棠梨居,别叫旁人看到了。” 主仆三人刚回到棠梨居,只见谢辞昼正坐在小榻前,任由医师为他处理伤口。 佩兰吓得脸煞白,难不成姑娘去探消息,结果碰见谢公子眠花宿柳然后二人吵起来还动刀子了? 林笙笙一眼看出她在想什么,推了推佩兰道,“别胡思乱想,今晚我再同你说,先下去吧。” 房里只剩下三个人,谢辞昼挑眉,“你那婢女恐怕在心里已经将我骂了一万遍。” 林笙笙冷哼一声不搭话,往屏风后走去。 【骂你一万遍?就方才我就已经骂了你三万遍!】 谢辞昼敛了神色,气氛骤然冷峭,医师垂头写药方不敢多发出半点动静。 胸前伤口已经包扎好,谢辞昼起身往屏风后走,“林笙笙,你怎么了?” 林笙笙不答,只埋头换衣裳。 谢辞昼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在屏风边止住脚步,不再往后走。 他想了一会,诚恳道:“今日是我不对。” 医师忽然开口道:“谢公子,药方写完了,照着吃,不出半月就好了。伤口不要用力、不要沾水,最近不要吃发物。” 谢辞昼无心再听,还未等医师说完就摆手叫他离开。 房中只剩下两个人。 “林笙笙,对不起。” 林笙笙不答,将血衣换下后披了一件薄衫往浴房走。 谢辞昼拉住她的胳膊。 林笙笙冷声,“谢公子,请你自重。” 他松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处。 今日林笙笙战胜恐惧将他往身上压了压,谢辞昼以为她是心疼他。 林笙笙心里有他。 谢辞昼以为自己有机会慢慢走进林笙笙的心。光是想到这种可能,他就不可抑制的内心雀跃,本能的想要靠她更近,并且天真的开始想象他们二人今后的日子。 可是这些终究还是他的臆想。 林笙笙并非心疼他,而是不想他失血过多坏了正经事。 他今日不受控制,不慎冒犯了林笙笙,她生气也是应该的。 林笙笙从未向他靠近半步,甚至还会在他靠近的时候不断后退。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55节 谢辞昼明白,这是他罪有应得,也是他自食恶果,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不断攀升的占有欲,还有越陷越深的心。 林笙笙沐浴后换了一身清爽的衣裳出来,恰见谢辞昼正立在廊下听元鸩禀报,离得太远,她听不清。 不一会谢辞昼进了主屋,扫了一眼正认真翻看古籍捯饬香料的林笙笙。 【究竟如何了?该不会不让抓人吧……】 谢辞昼走到书案前坐下,“不出今日,胥无凛就会被抓进大理寺地牢。” 林笙笙哦了一声,并不抬头只低头看书。 - 玲珑居内,金姨娘摇着扇子吃西瓜,劝着谢云霜,“其实你爹爹挑的这门婚事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 “胥无凛有出息,跟着林将军四处征战,今后定还能升一升,而且……他虽拜在太子麾下,却不是最显眼的,今后无论太子还是肃王执掌天下,胥无凛都不会受到牵连。” “云霜,不如这次你就信你爹爹一次?” 谢云霜神情淡漠,没了平日怯生生的模样,冷笑道:“信他?若是他可信,当年娘的孩子怎么会被谢辞昼堕掉?!” “况且,谢枕欢挑剩下的,我才不要。” 金姨娘叹气,“当年之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总之,咱们得往前看,谢家今后早晚是他当家,我们必须柔顺些,否则今后不会有好日子过。” “也都怪我,这么些年了竟一直没说动你爹爹将我扶正。” 谢云霜咬了咬牙,“听说爹爹已经将婚书等物备好了?这件事还没宣扬出去吧?” 金姨娘道:“自然没宣扬,若是宣扬了的话,谢枕欢早就上门来哭了。” 说到谢枕欢,谢云霜嗤笑,“也就她把胥无凛当成宝贝疙瘩,我若是嫡女,才看不上胥家这种破落户!” 金姨娘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若是当真不喜欢胥家,那三日后花灯会上再好好相看一番罢,你爹那边,我去说。” 谢云霜道:“就连周家那个呆呆笨笨的都能入王府,我凭什么不行?” 金姨娘劝,“肃王今后究竟是何造化还不知道呢,入王府可不一定是好事,而且我听闻肃王妃手段了得,你若真去了,定会吃苦头。” 谢云霜不以为意,“如今就连街上三岁小儿都知道肃王是大英雄,何人还知道那位终日缩在东宫的太子?今后定是肃王登位。” 金姨娘连忙放下西瓜去捂谢云霜的嘴,“不要命了,竟敢议论这些!”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人聪明也漂亮,就是心气儿太高,娘也年轻过,自然理解你的那股冲劲,可是霜儿,一步登天难,踣不复振易,你不能总是看得那么——” 不等她说完,谢云霜已经起身离开。 只甩下一句,“这看人脸色的日子我是过够了!” - 一连两日,林笙笙都没有再同谢辞昼说过话,她心中确实有气,但是同时,她又有些疑惑,细细想来,这些日子谢辞昼着实反常,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枕欢连着来哭了两天。 “哥哥,无凛哥哥他究竟怎么了?为何要抓他?”谢枕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肿得老高。 谢辞昼这两日心情很差,他虽心疼妹妹伤心,但是根本没有心情照顾她,况且,谢枕欢也该清醒清醒了。 他道:“犯了重罪,可能会死。” 这下可好,谢枕欢几乎要哭晕过去,谢辞昼从来不会瞎说,看来胥无凛真的犯了重罪! 林笙笙将她抱在怀里,哄着,“别哭了,胥无凛杀了好几个人,他是人面兽心薄情寡义之人,咱们枕欢这样好的姑娘,幸亏没有许给他。” “嫂嫂,定是误会了,他不是这样的人。” 谢辞昼看着伏在林笙笙怀里抽抽噎噎不听劝的谢枕欢,气不打一处来,“他一定会死,不出今年。” 谢枕欢嚎啕大哭。 林笙笙瞪了谢辞昼一眼,继续哄,“有件事我怕你伤心还一直未告诉你,父亲前几日为云霜定了婚事,你可知定的是谁?” 谢枕欢摇头。 “是胥无凛呀,听说他也没有拒绝。那你又凭什么在这里为了他伤心呢?” 胥无凛没拒绝,这是林笙笙瞎说的,反正胥无凛下了大狱,谢辞昼绝不可能让枕欢再与之相见,所以拒绝没拒绝并不重要。 谢枕欢先是不信,但是看了林笙笙笃定的神色后彻底蔫了,喃喃:“他怎么会这样?” 林笙笙趁机又哄,“明日就是花灯会,咱们去放花灯散散心好不好?正好看看云京的公子们!” 谢枕欢闻言,理智回笼,忽然想到前些日子林笙笙提到的闻将军,她警铃大作,看向谢辞昼。 恰见谢辞昼也在盯着他。 兄妹二人瞬间通了心意。 谢枕欢往林笙笙怀里又拱了拱,抹着泪撒娇,“嫂嫂,带上哥哥吧,我们三人一起去。” “……”林笙笙忽然兴致缺缺,但是看着谢枕欢梨花带雨的模样只好答应,“好。” 刚说完,谢辞昼就扫了一眼谢枕欢,“回去歇着吧。” 谢枕欢从林笙笙怀里依依不舍地挪了出来,温香软玉没了,心里恨恨想道:谢辞昼这个鸟尽弓藏的小气鬼! 她跺了跺脚,用帕子擦着泪从棠梨居离开。 第39章 痛悔 患得患失的是谢辞昼 转眼到了第二日傍晚, 暮色苍茫,金辉映在玉京河上,一片波光粼粼。 趁着街市还未完全热闹起来, 林笙笙被谢枕欢催着出了门。 她今日未曾花心思打扮,只穿了一件芙蓉纹蜜色襦裙,披了薄薄大袖衫,莹白肌肤若隐若现, 再配上发髻上的水晶流苏, 像从月光中走来的仙子, 清逸出尘。 晨间谢辞昼便出门去了, 到现在还没回来, 林笙笙松了一口气, 看来今夜只有她与枕欢两个人。 然而,随着谢枕欢上了马车后, 林笙笙便彻底蔫了,谢辞昼怎么早早就等在马车里了? 【女儿家的花灯会,他去凑什么热闹?】 【这几日胥无凛的案子难道还不够他忙活的?】 【罢了罢了, 今日本就是哄枕欢的,若想玩, 等来年和离了再痛痛快快玩。】 谢辞昼心里咯噔一下。 和离?何时说定的来年和离? 他不动声色往林笙笙身边挪了挪, 独留谢枕欢打着蔫儿坐在马车角落里。 林笙笙全然未觉, 一心系在枕欢身上。 【照理说,自从及笄礼一事后,枕欢就该回过些味来,胥无凛对他们的感情从来都是应付。】 【胥无凛自认为枕欢对他情根深种,所以怠慢、轻视,早早将枕欢视作囊中之物。】 林笙笙冷笑。 【男人都一个样。】 谢辞昼一凛, 坐得更端正了些。 他并非林笙笙想的那样。 他从未想过将林笙笙当做牵了线的风筝,手里松松紧紧叫她浮浮沉沉,他只是…… 不想重蹈覆辙。 但是现在说这些何其无力。他自入大理寺以来明察秋毫,洞烛其奸,却在自己的事情上冥顽不灵,昏聩胡涂。 谢辞昼心中酸涩,垂眸不语,车内三人各自有心思,皆兴致缺缺。 【不过我冷眼瞧着,枕欢并非善恶不分之人,昨日听了谢辞昼的准话,得知胥无凛当真有奸恶之事便不再纠缠。】 【枕欢啊……可怜的妹妹。】 【从懵懂天真长起来,总是要吃些苦头的,等夜里哭上几遍,翻来覆去茶饭不思几回,便什么都明白了。】 谢辞昼看向林笙笙,那么前世,她又是撞了多少次南墙,吃了多少苦头,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多少回,才彻底放下的呢? 才叫她这辈子如此决绝…… 他忽然很想握住林笙笙的手。 然而,刚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林笙笙忽然起身,去了谢枕欢身边。 林笙笙揽着枕欢的肩膀,让她安稳地靠在自己身前,“嫂嫂知道你伤心,你同他从小相识,挂心这么多年一时间放不下是必然。但是咱们总是要向前看,你想想,虽说若是将人这一生纵着看,你们那几年也不过是漫长人生中一小段插曲而已,分量何其微弱?” 谢枕欢这些日子想了许多,她知这些年胥无凛蒙冤苦闷,亦知他恐怕早已不是少时纯良心性,一次次冷待敷衍她都包容,但是如今是人命关天的事。 看着哥哥这些年惩奸除恶,她亦对奸人深恶痛绝,又怎会再犯糊涂上赶着为胥无凛说话? 她只是又惊恐又伤心罢了。 林笙笙看出谢枕欢的心思,笑笑,“就算是养条猫儿狗儿,这么些年也会有感情的,伤心再正常不过。这不怪你,别怕,有我陪着你呢。” 她声音温柔,神色和婉,摇晃的灯光溶溶流淌在她的脸上。 谢辞昼怔住,连忙移开目光—— 他的心,快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 谢云霜今日穿得十分亮眼,一身绛红百褶裙衬得她气色好极了,本平淡的五官在灯火的照耀下也耀目了许多。 “娘亲,您别在这转悠了,待会叫别人注意到怎么办?” 金姨娘拿扇子遮了半边脸,“霜儿,回去罢,我还是觉着这样太冒险了!谢辞昼手眼通天,若是知道这些弯弯绕绕,定不会放过我们。” 谢云霜讥笑,“合着娘亲这些年被管束惯了,做只能府里横上一横的姨娘也得心应手,所以胆子愈发小了。” “可今日事关我的前程,我不可能不争,姨娘若是怕,还请先回去罢。” 金姨娘苦巴巴道:“霜儿,你这是何苦呢?胥无凛下狱,你同他的婚事定然成不了,咱们从长计议,叫你爹爹再给你挑好的。” 谢云霜咬牙切齿,“凭什么谢枕欢挑剩下的就给了我?凭什么刚说亲事胥家就出了事?凭什么我还要任由爹爹摆布?肃王与我有一面之缘,今日既然约我在此相见,我入王府之事定会有眉目,不论是算计我还是中意我,我都认了!我偏不要吃谢家赏的剩饭!” 金姨娘被这番话逼出泪,张了张嘴,最后垂首道:“都怪我当初一念之差,害得你在府里受委屈……云霜……”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56节 这话太轻了,飘散在风里,又被嘈杂人群与孩童嬉闹声打散。 谢云霜头也不回地往高高灯架后跑去,若隐入繁星中。 跑出一段距离,灯火渐远,愈发僻静。 “你倒是守时。”肃王负手而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睨着阶下跪着的瘦弱女子。 “王爷召云霜,云霜不敢怠慢。”她努力克制自己颤抖的声音。 可能因为肃王南征北战多年,谢云霜总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似有若无的血腥气,让人不敢近身。 男人的脚步逼近,一双玄黑色盘金纹的靴子停在谢云霜眼前。 “怕本王?” 谢云霜被捏着下巴抬起头,她垂眸,忍不住发抖,不敢对视。 “啧,确实不尽人意。”他在说她的容貌。 谢云霜忽然抬眸,盯着肃王的眼睛,“云霜愿意为王爷献犬马之劳!” 肃王轻笑,身上凌厉之感不减半分,“你倒是识趣。” “起来吧。” 他松开谢云霜的下巴,拿帕子擦了擦手后随手一扔。 “把本王想要的消息带出来,你想要的位置,很简单。” 谢云霜心脏狂跳,是侧妃之位! 是连谢枕欢都遥不可及的位置。 看着瘦弱的身影渐渐远去,肃王妃莲步轻移,从暗处走了出来,她的眼睫浓密,眼睛狭长,灯光照不进她的眼瞳,所以她看人时的目光浓稠混沌,像湿漉漉苔藓下滑出的一条粘滑小蛇。 肃王揽住她的细腰,在她脸颊亲了一口,“怎么?不高兴了?” 肃王妃推他的胸膛,冷声嗤笑。 肃王岿然不动,双臂牢牢抱住自己的王妃,感受到怀中人不再挣扎,手掌便开始上下游走,十分不老实。 他一只手伸入她身前衣襟,另一只手钻入层层叠叠裙摆,气息有些粗,“再来十个八个,不也都是给你玩的么?若是这个格外叫你看不顺眼……” “那就挖眼、削鼻、割耳、砍去双手、斩断双脚——任由本王的王妃处置。” 他每说一个词,手指便往里一寸,直到最后怀中人彻底软下来,就连粘稠的目光都化作一汪水。 肃王抵在她颈窝吹了口气,温柔轻笑,“阿鸾……我满心满眼,都是你……” 一声惊呼,肃王已经打横抱起怀中人,大步往马车走去。 漆黑夜色被万千灯火照亮,马车内暖黄摇曳,照不清交叠身影,街道上谢云霜手中兔子灯随风轻晃,映出她野心勃勃的脸颊,玉京河边谢枕欢被林笙笙牵着手,正挑选合心意的花灯。 “嫂嫂,我们就这样把哥哥甩开,他会不会生气……”谢枕欢频频回头,在重重人影中看不见谢辞昼。 林笙笙把灯架上的花灯挨个看过去,随口道:“他才不愿意逛咱们女儿家的东西呢,别管他。” “你看,上面那盏莲花形状的漂不漂亮?就那盏好不好?” 谢枕欢看了一眼,“好看,就这盏罢。” 林笙笙知道她一时半会开心不起来,只笑笑开始掏钱。 谁知,在刚要递出银子的时候,一人先她一步。 “笙笙。” 闻令舟亲自摘下莲花灯,交给她。 林笙笙顿了顿才接过,“好巧。” 闻诏崖忽然从闻令舟身后钻出来作揖,“嫂嫂。” “……”谢枕欢如临大敌,四处看了看根本找不到谢辞昼!她咳了一声不动声色挡在林笙笙身前,“闻将军安。” 闻令舟颔首,笑着将一盏月牙灯取下来递给谢枕欢,“既然是笙笙的妹妹,就别和我客气了,这盏灯你拿着。” 谢枕欢不想拿,但是不能失了礼数,道谢后收下月牙灯。 “诶?你怎么只问我哥哥安,不问我?”闻诏崖探头探脑问道。 谢枕欢冷着脸瞪了一眼,“你是何人,我怎么没见过?” 闻诏崖歪头笑了笑,“难怪,原来是咱们没见过,不是谢姑娘记性不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闻诏崖,是咱们嫂嫂的故交的亲弟弟。” 这是嘲讽和挑衅! 谢枕欢要被气疯了! 她顾不上什么礼数不礼数的,跳起来狠狠踩了闻诏崖一脚,然后在他的惊呼声中挽着林笙笙的手臂离开。 林笙笙被拉着走,回头冲闻令舟笑了笑以表歉意,然后随着谢枕欢一同走了。 走出很远,林笙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谢枕欢才骂道:“真是个冤家!” 还未等里林笙笙笑她,只见谢辞昼从人群中走来,他似乎寻了很久,在目光扫到他们的时候,便加快脚步拨开人群往这边走。 谢枕欢拉着林笙笙的手,待谢辞昼走近了,又拉起谢辞昼的手,将两人的手放在一起,然后掰着指头叫二人十指交握。 “哥哥嫂嫂,我不大舒坦,先走了,你们记得替我去玉京河边放花灯,为母亲祈福。”临走前,还把林笙笙手里的莲花灯一并拿走了。 “……”林笙笙想把手抽回来,但是碍于谢枕欢的目光,便老老实实没有动。 看着谢枕欢被丫鬟小厮们簇拥着离开的背影渐渐远去,林笙笙往回收手,但是被谢辞昼握得死死的,根本逃不脱。 “谢大人——” “林笙笙,我们去放灯吧。”不远处有烟火绽放,映在谢辞昼的眼睛里,明亮,灿烂。 林笙笙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谢辞昼十指交握牵着去了河边。 “公子和姑娘简直是天上的金童玉女!我瞧着比今晚的灯火还耀目呢!不如买一盏百年好合的花灯祈福?夫妻共放一盏,鸾凤和鸣白头到老!” “来一盏——” 林笙笙忽然打断,“不必了,就取上面那两盏无字灯罢。” 摊贩愣了愣,觑了一眼谢辞昼瞬间沉郁的神色,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片刻,谢辞昼道:“取来罢。” 他的声音透着落寞。 林笙笙抽出手,道了声多谢然后接过无字灯走到河边,谢辞昼跟在她身侧。 点火,燃灯,然后扶着花灯直到它缓缓飞上夜空。 谢辞昼看着被灯光照亮的林笙笙,她的发丝飞舞,轻抚过他的手臂、胸膛,像亲昵爱人。 她会祈什么? 谢辞昼的心又重新跳得厉害,他的手徐徐探向她,在触到林笙笙掌心的瞬间,他像是被一股电流击中,酥麻兴奋还带着痒带着痛。 林笙笙竟然没有躲开。 谢辞昼如愿以偿再次握住,这次他握得很紧。 然后他闭上眼睛以此生最大的诚意祈祷: 愿与林笙笙白头偕老。 同时,他听见: 【愿令舟此去西北平安顺遂,大胜归来!】 谢辞昼瞬间僵住,心口像被人狠狠戳了一根木刺,疼痛蔓延全身。 他低头再看时,发现林笙笙早已抽出手,心满意足跑去街边继续看花灯了…… 第40章 痛悔 求你…怜悯我的私心 回谢府这一路出奇的安静。 林笙笙斜斜靠在锦霞软枕上, 垂头整理着一路上买的东西,软垫上摆着许多小灯、玉钗、团扇,还有一套新的骨牌。 骨牌背面雕刻了一溜藤纹, 比她从前玩的那副好看许多。 谢辞昼一言不发坐在马车另一侧,今日他没有看书,只垂眸坐着。 林笙笙无心理会,将买给枕欢的小物件全部收好, 一到谢府便下了马车直接往谢枕欢住处去。 还未走出两步, 她就被谢辞昼拉住手腕。 “天色已晚, 先回去吧。” 林笙笙被他拉着手有些不自在, 但是还未来得及甩开, 就被他拽着回了棠梨居。 这场景怎么如此熟悉? 林笙笙忽然想到月前, 她在清圣观同闻令舟见了一面,那日谢辞昼忽然出现, 也是这般气急败坏将她拽走。 本因前几日在醉琼蕊床底被谢辞昼冒犯而烦躁的心情,此刻更甚。 “谢辞昼,你松开我。” 刚进了棠梨居, 林笙笙就使劲甩开手。 谢辞昼面色不善,但是他顿了顿, 又换上平日里温和的态度, “林笙笙, 我……” 林笙笙疑惑看他。 谢辞昼又顿住了。 林笙笙揉了揉手腕,在摇椅坐下,足尖点地,有一搭没一搭轻晃着。 “说起来,胥无凛入狱一事并未在云京闹大,难道说……这件事的背后, 还有更深的用意?” 又是公事,谢辞昼定了定心神,罢了,愿意同他说公事,也成。 “不错,胥无凛所犯之事从未透露给外人。” 林笙笙啧啧两声,“放长线,钓大鱼,好手段。”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57节 谢辞昼全当林笙笙在夸他。 他勾唇笑了笑。 林笙笙又想起谢枕欢。 【离开谢家之前,若是枕欢没有着落,我怎么能放心?】 谢辞昼面上一凛…… “枕欢的婚事悬着,我总是不放心。”林笙笙看着谢辞昼,“这些日子我瞧着闻家二公子不错,可为良配,只是枕欢对诏崖那孩子意见颇大,不知今后能成否。” 她认真叮嘱:“若能成,你可千万要撮合他们。” 【闻诏崖可是今后平步青云官至宰辅的料子,闻家家宅清净,闻大人并无妾室,闻令舟更是一心扑在战事上,后院半个莺莺燕燕都没有,实在是个好人家!】 【枕欢若是能嫁入闻家,今后便可无忧无虑生活了。】 林笙笙嘴角勾了笑,越想越觉得枕欢与闻诏崖般配得很。 而太师椅上,一片乌云笼罩,谢辞昼本竭力维持的温和神态此刻实在绷不住了。 让枕欢嫁入闻家,林笙笙实在盘算的好,届时她再同他和离,转而嫁给闻令舟,她与枕欢在闻家继续做好姐妹。 倒还真就不泯了她与枕欢前世今生的情谊。 谢辞昼冷声,“你今日,同闻家人见面了?” 林笙笙未觉他话中深意,“对啊,我瞅着诏崖对枕欢并不一般,不过究竟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还是男女之间的调笑,这还真就看不出来。” 林笙笙补充,“不止今日,前几日在戚家赏花宴上,枕欢与诏崖还见了一面,虽不愉快,但是——” “你不是说,不同他见面吗?”谢辞昼打断她。 林笙笙愣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谢辞昼说的“他”是闻令舟。 她觉得有些好笑。 【见面又怎样?不见面又怎样?又没有闹得人尽皆知,更没有伤了他谢辞昼的颜面,他究竟在计较什么?!】 【他心有所属,难道就不许我另寻良人?】 【本就是强扭的婚事,我既然没有干涉他,他凭什么来干涉我?】 林笙笙面上似笑非笑,盯着谢辞昼道:“谢大人,你未免管的太宽。” 她讥讽嘲弄的表情像杀人于无形的利刃,“我以为,你该懒得管这些事。” 【谢辞昼竟是如此斤斤计较之人。】 谢辞昼感觉这些日子的煎熬与苦楚已经灌了一喉咙,他有愧于林笙笙,更无颜要求她什么。 但是他无法克制越来越强烈的占有欲,谢辞昼承认,他根本做不到放林笙笙离开,更无法忍受她近在咫尺却同床异梦。 他宁愿千倍百倍偿她,也不愿放手。 那样好的林笙笙,他只怕这辈子也离不开了。 但是他要怎么说出口? 一想到她冷淡疏离的态度还有懵懂推拒的神情,谢辞昼就心生退意,他真的不如林笙笙,那样迎难而上,那样真性情。 谢辞昼顿了很久,喉咙干涩,就连说出的话都沙哑,“林笙笙,你是我的妻子,我们二人……” “妻子?谢大人竟也会在意这些虚名?”林笙笙冷笑。 她觉得实在讽刺。 【前世欢欢喜喜嫁入谢府,以为做了谢辞昼的妻子,个中情意总会和从前不一样。】 【然后呢?三年的孤枕难眠,三年的被冷落被嘲笑,最后孤苦病死,又有谁在意过我?谢辞昼又何曾想过我是他的妻子?】 思及此,林笙笙难免鼻尖一酸,落下泪来。 谢辞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有什么资格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他看着林笙笙的泪簌簌落下,心里像被剜过一般。 “我说错了话。我并非逼迫你,只是想……你我是夫妻,总该有些情意,林笙笙——” 林笙笙已然听不进这许多,她大步走至书案前,提笔,“夫妻?貌合神离形同路人,算哪门子夫妻?” 她挥毫,“这夫妻不做也罢!” “我虽这一阵子离不了你,但你放心,等林家的事完了,我定利落走人绝不纠缠,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也不必再因为我而气恼,我更不必受你束缚!” 谢辞昼僵在原地,等他反应过来林笙笙写的究竟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只见她颊边带泪,眼里却是快意,拿起铺满字迹的纸,“谢辞昼,有此和离书作保,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吗?” 谢辞昼瞳孔骤缩,只摇头。 他从没想到,林笙笙竟然真的存了和离的心思。 这些日子的担忧与焦灼终于落了地,紧接着是深深的恐惧炙烤着他。 他不想分开。 林笙笙怎么狠得下心分开? 谢辞昼大步走上前夺过和离书,两三下就撕了个粉碎。 他眼底猩红,“林笙笙,我绝不会与你和离!” 林笙笙心里惊了一下,她从未见过如此癫狂的谢辞昼,他的优雅从容,他的矜贵倨傲,他的淡漠出尘,全然不见。 只剩下眼底遍布血丝,手背青筋暴起,神情愤怒又克制,悲痛又无奈,活生生一个疯子! 她后退几步,右手下意识伸向背后去摸谢辞昼送她的那柄短刀,三颗宝石凉飕飕的,刺了一下她的指腹。 他若是敢粗鲁对她,她定然…… 但是很快,谢辞昼就冷静下来,他似乎忏悔方才失态,弯下腰一片片捡起和离书收好,迈了一步上前,向林笙笙伸出手。 “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林笙笙退一步,他就又往前走一步。 “你同他……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林笙笙竟然听出了恳求的意味! 谢辞昼疯了,他定然是疯了,否则怎么会如此反复无常喜怒不定?! 林笙笙摇头,心里跳动的厉害,她大步往浴房走,“你冷静一下吧。” 谢辞昼悬在半空的手无力垂下。 这是一盘无解的棋。 水声响了又停,不知过了多久,林笙笙钻进床榻,将自己裹在被子里,调整呼吸开始睡觉。 谢辞昼一直站在书案前,垂头不知在想什么,他听见床榻那边安静了,他知道,林笙笙自从了无心事之后,便总能睡得很好,就算天大的事压下来,也无法撼动她的睡眠。 与他截然相反。 谢辞昼从前读诗书,读到“辗转反侧”读到“寤寐求之”,只觉可笑,他不懂这世上究竟会有何情意能叫人寝食难安,更不理解这种情有何意义。 如今他彻头彻尾明白了。 譬如此刻,他毫无睡意,手中被撕碎的和离书像一块烙铁,但是他不肯丢弃,因为这上面林笙笙的字迹狷狂桀骜,实在漂亮,他从未想过林笙笙还写得一手这样豪放不羁的字。 他将碎纸片片收好。 若是林笙笙真的离开……那这些字还有书房暗格里放的那些书信,是否足够陪他渡过漫漫长夜? 窗外风声紧,吹得海棠花落了一地残红,在忽隐忽现的月光下十分惨淡。 要下雨了。 谢辞昼将手臂与手指上的疤痕涂完药后,坐回了林笙笙的床尾。 圣上赞他足智多谋,肃王一党将他视作劲敌,就连当年授他学业的老师都逢人便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风光无限、俯拾青紫在他看来都是信手拈来—— 可是此刻他方知自己贫瘠。 林笙笙梦中呓语,唇瓣翕动,翻了个身,姣好的面容在夜色下似覆了层轻纱,美得朦朦胧胧,叫人恍惚。 鬼使神差,谢辞昼俯身隔着锦被轻轻抱了抱她。 但是瞬间,他忽觉自己冒犯,连忙重新坐好。 【咳咳,咳咳咳……他还是不来吗?】 “姑娘,公子说忙,此刻在任上脱不开身,叫您唤府医来看看。” 【呵,府医?府医说我不成了,他还是不来吗?】 “姑娘……”佩兰哭得克制。 【再给我熬一碗参汤来,我等他。】她的声音已经悬若游丝。 “少夫人,公子托我来给您送东西。”元青的声音很虚。 【咳咳咳咳……】她似乎挪动着去接了。 【和离书?】她震惊一瞬,紧接着是松了一口气。 【好啊,好啊,到死都不愿与我再见一面吗?和离……谢辞昼,你好狠的心……】她似乎打翻了参汤,声音越来越微弱。 “公子说,以谢林两家的关系,他没法审林将军的案子,须得……少夫人!少夫人!”元青嘶吼。 佩兰撕心裂肺的哭声、府医颤颤巍巍的劝慰、元青不知所措的喊叫,棠梨居乱作一团。 林笙笙就这样死在了绝望中。 …… 房中安静了太久。 林笙笙从梦中惊坐起来,她喘着粗气,胡乱擦了脸上的泪水。 恰看见谢辞昼正坐在床尾,看着她,眼中有破碎的月光,那月光顺着他的脸庞滑落。 晶莹剔透。 “你——” 不等她说完,就被谢辞昼扑过来死死抱住,他的胸膛很坚硬,手臂若钢铁一般环着她,这是一个深深的拥抱,她几乎喘不上气。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58节 “林笙笙,对不起,我……对不起。” 林笙笙感觉有凉意顺着她的脖颈滑入衣襟。 她推他。 谢辞昼并没有勉强,顺着她的力道分开。 林笙笙愣了一瞬,“你究竟——” “我从未想过要趁林家败落甩开你,也从未对周琼动过纳妾的心思。我理所当然自以为是,害得你圆房那日疼痛难忍往后夜夜梦魇,都是我的错,对不起,林笙笙。” “我曾经以为不爱便要断的干脆利落,从未想过你的感受,我对你的厌恶与疏离都因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我喜欢你,爱你,想和你白头偕老,并不是因为你我是夫妻,林笙笙……” 谢辞昼一口气说了许多,目光灼热又痛苦,林笙笙僵住。 半晌,她终于在砰砰心跳中找回一丝理智—— 【什么意思?前世的事,谢辞昼怎么知道的?】 谢辞昼欺身上前,想重新抱住她,“林笙笙,我听得见。” 床帐里安静了一瞬,林笙笙头皮要炸开了,谢辞昼听得见?他听得见什么? 【他听得见我在想什么?!】 谢辞昼点头。 同时,林笙笙抽出压在枕头下的短刀护在身前,刀尖抵着谢辞昼的胸膛,是心脏的位置。 “不许再靠近!”她喘着粗气大吼。 林笙笙睡醒一觉后天塌了,她脑子混乱,方才谢辞昼说什么?说他喜欢她? 难怪这些日子他阴晴不定,难怪那日在醉琼蕊他…… 难怪。 可是,喜欢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个道理,林笙笙前世深刻领会过。 谢辞昼看得清林笙笙眼中闪过的震惊与不屑,他乱箭攒心,肝肠寸断,但是仍祈祷着—— 林笙笙或许对他还有那么一丝情意,就算一点点,也好。 他虔诚、乖顺,慢慢向林笙笙靠近,谢辞昼此刻什么都不想,只想牢牢抱住眼前人。 林笙笙并未收回刀,眼睁睁看着刀尖没入谢辞昼的胸口,天水碧的寝衣沁出血花,像水中寒梅。 “谢辞昼,你疯了!有什么值得你这样自伤?我不会收回手,你退后!” “你值得,林笙笙。这一切都是我应得,你持刀,我甘之如饴。” “我倨傲,将你弃若敝履。” “我理所当然,将你害得遍体鳞伤夜夜梦魇。” “我不识好歹,将你对我的一腔情意推拒、摧毁。” “我……” 他每说一句,便往前一寸,林笙笙半步未退,刀刃已经没入谢辞昼胸口大半。 她拿刀的手颤抖,温热的血顺着她的指缝流到手腕隐入袖中。 谢辞昼握住了她持刀的手,像醉琼蕊那次一样。 不同的是,上一次是他握着林笙笙的手把误伤自己的刀拔出来,这一次是他稳住林笙笙的手,然后继续靠近她。 “我……从前做了许多错事,如今追悔莫及,本该遂你心愿,写下和离书放你离开,可是……咳咳……” 刀刃全然没入,他的话有些颤抖。 “可是,林笙笙,我好喜欢你,不想和你分开。” “求……求你,怜悯我的私心,给我……机会。” 谢辞昼终于抱住林笙笙,尽管他们之间隔着一把锋利刀刃,他还是浸在她颈窝的甜香中,甚是满足。 就算即刻死去,他也无憾了罢。 林笙笙早已泪流满面,她挣脱谢辞昼的怀抱,“你当真是疯了!这本就是孽缘!我当初不该招惹你!” 她跳下床胡乱穿了衣服,摔门而去。 深蓝色天空泛着白,细密雨丝似情人泪,绵密婉转。 谢辞昼坐在床榻上,心里的雀跃盖过胸口的痛—— 林笙笙将刀刃无声偏移几寸,并未刺入他的心脏。 第41章 逗弄 为了情爱要死要活的疯子 晨光微熹, 林府廊前的灯次第点燃,一路亮到疏影轩。 佩兰拿了干爽的帕子坐在榻下为林笙笙擦头发。 方才她跑得太快,佩兰拿着伞追, 险些没追上,好在只湿了一点发梢。 林笙笙浑身是血扑在陈毓盈膝上呜呜哭泣。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在母亲面前哭,她实在伤心,胸口像是被豁开一条口子, 凛冽北风无情吹进去。 陈毓盈一直没说话, 检查过林笙笙身上没伤口后只抚着她的脊背为她顺气, 另一只手摸摸她的发顶。 这个心肝儿一样的女儿她最了解, 自打月前第一次回家, 她便觉出些不对劲, 不过那时候,只当笙笙是新婚, 与谢辞昼不熟悉,这才扭扭捏捏,不甚快活。 可是后来…… 陈毓盈叹气。 林笙笙鼻尖通红, 眼角仍挂着泪,她抬起头, “母亲……” “笙笙, 你长大了, 有自己的主意,很多事情不论你怎么选,父亲母亲都不会怪你。” 林笙笙摇头。 她说不出。 或许当真是孽缘,不然怎么会在怎么会两世错过? 前世究竟是谢辞昼厌弃了她还是别的,其实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 喜欢谢辞昼这件事太辛苦了,她已经苦了前世,不想今生再蹉跎。 她与谢辞昼,本身就没有缘分,前世她强求来一场婚姻,本就是错的,如今她不想继续错下去。 前世那般一腔热血她再也拿不出了,尽管谢辞昼说喜欢她、爱她、想白头偕老。 她早已经被消磨掉爱人的能力。 罢了,罢了。 陈毓盈看着怀中人哭得如此伤心,心里五味杂陈,无情则寡恩,有情则忧思。 一连五日,谢府都不得消停。 谢枕欢先是哭了一回谢辞昼的伤口,过了半日缓过神来忽然思及林笙笙,嫂嫂生了这样大的气,今后定然不会原谅哥哥了……她又气又急,在棠梨居又哭了三回。 谢辞昼这几日卧床养伤,对外只宣称是遇刺重伤,圣上十分紧张他的伤势,特派了心腹来送了许多名贵药材,私下里又问了是何方势力。 顺水推舟的人情,谢辞昼自然给了肃王。 圣上大怒,虽没有处置谁,但是听闻以戚贵妃养胎之名,撤了她六宫权柄,将协理之权放给四妃。 这些日子谢府死气沉沉,谢长兴惊疑家中竟然能随随便便进了刺客,十分不安,派了许多人手护着宅院。 金姨娘好好献了几回殷勤,都没见到谢辞昼的面,只有谢云霜进了棠梨居一次,端了些汤水。 “哥哥,你的伤怎么这么严重?那日当真来了许多贼人吗?” 谢辞昼扫了她一眼,没有喝碗中东西,只用勺子搅动着,“嗯。” 声音淡淡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谢云霜并未气馁,毕竟谢辞昼从来都是这副模样。 他是上位者,是谢府的主宰,是天之骄子,所以他傲得理所当然,不近人情早已是家常便饭。 若是能从他这讨到半个笑脸或者几句温情的话,那才是反常。 几个月前嫁进来的那位天仙,不也是惨淡收场么?听姨娘说,那位被哥哥斥得回了娘家。 呵,还真以为谢家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进的门户么?哥哥待那位张狂的嫂嫂,还是太客气了些。 谢云霜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但是面上还是唯唯诺诺的模样。 “爹爹为我和胥无凛指了婚事,可是我听说前些日子他下了狱……”她眼里含着泪,苦楚真真切切,“哥哥,不知大理寺为何抓他?这叫我今后可怎么办?” 谢辞昼抬眸,盯了她一瞬,又恢复了方才淡然模样,“例行查办罢了,不是什么大事,不出半个月便会放出来。” 谢云霜心里一紧…… 不是什么大事?还会被放出来?那岂不是等放出来之后还要同她成婚? 不成。 胥无凛决不许放出来!若是他能死在狱中,那就好了。 肃王如此关心胥无凛因何入狱,是不是因为胥无凛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擦了擦泪,“那我就放心了。” 谢辞昼放下瓷碗,稍微牵动了伤口,他面色不变,就连牙齿都没有咬一下,但是额头已经沁出了汗。 谢云霜满腹心事走了,府医紧接着进来。 “公子,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最近千万不可牵动伤口,须得卧床静养才行啊!” 府医面色凝重。 谢辞昼蹙眉,“卧床静养?须得多长时间?” 府医掐着胡子一算,“一个月。”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59节 谢辞昼面色不虞。 府医补充,“至少一个月。” “不成,今日我便要出去。” 府医着急,“万万不可。” 谢辞昼冷了脸,“已经依你之言躺了五日,我公务缠身没那么多时间缠绵病榻,速速开些好药来,我今日便要出门。” 府医满头大汗,知道这位平日里常入宫中,似乎忙得很,不敢怠慢,斟酌着开了几味药。 走之前仍嘱咐,“公子,万万不可再添新伤了。” “……”谢辞昼没做声。 添新伤与否,还是要看林笙笙心情,或许这一刀不足以解她心头气闷,那便再让她来一刀。 躺在林笙笙的床榻上,却没了往日幽幽甜香,这棠梨居外梨树葱翠,哗哗作响,更衬得屋内寂寥。 林笙笙站在香云楼门口,看着人来人往,气不打一处来。 她冷笑着看向一瘸一拐的殷围,“殷掌柜,这偷来的好点子,用的如何?” 殷围隔着窗扇冲她作揖,笑得眼睛都没了,“林姑娘啊,此刻忙,我抽不开身,您自便,自便哈哈哈。” 佩兰气得恨不得上去狠狠踹殷围那条未瘸的腿,“他欺人太甚!万金楼也是没有信用的小人!” 朱掌柜走出来撑了把伞在林笙笙头顶,“林姑娘,别晒着了,快进屋吧。” 林笙笙不再搭理殷围,钻入伞下回了宝香楼。 朱玉这些日子疲于应付夫家亲戚,又添了许多白发,她丈夫被押着去随军,不日便要启程去西北打仗,九死一生,恐怕今后再无相见之可能,她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然而,没想到夫家的亲戚,不由分说来抢夺所剩无几的家产,还将他们母女二人赶了出去。 可怜那几乎要坍塌的房子还有所剩无几的家当,全都被亲戚瓜分,朱玉这些日子带着妧儿暂住在宝香楼中。 妧儿没有在绣花,而是捧了一本账册认真看,她时而提笔记录,时而拨弄算盘,颇有小掌柜的模样。 林笙笙不愿再与朱玉多说她家里的事情。 有时候不能过多干预旁人因果,毕竟事磨人,若是不经事,便永远不会懂。 她坐到妧儿身旁,扫了一眼账本,指了指其中一处,“朱出墨入,此处应是朱笔写来。” 妧儿连忙用朱笔圈出。 她又指了指,“月末合龙门,如今才一旬,不必着急,你可捡上个月的算一算试试。” 妧儿点头,埋头继续去做。 朱掌柜笑着连连点头,“我从前没发现,妧儿竟如此有天分!” 说着,她随着林笙笙来到窗边,声音压低,“林姑娘,这是我与妧儿这些日子的租金,暂住在这里,实在给你添麻烦了。” 林笙笙把钱推回去。 “这钱你拿着,去找个清净住处吧。待你周转过来,我自会在你例银里面扣。” 朱玉红了眼,终究没说山么,她优柔寡断,记挂旧情,总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家中清净最重要,她丈夫虽然混,但终究是有苦衷的,若是她都不理解,又有谁来心疼他呢? 可是没想到,她心疼丈夫,丈夫可没心疼她! 甚至都没心疼他们的女儿…… 这些日子她也算看明白了,丈夫那一家子没什么好人,既如此不如告上官府,由官府主持公道为他们和离,等今后她领着妧儿照样能好好生活。 只是她仍伤心…… 她与丈夫少年夫妻,曾落寞过也曾小小风光过,他们是白日里并肩的友军,亦是夜里抵足而眠的恋人,勤勤恳恳赚下家业,本以为苦尽甘来,没想到物是人非。 “母亲,咱们就去住香云楼后面那条弄瓷巷罢。便宜又清静。” 朱玉抛下心里杂念,连连点头。 妧儿重新垂了眼睫,香云楼掌柜抢了林姐姐这么大的生意,她定要牢牢盯着他,直到他露出破绽! 佩兰推门进来,放下手中包袱,药香传来。 “姑娘,按照您说的,都备好了。”佩兰疑惑,“只是……这怎么都是些治风寒的药?不是疗刀伤的。” 林笙笙愣了一瞬,“我要疗刀伤的做什么?”她上前拿起包袱翩翩下楼。 闻令舟比信中时间早到了一刻钟,他站在宝香楼柜台前,认真看着一张介绍香料的纸笺。 字如梅花婉约秀丽,是林笙笙写的。 “闻将军,你托我找的药材,都在这里了。”林笙笙走上前,将包袱递给他。 闻令舟听到前三个字,眼睛暗了暗,但很快便爽朗一笑,“笙笙,多谢。” 林笙笙挠挠头,其实这些并不是什么珍贵难得的药,闻令舟写信说托她找,有些无厘头,但是她并未多想,毕竟他帮了自己那么多,自己为他找些药材,也算谢他。 闻令舟状似无意问起,“听闻你前几日天没亮就从谢府赶回林府,可是林大人或是陈夫人出了什么事?” 林笙笙从容笑笑,“没有什么事,就是想家了,所以才回去。” 闻令舟将这话在脑内转了转,察觉出不寻常。 他深吸了一口气,“笙笙……” 他往前一步。 “那日在清圣观,我问你嫁给谢辞昼是否后悔,你还没有回答我。” 林笙笙不答,只道:“闻将军,祝你此战大捷,平安归来。” 闻令舟心里一阵酸涩,“若是我平安归来,你——” 还未等他说完,只听街上一阵乱响,紧接着是闻家小厮大声吼叫:“没长眼睛吗!闻家的马车你也敢乱冲撞!” 闻令舟面色一沉,大步走出宝香楼。 林笙笙跟在后头,只见乌木嵌金的马车被另外一辆普通马车撞得歪歪斜斜,一侧轮子破裂,看起来没法再用了。 闻令舟先喝退小厮,“不得造次!” 有另一位小厮上前低声:“将军,圣上传您入宫。” “小的这就回府另驾马车来。” 这时,从街角缓缓驶来一辆用料上佳却十分低调没有任何佩饰的马车。 谢辞昼缓缓掀开车帘,半张脸隐在帘后,露出的半张脸有些不正常的白,鼻梁侧那颗小痣愈发显眼,英挺俊美中添了些清润温和气质。 他先是看向林笙笙,笑了笑,“笙笙。” 转而看向一旁的闻令舟,收了笑意,往日倨傲疏离的神态又回来了,“闻将军,谢家的马车可以先供你暂用,我待会和笙笙共乘林府马车。” 闻令舟瞬间想明白自己马车怎么坏的,他冷哼,走到西域马旁边开始解绳索,“不必了,我骑马去。” 翻身上马前,闻令舟拍了拍手中包袱,笑着对林笙笙道:“笙笙,多谢你精心配置的药材。” 然后扬长而去。 谢辞昼已经下马车走到林笙笙身旁,手臂不经意摩擦过林笙笙的,他将手里的食盒递给一旁的佩兰道:“笙笙,我带了你爱吃的红豆酥酪。” 四周时不时有人觑几眼看过来,私下里小声讨论。 看起来,夫妻二人不过是蜜里调油吵嘴调情,而不是捅刀子见血差点出人命。 林笙笙知道谢辞昼并不是淡漠克制的谦和君子,而是个为了情情爱爱要死要活的疯子。 她不敢招惹,眼神示意佩兰后转身进了宝香楼。 佩兰连忙把手里食盒放回元青手上,行礼后也跑了进去。 谢辞昼看着那抹茜色背影,耳边响起——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她在心里默念心经,不叫他听见别的。 谢辞昼勾唇笑笑,实在是心思玲珑,举止可爱,他也走入宝香楼。 第42章 逗弄 小狗 宝香楼内冷清了一些, 不似往日热闹,谢辞昼挑眉,扫了一圈, 然后回过头看了看街对面人来人往的香云楼。 元青上前悄声问:“公子,听闻香云楼的掌柜抢了少夫人原先谈好的万金楼,连着先前少夫人画的图纸、构思的纹样一并抢了去……您看,用不用元鸩去敲打一番?” 谢辞昼抬了抬手, 脚步不停, 往二楼走去, 边走边道:“不必, 她向来有主意, 我若是插手, 反而看低了她。” 林笙笙是一棵峥嵘向上的参天大树,而不是攀附谁的菟丝花。 他与林笙笙各自生长, 树干互不打扰,但是枝叶相接交错,共享雨露阳光。 来到雅间门前, 透过微微敞开的窗子,谢辞昼看见林笙笙正专心看账, 他拎了食盒推门而入, 留元青在外头。 林笙笙头也不抬。 将一碗仍冰着的酥酪摆在林笙笙眼前, 谢辞昼坐在一旁,离得很近,“笙笙,先吃一些吧。” 林笙笙这才抬头,眼神放肆又无礼的上下打量一番谢辞昼。 【这身衣裳不好看。】 谢辞昼愣了愣,难不成她现在不喜欢天水碧了?那她究竟喜欢什么颜色?是今日闻令舟穿的那一身玄黑吗? 林笙笙看到谢辞昼的神色, 心中莫名爽快一回,从来是她揣摩着谢辞昼的心思,小心翼翼迎合,如今反过来才知,被捧着被哄着的那个人竟如此舒坦。 像……调。教、逗弄一只小狗,叫它乖乖坐好,再叫它绕在自己脚下,等玩够了再抛开。 林笙笙抬眼看谢辞昼,忽然问,“你的伤好些了吗?” 谢辞昼的眼角眉梢瞬间沾上愉悦,他微微倾身,靠得更近一些,“要不要摸摸看?还有些疼。” 林笙笙笑得意味深长,“若是我没记错,谢大人很厌恶旁人触碰。” 谢辞昼的眼眸瞬间暗下来。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60节 “既然伤还没好,谢大人请回吧,我这些日子忙得很,不仅要顾着宝香楼,还要给闻将军配些防蚊虫的香包,没空同您品鉴酥酪。” 谢辞昼已经端正坐好,眉头蹙起,被林笙笙字字句句刺得心肝疼。 “我的伤没什么大碍,闻令舟此行所需草药与香料我会派元青去协助打理,笙笙,你别替他操心了。” 林笙笙观察着他的神色,从笑意盈盈到现在黯然伤神,像夏日午后的天气多变。 心中舒爽更甚。 她拿起金匙浅尝了一口酥酪,点点头后放在一边,继续看账。 像放风筝一样,松松紧紧拉扯着,有意思。若是小狗能够乖顺,奖励一二也无妨,等真逗弄够了,再一下子抛开,岂不是更加舒爽? 果然,谢辞昼见她吃了一口自己带的酥酪,向来淡然的面上重新涌上些欢喜。 “笙笙,棠梨居的凌霄花开了,要不要回去看看?”这是在试探她的意愿了。 林笙笙道:“我不爱看凌霄花,林府的芍药开得热闹,我要多看些日子。” 模棱两可,引人遐想,若是想做她只是仍气着,过些日子便回也说得过去,若是想成她对谢府了无牵挂,不愿再回去,也说得通。 叫人摸不准看不透,更叫人不敢懈怠。 谢辞昼点头,亲自拿起金匙,舀了一勺白白嫩嫩的酥酪送到林笙笙面前,“好,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他看着林笙笙,“再吃一口吧。” 房间外走廊内人来人往,竹窗并未掩的严实,若是有心人从窗户缝里瞥见,定会惊掉下巴。 提笔可动风云,执刀则扶正祛邪,筋骨如玉的一双手,正认真拿着金匙,渴求能够喂一口眼前之人。 林笙笙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勾勾唇,“这酥酪不过如此,我不想再吃第二口。” 谢辞昼放下金匙,耐心道:“酥酪知道自己没有从前好吃,定会改的。” 林笙笙笑笑,不再多说什么。 - 谢府,金姨娘摇着扇子在屋里走来走去,额头上沁了汗水。 “云霜,我听说昨日肃王府又抬出去一个宠婢,被割了耳朵,惨极了!!算娘求你,收手吧,千万不要去趟浑水!” 谢云霜咬了一口枣子,看起来心情不错,“我见过肃王了,丰神俊秀,威风凛凛,待我也不错,您别想那么多,就等今后扬眉吐气吧。” “你只知道肃王,却不知肃王妃!我也是托关系花银钱才打听到的,听说肃王妃从前不过是个罪臣之女,被充作官奴辗转到肃王府做婢女,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肃王迷得七荤八素,不仅为她安排了假身份,还暗中将她家里人安顿了,如今肃王妃把持着王府,这么多年宠爱不衰,靠的不是身后家世,而是肃王的爱啊!” “云霜,这男人啊,若是交了心,就算你是地里的蚁虫都能给你捧上天去,可若是不交心,就算你是天上的月亮,他也能给你踩到泥里。” “如今肃王独爱肃王妃,将她宠得无法无天,旁人若是敢不识趣往上凑,迟早要被踩进泥里。” “你以为戚贵妃为何隔三差五便盘算着往王府里送人?还不是盼着肃王能看上一个,分一分王妃的宠爱?” 谢云霜笑了,“如此,正合我意,我自然不会做泥里的蚁虫,我也要做天上的月亮!” 金姨娘气得有点晕,扶着书案坐到玫瑰椅上,“做月亮哪里有那么容易!” 这些年她千依百顺,费尽心力维持容貌身段,都不敢说入了谢长兴的心,可见男人寡情是天生的。 自己的这位女儿容貌平平,心性不成熟,虽有些装可怜卖乖的本事,但是落到真正聪明之人眼中,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云霜,实在不行咱们就不嫁了,和谢枕欢一样,在家里多待几年,好不好?” 谢云霜摇头,“如今勉强够得到肃王,我为何要畏手畏脚?若真等来日他登位,我恐怕连同他见一面都难,这次我绝不会看着机会流失。” 不就是个婢女出身的肃王妃么?有什么好害怕的? “再说了,日久见人心,说不定今后肃王移情别恋,对我青眼有加呢。”谢云霜把枣核扔掉,“你看看棠梨居那位,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回个娘家都要哥哥去陪。” 金姨娘闻言讥讽一笑,“她?谢辞昼和谢长兴一脉相传,都是薄情寡恩的人,且看她能笑多久。” - 天色渐暗,余霞成绮,洒在竹窗内,映得林笙笙脸颊一片金光。 谢辞昼在这里陪着她坐了大半日,她看账,他便看卷宗,时不时提笔写折子,二人各捧一盏茶,一天的光阴静悄悄流走。 朱玉被妧儿扯着在楼下,“林姐姐和谢公子恐怕有许多话要说呢,咱们别去打搅了。” 朱玉笑着点点她的鼻子,“你呀,古灵精怪的,竟也懂这些。” 终于看完手中账册,也定了接下来换哪家首饰铺子合作,林笙笙推开面前本册,伸了个懒腰。 谢辞昼也随之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着林笙笙。 “谢公子,天色已晚,请回吧。” “西街离林府近,我想去拜访岳父岳母。” 【这是拜访岳父岳母还是去蹭吃蹭喝?】 谢辞昼勾唇,“蹭吃蹭喝。” 林笙笙懊恼,不小心又胡思乱想了!她还是不习惯被谢辞昼听见自己想什么。 “咳,你究竟为何能听见我在想什么?” 谢辞昼老实回答,“从你生辰那日。” 也就是圆房那日。 林笙笙点头,“便是我重新回来的时候。” “看来老天爷不想我轻易放过你,偏要你能听见我在心里如何骂你喽。” 谢辞昼诚恳,“若不是听得见,我恐怕永远无法认识到完完整整的林笙笙,更无法知道自己的浅薄贫瘠,许是老天爷不想我们再错过,这辈子换我来追随你。” “……”林笙笙咽了咽,移开目光,避开谢辞昼滚烫的眼睛。 “怎样才能听不见?” “若是看不见,便听不见。” “那你今后不许看我。” “我忍不住不看你。” “……” 林笙笙上前捂住谢辞昼的眼睛,“现在呢?能听见吗?” 谢辞昼在她的手心里眨了眨眼,摇头。 林笙笙的手心被他长长的眼睫刮得有点痒,连忙拿开,“好,那你今后就捂着眼睛同我说话吧。” 谢辞昼抓住重点,“今后还能同你说话,我就满足了。” 林笙笙纠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明白。” 林笙笙无言,她觉得谢辞昼不明白。 “你若是想去林府,也不是不行,这几日父亲母亲很担心我,你去一趟能稳一稳他们的心神。只是一点,不许留宿,拜访完你便回谢府吧。” 【思来想去,还是维持这段婚事,直到太子之事落定,万无一失才好。】 谢辞昼道:“笙笙,我想同你住在一起。” “不可以。” “如何才可以?” 林笙笙歪着头看了看谢辞昼,没想到往日疏离冷淡若清冷神明的他,若是陷入情情爱爱,比她自己还狂热,真是…… 古今奇观。 其实住不住在一起都没什么,毕竟如今的谢辞昼乖顺异常,定不敢做出格的事情。 逗弄之心又起,林笙笙冲着门外佩兰道:“去买一副骨牌来。” 吩咐完,她看向谢辞昼,“小牌九,可会?” “那日你同白蔻佩兰玩,我学了学,会。” 【竟然偷看我推牌九,还偷学?堂堂大理寺少卿,竟做些偷偷摸摸的事。】 “偷偷看你,不算丢人。”谢辞昼答她。 林笙笙气得又要去捂他的眼睛,而看到谢辞昼勾着唇将脸靠近,方便她捂的时候,她又停了手。 【啧啧,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看起来气色很不好啊,难怪没有往日那般俊美了。】 谢辞昼掩唇咳了几声,神色凝重,“过些日子会好起来的。” 第43章 逗弄 心机 接着, 谢辞昼闭上眼睛,“你想吧,我不听了。” 不是好话就不听了, 林笙笙忽然觉得平时硬得像块冰的谢辞昼此时有些娇。 林笙笙站起身,绕着谢辞昼走了一圈,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忽然, 她伸手触碰他身前衣襟, 谢辞昼眉头蹙了蹙。 林笙笙感受得到手下肌肉僵硬, 他很紧张? 那日床帐里很暗, 她虽知道自己没有刺中谢辞昼的心脏, 却不知究竟偏了多少, 终归……这是她第一次出手伤人,无论伤的是谁, 她都想来后怕。 她剥开谢辞昼前襟,还未看见里衣,就被谢辞昼握住手。 “别看。” 林笙笙瞧他神色, 像是胸前藏了什么丑陋的东西,所以抗拒退缩。 谢辞昼忽然问, “你担心我。”他把林笙笙的手压在心口。 他闭着眼睛, 只能根据香气判断, 林笙笙就站在他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有了反应。 林笙笙想冷笑收回手,“第一次捅人,想看看还有哪里需要精进的罢了,谢大人不要多想。” 谢辞昼点了点头, 他听不见林笙笙心里在想什么,所以这句话真真假假,他分辨不清,总之,她的声音很冷,说出的话带着刺,听起来很痛。 大概是真的不担心吧,谢辞昼道:“你的短刀用的很好,若是反应再敏捷一些就更好了,平日里和我多练练。”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61节 他的声音诚实又落寞。 林笙笙俯身,近距离看着谢辞昼的脸,“那你旧伤呢?可愈合了?” 谢辞昼深吸一口气,林笙笙离得太近了,他感觉到了温热的气息,这气息说着关心他的话,实在是让人…… 捉摸不透。 究竟是不担心,还是担心? 若是担心,为何要说冰冷的话刺他,若是不担心,为何要再问旧伤? 林笙笙像一团雾,叫人身处其中,看不清摸不透,阵阵香气后她离开,只留下一身水汽,证明她来过。 谢辞昼忍住倾身吻住这团雾的冲动,“没好,新伤与旧伤重合,伤口很痛。” “痛就对了。前世我强忍病痛等你最后一眼的时候,也很痛,生辰当日与你圆房也很痛。”林笙笙又换上了冷漠的面孔,没有半点怜悯之色,她说完重新坐回玫瑰椅上。 “我……” “我知道你不爱我,所以事事敷衍推拒,也知道你与我和离是为了审林家的案子,你说的我都信,可是……谢大人,我一看见你就想到这些痛,可怎么办呢?” 房中静了很久,谢辞昼才道:“对不起。” 他像一只风筝,线的末端在林笙笙手中,松松紧紧,时而扯得他酸痛,时而松的他忘乎所以,这很痛苦。 林笙笙勾勾唇角,没想到谢辞昼态度如此认真,其实前世那些事她早就不在乎了,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就算是偶尔梦见些,她也不会再去深想。 她有机会重活一世,是来重新找回健康的身体、蒸蒸日上的事业、至亲至爱的亲情的,至于男女之爱…… 不得不说,不论前世今生,谢辞昼都是她心头好,不过这也单单是说皮囊与气质罢了,过日子可不是与皮囊过。 罢了,想这么多做什么呢? 男女之爱有或者没有,对她无甚影响。 “睁开眼睛吧。”林笙笙从佩兰手中接过骨牌,利落洗牌,然后两两一组分次摆开,投骰子串牌。 谢辞昼的目光随着她的手微动。 翻牌看牌,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笙笙与谢辞昼玩的时小牌九,此玩法非常简单且看运气,平时用于酒桌喝酒很实用。 因为根本无需费脑去记牌算牌,只需看各自翻出来的牌型便知输赢。 林笙笙一次翻开两张牌,红彤彤一片,每张牌都整齐分布着八个红点,“人牌。” 此牌面虽算不上最大,但也是仅次于天地至尊的好牌,林笙笙觉得胜券在握。 【忘了讲讲谢辞昼输了该怎么办,单单叫他打道回府,也太便宜他了。】 谢辞昼还未掀开,只用指腹摸过,勾唇道:“若是我赢,可住林府。” 林笙笙料定他不会赢,点头。 谢辞昼翻牌,丁三配二四。 “至尊?!”林笙笙站起来,不可置信。 谢辞昼神色淡淡,似乎并未因这罕见的牌型而多高兴,只追问,“若是我赢,可住林府。” 林笙笙头一回感到挫败,从前和陈毓盈还有佩兰等人玩的时候,她都游刃有余。 深深挫败感后是极强烈的生胜负欲。 林笙笙咬牙,“天色已晚,今日就先到这,改日我再和你比一比,到时候可不止小牌九那么简单!” 谢辞昼抬起头看她,眼神里得意之色似有若无,映在林笙笙的眼里,简直是嚣张。 “好啊,奉陪到底。” 谢辞昼如愿以偿随着林笙笙上了回林府的马车。 宝香楼来来往往许多高门贵女,瞥见谢辞昼后都先是惊讶后是与三两好友窃窃私语。 “不是说林家女入了谢府之后不受宠么?怎么还能出双入对呢?” “我看谢家公子面色不善,恐怕是来问罪的罢。” “可不是?放眼云京,可还找得出比林家女更大胆的么?自从几年前入了京便不安生,今日招惹瑛王,明日招惹徐家公子,又进了谢家门,听说闻将军也被她迷得七荤八素,每日在外招摇过市,抛头露面,不得安生。” 几位捏着帕子掩嘴笑了笑,“我若是男人啊,我也看不上,长得好看又如何?” 一位穿着灰绿绸裙的妇人挤到几人中间,“借过。” 几名贵女一下子散开。 “走路不长眼吗?” “没看见这里这么多人?为何无礼挤进来?” 周琼回首,嘴角勾了勾,温和一笑,“原是各家闺中小姐啊,恕我眼拙,看成了街角的长舌之人。” 几位贵女脸上一阵红,啐着要身旁的婢女上来撕周琼的嘴。 周琼步子大,走出宝香楼来到街上人多的地方,腕间金镯闪闪发光,将一身灰绿色衬得发亮,“几位姑娘怎的如此跋扈?招摇在外,不得安生,我若是男子,可看不上。” 有一位气得大骂,“你是男子又如何?凭何要叫你看得上!” 周琼点点头,笑道:“是了,凭何非叫我看得上?” 几位贵女回过味来,连忙唤回婢女,狠狠瞪了一眼周琼便快步走开,这点小事若是真闹起来,着实丢人,各自都是有家中长辈教习礼数的,自然知道背后嚼舌根是小人做派。 各自散去,宝香楼内依旧人来人往,想没发生过什么是的。 周琼看了一眼不远处越走越远的马车,心中畅快。 一点小小风波,林笙笙全然未觉,白蔻在马车外悄声同佩兰说了几句,佩兰闻言默了默,“从前是我狭隘了,总将周三姑娘当做大奸大恶之人……” 白蔻拍拍她的肩膀,“你没有姑娘那样神机妙算,但胜在机警,何必妄自菲薄。” 林笙笙白日看账本看得多,此时眼睛有些酸,她闭目养神,端坐在马车内。 谢辞昼正同马车外的元鸩说话。 “见枕欢一面?”他冷笑,“他也配。” 元鸩道:“前些日公子命属下跟着二小姐……她……她不仅见了肃王还又约见了一次,下次见面应该在三日后。” 似乎早有预料,谢辞昼点点头,“她不想嫁给胥无凛,自然是盼着胥无凛死的。” “去告诉胥无凛,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别再打枕欢的主意,若是老老实实吐露实情,我兴许愿意暂时保他一命。” 元鸩得令前去。 林笙笙听了许多,忽然道,“你低估了枕欢。” 谢辞昼回首看她,似是听不清,稍稍往林笙笙身边挪了挪。 二人衣袖的料子摩擦着。 林笙笙睁开眼,看着他,“见胥无凛最后一面,或许能叫枕欢更放得下,也能叫胥无凛吐出更多消息。” 谢辞昼目光未从林笙笙脸上移开,忽然温声道:“别动。” 林笙笙被他的目光钉住。 谢辞昼缓缓靠近,近到林笙笙看得见他眸子里映着的她自己。 她稍稍往后退,脊背抵着雕花木板,硌得她骨头有点痛,退无可退,谢辞昼仍肆无忌惮欺身向前。 林笙笙忍无可忍,伸出手推谢辞昼的胸前。 【不许亲我!】 与此同时谢辞昼快速伸出手,微凉指尖从林笙笙脸颊上略过,然后身体顺着她的力道,被推到一边。 “有一根睫毛,掉在你脸颊上了。” 他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唇色更白了一分,一只手捂着方才被林笙笙推过的地方,那里是尚未愈合的伤口,此刻已然渗出血,另一只手伸到林笙笙面前,戴着白玉戒的漂亮食指的指尖,躺着一根微微蜷曲的长睫毛。 “……”林笙笙又气又无奈,“拿一根睫毛而已,靠这么近做什么?” “马车很晃,我怕伤到你。” “……” 林笙笙无言以对,看着他被血洇湿一片的衣襟,心里愧疚,“对不住,我不该推你。” “是我靠得太近,叫你害怕了。” “那倒没有,有什么好怕的。”许是愧疚之心作祟,林笙笙难得如实回答。 谢辞昼挑眉,伸出方才一直压在伤口上的手,“可敢帮我擦血?” 林笙笙勾唇,歪着头看他,“休想得寸进尺。” 谢辞昼轻笑,从林笙笙袖子边取了帕子低头擦拭。 绣了合欢花的粉红丝帕,轻轻拂过修长的手指,缓慢轻柔,在指缝逗留又分开,顺着手背筋骨移至腕间,柔柔丝帕撩过有力的腕骨,车帘翻飞,金色阳光跳跃在他的皮肤上…… 林笙笙移开目光。 他手上的疤痕确实淡了很多,可见这些日子用了不少去疤痕的好药。 “府医特嘱咐我不许牵动伤口,可是……”谢辞昼顿了顿,似乎难为情,“看来今夜只好叨扰笙笙,一同睡床榻了。” 第44章 逗弄 不在乎 “一同睡床榻?!” 林笙笙的声音在马车里炸开。 “绝无可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谢辞昼问:“我打的什么主意?” 林笙笙瞪了他一眼, “你,你分明是想……” 【无耻之徒。】 她脑海里忽然闪出那日醉琼蕊床底下的画面来,那么滚烫, 当时抵着她……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62节 【若是谢辞昼夜里不睡觉,一直抵着我烫着我怎么办?】 本来只想逗一逗林笙笙的谢辞昼忽然一僵。 他连忙从林笙笙脸上移开目光。 方才还从容淡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谢辞昼此刻竟然露出些窘态。 林笙笙注意到了,她笑眯眯道:“怎么了谢大人?若是我没记错, 当年你坐怀不乱, 是最看不上那些男女欢爱之事的, 就连婚后圆房, 都是带着脾气来, 如今你这是怎么了?” 谢辞昼轻咳一声, 目光认真,“笙笙, 你生辰那日我确实负气而来,只因当初这婚事并非我所愿,本想同你保持距离等你移情别恋我们一拍两散。” “可是婚后一段时间发生了很多, 以至于我对你产生了误会,那日……是我不对, 我是非不分, 理所当然伤害了你。” “前世之错已然酿成, 我再无机会补偿,但是如今——” “说这些做什么呢?我早就不在乎了。”林笙笙摆摆手,浅浅一笑,别过头去,葱尖似的手指拎起一点车帘,她专心看外头人来人往的热闹劲。 谢辞昼还未说完的话堵在喉咙里, 再说恐惹人烦,不说却又咽不下。 咫尺天涯,或许说的就是现在。 有些人天涯海角,却只需抬首共赏一轮明月,便可通心意诉相思,而有些人近在咫尺,两颗心却云树遥隔。 胸口的伤开始剧痛,谢辞昼眉头微蹙,额头沁出汗,他伸出手想握一握林笙笙的手,片刻犹豫后,又收回。 纵然万千缘由,他仍觉亏欠。 到林府时天刚擦黑,早有小厮跑到陈毓盈跟前说了今日之事,所以陈毓盈早早便知今日谢辞昼会来。 虽不知自己女儿究竟和这位姑爷发生了什么,更不知这俩人如今究竟到哪一步,但是陈毓盈还是做了两手准备。 “谢公子这么晚了还来送笙笙,真是有心了。” 谢辞昼行礼,“并非送笙笙,而是来陪笙笙。” 陈毓盈看看林笙笙又看看谢辞昼,只见自己女儿使来一个眼色。 陈毓盈笑道:“想必这些日子你也忙,林府离着皇宫可不如谢府那样近,若是不方便呢,今夜谢公子先回去吧。” 说着,她又看了看谢辞昼身前的伤,再想到前几日林笙笙跑回来时浑身的血,心里惊疑。 难不成自己女儿把谢家公子给捅了? 她面上稳住,“你这伤……” 谢辞昼咳了咳,“前几日在谢府遇刺客,连累笙笙跟着担惊受怕了,岳母放心,小婿已经将事情解决,然心中实在愧疚,想来陪陪笙笙。” 【从前倒是没发现,谢辞昼此人扯谎倒是熟手。】 谢辞昼又咳了两声,看向林笙笙,“笙笙,伤口裂开了,回房帮我换药吧。” 说完,他看了看疏影轩的方向。 陈毓盈连忙道:“谢公子身上有伤,恐怕和笙笙住在一起不方便,别担心,我已经叫人给你收拾出一间上好的房间,那罗汉床宽敞,方便你养伤。” “云安,去,带着谢公子好生住下。”像是怕他拒绝是的,陈毓盈连忙派身边的嬷嬷去带路。 感觉到身旁人僵了僵,林笙笙几乎要笑出声。 【谢辞昼啊谢辞昼,你也有今天!】 谢辞昼道谢:“多谢岳母。” 说完,跟着云安走了,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看林笙笙。 眼神有些幽怨。 待那边两人走远了,陈毓盈拉着林笙笙问,“究竟怎么一回事?你若不想说便罢了,但是接下来想怎样,总得给母亲个准信。” 林笙笙道:“母亲,您对我最好了。等我想明白了,自然和您说,至于现在……他乐意住林府,就叫他住着去呗,到时候圣上定觉得这门婚事美极了,龙颜大悦对咱们都有好处。” 陈毓盈嗔了她一眼,“那你自己有数便好,早些休息,今日我还收到了戚家的请帖,点名道姓叫你去他们府上切磋香道呢。” 她又嘱咐,“我知道你手艺好,鼻子更是灵得很,但是有句老话叫‘峣峣者易缺,皦皦者易污’。这身怀绝艺也是同样的道理,你可懂得?” 林笙笙笑笑,若是放在前世,她自然不懂,可如今世事磋磨,她深谙其中道理。 “母亲,您放心,我长大了。” 陈毓盈听见这话莫名伤情,深深看了一眼林笙笙,“罢了,早些休息。” 一连三日大雨。 谢辞昼除了每日午饭来疏影轩与林笙笙共用,别的时候不是在宫里便是在任上,不然便是闷在陈毓盈给他安排的客房里看书。 二人偶尔说些朝中事务,再无多言。 又是雨天,林笙笙缓缓走在伞下往角门去,心里盘算着待会的生意,忽觉肩上一重,对襟绣满梨花的斗篷被披在身上。 她侧首,只见谢辞昼面色仍苍白,为她披上斗篷后,衣袖、衣摆都沾了些雨水。 “你这些日子是不是没有好好喝药?” 谢辞昼咳了咳,“喝了,许是这些日子公务忙,奔波太多,所以不见好。” 林笙笙皱眉,“谢大人,圣上器重你,谢府全靠你撑着,你该多注意身子才是。” 谢辞昼勾唇,“我就当是笙笙在关心我。” 林笙笙扭过头去,“才没有。”头也不回的走了。 - 大理寺狱中,黑漆漆的甬道两侧晃着灯火,腥臭腐烂的气味扑鼻而来,这里关押的都是罪恶极深重的死囚。 谢枕欢用帕子掩了口鼻,闷声问:“哥哥,当真是他说想要见我么?” 谢辞昼点头,“我本不愿你们二人相见,但是同你嫂嫂商议后,觉得这件事还是要看你如何想,若是此刻反悔,我便带你出去。” 提到林笙笙,谢枕欢眼睛亮了亮,“你和嫂嫂怎么样啦?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去看她?” “没怎么样,没我允许,你不许来叨扰她。” 谢枕欢一下子蔫了。 “到了,你自己进去,不要靠得太近,我就在门外等你,若有急情,唤我便可。” 谢枕欢点点头,抬脚走进去。 “无凛哥哥?”眼前人身前血痕纵横,蓬头垢面叫人看不出真实容貌。 一声嗤笑,“事到如今,你还愿意叫我一声无凛哥哥。” 谢枕欢眼里尽是泪,“也对,无凛哥哥早就消失了,你如今是胥无凛。” 良久无言。 谢枕欢问:“你叫我来见最后一面,究竟想说什么?” 胥无凛这才抬头看她,和往日不同的是,今日的目光浓烈,像是要一点点刻住她的模样。 “可悔?” “不悔。” 胥无凛怒吼,挣扎得铁链哗哗作响,“为何不悔?我从未把你放在眼里,只不过看在自小的情谊上才顺着你的心意而已。” 谢枕欢两行泪洇湿了衣襟,“不,旁人不明白你,我却明白。” “你年少家族败落,父亲在狱中蒙冤而死,母亲久病缠身痛苦死去,你心中有恨,有仇,有不甘。” “你待我冷冷热热,看着我沉沦情爱,冷眼旁观我飞蛾扑火,不过是为了满足你那自卑又敏感的心。” “你不敢爱,但是又贪恋,每每看我围着你转你便觉心中爽快,穷困落魄又如何,自有贵女痴情于你。” 说到最后,谢枕欢止了泪。 她自幼丧母体弱多病,在各怀鬼胎的谢府里长到十多岁,自从几年前林笙笙向她递来些温暖之后,她才恍然大悟胥无凛的感情。 自卑,所以贪恋却不敢沉沦,患得患失,所以时时刻刻警惕。 她甚至恨过,哥哥为何不爱林笙笙。 也午夜梦回疑心过,或许林笙笙同她好,只不过是为了哥哥。 她曾试着同别家姑娘交好,以证明林笙笙并非她唯一要好,也曾用哥哥做筹码,从林笙笙那里换取更多温暖。 这些无厘头又暗戳戳的小手段,都是她敏感多疑的试探。 但她和胥无凛却又不一样,胥无凛一颗心早已被世事磋磨得冷硬,而她始终柔软。 胥无凛先是怔住,后又咬牙切齿,“既然知道,你还傻乎乎往上凑!你这个蠢货!” 谢枕欢擦干净泪,笑笑,“因为我可怜你。” “我贪恋却不占有,患得患失却不伤害,我本以为你和我是一样的人,所以我耐心等你,可是我错了,你的心早就烂了!” 谢辞昼在门外蹙眉,贪恋什么?患得患失什么? 胥无凛嗓子里发出一声怪笑,“你以为你多高尚?” “你们这些人,装出一副相得无间的模样,好似礼贤下士、登崇俊良,实则不过是上我一口冷饭吃!” “吃完了,还要叫我磕头谢恩!可笑!可笑!” 谢枕欢怒道:“林将军对你从未有过任何龃龉,你这是小人之心!” 胥无凛狂笑,笑得身前伤口汩汩流血,“好啊,好啊,他装得你们深信不疑!” “若是当真无龃龉,为何偏叫我祭拜家人时不许声张?又为何只给我区区副将之职?” 谢枕欢要说许多,却忽然顿住,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林将军护他,他心生嫌隙,林将军提拔他,他说赏冷饭。 这样扭曲阴暗之人,是永远填不满的。 谢枕欢冷笑,“你以为,肃王对你就是真心了?” 胥无凛从癫狂之态中扭转,盯着谢枕欢。 “真心与否重要么?当年胥家没落,我从郢州连夜入京,求到谢府门前,你去问问你的好爹爹,可曾给我开门?” 谢枕欢知道这件事,“可是最后林将军接纳了你,给你吃喝,为你谋官职。” 胥无凛笑道:“这些有什么用?他处处压我一头,叫我永无出头之日,当初救我也不过是顺手罢了。” “可是肃王答应我,待来日事成,定为我胥家翻案,这么多年,你们谁敢给我这个承诺?”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63节 谢枕欢摇头,“肃王狼子野心,你与虎谋皮,绝不长久。” 胥无凛哀怨道:“可惜,我等不到那日了,不过也好,只要胥家能洗清冤屈,我就算死,也不再是罪臣之后!” 说着,他看向谢枕欢,“枕欢,阿欢,你哥哥、你那好嫂子的哥哥都站了太子,今后死无葬身之地。” “你心里还有我,对吗?你这么多年,最想的不就是嫁给我?你劝劝你哥哥把我放了,今后我娶你,护着你……” 说着,竟有些真情流露。 谢枕欢似乎受其蛊惑,缓步上前,眼里是道不明的情绪,似一汪春水。 胥无凛嘴角慢慢勾起,看吧,就像是养了好些年的狗,就算是踹上几脚叫她滚,现在再勾勾手指,她还不是照样上前来? 啪! 清脆狠戾的一巴掌回荡在狱中,谢枕欢打得胥无凛脸歪向一侧,然后迅速退回原来的位置。 原本眼睛里的春水汪汪瞬间变成蔑视。 “你也配!”谢枕欢呼吸有些粗,“嫂嫂说的没错,你我那几年,若是放在我这一辈子里,也不过是一段小插曲,你有什么信心,觉得我会受你蛊惑?” “我谢枕欢还不是那么贱的人!”她都快气得说胡话了。 胥无凛彻底疯了,用尽全力乱抓乱打,但始终脱不出那套锁链,他狂叫:“等贵妃大计一成,你们就都去死!” 顺着漫长甬道往外走,谢枕欢终于魂魄归位,方才不知怎的,竟然使出那么大的力气! 还说出那么脏的话! 实在匪夷所思。 她的手掌红肿,眼睛觑着谢辞昼,有些怕他训斥。 谢辞昼停下脚步,认真看着她,“你做得很好,枕欢,你嫂嫂说的没错,从前是我看低了你。” 谢枕欢默默看着眼前高大的哥哥,忽然觉得,谢辞昼不再是终日埋头公务淡漠疏离的模样了,小时候背着她去街上买糖葫芦的哥哥,又回来了—— 是嫂嫂把他变回来的。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踌躇了一会才道:“哥哥,你快些把嫂嫂哄好,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嗯,放心回去吧。” 夜雨淅淅沥沥不停,谢辞昼戌时末才归,子时未到便唤了府医,小院里人来人往,端着血水的婢女往外走,捧着药材的往里跑,闹哄哄的。 谢辞昼住在金月阁,和她的疏影轩离得不远,不多时便听见了消息。 “当真这么严重?白日里瞧着还好好的,前些日子也都没什么事。” 佩兰点了灯,“听闻是今日操劳过度,先是去了大理寺狱,后又入宫,最后还奔波到谢府一趟,这才……” “哎,姑娘,外头下着雨呢。” 林笙笙披了一件外裳,看着门外雨打芭蕉,心中有点不安定。 不会真的被她捅死吧。 论起来她与谢辞昼没有如此深仇大恨…… “佩兰撑伞,白蔻,你打那盏琉璃灯笼,咱们去金月阁看看。” 第45章 逗弄 共枕 一路上芍药倾倒, 芙蓉满地,十分惨淡,越走林笙笙的心里就越害怕。 若是她当真一刀把谢辞昼捅死了, 该如何向圣上交代?林家会不会就此覆灭…… 她知道谢辞昼一直是圣上看重的人。 如此这般胡思乱想一路,来到金月阁的时候雨下的如泼水一般,林笙笙顾不上鞋袜全湿了,推开门往里屋走。 “谢辞昼。” 府医在外间亲自看着煎药, 屋里弥漫着血腥气, 静悄悄的, 只有一豆小灯点在床前案几上, 照出谢辞昼一张惨白的脸来。 林笙笙心里一揪。 她大步上前, 只见谢辞昼已经昏睡过去了, 他唇间无色,面色冷白, 高挺鼻梁一侧的小痣黑得过分。 “谢辞昼……”林笙笙坐在床边,摸了摸他冰凉的手,“你可千万别死……” 床上之人没有反应。 林笙笙大步走去外间, 低声问府医情况。 “谢公子已无大碍,但是这些日子未曾好好休息, 奔波劳累, 难免发作……过了今夜, 再按时吃药便好了。” 林笙笙轻抚心口,这才把一颗心稍稍放下。 “佩兰,去库房按着方子取上好的药材来,再把前些年从北地带来的那支老参取来备着。” 佩兰面露肉疼之色,但还是乖乖去了。 林笙笙从府医手中接过药,嘱咐道:“劳烦你今夜就宿在偏房罢, 待明日谢公子有好转,定包个足足的红包。” 府医连道不敢不敢都是应当,就去了。 几个婢女看林笙笙端着药,自知不该多事,便也退了下去。 林笙笙独自回到里屋,见谢辞昼仍只是躺在那,心中难免一酸。 【何苦呢?重活一世本该一拍两散,闹到如今两败俱伤,何其惨痛?难道说上辈子她死,这辈子谢辞昼死,两人死来死去才算把这孽缘全了么?】 她走上前,拿瓷勺舀起一点汤药轻轻放到谢辞昼嘴边,然而,只有一半流入他嘴中,另一半顺着脸颊留到枕头上了。 从来没伺候过人的林笙笙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起身要去外间找个婢女进来。 然而,刚起身,她的手就被一双微凉的大掌攥住了,“别走,我自己喝。” 林笙笙被吓了一跳,重新坐回床边,“你什么时候醒的?” 谢辞昼声音有些虚弱,“半刻钟前。” 林笙笙道:“醒了怎么不做声?给你喂药你也不动弹。” 谢辞昼不言,方才听见林笙笙一番心语,他根本喝不下药。 林笙笙坐到他枕头边,一只手轻轻撑着他的头,给他新垫了个软枕,这才松开手,重新坐回他手臂旁面朝着他,拿碗舀起一勺药递到他唇边。 “喏,自己喝下去。” 谢辞昼未动嘴,就这样看着俯身上前的林笙笙。 她似乎是匆匆赶来,身前的领口有些歪,药苦极了,但是林笙笙身上很香。 【怎么不喝?难道是烫的?】林笙笙忍不住用唇轻轻碰了一下瓷勺边缘。 【不烫啊。】 谢辞昼微微启唇,盯着那一勺药。 这才开始喝。 不多时一碗药见了底,林笙笙问:“可要蜜饯?” 谢辞昼挑眉。 蜜饯?这世间再甜的蜜饯,能有林笙笙的唇甜? 见他不说话,林笙笙取了一颗来递到谢辞昼唇边。 谢辞昼看着她,张嘴将蜜饯吃了,唇还不小心略过林笙笙的手指。 林笙笙一下子收回手,但是见谢辞昼神色平平,似乎是不小心才……她又平复了心情,装作无事发生。 但是谢辞昼仍看着她,这叫她有些不自在,林笙笙咳了一声道:“今日枕欢去见胥无凛,可哭了?” 谢辞昼答:“起先哭的厉害,后来不哭了,还骂了那厮一通,又打了一巴掌才罢休。” “啊?” 林笙笙愣了一会,看着来朱玉说枕欢在宝香楼拿着鸡毛掸子追闻诏崖这件事果然千真万确了。 “枕欢虽没再哭,但是夜里总是要想的。” 谢辞昼点头,“念旧情。” “旁的呢?胥无凛难道没说些什么?” 谢辞昼道:“胥无凛说贵妃有计划,会让太子一党死无葬身之地。” 林笙笙冷笑,“她能有什么高明计划,不过是用肚子里的孩子害人罢了!” 谢辞昼犹豫一瞬,问道:“前世……林家究竟怎么回事?” 林笙笙再忆往事,倒是没多大波动,“贵妃生辰宴上,太子献东南珊瑚一尊,结果不出半月,贵妃于庆春宫中毒发流产,险些丢了性命,圣上大怒,彻查后发现珊瑚中有毒,为保太子,替太子筹备生辰礼的哥哥入狱待查。” 林笙笙眉头蹙起,“恰逢北敌南下,北地七城战乱,胥无凛代哥哥出征,却连弃三城,最后是肃王出征,才保下北地七城。” 她冷笑,“太子残害贵妃府中胎儿,而且属下在北地弃城逃脱,所以……” 说到这,她瞪大眼睛,看向谢辞昼。 谢辞昼道:“珊瑚中的毒,恰好是藜芦,而藜芦独产于北地边疆,又恰好太子属下在北方弃城,桩桩件件,都昭示着太子通敌叛国,意图利用战乱逼宫夺位。” “肃王势大,保不准太子会有急于登位的野心,圣上在这些证据面前,怎么会不疑心太子。” 林笙笙点头,“难怪费尽周折非要藜芦……为此还搭进荨娘凝香两条性命!” 谢辞昼咳了两声,林笙笙握了握他的手,“夜里别想这么多了,你早些睡吧,把身子养好要紧。” 他摇摇头,趁机回握那双马上要拿开的手,“贵妃生辰就在中秋,绝不可重蹈覆辙。” 林笙笙想了会,“或许有一人可用,待三日后便有分晓,若是此人不成,我们再做打算。” 谢辞昼知道林笙笙向来脑子活,点头道:“我今日入宫,已经将胥无凛所做之事一一禀报,圣上对肃王早有防备。” 他手中稍稍用力,“你放心,这一次,定能化险为夷。” 林笙笙被他的眼神灼伤,想抽出手却又被他攥得很紧,只好干巴巴道:“时候不早了,你睡吧,我守着你。” 她放下床帐,将两人圈在内,谢辞昼躺着,她坐在床边。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64节 谢辞昼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他闭上眼睛,手中护着那只柔软馨香的小手。 - 一声夜枭响彻,谢云霜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借着些许灯火,可看的清雨夜中亭台楼阁,高低错落,似要将人牢牢拢在其中,雨幕连连,气氛有些可怕。 听姨娘说这里死过许多人,不知浓重雨夜中,那些冤魂会不会飘荡哭诉? 肃王只指了个寥无人烟的偏院同她见面,叫她子时后从角门偷偷溜进来,然后在这等着。 夜很深,究竟会发生什么,谢云霜也不知道。 灯火照亮了她的野心。 门开了。 肃王身形魁梧,站在门内居高临下看她,“等了多久?” “半个时辰。” “进来吧。” 屋里再没有别人,一张罗汉床,上面什么都没铺,一张矮桌,上面摆着梧桐七弦琴。 轻拨琴弦,肃王并未理会浑身是水,鞋袜满是泥污,看起来十分局促的谢云霜。 谢云霜自顾摘了斗篷,将鞋袜一并脱了,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上。 肃王问:“说罢,带出了什么消息?” 谢云霜答:“外间传闻胥无凛只是被带走例行查问,可是……胥无凛在狱中受尽折磨,奄奄一息,不知谢辞昼在拷问他什么。” 琴声停了一会。 “他本存了死志,但是今日午后,谢辞昼带着谢枕欢去看了他。他与谢枕欢青梅竹马情谊深厚,据说见过谢枕欢后他涕泪满面,说明日要见谢辞昼。” 肃王冷笑,笑中含了杀意,“你可知,骗我是什么下场。” 谢枕欢脑海里忽然闪过金姨娘说的那些削鼻、割耳、断了手脚被抬出去的宠婢,浑身一抖。 但是很快她便稳了心神,“云霜所言,句句属实。” 肃王没再说这件事,而是双手搭在琴弦上,睨着她问:“你叫谢云霜?” 谢云霜接力控制颤抖的双腿,缓缓往前几步,来到矮桌前,“王爷,唤妾身云霜便好。” 肃王忽然笑了,冲她招了招手。 谢云霜揣摩着他的意思,缓缓跪坐到他身旁。 肃王捏起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又放开。 他重新开始拨琴。 一曲终了,谢云霜终于鼓起勇气贴了过去,她身上颤抖着,手心游走在身旁男人的胸前。 忽然,一双有力的大掌抓住她的手,然后把她往后一推,谢云霜被狠狠压在地上。 “王爷……” “别出声。” 肃王把她身子翻转,叫她趴在地上,衣裙被扯破散乱一地,谢云霜被他从身后掐住脖子,钝痛传来。 她失声要叫喊,却又想起他的命令,只敢低声喘息。 肃王毫不留情,往日战场上的凶恶此刻毫不遮掩,全部显露,一丝怜悯之情也无。 房中灯火跳动,谢云霜忍着痛又不敢吭声,心中原本的雀跃之情被这一番动作褪了个七七八八。 她忽然开始怀疑,或许肃王早已看穿他她的谎言…… 太久,她泪眼婆娑难以支撑,忍不住要求饶时,只觉灼热逼人,肃王竟不予她子息,尽数溅在她脊背上。 肃王起身,毫不眷恋,将腰间衣裳稍稍整理,又是方才威风凛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貌。 谢云霜将乱七八糟的衣裙掩在身前,仍遮不住身上独属于肃王的气味,她小心擦拭,抬眼中带着些许温情与期许,“王爷,何时抬我入府?” 肃王拿丝帕擦了擦手,“过些时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代你,侧妃之位,年关必定给你。” 说完,肃王敞开门离去,甚至连门都没掩得严实。 - 清晨雨停了,林笙笙被一缕阳光吵醒。 她昨日不知何时入睡,总归很晚,所以睡眼朦胧,浑身筋骨软绵绵的,她在枕头上蹭了蹭,一股苦涩的药味传到鼻子里。 心中一惊,她一下子睁开眼,只见自己正躺在床榻里侧,与谢辞昼共枕一鸳鸯软枕,而她身旁,谢辞昼正躺平了睡着。 “谢辞昼!”她一下子坐起来,这才发现谢辞昼面色仍苍白,唇上血色才将回来一点,睡得很沉。 【罢了。我俩衣衫整齐,总归没做什么,罢了罢了。】 【况且……谢辞昼病成这幅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的模样,定没力气对我做什么,没甚好怕的。】 【而且,在床上睡一觉还挺舒服的,总比在床边坐着一整晚强上些。】 她重新理了理身前松松垮垮的衣襟,将小衣的绸带系好,然后蹑手蹑脚要跨过谢辞昼下床。 在刚迈出一只脚,整个人还悬在谢辞昼身上时…… 身下人忽然睁开双眼。 第46章 逗弄 可不可以? 谢辞昼的眼睛里像是沁了雪水, 林笙笙与他几乎鼻尖相抵,不由得呼吸一滞。 她的一条腿跨过谢辞昼腰腹,另一条腿仍在床榻里侧, 双臂撑在谢辞昼的头两侧。 就这样左右为难,尴尬定在那里。 谢辞昼似乎才睡醒,愣了一瞬忽然眉眼弯了一下,“笙笙。” 林笙笙想逃跑。 她迅速将床榻里侧那条腿往外挪, 然而, 还未等她动作, 只觉天旋地转, 她被重重压回床榻里侧。 床帐抖动, 阳光如洒落的水花四溅。 芙蓉花锦被柔软托住林笙笙的腰背, 她被谢辞昼压得深深陷在里面。 一阵馨香,像阳光下的柑橘皮炸开。 “你的伤!”林笙笙连忙推身上人。 谢辞昼腰腹下压着她不老实的双腿, 双臂微微撑起,顺着她推的力道稍稍拉开距离。 他看得清林笙笙眸中瞬间的慌乱与抵触,也看得清她的担忧与关切。 心中一软。 “我无妨。” 谢辞昼试探着缓缓靠近。 先是鼻尖蹭着, 后是鼻尖错开,呼吸交融。 柔软的唇近在咫尺, 温热气息交缠在二人之间。 他听得见林笙笙的心砰砰跳动, 捶打在他的伤口上。 又痛。 又痒。 叫人不敢更进一步。 窗外传来佩兰与白蔻的声音。 “不知姑娘起了没, 再去嘱咐灶上烧些热水来,待会说不准要用。” “你看话本子看呆了罢!哪有你想得那样?公子伤的重,应当不会……” 佩兰笑道:“待会若真是要用,难不成还叫姑娘在榻上等着不成?” 分明是在廊下小声说,可偏偏屋内静得出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把这些话听进耳朵里。 “……”林笙笙脸上烧的厉害。 【一会就把她那些话本子全扔了, 看她还敢不敢胡思乱想。】 谢辞昼轻笑,鼻尖蹭着她的脸颊,低声问:“可以吗?”声音有些哑。 “什么可不可以?”林笙笙开始挣扎。 她蹬腿,却使不上力气,用力推,谢辞昼一动不动,慢慢的,她脸上漫上红霞,身上淡红细绸寝衣沾了些薄汗。 【无耻……无耻!】 谢辞昼的鼻尖从她的脸颊蹭到唇瓣,在唇珠上反复游走,林笙笙不敢开口说话,生怕他接下来有什么动作。 【不可以!】林笙笙一双美目圆圆,嗔怒瞪着他。 谢辞昼终于移开一些,看她,然后勾唇又笑。 “好。” 他虽说好,却仍没松开林笙笙,用高挺的鼻梁精致的鼻尖蹭着林笙笙的脸颊,从鬓角蹭到耳垂,又顺着她瓷白的脖颈一路往下到锁骨。 鼻尖英挺中带着柔软,呼吸间的滚烫气息伴着鼻尖的触感一路往下,游走过敏感的耳垂,略过脆弱的脖颈,抵住优美的锁骨,林笙笙一阵颤栗。 似羽毛轻扫又似热浪滚过。 林笙笙忍不住发出细弱的哼声。 不可以亲,以为逃过一劫,结果没想到谢辞昼一路蹭下来,鼻尖不似柔软的唇,存在感更强烈,更让林笙笙抓紧了他身前衣襟不敢松开手。 谢辞昼像一只嗅足了蜜香的狼,凌厉的眼神变得温软,呼吸也有些急促,他贪婪地看着怀里的林笙笙,方才被他蹭过的耳垂透着淡红。 “笙笙。”二字缠绵唇齿,他唤她。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65节 林笙笙此刻被谢辞昼撩得心烦意乱,她又瞪了他一眼。 落入谢辞昼眼里,却是媚眼如丝,勾人心魄。 “笙笙……” “不许再叫我!” 谢辞昼将林笙笙圈的更紧,重新低头,慢慢靠近她的唇,试探着她的心。 林笙笙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逗弄小狗什么忽冷忽热全忘了,谢辞昼此时意乱情迷,平日里清泠泠一张脸染上这红尘,更是俊美无俦,看得她面上一热。 然而,身上人忽然散了力气,唇瓣擦着林笙笙的脸颊埋进软枕,紧接着整个人的重量彻底压在了她身上。 “谢辞昼!你怎么了?” 佩兰端着热茶递给林笙笙,又轻抚她的脊背。 “姑娘,别生气了……” 佩兰方才被房里的动静吓了一跳,匆忙跑进来时只见谢公子晕倒在自家姑娘身上,那架势……实在像…… 府医诊了脉又重新包扎了伤口,捏着胡子来到外间。 “幸而无大碍,只是这伤口三番五次崩开,难免伤身,还是得静养啊。” 说完,府医觑着林笙笙的脸色,语重心长道:“谢公子这伤不可大动,姑娘与公子分房睡为好。” 林笙笙闻言瞪圆了眼睛,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愤愤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然而,府医却从容笑道:“一会我会为公子开一副清心降火的药来,姑娘不必担心。” “……”林笙笙认栽,扯扯嘴角狠狠道,“开,加大剂量。” 接下来一连三日,林笙笙都不曾踏入过金月阁,她气谢辞昼不知轻重,更气他蛊惑人心得寸进尺。 不论金月阁那边婢女跑过来传了什么话,林笙笙都充耳不闻,只每日召见府医查问谢辞昼的伤情。 两场雨下过后,天气渐凉,林笙笙添了一件黛色比甲,扶着佩兰的手下了马车。 戚府气派,光是开凿的湖水就有三处,更别说湖水四周的亭台水榭,一眼望去檐脚层层飞起,看得人眼花缭乱。 林笙笙只扫了一眼,便和带路的嬷嬷攀谈起来。 “听闻戚夫人入了秋后身子抱恙,不知可好些了么?” 嬷嬷打量了林笙笙一眼,暗道不亏是做买卖的,心思玲珑,竟然连戚夫人病了这件事都知道,就连宫里哪位手眼通天的贵妃娘娘,也是今日晨间才得知的。 嬷嬷笑笑,“已无大碍,但不想过了病气给你们,所以今日叫我们家姑娘同你探讨一二便罢了。” 林笙笙点点头。 戚家的姑娘?她从谢枕欢那里得知,戚家共五个女儿,戚贵妃是大姑娘,早早入了宫,戚心是三姑娘,前几年受召入宫做了内侍,二姑娘、四姑娘同一年嫁人且全都有了儿女,五姑娘今年初才成亲。 如此看来,能今日还从从容容同她探讨香道的,恐怕只有戚心一人。 戚心作为戚家女,又得圣上青眼,偶尔代替戚贵妃归家尽孝,再正常不过。 “林姑娘,请吧。”嬷嬷将她带到一间茶室门前。 林笙笙道谢后推门而入,果然看见戚心正跪坐在茶桌前分茶。 “林姑娘,来尝尝。” 林笙笙暗道戚心神机妙算,就连她何时到都算的清清楚楚。 坐在戚心身旁,林笙笙执杯浅浅尝了一口。 “密云龙。这茶一年只得三十饼,想来圣上对你十分宠爱。” 戚心知道林笙笙聪慧,并不遮掩,“宠爱?一时之宠能得几时好?” 林笙笙笑道:“若是没了五指山,戚姑娘便可安枕无忧了。” 戚心道:“说来轻巧。” 林笙笙有备而来,她放下茶盏看着戚心,认真道:“只要戚家屹立不倒,戚姑娘永无翻身之日。” “戚姑娘先前两次帮我在戚贵妃面前蒙混过关,想来留着我必有用处。” 戚心柳叶眉舒展,“你很聪明。” “不过可别急着谢我,戚如云脑子笨,看不出你的弯弯绕绕,可是她儿子肃王可聪明得很,肃王已经渐渐脱离掌控了。” 脱离掌控?是指私下给太子设下天罗地网还是……暗中勾结北敌,意图谋反?林笙笙笑笑不语。 “竭泽而渔,绝不长久。” 戚心道:“你可知我留你有何用?” 林笙笙从容道:“帮你翻了这五指山。” 林笙笙从袖中取出图纸,“藜芦我已查出,戚姑娘,一个月后贵妃流产,你若是想彻底脱开干系,还请从香云楼购入此物。” 戚心对于林笙笙洞悉那些小动作并不感到意外,她垂眼看了看纸中所画之物,淡然一笑,“何苦购入,殷围贪婪无知,我只需略微放出风声,他便恨不得奉到戚如云眼前来。” “狗咬狗,岂不热闹?” 林笙笙看着戚心,她细长双眼韩总泛着扭曲的光,像在石板下盘缩太久的蜈蚣,乍见天光,毒意滋生。 戚心并不吝啬林笙笙知道更多,她重新分茶,自顾说着,“当年我母亲在太爷房里怀上了我,本以为能蒙混过关,可谁知……戚纬端荒淫,胆敢白日勾缠,最后闹得人尽皆知,而我母亲却替他承受所有,最后,戚纬端也只落得个风流一词罢了。” “而我母亲被人指着脊梁骨唾骂,身怀六甲却食不果腹,在柴房中生下我。” 她说这些的时候神情淡淡,像是再说别人的事。 “你可知,当年我母亲死的时候,嘴里喊的是什么?” 林笙笙摇头。 “她喊:别碰我,别碰我……求求你别碰我。” 林笙笙怔住。 戚心笑道:“戚家人骂她无耻下作,骂她狐媚勾引,可又有谁知,在太爷的床帐里,她哭着挣扎着被戚纬端强要。” “无耻下作的究竟是谁?” 林笙笙口中密云龙苦涩,再没了方才芬芳。 戚心叹道:“我这一生注定无子女缘分,圣上也正是因这一点,才宠着我罢了。” 林笙笙道:“你满腹才华,圣上定是欣赏你的。” 戚心道:“才华?才华对于我这样的身份是最没用的东西。” 林笙笙问,“你可想过,若是戚家倒了,圣上或许会猜忌你。” 戚心笑答:“在宫里这些年,你真当我被戚如云狠狠踩在脚下,没有一点后路?” 后路?可若是今后连圣上也没了呢?林笙笙神色复杂,戚心不求地位权力,不求长久,只求泄愤,将她这些年的恨与仇一并清算干净。 这世间最剔透的玲珑心思,若是被仇恨蓄满,也难免变得疯狂不计后果。 千万般算计,宁付与一朝复仇。 林笙笙回到林府时天色已晚,她心里乱糟糟的,这一世忽然看明白许多事,许多人,短短几月却活得比前世三年还繁杂。 府医如往日一般来疏影轩禀谢辞昼的伤情,稍有好转,可以小心到处走走,但是不能奔波劳累。 又听云安嬷嬷来禀,说白日里宫里来人,送了好些补品来,其阵仗之大,赏赐之厚,实属罕见。 林笙笙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这厮自己闹得扯了伤口昏了过去,还害得她丢了好大的人,最后倒是叫圣上体恤上了。 着实不公平! “打着灯笼,带上我平日里爱看的古籍,去金月阁。” 佩兰不解,愣愣问道:“不是说这些日子不理公子了么?” “不理他?太便宜他了,我去逗逗他!” 反正谢辞昼病得脸色苍白三步一喘,随便蹭了几下便能晕过去,林笙笙才不怕他。 第47章 逗弄 扯入帐中 金月阁中静悄悄的, 谢辞昼知道这些日子林笙笙定不会理人,便潜心处理胥无凛的事情,将元鸩送来的口供等一并整理了。 也不知交代枕欢做的事情进度如何, 他如今伤得重,住在林府,上下皆不熟悉,若是枕欢不得力, 还真是孤掌难鸣了。 思及此, 谢辞昼忽然想到, 从前林笙笙单枪匹马嫁入谢府, 府中上下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她是如何适应着住了三年的呢? 他性情冷淡, 叫她丢了好大的脸面,谢长兴古板迂腐, 常常令林笙笙不自在,金姨娘噬不见齿,定然明嘲暗讽林笙笙不少, 枕欢…… 枕欢同她要好,但是终究要嫁出去, 最后只剩她一人在谢府, 林家又出了那么大的事, 其中孤苦难捱,非他今日能体会。 如今相思灼人心肺,方三日便觉空落落难耐,恨不能冲进疏影轩,哪怕只是见一面也好。 那么前世,他一而再再而三不允她去前院, 她只好偷偷躲在树后窥见一面,那时候,她心中如何想呢? 心里像捣碎了一颗酸杏,谢辞昼无心继续看书。 夜色沉沉,听说林笙笙今日出府了,不知她现在平安回来了没?不知她今日可遇到了什么趣事?或者什么人? 听说徐巍前些日子频频来林府拜访林平之,这几天才消停。 他装得光明磊落,以姐弟之名、恩师之便,觊觎林笙笙这么多年,就连笙笙嫁人后也不曾消减半分心思。 实在无耻。 谢辞昼这几日困在金月阁养伤,左右婢女一问三不知,元青是他身边人又不好在林府走动。 所以,徐巍来林府后,究竟说了些什么,做了什么,他无从得知。 徐巍此人无耻至极。 谢辞昼气血上涌,狠狠咳嗽几声,噙了口茶才勉强压下。 “元青。”他的声音像黑夜里的鬼魅,冷森森的。 元青脊背一寒。 “去,查徐巍履历,还有郢州空缺。”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66节 无论如何,徐巍决不能再留在云京,待肃王一事解决,以徐巍的治水之才,可往郢州去,他只需将此事在圣上面前提一提。 元青松了一口气,乍一听语气,还以为是吩咐他去杀徐巍呢。 元青这就要退下,又听谢辞昼咳了两声道:“去疏影轩,同佩兰说这边要再来一棵上好的山参备着。” 元青一愣,没到这一步吧?这几日公子的伤渐渐好了,甚至能独自在院子里逛逛,今日晨间还不听劝练了会刀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被谢辞昼凌厉的眼刀一扫,连忙退了下去。 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去要。 金月阁离得不远,林笙笙扶着佩兰的手过了一道小桥,才见到金月阁的门,就见林平之身边的小厮来禀。 “姑娘,老爷与夫人正在前厅与徐公子说话,徐公子带了不少江南玩物给您,叫您现在去瞧瞧呢。” 林笙笙眼睛亮了亮,“与峥回来啦?”她调转方向要往前厅去。 边走边问,“他这些日子去江南游历,可曾遇刺?可别又像去郢州那般危险。” 小厮笑答:“姑娘待会看看就知道了,徐公子一路上平平安安,打眼瞧着,比上次回来的时候精神气足多了!” 林笙笙一颗心揣回肚子里,“那就好,那就好。” 元青出了金月阁,就看见林笙笙领着丫鬟仆从往前厅方向走。 他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照理说,公子的伤无大碍,应当不急那棵山参,他不该去打搅少夫人去前厅。 正踌躇着,一个拎着水桶的婢女凑上前问,“元青小哥,你杵在这做什么呢?” 元青得谢辞昼之令,待林府上下十分客气,他笑道:“真打算去寻林姑娘传个话。” “哎呦,这会子林姑娘可不得空,徐公子回来啦,姑娘正要去前厅说话呢。” 脑子里一道光闪过,元青只觉从未如此通晓公子心意过,难怪要查徐巍,难怪得去要山参…… 元青擦擦冷汗,有些无奈,谢公子如今就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不光会疼人,托旁人四处搜罗珠宝首饰,还会用苦肉计、调虎离山之计。 林笙笙正与小厮笑谈,眼瞅着要到前厅,只听元青从身后气喘吁吁跑过来,一脸急色。 “少夫人,府中可还有上好的山参?” 林笙笙脸色一白,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 “问这个做什么!” 元青还没说话,只见林笙笙推了推佩兰,“快去库房里找一棵出来。要最好的!” 然后自己提了灯笼大步往金月阁去,“快走,我去看看。” 佩兰手里拿着古籍,也顾不得放下,拔腿往库房跑去。 元青跟在后头,大气不敢出,他可没有说谎,确实公子吩咐要一棵山参,他将话送到了,旁的那些添油加醋的东西可什么都没说。 门一下子被推开,闯进来一阵风,吹得墙上两幅字在月光下晃动。 星河欲转千帆舞,银汉无声渡鹊桥。 笔力遒劲,墨痕尤新,像展臂将银河拢入纸中。 林笙笙适应了一下屋里暗淡的光线。 苦涩的药味让她一下子想起前世临死前的光景。 “咳咳……” 床榻里传来两声咳嗽。 林笙笙走到床榻边,伸出手轻撩开床帐,未见床上之人,先冷声道:“谢辞昼你敢诓我?” 墙上新写的字,看起来不像是病入膏肓者执笔,但却是谢辞昼的字迹! 还未等她再说,忽然手腕被一只大掌攥住,强劲蛮横的力道将她扯入床帐,连着她手中的床帐一同被拽了下来。 帐子是陈毓盈特选的青纱帐,清泠泠的,像一场缓缓落下的雨。 “你!”还未等林笙笙说出下半句,唇瓣已经被谢辞昼咬住。 雨终于落了下来,覆在谢辞昼宽阔的背上,一同被覆住的还有林笙笙。 “笙笙……”谢辞昼舌间徘徊过她的唇瓣。 林笙笙唇珠余痛未消,张开嘴狠狠咬了一口谢辞昼的唇,“无耻!下流!” 丝丝血的鲜甜蔓延开,林笙笙看着身上人,只见他面上波澜不惊,只借着月色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我想你。”谢辞昼的声音低又沉,又带着些强烈渴望而逼出的欲。 “我不想你。”这不是假话,林笙笙这些日子去宝香楼跑了两趟,又去戚府跑了一趟,忙的团团转。 “我想你就足够了。”被林笙笙挂念,是奢求,谢辞昼还没那么贪心。 林笙笙哑口无言。 “笙笙……”他又叫她的名字,缱绻温柔,情意无尽头。 林笙笙想把耳朵堵住。 没办法,当初义无反顾爱上谢辞昼,的的确确是见色起意,他的相貌、声音、甚至举手投足间的气质,都是林笙笙喜欢的。 而恰好,林笙笙的品味向来固执。 或许谢辞昼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三番两次引。诱她。 林笙笙被他压住,呼吸间胸脯抵着他,偏偏他像没感觉到似的,一点没避开,林笙笙面上一红,想挣扎着推开他。 青纱帐将二人拢在小小的空间里,林笙笙一动,幽幽体香迅速占领方寸之地,谢辞昼腰背一僵,闷声道:“别动。” “你的伤不疼了是吧?那为何要遣元青来要山参?害得我……” 谢辞昼抓住她的手腕压到她头顶,另一只手插。入她脑后乌发中。 “害得你什么?”谢辞昼勾唇,唇色不再是前几日的苍白,而是看起来很软的淡红色。 林笙笙不言,把目光从他唇上挪开。 谢辞昼的手掌把她的脑袋回正,迫她看着自己。 “害得你担心我、挂念我、立刻跑来见我?” 林笙笙脸更红了,小声嘟囔,“才没有,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谢辞昼目光下移,扫过她精致的锁骨,再往下,是仍未平息的胸脯,上下起伏。 “跑过来的?” 林笙笙忍无可忍,咬牙切齿,“我是怕你死了!咱们还没和离,你若是被我捅死,我不但要守寡,还要被圣上杀头!” 谢辞昼勾唇笑了笑,在她脑后的手掌弯了弯,按摩了一下她的头,“你夫君可没那么容易死。” “哼,那是因为我学艺不精,待我再练练,且看你还有没有力气在这里逞强。” “哦?若是再练练,笙笙难道就舍得把刀捅进我心脏?” 他神情专注,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林笙笙被这个问题问住。 那日夜里,她确实对准了他的心脏,但是谢辞昼发疯一般步步紧逼,恨不得叫她立刻动手杀人,林笙笙终是狠不下心,更觉没必要到如此地步,所以…… 【主要是不想守寡。】林笙笙故意这样想。 谢辞昼果然神色一凛,而后又妥协一般,“都行,总归,你下不去手。” 林笙笙觉出些有趣之处。 【其实现在想想,守寡有什么不好,云京大把的好公子都没娶妻呢,当年来家里提亲的那些人里,听说好些夫人隔三差五就要问问母亲,打探我呢。】 “……”谢辞昼自然知道这些。 前些日子,宋家夫人约了陈夫人一同去看马球赛,席间话里话外问的都是林笙笙在谢府的事,还有郑源那厮,半月前散朝后说是邀他去饮酒,实则想打探他究竟何时同林笙笙和离…… 心里像是被林笙笙伸进去捏过,她的指甲分明圆润透着粉,为何能把人捏得血淋淋生疼呢? 林笙笙见他神色又郁了几分,心里快活极了,蹬蹬腿要身上人赶紧分开,她使劲扭动手腕。 没成想,谢辞昼反而力气更大,滚烫的腰腹把她的腿压得严严实实,在她脑后的手掌微微用力掌控住,“笙笙,不许这么想。” 紧接着,林笙笙被他吻住,连同呼吸也被掠夺,来回辗转数次后,他的舌尖强势探入她的口中。 第48章 逗弄 浅尝 渐有秋意, 夜风凉爽,星月明亮。 金月阁内床榻里比夏日最闷热的时候还烫。 林笙笙万万没想到谢辞昼会亲她,还…… 她心里一惊, 连忙用牙齿轻咬表达怒意,前世那么多年,再到如今,她从不知亲吻还可以这样, 舌尖交缠, 实在……她的脸颊像是在火炉边炙烤过的苹果, 又红又烫。 谢辞昼全然没在意这一点惩戒, 毕竟……林笙笙这一咬, 他石更得更厉害了。 太甜了, 谢辞昼因为好奇林笙笙的口味,尝过几口酥酪, 当时觉得不过如此,不知林笙笙为何会喜欢,现在想想, 酥酪连林笙笙的万分之一都不如。 青纱帐内传来啧啧水声。 林笙笙被谢辞昼舔得舌尖发麻,忍不住嘤咛一声, 谢辞昼仍不离开她的唇, 像干涸叶片忽逢甘霖, 拼命汲取,贪婪品味。 林笙笙被他亲的头昏脑涨,胸脯起伏更厉害,大腿也被烫得痛。 她轻轻挪动双腿,忽然一顿,紧接着像是被抛进开水里煮过似的, 从脸颊到脖颈再到锁骨全都红了。 【谢辞昼!你怎么又……】 牢牢压着她的腿,一端抵在她腿。心的,不就是熟悉的那个么? 例行公事之工具。 谢辞昼终于给了她一些喘息之机,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动着火焰,将一切清冷雪水融化煮沸直到火焰攀升,要将眼前人吞噬。 林笙笙眼中水光潋滟,唇瓣红得像熟透了的果子,她的声音细弱无力,喉咙里含着泪是的,“你……你……” 谢辞昼又亲了亲她的唇瓣,“我无耻,我下。流。”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67节 林笙笙要说的话被他堵了回去,恨恨道:“你不要脸!” 谢辞昼挑眉,眼里仍燃着火苗,“的确如此,笙笙你可知……你好甜。” 林笙笙被他攥着一双手腕,根本抽不出手打他,双腿也动弹不得,额上沁了薄汗,只呸了一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被蜜色绸带缠绕系紧的裙子有些松了,薄衫歪歪扭扭。 谢辞昼的牙齿在她肩头留下红痕。 引得林笙笙惊呼一声,还未再说,又被谢辞昼吻住。 【你没完了是吧?!】 一回生二回熟,谢辞昼轻车熟路探到她的舌尖,吮不够似的细细品味。 林笙笙已然放弃挣扎,她浑身发软,怀疑谢辞昼在亲她的时候下了什么迷魂药。 然而,还未等她放松几息,忽然一下钝痛,就算隔着衣物,也非常清晰。 林笙笙警铃大作。 已是夏末,但是她怕热,所以仍穿软烟罗,轻又薄,而谢辞昼这几日在金月阁养病,穿的是广绸寝衣,柔软单薄,所以现在感触敏锐清晰,温度、形状、甚至有点微润她都感觉得到。 【谢辞昼……你敢!】 许久……谢辞昼终于又离开她的唇,这回不止林笙笙,就连谢辞昼的唇都变得异样的红。 “敢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回荡。 林笙笙说不出,又稍稍动了动腿。 谢辞昼轻笑,手指摩挲着她的掌心,唇轻触她的耳垂,洒着热气问:“要不要摸摸?” 林笙笙感觉每个字都在脑子里炸开,她头晕目眩,“你疯了?你,你你你……你。” 谢辞昼终于松开她的手腕,把她从杂乱的被褥中捞起来放到软枕上,青纱帐也被他扯了扯扔到地上。 床榻间一下子亮了许多。 “也可以看看。”他继续蛊惑。 林笙笙语无伦次,一边推着覆过来的谢辞昼一边道:“你……你好好养伤吧,你……我,我今日还有账没看,你,你去看书吧。” “那些事急什么?”谢辞昼把人重新压住。 然后低下头,呼吸灼在她肌肤上,叼住了林笙笙那条蜜色绸带,轻轻扭头一扯。 轻软衣裙像散了架的风筝,只堪堪盖住。 她急得双手抓住谢辞昼的耳朵,把他的头往上抬,不许再继续解她的裙子。 谢辞昼顺势往上,在她的肩头蹭了一下,“笙笙……” 谢辞昼从哪里学的妖术?惑人心魄! 林笙笙闭上眼不看,紧接着,腿上传来熟悉的钝痛,看起来像是急不可耐了。 “不……不,我不摸,也不看,我不。” 谢辞昼吻她的脖子,吮一下又轻咬,时而转着舌尖舔舐,“不吗?” 林笙笙先是觉得痒,后又一股难言的麻意从身后腰间脊骨一路攀到后脑,然后像一朵灯花炸开。 “嗯……”一声千回百转,林笙笙羞得咬住唇。 谢辞昼的鼻尖移到层叠襦裙的上沿,他一边感受着身下人的紧张与愉悦,一边用鼻尖缓缓推开衣料,将起伏从软烟罗下剥离。 夜空中桂魄轻移,从一朵云后探出头,床榻上没了青纱帐遮挡,明晃晃,亮堂堂。 鼻尖萦绕着甜梨气息,入目是比那日红豆酥酪更有食欲千万倍的…… 自诩定力非同一般的谢辞昼那一瞬间也窒住呼吸,鼻腔一热,他顾不上林笙笙的手在肩膀上抓出血痕,珍重又失控,品尝着抓握着,爱不释手,更不舍得抬头。 林笙笙已经昏昏沉沉,不曾受过这样的蛊惑,她觉得自己定力极差,不然怎么会被哄着骗着连小衣都扯了去? 林笙笙被这一番动作服侍得理智抛到九霄云外,她咬咬下唇哼哼道:“谢辞昼我讨厌你。” “笙笙,我喜欢你。”谢辞昼终于舍得把手挪开,他抓住挂在林笙笙腰上的襦裙扔到床下,然后—— “姑娘!公子可还好么?我挑了棵年份最久的山参来!”佩兰急急忙忙从廊下跑来,眼瞅着要推门,却被元青拦住。 门响了一下,但是没被打开,林笙笙被这一嗓子吓得理智回笼,什么酥麻什么酸软全都没了,她一下子扯过锦被把自己裹住,还顺便踹了几脚谢辞昼。 “谢辞昼!你!!滚下去!” 金月阁又是一阵兵荒马乱,谢辞昼坐在屏风后,自己脱了一半寝衣,正处理伤口,虽然这几日养好了些,但仍架不住今日一番折腾,那道刀伤很不争气的又流血了。 林笙笙坐在床榻里气呼呼的,佩兰正绕着她帮着穿裙子,里三层外三层,怎么全都被脱了下来? 佩兰脑子里涌上来太多话本子里的桥段,羞得小脸黄澄澄,低声愧疚道:“奴婢该死……” 林笙笙嗔了一眼,“幸亏有你。” 主仆二人拾掇了一会,佩兰又帮林笙笙按了会腿,这才扶着仍手脚酸软的林笙笙重新挑了灯笼要走。 还未跨出门去,只听谢辞昼从屏风后走出来,掩唇轻咳,“笙笙……” 林笙笙听着声莫名脊背一麻,深觉谢辞昼此人手段了得…… 不过,怎么能叫他就此拿捏住?今日被他撩得差点被吃干抹净,林笙笙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弄得我痛死了,谢辞昼和从前比也没什么长进嘛。】 她不回头,只这样凭空想一句就抬脚离开。 “……”谢辞昼愣在原地。 第二日一早,元青愁眉苦脸去了西街。 往日他每回去书铺都是买些新鲜的民间冤录集,又或者是游记,何时买过那些东西? 他踌躇许久才抬脚走进去,挠挠头,看了一眼掌柜不敢说话。 走来走去转了几圈,掌柜终于发现他,上前问道:“这位小哥?要买什么书?” 元青憋得一张脸通红,“买……” 他闭了嘴,眼神无奈,点了一下头。 掌柜一头雾水。 “买……那个。” 掌柜歪头,眉头攒在一起,“什么?” 元青声若蚊呐,“避火图……” 掌柜仰头笑了一声,坦然道:“这些呀,小哥您得去拐角那间嫁妆铺子去买!” 元青逃出书铺。 难怪自家的那几幅避火图是娘子带来的,这些物件原来都是姑娘们出嫁的时候放在嫁妆里的! 他大步往嫁妆铺子里走去。 林笙笙挽着谢枕欢逛在金枝楼二层的雅间里,拿起一支金簪在谢枕欢发髻上比划比划,笑道:“这上面的玛瑙衬你,买。” 谢枕欢从她手里夺走簪子放回原处,指了指身后婢女手捧着的托盘中的金簪、金钗、篦子、步摇、还有一条珍珠串子…… “嫂嫂!别买了别买了,这么些东西我就算长出八个头也戴不完呀!” 林笙笙意犹未尽,“这才多少?想当年你嫂嫂我跟着母亲去逛街,每回不买上一匣子定不罢休。” 谢枕欢扯着她在窗边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迫不及待打开道:“嫂嫂,你看看这个!” 林笙笙盯着盒子里的两颗朱红,是两颗奇香珊瑚,被金丝虚虚绕过,做成了一对耳坠,很漂亮。 林笙笙放在掌心把玩,泛起些熟悉之感,“哪里来的好料子,这瞧着可不是能轻易得到的。” 谢枕欢知道林笙笙这是喜欢,笑道:“哥哥托我找人做的,说是送给你呀嫂嫂。” “你还没和我说呢,这些日子你和哥哥如何啦?他没有再欺负你吧?” 林笙笙知道枕欢这是在问谢辞昼有没有像从前那样冷待他,但是一说到欺负二字,她忍不住耳尖泛红,欺负……昨夜里把她压在榻上亲了个遍,甚至还将她裙子都剥了,然后……然后在她身前吃个没完…… 这也算欺负吧! 林笙笙哼了一声,“不提他也罢。” 谢枕欢不敢再多问。 忽而,目光扫到街角,只见哥哥身边的小厮名叫元青的正大步往嫁妆铺子里走去,“咦?他去嫁妆铺子做什么?” 林笙笙探出头去看,也疑惑道:“就算置办嫁妆,也轮不到元青去办呀。” “佩兰,跟上去看看,我倒是要看看谢辞昼在搞什么名堂。” 第49章 逗弄 同回 林笙笙临窗瞧着, 只见佩兰行动也算敏捷,正好在嫁妆铺子门口逮住元青,元青客客气气行礼。 紧接着元青将一个红色袋子往身后藏, 林笙笙心里更加狐疑。 不知佩兰同元青说了什么,元青坦然作答,然后相互告别,元青大步走了。 好在佩兰机灵, 眼看着元青走远, 立刻钻入嫁妆铺子里去了。 看到这, 林笙笙放下心来, 扭过头对枕欢道:“不必看了, 一会就知道了。” 说着, 她继续看那对珊瑚耳坠,看了几眼后将盒子合拢退还给枕欢道:“替我谢谢你哥哥, 但是这耳坠我就不要了。” 谢枕欢神情大变,“早知你不收,我就说是我买的就好了!哥哥特嘱咐我不许告诉你, 我想着你们关系缓和了些,这才一时嘴快……” “嫂嫂……你就收下吧。” 林笙笙笑着又往回推了推, “我与谢辞昼井水不犯河水, 可不敢收他东西。” 谢枕欢知道这耳坠是送不出去了, 只好先将小盒子收好,扯了扯林笙笙的袖子,“嫂嫂,你什么时候来谢府住呀。” 林笙笙挑挑眉,“我算着不出三日,你父亲定要遣人来林府请谢辞昼回去, 到时候我便只好跟着一起回去喽。” 谢长兴最重家族名声,自家儿子在岳父家住了好几日不见回来,他定要着急的。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68节 而且……就昨日夜里的境况来看,谢辞昼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每日住在林府也不方便,许多书卷都在谢府,平时同大理寺同僚共商案情也都是在谢府书房。 谢枕欢猜不透林笙笙究竟想不想回来,她不再多问,恰好佩兰跑上楼,气喘吁吁眼神躲闪,看了谢枕欢好几眼,没说话。 “……”谢枕欢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该不会是为了我的婚事吧?并没有人同我商议啊……” “嫂嫂,你可要救我!不知道父亲随便把我指给谁家了,定不是什么好人家!是不是哥哥与父亲随便商量就定下来了!” 林笙笙笑着点点她的额头,“你就知道胡思乱想,且不说你母亲是大族之女,当年定给你留足了嫁妆,根本无需来街上置办,就说如今谢府是你哥哥做主,你怕什么?难道他还能一声不吭就将你抛出去?” “佩兰,说罢,究竟怎么回事?” 佩兰磕磕绊绊不知如何开口。 林笙笙蹙眉,难道还真是枕欢的事?岂有此理!谢辞昼怎么能对枕欢的婚事如此儿戏? 是了,谢辞昼此人冷心冷情,一心扑在公务上,这些年压根没把枕欢当做个小姑娘来看待,遇到事不是呵斥就是板着脸教育,怎么会真心实意把枕欢的婚事放心上? 林笙笙气得一拍桌板站起来,“我去找他理论!” 谢枕欢自然不愿林笙笙与谢辞昼起争执,忙拽住她的袖子,“嫂嫂……罢了,罢了……” 佩兰一见这架势也着急,也顾不上谢枕欢在不在场了,急急忙忙道:“姑娘,别急,别急!是避火图!避火图!” 四周瞬间静了下来。 “……”林笙笙连忙背过身去,拨弄一下鬓发。 “……”谢枕欢愣住,眼睛瞪得溜圆。 “咳咳,枕欢,时候不早了,你回去罢。” “嫂嫂,我确实该走了,你,你也早些回去吧。” “好,好……” “哎,嫂嫂。”谢枕欢脸上木木的,拉住林笙笙,“你们……” 林笙笙扯扯嘴角,咬牙切齿,“我们什么都没有。” “哦……没有好,没有好。”谢枕欢又立刻改口,“不对,不对!该有,该有……好好学学。” 谢枕欢飘着去了马车,万万没想到,哥哥瞧着万事尽在掌握的模样,竟然会遣人去买避火图? 嫂嫂竟然还说他们二人没什么!怎么可能?谢枕欢绝不相信。 “回府。” 马车外婢女问道:“姑娘,前几日收了闻府赏荷的帖子,就在今日下午,难道不去么?” 谢枕欢神色恹恹,“天还热着呢,我才不去,再说了,闻家如今前程大好,今日到场的姑娘夫人定然很多,我可没精力应对,回家去罢。” 林笙笙回林府后没急着去疏影轩,吩咐白蔻道:“替我去闻府说一声,今日事多便不去了。” 说完,领着佩兰去了林巡恩的住处。 林巡恩这些日子忙,闻令舟要出征,此番行军调令,他需得亲自与之探讨一二,战事起得急,粮草调动成了难题,硬生生将他拖到今日才有功夫回府。 早听闻林笙笙前几日天还未亮,浑身是血跑了回来,这些日子他心里跟油煎是的,虽有母亲派了人来报笙笙的平安,但他始终放心不下。 刚想着去寻林笙笙,没想到小姑娘自己就跑来了。 林笙笙被林巡恩绕着看了几圈,才有机会坐下,“哥哥,我没事。” 林巡恩面色不善,“和离吧,我看谢家也不过如此,你若是待着不舒坦,回家来,我养着你便是。” 林笙笙笑笑,“哪里就到那一步啦。” “哼。”林巡恩平日都是温和朗朗的模样,如今忽然冷硬,征战沙场的威势忽的就出来了,“听闻谢辞昼受伤了?他竟敢与你动手?” 他坚信是谢辞昼先动手,然后林笙笙才还手。 林笙笙默了默,“他没动手,是我捅了他一刀……” 林巡恩怔住。 “哥哥,这些事一时间也说不明白,不说也罢。” 林笙笙说回正事,“你可知胥无凛为何入狱?” 林巡恩面色一沉,“他……恐怕不只是例行查问那么简单罢。”这么些天没个动静。 林笙笙点头,“哥哥,胥无凛此人心机颇深,勾结东南亲信、北敌奸人,意图在贵妃生辰贺礼中下毒。” “怎么会?”林巡恩转念一想,又道,“他……或许……可集齐证据了?” 林笙笙点头,还需要哪门子证据!她就是铁证!前世林家就是被胥无凛这个叛徒勾结肃王给斗垮了,没人比她更清楚。 林巡恩沉思许久,黯然道:“当年他浑身是血,倒在林府门口,一双眼睛亮的像珠子似的,满嘴喊着冤枉。” “他是个好料子,上阵杀敌,笼络部下,样样做得好,我原想着他也快到成亲的年纪了,明年便寻个机会,将他举荐给圣上,或许当年冤案便可分明了。” “他年少孤苦,性子孤僻,阴晴不定,没想到……” 林巡恩自然早就知道胥无凛的可疑之处,如今将一切串联,胥无凛的那些小动作全然呈现,可是他还想不通,究竟为何? 林笙笙知道自家哥哥重情义,并未多说,温声道:“哥哥,为了林家,也是为了你自己,千万不要为胥无凛说话。” “那尊贺礼悄悄换了吧,切记,待宫宴那日再换,别叫肃王察觉出什么。” 林巡恩点点头。 他忽而又问:“他……何时……” 林笙笙道:“如今这件事没有旁人知道,他的命还能留到冬日前。” 林巡恩点头,没再说什么。 “哥哥,吴大人家司香女使唤作荨娘的,还有醉琼蕊的妓子凝香皆死于胥无凛手下,前些日子我派人带着些银钱将她们都葬了,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没什么值得惋惜的。” 胥无凛那副无害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一颗扭曲的心?林巡恩想不出,因为他与胥无凛从来不是一路人,从前那些温良不过是伪装罢了。 林笙笙并未多留,只余满室萧索,林巡恩对月良久未挪动脚步,吩咐小厮:“去寻一寻那两位姑娘的家人,封些银两送去。” 一声轻叹,林巡恩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 “我父亲是被冤枉的!林大哥你帮帮我好不好?” “林大哥,你对我有再造之恩,无凛永世不敢忘。” 物是人非,人心不古。 白日里知道谢辞昼买了些避火图,林笙笙夜里压根不敢去金月阁逗他。 昨夜那般风摧雨折,双腿酸软,后脊一阵麻的感觉还未散去,若真叫他学艺更精,那可了得? 林笙笙前世看过几眼避火图,里面的男女交颈缠绵,衣不蔽体,还……还有许多新奇的姿势,叫她一想到就脸红。 她嫁妆箱底还压着烫金封面,厚厚一本呢!听母亲说那是在北地花大价钱买的,北地民风开放,或许……床笫间花样也多些? 林笙笙有些坐不住了,大婚那日,她满怀期待,特地将那一大本带到棠梨居,压在妆奁下面……想着哪日与谢辞昼挑灯探讨。 一直忘了拿出来收好! 她现在恨不得立刻冲回谢府将那一大本重新压回箱底! 正想着,忽听门声响动。 “佩兰?”她问。 “是我。”谢辞昼道。 林笙笙吓得心里扑通直跳,浑身紧绷,强作镇定,“你怎么来了?” 谢辞昼的声音在慢慢靠近,“笙笙,你睡下了吗?” 林笙笙忙道:“啊,我睡了,你别进来。” 脚步更近,谢辞昼掀了帘子走进来,歪着头,嘴角噙着笑意问:“睡了?” 灯火通明,林笙笙手里还捧着一本古籍在看,身上松松垮垮穿着茶白色水纹寝衣,面颊微红,身段窈窕,正怯生生看着他。 谢辞昼心中一软,连着声音也变得柔柔,“笙笙,父亲今日遣人来问何时回去。” 林笙笙暗道自己算得还是保守了些,哪里用得着三日? 谢辞昼观察着她的神色,坐在林笙笙身边,肩膀不经意擦过她的。 “你若是不想回去,那便再住些日子,我回去将胥无凛之事处理完,就回来陪你。” 听到前半句,林笙笙心满意足打算点头,可是听到后半句,回来?还要再回来?再想到自己那本册子还藏在妆奁下呢,万万不能叫谢辞昼看了去! 林笙笙摇摇头,“我同你一起回去吧。” 第50章 逗弄 我可以喜欢你吗 谢辞昼显然没料到林笙笙愿意一起回去。 同回家去, 是不是她心里那些气消了?又或者愿意敞开心扉接纳他? 他试探道:“那明日午后,咱们一同回去。” 在他手臂要落在肩膀上的瞬间,林笙笙站起身往窗边走, “回去,一同回去,我若是在林府住久了,难免有人说我父亲母亲闲话。” 谢辞昼的手落了空, 闻言心里也一空。 林笙笙站在窗边开始收拾箱笼里的东西。 “横竖明日午后才走, 怎么现在开始拾掇东西了?”谢辞昼走到她身边, 看着箱笼里各色玩物, 有玛瑙石嵌成的小兔子, 也有蒲草编就的葵花扇子, 还有些画了小人的话本子,一眼望去, 都是哄姑娘玩的东西。 林笙笙垂头整理,将容易碎的摆在一起,容易压断的放在另一处, “与峥从江南带的玩物,我得收拾好了再带走。” 与峥…… “他又来林府了。”谢辞昼全然没了方才柔情模样, 声音冷得像冰。 林笙笙浑然未觉, “对呀, 昨日来的。” 谢辞昼前些日子打探过当年林笙笙与徐巍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在得知是救命之恩后,着实气了一阵子。 简直俗套,救命之恩就非要以身相许吗?这徐巍分明是见色起意,纠缠不清。 谢辞昼忍了忍,伸手将那一箱笼东西推开, “明日我替你收拾便是。”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69节 林笙笙狐疑,“你收拾?你怎么会收拾东西?” “从前不会,但是我方才看你收拾,已经会了。” 林笙笙从善如流,“既然如此,那明日别忘把我妆奁里的珍珠头面一并带走。” 谢辞昼又看了一眼角落里堆满小玩意的箱笼,压住眼中幽幽,拉了林笙笙的手坐回桌边。 刚一坐下,林笙笙就抽回手,歪头问道:“谢大人,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要歇下了。” 谢辞昼认真问道:“你昨日说痛,是哪里痛?” 除了没忍住在她雪白肩头咬了一口之外,谢辞昼昨日夜里反复回想也不曾发现哪里会弄疼她。 前世这件事他做的不好,所以这回他格外谨慎,尽量轻柔温存,私下里读了不少书…… 他不是纵情声色之人,对男女之事知之甚少,从前数年独来独往,也未曾期许过今后有心爱之人,所以在床笫间算得上一窍不通。 本想着读了许多书,甚至梦里无意识冒犯了林笙笙许多回,应该能取悦她,结果昨日还是闹得她不舒服。 深深的挫败感困扰了谢辞昼一整天……今日埋头苦学许久,踌躇几番才踏入疏影轩。 他做事就要做最好。 林笙笙先是瞪圆了眼睛惊诧不已,而后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最后抖着手指着谢辞昼恨铁不成钢道:“你,你你你……青天白日的,怎么好意思说这些?亏云京上下夸你谦谦君子,你……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这个词是前世谢长兴形容林笙笙的,她从未想过这个词能和谢辞昼扯上关系。 谢辞昼靠在太师椅上,姿态从容,神情认真,一身玄色外袍华贵端方,将他的脸衬得如玉一般。 乍一看,分明是与人探讨诗词或者公务的模样。 “青天白日?可现在是月黑风高啊。”谢辞昼看了看窗外。 林笙笙哑口无言。 谢辞昼站起身,衣袍顺着他英挺的胸膛还有结实的手臂垂坠而下,他缓缓走近。 “而且,你我私下里探讨一二,难道有何不妥?” 【不得不说,少年时的谢辞昼穿一身天水碧,很俏,成年后的谢辞昼穿一身玄黑,很……】 林笙笙一下子回神,及时打住。 谢辞昼暗道自己穿对了,挑眉问:“很什么?” 林笙笙脚步往后挪,但谢辞昼步步紧逼,高大的身躯将她遮得严严实实,她摇头忙道:“我什么都没想!”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 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又是心经,谢辞昼笑出声。 林笙笙强迫着自己把目光从谢辞昼脸上挪开。 忽然,肩膀被一只温热大掌握住,正是昨夜被咬上牙印的那侧,林笙笙忽觉那牙印正冒着滚烫的火焰,灼烧着她。 她被谢辞昼捏着下巴迫着抬起头对视。 谢辞昼丝毫不吝啬用外貌哄骗林笙笙,虽说形骸皆是土木,红颜终成枯骨,可奈何自己这位妻子就是喜欢这容貌呢? “笙笙。”他的声音在夜色里很沉,“很什么?” 【很魅……】 【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 意识到自己被蛊惑的林笙笙连忙又念了一段心经。 谢辞昼得到答案,心情看起来很不错,他松开林笙笙的下巴,把手指递到她眼前。 “你看,疤痕已经淡去许多,很快便会恢复如初。” 林笙笙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他这之手前一阵子受了伤,现在只剩下淡淡几道纹路,若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没想到谢辞昼竟然如此在意容貌…… “究竟哪里痛?怎么痛?”谢辞昼追问。 林笙笙含含糊糊道:“就是痛……” 实则根本不痛,甚至有点酸麻,还有一股形容不出的感觉,总归昨日夜里她睡得并不好,梦里谢辞昼闯入床榻里,将她牢牢压住,然后…… 谢辞昼的手指轻抚她的脸颊,“这里?” 然后往下游走,摸到她淡红色耳垂,“这里?” 又往下,来到锁骨和肩头,“还是这里?” 林笙笙浑身僵住,连连摇头,脸颊通红,谢辞昼的气息太有威严,将她牢牢锁住,看着眼前男人认真的神色,感受着他轻挑的动作,林笙笙忍不住一阵颤栗。 玄黑色真的衬他…… 谢辞昼手指再次往下隔着裙子轻轻揉了一下酥酪上的红豆,“难道是这里?” 林笙笙颤了一下,心中悔恨,昨日不该用心声逗他…… 肩头被谢辞昼掌控着,林笙笙退到桌案边,退无可退,胡乱道:“不疼,我昨日胡说的,你——” “不疼?”谢辞昼脱下温柔的伪装,换上审犯人的冷冷态度,“既然不疼,笙笙为何骗我?” “既然骗了我,笙笙可要受到惩罚。” 林笙笙连连摇头,双手抵在谢辞昼身前,但是根本不奏效。 谢辞昼轻握她的腰,把她放在书案上,二人平视着。 “我该怎么罚你?” 林笙笙被他欺身压得往后仰,双手颤颤巍巍撑在身体两侧,细腰弓到极致,终于坚持不住,躺在了书案上。 蝴蝶骨下恰有一只圆滚滚的小绣球,硌得她惊呼一声挺身,脊背离开书案的瞬间,她被谢辞昼捞入怀中。 清冷梅花气息撞了个满怀,林笙笙闻得出来,这是从前她调配的雪中春信。 【怎么还有这香丸?我不是早就不做了吗?】 谢辞昼似是轻叹了一声,林笙笙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一点震动。 “笙笙不给我做,我只好在书房里翻了个遍,才找出遗落在角落的一粒。” “这回闻完,就没有了。”说到最后,有些委屈的意味。 林笙笙觉得新奇,“从前数年,我一旬送一次,从未见你说喜欢,如今懒得给你做了,怎么又喜欢上了?” 谢辞昼把人牢牢圈在怀中,一颗心在林笙笙耳边跳动,“可还记得你在香云楼前指认殷围送毒香炉那次?” 林笙笙心里得意,“自然记得,那厮不禁心黑还嘴巴毒,竟敢当街羞辱我,不过后来看他那鼻青脸肿的模样,我就不和他计较啦。” 她忽然回过神,“你怎么知道?” 把要挣扎着从怀里出来的人重新抱紧,“那日我就在街角。” 看她单薄的背影站在伞下,被一群姑娘指手画脚围着,还有一旁讥笑冷嘲的殷围。 本以为她会落于下风,会哭,会跑开。 但是她没有。 那日林笙笙筹划得当,不仅打了殷围,还为宝香楼正名,为周琼出气,也为她自己出了口气。 那日他才知—— “不是所有雪中春信都好闻,这个道理我过了这么久才知道。” “林笙笙,对不住。” 林笙笙被他没头没尾的一段话说得云里雾里,只喃喃道:“难怪殷围不久后被马车压断了腿,是你做的对不对?” 谢辞昼没说话。 林笙笙继续道:“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便觉得蹊跷,如今串起来看就明白了。” 谢辞昼问:“明白什么?” “殷围当街口出狂言,不仅道破你我疏离关系,还大肆嘲笑,这可不光是打我的脸,还是打圣上的脸呀,还是借你的手打,这口气你怎么可能咽的下?殷围嘴巴不老实,确实该教训一二,省得今后给你我惹出祸端。” “……”谢辞昼沉默许久,“不是因为这个。” 林笙笙从他怀里脱出来,重新撑着桌案与之拉开距离,还真有了点聊天的意头,晃着退歪歪头问:“那是因为什么?” “是为了你。” 林笙笙面上似笑非笑,意味深长道:“为了我?你是觉得他欺负了我,所以你替我出口气?” 这笑带着几分嘲讽,谢辞昼知道,林笙笙断然不会信这些,他并不是喜欢邀功之人,如今这般倒像是他讨赏了。 他陷入沉默。 林笙笙坐在书案上,笑着做了一个作揖的姿势,“那多谢了,不过下次不必这般。” 她看着谢辞昼沉郁的神情,字字句句说得清楚,“这种羞辱与嘲讽我早就安之若素,这是我自己的事,从前我喜欢你追随你,闹得人尽皆知,就承受得起这些风雨的反扑。” “你不必觉得我可怜。我前世病死前执念深,总怨你不来看我,但是现在想想,你给我找了最好的医士,其实足矣,虽然冷情却有良心。” “林家的事你帮过也好没帮也罢,你我婚事本就牵强,我不怪你。” “总之,前世之事各有立场与执念,我受了些委屈,你如今也受了伤,我们就此扯平。” 这是什么意思?又要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又要和离?谢辞昼闭眼,压了压急促的呼吸,他重新盯着林笙笙,问:“你不信我喜欢你?”也不信他会为她出气。 林笙笙蹙眉,她自然信。 她前世有胆量嫁给他,就是知道自己不差,她有信心让谢辞昼看到她。 谢辞昼喜欢上自己,也很正常。 但是,前世苦苦求索的情意如今得到了却觉得索然无味。 喜欢又如何?林笙笙是个怕痛的人,就像被火烫过,就永远不会去触碰火焰,尽管这火焰再漂亮。 “谢辞昼,你喜欢我,我就必须喜欢你吗?” “回应与不回应,好像是我的自由。” 谢辞昼抓住一隙微芒,呼吸稍缓,“那我可以喜欢你吗?”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70节 林笙笙眉梢轻挑,漂亮的杏眼在谢辞昼的脸上扫了扫,“可以。” 第51章 追慕 想让你舒服 轩窗外隐约有虫鸣, 树叶沙沙作响,凉风吹进来,林笙笙寝衣被吹得晃动。 谢辞昼去关了窗, 重新回到林笙笙身前,将人用双臂环住,“冷吗?” 这感觉很新奇,从前喜欢了数年、从未给过自己好颜色的人, 现在忽然绕指柔一般。 林笙笙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很热。” 谢辞昼僵了一瞬, 稍微松开她, “当真?” 林笙笙故意不说话, 也不想事情。 谢辞昼犹豫了一会, 依依不舍地收回双臂。 “还热吗?” “好多了。” “你快来癸水了, 不可着凉。” 林笙笙惊讶,“你又知道?” “自然。” 二人又陷入沉默, 这段忽然挑明的关系,就像近乡情怯,令人忐忑不安。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 又同时停下,林笙笙道:“你先说。” 谢辞昼倒是没客气, “你昨夜当真是胡说的吗?当真不痛。” “……” 【早知道我先说了!】 林笙笙面上又是一红, 忽的想起方才被抵在桌案上, 谢辞昼修长如玉的手指碰了那里一下,心中莫名一紧。 她垂头,摇头。 谢辞昼又进了一步,腰腹抵住林笙笙的膝盖,握着她的肩,认真问:“那你舒服吗?” “……”林笙笙想逃跑。 因为真的很害怕被捉住挨个地方问一遍哪里舒服。 林笙笙不答这个问题, “你的伤还未好,夜深了,早些回去歇息罢。” 谢辞昼却道:“回去?回哪里去?” “金月阁啊。” 谢辞昼坦然道:“床塌从中间断开了,没法睡了。” 林笙笙既惊且疑,“怎么可能?” 说着,她要从书案上跳下去前去金月阁查看,然而身形未动,她忽然顿住,罢了,谢辞昼前些日子能把小榻弄坏,今日弄坏个床榻有什么稀奇? 他这是破釜沉舟,不同她睡在一处不罢休了。 林笙笙笑道:“既然坏了,我房里新买的小榻倒是宽敞,比上回的好上许多,你今夜便睡在那吧。” 谢辞昼不说话,顿了一会,松开她的肩头,转身去内室方角柜里取了一套薄薄被褥,往小榻走去。 这几日夜里渐渐凉了,他还特意取这么一套薄被褥,难道又想用苦肉计不成?林笙笙轻笑,坐在桌案上晃着腿道:“这窗边凉飕飕的,也不知小榻上冷不冷——” 还未说完,谢辞昼早已扔了被褥,大步流星走来,握住林笙笙的腰往上一举,把人扛在肩上往床榻走去,“小榻冷得很,哪里都没有夫人的床榻暖和。” 林笙笙惊呼一声,又倒着捶谢辞昼的背,“放我下来!你这登徒子!” “哦?笙笙又学了新的词,这回不是无耻下。流了?” 林笙笙被他抛进锦被里,还未来得及往墙边缩,就被拽住脚踝往下一拽。 谢辞昼压住不老实的人,忍不住先亲了一口林笙笙的脸颊,“既然我可以喜欢你,那我是不是可以用我自己的方式喜欢你?” 林笙笙愣了一下,好像也在理,前世她也是用自己的方式喜欢谢辞昼,为他制香、为他送伞、宴会上偷偷看他、与他偶遇、天南海北搜罗物件送他。 她茫然点了点头。 谢辞昼接着道:“我想让你舒服。” 好不容易退烧的脸此刻又红了,林笙笙推他,“不许。” 谢辞昼吻她唇角,“我就亲一亲。” 几番动作间,谢辞昼身前衣襟松了,露出大片胸膛,蓬勃的肌肉起伏藏在衣料下,鲜少见光的白皙皮肤,干净、漂亮,正是林笙笙喜欢的类型。 林笙笙有些动摇。 她动摇的一瞬间被谢辞昼捕捉,他低头吻住林笙笙的唇,在她饱满圆润的唇珠上吮吸舔。弄,惹得身下人娇躯微颤。 大片春光才看了一眼就被挡住,林笙笙脑子又清醒了,她推不动身上人,反而被捉住手压在了头顶铺散的发上。 良久,林笙笙觉得浑身瘫软,根本无力挣扎的时候,谢辞昼终于离开她的唇,还安慰似的轻轻啄了啄她的嘴角。 “唔……”林笙笙胸口起伏得厉害。 谢辞昼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见自己散乱的衣襟,笑了笑,把衣裳利落脱下。 “喜欢这个?” 林笙笙闭上眼睛不看,谢辞昼又吻吻她的眼皮。 林笙笙仍不睁开眼,忽然,她的手腕被一只大掌捉住,然后往前一拉—— 手指下是隆起又微微回落的肌肤,手掌下是一处凸起…… 林笙笙刚反应过来是什么地方,猛地睁开眼,就看见谢辞昼拉着她的手覆在胸膛上,甚至还带动她的手揉了揉。 林笙笙又把眼睛闭上了,因为她觉得鼻子有点热,再看下去恐怕要失态。 谢辞昼不曾把她的手拿开,俯身在她耳畔呼着热气问:“怎么不看看?” “你不是说只亲一亲吗……” 谢辞昼笑道:“好,那就亲一亲。” 林笙笙忽觉上当了,若说要拆一扇窗户,旁人定说不行,可若是接着说要拆房子,旁人肯定会说那还是拆窗户吧。 林笙笙的舌尖酥麻,甚至被吮得有些痛了,她咬了咬谢辞昼的唇,却被啃咬舔舐的更加凶猛,她欲哭无泪。 谢辞昼难得从林笙笙这里讨到一点回应,自然欣喜若狂,加倍奉还,到最后,还用拇指蹭了蹭林笙笙眼角的泪花,帮她整理茶白寝衣,将不慎掐上指痕的起伏肌肤拢入衣中,抱着柔软馨香的人好生安抚轻吻。 这一夜也算相安无事,林笙笙理智尚存,终究没叫他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她和衣而眠,谢辞昼赤着上身像个火炉一样把她抱在怀中一整夜。 第二日一早,谢长兴果然遣了人携礼拜访,问谢公子与林姑娘何时归家。 陈毓盈虽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对于金月阁与疏影轩的情况还是略知一二。 听说昨日夜里金月阁的床榻坏了,谢公子去了笙笙住处后便没再出来,这二人昨日夜里究竟搞了什么名堂?她偷偷问了疏影轩的嬷嬷,听说昨夜并未叫热水。 自家女儿有主意,她不好干涉,看如今这情形,笙笙与谢公子还没到撕破脸要和离这一步。 所以陈毓盈对谢府来人客客气气的,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午时一家子凑在一处用了饭,林巡恩从昨日夜里就病了,并未到场,林平之赶去宫中处理春汛牵扯出的贪官,也并未露面。 恰好徐巍来府上拜访,虽扑了个空,未见到林平之,却正好赶上饭点,陈毓盈便乐呵呵留他一同用饭。 徐巍点头就答应了。 席间谢辞昼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寡言、神情也淡淡,只在偶尔答陈毓盈话的时候换上温润模样。 林笙笙的唇瓣有点肿了还未消利索,她不好意思抬头,只埋头吃饭。 徐巍还是和从前一样,少年心性,话多。 “昨日那些玩意阿姐可还喜欢?若是不喜欢,来日我去姑苏再挑些有意思的带给你。” 林笙笙连连点头,说喜欢,不必再麻烦。 谢辞昼为她夹了一筷子菜。 正好是林笙笙爱吃的酥烂肘子,她继续吃。 谢辞昼这回倒是有了些做兄长的派头,问徐巍:“此行江南学习水务,可有什么收获?” 既然这徐巍这么喜欢做阿弟,那就让他做到底。 徐巍愣了愣,虽有些不服气,但是奈何谢辞昼一路青云直上,如今不仅是少卿一职,还是圣上的左膀右臂,实打实的前辈。 他答了几处。 谢辞昼点点头,淡淡道:“单有几句论述算不得数,今年秋季雨水大,该派你去州县练练手。” 若是旁人,得了这般提点定然欣喜若狂,可是徐巍却不甚开怀。 徐巍看了看林笙笙,谢林两家这婚事闹得云京风言风语,都说不出今年便会和离,若是今秋去了州县忙水务,等回来的时候估计都过年了,若是闻令舟西北一战顺利,恐怕战事刚歇还未来得及班师回朝就要迫不及待求赐婚。 到那时候,他可真是赶不上也等不到了。 徐巍摇头,“我还年轻,不急着去州县,先在云京待两年,成家再说。” 他的眼神往林笙笙那边瞟,恰好被谢辞昼正在给林笙笙倒茶的胳膊挡住。 谢辞昼又是往日那副倨傲淡漠的模样,“哦?大丈夫当先立业再成家,小小年纪贪恋温柔富贵,能成什么气候?” 颇有些长兄如父的意味。 徐巍冷笑,“若是遇到心爱之人,难不成要她苦等功成名就?” 谢辞昼又为林笙笙添了一碗甜汤,“这我便不知了,毕竟我与阿姐成亲时,没这烦恼。” “笙笙,多喝些热汤。”他不忘小声嘱咐。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71节 这便是炫耀了,且是让人无法反驳的炫耀,全云京年少成才的能有几个?谢辞昼是佼佼者,他拿这些丰功伟绩出来说,不就把别人的话都堵死了么? 徐巍咬牙切齿,抛开这个不谈,道:“成家看的可不只是功成名就,还得看是不是两情相悦。” 谢辞昼闻言往太师椅上靠了靠,换了个很松弛的姿势,“那是自然,两情相悦是最重要的,一厢情愿是最可笑的,你说是不是,与峥。” 林笙笙看了他一眼,谢辞昼现在难道不是一厢情愿?还装作尽在掌握的模样。 谢辞昼侧首,与林笙笙对视,温软一笑,“要不要再吃一些蜜渍梅花?” 这话、这动作,着实刺了徐巍一刀,林笙笙从来拿他当弟弟,就连当年求娶之言都当做玩笑话,想来是真的心里没他…… 可是,风水轮流转,等笙笙厌了谢辞昼,下一个说不定就是自己呢。 第52章 追慕 你不许欺负他 陈毓盈适时开口, “与峥啊,平日里多同你姐夫请教,都是一家人。” 徐巍皮笑肉不笑, 点点头不再说话,只低头吃饭。 他看得出今日席间林笙笙兴致缺缺,不知是因为谢辞昼还是因为马上要重新回到谢家。 又或者,这二者都是。 早在吴真家喜宴上, 徐巍就瞧出林笙笙的变化, 她从前无论在哪里, 视线总是跟着谢辞昼, 闲聊时话里话外也全是谢辞昼, 可是如今…… 今日席间, 林笙笙可是半个旖旎的眼神也没给谢辞昼。 可见是厌了。 徐巍勾唇,看着谢辞昼道:“姐夫若是不嫌弃阿弟, 改日我便携礼去谢府拜访,若是有事情请教,倒也方便些。” 谢辞昼刚要拒绝, 林笙笙忽然道:“你来便是,都是一家人。” “……”看着对面神色得意的徐巍, 谢辞昼只觉今日这饭吃得不上不下, 堵得心口痛。 他噙了口茶, 放下筷子不再吃。 林笙笙食欲丝毫不减,也全然未曾察觉谢辞昼的异样,毕竟在她看来,徐巍算得上她来云京后最先认识的朋友,那时候正值年少,没那么多约束, 实打实的凑在一处玩了一年,再加上他师从林平之,时常来林府走动,彼此之间虽不是血亲,却十分亲厚。 她根本料不到身边人正因为什么生气,也无心去探究。 乘上马车,林笙笙被谢辞昼握住手拉着坐在一侧,待二人都坐稳了,手也不曾松开。 林笙笙记挂着那一箱笼玩物,问道:“与峥从江南带回来的那些小玩意,可帮我带上了?” 谢辞昼佯装仔细回想状,答:“忘了。” 【我就知道!谢辞昼怎么可能会拾掇东西?】 林笙笙语气不善,“珍珠头面呢?” 谢辞昼想都没想,答道:“带了。” 林笙笙细细观察他的神色,试图从那张毫无愧色的脸上找出些破绽。 然而,谢辞昼神色淡淡,眼皮微垂,就连嘴角也是平平,同往日不屑一顾的神情一样,唯一不同是,他也在认真看她。 “你是骗我的吧?”林笙笙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出来,“你压根没想过帮我把那些小玩意带回来,是不是?” 谢辞昼手中空空,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玉戒,坦然承认,“被你猜中了。” “为什么?” “徐巍……”谢辞昼顿住,一时间摸不准该说还是不该说,若是把这件事挑明了,真叫林笙笙注意到徐巍这份情谊,岂不是帮了徐巍一把? 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他不做。 他道:“那些小玩意没什么意思,我命人去江南重新淘了一些给你,明日就到了。” 林笙笙问:“哦?难道你淘的就有意思了?” “自然,我比他用心。” “哪里用心?也没见你亲自去为我买。” “……”谢辞昼掩唇轻咳,“我把新奇的全买来给你,不挑挑拣拣。” “可若是我偏要亲手挑的呢?” 谢辞昼默了一会,重新牵起林笙笙的手,“等肃王一事解决了,我们一同去江南挑。” 林笙笙想收回手,却被牢牢握住,她嘟囔,“谁要和你去江南。” 她嘱咐道:“与峥天真单纯,正是少年人一股蛮劲的时候,你不许欺负他。” 他天真单纯?从十三四岁便开始盯着林笙笙,仗着自己年纪小缠着她,讨可怜卖乖,女人看不出来这一套,他一个男人难道还看不出来? 谢辞昼额角突突直跳,心口又堵住了,他欺负徐巍?分明是徐巍欺负他吧? 主意都打到谢府去了,狼子野心,无耻下。流。 谢辞昼咬咬牙,揉了揉林笙笙的手心,温声道:“我好好教导他。” “这还差不多。”林笙笙正色道:“你急着回谢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心中隐约不安。 “别怕。”谢辞昼面色沉了沉,“胥无凛死了。” 林笙笙脊背上炸出一阵寒意,“死了?人好好在大理寺狱待着,怎么就死了?” “肃王势力无处不在,大理寺狱不全然是圣上之人。” “难道是毒杀?竟然没有旁人察觉?” “活活打死。”谢辞昼挑了些不吓人的说:“割了舌头,搅烂喉咙,然后拳打脚踢,直到咽了气。” “这分明是仇杀,是泄愤!” 车帘被风吹起,跳进来几束阳光打在林笙笙手背上,泛着明亮的暖黄色,可是林笙笙只觉周身寒凉,似有冰水入骨。 谢辞昼把人揽在怀里,“昨日傍晚死的。” 林笙笙忽然想起重要的事情,“枕欢呢?枕欢知道吗?” 谢辞昼道:“除了你我,还有几个心腹,旁人都不知道。” 林笙笙松了一口气,昨日夜里她还和林巡恩说,胥无凛能活到冬日,结果…… “我本以为八月十五的宫宴是这件事的结束,没想到肃王如此疯狂,这恐怕……只是个开始。” 谢辞昼握住她冰凉的手,“别怕。这一次,我们有十足的把握。” 他目光认真冷静,“而且,这件事只要开始,我便会让他迅速结束。” 林笙笙忽然想到什么,“肃王铁了心要诬陷太子,定然是准备好了完全的计策,我在想……会不会,肃王与北敌早有联系,又或者——” 谢辞昼勾唇,看着林笙笙的眼神很亮,“不错,北敌使者或许就在京中。” “若是能找出这些人,圣上是不是便可以安心收网了?” 谢辞昼点头,“既不能明目张胆打草惊蛇,又不可懈怠,这件事已经暗中调查几日,可惜,并无进展。” 难得,林笙笙回握了谢辞昼的手,“好。” 谢辞昼一怔,既欣喜又无奈。 欣喜的是,笙笙并非全然不回应,无奈的是,笙笙只回应有用的事。 无论如何,谢辞昼握紧了那只手。 谢府同前几日并没什么分别,井然有序,从上至下都规矩得很,谢辞昼虽不在府中,威压却在。 谢长兴书房里难得没有燃香,林笙笙舒了一口气,不得不说,谢长兴品味极差,燃香的手法也极差,但是为了附庸风雅,从不假手于人。 “去了这么些天,若是我不派人去,还要拖到什么时候回来?” 谢长兴脸拉的老长,“不成体统,叫云京上下看我们谢家的笑话不成?” 【回娘家住几天就是闹笑话了?我看总比你纳风尘女来的光彩吧……】 林笙笙懒得搭话,类似于今日这种训斥,前世她已经遭受太多,若是回回都走心回怼一番,恐怕不光是谢长兴要气得昏厥,连她也晦气。 忽然想到谢辞昼听得见,她觑了一眼身旁男人的神色。 【这可是明着忤逆啊……恐怕谢辞昼要被我气得同样厥过去。】 然而,谢辞昼神色如常,甚至还从袖口下悄悄抓了她的手放在掌心里。 “父亲若没有别的事,我们就先告退了,医士在棠梨居等着为我换药。” 本想耍耍威风的谢长兴顿了顿,心里有些郁结,自己这位儿子,像他母亲,看起来冷冷,实则是个情种。 他缓了语气,刚要再说些别的,只听门声响动,金姨娘捧着一盏药茶进来。 “辞昼,你父亲这几日被刺客一事搅得心神不宁,都病了,快别和他顶嘴。” 谢长兴展眉,接过药茶喝了一口。 金姨娘的眼神在谢辞昼与林笙笙之间瞟,“笙笙啊,你同辞昼情意愈发好了,我这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可得抓紧些,为谢家开枝散叶呀,若是觉着做当家主母太操劳,我这边倒是有几个信得过模样也端正的家生子,送到你们房里去调理调理可好?” “……”林笙笙觉着无聊,这种莫名手段不痛不痒的纯粹恶心人,或许金姨娘本也没想着真塞人进来,只是看他们二人情深义厚觉着闷得慌,想要添堵罢了。 林笙笙笑道:“姨娘亲自培养的人,自然是做妾的好手。” 她看向谢辞昼,“夫君,你觉着呢?” 金姨娘被这上半句说的脸发绿,说她衣钵传承,做惯了妾室也会培养妾室? 谢辞昼听到这一声夫君,心里像灌了蜜水似的,他冷冷扫了一眼金姨娘,看着谢长兴道:“书房重地,外人不可入。” 金姨娘闻言作势要哭,她在谢府辛勤十几年,到最后难道还要被小辈说是外人?这书房她进来又怎么了?当年王氏那个悍妇死的那天,她就在书房里与谢长兴缠绵呢! 谢长兴咳了一声,“药茶喝着不错,你下去吧。” 金姨娘眼里含泪看着谢长兴,后者无动于衷,终究无可奈何,退了出去。 林笙笙心里舒爽了一下,她起身,“儿媳先回棠梨居打理一番,先退下了。” 谢长兴摆摆手,谢辞昼依依不舍松开,看着她出了门。 “林氏桀骜,你若真喜欢,该敛一敛她的性子,今后方能长久。”谢长兴又想传授经验,“太拘束则木讷,太宽松则不老实,你该松弛有度。”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72节 倒不像管妻妾,倒是像训狗。 谢辞昼午间没吃几口饭,此时竟有些想呕吐。 前世林笙笙受谢长兴训斥数次,比今日更难听的话听了三年,究竟是怎么忍下来的? “我与林笙笙的事,父亲不要插手,今后谢府上下都需尊她敬她,我们夫妻如何相处,我自有分寸。” “父亲若不喜,也无妨,她本就不愿多往这边走动,今后少见面就是。” “……”谢长兴吹胡子瞪眼,好一会后才干巴巴道,“你这逆子!”终究他是谢府的长辈,这是什么意思,要叫他避其锋芒?简直荒唐!偏偏他还没法说别的。 “儿子先告退。” 棠梨居点了灯,暖黄色像薄雾一样蔓延,谢辞昼在院前停住脚步,回想起第一次踏足此处的情景,门窗紧闭,吹了灯,甚至还有佩兰在门口守着。 而现在…… 他大步走进去,只见林笙笙正垂头在书案前写写画画,玉壶春瓶里的芍药娇艳,但不及她万分之一。 “回来啦?我猜你爹定说了我坏话。” 谢辞昼走到她身边坐下,看她画的东西,是一些首饰图样。 “他以后不会再说了。” 看着这些图,谢辞昼忽然想到:“听闻枕欢买了对奇香珊瑚的耳坠送你,怎么没见你戴?是不喜欢吗?” 林笙笙放下笔,看着谢辞昼,嘴角抿着,“送了,前日就送了。” 谢辞昼点点头,夸道:“枕欢虽然有时候胆子小,但其实心地善良、办事利落、心思缜密——” “但是她说是你送我的,我就没收。”林笙笙补充。 谢辞昼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口无遮拦、不知轻重、不堪托付……” 第53章 追慕 病美人 林笙笙笑个不停, 推了推谢辞昼的肩膀道:“亏你还是枕欢的哥哥,竟能在背后这样说她,若是叫她听了去, 定哭个没完。” 谢辞昼见她笑得前俯后仰,腰肢乱颤,心里那股郁结也散了,将人揽在怀里掐了掐林笙笙的腮。 “听是我送的, 为何不收?” 林笙笙双手捂着脸颊, 挤得唇瓣嘟起来, “凭何你送的我就得收?” 谢辞昼的目光被丰润的唇瓣吸引, 盯着道:“看来是不喜欢。” 林笙笙收了手, 摇摇头从他怀里脱出来, 重新拿起笔在灯下勾勾画画,“若论样式或者料子, 都不差。” 她回眸歪头道:“但是呢,本姑娘近来心情不好,故不想收。” 温香软玉跑了, 就连粉颊都吝啬给他多看一眼,林笙笙回过头去继续伏案作画, 谢辞昼看着她的背影, 心里像粘了一捧柳絮, 闷闷的,痒痒的。 “为何心情不好,谁惹得笙笙心情不好?” 林笙笙头也不回,“姓谢,名辞昼者。” “我?”谢辞昼仔细想了想这两日,难不成前几日在榻上又将她弄疼了不成? “这珊瑚看着眼熟, 从前我辗转多番,重金购得两枚,本打算做衣扣送你,可是……” 她没再说下去,最后那两枚衣扣如何了?不是散在库房里落灰就是搁在柜子深处蒙尘。 “这对珊瑚就是你的。”谢辞昼眼里像盛满了月光,温润亲和,“前些日子我不知好歹,竟然对你经营一事指手画脚,你一怒之下扔了好多东西,这对珊瑚便是其中之一。” 林笙笙努力回想了一会才想起那次,谢辞昼恐怕是不想她与谢长兴龃龉冲突,所以提醒她少去宝香楼,虽然用心不差,可是落在林笙笙眼里可就变了味道。 “你是说,你把我扔的东西全都捡回来了?” “不错。” 林笙笙有些脸热,小声问:“那些书信……” “笙笙的字很漂亮。” 好,林笙笙知道了,这厮全都读完了。 少年时,甚至前世婚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常给他写信,其中情意深深,遣词缱绻,实在…… 叫她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情何以堪! “你把那些东西放在哪了?”她试探。 谢辞昼:“书房。” “哦。”林笙笙又问:“书房的哪里?” 谢辞昼嘴角噙着笑,看起来不怀好意,“内室。” “……”林笙笙再问,“内室哪里?” “内室矮塌边琴案下的多宝盒第三层里。” 林笙笙抿着嘴点点头,“是个好地方。” 谢辞昼观察着她的神色,“不错。” 这时,元青在门外问:“公子,今日还未换药。” 自打同林笙笙住在一处后,谢辞昼总不愿元青进来给他换药。 虽然里屋和外头隔着屏风与帘子,但是……他连林笙笙屋里的一丝香气也不想被旁人闻了去。 谢辞昼出门接了药箱,大步走去离林笙笙很远妆台坐着,点了一盏琉璃灯,对镜换药。 林笙笙见他神神秘秘的,起了疑心,难不成他的伤根本没那么严重,其实这些日子都是装的,所以换药的时候都避着她? 难怪这些日子在床榻上生龙活虎的,半点看不出被刀子捅过的模样。 思及此,林笙笙有些气闷,谢辞昼此人像只老狐狸,若是装病,她半点也看不出来,若是心里装着事,她半点也探不出来,实在可恶。 她蹑手蹑脚走到妆台,远远看去,谢辞昼胸前伤口并不真切,层层绢丝被剥落,只看得到深红色一道。 她又往前两步,探头探脑的时候,忽然被谢辞昼从镜中看到。 看到的一瞬间,谢辞昼站起身,将脱了一半的衣裳捞起,虚虚遮在身前,眼中尽是警惕之色,将林笙笙唬了一跳。 神色漠然,眼神凌厉,若是手里有把短刀,是不是就要杀人了? 林笙笙往后退了几步,壮了胆子问道:“怎……怎么,有亏心事吗不让看。” 谢辞昼软了神色,不复方才紧张,“笙笙忽然过来做什么?” “你,你的伤口如何了?” “还没好。” “还没好是什么情形?难道你一直在骗我?其实你分明没有重伤吧。” 谢辞昼哭笑不得,“刀伤千真万确,不曾好利索也并非我说谎。” “那你给我看一看。”她仍怀疑。 谢辞昼不松开衣裳,堪堪遮住伤口部分,只留另一边胸膛还有宽阔的肩膀在外头,朦胧灯光下他面朝林笙笙,背对着镜子,镜中映出他的背。 瘦腰宽背,中脊一条沟壑自下而上若修长山谷,两侧山峰缓缓起势,月光投过来,山谷幽幽,山峰白皙,林笙笙咽了咽口水。 谢辞昼见她此状,将伤口捂得更严实,“别看了。” 林笙笙疑心更重,她往前一步,“看来当真是骗我的。” 谢辞昼进退两难,“你看了不会喜欢的。”而且……会不会连他的别处也不喜欢了? “为何?”看个伤口哪里论得上喜不喜欢? “很丑。” 他补充:“比先前手上的伤口还要难看。” 林笙笙愣住,没想到是因为这个,都道女为悦己者容,其实男人也是同样道理,难怪那几日他频频用祛疤的药膏…… 林笙笙推着人坐回镜前,二人在镜中对视,“无妨,我就看看。” 难得看到谢辞昼难堪的样子,林笙笙心中窃喜。 谢辞昼看着肩膀上搭着的两只手,她的手很小,手心很软很热,像一小团火烧云落在肩上。 林笙笙又哄道:“总得叫我看看伤成什么样才行吧,不然我这心里总是悬着。” 悬着?这是担心他?“当真?”谢辞昼显然尽信。 “当真。”其实假的,她还是想确认好,谢辞昼究竟有没有骗她。 谢辞昼犹豫一会,把遮着的衣裳拿开,一道食指长的伤口展现,伤口周围是还未褪去的血痂,中间深红色,看起来狰狞可怖。 林笙笙心头一紧,谢辞昼没骗她,刀伤并不轻。 看起来痛极了,那日夜里谢辞昼是怎么忍得下刀尖钻入血肉的剧痛,说出那么多话还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的? 她指尖探去,谢辞昼后退,她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继续探去,直到手指轻拂伤口。 血痂像粗拙砾石,硌得她柔嫩指腹有点疼。 “你……”林笙笙抬起头看他。 只见谢辞昼并不与她目光相接,而是偏过头去,像是在躲避她的注视,他垂着眼,眼睫遮住眸色,鼻梁一侧那颗小痣衬得他有些柔软。 活脱脱一个病美人,还是个注重外貌,不愿病态示人的娇羞美人! 林笙笙心里跳得快了一瞬…… 本想说不丑的,但是见此状,林笙笙一些恶劣的心思钻了出来。 【啧啧,确实没从前好看了。】 林笙笙感觉到手掌下的肩膀一僵,谢辞昼倏尔回头看她,眼中尽是急切。 林笙笙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等伤口好了,用祛疤的药膏便会恢复之类云云。 【但是呢……瞧着怪叫人心疼的。】 果然,谢辞昼又不说话了,甚至还认真想了一会,估摸着是在细细思考这伤疤的去留。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73节 林笙笙勾勾嘴角,“我来给你上药包扎可好?” 谢辞昼不可置信看着她,顿了顿又收回目光,“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也好,眼不见心不想,也就不心疼了。】 “那劳烦笙笙了。” 林笙笙忍俊不禁,接过绢丝和竹片,拉着人坐在床边,细细涂伤药。 转身拿绢丝时,忽然瞟到妆台最里侧妆奁下一溜金边露出来,她心里咯噔一下。 【坏了,差点把这事忘了。】 她忽然止住心事,又看了看谢辞昼神色,见他面色如常,估计没听见什么,就继续拿了绢丝为他包扎。 谢辞昼本被她伏在胸前来来回回扰的心猿意马,又见她瞟了几眼妆奁,还十分紧张,他心中像塞了一团绢丝般。 林笙笙定然还不知他早就知晓那枚同心佩的存在了,更不知他早就对她与闻令舟少年心事了如指掌。 她这般紧张,是不是怕他醋意上涌,伤了他们二人的定情之物? 在她心中,他就这样心胸狭隘不容人吗? 一盆冷水兜头浇下,那枚同心佩像卡在喉咙里一样。 林笙笙忙前忙后为他包好伤口,本还想着再逗逗谢辞昼,然他瞧着兴致不高,眉头微微蹙着,眼里又聚了些幽幽之色,林笙笙觉得莫名其妙,难不成包扎出脾气来了? 她没再多叨扰,伏案看了会书就沐浴躺去床榻里侧。 谢辞昼恹恹的,过了一刻钟才沐浴,然后一言不发躺到了床榻外侧。 一时间有些尴尬。 前几日谢辞昼不是紧紧抱着就是亲了又亲,如今忽然冷淡下来,竟然有些不习惯,亏得她今日还帮他包扎了伤口!今后再也不多管闲事了。 林笙笙气闷,扭过头面朝里侧睁着眼,她还不能睡,待会等谢辞昼睡了,她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忽然,谢辞昼轻叹一声,从身后把她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颈窝里,闷闷说了一句:“笙笙……” 林笙笙不回应。 “不许再想别人了。”分明是命令的话,说出来却恳求一般。 林笙笙听不明白,想谁?她谁也没想呀。 “别人的东西也不许想。”他补充。 林笙笙更是云里雾里,索性不管,借月光睁着眼看床栏上的雕花。 见林笙笙兴致缺缺,谢辞昼不好再扰她,只从身后紧紧把人抱在怀里,闻着沁人的甜梨香气,心里乱糟糟的—— 他贪念频犯,得一望十,得寸进尺,如今竟然连那件同心佩都忍不下,实在不该。 不过是一枚同心佩而已,她与闻令舟早就散了,早在林笙笙情窦初开之时,闻令舟抛开栗州一切,奔赴西南,他们二人就已经错过。 可是……一想到林笙笙同他共处时仍会想起闻令舟又或者闻令舟的东西,他就心口闷闷。 今夜难眠…… 林笙笙硬是撑到丑时,才动了动僵住的腿,轻轻从谢辞昼怀里爬出来,蹑手蹑脚下了床,穿好外裳,先是去妆台前,从妆奁下拿出那本厚重的册子,然后轻轻走到撒腿花架旁,将册子藏在官皮箱里。 夜色深深,干脆永绝后患,她迈出门去,吓了外头佩兰一跳,二人凑头在一处说了些什么,佩兰挑了灯照着,林笙笙往谢辞昼书房去。 屋里静了许久,谢辞昼撩开床帐,冷冷月光照在他脸上,冒着寒气一般。 她夜半不睡觉,又去妆台前取了同心佩藏起来,是为了什么? 是怕他今后发现,然后毁了这玩意不成? 越想越气,谢辞昼披了外衣,借着清泠泠月光走到撒腿花架子旁,拖出官皮箱,缓缓打开。 藏在这里有什么用? 若是他想找,就算藏在天涯海角也能找出来,既然那么害怕被他发现,那干脆今日就摔了这玉佩,免得笙笙今后提心吊胆,想着闻令舟。 谢辞昼从未如此厌弃过自己,偏怀浅戆,卑鄙无耻,竟然偷偷毁坏他人信物,着实上不得台面。 可是,他今日…… 还没想完,谢辞昼重新探了探官皮箱,空空如也,不见什么金玉,只有一本厚重的册子。 取出来,映着月光看,一溜金边,潇洒四个大字:风流绝畅。 …… 这是什么?谢辞昼缓缓翻开扉页,活色生香的香艳画面映在眼前,再往后翻,笔触细腻流畅,栩栩如生,就连一些动作姿势都与寻常不同。 林笙笙原来喜欢这样的…… 第54章 追慕 轻吻 上一次来谢辞昼的书房, 好像还是前世谢辞昼生辰时。 那枚仙童执荷玉佩碎在这里后,林笙笙再未踏入此处,印象中这间书房很大, 厚重的书案,高耸入顶的书柜,还有一排黄梨灯架。 林笙笙叫佩兰在门口守着,自己挑了一盏小灯照过肃静的书柜与书案。 古籍、游记、书卷分列摆放, 连页脚都不曾错乱一分, 书案博古架上太湖石峥嵘, 都承盘内放着一枚佛手瓜, 清香幽幽散在房内。 能想象得出平日里谢辞昼肃着一张脸端坐在桌前处理公务的模样。 她继续往里走。 转过嵌云椅, 绕过竹亭幽居折屏, 撩起湘妃竹帘,又走过一扇半掩着的菱花纹小门, 终于走到书房内室。 小窗前青纱被夜风吹得鼓动,窗下矮塌很宽,规规整整在头尾各放着一个软枕, 一床被褥叠在里侧。 林笙笙无暇去赏谢辞昼的一丝不紊,她挑着灯来到矮塌旁的琴案便蹲下, 伸伸手, 在黑暗中探到了一组小小的多宝盒。 她舒了一口气, 将小灯又拿得近了些,手指探着多宝盒的小把手,心里数着。 一层…… 二层…… 三—— “谁在这里?”空寂的房间里忽然响起。 林笙笙被吓了一跳,硬生生忍着才没叫出声,她连忙把小灯笼罩在外裳裙角下,勉强遮了些光线, 然后往琴案下使劲缩了缩。 脚步渐渐走近,林笙笙屏住呼吸。 【谢辞昼怎么来了!】 【唔不对不对,不能想,不能想……】 四周静得只剩虫鸣。 “原来没有人。” 脚步又动,听声音已经走出内室,林笙笙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想必须快一些,谢辞昼定是夜半醒来发现身边没人,这才找了出来。 她的脚有些麻了,稍微一挪动,麻意窜到脑子里,眼泪几乎要出来,她“嘶”了一声,小心翼翼把小灯取出来继续找她想要的东西。 这回一下子摸到第三层,抽出,她忍着小腿和脚掌的麻劲倾身去看。 空空如也??!! “抓到了——” “啊!”林笙笙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猛然抬头看着牢牢罩住这一片小天地的男人。 “谢辞昼你敢捉弄我?!” 只需一息间,林笙笙已然想明白。 从今日夜里开始谢辞昼就在说谎!他早就把那些物件藏起来了,还骗她说在这多宝格里,害得她大半夜睡不着巴巴的找出来,还被他逮了个正着! 把她当兔子捉不成! 林笙笙气得当即哭了出来,她顾不上地上凉,就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你……”谢辞昼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绕过琴案蹲在林笙笙面前,“笙笙……” “看什么看!脚麻了……”林笙笙脸颊上还挂着泪珠,鼻尖通红。 谢辞昼知道这下把林笙笙捉弄狠了,连忙起身弯腰把人捞在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鬓角。 “笙笙……别哭了,对不住。”他把林笙笙抱到矮塌上,开始脱她的鞋袜。 林笙笙逮住谢辞昼的肩膀一口咬下去,狠狠咬了半晌才松开口。 谢辞昼一声不吭,手中动作不停,将她的罗袜脱下放在一旁,开始帮林笙笙揉脚掌。 林笙笙解了气,恨恨道:“不疼么?也不知道求饶。” 谢辞昼摇摇头。 不疼,痒痒的,她呼出的热气扑在肩膀上,一阵酥麻从肩膀攀遍全身,让他忍不住石更了…… 不敢再看林笙笙梨花带雨的脸颊,他垂头认真为她按摩脚掌。 细白的脚背在月光下像手里的一捧雪。 谢辞昼忽然想起那次林笙笙癸水时,府医叫他帮忙脱袜,他不曾动手,更不敢多看。 而如今…… 忽然想起书中某页,一手握住她的脚心,将那条腿牢牢压在她身前,将另一条腿牢牢压在自己腿下,然后…… 谢辞昼喉咙滚动,他的声音有点哑,“好些了吗?” 林笙笙并不客气,将另一只脚一同递了过去,“这一只还麻着呢。” 谢辞昼接过,将两只弯弯若弓的柔软脚踝用一只大掌攥着,稍稍用力提了一下。 竟然真的能轻松拎起来,若是如书中一般,将她双腿提在身前,然后…… 谢辞昼心里跳的厉害,耐下心继续为林笙笙揉脚。 过了一会,林笙笙扭了扭脚踝道:“这会好多了,但小腿还是不舒坦。”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74节 谢辞昼手掌缓缓向上移动,加重了点力道揉她的腿肚,“是这里吗?” 林笙笙用袖子把脸上的泪痕抹干净,被谢辞昼的力道逼出几声哼哼,“唔……是……轻点,啊……谢辞昼,你怎么这么大的力气?” “……”谢辞昼呼吸一滞。 屋里很暗,只有小窗透进来些月光,谢辞昼看到林笙笙双手撑在身后,被痛得下巴高高仰起,光滑细腻的脖颈肌肤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若是她双手撑得住,他可以双臂环着她的腿弯将她揽起,然后…… 绝对不能再想了。 谢辞昼甚至在心里念错了几句心经。 他觉得有什么在体内翻涌灼烧,比那次玉京河上中了药还严重。 好不容易小腿和脚有所缓解,林笙笙心里那股愤懑也解了,她在小榻上滚了一圈,从青纱缝隙里往外看,一轮明月高悬,皎皎若圆盘。 “难怪你喜欢睡在书房,这内室布置的这样好,从前好几年,我都要怀疑你书房藏娇了。” 林笙笙又要逗他。 “我不喜欢睡在书房。”谢辞昼贴着她躺在一处,“若是能藏娇,我定要把笙笙藏在此处,不叫旁人看见。” 林笙笙被他挤得又往里侧靠了靠,惊觉谢辞昼的手臂滚烫,就连声音也透着些莫名沙哑。 她坐起身,双手抱着膝盖,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你捉弄我这笔账还没同你算呢,说,我写的书信都藏在哪了?” 谢辞昼躺着不动,“笙笙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你!你别得寸进尺!” 谢辞昼噙着笑,“那让我亲一下,也成。” 林笙笙闹了个红脸,这可是在书房,而且夜深人静的,若是搞出什么动静被旁人听了去可怎么好? 况且,佩兰还在外头呢! 若真叫谢辞昼亲,定会像前几日那般没完没了,亲的她唇瓣又红又肿,还被他占了许多便宜去,一路往下亲…… 若是叫她亲—— 林笙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谢辞昼唇角亲了一下,然后快速抬起头,抱着膝盖缩在一旁。 “这回能告诉我了吗?” 谢辞昼终于不躺着了,他起身,缓缓向林笙笙靠去,像一座渐渐收拢的山,林笙笙被困在其中。 月光若隐若现,从青纱下洒出又收回,林笙笙看得清谢辞昼的眼睛,黑沉沉的,有点吓人,像画里山野里的饿狼。 “方才没感觉到,再来一遍。” 林笙笙被圈在矮塌墙边的小小角落里,谢辞昼炽热的气息将她淹没,房内若有若无的佛手香气此刻像催情的香料,暖融融的在二人之间汩汩流动。 林笙笙的脊背僵着,声若蚊呐,“谢辞昼……” 危险气息迫近,谢辞昼像是听不见是的,仍不断靠近着,直到与她鼻尖相抵,耳鬓厮磨。 林笙笙骤然回神,连忙慌乱往塌边爬,“不成不成,佩兰还在门口等我。” “什么不成?”谢辞昼把人捞起来重新抵在墙边,“佩兰早走了。” “走了?她、我明明叫她等着我……” “我叫她去备水了。” “备水……”林笙笙脸颊通红,捏了拳头在谢辞昼胸前捶了两下,“你!你早算计好了是不是?!” “笙笙……” 原本抵着墙壁的林笙笙被压回小榻,谢辞昼的吻铺天盖地而来,时而轻吮时而浅啄,惹得她轻颤。 外裳早早散开了,寝衣的系带也松散,林笙笙眼睁睁看着谢辞昼三五下脱了,露出一身勃发的肌肉,他真的很白…… 林笙笙羞于去看,连忙用手捂着眼睛,却被谢辞昼捉着手腕压在她耳边,“笙笙,喜欢吗?” “我不……” 还没说完,她的唇又被吻住,林笙笙头晕目眩,一阵酥麻,浑身软了下来,任由谢辞昼抱着放到铺散开的被褥上。 夜风止,月色平静,榻上人影重重,馨香满室。 林笙笙抽不出手护着身前绸带,只能眼睁睁看着谢辞昼用嘴扯开,瞬间一松,那股酥麻之感更加畅通无阻游走于肌肤上。 “别咬……” “笙笙,你锁骨下有一颗小痣,你知道吗?”谢辞昼用唇轻碰,炽热的呼吸尽数洒在她身前,“就在这。” 林笙笙昏昏沉沉,像小时候发烧一样,她唇边嗫嚅着不知在说什么,感受着谢辞昼滚烫的唇,他逗留许久,久到林笙笙头皮发麻,失声想要求饶,一股难言的畅意与从未经历过的空泛袭来,她哼哼着,尽量让自己不发出奇怪的声音。 终于,他放过这处,又往下,“小腹这颗痣,你知道吗?” “这颗很美,就在这。”他轻啄。 林笙笙终于叫唤出声,“谢辞昼,你……不许再……” 谢辞昼握着她的腰,看着月光下她又细又白的手指紧紧抓在他的手背上,似乎用尽了力气,但仍跟小猫抓了一下似的,很痒。 林笙笙觉得自己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推三阻四被谢辞昼诱了去?待她乍然清醒的时候,为时已晚,膝盖像被两团火包裹,谢辞昼的手掌也是灼人的温度。 她现在脸红得要滴血,快意与羞涩冲击着她,分明感受如此清晰,分明是……此刻被他吻着,来不及多想,她忽觉一阵颤栗,陌生的洪流将她的理智尽数抽离击溃,眼泪也夺眶而出。 原来,不痛也会流眼泪…… “谢……辞昼,你……”她呜咽着将话说得断断续续。 谢辞昼扯了她的小衣擦了擦嘴角脸颊,轻吻怀中仍颤抖着的人,啄去她的眼泪,唇瓣揉过她的眼角。 “笙笙,我来了。” 第55章 追慕 欢海 夜风又起, 吹得青纱飘飘若少女裙角,忽然,一只莹白的手抓住纱帘, 又撑不住似的攥着青纱往下滑了几寸。 软枕被谢辞昼垫在她膝下,皓若皎月的一对膝盖泛着淡红色,陷在绛红底金菊纹的缎子里,将几只啄蕊的彩蝶压皱, 更显翩翩若飞之态。 青纱摇摇欲坠, 林笙笙适时撒开手, 就在往窗棱上倒的时候, 被谢辞昼握住肩膀压在身前, 他的胸膛像一堵燃着熊熊烈火的墙, 林笙笙的脊背被这温度烫得一颤。 这一颤引得男人倒吸一口凉气。 “笙笙……别咬我。” 谢辞昼的下巴抵在林笙笙的锁骨上,侧首惩罚似的轻轻咬了一下林笙笙的耳垂, 声音又隐忍又魅惑。 林笙笙心里直呼冤枉,借着谢辞昼的力气稍稍休息,刚喘息几口又被这一咬惹得一哆嗦。 “分明是……是你咬我罢……”音里带着颤, 颤中掺着媚,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 谢辞昼心里似野火燎原, 几乎要把理智烧个干净, 什么谦谦君子, 什么光风霁月,什么温良恭俭让一律抛个干净,他只想做禽兽。 恨不能把她拆吃入腹,把他们之间的阻碍撕个粉碎,让她哭,让她求饶, 让她浑身上下都是他的痕迹。 但是他不能。 前世里,笙笙被他伤得深,以至于夜夜梦魇,枕上垂泪,这一回他要轻柔,小心,压制自己的恶劣,把最大的温柔展现给她。 这一次,他做就要做好。 待今后她适应了,再慢慢来……不急。 “还疼吗?”谢辞昼的手从她肩上移走,安抚似的揉了揉,又不离开,贪恋着不停手。 林笙笙轻哼出声,扶着窗棱,方才钻心的痛因着姿势换了几次,再加上谢辞昼锲而不舍来来回回,已经缓解许多。 但是这尺。寸实在骇人,林笙笙欲哭无泪,在欢海浮沉又在钝痛中游走,“你怎么还没完啊……” 这话将谢辞昼说得一愣,想来还是哪里做的不够好,不然笙笙怎么会急于交差? 精神已经支离破碎,被抱着放在书案上时,林笙笙已经无力去害羞或者制止。 都承盘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佛手瓜滚到书柜下,几本游记沾上水渍,被谢辞昼扔到嵌云椅上,就连那一小尊太湖石也被挥开。 谢辞昼站在桌前,看着林笙笙。 书案旁的窗更敞亮,正值夜半空无一人,月色映进来,她眸光潋潋,被汗水洇湿的乌黑发丝一缕缕覆在脸颊、身前。 他的双臂撑在她细腰两侧,被她抓着,粉白的指甲在手臂上留下血痕,谢辞昼俯身,捧着她的手指借着月光检查一番,确认指甲完好没有折了,又吻了吻,“指甲痛不痛?” 林笙笙断断续续,被谢辞昼重新握住腰才没在书案上往远处挪动,“你……你……” 她无话可说,哪有人被抓得血肉模糊了还问问对方指甲痛不痛的? 此番太累太久,从最初的不适应变成浮浮沉沉欲拒还迎,到最后几次哭喊出声又抽抽噎噎低泣,林笙笙像一条游累了的鱼,被谢辞昼捧在掌心里肆意轻吻着掠取着。 毫无抵抗之力。 终是没叫他去书柜前站着来,交了几次差的林笙笙终于等到谢辞昼交差,林笙笙任由他抱着放回矮塌,原本的裙子被垫在身下已经潮湿,没法再穿了,只有谢辞昼的衣裳先前被扔在地上逃过一劫。 谢辞昼抱着她啄去她脸颊一侧的泪珠,又抚着她的背哄了好一会,哄到一不小心又石更了…… 林笙笙察觉腰边不对劲,又气又羞,坚决不再待在谢辞昼怀里,用尽浑身力气把人狠狠推开,但其实手脚发软,落在实处只轻轻一拂,更叫人心猿意马。 谢辞昼不敢再冒犯,若是贪一时之快,反倒误了今后,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他把一旁湿漉漉的软枕抛开,取了干爽绵软的薄被将怀里人裹住,这才下榻穿衣。 屋里佛手清香早已被靡靡气味掩盖,林笙笙半睡半醒间被裹着薄被抱回了棠梨居,亏得已至寅时,万物寂寥,除了佩兰没有旁人知道谢公子这平日里不许外人踏入一步,整理的井井有条一丝不苟的书房发生了怎样一件疯狂事。 林笙笙浸在热水里,浑身的疲乏被分解,紧接着困倦以铺天盖地之势将她吞没,还未等谢辞昼在那边脱完衣裳,她已然睡了过去。 睡前只有一个念头。 【把我的信件还给我……】 谢辞昼将慢慢往下滑的人捞起,水声哗啦啦一阵,随着他进入浴桶的动作,溢出许多。 相比于林笙笙的困倦,谢辞昼截然相反,分明东方将白,他仍毫无睡意,只一遍遍看着怀中被热水蒸腾的小脸泛红的林笙笙。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躯体上的牵连让他终于有了些实感,尽管林笙笙待她淡淡的算不上走心,尽管这回深入交流也是他用了些手段得来的,但是,终归他与她有了联系。 这段情爱像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若是放在数月前成婚时,有人告诉他今后会为一个女子神魂颠倒,他只觉荒谬可笑。 向来对人与人之间情意不看重的谢辞昼,这回心里竟然升腾起些希冀,若是这些许欢愉,能够叫林笙笙念念不忘,流连忘返就好了。 谢辞昼将林笙笙脸颊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她的耳垂上还残留半个深红色痕迹,像一件价值连城的珠宝,他看了许久,许久。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75节 澎湃的欢愉后是无尽的空虚。 谢辞昼揽着熟睡的林笙笙躺回床榻,皮肉相触,呼吸交缠,但是他无法安心入眠。 仰头看窗外月色西沉,无尽愁思纠缠着他。 他想要的不止是欢愉,而是林笙笙的所有,包括她的心。 可是,她的心在他这里吗? 谢辞昼侧首看了看妆台上的妆奁,又想起前些日子花灯下她亮晶晶的眼睛还有那句祷告—— 他不知道。 不是完全的得到,也没有确切的失去,像钝刀子磨进血肉,又痒又痛。 林笙笙啊林笙笙。 翌日晌午,林笙笙在床榻上躺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动了动酸痛的腿。 昨夜种种闪现脑中,林笙笙把自己重新裹紧锦被中。 这……这也太…… 无论如何,怎么能在书房呢?甚至后来还去了书案上……谢辞昼日后伏案读书的时候岂不是? 林笙笙发誓今后再也不要踏入书房半步。 佩兰听见动静从外头跑进来,隔着帐子问:“姑娘……可要起床?” 林笙笙嗔道:“躲那么远做什么?我还能因为你昨夜跑了就撕了你不成?!” 佩兰缩头缩脑撩开帐子,娇羞笑道:“奴婢怎敢坏了姑娘和公子的好事?” 林笙笙暗道,什么好事?闹得她此刻腰酸背痛,分明是大大的坏事! 佩兰仍说不够,继续道:“奴婢今日晨间还得了公子的赏呢。” 林笙笙噎住,“什么赏?” 佩兰宝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每人赏了这么多!” “每人?” “公子夸我昨夜办事机灵利落,特又加赏了我二两!” “……”那岂不是整个院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昨夜前半夜好好的,下半夜闹起来,神不知鬼不觉间办了件天大的事。 林笙笙气得支起身子伸手去拧佩兰的耳朵,被佩兰躲过去。 “姑娘消消气,公子知道您累着呢,特命人煨了鸡汤在灶上,待会我就给您端来。” 林笙笙裹着被子坐起来,恨恨道:“叫白蔻进来。” 佩兰大惊失色,哭丧着脸把银子全都扔在一旁桌上,“平日里都是我伺候您穿衣裳,如今怎么要换白蔻了?姑娘,我再也不敢收这些了,您可别生我的气呀。” 林笙笙哭笑不得,“快快把钱收好,我哪里就如此小气了?唤白蔻进来是有宝香楼的事要吩咐,你去找找我昨日落在书房的衣裳,待会再来伺候。” 佩兰这才放下心,重新收好银子道:“那件寝衣和外裳奴婢今早就去找过了,公子说他处理了,不必再找。” 他处理了?为何要处理?处理什么?怎么处理? 林笙笙莫名其妙,抛开不再问,待白蔻进来后细细嘱咐:“这图样华丽繁复,金枝楼定然做不出来,不过不打紧,你只管把图样送去,然后放出风声。” “什么风声?” 林笙笙抿唇一笑,“自然是贵妃寿辰将至,戴够了宫中样式,今年打算从民间寻觅些钗环,金枝楼的新样式定能入贵人之眼。旁的不必多说,自然有人揣测。” 白蔻想通其中关窍,笑道:“叫殷围日日打别人家主意,这回就叫他偷个够!” 林笙笙也跟着笑,从枕头下暗格中取了些银子交给白蔻,“喏,拿去打点人,剩下的自己留着花。” 白蔻把银子收好,心里高兴,“今日给姑娘带东街上的糯米人参鸡来补补身子!” “……”林笙笙又要去拧白蔻的耳朵,“你也是个不正经的!” 穿衣洗漱后,林笙笙扶着腰靠在小榻上,一勺一勺喝着鸡汤,盘算着中秋宫宴的事。 谢枕欢探头探脑在窗子外,观察着林笙笙的神色,发现并未生气,连忙跑了进来。 “嫂嫂——” “若是要说昨夜之事,免开尊口。”不就是没经受住诱惑圆了房吗,怎么不仅全都知道了,还都来问一问! 林笙笙在心里已经一张脸红了又红。 谢枕欢被一下子堵了回去,只好捡了别的说,“那明日永安侯府的喜宴,你还能去吗?” 林笙笙瞪了一眼枕欢,气冲冲道:“我只是……又不是断了胳膊腿,怎么就去不了了?” 谢枕欢暗道嫂嫂生气的时候也是美极了,一双眼睛看得人心里麻麻的,哥哥平日里怎么如此好福气…… “要不然就别去了吧。” “为何?平日里你最爱去这些热闹地方走走逛逛,这回永安侯府可是新修的园子,听闻光荷花池子就有三处,还有一处是引了云来山上的温活水,养得池子周围一溜春花姹紫嫣红,十分娇艳,不去看看?” 谢枕欢自然想去,但是听闻明日不光闻诏崖要去,就连他哥哥,那位不日便要远征的大将军也要到场。 西北战事胶着已久,原定六月中便要出发的大将军硬是被圣上留到了七月初,前些日子才下诏,说是七月十三出发,那不就是后日? 马上就走了还要来喜宴走一遭,是为了见一面谁?谢枕欢猜的很清楚,所以她不想林笙笙去。 林笙笙却早已打定了主意明日要去,不光是为了看一看夏末春花的奇景,还为了—— 【八月宫宴究竟如何还没有着落,闻令舟远在西北,若是当真云京有变……我得提醒他若是被调往北地,切记要提防肃王的人。】 谢辞昼在窗外脚步一顿。 林笙笙在屋里毫无察觉,对谢枕欢道:“去,必须得去。” 第56章 漫漫 既要又要 鸡汤喝完了, 林笙笙又捏了块酥一边吃一边听谢枕欢说这些日子的趣闻。 “前几日诗会上,戚家小公子看着湖水滔滔忍不住吟诗一首,当场就有几位大儒赞不绝口, 恨不得立刻请他上座。” 林笙笙抿了口茶,“看来戚家家学深厚,戚心是个才女,戚家公子也全是才子。” 谢枕欢嘁了一声, “虽然我不通诗词, 但也听得出来戚岩辞藻堆砌, 矫揉造作, 何来才子一说?” 林笙笙了然, “戚家势大, 有人上赶着巴结也正常。” “嫂嫂,你是没见着他那副样子, 恨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 林笙笙盯着谢枕欢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平日里没见你如此关注这些事,今日怎么这般义愤填膺?” 谢枕欢苦着一张脸, “还不是戚岩那个登徒子!诗会之后,竟然在花丛处拦了我要同我说话……” 林笙笙坐直了身子。 前世谢枕欢早早定了与胥无凛的婚事, 这会子正安心待嫁, 自然没有这些烂桃花缠着, 可如今不同了,若是戚岩当真看上了枕欢…… 林笙笙肃着一张脸,“你没理他吧?” 谢枕欢道:“我怎么会理他?长得丑就算了,才情半点没有,连君子风度也无,我瞧着, 还不如闻诏崖呢。” 她补充,“至少闻诏崖那日诗会上作的诗都不差。” “……”林笙笙歪头问她,“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还同闻诏崖见过面?” 谢枕欢道:“我可没有去找他,是前些日子在街上偶然遇到,便隔着马车说了几句话罢了。” 那日她仔细问了大将军的行程,这才得知将军要七月十三出发,这些日子掰着指头盼着,好不容易捱到闻将军要离开云京,谁知竟然在最后一天又要去参加永安侯府的喜宴。 林笙笙点点头。 “你觉得闻诏崖此人如何?” 谢枕欢惊呼:“嫂嫂!闻将军还不够,这……闻诏崖你也觉得不赖吗?哥哥近来对你十分上心,好歹……好歹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且再给哥哥些机会吧。” 林笙笙气得要拧她,“成日里胡思乱想什么?闻诏崖与你岁数相当,我还能打他的主意不成?我这是在为你盘算!” 谢枕欢先是松了口气,还未舒完,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什么?闻诏崖和我?怎么可能?” 她摆摆手,重复道:“绝无可能。” 林笙笙急道:“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如今戚贵妃在后宫呼风唤雨,肃王在前朝翻弄风云,戚家如日中天,若是戚岩执意要你,恐怕只是一句话的事。” 林笙笙倾身,贴近了谢枕欢幽幽道:“你以为,你爹爹会遵从你的意愿,不去攀戚家这棵大树么?” 谢枕欢听了之后心里也急。 林笙笙继续道:“闻家好歹有个威名远扬的大将军镇着,戚家想从闻家手里抢人,也得看看圣上脸色,你若与闻诏崖早早定下,便可安心了。” 谢枕欢脸有些红,“我……” 林笙笙温声:“我知你近来情伤未消,可时局如此,半点不由人,我瞧着闻诏崖对你并非全无情意,今后若是合得来便好好过日子,若是合不来再谈和离也成。” 谢枕欢自然知道些闻诏崖的心思,从那次宝香楼见了一面开始,总会莫名擦肩而过,有时候那厮气得她恨不能立刻撕人,有时候又怪好心的送几样逗人开怀的物件。 几日前诗会上,她便又收到了闻诏崖送的一对磨喝乐,这对娃娃面容乖巧,一身茶色衣裙,瞧着可爱极了。 若不是她与胥无凛之事鲜少有人知道,她都要怀疑闻诏崖是知道她近来心情郁闷,所以才收敛言语哄她开心呢。 谢枕欢胆子小,“和离?这怎么能成呢?” 林笙笙不以为然道:“如今世风开放,不似前朝将女人钉死了在夫家,且不说你哥哥同我有本事养你一辈子,就说当朝律例,他若是待你不好,告到官府去也照样可以和离分财产呀。” 谢枕欢小声道:“其实闻诏崖人不坏,就是嘴坏。” 林笙笙笑,“嫂嫂帮你挑的人,绝不叫你吃亏!” 谢辞昼在窗外听这姑嫂二人相谈甚欢,心里不是滋味,和离?和离这件事对于林笙笙来说竟然如此随意…… 那在她心中,如今在谢府过得还满意吗?同他还合得来吗? 忽然想起那日夜里,林笙笙腮边垂泪,眼中快意,一纸和离书写得龙飞凤舞,像隐忍许久终于爆发的火山,恨不能将他们之间的一切焚烧。 谢辞昼心中一悸。 酸胀刺痛之感从心脏往全身蔓延开来。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76节 昨夜缠绵仿若泡沫幻影,林笙笙本就是半推半就,她予他身,却从未走过心。 独留他一人雀跃欣喜罢了。 谢辞昼转身要走,忽然又听屋里谢枕欢小心翼翼问:“嫂嫂……你昨夜……感觉如何?” 尽显小女儿姿态,分明不好意思,但还是很好奇。 林笙笙知道枕欢定会忍不住要问,便矜持道:“还可以吧,一般。” 谢辞昼沉了沉面色,食指上的白玉戒被他揿得几乎要碎裂,他将手中已经凉了一半的食盒递给元青,抬脚走了。 一盒子开胃小菜并着一碗鱼粥送进来时,林笙笙已经吃下三块酥,再吃不下别的了,便将敞开的食盒放在一旁没有动。 谢枕欢拉着她说了许久话,一会说谢云霜近日足不出户,想必是被胥无凛之事刺激到了,一会说金姨娘近来格外老实,似有愁容,想必是被爹爹训斥过。 直到日头西斜,谢枕欢才依依不舍离开棠梨居。 林笙笙昨夜睡得晚,还被折腾许久,今日虽然晌午才醒,但仍觉困乏,便强撑着精神调了会香,吩咐佩兰道:“樟脑与丁香皮再各来半钱。” 佩兰忙去取香料,回来后伏在案前问道:“天气渐凉,樟脑与丁香皮用得少,如今姑娘要调什么香?为何要用这些?” 林笙笙嗔她一眼,“你分明看得明白,还要来打趣我是不是?” 佩兰自然明白,从前数年,林笙笙频频调制此香,特地每回多放半钱樟脑与丁香皮。 “姑娘如此疲乏,还想着为公子制香,当真是……” 还未说完,林笙笙打断她道:“你可别多想,不过是看他昨夜卖力,我也舒爽,酬谢一番罢了,而且,一连几日不曾制香,手生得很,这雪中春信做起来简单,便拿来练手了。” 佩兰细看林笙笙神色,一本正经的模样,并无半点娇羞之态,暗道自己姑娘把一颗心守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比西北前线将军们的铠甲还牢固。 叫佩兰捧了放好香丸阴干的茶叶罐子下去,林笙笙哈欠连连,屋外已是深蓝,谢辞昼竟然一整天都没回来,除了叫人送了一顿吃食,旁的一点音信也无。 她也无心挂念,自去沐浴一番,躺进床榻,几息便睡着了。 许是昨夜情绪被谢辞昼撑开像满月的弓弦,如今一下子松散,林笙笙难得睡得很沉,甚至还梦见了一些少年之事。 谢辞昼在书房忙到天彻底黑下来才回棠梨居。 一走进来,平日暖香梨香被一阵清冽香气冲得很淡,丝丝缕缕檀香气味氤氲开来,一旁衣桁上挂着件樱草色花笼裙—— 若是没记错,那日闻令舟雨中宫门前接她时,她穿的便是这一件。 是为了明日宴上相遇吗?临别前最后一眼,又是担忧又是嘱咐,甚至还为了闻令舟熏起不常用的香,备了从前相见时穿的衣裙。 旧时衣裙旧时情,这情意要缠绵到什么时候?待闻令舟大胜归来,他这位名义夫君是不是就可以落幕了? 谢辞昼走上前,手掌拂过裙裾,柔软,馨香,但是他此刻只想把这些撕碎。 不远处桌案上,还有一个枣色食盒摆着,里面的鱼粥与小菜是他特意选的,林笙笙一口未动。 回首再看床帐中,林笙笙背着身睡得正香甜。 【令舟哥哥,这纸鸢再放得高一些!】 【表哥,明日我就要离开栗州了,你要多保重,等今后……我定会回来看你。】 【与峥,你这字怎么写的?歪歪扭扭!】 她的梦…… 谢辞昼压了压心中燥意,撩开床帐,俯身把熟睡的妻子揽在怀里,吻了吻她的嘴角。 欢快的梦被打断,又是熟悉的温度、味道还有触感,林笙笙虽睡着,但还是一颤,有些抗拒的推了推,嗫嚅着:“别……不许再来了,好胀……” 怀中人不再做梦,而是念叨着他,谢辞昼心中稍稍安定,忍不住又深吻了一会,舌尖相触,唇瓣辗转,他那颗无处安放的心终于落在实处。 直到林笙笙蹙眉,似乎要醒来,他才眷恋不舍放开,把她颊边乌发理到耳后,锦被盖得严实,这才去了浴房。 今夜的冰水比往日难捱。 食髓知味饫甘餍肥,贪念四起,这冰水就成了牢笼。 泡了许久,直到心中杂念摒除,谢辞昼才和衣躺回林笙笙身边。 探案讲究时机,判案讲究决断,所以这些年来,谢辞昼称得上杀伐决断,守正不挠。 可是如今他惊觉自己优柔寡断。 他渴望林笙笙,但是又不想沉溺欢海,欢海虚幻,若无真心,今后一朝梦醒,他该如何自处? 既要身又要心,他都要暗骂自己贪得无厌。 可是没办法,这心思像春雨滋生的茁壮藤蔓,将他的一颗心死死缠住。 亏得昨夜欢好时,他曾畅想过今后与林笙笙的无数次,想她适应、沉沦、贪恋。 可如今看来,都是他多想。 林笙笙压根没走过心,她的心里究竟住着闻令舟还是徐巍,还是那个劳什子表哥,还是都有? 谢辞昼不知,他只知道,林笙笙觉得昨夜同他共赴云雨抵死交缠后,只觉一般…… 他把林笙笙抱在怀中,结实的胸膛抵着林笙笙的脊背,隔着薄薄的布料,却像是隔着千里。 林笙笙被他扰醒了,睡眼朦胧,转过身正对着他,额头抵在他身前,把脑子里跳出来的事一股脑说了:“枕欢与闻诏崖的事你上上心,听闻戚岩对枕欢有意,咱们不得不防。” 谢辞昼沉着声音应了。 听着怀中人呼吸渐渐平稳,似乎又要入睡,谢辞昼忽然道:“明日永安侯府的喜宴,可以不去吗?” 林笙笙困得魂魄都要散架了,她迷迷糊糊听了这句,根本没脑子去想谢辞昼究竟何意,道:“我必须得去……不当面嘱咐,我心里慌。” 肃王势大,如今虽有把握,但是此事惊险,但凡有点意外,就是灭顶之灾,若是闻令舟能危急时刻救险,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是现在,尽管谢辞昼知道这一层道理,也无法坦然接受了…… “笙笙……” 林笙笙转过身,不再面朝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睡着了。 第57章 漫漫 手上的伤好了 林笙笙是被一阵胀痛扰醒的。 晨光微熹, 妆台前的窗子外头,几个丫鬟正走走停停搬花盆,特意压低了的声音在清润空气中仍听得清楚。 “小心些, 这些玉簪花可娇贵着呢。” “听说是公子特挑了送少夫人的,可当真?” “怎么可能?公子怎么会做这些事?” …… 外头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来,林笙笙不敢吭声,既然她能听见外头, 那外头定也能听见屋里…… 清晨太静了。 林笙笙的手背压在唇上, 迫着自己不要发出奇怪的声音, 狠狠瞪了一眼始作俑者。 谢辞昼彻夜未眠, 不知都想了些什么, 现在目光沉沉, 似一潭死水,但是手中动作却不停。 又是一阵搅弄, 林笙笙轻呼,紧接着她迅速用手指压住唇瓣。 唇瓣被摁在牙齿上,隐约有血液的鲜甜丝丝泛入口中。 林笙笙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仅剩的小衣裹在身前,紧紧贴在曼妙曲线上。 “谢辞昼, 你疯了……” 男人恍若未闻, 甚至变本加厉, 他又增了手指。 他食指上的玉戒,林笙笙见过,通体暖白,似乎是谢辞昼最喜爱的佩饰,从来不摘下来。 此刻那枚玉戒抵着她,先是一凉, 惊得她连连退缩,但是逃无可逃,因为她的肩此刻正被谢辞昼揽在怀里。 好在不一会,那玉戒就吸收了她的体温,变得发烫。 谢辞昼的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但是并不突兀,十分好看,林笙笙曾悄悄看他写字,玉笔在他手中也变得华美。 他常练短刀,身姿矫健,手指侧边留下了薄茧。 先是薄茧再是玉戒,把这修长的手指装扮得突兀不平,早早找到了要害,力道时轻时重,林笙笙随着他一下下溢出眼泪来。 “笙笙……” 他又叫她。 他总是这样叫她。 林笙笙不知他今日发了什么疯,竟然大清早的这样折磨她。 但是终归,她脊背发麻,脑子里阵阵烟火欲燃不然,林笙笙软下来,回应:“谢辞昼,别……” 说着,她伸手要去推他的手臂。 谢辞昼吻她压在唇角的手指,再吻到手心。 见她仍不把声音放任出来,也不着急,与她温声交谈,“笙笙,我手上的伤,已经好得看不出来了。” “这般,才不委屈你。” 林笙笙急促呼吸着,她感觉到有些东西在变化,脑子里根本无暇思考谢辞昼的什么伤,什么委屈。 她双手紧紧抓住谢辞昼的手臂,弓起的身子被他的动作连带着一起发颤、抖动。 “……别。” 谢辞昼仍是面色如常,除了眼中一潭幽水波澜骤起。 他的声音很沉,“你要看看吗?” 林笙笙先是摇头,后又点头。 看看,要看,看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拿出来了? 谢辞昼闷闷不乐的脸上终于噙了一丝笑意,“好。” 在加快的一瞬间,谢辞昼低头吻住林笙笙的唇瓣,不叫一丝声音溢出来, 林笙笙不受控制,咬了他的唇,发不出的声音全都化作眼泪涌了出来。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77节 很快,谢辞昼放过了她,又轻柔地,安抚似的吻了吻才离开她的唇。 林笙笙泪眼朦胧中,看见谢辞昼抽出手递到她面前,“看,恢复了,你喜欢吗?” 修长的手指借着拂晓光亮看去像坠了晨露的修竹。 手脚发软,连呼吸都有气无力,林笙笙根本看不清他的伤是否好了,只感觉得到有几滴水顺着他的腕骨滴到她的小衣上。 谢辞昼似乎愉悦起来,他捞起软绵绵的林笙笙,下巴蹭了蹭她鬓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去了浴房。 被裹得严严实实放在床角里的时候,林笙笙终于缓过神,她倚在床杆处,神色恹恹累极了,看着谢辞昼在床榻前亲自换被褥。 【我怎么记得,谢辞昼对这些从不热衷的啊……】 【当初大婚夜里说不要妄想情爱,如今大清早的折腾人,想来当初就是推脱我,拿这些说辞堵我呢。】 越想越气。 【谢辞昼此人寡廉鲜耻,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败类!混账!】 谢辞昼手里拿着湿透了的寝衣,听到这忽然失声轻笑,他将林笙笙的寝衣挂到衣桁上那件樱草色花笼裙的旁边,回过身往床榻里侧欺身。 林笙笙被吓得往后缩,回想起那夜的情形,谢辞昼是个不知餍足的下流痞子,发起疯来定不止方才那么简单,若是……若是他又要,那她今晨岂不是要死在这床榻上! 林笙笙被柔软的被子裹得牢牢的,双手挣扎不出来,一时间失了平衡,往床尾载倒去,她惊呼一声,然后一下子被谢辞昼护住脑袋,抱了起来。 “别怕。” 谢辞昼把她身上的被子松开。 林笙笙连忙捉住被角把自己身前遮住,她现在可什么都没穿! 好在谢辞昼老老实实,把人放到里侧便隔着被子抱住,语气和方才的阴沉沉大相径庭。 “再睡会吧,天色还早。” 二人相拥,又睡了个回笼觉。 金姨娘在院子里急得团团转,见谢云霜走过来,连忙拽着她胳膊去了里间。 “如何了?肃王怎么说?你也是胆子大,往日夜里跑个来回就算了,今日怎么敢大清早的才回来?你也不怕叫人撞见!” 谢云霜扬着下巴,“怕什么?如今我肚子里揣了肃王的孩子,那就是咱们的定心丸,就算被人瞧见了,也奈何不了咱们。” 金姨娘连忙瞅了瞅周围,又去窗户边往外看了看,关了窗才走近了低声急道:“小点声!” 谢云霜自顾坐在玫瑰椅上,捧了盏红枣茶慢慢喝。 金姨娘心里急,又凑上来问:“肃王如何说?” “只待中秋宫宴后,我便是肃王侧妃。” “当真?那胥家那——” “他?他早就死了。” “死了?!怎么没听人说?” “肃王动手,怎么会叫旁人知道?” 金姨娘捂着胸口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那……你这肚子,没叫肃王妃知道吧?” 谢云霜蹙眉,“她不知。” 金姨娘连道那就好。 “今日永安侯府喜宴,请贴上也有你的名字,要不然你称病别去了吧……反正这些人际上的往来对你也没用处,少走动些,免得叫旁人看出端倪。” 谢云霜再也没了胃口,将茶碗放下,心里说不清是高兴还是失落。 若是没有谢长兴乱点鸳鸯谱,若是她母亲没有被谢辞昼压制在姨娘之位数年,如今她肯定也同谢枕欢一样,正欢喜挑着裙子,为今日宴会做准备,和高门公子相看,走明门正道…… 但是,如今便是最好的结果,她就要做侧妃了,不光是侧妃,等今后肃王登位,妃、贵妃、皇后,她要一步步爬上去。 至于谢辞昼还有谢枕欢,全都不得好死! “今日我自然不去。”她贴着金姨娘的耳朵说了几句。 吓得金姨娘脸色刷白,“你……云霜,这,这万万不可!你姓谢,她也姓谢,林家那姑娘是你的嫂子!你怎么能……你劝劝肃王,万万不可啊!” “若是叫谢辞昼查出来,你我必被他碎尸万段!你知道的,他那个人阴森森的,听说大理寺狱中那些囚犯,最怕的就是他!” 谢云霜面色平静,“并非我要对她们下手,谁叫他们惹了肃王呢?这只是个小小的惩戒罢了。” - 直到晌午,林笙笙都提不起精神,谢枕欢觑着她的神色,试探道:“嫂嫂,你今日兴致不高吗?” 林笙笙今日穿了一身丁香色衣裙,是出门前临时找的,原本备好的那件被她的寝衣弄湿了,她暗骂谢辞昼不小心,又打了个哈欠,拿起金碟子里的瓜子吃了几颗,使劲嚼了嚼才勉强精神些。 她不好说个中缘由,今日早上的情形,单是想一想她都臊得慌,只胡乱道:“乏得很,早知今日就不来了。” 谢枕欢闻言高兴极了,“那就好那就好!” 又有几位夫人来打招呼,林笙笙强撑着热情劲回应了,无非是问枕欢还有云霜的婚事,林笙笙说得模棱两可,又有人问宝香楼秋日里会不会卖新的香丸。 “今年雨水大,香料产量上不来,价格也水涨船高,云京周边已经遣人问过,恐怕今秋的香丸只能新制出三样了,旁的还是照常卖。” 众夫人平日里赏花喝茶,也听说过多地春汛后又有夏季洪涝之事,皆叹息,双手合十祷告一番。 “云京周边没有,但是我听说北地盛产香料,林夫人母家在北地,不知有没有门路。”有人出谋划策。 林笙笙也想过这些,但是云京之事还未消停,她自然不敢远走,挑选香料须得亲力亲为,平时从周边购置之前,都是派心腹取了香料来她亲自挑选,再叫心腹去购买。 她轻叹一口气,敷衍道:“虽只有三样,但定叫大家耳目一新,还望各位夫人届时来捧捧场。” 这话说的谦虚,如今林家是朝中新贵,谢家是百年世家,陈家又堆金叠玉,若换个心气高的,早就在云京横着走了,也就林笙笙还这么平和。 众夫人虽背地里把林笙笙和谢辞昼的婚事当做笑话来说,可面上还是恭维至极,好话说了一箩筐,这才散去。 众人一走,林笙笙撑着额头靠在嵌云椅上,“好困。” 但是她今日还有正事要做,还不能在这耽误时间。 “枕欢,走,咱们逛逛去。” 本以为要寻到闻令舟不是件容易事,然而,没想到二人方走入花圃,就撞见了闻诏崖。 闻诏崖先是看了看谢枕欢,后又向林笙笙行礼。 谢枕欢侧着身子挡在林笙笙前面,警惕的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这才放心。 “你怎么在这?”谢枕欢问。 “我为何不能在这?”闻诏崖反呛。 谢枕欢哼了一声,“既然没什么事,嫂嫂,咱们走吧。” “诶,有事,有事。”闻诏崖急忙道。 谢枕欢自从知道她与闻诏崖可能会有婚事之后,就忽然有些害羞,她头也没回,只停住脚问:“何事?” 闻诏崖问道:“你这些日子还头痛吗?前几日怎么没来闻府赏荷花?我派人从西南寻了治头痛的方子,你带回去罢。” 林笙笙眼睛亮了亮,头痛?她都是今年才知道谢枕欢有一伤心就头痛的毛病,这闻诏崖如何知道的? 她看了看谢枕欢,又看了看闻诏崖,心道,真般配啊。 谢枕欢红着脸,“我,我才不头痛!我走了!” 她也顾不上林笙笙未跟上,一个人往花丛后跑去了。 闻诏崖抬脚要跟,被林笙笙一个眼神拦住。 “闻公子,这要是叫人瞧见了可不好,你若真动了心思,不如叫你家长辈来提亲呀。” 她吩咐佩兰道:“你去跟着,别叫她乱跑。” 闻诏崖作揖,“多谢嫂嫂。” 林笙笙接过他呈上来的方子,笑道:“你倒是很有心。” “你可知枕欢为何头痛?”她继续问。 闻诏崖沉默片刻,答道:“因为胥无凛。” 林笙笙挑眉,没想到他知晓这么多,看来这些日子把枕欢的底细打探得很仔细,但是光有这些可不够,二人若想和和美美的,须得早早把这些龃龉抛个干净才行。 “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 “好。”林笙笙暂且信他。 “你哥哥呢?我有话同他说。” 还未等闻诏崖说话,闻令舟从花丛后走出,一身玄青襕衫,仙童执荷的玉佩被他从扇子上解了下来,悬在腰侧。 “笙笙。” 林笙笙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些距离,笑道:“闻将军此去,定要平安归来。” 闻令舟脚步顿了顿,他听出林笙笙言语间的生疏。 “还有一事我想嘱咐,今年秋冬云京恐怕不太平,若是有变,无论是何诏令,将军须得谨慎执行,若是前往北地,切记不要相信任何人,特别是云京来的人。” 闻令舟闻言眉头微皱,眉骨下眼窝中投下深深的影子。 林笙笙言尽于此,她知道闻令舟不蠢,这些话定然听得进去,她转身离开。 闻令舟站在原地许久。 直到闻诏崖忽然问:“哥哥,我和谢家……” 闻令舟声音冷冰冰的,“可以,着手去办吧。” “那你,今后如何打算?” 闻令舟转过身,不再看那道丁香色背影,“当年从栗州走出来,就没想过今后。” 闻家平庸,靠着他的军功才有今日地位与尊荣,当初的忠义与情爱,他从来没得选。 当初已然错过,如今军功满身,有了开口的底气,但是佳人已做他人妇,恐怕连那颗心也…… 马车摇摇晃晃出发,林笙笙笑着打趣谢枕欢。 “怎么,见了一面就蔫了?”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78节 谢枕欢垂着头,“我还是觉得这婚事若真定了,有些草率。” 林笙笙嗯了一声,“要怪就该那戚岩。” 谢枕欢长叹一声,莫名许多烦恼,她与闻诏崖真的能做夫妻吗?她追着胥无凛太久太久,每每梦中都是与胥无凛生活在一处,乍然换了人,她有些不适应,甚至有点抵触。 胥无凛那件事后,她甚至想过干脆青灯古佛算了,她可能这辈子也无法喜欢上旁人了,这场失败的情爱,耗费了她所有的精力。 谢枕欢心里乱糟糟想着,抬头再看,只见林笙笙已经撑着头睡着了。 薄薄的眼皮,卷曲的睫毛,精巧的鼻,实在像画中走出来的仙子,分明累极了,但还是强撑到回府的马车上才睡,谢枕欢又轻叹,她何时才能像嫂嫂那样独当一面呢? 回程的路好似被无限拉长,谢枕欢心里全是事,乱糟糟的定不下来,此时林笙笙睡着,又没人同她说话,只好掀起车帘看看风景。 掀帘一看,只见繁华街道早就抛在后头,这路越来越颠簸,周边竟然渐渐出现些农田。 她捂着嘴才没惊呼出声,又掀了帘子看另外一侧,只见原本跟在车外的婢女早就没了踪影! 谢枕欢捂着狂跳的心口,轻轻摇了摇林笙笙的胳膊,使劲压低声音,“嫂嫂,快醒醒!” 林笙笙被吵醒的一瞬间,忽然察觉马车摇晃的厉害,不像是走在平坦大路上,再看谢枕欢惊恐的神色,心里沉了沉。 她攥紧从袖中摸出来的小瓷瓶,又按了按一直隐在褙子下腰间的小巧短刀,安抚枕欢道:“别怕,今日晨间出门时,你哥哥问了咱们何时回家,他等不到人,定会来寻我们。” 谢枕欢身体发抖,声音带着颤,“嫂嫂,那我们怎么办?若是……” “没有若是,必须拖住时间。”林笙笙把手里的瓷瓶塞到谢枕欢手里,掀起帘子又看了看四周,只见树丛愈发深密,竟然来到了个无人烟的地方! 车夫想必料定她们二人就算发现不对也只会像吓到的鹌鹑一样任人宰割,就这样大摇大摆驾车往郊外钻。 第58章 漫漫 她最怕痛 车外传来车夫催马的声音, 马车速度更快,车内颠簸不停,林笙笙头晕目眩, 几欲呕吐。 这般着急,想必是经过了不万全之地。 林笙笙再次掀开帘子查看,只见已出树丛,一片开阔农田并着几间田舍散落其中。 时机到了! 林笙笙将手中瓷瓶塞到谢枕欢手中, 快速道:“待会一定要拼命跑, 不要回头, 回头会摔跟头!” 她一边说一边挽起谢枕欢的裙角在膝盖处绑好, “这瓷瓶里是灼人的毒药, 不至死但是很痛, 待会你跑去挨个敲田舍的门,若是能敲开就躲进去, 若是有人对你意图不轨,就用此药!” 林笙笙把自己的裙角系好,又拔了两人头上的钗环首饰。 谢枕欢颤抖得厉害, “嫂嫂,那你怎么办?” “我有短刀, 不必担心我。” “不如我们现在就杀了他!” “不成!若是他反应比我快, 我们就彻底没了底牌!必须万无一失方能出刀!” 谢枕欢满脸泪水, 一个劲摇头,“嫂嫂,我怕……” 林笙笙再次掀开帘子快速看了一眼,“时间不多了,不准怕!” 林笙笙先是拿了香炉,放在手里掂一掂后放下, 拿起角落里的小杌子,沉甸甸的,正合适。 她冲谢枕欢使了个眼神,谢枕欢轻轻开了木扇门,林笙笙牟足劲将手中杌子狠狠扔到车夫头上。 车夫哎呦一声载倒下马车。 “抱好了!”林笙笙大喊,然后紧紧搂着谢枕欢滚下马车,二人滚过一片碎石后停在农田里。 背后撕心裂肺的痛,不必看,定是出了很多血,林笙笙忍住眼眶里溢出的泪水,使劲推了谢枕欢一把。 “跑!” 与此同时,碎石路另一侧响起车夫大吼大骂的声音。 谢枕欢头晕目眩,被林笙笙这一声震得清醒,握紧手中瓷瓶往田舍狂奔。 救命!她要去求那些农人救命!快来救救嫂嫂!! 林笙笙踉跄几下,也跑起来,但是她一瘸一拐,只能忍住颤抖还有疯狂躁动的心跳,听着身后脚步慢慢靠近。 “贱人!贱人!我要杀了你!!”车夫若深渊咆哮的野兽,光凭这一腔怒意就能把人焚烧殆尽。 “跑啊!瘸了腿我看你怎么跑!” 身后脚步渐渐逼近,男人嘶吼声快要把耳朵震破,千钧一发之际,林笙笙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手中出刃短刀。 只有这一次机会! 毒药与短刀都不是冲动的底气,故意拖慢步伐,静待车夫逼近,为了就是这个机会! 若是闷头狂奔,她与枕欢两个女子怎么可能跑得过健壮的车夫?必须杀了他! 她猛然回身,然后挥刀刺向身后人的心脏! 哧—— 衣料被划破,血肉绽开的声音响起,车夫痛呼,然后双手像铁钳一般死死扼住林笙笙的脖子。 “贱人!竟然敢暗算我!” 歪了! 车夫身手敏捷,是个练家子,本能的躲过这致命一击,只擦伤了点皮肉而已。 窒息的一瞬间,林笙笙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醉琼蕊那次,谢辞昼定能躲得过那一刀,但是他没躲…… 早知道听他所言,好生练刀了。 车夫十分愤怒,强悍的劲道几乎要把林笙笙的喉骨寸寸捏碎。 硬生生憋着的泪终于滑落,林笙笙用尽力气再次挥刀,这次她对准的是男人脆弱的脖子。 然而,气息不足,力道不够,被车夫一把握住小臂压在一块散落农田的碎石上,尖锐的石头磕进林笙笙的皮肉里。 顾不上手臂剧痛,林笙笙抬腿去踹,毫不留情竭力踢在男人两腿中间。 车夫哀嚎,扼住她脖子的那只手又收紧,“竟然敢装瘸糊弄我!看我不折了你这双腿!” 谢枕欢大口喘着气往农舍跑,林笙笙叫她不要回头,叫她躲在农舍里,可是……可是林笙笙该怎么办? 若是她无法对付那车夫怎么办?!谢枕欢倏尔停住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不远处,林笙笙被那车夫压在身下扼住脖子,握着短刀的手臂上尽是鲜血,无力垂落在一旁,车夫的背影像一头正在吞噬月亮的野兽。 林笙笙! 谢枕欢顾不上什么害怕,用今生最快的速度往回跑去。 与其去求农人来救林笙笙,不如她自己想办法!林笙笙绝对不可以死! 跑得泪也干了,她拔开手中瓷瓶上的塞子,将毒药慌乱洒在手中,苦涩的味道瞬间散开。 好痛!像一条毒蛇咬遍手掌。 疾跑间的风如凌迟的刀子狠狠刮在谢枕欢的掌心和手指上。 林笙笙的腿被车夫狠狠踩着,骨头若绷紧的弓弦,随时会断裂,她已经分不清脖子、手臂、小腿那个更痛。 太痛了……她最怕痛。 但是她不甘心赴死! 重活一世,许多风景还未看,许多心事还未了,家中父母兄长难得团圆。 叫她怎么甘心死在一个腌臜手里? 一瞬间,似有光亮闪过眼前,明晃晃的,像注入她身体的一道神力,她忽然迸发蓬勃的力量,死死攥紧手中短刀,三颗坚硬的红宝石在她虎口处烙出纹路。 是回光返照吗? 但是手臂被车夫死死压住,纵然握紧了刀,却仍然挥不起手臂。 救……命…… 刹那间,似有神明听见召唤,压住她手臂还有扼住她脖子的力道一松,紧接着车夫痛苦尖叫的声音响起。 林笙笙眼前忽明忽暗,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 机会再一次来了! 几乎是同一瞬,连思考的时间也无,林笙笙干净利落将短刀狠狠刺入车夫的心脏。 没歪! 林笙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刀刃在他的胸口狠狠旋转然后向下剖开,鲜血像热辣的汤汁从肮脏的胸腔流出。 “贱……人……”车夫痛苦的嘶吼终于止住,像一摊烂肉倒在地上。 林笙笙脑子先是一片空白,木木抬头才发现—— 谢枕欢满手鲜血,从车夫的身后死死抠着车夫的眼睛,尖叫、怒骂混作一团,尽管车夫已经咽了气,她仍癫狂地抠他的眼睛、扇他的脸。 并非神明听见召唤,而是她勇敢的妹妹来了。 “枕欢……” 谢枕欢满脸泪水,恍然未闻。 林笙笙强撑着起身,上前抱住谢枕欢,把她的发顶压在自己下巴处,手掌抚摸她剧烈颤抖的手臂。 “好样的,枕欢!” 谢枕欢终于从疯狂的状态抽离,她回神,双臂环住林笙笙的腰,趴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嫂嫂!” 死里逃生,林笙笙也很想抱头痛哭一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与车夫接头的人久等她们不到,定会派人来寻找,届时可就不像这车夫这么好对付了! 必须快点藏起来。 天色昏暗,不远处田舍里已经有几户点上灯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有不少人探头往这边看,离着不到百丈,看得不真切。 但定然知道这边闹出了人命。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79节 林笙笙强忍着腿上与手臂上的痛,撕了袖子里侧柔软的布料,把谢枕欢几乎烂掉的手掌快速包好。 “走!去树林。” “嫂嫂,那边好多农户,我们去求助吧!” 林笙笙抓着谢枕欢的胳膊脚步一深一浅往树林去。 “不成,方才那么大动静,都不见人来帮忙,你觉得我们二人浑身是血前去求援,会有人帮忙吗?” 谢枕欢扶着林笙笙,“咱们给他们金银,若是能给我们个地方躲着也成呀。” 天色更暗,月光像浮在水面的白纱,朦朦胧胧。 平日里常含着笑意的脸此刻十分严肃,“枕欢,你要记住,永远不要低估旁人的恶意。” “毒药没了,你我还一身伤,短刀恐怕使不出,没了底牌,怎么敢轻易把后背露给陌生人?” 谢枕欢从后背窜上来一股寒意,再看不远处探头探脑的那些人,忽觉像幽幽厉鬼一般。 “与其躲在他们手底下,拿性命去赌他们的善意,不如掌握在自己手中。” 林笙笙领着枕欢钻入树林,月光透过树叶间隙刺在草地上,就连呼吸时钻入肺腑的空气都透着霜雪寒凉。 谢枕欢带着哭腔,“嫂嫂……哥哥真的会来救我们吗?” 林笙笙看着她,目光坚定,“会。” 但是她已经做好他不会来的准备。 自己,永远是最大的底牌。 她领着枕欢继续往深处走,天已经尽黑,林笙笙用袖口擦了擦短刀收回鞘中。 走了一会,谢枕欢赫然看见一条碎石子路,这是走到树林边缘了?这还怎么藏身? 林笙笙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领着她过了石子路,钻入河边芦苇中,滑腻的泥滩减缓了她们的步伐。 方才在路上她就已经观察好此处地形,她们一身血走进树林,那群远远旁观的农户定然心中起疑,等搜查的人一问,不消三句话,她们的位置便会暴露。 那片树林虽然很大,但是人手足够的话,搜查她们便是瓮中捉鳖,所以必须离开树林,另寻生路。 这片芦苇在日光下看着繁茂无比,沿着河岸一溜长过去,夜里若是有人来搜查也定不方便。 待那些人搜完树林再怀疑到这,她和枕欢咬咬牙早就走出很远,总归,这处有水源,撑得住! 农田里,几位身着黑衣,身形彪悍的男人举着火把照了照地上的尸体。 抠瞎了眼睛,脸上血肉模糊,被利刃剖开胸膛,心脏那处被刀子搅得稀烂。 这是惨死。 没想到,主子交代要杀的人如此难搞,不是说……只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么? 一人捉了两个农人掼在地上,“看没看见两个女人?” 两个穿着粗布衣的男人哆哆嗦嗦,指着一旁树林道:“他们钻到这里面了!” “调吕三他们来!给老子搜!” 一群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钻进树林里面。 “他娘的,两个姑娘折腾到半夜,全都是废物!” 脸上贯穿一道疤的男人叼了根草叶,嚼了嚼吐掉,呸了一声,“等老子抓到这两个贱人,看我怎么调教调教!” 树林里光点迅速移动着,树林外几个男人眼中火把霍霍闪动,爆发出一阵**。 “听说其中一个还是出了名的美人儿,也不知这落了难的美人死之前会不会哭着求求咱们!”一个干瘦男人眉飞色舞。 刀疤男接过话茬,“到时候梨花带雨的,咱们兄弟几个乐呵乐呵!叫她尝尝这飞上天的滋——” 噌! 一道寒光闪过,还未等众人看清,刀疤男已经应声倒地,众人惊呼,举着火把一照,只见他脸上长疤正中间刺进一把短刀,刀柄头死死卡住他鼻梁上的皮肉,可见这一刀甩过来的力道惊人。 众人一下子散开,拔刀警备,慌乱中只见一人勒马停在跟前,黑马玄衣,居高临下睨着他们,面如冠玉却阴森森的骇人。 “抓起来。”不消半刻钟,在场众人皆被擒拿,又有不少部从钻进树林去抓人。 谢辞昼借着火光扫了一眼,并未见那两道身影,心中一紧。再看他们身后,只见一具尸体躺在地上,元青上前拿火把照了,一片血肉模糊,死状极其惨烈。 谢辞昼扫了一眼,眉头紧蹙。 不是一刀致命,可见是挣扎了一番才成功……林笙笙是不是受伤了。 她最怕痛,不知这回…… 汹涌的杀意被压制住,他看向方才口出狂言的干瘦男人。 元鸩上前,一脚踢断干瘦男人的腿骨,拖拽到谢辞昼面前。 “人呢?” “什,什么人?”干瘦男人疼得龇牙咧嘴,就差在地上打滚,嘴里仍装傻充愣。 谢辞昼扫了元鸩一眼。 元鸩抽刀,扎入男人的后背却不入筋骨,然后斜着刀刃缓缓往下移动,大有要剖开他的皮肉的意思。 干瘦男人疼得受不住,恐惧得浑身颤抖,连连求饶,“树林!往树林去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谢辞昼点头,调转马头往碎石子路上去,只冷冷抛下一句,“杀。” 身后传来惨叫,谢辞昼催马狂奔往来时所见那片芦苇去。 林笙笙不是莽撞之人,定不会像无头苍蝇一般钻入树林等着被搜到。 那片芦苇,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第59章 漫漫 我们把笙笙接回家去 明月高悬, 透过高大的芦苇,在林笙笙与谢枕欢的脸上洒出一片寒芒。 两人脸色煞白,却不是被月光映的。 谢枕欢的鞋丢了一只, 一深一浅走在泥泞中,足底、手心都是火辣辣的疼。 她气息渐弱,握住林笙笙的手,“嫂嫂, 我走不动了, 你先走吧。” 林笙笙停下来, 扶着她在水边休息, 她今日本就疲乏, 在永安侯府又强撑着精神应付, 回程路上小憩片刻,也就支撑着杀了一个人、走了许多路, 此刻气力耗尽,眼前阵阵发黑。 “枕欢,只可以休息一会, 就算爬,也得爬回去!” 谢枕欢摇摇晃晃, 天上的月亮像极了小时候哥哥带她去街上买的糖饼。 “嫂嫂, 我若是……若是死了, 你和哥哥千万要年年都来看我。” “我同母亲就见了几面,那时候小,不记事,我根本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子……若是去了阴间,我们二人恐怕也无法重逢了……我孤零零一个人,你们若是不来看我, 可怎么办呀。” 林笙笙狠狠道:“你若是敢死,我就同你哥哥和离,然后游山玩水,再也不和谢家扯上关系,就叫你孤魂野鬼形单影只!” 谢枕欢吧嗒吧嗒掉眼泪,由林笙笙扶着重新开始走,“嫂嫂,你好狠。” “不过……和离也好,游山玩水也好,都好……你生哥哥的气,都是应该。” 林笙笙见她意志消沉,心中升起恐惧,她顾不上枕欢掌心烂掉的伤口,死死攥着枕欢的手,“你若是死了,我也一同死了罢!” 谢枕欢又强行提了精神,脚步加快了几分,“你怎么能死呢?你还得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林笙笙擦去谢枕欢眼角的泪水,“好,那你陪我一同活着!” 二人刚鼓舞了精神,忽听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林笙笙拽着谢枕欢蹲下,细细听。 前后都有马蹄声! 那些人竟然这么快就找了过来。 腻云隐月,黑漆漆的夜空像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将她们二人吞噬。 绝望、不甘,林笙笙心跳如擂鼓,方才靡靡之气一扫而空,重新振奋起来。 她抽出短刀稳稳握住。 无论如何,拼尽全力就是了,大不了一死,前世死的时候也很疼,但还是挺过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想着,忽听见一声熟悉的声音,“笙笙!” 那一瞬间,林笙笙跌坐在地,方才雄赳赳气昂昂为自己加固的披甲顷刻碎裂,结束了,这场恐怖的追杀结束了,她自然无需披甲。 她用尽浑身力气呼喊,黄昏时被车夫扼住几乎碎裂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 “谢辞昼!我在这!” 马蹄声骤然加速,一前一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谢枕欢像是被定住一般,除了重新溢出眼眶的泪水,还有颤抖着却叫唤不出声音的双唇,她再没力气驱动别的感官。 后方的马蹄声最先抵达,几乎是马蹄声停住的一瞬间,谢枕欢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太好了,哥哥真的来了。 林笙笙顾不上看一眼夜色中匆匆赶来的谢辞昼,连忙把谢枕欢抱在怀里,“枕欢!枕欢!” 就在谢辞昼走至她身旁,手臂揽过她的腰的时候,前方的马蹄声也逼近了,紧接着,闻诏崖的声音传来,“枕欢!” 浓重夜色中,闻诏崖飞身跑来,将枕欢接入怀中,探了探气息,只觉微弱,连忙从怀中取了一颗丹药喂到谢枕欢嘴里。 这时,闻诏崖才想起来抬头看看站在一旁的谢辞昼。 谢辞昼冷冷扫了他一眼,颇有审视的意味,但终究缓了神色,“劳烦闻公子将枕欢护送回谢府,他日定登门道谢。” 闻诏崖毫不犹豫,把谢枕欢打横抱在怀中,“兄长,我定好好待枕欢。” “……”谢辞昼觉得此人得寸进尺,不过是搭把手,怎么还称兄道弟? 但是他实在无暇顾及,因为他感觉得到,怀里的林笙笙正在一点点失去力气。 谢辞昼没再说什么,只看了一眼闻诏崖离去的方向,那里一共有两匹马。 闻令舟骑在马上,暗沉夜色中只看得清他的身形,不知是何表情。 谢辞昼收回目光,将林笙笙紧紧抱在怀中。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80节 枕欢的事情有了着落,林笙笙终于放声哭了出来,绷紧的弓弦瞬间松散,“谢辞昼,你若是晚点来,就等着做鳏夫吧!” 说完,她似是耗尽了力气,像一只被瞬间抽走精气神的布偶,手脚都无力垂着,任由谢辞昼抱得更紧。 “都是我的错,待回家后,任由笙笙处罚。”语气里掺着感同身受的疼。 谢辞昼换做单手抱着林笙笙,然后拉住缰绳上马,往谢府疾驰去。 独留一片芦苇在森冷月光下摇摆。 闻诏崖催马,“哥,我先去谢府了。” 闻令舟似是没听见一般,缓了片刻才道:“去吧。” - 棠梨居里聚了不少人。 林巡恩站在外间窗前,神情紧绷着,一身寒气未消,身上还穿着郊外练兵时的衣裳。 陈毓盈与林平之坐在一处,手边小几上的茶水碰也未碰,她拿着帕子掩面哭泣,这是她少有的脆弱姿态。 谢长兴一张老脸沉沉,端坐在太师椅上,时不时想和林平之搭话,却见对方搂着妻子安抚,根本没心思理他。 谢府的婢女进进出出,盆中的水从鲜红色血水变为清水。 宫中的太医急忙赶来,来不及看诊,先根据路上听到的情形吩咐下去一份方子熬上。 闻诏崖安静坐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同往里屋的门。 为了方便太医看诊,特将林笙笙与谢枕欢暂时放在一处,一人在床榻里,一人在小榻上,皆昏着。 林笙笙手臂骨头被碎石磕裂了,现下肿起来,脊背上全是细小伤口,最恐怖的是脖子上青紫色淤青,光打眼一瞧就知道那车夫杀心之重,当时情形多么危急。 她发起高热,久久不退。 谢枕欢情况稍好些,除了手掌伤的严重,需要养许久之外,再没有其他明显伤口,她受了惊吓,虽然没有发高热,但仍然昏迷着。 几个婢女嬷嬷把谢枕欢送回她的住处,棠梨居里屋内就只剩了林笙笙与谢辞昼两人。 谢辞昼坐在床边,看着躺在锦被中脆弱的人。 分明纤细得像柳条,却能挥刀狠狠剜进敌人心脏,甚至割断肋骨剖开敌人胸腔,她就像一棵顶开碎石挣扎着长出来的树,任凭风吹雨打、骄阳暴晒,都不改其志。 那股韧劲还有强大的心境,让谢辞昼为之一颤。 从她们二人伤口,谢辞昼已经推断出当时情形,不敢再细细回想第二遍,万一出了差错,必定万劫不复。 鳏夫…… 谢辞昼忽然涌起无边的怒意和杀意。 那样好的林笙笙,平日里嘴角总带着浅笑,可现在却唇瓣惨白,瘦弱的身躯深深陷在被褥中,一动不动。 他必须让幕后之人付出千倍百倍的代价。 可是,就算那人被千刀万剐,他的林笙笙还会重新活蹦乱跳吗? 他不知道。 太医处理了伤口又把了脉,只眉头紧锁嘱咐谢辞昼说今夜不可离人,高烧若是不退,恐怕…… 谢辞昼把林笙笙的手放回被子下,又重新擦拭了她的脖子,这才走出主屋,对着外间一众人道:“岳父岳母,今夜有我守着笙笙,您先去休息吧。” 谢长兴一听,当即要起身,却被谢辞昼一个凌厉的眼神扫的不敢乱动。 陈毓盈擦干眼泪,“今夜凶险,我们就守在外头。” 林巡恩回身,走到谢辞昼面前,指责道:“笙笙从不招惹那些人,为何今日会遭此横祸!你又为何深夜才寻到人!” “当初这婚事你们谢家本就不情不愿,我看不如断了罢!我们把笙笙接回家去,不必在你们这受苦!” 陈毓盈最了解自己女儿,出口劝道:“巡恩,你这是急糊涂了,无论如何,等笙笙醒来再说。” 林巡恩攥了攥拳头,欲言又止,重新回到窗边。 谢长兴听了这番话心里十分气闷,又不是只有林笙笙一个人受了伤,谢家枕欢也受了伤!怎么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但是好歹,林笙笙高烧不退在屋里躺着,他实在不好说些什么,尽管林巡恩不过是个晚辈。 谢长兴抬眼觑着谢辞昼的神色,他这位儿子最是倨傲,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番训斥,自是不必他出口,叫谢辞昼对付便是,若真的闹起来,和离便和离呗,反正是林家提出来的,就算闹到圣上那边,也是他们家得罪人。 谁知,谢辞昼并未显出愤怒又或者狡辩之色,他拱手向陈毓盈与林平之行礼,“笙笙受苦,是小婿之错,笙笙昏迷着,在谢府不仅能有太医照料,还免了一番车马之苦,一切等她醒过来再说罢。” “这婚事虽是圣上赐婚,算得上盲婚哑嫁,可如今我与笙笙互生情愫,谢林两家也早已成了云京一段佳话,自然不能断。” “至于今日之事,还请交由我处理,定会给岳父岳母还有兄长一个交代。” 谢长兴头一回听谢辞昼长篇大论,更是第一次见如此恭谨的姿态,说起来,这么多年,谢辞昼冷淡疏离,连他这位生身父亲都不曾放在眼里。 林平之起身扶了一下谢辞昼,不置可否,只道:“一切等笙笙醒来再说。” 谢辞昼无心在外间久留,端了药就进了里屋。 汤药一勺又一勺喂下去,苍白的人还不见苏醒的迹象,东方翻白,谢辞昼又试了试林笙笙额头上的温度。 他颤抖着手收回。 食指上的玉戒被摘了下来,谢辞昼握在掌中,默默祷告。 他不信神佛,只信事在人为,可现在,这是他生平第一回低声求着:母亲,若在天有灵,请保佑林笙笙醒过来。 然后,他将玉戒放入林笙笙掌心,握住她的手。 朝阳升起,院子里婢女们都缄默着洒扫、整理,平时热闹的棠梨居现在安静极了。 直到晌午,陈毓盈三人进来看了好几回,甚至醒了的谢枕欢也一瘸一拐来看了一回,林笙笙仍然没有醒。 佩兰是早晨被救回来的,她被打晕了扔在一处隐蔽库房里,元鸩连夜审了一众人后才得知佩兰的具体位置。 佩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站在床前,“姑娘最怕痛了……这回这么多伤口,可怎么办啊……” 一旁小杏连忙把她扯了出去,生怕扰了姑娘休息。 谢辞昼像一尊石像,静静守在床前,除了喂药、擦拭,目光不离片刻,旁边小几上的吃食分毫未动。 “是啊,笙笙那么怕痛,是怎么忍过来的?笙笙……” 日头西斜,棠梨居内点起灯,太医今日来看了四五回,回回都摇头叹气。 “身子本就虚,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再加上受了惊吓与刺激……这高烧……能不能挺过来还真难说。” 谢辞昼不言,只盯着时辰,一点一点喂药。 太阳彻底沉了下去,夜色笼罩大地。 林笙笙做了许多梦,直到最后,她梦见自己死在棠梨居,一口一口呕着鲜血,她的魂魄挣扎着要逃跑,却被死死捏住脖子不得脱身。 棠梨居的床榻真的好冷,她浑身颤抖着,魂魄被撕成无数片后,终于从那双手里逃了出来,她向着光亮游走,如逆水行舟,中间几次想要放弃,可是总有声音在呼唤她:笙笙……笙笙…… 终于,她冲破光亮,然后动了动眼皮睁开双眼,脖子很痛,手心很暖和,林笙笙微微侧首。 “谢辞昼……” “你怎么哭了?” 第60章 漫漫 他的泪 从来淡漠如雪中松柏的谢辞昼怎么会流泪呢? 林笙笙闭了闭眼, 借着月光重新看去。 晶莹的,破碎的痕迹在谢辞昼的脸颊上,像冬日里碎雪落于肌肤, 融化成的冰水。 但是这会是初秋,是屋内床前,定不是碎雪化作的水。 林笙笙迟缓地动了动手,牵动脊背上的伤口, 痛得她倒抽凉气。 她的细白手指擦过谢辞昼的眼角, 然后缓缓拿近了看, 湿润的指腹在告诉她:真的是眼泪。 有些回忆忽然涌上心头, 那日在这床榻上, 她从睡梦中醒来拿刀抵着谢辞昼胸口的时候, 他滑落她肩膀上的丝丝冰凉。 原来,那时候谢辞昼也哭了吗? 松柏摧折在挥手之间, 冰雪融化在掌心,从前那个高悬天际的冷月,如今为她流泪。 她一直以为是昏沉夜色下的错觉。 林笙笙声音仍沙哑, 字句不甚清晰,艰难道:“别哭了。” 一直僵在原地的谢辞昼像被抽动了发条, 颤抖着俯身, 克制地抱住林笙笙, 与她脸颊相贴,环着她的手臂力道强硬又克制。 “笙笙……” 林笙笙醒了,棠梨居瞬间忙碌起来。 陈毓盈、林平之与林巡恩几乎跑着进了主屋,一家人团聚,片刻无言,皆垂泪相看。 床前人影重重, 里面是父母兄长,外面是仆从丫鬟,林笙笙扫了一眼,谢辞昼早已退至门口,透过些微缝隙,目光仍不离她。 她攥了攥手中那枚玉戒,温润和煦,和方才谢辞昼倾身而来的怀抱一样。 林笙笙先开口,“叫父亲母亲还有兄长担心了,女儿不孝。” 陈毓盈看着她肿胀带着伤痕的手臂,又想到医者所说,她脊背上密密麻麻的伤口、腿上碗口大的淤青,心中绞痛。 “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怎会下死手?” 林笙笙在芦苇泥泞中走到半夜,心中已有猜测,但是现下不好说,便只摇摇头,“待查清楚便知,如今我安稳待在府中,父亲母亲不必再担心了。” 林巡恩问:“是不是……” 还未说完,他看了看林平之还有陈毓盈,又看见林笙笙微微摇头的样子,止住了话头, “总归,你住在谢家我们不放心,笙笙,回家吧。” 林笙笙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口的身影,只见谢辞昼不在原处,想是出去了。 “哥哥不必担心,谢府守卫森严,不会再出问题了。” 言下之意,此刻并不想回家去。 林巡恩愤然,“自你们成婚,他何曾用心待过你?前一阵子我当他脱胎换骨了,没想到今日又出了这档子事!笙笙,同我们回家吧。”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81节 谢辞昼并未走远,他站在里屋薄薄木扇门外。 林巡恩所说不假,谢辞昼无可辩驳。自打昨日黄昏从宫中出来回到谢府没见到林笙笙后,他便开始循着永安侯府周围的线索寻找。 那车夫十分狡猾,想来是拐高门贵女的熟手,自永安侯府开始,便一路销毁线索,甚至绕路至闹市隐藏痕迹,最后分散出五辆同样的马车,朝着五个方向去了,中途又各自汇合两辆马车,再次分散方向。 直到戌时末,派出的各路部下回禀线索后,谢辞昼才大致确定了林笙笙的具体位置。 对于追查来说,这个速度已算惊人,可对于救人来说,不论多快都不够。 林笙笙此番受难,他愧疚自责。 若不是林笙笙颖拔绝伦,他恐怕这辈子也再见不到她了。 听见林笙笙话里话外并没有要回林府的意思,谢辞昼松了一口气。 又听里屋林笙笙的声音响起,“过去的事何苦再提呢?哥哥,如今他待我不错,你们大可放心了。” 接过白蔻手中的药碗,谢辞昼推开主屋门正打算走进去,忽听院里一阵嘈杂,徐巍像一阵风刮进屋子里。 他似乎骑马奔波而来,平日里高高束起的头发散了一些,挂上了几片枯叶,神情慌张。 “笙笙呢?” 谢辞昼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严肃,“你阿姐已经醒了,正在屋里同她父母兄长说话,你要进去打搅吗?” “你阿姐”这三个字说得极重。 徐巍似乎无心听懂他字里行间的意思,抬脚往主屋去,“醒了?笙笙,笙笙!” 谢辞昼额角青筋跳了跳,拦住莽撞的人,“你阿姐还虚着,不要扰了她清净,你既然是她阿弟,随我进去远远看一眼吧。” 徐巍听了这话怒极反笑,“怎么?你是想拿出姐夫的姿态来管束我?笙笙嫁入谢府后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眼泪?如今还差点丢了性命!你怎么不去替她受罪?你为何还好端端站在这?!” 谢辞昼面色陡然冷了下来,却不屑与之辩白,他看了一眼屋里,只见林笙笙被这叫唤声音吵到了,正好往这边看过来。 陈毓盈等一屋子人也随着林笙笙的目光看来。 屋里安静着,所有视线都落在门口争执的两个人身上。 林笙笙缓缓道:“与峥,休要对你姐夫无礼。” 闻言,徐巍攥了攥拳头,看着谢辞昼略微舒展的眉,觉得肺都要气炸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林笙笙还维护谢辞昼!姐夫?他才不认这什么劳什子姐夫! 但是穿过层层人影,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林笙笙,徐巍没再说话,抬脚往床边走去。 谢辞昼端着药进来,语气温和,大有宽宥小辈,善解人意的姿态,“笙笙别为了这些动气,与峥年纪小性子不成熟,我不曾放心上。” 徐巍脸色一黑,侧首看向谢辞昼,呼吸急促,恨不能立刻与之打一架,但是他生生忍住了,走到床边,心疼道:“阿姐,你受苦了。” 林笙笙喝了口水,喉咙稍缓,温声道:“我无大碍,劳你从益州赶来了。” 徐巍还要再说,忽然被谢辞昼一个巧妙的身位挡住视线,谢辞昼来到床前,坐在林笙笙身边,先放下药碗,动作轻柔的把林笙笙扶起来靠在软枕上,然后熟稔的拿起药碗,搅动玉勺,舀起药汁,吹凉,试温,送到林笙笙嘴边。 一套伺候人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利落喂下一碗药,谢辞昼取出一颗糖丸递到林笙笙唇边,“香梨味道的,你最喜欢。” 林笙笙张口,把糖丸含在口中,甜蜜的味道冲淡口中的苦涩,林笙笙不自觉勾唇笑了一下。 【真甜。】 谢辞昼勾唇,拿着帕子,细细将林笙笙唇角擦干净了,然后扶着她躺好,掖好被角,拨开额头碎发,用手背试了试温度。 同这两日无数次重复的动作一样。 “岳父岳母,笙笙虽然醒了,却仍烧着,不能劳累,再过一刻钟还得睡会。” 陈毓盈与林平之还有林巡恩三个人看着谢辞昼一套动作下来,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得点点头。 谢辞昼起身,“笙笙身上伤口的膏药还需调制,我先去库房寻些上好的药材给太医。” 他起身方走开两步,忽然回身,“与峥,已至初秋,你夜里骑马恐怕着了风寒,不如先避一避,免得过了病气给你阿姐,她如今经不得折腾了。” 徐巍想说自己身强体壮定不会染上风寒,但是看一看虚弱的林笙笙,他不敢如此笃定了,万一有病气该怎么办? 林巡恩道:“与峥,正好外间有医者,先去要个方子吃一吃药吧。” 徐巍再无话可说,尽管她才看了林笙笙一眼,才说了一句话,但是他此刻不得不离开了。 还果真如谢辞昼所说:进去远远看上一眼。 屋里又安静了。 只剩下林家一家四口。 谢辞昼并未走远,坐在外间太师椅上,喝了一盏茶,这是他从昨夜开始到现在的第一口水。 他侧首,透过木扇门上雕花缝隙,看得见林笙笙正乖乖躺在被褥里,似是为了安抚父母兄长,她浅浅笑着。 可是分明她的伤口此刻很疼,很疼。 【该死的车夫,竟然想踩断我的腿!若不是我骨头硬,今后可就成瘸子了。】 陈毓盈嘱咐她:“现下你需养伤,不便回家去,可若是伤好了,你想回去的话只消说一声。” 林笙笙道:“母亲,我都长大了,心中有数,你放心罢。” 谢辞昼重新悬起来的心再次放下。 陈毓盈开口,将话说得模棱两可,其实是在试探林笙笙的心意。 从前林笙笙不敢同家里人说清与他的关系,许多时候刻意装作情谊深厚的夫妻,可是如今,这关系被扯破了,她没了顾虑,若是想和离,现在趁着病中说出来便是最好的时机。 但是她没有,她选择留在他身边。 是不是……林笙笙已经不打算同他和离了? 或许,林笙笙的心里已经有他。 瞬间,谢辞昼畅想出许多将来的事,他们会琴瑟和鸣,每日清晨依偎着醒来,每日黄昏携手看流云红霞,曾经错过的许多美好,今后…… 【如今肃王之事未了,这回遇险又十分蹊跷,说不定身边人……我怎么可能放心回家去。】 【无论如何,要等到养好伤、推倒肃王与戚贵妃之后,再回家去。】 【父亲母亲不知内情,我若是在林府待着迟早露出破绽,到时候要怎么解释?说我重活一世?说我们林家要被肃王斗跨?说不准到时候父亲母亲会吓得给我请太医吧?】 谢辞昼蹙眉,本安稳落地的心重新悬了起来。 【先在谢府待着吧。】 【等云京安稳了,林家站稳脚跟,我与谢辞昼的婚事断或者不断都好说。】 【唉,真怀念林府的饭菜。】 第61章 漫漫 断了这亲事吧 直到深夜, 陈毓盈三人看着林笙笙睡着了,这才略微放心出了里屋,在外间重新坐下。 林巡恩仍面色不善, 林平之知道陈毓盈有话要说,便只喝茶不言语。 陈毓盈看着端坐在一旁的谢辞昼,温声道:“笙笙自小被我们娇养着长大,不曾经历过风浪, 更不曾体会过委屈, 她被我们惯坏了, 又莽撞嫁入谢府, 这一阵子恐怕给谢家添了许多麻烦, 小谢大人心中有大义, 为了前朝之忧娶了笙笙,又为了家族脸面不曾亏待她, 我们都看在眼里。” 谢辞昼蹙眉,要开口说话,却被陈毓盈打断。 她继续道:“然, 林家不过寒门出身,京中盘根错节的势力我们不曾有, 恐怕无力搅入前朝斗争中去, 且笙笙自小散漫惯了, 我们不忍心看她被拘束在深宅。我见笙笙长大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烦着小谢大人,孩子撞了南墙懂了道理,我们做父母的想着为她争一个转圜的余地。” 陈毓盈看了林平之一眼,只见他点点头,便继续说下去, “待笙笙伤好了,这婚事便断了吧,圣上面前我们林家去说,保证不会牵连到谢家一丝一毫。” 有巨石轰然砸落,将谢辞昼一切幻象与憧憬击碎,他张了张嘴,却又发现喉咙被堵住一般。 自打林笙笙看上谢辞昼以来,陈毓盈不曾开口说过半句,许多事情须得自己去感悟,旁人劝说只会适得其反。 笙笙嫁入谢府,过得不好,她知道。 谢辞昼从前无心笙笙,而如今有些情愫,她也知道。 可是,谢辞昼有无情愫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笙笙心里有没有他。 陈毓盈冷眼瞧着,多半没有了,这才狠下心趁着林笙笙病着,想将这件事商定。 林巡恩虽冷着脸,语气却变得温和,劝说一般,“谢大人,你出类拔萃,前程一片大好,谢家今后靠你撑起来足够了,本不需和林家联姻。” 谢辞昼像被浸到水里,耳朵被水堵住,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模模糊糊。 若是林家一致打算断了这婚事,林笙笙会反对吗? 她不会反对吧。 她本就厌了他,如今得知家里肯豁出去,定然欢天喜地拾掇行李回家去。 方才从永远失去林笙笙的痛苦情绪中缓过来,谢辞昼此刻又陷入更痛苦的情绪中。 比起永远失去,恐怕爱而不得,看着她与旁人喜结连理天长地久,更痛苦。 谢辞昼认真道:“从前我待笙笙不好,可如今……我与笙笙,该有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林平之难得开口,“时过境迁但难免心有余悸,谢大人,你与笙笙既然有过龃龉,又何苦太过坚持?若今后成就一对怨偶,我等长辈于心何忍?” 这话将谢辞昼的所有辩解都堵住了,说什么今后如何如何?说什么承诺将来?都是虚的,而过去发生过的事情是实打实的。 他与林笙笙有过多大的龃龉,谢辞昼深刻知道。 陈毓盈适时起身,“天色已晚,我们不好再打搅,便先回去,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笙笙,免得她病中多思。” 竟是直接把这事敲定了。 谢辞昼这会才知道元青与元鸩常说的无力之感是何种感受。 他自小事事优秀,无论是读书还是做官都顺畅,从来没体会过求之不得、失之交臂的感觉。 可如今他彻底体会了。 谢辞昼的声音有些颤抖,被他死死克制住了,算得上体面地起身,“好。” 送走林家三人,谢辞昼遣退了元青,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走在棠梨居外。 圆月散着暖白的光照在他身上,可谢辞昼只觉得冷。 棠梨居外有一丛茂密的花草,那是林笙笙亲手种的,她爱制香,有些简单的花草原料总喜欢自己种。 前世他不曾陪着她的那三年,她种了多少花花草草?制了多少好闻的香丸?是否也时常像他现在这样,在黑漆漆的夜里,独自行走在棠梨居,望中天明月,叹余生孤苦。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82节 这两日堆积了许多案子,就连元青都看不下去,在今日林笙笙醒来后催着他去大理寺。 可是他不想去,若是没了林笙笙,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男欢女爱、风情月意,从前他觉得这是最愚蠢的东西,想不通为何会有人为此挣扎半生,产出那些听起来腻腻歪歪的诗词歌赋。 腰金拖紫,护着谢家上下几十口人,这才是他生而该做的事情。 可是如今…… 等林笙笙伤好了,便要回家去了,留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谢府,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林笙笙再度睁开眼时,已经晌午,这一觉睡得舒服,所以醒来后除了见血的伤口仍痛着,再无大碍。 最让她惊讶的是,谢辞昼竟然睡在她身旁,握着她的手,动作十分克制,却又贪恋的把下巴抵在她的颈窝。 林笙笙一动,谢辞昼也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眸色深深,眼皮微垂,疲态尽显。 谢辞昼先起身检查了一番林笙笙手臂还有背后的伤口,然后又拿起床头的药膏,细细涂在林笙笙脖子上的淤青处,最后,他把林笙笙抱起来,扶着她靠在软枕上坐起,这才下床穿衣。 林笙笙觉得谢辞昼有些奇怪,分明方才睡着时还一副温存的模样,可醒来后竟然变得有些疏离。 尽管照顾她的动作极尽温柔,但是太克制了,不像前几日那样热烈,倒叫林笙笙有些不习惯。 【难道我不小心伤了脸?】 【还是说……谢辞昼怀疑我被拐走之后被贼人折辱?】 【竟然如此肤浅……】 谢辞昼刚穿好衣服要去取温水和帕子,他动作一顿。 “别胡思乱想。” 林笙笙哦了一声,实在看不透谢辞昼深沉忧郁的模样究竟为何,干脆不再想。 洗漱一番后,林笙笙由谢辞昼一口一口喂着鸡子羹,忽听窗外一阵脚步声,十分不规律。 紧接着,谢枕欢从里屋门口探了个头出来。 “嫂嫂……” 林笙笙只恨自己腿上仍痛着无法下床,她急道:“愣着做什么,赶紧进来呀。” 谢枕欢看了一眼谢辞昼,见他面色如常没说话,这才一深一浅走了进来。 “你的腿怎么了?” 谢枕欢道:“丢了鞋的那只脚被泥里的蚌壳扎了一道口子。” 林笙笙心疼,“太医可说过何时能好?没伤到骨头吧?” 谢枕欢眼里泪盈盈的,“我没事,嫂嫂,你……你的手臂骨头都裂了,肿得那么高,我这些都只是小伤。” 林笙笙嗔她,“两人都伤的不轻,怎么,还要比一比不成,快别说这些了。” 谢枕欢抬手,指尖轻触林笙笙的脖颈,那里有青紫色指痕,光看这痕迹就能感到一阵被扼住喉咙的窒息。 “疼吗?” 林笙笙道:“怎么会不疼呢?但是咱们活着逃出来了,这些疼也就不算什么。” 闻言,谢枕欢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那晚实在惊险,她一直做噩梦。 一边担心林笙笙的状况,一边恐惧梦魇不敢入睡,最后还是闻诏崖送来一味西域药,安神效果极好,她昨夜才安稳睡了一觉。 见此状,林笙笙也忍不住抹眼泪。 谢辞昼拿帕子把林笙笙脸上的泪擦了,冷冷扫了一眼谢枕欢,“再哭就回去。” 谢枕欢一下子止住,一抽一抽的,看得林笙笙又想笑。 待姑嫂二人说了些别的话,平稳了心情,林笙笙一碗鸡子羹也吃完了。 这时,门外忽有婢女道:“公子,少夫人,二姑娘来了。” 林笙笙敛了笑意,眼底黑沉沉的,看了一眼谢辞昼,发现谢辞昼也在看她。 无需多说,二人只需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 谢辞昼吩咐,“让她进来吧。” 听是谢云霜来看望林笙笙,谢枕欢少了平日里对她的敌对之意,颇和善的冲她笑了笑。 谢云霜近来胖了一点,倒有些珠圆玉润的感觉,比从前气色好许多,她柔柔开口,“前几日病着,怕过了病气,所以不曾来看嫂嫂,嫂嫂不会怪我吧。” 她打量林笙笙,叫她右侧手臂仍肿着,脖颈上是青紫色淤青,面色苍白,靠在床榻里,像一棵被摧残过的娇花。 再偷偷觑一眼谢辞昼,也是满脸疲态,想来如今端正坐在那也不过是强撑罢了。 一旁的谢枕欢红肿着眼睛,一瘸一拐的,看着可怜兮兮的。 没由来的一股舒爽之气涌上来,将先前的忧心打散。 林笙笙浅笑着道:“怎会?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谢云霜向谢辞昼行礼,后者面色淡淡应了。 “也不知是谁下如此狠手,哥哥可曾查出来?” 听到这事,谢枕欢也急切地看向谢辞昼。 谢辞昼扫了一眼谢云霜,慢条斯理坐到太师椅上,“查出来了。”然后,他盯着谢云霜。 谢云霜心中冷笑,完全不信谢辞昼有这本事,然她面上倒是平静,只道:“那就好,那就好,可千万不能放过那人!得叫他吃些苦头才行。” 谢辞昼挑眉,“自然。” 林笙笙笑笑,“难得咱们能聚在一处,快别说这些事,还是唠唠家常吧。” 谢云霜在一旁绣墩坐下,不知林笙笙究竟想说些什么。 林笙笙眼里尽是笑意,“前几日我在永安侯府,不少夫人来问我你为何不来,看来是相中了你,我只说你病了不便见客,她们都道可惜可惜。” 谢云霜满心狐疑,但还是娇羞低头。 林笙笙继续道:“但是我瞧着这些夫人没戏了。” 谢云霜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难道林笙笙已经发现她与肃王私下来往? 林笙笙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好妹妹,你的好前程可要来了,那日推杯换盏后,我去更衣的路上碰见了戚家夫人,她特向我问起你。” 本紧张的心情忽然变成激动,难道肃王已经打算迎她进门了?不然的话戚家夫人为何会忽然问起她的事?谢云霜心跳陡然快起来,她坐直了腰,眼睛有些亮。 一旁的谢辞昼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勾了勾,林笙笙狡黠,三言两语把人波弄得忽高忽低,实在是……可爱极了。 林笙笙关子卖完了,故作惊喜道:“竟是戚家小公子戚岩看中了你!” 谢云霜脸色瞬间煞白。 “听说不知在何处见了你一面,回家后闹着要上门提亲,要不是戚夫人不了解底细不敢妄自上门,不然的话,恐怕你这些日子有的忙了,光是绣枕面帕子那些物件也够你累的。” 谢云霜攥了攥拳头,又松开,面上僵硬笑着,声音有些颤抖,“我不过是庶女,戚家位高权重,戚公子更是高不可攀,我如何配得上。” 林笙笙道:“可别妄自菲薄,咱们有头有脸的人家绝不会苛待庶女,戚夫人并不在乎你的身份,听说你相貌端正,温婉大气,平日里既通诗词又晓琴棋,高兴得当场就定了这亲事,叫你安心等着,不日便来提亲。” 在一旁的谢枕欢听得云里雾里,戚岩?不就是前些日子作诗一塌糊涂还私下里拦着她的那个登徒子吗? 她看了看林笙笙,只见后者一本正经的样子,便没多说话。 谢云霜闻此言,如遭雷劈,她整个身子抖了一下。 肚子里的孩子有些日子了,并不见肃王有所表示,她心里本就七上八下,如今戚家人看上了她……若是真来提亲,肃王又怎会为了她去扫戚家人的面子? 第62章 锥心 情深缘浅 谢云霜脊背僵直, 惨白着脸走了,连礼数都没顾全,自顾离了棠梨居。 林笙笙看着她的背影, 笑笑摇头。 谢枕欢憋了半天的问题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泻出来。 “嫂嫂,你记错了吧,那个戚岩明明……” 林笙笙道:“小孩子休要操心这些,你就回去好好准备与闻家的亲事罢。” 听林笙笙又打趣她, 谢枕欢红了脸看了看谢辞昼, “哥哥……” 谢辞昼虽然十分不喜欢闻家, 但不得不承认, 闻诏崖待枕欢不错, 且闻家家宅清净人口简单, 闻家二老和蔼可亲,最适合枕欢这样天真单纯的女孩。 且……林家打算着与谢家断亲, 那今后又为林笙笙如何打算呢? 林相与陈夫人若是想找个安稳听话的,那便选了徐巍,若是想找个有担当有前途的, 那便选了闻令舟。 他目光扫过妆台上那个妆奁,里面明明白白躺着一枚同心佩, 那是她与闻令舟的, 想来林笙笙更喜欢闻令舟吧, 那么今后枕欢嫁入闻府,林笙笙也嫁进去,二人也算有个伴。 林笙笙定喜欢枕欢这门亲事,毕竟从一开始都是她在操心。 也好。 也好。 无数念头瞬间闪过,谢辞昼面色淡淡,只点点头, 算是认可这亲事。 谢枕欢垂着头,说不上开心还是难过,可能更多的是犹豫与忐忑,被局势推着走,总归有些怅然若失。 林笙笙并未多留谢枕欢,她背上的伤口实在太痛,已经无法支撑她继续靠在软枕上了。 谢辞昼仿佛早就知道这件事是的,不等枕欢叽叽喳喳继续说下去,已然送客,“你嫂嫂累了,你早些回去吧。” 房里重新安静下来,林笙笙被谢辞昼扶着趴在床上,床帐被散下来,遮住里侧一片春光。 二人虽有过肌肤之亲,但那都是在夜里,如今日头好,将帐内一切映得清清楚楚,林笙笙有些害羞。 谢辞昼倒是比前几日端方多了,目不斜视,就连呼吸也不错乱一下,动作轻柔地把林笙笙的寝衣褪至腿根,露出一片脊背,然后取来药膏与竹片,试探着为她上药。 处处红痕若红梅开在雪里,谢辞昼心里翻不出半点旖旎,碎石硌着衣料硬生生割破,他知道那得多疼。 “嘶——”林笙笙眼角溢出泪水来。 谢辞昼再次放轻动作,温声问:“这回好些了吗?”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83节 林笙笙叹了一口气,“罢了,怎样都痛,放马过来吧,忍忍就好了,动作快些。” 谢辞昼俯身,靠近了她的脊背,一边轻轻涂药,一边轻轻吹气。 “这回呢?” 林笙笙瞬间脊背绷紧,谢辞昼这一番动作像小猫爪似的抓在心里,痒痒的,还真就不疼了。 但是怎么有些燥热? 林笙笙感觉呼吸有点乱,她试图说些别的转移注意力,“你是怎么发现谢云霜的不对劲的?” 谢辞昼道:“胥无凛死前。” “这样早?” “我不该掉以轻心,笙笙,对不起。” 林笙笙心里软了软,“这事谁都料不到,肃王不愧是有戚家血脉的疯子,做事大胆又癫狂,不计后果。” 谢辞昼继续为她吹伤口。 林笙笙后背一阵酥麻,甚至有些凉丝丝的风顺着脊背翘起的曲线往下去了,她忽然想象得到此刻在谢辞昼眼里是什么景象,她的脸更红了。 “肃王既然敢公然动手杀我泄愤,想必是有了万全的准备,你近日可查到了北敌的动向?” 谢辞昼拎起寝衣,盖在林笙笙的背上,“查到了。” “在哪?” “就在香云楼。” “香云楼?” 房中静了片刻,林笙笙想通其中弯弯绕绕。 “肃王与戚贵妃母子俩,各做各的,看来也不像传闻那般母慈子孝啊。” 谢辞昼道:“肃王认为戚贵妃妇人之仁,戚贵妃认为肃王冲动莽撞,但其实,这二人本无差别。” “戚贵妃总想着眼前的荣华富贵,自然不想引北敌来云京,她想要的只是制造些捕风捉影的东西,把太子拍死在圣上的怀疑中。”林笙笙琢磨着。 “而肃王所图不止眼前权位,勾结北敌,乱边境,谋皇位,他是想破而后立。” 谢辞昼等到她背上的药膏干了,才把她捞起,抱着躺好。 温暖的怀抱稍纵即逝,林笙笙愣了愣。 谢辞昼端坐在一旁,道:“肃王暴虐,太子仁慈,孰是孰非,圣上心中一直知道。” “不许再胡思乱想了,安心睡会吧。” 林笙笙问:“前两日你一直没合眼,不如一同来睡会吧。” 谢辞昼似乎挣扎了一下,看了一眼林笙笙身侧柔软的被褥,垂下眼皮,遮住眼中情绪,“不必了,近来积攒了许多公务,我先去忙了。” 林笙笙蹙眉,更觉得今日谢辞昼奇怪,但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谢辞昼转身要走,林笙笙叫住他,“谢辞昼。” 他回身。 “多谢你,救了我。” 这话太客气了,像道别一样,谢辞昼袖中的手攥紧了又松开,“都是我该做的,对不住,我还是来的太晚了。” 林笙笙伸出手,掌心托着一枚玉戒,“你的玉戒落在我这里了。” 谢辞昼道:“送给你了。” 直到深夜,谢辞昼才回来,一身寒凉气息,脱衣、沐浴、躺到林笙笙身边,一套动作若鬼魅一般没发出多少动静。 但是林笙笙没睡,所以她清楚地知道谢辞昼回来了,躺好了,然后呢?然后他就老老实实躺在一旁,呼吸平稳,像是睡了。 他没睡,林笙笙知道。 不然怎么会在半夜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然后用手掌牢牢握着她的手呢? 一连十几日,谢辞昼越来越沉默寡言,夜里睡得越来越晚,有时候林笙笙夜半睡着前,感觉到他在摩挲自己的肩膀,睡醒一觉凌晨时,又感觉到他把她的手放在心口。 她的掌心下是谢辞昼砰砰心跳,震得她心里有些慌乱,他怎么了? 有几日他会回棠梨居用午饭,也会主动同她聊几句吃食是否合口等话。 许是病重忌口太多,午饭时吃的宽松些,林笙笙竟觉得谢府的厨子精进不少,颇有林府的手艺了。 也有几日,谢辞昼一整天都不露面,似乎是很忙,他只在早晚换药时和林笙笙有接触,动作克制,就连眼神都不多冒犯。 但是林笙笙分明偷看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谢辞昼的目光一寸不落的黏在她身上。 已至八月,秋高气爽,林笙笙的右臂已经好一些,能拿着小戥子四平八稳的称些香料,也能动作缓慢的捯饬香丸了。 她脖子上的淤青退得几乎看不出来了,脊背上的伤口也结痂,腿伤完全好利索了,可以下床走动。 躺了十多日,瘦了许多,养出些病态的白皙来,下巴变尖了点,一张脸更显妩媚。 佩兰心疼坏了,总劝着:“姑娘,再多吃些吧,我听说这是谢公子特意去寻的厨子。” 林笙笙知道谢辞昼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想必这话都是佩兰拿来哄她的,但她确实给面子多吃了许多,顺口问起金枝楼的事:“听说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可嘱咐好金枝楼掌柜藏好图样了么?” 佩兰笑得狡猾,“自然是准备好了,特地藏在了最显眼的地方呢。” 林笙笙笑着嗔她一眼,“香云楼这些日子没生意,又眼见着金枝楼与咱们宝香楼越做越好,想必急得恨不能跳到金枝楼离去找这玩意。” 佩兰道:“若是叫他真做出来怎么办?那岂不是叫他拿着咱们的功劳去贵妃面前讨赏?” 林笙笙意味深长,“就是要叫他做出来,就是要他去讨赏,等时机成熟,他是能讨来赏还是讨来打还说不准呢。” 主仆二人只笑。 又是午饭的时候,林笙笙问起,“听说枕欢与诏崖的婚事定了?定在何时?” 谢辞昼兴致不高,像是没睡醒是的,“来年六月。” 林笙笙很放心,“这时间很好,夏花开遍,树木郁郁葱葱,处处都是好景致。” 她想了片刻,忽然想问先前谢辞昼说的带她去江南的事情,但是却止住了,冷眼瞧着谢辞昼近来的模样,她忽觉熟悉。 这不就是最初成婚时的谢辞昼吗?唯一不同的是,如今明面上,他冷冷的很疏离,背地里却看不够摸不够是的,常常深夜一遍遍抚着她,目光一寸寸摩挲着,仿佛每一夜都是最后的温存。 但是他终归没有逾矩,修长的手指只落在她脸颊、脖颈、肩头、手心。 林笙笙心中疑惑,但不知该从何说起。 如今若是再问江南之事,若是被他冷冷回绝怎么办?那岂不是自讨没脸? 林笙笙闭了嘴,闷头吃饭。 忽然,谢辞昼盯着她,那目光想要把她吃到肚子里是的。 他问:“你方才在想什么?” 林笙笙愣了一瞬,有点慌,“呃……我在想今日这饭很好吃,特别是这道汤羹。” 谢辞昼一下子站起身,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他深深看了一眼林笙笙,呼吸乱了,眉头紧蹙。 林笙笙被这姿态唬了一跳,本来这些日子谢辞昼一夜一夜的不睡觉,就闹得她心神不宁。 “怎么了?” 谢辞昼竭力平复心情,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无事。” 接下来,谢辞昼再未动筷子,看着林笙笙自在吃完饭后就默默离开了。 书房中未点灯,谢辞昼亲自燃了一点香丸,这是半颗的一角,他并未把香炉放在香案上,而是放在眼前,薄薄香雾氤氲,他深吸一口气。 其实他骗了林笙笙,先前说在角落里找到最后一颗拿来熏衣裳了,是假的。 那次只用了半颗。 这是林笙笙亲手给他制的香丸,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了,他怎么舍得浪费? 今日燃这一点点,已是奢侈。 冷冷雪中春信沁人心脾,谢辞昼的精神终于得到一丝放松。 林笙笙的伤就快好了,不知哪日,林府就会亲自来接人回去,到时候一箱箱嫁妆搬回林府,全云京都知道他们二人要和离,那些蠢蠢欲动的公子们,个个摩拳擦掌,等了几年的机会终于有点苗头,他们怎么会放过这次机会? 闻令舟远在西北,恐怕恨不得即刻回京吧? 真是便宜他了,一次次放弃,一次次在笙笙和前程二者之间做出选择,但最后仍能与她再续前缘。 香很快就燃尽了,一点点香气迅速消散在偌大书房中,谢辞昼又陷入黑沉沉与空荡荡中。 或许他与林笙笙真的没缘分了,不然他怎么会忽然听不见她在想什么了呢? 或许早就开始慢慢听不见了,只是今日完全听不见后才忽然察觉。 不论如何,他与林笙笙最后一点牵连都被切断了。 这世间当真没什么意思,不知来世,可否换他带着记忆去寻笙笙? 第63章 锥心 你喜欢我吗? 又过了三日, 林笙笙手臂伤口处只剩下一块血痂并着周边淡淡淤青,已经能随意搬重物了。 但是谢辞昼仍不叫她乱动,林笙笙只好困在屋子里研制些香丸。 又到晌午, 一应饭菜上全了,林笙笙并不动筷子,问佩兰,“他今日还是不来一同吃饭吗?” 佩兰道:“今晨公子走的时候说今日要入宫, 听闻是为了徐公子的事。” “与峥?” “谢公子为徐公子谋了个好差事呢, 就是路途远些, 须得到并州去。” 林笙笙不言, 前些日子这二人还剑拔弩张, 暗流涌动的模样, 如今谢辞昼怎么这样好心了? 忽然想起昨日夜里,谢辞昼似乎一夜未眠, 他先是理了理她的长发,然后在她身旁静了许久许久,久到林笙笙思绪飘忽就要睡着了。 然后他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在林笙笙的唇角。 若蜻蜓点水,和从前他一吻上来就离不开, 哄骗着她伸出舌尖交缠的模样完全不同, 林笙笙醒来后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但当时她确实感觉到自己的心颤了颤。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84节 谢辞昼太反常了。 正想着,廊下一阵脚步,从容不迫,是谢辞昼来了。 已至秋日,他穿了一件澜夜色衣袍,头发高高束起, 白玉冠下的脸透着不太健康的白,质地比玉石更透,像是病了许久,又像是失血过多。 整个人都是恹恹的神色,鼻梁侧的小痣更加显眼,平白的加了些娇气。 可分明他是高大的身形,和这张脸更不匹配了,宽肩窄腰,手臂肌肉随着行走间动作若隐若现于布料上,胸前结实厚重,那夜在书房,林笙笙就是伏在他胸前低泣,然后又被他哄骗着抱到书案上。 林笙笙蹙眉,咽了咽强行移开目光,“巧了,正好一同吃饭。” 谢辞昼听见她的声音后朝她笑了笑,似乎有某些思绪被忽然唤回来了是的,面上冷冷恹恹的神色淡了许多。 “笙笙。” 林笙笙递给他筷子,觑了一眼,试探着问道:“近来肃王的事可还棘手?” 谢辞昼并不动筷,认真答她:“一切顺利,笙笙放心。” “哦……”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二人又陷入沉默。 林笙笙夹菜默默吃饭,谢辞昼也跟着一同吃饭。 “谢辞昼,我的伤好了。”林笙笙又看了一眼他,谢辞昼的喉结很性感,从白皙的皮肤中挺拔而出,随着他说话吞咽间上下滚动,如今衬在澜夜色衣料间,像一块美玉。 谢辞昼吃饭的动作顿了顿,他没看林笙笙,只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 自打重生后,林笙笙再也不是那个喜欢主动的人了,前世的时候,她总觉得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一切都要大大方方毫不遮掩,所以那时候她毫不畏惧,喜欢谢辞昼她就去追求,成婚后也曾自荐枕席。 可是现在,她变了,或许那夜鱼水之欢当真叫她有点瘾,也可能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觉得还行,可是那又怎样? 林笙笙收放自如。 谢辞昼或许先前只是一时兴起爱着玩玩,那她也可以。 虽然想不明白为何白日和夜里的谢辞昼相差那么大,但是林笙笙不想去琢磨。 午饭后,林笙笙像往常那样等着谢辞昼淡淡离开,她便可以继续坐回书案前研究她的香丸了。 但是谢辞昼没有离开,而是捧了本书坐到太师椅上。 “你今日没有公务要忙吗?” “已经忙完了。” 林笙笙哦了一声,坐到书案前写写画画,然后感受着谢辞昼炽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寸寸,一层层,这目光会吃人,把林笙笙吃的一丝不剩。 整整一下午,她心里有点乱,猛然抬起头来,却见谢辞昼正稳稳拿着书看—— 他又把目光收回去了。 “……”林笙笙平稳心绪,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可是她一低头,那目光又摩挲上来了,像饥饿的野兽。 终于,傍晚时分,林笙笙忍无可忍,抬头盯着谢辞昼道:“你看我做什么?” “我没有。” “你有。” “……” 谢辞昼不说话了,算是默认,然后继续看书。 林笙笙有些气恼,搁下笔走到谢辞昼跟前,弯下腰与他平视,鼻尖几乎要抵在一起。 她看着谢辞昼黑沉沉的眼睛,厉声问:“当真没看我?” 谢辞昼溺在她的眼睛里,缓缓道:“看了。” 林笙笙又问:“看我做什么?” 她的眼睛很亮,像莹莹月光,唇齿间残存着方才饭后饮的花茶香味,谢辞昼唇角动了动,遏制住狂跳的心,“你好看。” “……”林笙笙忽然脸红,“胡说八道。” 然后她直起身,打算离开,却被谢辞昼一把拉住手腕,他的掌心微凉,不似从前滚烫,这还是半个月来谢辞昼 第一回在白日里主动碰她。 林笙笙回头,视线从他的手掌移到他的脸上。 谢辞昼似乎很挣扎,欲言又止,完全不似从前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样子。 终于,他开口了,“你的伤,当真好了吗?” 好了,是不是就要走了? 林笙笙挑眉笑笑,“那日觉着自己要死了一般,可是养了半个月竟然就好利索了,你说,我这身子骨是不是挺不错的?” 谢辞昼点头,林笙笙的生命力十分旺盛。 “前些日子父亲母亲还有哥哥担心坏了,在再休息两日,赶着中秋宫宴之前,我须得回林府看看去。” 谢辞昼垂睫,回去,就不回来了吧。 林笙笙的手腕被攥的有些痛,她试图甩开谢辞昼,却被攥的更紧。 “笙笙,可还记得你我还有一次牌九要比吗?” 听他提起这个,林笙笙眼睛亮了亮,笑道:“没想到呀,你竟然会主动找我玩这个。”一直以为他会不屑这些呢。 谢辞昼道:“不如今日就比一比。” 林笙笙很高兴,唤佩兰提了酒来,二人在小榻上摆好酒盏,林笙笙熟练地洗骨牌。 “先说好,这回可不像上次一样是小牌九,别想再靠运气赢我。” 谢辞昼点头,“上回有赌注,这次呢?单单喝酒吗?” 林笙笙道:“你可别小看我,佩兰白蔻和我玩都是喝晕了抬出去的,怎么?喝酒还不够吗?” 谢辞昼道:“不如赢的人可以问输的人一个问题,若是输的人不答,便喝酒。” 林笙笙暗道这个法子好,向来都是谢辞昼窥听她的心里话,她还没探查过谢辞昼的呢。横竖不亏。 林笙笙爽快答应了。 洗牌、换牌,哗啦啦一阵响,二人你压我,我压你,最后林笙笙险胜。 她笑着斟满酒,然后问:“这几日你在不高兴什么?” 谢辞昼微怔,不言,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林笙笙眉头微蹙,心中更加狐疑,按下不表,继续洗牌换牌。 第二局,林笙笙又赢了,她这次把酒斟的很满,歪着头问谢辞昼:“你为何老是看我?不许胡说八道。” 谢辞昼眼皮微垂,遮住沉郁目光,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第三局,几番挣扎,竟然是谢辞昼赢了。 谢辞昼只倒了半杯酒,并不递过去,认真看着她问:“你喜欢我吗?” 林笙笙愣住,看着他俊美的脸,宽厚的肩膀,还有这一身漂亮的袍子,沉思一瞬,迫着自己不在心里想些什么,唯恐被谢辞昼听了去。 她从谢辞昼手里拿过酒盏,三两口喝了。 是甜酒,估摸着佩兰见他们二人入夜了有兴致小酌,所以特意选了口感好又三两口能微醺的酒。 第四局,林笙笙赢了,她不倒酒,空着杯盏问:“那你呢?” 谢辞昼答:“我喜欢,很喜欢。我很喜欢你,林笙笙。” 酒劲上来了,林笙笙双颊飞红,她觉得心里也跳得厉害,她斟满一杯递到谢辞昼面前:“我问的不是这个,你答错了。” 谢辞昼并未追问她问的究竟是什么,很乖的接过酒一饮而尽,有几滴甜酒顺着她的下颌流到喉结上,然后洇湿了衣襟。 林笙笙暗道这酒有劲,不然怎么闹得她总盯着谢辞昼的喉结看? 第五局,谢辞昼赢了,林笙笙有些气闷。 谢辞昼这会斟满一整杯,问她:“你喜欢我吗?” 又是这个问题。林笙笙深吸一口气,拿起酒盏喝了四五口才勉强喝完。 她杯口朝下晃了晃,看着谢辞昼道:“我可是一滴没漏。” 谢辞昼听不见她在想什么,也听不到她的任何回应,窗外夜色渐浓,把他的一颗心也一起吞噬了。 第六局,谢辞昼又赢了,看着对面狠狠闭了眼睛又睁开,然后盯着他的脸发愣的林笙笙,她的唇瓣像糖渍樱桃,红红的透着甜蜜的润色。 谢辞昼狠狠心,又斟满一杯,问:“你喜欢我吗?” 林笙笙单手撑在矮几上,垂眸,呼吸又绵又轻,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在沉思这个问题。 见她东倒西歪几乎支撑不住,谢辞昼坐到她身边,贴在她耳边问:“林笙笙,你喜欢我吗?” 语气像哄骗又像乞求。 林笙笙被他揽在怀里,伸手去够那杯酒,却被谢辞昼举得很高,她坐着够不到,就稍微直起身子去够,没想到她不稳当,滑了一下,载到谢辞昼身前,鼻子正好磕在他的喉结上。 他的喉结果然很硬,林笙笙鼻尖酸痛,几乎落泪。 她伸手点了点他的喉结,恨恨道:“不喜欢!” 谢辞昼深吸一口气,眼神暗了暗,喉结滚动,他的大掌控制住林笙笙的后脑,迫着她平视。 “你喜欢我吗?” 距离很近,和前些日子耳鬓厮磨的样子很像,交缠的呼吸、甜腻的酒香,像一颗石子投下打起的涟漪,荡漾在两人之间,林笙笙竭力思考这个问题,顾不上谢辞昼是否会听见她心中所想了,但是沉思了一会无果。 林笙笙答:“我要喝酒。” 谢辞昼闭眼,遮了眼中沉痛之色,松开她,然后把手中酒一饮而尽,“你醉了,我替你喝。” 林笙笙很生气,从小到大推牌九,她从未耍赖过,这回怎么能让谢辞昼替她喝酒呢? 她拍打谢辞昼的胸口,硬得像石板一样岿然不动,连哼也不哼一声,林笙笙气馁,软了腰肢靠在谢辞昼怀里,一身细嫩肌肤不经意蹭着谢辞昼的腰身和腿,口中念念有词。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85节 “谁叫你抢我的酒?再来一局。” 谢辞昼怀里抱着温香软玉,心里却血淋淋的痛,她什么都不说,他听不见,林笙笙或许真的不喜欢他。 那过几日,她就要走了吧。 林笙笙支棱起来,又洗牌。 骨牌凉丝丝的过了一遍手心,她清醒了一点,方才乱了分寸,扑在谢辞昼怀里的时候竟然想咬他喉结一口……此刻想想有些懊恼。 第七局,林笙笙赢了,赢得十分轻松,许是谢辞昼不胜酒力罢。 林笙笙斟满酒,“方才你替我喝了,这回我替你喝。” 谢辞昼看着她摇摇晃晃,蹙眉道:“你不能再喝了。” “那你就如实说来。”她托起酒盏,“这几日你在不高兴什么?” 谢辞昼手掌摩挲在她的腰窝,白日里还冷冰冰的掌心此刻滚烫,他眼底压着欲和痛,目光落在林笙笙脸上,灼热露骨。 这些日子死死克制的贪恋和慢慢习惯的离别被林笙笙彻底打破。 她问这些是在关心他吗? 那她,究竟喜不喜欢他? 谢辞昼并非千杯不醉,此刻酒劲上来,他头脑昏沉。 就当林笙笙在关心他吧,就当林笙笙喜欢他吧,就让他最后再贪恋一回。 林笙笙等不到答案,双手捧起谢辞昼的脸,热呼呼的掌心贴着他,问:“说呀。” 话音未落,她被谢辞昼瞬间扑倒在小榻上,小几上的甜酒倾倒,洒在林笙笙的锁骨上,香醇酒液顺着莹白的肌肤流入衣襟中。 谢辞昼动作很猛,把她的前襟一扯。 布料撕碎的声音把林笙笙的酒醒了一半,身前忽然一凉,她还未来得及惊呼,谢辞昼已经埋头就着酒液把她的柔软吃入口中,吸吮出声音。 惊呼变成一声舒服的叹息,林笙笙被酒劲催发,大着胆子去拽谢辞昼的衣裳。 谢辞昼抬头,打量着身下人妩媚的眉眼还有令人血脉偾张的雪白肌肤,顺着她的动作脱了上衣,露出漂亮的肌肉,拿起林笙笙的手抚在上面。 “多喜欢喜欢我。”他的声音沙哑低沉。 手里摸着,眼睛里看着,林笙笙十分满足,她又被一波酒劲摧折了理智,微微张着嘴,舌尖抵在牙齿中间,似在勾引着身上人来探索。 谢辞昼眼底猩红,“这次不许再喊痛喊累。” 林笙笙的声音又娇又媚,“谢辞昼……心疼心疼我……” 第64章 锥心 彻夜不息 秋夜微凉, 夜风吹皱一汪春水。 里屋地上,茶白色寝衣被撕得不成样子,与澜夜色衣袍裹在一起, 混着些浓醇酒液与甜梨汁液。 林笙笙一只手臂横在额头,堪堪用手背遮住眼睛,另一只手被谢辞昼握着,他修长有力的手指强行分开林笙笙细嫩指缝, 她被迫着与谢辞昼十指交握。 交握的手掌摁在她的膝盖上, 蹭出一片绯红。 林笙笙像一只搁浅的鱼, 大口大口呼吸着, 仍不够, 她拿开遮住眼睛的手臂, 用手去抓谢辞昼的头发。 谢辞昼抬起头,顶着那张被林笙笙抓出一道血痕的俊脸, 眼底谷欠念涌出来要把林笙笙淹没,“不舒服么?” 谢辞昼的唇很红,是方才被林笙笙咬的, 也很润,是…… 林笙笙没眼看, 呜咽一声仰起瓷白的下巴, 配合着谢辞昼手指转了个尾音, 手指也无力蜷缩,似乎达到了极限,细弱的声音像一剂强悍催发的药,林笙笙又感到一阵极其猛烈的攻势。 “谢……辞昼……”她低声带着哭音,“难受……” 谢辞昼重新抬头,挑眉问:“难受?想舒服么?” 林笙笙被这一下勾得浑身颤抖, 快要到了,但是他又停了,不上不下,维持着她的高度,不叫她升至巅峰。 “想……”她羞得满脸飞红,但是借着酒劲胆子大了起来,她用和谢辞昼交握着的手指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讨好似得,然后紧紧握住谢辞昼的大掌,出了汗的湿润手心与之相贴,鼓励着,暗示着。 “想?”他不动声色加了。 没了玉戒的阻拦,林笙笙惊呼,眼尾通红,沁出泪来。 “想就叫声夫君来听听。” 林笙笙不肯,咬着唇忍耐着,但是之前蚀骨的滋味脑海里叫嚣着,哄骗着她,本与谢辞昼就是夫妻,一句夫君叫上一声也不打紧的,不打紧的…… 脑子里天人交战,可谢辞昼却等不得了,闹的林笙笙惊呼一声。 终于,林笙笙败下阵来,她羞恼又渴望,“夫君……心疼心疼我罢……”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服软,谢辞昼的心狂跳起来,这是林笙笙第一次唤他夫君…… 谢辞昼眼底幽深,膨胀的情绪瞬间占领理智。 林笙笙没想到这两个字这么管用,来不及反应,就一阵阵升腾起来,她握着谢辞昼的手掌又出了汗,她想撒开手去推他,却被谢辞昼握的紧紧。 “夫君……” “夫君……夫君!夫君……” “谢辞昼……” 喊到最后,她彻底软了下来,就连声音也只剩下微弱的气音。 谢辞昼目光不离她,擦了擦嘴角和高挺的鼻梁,一侧那颗小痣被浸过更润了,像无瑕美玉上的点睛之笔。 他把酒劲和快意齐齐涌上来的林笙笙抱在怀里,一下一下吻着她的脸颊、嘴角、耳垂,一点点把她安抚下来,然后附耳温声哄道:“笙笙真甜。” 林笙笙迷迷糊糊但还是被这句话说得害羞极了,她扭过头去,哼哼道:“太累了,我要睡觉。” 谢辞昼勾唇,眼底幽幽更加浓郁,他捏住林笙笙的下巴,迫着她看自己,“没良心,你睡了,他怎么办?” 林笙笙被他的胸膛熨得发热,出了一层薄汗,被这句话一说,忽然感受到更热的温度正在跳动,隔着一层薄薄布料,打在她腰侧。 “谢辞昼……你……你怎么这样?” 谢辞昼被她翻脸不认人的态度弄笑了,他撬开她的唇瓣贝齿,深入地,报复是的吻她、缠着她,直到身下人抓他的后背表示不满。 气息交融,唇齿相依,莫名的,林笙笙闻到了一点点雪中春信的味道,很好闻。 除了鹅梨帐中香,她最爱这凉一些的雪中春信,寒梅傲雪,翩翩君子。 来不及多想,她已经被谢辞昼夺取是的亲吻闷得头昏脑涨,她双手捧着谢辞昼的脸离开自己的唇瓣,呼着粗气商量:“只许一次。” 谢辞昼噙着笑答应。 林笙笙被这笑晃了眼,这些日子谢辞昼沉郁许多,没见有个真心实意的笑脸。 她忍不住道:“你还是得多笑笑。” 心里一阵酸软炸开,多笑笑吗?今后就算多笑,她也看不到了,笑给谁看?谢辞昼眼底瞬间充斥着伤痛,他垂睫,“以后多笑给你看。” 说完,他握住林笙笙的膝盖。 被他的大掌烫了一下,林笙笙回想起那夜的疯狂与沉沦,连忙又商量道:“去床榻上,不要在这里……太亮了。” 屋里灯火通明,或许只有床榻里被纱帐围着才暗一些。 勃勃兴致又被打断,谢辞昼也不恼,仍勾唇答应,并且乖乖下了小榻,俯身朝林笙笙伸出双臂,“来,我抱你去。” 林笙笙被他一把轻松捞起,她连忙搂住男人的脖子,害怕自己掉下去。 谢辞昼掂了掂她,手臂换了地方,托着她的臀,“再抱紧点。” 林笙笙依言牢牢搂住谢辞昼的脖子,把自己柔软的身躯紧紧贴了过去,感受着谢辞昼沟壑分明的肌肉还有蓬勃跳动的心脏。 “抱紧了吗?”谢辞昼贴在她耳边问。 “抱紧了。” “那就好。” 紧接着,林笙笙惊呼,“谢辞昼……你!啊……” 谢辞昼手掌控着她缓缓,尽量不叫她痛。 林笙笙勾着他的脖子哼哼,“吃不下了……” 谢辞昼仍咬他的耳朵哄骗她,“乖,叫夫君。” “夫君……”但是这次,谢辞昼却没如她所愿,他就这样托着她也不去床榻里,更不在小榻,只在屋里走着去了书案前。 林笙笙从前觉得书案上是个十分糟糕的地方,可如今被他c着在屋里走动,更觉羞赧,她像飘泊海里的孤舟看见岸边,乞求着赶紧去书案上。 谁知,谢辞昼根本没打算把她放下,只松开一只手掌,从书案上取了杯茶水喂到林笙笙嘴边。 “口渴了吧?都流到我脚踝了。多喝点,时间还长着呢。” 林笙笙恨不能立刻昏过去,她宁愿喝的烂醉晕死也不愿听这些话,但她还是听话把水喝尽了,然后把男人的脖子勾的更紧了,问他:“你也喝些吧……” 谢辞昼用下巴蹭她的脸颊,“我方才喝过了。” “……”林笙笙这下子不止是脸上羞红,浑身都红了,她就不该多嘴一问。 不等她继续害羞,谢辞昼已经大步离开书案,走至床榻前,轻吻她的额头,“想上去吗?” 林笙笙被方才走的这几下弄出了泪花,她连连点头。 谢辞昼笑,声音沉沉,有些暗哑:“这次完了再上去。” 林笙笙来不及再说,就已经只能发出哼哼声。 海上只有一片浮木,林笙笙牢牢用手臂、腿勾着,她被一阵阵海浪拍打进水中,窒息的瞬间又被浮木解救,一层层浪花一遍遍浮沉,林笙笙浑身被水洗过是的。 谢辞昼的身前沾着几缕林笙笙的发丝,甜香的香味氤氲在二人之间,他把这团香气揉乱然后撕咬开一点点吃掉,直到林笙笙哭出声,遍遍哀求,然后浑身颤抖,圆润粉白的指甲漫无目的抓着他的脊背、脖颈。 他知道,林笙笙喜欢他这样,林笙笙想要更多。 林笙笙本昏沉着,嗓子都哑了,她觉得自己脑子里正在一寸寸炸开,可是谢辞昼还是不停,甚至变本加厉,把她压在冰凉的墙壁上,掰着她的膝盖,然后…… 太凶了,那阵灼烫在谢辞昼把她抱回床榻上时已经流到足心变成一股凉意。 谢辞昼摩挲着她的腰窝,亲她的耳垂,在她脸颊边轻轻呵气,仍不餍足的语气带着慵懒与谷欠念,“真的吃不下?都浪费了。” 林笙笙又羞又恼,气得回过身背对着他不理人。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86节 但是下一瞬,她就后悔了,伴着方才的滚烫,就着她背过去的姿势,谢辞昼又…… “你!你怎么……不是说就一次吗……嗯……” 谢辞昼一只手臂垫在林笙笙的脖子下给她做枕头,另一只手握着她的腰,方才语气里的慵懒全都消失了,“别跑。” 林笙笙被他死死控着腰肢,只好任由他胡来,恨恨道:“你这人言而无信,今后再也……再也……” “再也什么?”晃动的纱帐上绣着翩翩蝴蝶,被床榻外的灯火一朝,全都飞在林笙笙莹白的皮肤上。 她的脊背上的伤痕还未好利索,仍留着淡红色的疤痕,根本不像林笙笙说的那样丑,很好看,像淡红色的花朵开在背上,那都是她的勇气与聪慧,此刻影子做的蝴蝶在这些花丛中翩翩起舞,活灵活现,蝶戏花,原是这样。 林笙笙“不做”这两个字被牢牢困在嘴里,她被谢辞昼捏着下巴扭过头来与他亲吻,那两个字被他卷在舌尖吞回自己的肚子。 不吉利的话,不能乱说。 谢辞昼此刻最怕的就是与林笙笙“在也不……”。 亲完了,谢辞昼哄她,“你方才不是要在床榻上么?”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笙笙被他的动作闹得欲哭无泪,偏偏他还趁她腰肢老实之后把握着她腰的手臂往前走。 窗外又是一阵雨落,秋夜更加寒凉,但是床榻上却滚烫。林笙笙终于明白方才谢辞昼为何要叫她喝那么多水了。 恐怕待会谢辞昼又要亲自换被褥了…… 最后,林笙笙被他圈在怀里压在床上。 小腹下的软枕绣着鸳鸯戏水,林笙笙听得到谢辞昼胸腔的震动,他的心跳得很快。 谢辞昼在她耳边说着什么,林笙笙缓了心神才听清,他在唤:“笙笙……笙笙……” 他念着她的名字,两个字缠绵过唇齿,不舍、眷念、不肯松开,但是又带着些不得不离别的哀伤。 林笙笙听不出那么多,她又累又羞,这两个字像话本子上说的某种蛊,她听了一阵颤,炙热的气息把她笼罩,谢辞昼怎么像个野兽一样……这样羞耻、无耻的姿势,和……有什么区别? 林笙笙的脸埋在柔软的被子中,又不受控制哭了出来。 这一夜太长了,本来说抱着,林笙笙依了他,后来骗她说床榻上最后一次,林笙笙依了他,再后来在浴房里还想,林笙笙的手扶着浴桶边缘发颤,还是依了他,最后好不容易清清爽爽躺回被褥中,他说天快亮了特别想来,说男人就是这样,林笙笙半信半疑昏昏欲睡半推半就还是依了他。 林笙笙什么时候睡着的,已经不记得了,她只知道那时候天都凉了,初秋的早晨泛着薄薄雾气,一番风雨后她被谢辞昼裹着被子抱在怀里,她被谢辞昼引着往妆台前的窗外看去。 菊花、木芙蓉、三角梅的花骨朵在雾气中散着淡淡的颜色,在一片葱翠新绿的衬托下,妩媚多姿。 这些都是她打理的。 但是她太累太困,根本无心赏花,难怪昨夜谢辞昼嘱咐他不许喊累喊痛……他倒是不累,拥着她兴致勃勃看雾中花。 然后林笙笙就靠着他肩膀睡着了,隐约听见他问:笙笙,今后你还会陪我看花吗? 她答了什么?她不记得了。 第65章 锥心 悱恻 再度睁开眼, 天色昏暗,流霞在天际卷起一片旖旎之色,映入房中, 床帐上一片昏黄暗紫。 林笙笙揉了揉眼睛,有点痛,许是昨夜哭多了。 她稍微动了动身子,只觉浑身酸痛, 动腿时更觉肿胀难受, 不由得嘶了一声。 转瞬, 身旁的男人就醒了。 谢辞昼竟然没有起身, 就这样陪她睡了一整个白天, 这要是放在以前, 他定然早早去处理公务,又或者在书房读书写字, 忙自己的事情。 林笙笙被他揽在怀里又吻了吻脸颊。 这人亲不够是的。 林笙笙嗔了他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小别新婚,又或者即将别离呢, 这般有瘾,这般不知节制, 实在是不成体统。 不过, 林笙笙是真怕了他, 谢辞昼教训人的手段着实厉害…… 她默不作声离得远些,把脊背从他怀里分开,终于不那么烫了。 “怎么了?”男人瞬间察觉到她的疏离,把人重新抱在怀中,咬着耳朵问。 林笙笙耳垂瞬间红了,乖乖作答:“不准再放肆, 都肿了……” 谢辞昼放在她腰上的手要往下去,“对不住,我给你涂药。” 林笙笙拒绝得十分干脆,脸红扑扑的,语气坚定,“绝对不许再碰了,不然我再也不理你。” 谢辞昼最怕这种话,只好作罢,他温声哄问:“昨夜舒服吗?” 这句话像抛在平静湖面的一块石头,涟漪荡起,连着许多断断续续的片段接踵而来,林笙笙捂着脸重新背对着他。 谢辞昼压在她身上,迫着她看自己,追问:“不舒服吗?” 为什么谢辞昼这么喜欢事后细致讨论!林笙笙红着脸想不明白。 舒服自然是舒服的。 今晨睡下时她口干舌燥,连喝了三盏温水才缓解一二,她的神经被绷紧又松弛,像一张满月的弓弦被谢辞昼拉扯着又安抚着,忽上忽下,时而升至顶峰,时而跌落云间。 但是她不好意思说。 林笙笙小声道:“还行……” 上方男人顿时沉了脸,他知道林笙笙定然要求很高,这些日子每每梦中复盘又不小心冒犯,谢辞昼原以为这回十拿九稳定叫林笙笙满意,没想到只是还行…… 那能怎么办呢?她就要离开了。 昨夜林笙笙撑到极限哭着闹着要睡觉,他没法再过多强求她。 最后这几次,竟然也没能叫林笙笙欢喜。 深深的挫败感油然而生,谢辞昼半晌没说话,忽然低头缠绵着吻她。 林笙笙被这熟悉的架势吓了一跳,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下,分开呼吸的间隙,她慌忙道:“绝对不行,绝对不行。” 折腾一夜不停歇,这回睡了一觉虽然回味无穷,但是真怕了。 怀里的人脸颊微红,身体轻轻颤抖,一颗心扑通直跳,透过雪白的皮肉传到他这里来,令人心生怜爱,自然不舍得再违背她的意思叫她辛苦,况且,她都说了,肿了。 谢辞昼停下来,克制了一会,压下眼底汹涌的波澜,抵在林笙笙的颈窝,声音暗哑,“我该拿你怎么办?” 林笙笙扯开话头,“你今日不忙吗?”前几日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 谢辞昼摇头,深深看着她,像要把人烙在眼底,“不忙,只想陪着你。” 林笙笙忽然想到,自己今日本答应了白蔻,要一同去金枝楼盯一盯进度,被谢辞昼拖累的也没去成。 可见美色误事,男女通用这句话。 她笑笑,“那今后可怎么办?总是这样,你我二人可就荒废了。” 今后?谢辞昼不敢想,这句话模棱两可的,他很想问:我们真的还会有今后吗? 但是他不敢问,若是得到自己不想要的结果该如何?是不是连现在这般温存拥抱的机会都没有了? 至少现在他还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亲一亲她。 林笙笙本被谢辞昼撩得心底痒痒,不自觉就说了些大话,前世她总是和谢辞昼说今后: 今后我们一起坐在窗前饮茶赏花可好?这些梨花一定会开得很热闹的。 今后我给你制香,保证你满意! 今后你我是夫妻……夫君。 ……太多了,林笙笙一时间想不到哪一句更可笑,如今见谢辞昼不答这话,只眼底沉沉看着她,林笙笙想:看来这句最可笑。 林笙笙有些懊恼,她总是这样,过于乐观。前世的时候苦求不得,觉得等以后时间长了会好,后来成婚后每每被疏离,她觉得总归成了婚,以后会好。 现在,被谢辞昼三言两语哄着说喜欢自己,被他的美色勾着沉沦,她便觉得圆满了,觉得谢辞昼要来真的一生一世了,然后开始说胡话,有些招笑。 她本该收放自如的。 压下心底的不安与酸涩,林笙笙又想到谢辞昼应当是能听见她方才一堆思绪,更觉脸热懊恼,一时间躺不住了,推开身上的人,随便找了个借口。 “明日回林府,我还有些东西要拾掇,你先躺着罢。” 谢辞昼见她神色由惬意满足到厌恶疏离,心里像被撕裂一般,鲜血淋淋,他看着林笙笙起身穿衣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困住一只翱翔九天的鸟,绝不是什么好念头。 又是一整夜,二人莫名其妙的没有再说一句话。 林笙笙就简单拾掇了些从金枝楼买来的新颖钗环还有前些日子绣的一对护膝,然后看了会书就睡下了。 谢辞昼看着她忙碌一阵又默默躺好,没有理人的意思,便也不好说什么打扰,分明昨夜还是交换炙热的夫妻,今日却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林笙笙越躺越恼,这么长时间了思绪杂乱,她不信谢辞昼半句没听见,可不知为何,他就那样僵在原地,根本没有理人的意思。 昨夜把她折腾成那样,如今提了衣裳就不理人,着实可恨,她暗自决定,明日回林府,要多待上几日。 两人一夜无眠,第二日清早,淡黄色的太阳一升起来,林笙笙就起身了。 她刚坐起来,就被谢辞昼揽着腰抱住。 谢辞昼的身形很大,从背后抱着她像一座山把她包围,他的胸膛很热,灼着林笙笙的脊背,难免叫人回想起先前的疯狂与发泄。 林笙笙颤了一下。 她压住心中旖旎的心思,冷冷问:“这是做什么?” 床榻里默了许久许久。 谢辞昼哑声道:“来年春天,若是那些梨花都开了,我们能一起看吗?” 梨花?林笙笙忽然想到自己刚成婚时在棠梨居里种的一溜梨树,她认真道:“你同我说那些梨花这几年不会开,我也问过府里的几位嬷嬷,都说不会开,来年春天怎么会看得到梨花呢?” 她补充:“前世三年,那一排梨树郁郁葱葱,从未开花。” 林笙笙被抱得喘不过气,良久,耳畔传来男人克制的声音,他说:“好。” 同往常一样,林笙笙方到林府就被簇拥着迎了进去。 陈毓盈抱着她左看右看,落泪道:“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林平之知道林笙笙今日归家,特意推了许多公务不曾出门,看着她们母女二人执手落泪,他在一旁无心喝茶,嘴角抿着笑。 林巡恩今日晨间特从郊外赶回来,一身戎装未脱,风尘仆仆,抱臂站在一旁,目光不离妹妹。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87节 林笙笙再三证明自己早就无大碍,这才得了机会同大家伙一同坐下喝茶闲话。 林巡恩先问:“怎么就带了这点东西回来?” 林笙笙诧异:“你妹妹我病着,哪有精力做更多针线活,这护膝还是我撑着病体做给你的呢,若是嫌弃,我拿回去便是。” 林巡恩爽朗一笑,把护膝牢牢拿在手里,温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平日里爱用的钗环衣裙怎么不全都带回来?省得这几日再折腾回去拿。不过没事,我待会派人套车去谢府收拾便是。” 林笙笙满头雾水,“什么意思?我就回来住三天,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东西?” 陈毓盈与林平之对视一眼,垂眸心中了然。 林巡恩惊诧:“怎么?谢辞昼没和你说么?” “说什么?” “和离之事啊。” “他想休我?!”林笙笙气得火冒三丈,还轮不到他休人!况且,前日把她折腾成那样,恨不能死在她身上,结果醒了之后就变了脸要休人? 还直接将这件事闹到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面前去,叫她好生丢脸! 林巡恩琢磨了一会,认真问道:“他当真没同你说?” “说什么?” 陈毓盈道:“你那日病重,我与你父亲还有你哥哥狠狠心,替你和小谢大人说了和离之事,我们瞧着他似乎不愿,但是这事……总归,我们叮嘱他等你病好了再和你说,所以今日你回来,我们还当是你们二人已经商议好了。” “商议?”林笙笙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她竟然被瞒着这么久。 她恍然大悟,难怪,难怪谢辞昼在她养伤这半个月黯然神伤,夜夜不睡觉在她身旁盯着她,一遍遍抚摸过她的眉眼和轮廓,难怪前日夜里发了疯一般许多次,合着他这是在暗地里道别呢! 林笙笙一时无言。 前一阵瞧着谢辞昼积极主动的模样,还当他对情爱十分有把握呢,没想到这样患得患失瞻前顾后。 她莫名又有些想笑,可惜她不能听见谢辞昼心中所想,不然这几日可有好戏能看了。 心中所想……林笙笙一僵,这几日她肆无忌惮想了许多与谢辞昼的旖旎之事,还有些今后的打算,他都没听见吗?若是听见了,又怎么会这般伤神? 还是说……他现在听不见了? 忽然想到这些日子谢辞昼问她的许多无厘头的话。 他问林笙笙是否喜欢他,问来年还能否一起看梨花…… 林笙笙面上神色很复杂,“那他和你们说什么了?” 林巡恩嗤笑,“能说什么,无非是说你受伤是他的错,说你们今后定会好好的。可是这些话有什么用?总归你回来了就好,今后咱们林家和谢家就这样一刀两断,清清爽爽!” 陈毓盈没说话。 林笙笙抿了抿唇,“受伤之事,怪不得他,若不是他及时应对,我恐怕再也见不到父亲母亲还有哥哥了。” 林巡恩不言,这个他知道,但是自家妹妹在谢辞昼手底下受了不少气,如今这桩桩件件哪里说得清,没保护好笙笙,谢辞昼难辞其咎就是了。 陈毓盈适时开口:“笙笙,那如今你知道了,你又是怎么想的?” 话音一落,屋子里几双眼睛都看着她。 林笙笙垂眸想了片刻,“我同他……终究……”是因为肃王一事所以不能分开吗?还是因为林府? 别自欺了,都不是。 “终究是夫妻……我总想着给他一次机会。” 屋里静默许久,林巡恩道:“笙笙,破镜难圆,你……” 陈毓盈温和笑道:“笙笙自己的事,自然她说了算。” 林平之严肃道:“我只有一句,从前你一厢情愿,受尽委屈,我不说什么,可如今你们二人互生情愫,他若是再叫你受委屈,休怪为父闹到圣上面前去散了你们的缘分,届时你同意也好不愿也罢,必须回家来同他们谢家彻底断了。” 林笙笙心里一股暖流暗涌,点头道:“女儿早不是先前的软柿子了。” 几人正说着,只听院里几个嬷嬷慌张来报,“大人!夫人!谢府不知怎么的,竟然命人套车把姑娘的物件都送回来了!” 院子里的婢女嬷嬷们大气不敢出,这是何意?要休了姑娘不成?方才角门上围了不少人,都说这谢林两家终于要断了,估摸着不出半日,全云京都知晓了! 林笙笙:“……” 她气得想笑,好啊,他这么想和离,那就晾一晾他罢! 谢辞昼故意只送了林笙笙平日喜欢的衣裙钗环回去,并没有将嫁妆清点送回。 他来迈出这一步,届时圣上面前也不至于迁怒林家。 他心里仍希冀着,等两家族老碰头商议这嫁妆的时候,他能与林笙笙再见上一面。 谢长兴急得团团转,“婚姻大事你怎么能自作主张!林家如今……哎!这婚事怎么能说断就断!” 谢辞昼面色沉郁,他仿佛一夜之间被挫平了心气,也磨没了耐心。 “林家清正,谢家暮气沉沉,本不相配。父亲一心挂着林府的势,又在家里言语上对林家女不客气,还真是可笑。” 谢长兴气得胡子倒竖,一阵头晕目眩。 谢辞昼冷声道:“定州各位叔伯念着父亲许久,既然父亲在云京待的不顺心,不如去定州养一阵吧。” 谢长兴几乎吐血,“你这逆子!竟然想赶我走?!” 谢辞昼看着他,似笑非笑,“罢了,再过几日,自然有父亲开眼界的事情,到时候您再决定去不去定州也好。” 谢长兴被这话说的七上八下,大骂逆子、忤逆之类的话。 谢辞昼负手离去,走过亭台楼阁,穿过花丛小桥,回到棠梨居,物是人非,满目萧索。 坐回太师椅上,眼里闪过无数林笙笙的样子,她喜欢靠在摇椅上看书,脚一晃一晃;喜欢坐在镜前梳头,乌发浓密散发着馨香;喜欢伏案写写画画,满脑子都是香丸的配方,她仍觉得不够是的;喜欢拢了袖口坐在窗前制香,动作熟稔利落,有时候口中念念有词…… 太多太多…… 心口堵得酸涩,拂过手中寝衣,布料柔软细腻,散发着淡淡香气,他把茶白的已经被扯坏的寝衣压在心口,这是她在书房那夜穿的。 那时候佩兰来想要扔掉,他借口自己处理,悄悄藏了起来。 门外传来元青的声音:“公子,东西都送到了,林家开了角门收进去,不一会又婢女出来说……说……” “说他们家姑娘说了,谢谢公子体贴,只是妆奁里的同心佩怎么没见到,许是落下了,叫您……” 还未说完,只听屋里传来一阵茶盏摔碎的声音,然后一声闷哼—— “公子!您怎么吐血了!” 第66章 糖月亮 神魂颠倒不顾身 林笙笙撒了气, 兀自在疏影轩调香,闷了两日才出门去。 没想到,谢枕欢就守在宝香楼呢, 一看见林笙笙,连忙扑过去泪眼婆娑,“嫂嫂,你和哥哥怎么忽然要和离了?” 林笙笙翻了个白眼, “还不是你哥哥气我!” 谢枕欢擦了泪问道:“哥哥他怎么了?” “他趁着我回林府, 私自收拾了我的物件送回来, 你说他这是不是在给我难堪?” 俩人往宝香楼走着, 一众夫人姑娘们见了林笙笙都眼睛亮了亮, 窃窃私语起来。 “听说这林姑娘嫁进谢府不过半年, 闹得谢府上下鸡犬不宁,这不, 谢公子忍无可忍,要休妻呢。” “我怎么听说是和离,而且啊, 是林府要求和离的。” “林府?林笙笙舍得?我听说是因为前些日子林姑娘并着谢家姑娘一同被掳去,谢家寻了一整夜才找到人, 没过多久两家就商量着和离了, 你们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说……这二人被贼人掳去, 然后没了清白?!” “肯定是这样!不然怎么会闹到这地步?谢家公子神仙一样的人物,眼里怎么容得下沙子?” “我听说谢家姑娘和闻二公子定了亲,那……这亲事岂不是也不成了?” “哎呦!可不是,哪有男人忍得了这种事?” 一声嗤笑传来,闻诏崖站在这些人身后冷声道:“背后非议,以讹传讹, 各位夫人姑娘好教养。” 一众人乍然散开,满脸惊疑不敢再说,这位闻二公子前一阵子方升了中书舍人,年纪轻轻前程大好,闻家一文一武,估摸着不出三四年定然鼎盛,谁敢直愣愣惹上他呢? 闻诏崖冷眼看过这些人,“谢家姑娘与嫂嫂虎口脱身,是女中豪杰,她们半路求助于农人得以摆脱贼人,何来你们说的这种腌臜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几个圆滑的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呀,我就说林家姑娘聪慧,绝不可能任人摆布的!” “散了散了……” 大家又去挑香丸。 闻诏崖看了看不远处正在与林笙笙拉着胳膊说话的谢枕欢,将手里的香丸付了钱,笑了笑离开。 谢枕欢那头争懊恼着,“嫂嫂,你同哥哥定然有些误会,他神魂颠倒的一心都扑在你身上,怎么舍得与你和离呢?” 林笙笙点头,这话不假,但是他派人送这些东西来,云京里风言风语的闹得她头痛,所以咽不下这口气。 林笙笙状似无意问:“你哥哥呢?他若是真神魂颠倒,为何不来见我?” 谢枕欢叹了一口气,“前日不知怎的,在棠梨居忽的呕出一口鲜血来,如今卧床养着呢。” “吐血了?!”林笙笙心头一窒。 谢枕欢点头。 百感交集,林笙笙深叹一口气,“他怎么经不起闹呢!我就是想气气他啊……” 谢枕欢睁大眼睛,“什么?什么气一气他?” 林笙笙不知该从何说起,蹙眉道:“他现在还好吗?” “还行吧,每日喝药,看着蔫蔫的,我去同他谈心他只叫我出去。” 林笙笙道:“这样,你去找找棠梨居后头摆着玉簪花那排花架子下面,从左边数第四个罐子,取出来给他。” 谢枕欢一听,转身就要回谢府去治一治哥哥的心病,又被林笙笙叫住。 “哎,慢着,你同他说,若是不快些养好了,等中秋之后别想见我,就说是我说的!” 谢枕欢记得明明白白赶紧跑了。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88节 林笙笙去了二楼,佩兰跟在后头问:“姑娘怎么不自己回去看看呢?” “这云京城里都把我传成什么样子了?我若是再找上谢府的门去,恐怕要被人笑掉大牙,出门做生意,这点脸面我还是要的。” 佩兰捂着嘴笑,笑了一会又叹了口气,贴着林笙笙的耳朵把方才闻诏崖在楼里的事说了。 林笙笙听完,点点头颇满意。 “不错,诏崖这孩子脑子活络,不像旁的那些呆子。” 佩兰不解:“闻二公子为何撒了谎?奴婢觉得那日姑娘靠着自己脱险,着实是一件厉害事。” 林笙笙笑笑,“怎么说?说我和枕欢砸了车夫一杌子,然后戳瞎了车夫的眼睛,把人捅死?他们会信吗?若真是这样说,云京中关于我与枕欢的留言只会越来越多,她们只会觉得我们在说大话强行挽尊。” “不如说得简单些,把我与枕欢别那么突出,这样他们才信呢,俩个柔弱姑娘求助旁人得以脱困,这才是他们想象得到的模样。” 佩兰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无论如何,在佩兰心里姑娘就是个英雄!” 林笙笙点点她的鼻子,“就你会说!” 不一会,进了屋里,妧儿正安静坐在窗前看账本,似乎有不解之处,眉头微皱。 她听见门声,一抬头,见是林笙笙,连忙跑过去。 林笙笙被拉着坐下,又被奉了一盏茶,笑道:“有何不解?大可以问我。” 妧儿盯着她看,然后道:“林姐姐,你终于养好了!” 说着,竟然眼眶通红。 林笙笙柔柔笑着,“害得你们担心我了,你母亲呢?” 妧儿垂睫,“她病了。” “为何会病了?半个月前我瞧她还好好的。” 妧儿面色平淡,似乎在说别人的事,“她丈夫死了,昨日传来的消息,说是往西北去的时候,夜半扎营休息,他撺掇几个兵士赌钱,被闻将军知道了,就地杀了以正军纪。” 林笙笙想说杀得好,但是那人毕竟是妧儿的父亲,她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妧儿却坦然一笑:“其实我觉得杀得好,他那样的人,就算去了前线也是烂命一条恐怕还会拖累旁人,如今死在路上整顿军纪,也算得上死得其所。” 林笙笙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抚了抚妧儿的肩膀,“照顾好你母亲。” 妧儿这才捧来账本,将不解之处一一问了林笙笙。 转眼到了傍晚,林笙笙催着妧儿回家去了,这才坐在窗前捧着茶盏慢慢喝了起来。 佩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繁华的街市,道:“姑娘……听闻赌坊里有人设了赌局,说您与谢公子不出今年定会和离呢!” 林笙笙一时无言,云京的这些富家公子姑娘们忒无聊……她问:“有没有打听打听,押什么的多?” 佩兰小声道:“十有八九押了您与谢公子和离。” “……”林笙笙摸了摸身上,发现今日没带钱,“罢了罢了,这些人闹去吧!” 佩兰又道:“听说林将军也拿钱去押了。” “他押了什么?” “押您二人和离。” “……”林笙笙扶额,“哥哥跟着捣乱做什么?” 他去押了和离,大家定然觉得和离一事稳了,都跟啊。 林笙笙吩咐白蔻,“你去疏影轩取钱,押不和离,等赢了钱都分给你们吃酒,别用我的名头。” 佩兰与白蔻眼睛一亮,连连道谢。 谢府,一片死气沉沉。 谢枕欢根据林笙笙所说位置捧了一个茶叶罐出来,茶叶?这玩意能把哥哥哄好吗?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捧着去了屋里。 谢辞昼挥了挥手,命元青把药拿下去,他不想喝。 元青苦口婆心劝说:“公子,就算是为了中秋夜宴远远看上一眼少夫人,您也得赶紧喝了药好起来啊。” “今后别叫少夫人了。” 元青听了这话,知道谢辞昼已经全无心气,心中发苦,若再这样下去,谢辞昼的身子可就彻底拖垮了。 他这是存了想死的心思…… 元青放下药碗,往外边跑去,不论如何,他要劝劝少夫人来看上一眼,好叫谢公子能养养病。 还没跑出去几步,迎面见谢枕欢欢天喜地而来,“元青,你急急忙忙做什么去?” 元青垂头丧气,“公子不喝药,我想着……我想着去求求少夫人,叫她来看一眼……” 谢枕欢笑道:“等你请人来,黄花菜都凉了,再说了,如今云京上下风言风语的,你怎么能去叫嫂嫂过来呢?这不是明摆着叫她丢脸吗?” 元青束手无策,“姑娘,求您救救公子吧,再这样下去非要出人命不可!” 谢枕欢十拿九稳,“你放心在门外候着,我进去一趟,保准不出一刻钟,叫哥哥急着喝药。” “当真?” “当真!” 谢辞昼盯着帐顶,一片游蝶穿花,这似乎是林笙笙最喜欢的纹样,衣裙上、纱帐上、就连屏风上也都是。 他忽然一笑,这样生机勃勃的纹样,最适合她。 下一瞬,笑止住了,因为他忽然想到,这般生机勃勃翩翩若彩蝶的林笙笙,已经从他这里飞走了,或许不出几个月,就要落入别人怀中。 旁人会对她好吗?谢辞昼忽然自嘲,旁人无论何态度,定会比他自己从前几年的冷淡疏离要好得多。 林笙笙啊林笙笙…… 忽然门声又响动,他压着心里的烦躁,沉声道:“出去,我不想喝药。” “哥哥!你怎么跟个孩子是的!这要是叫嫂嫂知道了,定又要生你的气。” 见是谢枕欢,谢辞昼的态度缓和了一些,问道:“你今日去……去见她了?” 谢枕欢坐在床边,怀里抱着茶叶罐,“当然。” “她……还好吗?” “好得很。” “好……” 他压下心里想问更多的冲动,垂了眼睫。 谢枕欢不多说,把怀里的青瓷茶叶罐子塞到谢辞昼手中。 手中冰凉,谢辞昼问:“这是?” 谢枕欢道:“喏,嫂嫂让我从棠梨居后头花架子下面找出来给你的。” 说完,她还神秘兮兮道:“看起来是早早准备好了要给你呢。” 谢辞昼不敢多想,压下心中翻滚起来的期待,缓缓打开盖子。 或许是关于肃王一事的物件吧,又或者是旁的……总归应该不是特意留给他的。 盖子一打开,一阵清香扑鼻,清泠泠散在床帐里,若寒梅傲雪。 雪中春信? 而且是……从前的味道! “这是……这是她亲手做的。”谢辞昼接着窗子外透进来的昏暗光线,只见罐子里整整齐齐摆着一圈十八颗香丸,看这状态是半个多月前做的,现在刚好可以取出使用了。 她之前说过,不会再给他做雪中春信,所以谢辞昼在书房无意捡到的那颗十分珍贵,他每次只燃一部分,断断续续用了很久。 但是如今,她又做了,还是专门做给他的。 她是什么意思? 怔愣间,一道光亮闪过脑海,一个不敢置信的答案呼之欲出。 林笙笙是不是想过同他的以后?是不是……没想和离? 谢辞昼掀了被子下床,一边咳嗽一边往门外走,“元青,套车,我要去林府。” 必须问个明白才行! 谢枕欢在他身后幽幽道:“嫂嫂说了,叫你养好伤再去见她,否则今后都不理你!” 谢辞昼止住脚步,被元青扶着重新回床上躺下。 他细细品读这句话,养好伤再见,这是在关心他?今后……这……是不是不打算和离的意思?! 呼吸一阵急促,谢辞昼恨不能立刻飞到林府疏影轩,把林笙笙抱在怀里好好问一问。 前几日他怕得到答案,可如今他急切的想知道,林笙笙的答案究竟是什么?他要林笙笙亲口和他说。 谢枕欢看着自家哥哥少有的失态,心里一阵酸,可见情情爱爱扰人心智,她可千万要防住。 谢辞昼问:“她还说什么了?” 谢枕欢耸耸肩,“没别的了。” “哦对了,回来的路上我听说云京赌坊里正拿你和嫂嫂做赌呢,押你二人今年和离的人十有八九,就连林将军都去押了不少!” 谢辞昼咳嗽几声,“元青,端药来。” 第67章 糖月亮 你真的不想我吗? 一连忙碌两日, 转眼到了中秋宫宴那天,林笙笙坐在疏影轩妆台前梳妆。 佩兰抿着笑,为她梳起高高的发髻, 又取了一套十二支金钗比划。 林笙笙问:“这钗很眼熟。” 佩兰道:“前些日子在谢府,公子送您的呀。” 林笙笙撇撇嘴,“才不是他送的,分明是枕欢送的。”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89节 佩兰只笑, 她知道林笙笙心里跟明镜是的。 “姑娘您看, 多美呀, 金灿灿的, 这红宝石也华贵的很。” 林笙笙满意点头, 压下心事起身穿衣。 今夜至关重要, 她与谢辞昼各自行动,不知是否默契, 林家这回能否在云京站得稳,就看今晚了。 马车停在忠华门前,林笙笙一下来就看见从前相熟的几位夫人姑娘正聚在一块说说笑笑等着内侍来接引。 林笙笙目不转睛下了车, 几位夫人姑娘见了她,连忙噤声, 笑着上前来打招呼。 不远处谢云霜也来了, 遥遥看过来却没上前打招呼, 只瞟过来一眼而已。 有几个闺中好友问谢云霜,“云霜,那不是你嫂嫂吗?怎么不去说说话?” 谢云霜嗤笑,“她?不出今年就要被我哥哥休了,我与她有什么话说?” 周围几个好友跟着笑。 林笙笙将那边的情形看在眼里,不以为意, 走到另一边几位夫人姑娘处。 “林姑娘今日这身行头可真好看!想必是金枝楼的吧?” “听说今年贵妃娘娘看中了金枝楼的手艺,本定好了一套钗环,可不知最后怎的,忽然不要了,林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呀?” “林姑娘的宝香楼近来和金枝楼走得近,可知道些内情?也好叫咱们这些人有个底,看看这贵妃娘娘究竟何意。” 林笙笙知道这些人的心思,若是金枝楼有什么得罪了宫里那位的内情,她们可得立刻离得远远的,免得惹得戚贵妃不爽快。 林笙笙笑道:“贵妃本就没选定要谁家的钗环,只在戚内官面前提了一嘴民间有个金枝楼,谁知叫咱们这些人传来传去,变成了非金枝楼不可了。” 众人似信非信点头。 林笙笙继续道:“这不,香云楼的殷掌柜研究出了一套好图样,交给肃王殿下奉于中宫,得了贵妃娘娘的青眼,想必这回夜宴,咱们就能开开眼界了!” 众人沉思片刻,林笙笙这句话简单,但是藏着的信息却不少,香云楼为何能与肃王殿下扯上关系?贵妃娘娘选了香云楼,那今后大家可得多多去照顾香云楼的生意才行。 众人笑着点头,有自来熟的姑娘上前扯了林笙笙的袖子小声亲切道:“林笙笙,别管他香云楼如何猖狂,咱们还是喜欢你那宝香楼。” 林笙笙大大方方应下,“那今后宝香楼就承蒙各位关照了。” 依旧是从前那副宠辱不惊客客气气的模样。 有细嫩皮肤白脸颊的内侍细着声出来接引,众人三三两两上了轿子往宫中去。 林笙笙与永安侯府三房夫人坐在一处。 三房夫人姓冯,体态丰润,说话温柔可亲,二人先前在侯府喜宴上见过面,也算熟络。 冯夫人与她闲话,“喜宴一别,林姑娘如今可还好?” 林笙笙知道她在问遭遇歹人那件事,笑着道:“无碍,当日不过受了些擦伤罢了。” 冯夫人轻抚心口,心有余悸,“小谢大人可查出来凶手了吗?” 说完,她忽然想到这些日子坊间传闻,自觉这句话问得不妥,连忙道:“你看我这嘴比脑子快,林姑娘,你可别怪我。” 林笙笙摆手道无妨,“小谢大人早就查出来了,只是这事不好声张,所以大家伙不知道。” 冯夫人见她不忌讳,笑笑道:“你与小谢大人……” 林笙笙道:“谢林两家婚事是圣上赐下,我们二人究竟如何,还得看圣意,咱们就别多寻思了。” 冯夫人暗道林笙笙说话做事滴水不露,连忙转了话题,“说起男女婚事,林姑娘可知前年才来云京的周家?” 林笙笙心里一提。 “听说他家姑娘前几日死了。” 林笙笙忙问,“周家有两个姑娘,死的是哪位?” 冯夫人道:“正是抬给肃王做良娣的那位周家大姑娘。” 林笙笙松了口气,“怎么会死了?若是我没记错,五六月份才进王府。” 冯夫人压低了声音,“听说是被打折了双腿关在柴房,活活饿死的。” 林笙笙倒吸一口凉气,“她所犯何罪?” “何罪之有呢?肃王妃狠厉云京人人知晓,这些年从肃王府抬出去的宠姬还少吗?” 林笙笙蹙眉。 冯夫人继续道:“偏偏肃王不管不问,这几年不论是得宠的还是不得宠的,被折磨死后统统给家里塞上几十两银子然后随随便便埋了。” 林笙笙问:“戚贵妃也不曾阻拦吗?”这种事闹到圣上面前去的话终究不好。 冯夫人摇摇头,“肃王如今二十有二,早已不是稚子,又怎么会叫戚贵妃插手王府之事?” 林笙笙默然。 她忽然想到今日在忠华门看到的谢云霜……谢云霜与肃王频频往来,甚至还有了苟且之事,肃王妃当真一点都不知道吗? 以肃王妃的性子,忍了这许久,究竟会何时爆发? 谢云霜自从一个月前,便不在出门参加各种宴会,只称病在府里待着,为何今日忽然就出门了? 这不是自投死路吗? - 谢云霜坐在轿子上,有些发晕恶心。 宫中内侍训练有素,抬轿子四平八稳,按理说不会发晕,可现在谢云霜有孕,受不得半点颠簸,所以这一路十分难受。 一到金云殿前,她就立刻下了轿子站在一旁休息。 好友钱之意十分担忧,“云霜,你看起来脸色很差,快去偏殿休息一下吧。” 谢云霜被扶着去了偏殿,坐在矮塌上喝了一盏温水才慢慢好起来。 “之意,你先去正殿吧,我再坐一会。” 钱之意虽然放心不下,但是念着正殿一群姑娘们说说笑笑联系感情,只想了一瞬便道:“云霜,那你在这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看着钱之意远去的背影,谢云霜嘲讽一笑,不过是些捧高踩低的贱人,还说什么好友。 不过正好,她还有正事要做。 谢云霜整了整衣裙,又对着镜子补了些口脂,好叫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苍白,然后起身缓缓走向金云殿后头的小偏房去。 吱呀一声,破败的门被推开,谢云霜适应了一会屋里昏暗的光线,这才眯着眼看清了坐在一旁太师椅上的肃王。 这是她暗中联系半个多月才得来的会见机会,自从知道戚岩对她有意之后,谢云霜心急如焚,恨不能飞到肃王府去问问究竟该怎么办,但是肃王最近似乎很忙,根本不回她的书信。 她几封信件都石沉大海,一度心如死灰自认倒霉,打算喝了堕胎药然后待嫁了,但是戚家一直没来上门提亲,她这才有了喘息之机,终于等来了肃王的回信。 约在这个破地方见面,谢云霜早就习惯了,肃王此人阴晴不定,喜好也叫人摸不透,从前甚至有一回叫她去王府后面偏僻假山后等着,借着月光在杂草树木之间**还叫她放声叫出来,实在不像一个尊贵王爷所为。 她压下杂念,扑倒在肃王脚下,红着眼问:“王爷究竟何时抬我入府?就算云霜等得,咱们的孩子也等不得了!” 肃王面色淡淡,仿佛这孩子不是自己的一般,“急什么?” 谢云霜知道这位只有在做哪些事的时候才会对她有点情绪起伏,所以也不恼,擦干了泪继续求,“王爷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若是王妃不肯接纳我,我亲自去求便是。” 这么长时间,她还没见过传闻中那位蛇蝎美人,肃王妃。 肃王听见这话蹙眉,玄黑金纹的靴子点在谢云霜的肩膀上,轻轻把人往后一推,“你——” “是谁想求我?”忽然一道沉郁又柔软的声音响起,女子一身黛色衣裙,满头金钗玉坠,面容深邃妩媚,一步步缓缓走过来。 谢云霜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肃王这些年为何如此骄纵这位肃王妃。 她从前只觉得林笙笙美,像个迎着春风暖阳出落的娇艳花朵,美得灵动,如今发现还有另一种美法,便是肃王妃这种阴恻恻的美,像潮湿墙角里长出来的一朵毒花。 勾人心魄,明晃晃的告诉你有毒,但你还是忍不住去碰。 谢云霜噎住一瞬,连忙跪伏在肃王妃脚下,“王妃,请您容容我和孩子吧,这是肃王殿下的孩子啊。” 肃王妃轻笑,“孩子……孩子好啊,我和殿下还没有孩子呢。” 谢云霜被她抬着下巴站起来。 肃王妃鲜红的指甲在谢云霜小腹的衣料上打着圈,“怀孩子是什么滋味?” 她指尖稍稍用力,在柔软衣料上戳出一个深陷。 “是痛?” 她又用了些力道。 “还是舒服?” 谢云霜被吓得腿抖,连忙回头去看肃王,只见男人的目光黏在那个娇艳的女人身上,眼中似乎带了些笑意。 谢云霜吓得后退,脊背紧紧贴在墙壁上,疯子,这俩人都是疯子…… 肃王起身,“阿鸾不喜欢你这孩子,你自己处理一下吧。” 谢云霜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这话是对她说的,处理?怎么处理?肃王妃不喜欢肃王的孩子,肃王就这么不要了? 然后,肃王揽过肃王妃的肩,“阿鸾放心,定给你找个满意的。” 肃王妃神色恹恹,任由男人揉着肩膀,“阿鸾要是能生,殿下就没这么多烦恼了……” “胡说什么呢?”肃王吻了吻她的脸颊,“慢慢找便是。” 然后二人就走了,像寻常夫妻在街市上买菜挑挑拣拣那样随意。 谢云霜一阵眩晕,什么意思?那她之前为肃王传递的那些消息呢?都不做数了吗?林笙笙去永安侯府回程的马车还是她派人留的记号呢!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啊。 她倏尔流下眼泪,轻抚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该怎么办呢? 此刻她才知自己力量何其微弱,被旁人做棋子利用后扔了,她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 林笙笙在金云殿坐着听了会闲话,云京中夫人们平日里讨论的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她平日里忙于宝香楼,不大参加宴会,所以对这些知之甚少。 此刻听着补补,倒也便利。 “听说周家二姑娘嫁的那位还真是个有出息的,今年秋试说不准能有个名头。” “那姑娘也是有福气,当初听说是要抬给别人家做妾,后来不了了之,自己做主嫁了个穷书生,听说那时候周夫人气得连嫁妆都没给她呢。” “架不住人家自己有本事,嫁过去后打理几亩良田,催着夫君上进,今后可就都是好日子喽。”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90节 也有瞧不上眼的,嗤笑道:“糟糠妻能有什么好?到时候男人一举高中,云京的富贵繁华都见过之后,还能想得起来家里的女人?” 林笙笙轻轻咳了一声,起身道:“我去更衣。” 出了大殿,暮色沉沉,夜宴还未开始,有稀稀松松几位姑娘在殿前接着灯火赏花,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林笙笙漫无目的走着,耳朵里没了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着实清净。 仰头看天边散落的晚霞,一阵怅然忽然升起,许是今日在旁人嘴里听见了太多短暂又简略的一生,结果都不太好,叫人不免添几分忧思。 她长叹一口气,再低头看花草边几只蚂蚁搬搬抗抗,将一些糕点碎屑挪入窝中,力量微弱但是毅力非常。 她勾唇笑了笑,“活在今朝便好,何苦自伤?” 耸耸肩,抖去一身愁思,她顺着花间石子路走着,渐渐夜色朦胧,看花并不真切,倒是添了几分别样的美。 走至墙角,林笙笙打算调转方向回去,忽然被一道强劲的力道拽到墙角后面,还未等她惊呼出声,蛮横又霸道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唔……唔!”熟悉的气息稍稍抚平心口的震颤,清泠泠的梅花香气将她笼罩。 男人被她咬了一下唇瓣,闷哼出声但仍不离开甜蜜,继续加深这个吻,唇瓣厮磨,舌尖交缠,狭小的墙角里空气越发稀薄。 昏暗天色下,林笙笙的嗅觉更加敏锐,这寒梅气味中还掺了些药味,苦巴巴的。 漫长一吻终于结束,林笙笙腿软,被谢辞昼揽着腰抱在胸前,她听见上方传来一声满足又贪恋的喟叹。 “笙笙,我想你。” “我不想你。” 谢辞昼似乎是笑了笑,林笙笙感觉脸颊边的胸腔传来一阵震动。 “就算你不想我,我也一直想你。” 林笙笙无话可说,轻轻推开身前的人,“这边都是女眷,你怎么偷偷过来了?亏你还是正人君子。” 谢辞昼不答这话,只弯下腰,手指摩挲着林笙笙的脸颊,看着她点漆般的眼睛,“你真的不想我吗?” 林笙笙被这炙热的目光烫了一下,垂睫小声道:“想……但是就一点——” 还没说完,谢辞昼又亲了上来,似乎是不想林笙笙仰着头太累,他直接一只手臂揽住林笙笙臀,把人抱了起来,然后他仰着头亲她。 林笙笙被他另一只手控住脑袋动弹不得,这姿势看似她主动,实则她一点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由男人喷洒着灼热的气息,撬开她的贝齿,从她口中一点点卷走甜蜜。 膝盖下面抵着一处滚烫,硌着她,叫嚣着,林笙笙红了脸,双手抵在谢辞昼的肩膀上却用不出力气。 墙角外有三三两两的人走过,闲言碎语传到这边来。 “听说谢林两家就要和离了,也不知谢公子打算再娶个什么样的?” “总归不是林家那种离经叛道的,我猜啊,她定是喜欢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 “我早瞧着他们不般配了,成婚的这半年,估摸着林笙笙盼着谢辞昼盼得眼泪都哭干了吧!” “听说谢公子清心寡欲,不同任何人亲近,别说半年了,就算再来个三年,林笙笙也不会得手的。” “强扭的瓜可不甜。” 声音渐渐远去。 林笙笙气得拧了一把谢辞昼胸前的肌肉,嘴上被他纠缠着没法骂人。 谁能想到,清心寡欲的谢辞昼此刻石更的不得了,顾不上什么皇宫什么规矩,正在墙角里缠着林笙笙索吻呢…… 谢辞昼被拧了这一下,心里更燥了,唇舌分开,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叫她感受更加清晰。 林笙笙红着脸恨恨道:“清心寡欲?我看你是无耻……” 第68章 糖月亮 雪中春信 谢辞昼被骂了也不生气, 盯着怀里的人,“只对笙笙无耻。” 林笙笙踢了踢腿要下来。 谢辞昼只好放开怀里的人,把林笙笙稳稳放回地上。 天色更暗, 墙角里没有灯火,两人只有近距离才隐约看得清彼此的脸。 谢辞昼似乎瘦了一点,但是精神气比从前半个月好太多。 林笙笙问:“身子好了没有?” 谢辞昼逞强:“不过是吐了口血,没有大碍, 早就好了。” “早就好了怎么没来找我?” 谢辞昼咳了一声, 实话实说:“其实是今日才勉强好些, 能下床走走。” 林笙笙哼了一声。 “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夜宴一会就开始了。” “笙笙!”谢辞昼拉住她的胳膊。 林笙笙回头看他。 犹豫了一会, 谢辞昼问:“你为何给我做那香丸?” 这话问得很含蓄, 一时间,林笙笙想逗逗他。 “哦?你说的是什么香丸?” “雪中春信。” 林笙笙抿着笑, 故意拉长音调,做恍然大悟状,“哦……那些啊, 当然是为了放在宝香楼卖啊,天气渐渐凉了, 我特制的雪中春信可一大把人排着队想买呢。” 谢辞昼神色又沉了下来, 手里握着林笙笙的胳膊更加紧了。 “那……我以为……” 林笙笙见他吞吞吐吐, 这副样子十分罕见,还记得从前无论问他什么事情,他都只简短答:不可。出去。收回去。别再来了。不喜欢。 谢辞昼语气有点急了,“那些香丸难道不是特地给我做的?” “不是啊。” 谢辞昼又问:“那你托枕欢和我说养好伤后再见面,难道也只是骗我?” “对啊。” 林笙笙一副坦然不在乎的模样。 谢辞昼把人扯到怀里重新抱住,“你心里难道没有我吗?” 林笙笙仰起头, 盯着他的眼睛,“谢辞昼,你是不是听不见我在想什么了?” 谢辞昼僵住,显然,他不想让林笙笙知道这件事,连这点牵连都没了,他在林笙笙眼里和那些闻什么徐什么还有什么区别? 林笙笙重复,“你听不到了对吧。” 僵持片刻,谢辞昼终究点了头。 林笙笙从他的怀抱里出来,抬头看着他,眼睛里盛了一抔月光,“那你猜猜,我在想什么。” “想什么?” 凉凉晚风吹过,将两个人飘飞的衣摆纠缠在一处。 林笙笙捉住谢辞昼的衣襟,垫脚,迅速在谢辞昼的下巴上亲了一口,然后头也不回跑了。 谢辞昼愣在原地,方才林笙笙用的力度不小,吧唧一声把他亲的头晕目眩,她在想什么?她在想什么? 她亲了他一口,还能想什么? 谢辞昼捂着胸口,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缓了许久都不得平静。 林笙笙啊林笙笙。 林笙笙一路小跑回正殿,歇了一会才气息平稳,从前没觉得,谢辞昼逗起来还挺好玩的。 坐在她身旁的冯夫人悄声问:“林姑娘,可是身子不舒坦?怎么出去这么久?” 林笙笙用手背贴了贴发热的脸颊,笑眯眯道:“在墙角遇到一只猫,撸了一会才跑回来。” 冯夫人用帕子掩唇笑,“林姑娘喜欢猫?” 林笙笙道:“从前不喜欢,如今摸了摸觉得甚是可爱。” 冯夫人笑着点头,“我家三姑娘甚是爱猫,养了一只在房里,这小猫啊看着淡漠不理人,其实背地里很是黏人,恨不得日日叫人抱在怀里。” 林笙笙暗道,不光是白日呢,连晚上也离不得人呢。 冯夫人想投其所好,“林姑娘若是喜欢,我叫我家三姑娘挑一只送给你,如何?” 林笙笙婉拒,“多谢了,不必。我已经有一只了。” 冯夫人有些惊讶,“竟然从来没听林姑娘提起来过。” 林笙笙眉眼弯弯,说出的话听起来十分可信,“才养了没多久,就养在谢府。” 冯夫人琢磨了一会这话,想来林姑娘与谢公子并非大家传的那样闹和离,恭维道:“谢公子虽然瞧着冷冷的,但是待姑娘极好。”谢辞昼看着可不像是会喜欢小猫小狗的男人。 林笙笙笑而不语,算是应了这句话。 不一会,只见对面不远处一直空着的位置来了人。 谢辞昼一身玄黑袍子,赤金暗纹隐隐约约攀附在袖口与前襟,身姿颀长,宽肩瘦腰,给这袍子倒是添了几分贵气。他面容俊美,高眉骨下是直挺鼻梁,薄唇有点红,唇角平平,看上去矜贵又禁欲。 他的视线投过来,一下子抓住了林笙笙,深深看了一眼,见林笙笙也在往这边看,便勾唇笑了笑,然后入座。 林笙笙轻轻用手指遮了自己略微红肿的唇,有些心虚…… 都怪谢辞昼,抱着亲个不停,如今夜宴上灯火辉煌,若是有心人看到他们二人不正常红的唇,说不定要想入非非了。 紧接着,众人肃静,上首圣上携着戚贵妃的手缓缓入座,众人起身拜贺。 一番恭迎与礼数之后,终于能坐下了,林笙笙无心殿中歌舞,只抬头远远看去。 只见戚贵妃姿容华美,但是气色大不如从前,脂粉有些厚重,头上一套步摇在灯火下熠熠生辉,看起来价值不菲。 林笙笙暗笑,香云楼还真是舍得下本。 正要低头饮茶,忽见戚贵妃身后的戚心往这边看来,然后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91节 林笙笙回了个笑,不再往那边看去,戚家不论是戚贵妃还是戚岩还是戚心又或者肃王,都不是正常人,等这些事解决了,她要离得远一些。 一番歌舞后,众人举杯又恭贺,圣上今日神色平平,甚至算得上有些敷衍。 紧接着是进献礼物,今年大家像是商量好了,并没有争奇斗艳的心态,都是可圈可点但是不突出。 和前世大不相同。 林笙笙思绪一转就想明白了其中弯弯绕绕。 太子这会并未备多重的礼,只叫太子妃在东宫亲自调教了一支歌舞献上。 臣子们包括各宫的娘娘们自然不会过多表现什么,也都削减了礼物,甚至有些心思多的,暗地里琢磨起朝中风向来,太子这些年稳坐东宫,无功无过但是深得圣心,这戚家能红几日还未可知呢。 还是得跟着东宫走。 戚贵妃在上首坐着,脸色越来越差,她心气高,总想着一枝独秀,可今日这番在众人面前下她的位份,着实叫人生闷气。 一生气,肚子就隐隐作痛,她已经怀胎七个月,但是最近竟然流了血…… 自她得宠后,后宫再无子嗣降临,而她自己也止步于肃王。圣上老了,她也不再年轻,好不容易怀上一个,或许能靠着这个孩子稳固宠爱,叫那些争着抢着要在圣上面前冒头的年轻女子们绝了心思。 可事不如人愿,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的身子也越来越差,难道她与这孩子当真没缘分吗? 戚贵妃伸出发抖的手,被戚心稳稳接过,她稍稍安心。 她这位便宜妹妹知道这身子的情况,她调教的好,知道戚心定然没胆量说出去。 “陛下,臣妾去更衣。” 圣上淡淡看了她一眼,点头。 一走出正殿,戚贵妃就被扶着靠在墙边,她冷汗岑岑,“快,去庆春宫取我的药来。” 戚心握着她的手,语气关切,“娘娘,备着呢,快些吃了吧。” 戚贵妃此刻竟然有些感激,不然她等庆春宫的药送过来吃完了再回去,定然会叫圣上疑心。 她吞了药,稍稍平了气息,握着戚心的手往回走。 林笙笙见戚贵妃出去了又回来,心里慢慢提了起来,这是撑不住了?戚心下手十分快,她是想着今夜就让戚贵妃…… 还未等她想完,只听上面扑通一声,戚贵妃竟然直接晕厥过去,众人慌乱却不敢御前失仪,都不安的坐着。 只听戚心大喊,“太医!快去叫太医!娘娘流了好多血!” 一阵兵荒马乱,原本热热闹闹的中秋夜宴被迫中断,一众夫人姑娘都早早离了宫,只有林笙笙被留了下来。 庆春宫寝殿里弥漫着血气,林笙笙走进去行礼。 圣上声音沉沉十分有威严,“听闻你有一间铺子,名为宝香楼。” 林笙笙答是。 圣上又道:“你们宝香楼和金枝楼走得很近,是也不是?” 林笙笙又答是。 忽然,床帐里传来戚贵妃虚弱的声音,“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我看金枝楼就是想联合林家女害臣妾与孩儿的性命!” 太医颤颤巍巍道:“这钗环里确实藏了不利胎儿的毒药……想来贵妃娘娘将这套钗环放于妆台上,日日吸入毒气,以至流产啊……” 林笙笙面上无波澜,戚贵妃这是穷途末路乱咬人了。 戚贵妃在床帐里流眼泪,她知道香云楼献上来的钗环有问题后,着实慌了一阵,香云楼背后是谁?是他的亲儿子肃王! 而且……肃王虽然没和她说,她却知道,那香云楼背地里干的什么勾当! 这些事若是被查出来,不光是她,就连整个戚家都不得好死! 戚贵妃心里恨,但是没法说。 太医已经向圣上禀报这钗环有猫腻,她只能顺着往林笙笙身上攀咬,若是能成功,倒也不亏! 至于肃王那边的弯弯绕绕,待她养好了身子再去管吧! 林笙笙平静道:“这套钗环不是金枝楼做的,是香云楼所做。” “哦?”圣上的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林笙笙把事情娓娓道来,这钗环如何设计图样,这图样如何被偷,这香云楼从前出了什么勾当。 圣上听完沉默。 戚贵妃挣扎着要下床跪着,被圣上拦住了,戚贵妃道:“臣妾早早点了金枝楼进献钗环,这件事在坊间传的沸沸扬扬,怎会变成香云楼?香云楼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铺子,臣妾怎么会选他家?” 各执一词,越发混乱。 圣上百无聊赖坐在上首,吩咐内侍,“去,将金枝楼的掌柜带来。” 众人安静在殿中等待。 谢辞昼在殿外听了内侍吩咐后,知道时机到了,便领着人骑马出了皇宫。 肃王来了,进殿看望戚贵妃,然后面色沉沉道:“父皇,母妃身子想来康健,想来是金枝楼那钗环猫腻才导致流产,父皇,可千万要为母妃做主。” 他心里也慌乱,究竟怎么回事?自从胥无凛从北敌手里取毒香被发现之后他便歇了这套心思,毕竟……戚贵妃终究是他的母亲,利用北敌毒香害她流产,然后将罪责巧妙嫁接到太子身上这件事……终归有悖人伦。 但是不得不说,先前那计策巧妙,不仅可以流掉这男胎,还可以让太子担下通敌罪责、让林家甚至谢家跟着倒台,可惜了。 如今这事蹊跷,难不成真的是香云楼下毒?殷围那个贱人疯了吗?!若是叫圣上彻查香云楼,他可担得起后果?肃王只能在心里祈祷殷围机灵点,早点转移那些人。 肃王克制脾气,忍住想杀人的冲动。 林笙笙在这期间看了看那套步摇,殷围果然投了不少钱,真真与图样上做的一般无二,就连金珠与金钗衔接处的镂空也做得精巧,正好方便戚心藏匿毒药。 过了好一阵,殿外传来响动,有三四个人走至大殿门口。 林笙笙一惊,周琼怎么来了?! 这时,内侍来传话,“谢大人去金枝楼的路上碰见了这位姑娘,这姑娘说有证据,便一起带来了。” 几个人在殿门口隔着屏风叩拜圣上,金枝楼掌柜看了那套钗环先开口,“这钗环的图样小民确实见过,但也只是扫过一眼,当初香云楼掌柜殷围得了这图样,曾招摇过市,亮出来给大家观赏。” 肃王冷声,“这是进献给贵妃娘娘的钗环,他有图样定然闷声去做,怎么会招摇过市?本王看你是在撒谎!” 金枝楼掌柜道:“王爷有所不知,这套图样非常复杂,对工艺要求极高,只有香云楼自己养的一位老师傅做得出来,我们这些普通铺子都没这手艺,殷围也是知道这一点才……” 周琼开口,“民女是承直郎周维二女儿,名唤周琼,民女可以作证,香云楼对这种**方法十分熟悉。” “哦?”圣上想不起周维这个人,但是这周维的女儿倒是有几分胆量。 周琼撸起袖管,露出一截布满斑痕的肌肤伸出屏风,然后身后的婢女捧出一个香炉递给内侍,正是之前殷围送她的那个。 林笙笙惊疑,周琼身上怎么还会有疤痕?她分明给足了药材的。 周琼道:“这疤痕便是当初被害后留下的,这香炉便是殷围所赠。” 圣上扫了一眼并未深究,抬眸道:“去,搜查香云楼。” 肃王惊呼,“父皇!怎么能听信小民之言?” 圣上挑眉,威压更甚,吓得肃王扑通一声跪地,“母妃与圣上数十载,其中情意至深,圣上今日若是听信小人谗言,不信母妃,今后叫母妃在后宫如何立足?” 这时,殿外忽然有内侍来报,“圣上,谢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谢辞昼站在寝殿门口的屏风后,与殿中一切隔绝。 他声音清朗,语气有力,“禀圣上,方才臣前往香云楼搜查,只见殷围正领着十几个人逃跑,臣觉着可疑,便全都带回来了。” 说着,几个奇装异服面容与周围人不同的人被压着跪在殿外。 肃王目眦欲裂,“没有圣上旨意,你怎么敢私自搜查香云楼?!” 谢辞昼声音四平八稳,“查案是臣的本职。” 肃王又看了看圣上,只见他面色平平,心里轰然坠下一块巨石。 今日这遭弯绕,恐怕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和贵妃娘娘都拢在其中了! 圣上去殿外看了一圈,回来后沉默不语,大家猜不出他的情绪,都静默着。 谢辞昼忽然又道:“还有这些香炉,也是在香云楼搜出来的,香炉内壁暗藏玄机,可以放置毒药,可见殷围干了不少这些勾当。” 内侍将香炉呈上来。 戚贵妃在床帐里急火攻心又晕了过去。 圣上问:“殷围呢?” 谢辞昼道:“他吓得涕泗横流脏污不堪,满口胡言说肃王救我,臣恐怕脏了圣上的眼,已经牢牢捆了,押在阶下。” 这件事已经很明了,但是此时人太多,圣上并未表态,只沉沉道:“贵妃,你养的好儿子。” 大殿中落针可闻,圣上挥手,众人退下。 只留了肃王与那几个外邦人。 林笙笙心中安定,知道今日这事谢辞昼与圣上早有谋划,看今日这架势,肃王定然再无翻身的机会。 出了庆春殿,林笙笙拉着周琼问:“你怎么来了,可把我吓坏了。” 周琼红了脸,“我听闻宫宴上的事,又听说是因为钗环藏了毒,就赶过来作证了……只是,今日这事好像很顺利,林姑娘,我是不是莽撞了?或许根本用不着我。” 林笙笙笑着安抚她,“你能来作证,定是好的,你放心,并未耽误事,说不准明日还有赏赐呢!” 周琼小声道:“林姑娘你没事就好,我原也不是为了什么赏赐……” 林笙笙认真道:“我知道,我知道。” 今日这事本质上是个局,方方面面已经被她与谢辞昼还有戚心安排好了,不会出岔子,周琼来与不来,无甚影响。 但是见她这般奋不顾身来佐证,她心里还是感动的。 林笙笙撸起她的袖子问:“你这疤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药材失效了?” 周琼笑笑,“林姑娘那些药材太珍贵了,被我主母贪去克扣了不少,所以……就不够了。” “没心肝的东西,连这个也贪?”林笙笙气得又道,“你当时怎么不和我说呀,这疤痕如今可难消了。” 周琼摇摇头,“我又怎能再麻烦林姑娘。不过如今都好了,这疤痕也不影响我什么,没事的。” 二人走着,忽见不远处宫墙下,谢辞昼长身而立,似乎在等人。 周琼连忙道:“我得早些回去了,林姑娘,我先走了!”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92节 周琼刚走,谢辞昼就大步走了过来,一身玄黑色在月色下流转着光晕,他贴得很近,眼睛里尽是林笙笙的身影,温声道:“笙笙,跟我回家吧。” 第69章 糖月亮 药浴 林笙笙拍开谢辞昼的手,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凉风习习,明月高悬, 柔柔光辉洒在二人身上。 林笙笙道:“谁要和你回去。” 谢辞昼道:“那我跟你回去。” “你不许去!” “为何?” 林笙笙一时间找不出什么理由来,照理说,他们二人是夫妻,且如今也算得上心意相通, 他想来林府陪她待上几日也合理。 可是……林笙笙有点怕。 那一晚谢辞昼的疯狂行径还刻在她的脑海中, 第二日哪哪都痛, 她沐浴的时候举着圆镜在灯下看了, 脊背上好些个红痕, 与先前的淡红伤痕混在一起, 乍一看像受了什么刑罚似的。 而且……又肿又痛好几日,今日早上才好了些, 她实在是不敢了。 这几日陈毓盈问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笙笙,你是不是病了,怎么看起来这么虚啊…… 林笙笙生怕自己母亲看出些什么, 只道是宝香楼近来忙得很,这才气色不好。 “总之你不许来。”林笙笙说的很决绝。 谢辞昼只好答应, 又悄悄在袖子下拢了林笙笙的手握住。 刚回绝了他的请求, 此刻不好再驳他的面子, 林笙笙只好任由他温暖的手掌温着自己。 忽然,谢辞昼温声道:“那让我好好看看你再分开。” 说得好像要分开好几年一般,林笙笙觉得好笑,转过身与她对视,“那你看看,仔细看看。” 谁知, 谢辞昼只愣愣看了一眼,又忽然移开目光。 林笙笙歪着头往他目光落下的地方走,问他:“给你看你又不看,怎么回事?” 谢辞昼声音有点沉,“再多看一眼,又要忍不住亲你了。” 林笙笙红了脸,愤愤道:“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无耻至极。亏你方才在金云殿里装得一本正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呢。” 谢辞昼轻叹,“谁叫你是林笙笙呢。” 腻腻歪歪的情话听了一箩筐,林笙笙的脸红透了,想着赶紧扯开话题,不然一会叫宫人撞见了,成何体统?圣上焦头烂额处理家事,他们两人大剌剌的谈情说爱,这也太不恭敬了。 林笙笙问他,“今日这些,圣上心中早已知晓吧?” 谢辞昼点头:“算得上尽在掌握。” “那你为何还要把周家二姑娘带来?”照理说,谢辞昼不是多管闲事的人,难道他对今日形势也没有把握? 谢辞昼看了她一眼,“你不是一直很担心她?她来这一遭,不仅可以把香云楼拍得更死,还能叫她在圣上面前露露脸。” 林笙笙惊讶,“这你也知道?!”她以为谢辞昼从不关心这些无关痛痒的玩意,毕竟在男人眼里很少看得见这些拐弯抹角的心思。 谢辞昼握了握她的手,“这回好了,她露了脸,也算是立了功,明日奖赏到手,就算是她丈夫来日高中,也不可能欺负了她去,夫人可安心了。” 林笙笙被这声夫人唤得害羞,不敢看他,“瞧你说的,好像她满怀功利来帮忙一般,周琼分明是真心实意的,她来之前可不知道这件事这么顺利,对于她来说,这一遭看起来就是刀山火海。” 谢辞昼道:“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只要夫人别再为旁人烦恼,把整颗心都挂在我身上便好。” 林笙笙小声嘟囔,“我何时为旁人烦恼了……” 谢辞昼问:“那你今日在花圃中为何叹气?我可都听见了。” 林笙笙说不过他,只好认下,“就算烦恼,也只是稍稍感慨一二,这世间处处都是可怜人,件件都是不平事,我若是都烦恼一二,那岂不是太累了。” 谢辞昼笑道:“可怜人多,不平事繁,唯有笙笙是个极豁达之人。” 林笙笙觉得今夜这月亮像个糖饼挂在空中,光是看上一眼便觉得甜丝丝的。 她又问:“你说……今夜之后,圣上会如何决断?” 谢辞昼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别担心,肃王再无机会翻盘了,戚家也再无猖狂的机会。” “当真?” “肃王勾结北敌,甚至狂悖到直接私下里接见北敌使团,圣上首先是一国之君,其次才是肃王的父亲,这件事,没有容忍的余地。” 林笙笙点头,稍稍放心,“前几日你便查到了香云楼,为何要等到今夜一起发作?” 谢辞昼走在她侧边,为她挡住愈发寒凉的夜风,缓缓道:“今日时机最佳,戚贵妃突然流产,肃王毫无防备入宫,内有圣上以查案做名头,外有我领着一群人去搜查,不给肃王反应的机会。” 林笙笙恍然大悟,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说……肃王早已做好了逼宫的准备?!” 谢辞昼点头,不言。 宫道上一片惨白,是月光。 林笙笙打了个寒颤,天家父子,本就薄情寡恩,在绝对的权力与利益面前,浓血之情又算得了什么。 谢辞昼揽住林笙笙的肩膀,把她拢在怀中, “冷了吧,快些走。”舍不得把人放走,但是不得不快些送林笙笙回马车上。 林笙笙久久不能回神,忽然道:“难怪这些年太子无功无过,总被肃王压一头,但是圣上从未动过换东宫之主的念头……” 薄情寡恩帝王家,像太子这种孝顺又顺从的孩子,实在稀有又珍贵。 谢辞昼闷声笑,“谁说太子无功无过?他若是真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样平庸,又怎会稳坐东宫二十年?就连中宫那位急流勇退,青灯古佛旁的皇后,都是深藏不露。” 林笙笙消化了一会这话,“那么前世真是造化弄人,形势逼人啊……” 正如谢辞昼所说,圣上首先是君王,其次是父亲,前世太子被陷害通敌叛国,边境三城百姓冤魂不散,那种形势下,圣上想做慈父也没有机会,只能一步步无奈推肃王上位。” 这么一场天家恩怨,害得她家破人亡,孤魂飘零。 忽然身体一轻,林笙笙被谢辞昼抱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走到了马车旁边。 林笙笙进了马车,身体终于暖和了一些,她欲言又止。 谢辞昼站在马车外,透过小窗看她,目光流连,依依不舍。 林笙笙刚想叫车夫出发,忽然谢辞昼道:“笙笙,改日记得好好奖赏你们宝香楼朱掌柜的女儿,我若是没记错,她叫妧儿。” 林笙笙愣了一下,“怎么了?” 谢辞昼道:“今日我带人去抓殷围时,是她从香云楼后街巷子里跑出来,偷偷指了个草丛里的狗洞,叫我派兵把守这里。” “小姑娘瞧着瘦弱,实则机灵得很,后来,果真在这隐蔽的狗洞堵住了企图逃窜的殷围。” 林笙笙捂着嘴笑:“难怪她那日非要住在香云楼后头小巷子里,原来是要盯死了殷围这个老狐狸。你放心,我定好好奖她。” 谢辞昼笑:“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见你对妧儿十分喜爱,这才多提一嘴,若是无关紧要的人,大理寺难道还拿不出几两银子作赏吗?” 林笙笙暗道,旁人都说她平日里说话做事滴水不露,却不知道真正滴水不露的是谢辞昼罢。 “好好好,谢大人叫我做一回好人,我怎么敢推却?” 谢辞昼抿着嘴角,马车外冷风更大了,吹得他衣袍猎猎,一身玄黑铺满月华,光泽动人,他身形高大,站在风中一动不动,像一棵松。 林笙笙心中一动,天上那糖饼像是被吃到心尖上,甜蜜蜜的一点点化开。 她故作神秘从马车内探出头,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今日我还有一事没和你说。” 谢辞昼靠近了些,附耳过去,温声耐心问:“什么?” 林笙笙贴着他的耳朵,呼了一口热气,看得出他瞬间绷紧,她心里一笑,然后迅速咬了一下谢辞昼的耳垂,紧接着缩回马车里放下车帘,忙道:“回林府!” 独留谢辞昼一人站在寒风中。 风很大,很冷,但是谢辞昼好热。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走远了,林笙笙还探出头来往这边看,见到他还没走,一直盯着,她又赶紧缩了回去。 从前他怎么没发现呢?林笙笙这般可怜可爱叫人移不开眼。 秋夜里凉得很,陈毓盈怕林笙笙忙坏了身子,特花了大价钱买来名贵药材给林笙笙沐浴用。 林笙笙捏着鼻子靠在浴桶里,抓狂道:“都怪谢辞昼!” 佩兰在一旁将她的寝衣放在衣桁上,笑问:“这药是夫人给姑娘买的,为何要怪谢公子?” 林笙笙不好意思细说,含糊道:“若不是他,我怎么会气色这么差,母亲又怎么会给我买这些苦巴巴的药?” 佩兰瞬间就懂了,含羞带怯笑道:“姑娘可得多补补,过几日回了谢府可有的忙了。” “……”林笙笙一下子从浴桶里站起来要往外走。 吓得佩兰连忙扶着她叫她回去,“怎么了姑娘?别出来,着凉了可怎么办?” “我今日非要去你房里搜罗搜罗你那些话本子,看看你平日都在读些什么东西!” 佩兰哭笑不得,“不过是消遣罢了,哪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林笙笙还待要说,忽听窗外一阵树枝响动,她十分警惕,“什么动静?快出去看看!” 佩兰连忙从窗户往外看了看,只见月色如水,落叶纷纷,一只野猫窜了过去。 “是一只猫,姑娘安心。”佩兰掩了窗户走回来,又为林笙笙添了一些水。 林笙笙没当回事,靠着边沿看书,道:“且得泡上两刻钟呢,你先歇着去吧。” 今夜宫宴耽误太长时间,此刻已经是子时了。 佩兰知道林笙笙看书的时候不喜欢身边有人,便默默退了下去。 古籍晦涩难懂,几百年前的香料放在如今可能变了几种名字,而且……这本古籍编纂者的画功太差了吧! 乱七八糟都看不清哪一片是叶子哪一片是花。 林笙笙揉了揉额角,把书放在一旁,靠着浴桶昏昏欲睡。 浅睡中,她还做了个梦,梦中人声嘈杂,她坐在桌案前百无聊赖,听着身边姑娘们议论云京的公子们。 听来听去,无非是谢家那位。 听她们夸上天去,林笙笙心中不屑。 能有多好看?她在栗州见过的俊俏公子可不少,难不成云京的还更特别些?思来想去有了兴致,林笙笙悄悄躲在花丛后看了一眼——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93节 那瞬间的感觉太清晰了,心跳停止,周遭一切都像是浸在水里不真切,只有谢辞昼的身影在她眼睛里晃动,一举一动,篆刻心尖。 许是一见钟情。 林笙笙也觉得自己是见色起意。 无论如何,她想嫁给谢辞昼。 忽然,又是一阵枯枝被踩断的声音,伴着窗户吱呀一声,林笙笙被惊醒。 她把整个身体缩进热水里,警惕看向花窗那边。 只见沉沉夜色下,谢辞昼站在窗外,正抱臂歪着头看她。 “……”林笙笙惊呼,“你怎么来了?!” 谢辞昼蹙眉,“你病了?”这么大的药味,闻起来病的很严重。 林笙笙眼神躲闪,随便扯了个理由,“强身健体的,等回谢府,给你也带一些泡一泡。” 谢辞昼挑眉,不知心里想到了什么。 林笙笙又问:“还没说呢,深更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谢辞昼道:“你今日咬我一下,我来还给你。” 林笙笙想起忠华门前捉弄谢辞昼的那一口,忽然后悔,“你怎么睚眦必报啊……” 谢辞昼往前倾身。 林笙笙忙道:“你……你该不会要跳窗进来吧?” 谢辞昼并不觉得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就和他从前恪守规矩,一板一眼一样寻常,他道:“墙都翻了,还差窗户么?” 忽然,佩兰在屋外问:“姑娘,您在唤我吗?” 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往这边走。 林笙笙看了一眼正在翻窗的谢辞昼,又看了一眼屏风后越来越近的身影,急得额头沁了一层薄汗。 “别进来!”林笙笙解释,“我……我泡好了,已经自己擦好穿衣了,你歇着去吧,不必再来。” “啊?”佩兰脚步顿住,似是思索了一会,“好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 林笙笙嗔了一眼已经来到浴桶边的谢辞昼,低声道:“不是说不准来吗?怎么言而无信?” 谢辞昼散了一身寒气,被这一片小天地的水汽氤氲的清润无比,他倾身,几乎要把林笙笙压在浴桶里。 雾蒙蒙一片,看人不真切,林笙笙只看得清他带着笑的唇角,高挺鼻梁侧的那颗小痣,还有温柔又滚烫的目光。 林笙笙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虚。 谢辞昼勾唇,“嘴上说不许我来,可是我来了之后,夫人好像也不生气啊。” 第70章 糖月亮 正文完结 林笙笙伸手去推, 却被谢辞昼握住手腕。 指尖温热的水顺着林笙笙的手指流到手背、手腕,然后流到谢辞昼的虎口上,形成一个小水坑。 随着林笙笙的动作, 小水坑颠簸抖动,倾倒又注满。 “笙笙……” 谢辞昼又在以美色惑她了! 林笙笙安抚他,“今日真的不成……我和你明说了吧,那晚你不节制, 以至我一连好些天气色不好, 母亲担心我, 这才为我配了药浴。” 谢辞昼愣了一瞬, 鼻尖微动, 仔细闻了闻这一桶温水, 确实有几味温补的药材在其中。 林笙笙继续恳求,“你咬吧, 但是咬完绝不可以再做别的了。” 谢辞昼的呼吸喷洒在颈侧,林笙笙抖了一下,浴桶里荡起涟漪。 谁知, 谢辞昼并不急着咬,而是用唇轻触她的耳畔, 带着气音, “你这样, 我怎么舍得咬?” 林笙笙的声音颤抖,“既然不咬,那你快回去吧。” 还未说完,耳垂那朵小小皮肤上传来一阵酥麻痒痛,林笙笙惊呼一声,手臂再浴桶里激起水花。 药的苦味伴着谢辞昼身上阵阵冷梅香气, 全都湮灭在渐浓的水汽中。 “让你咬……没让你含在口中……”她说不下去了。 今日林笙笙才知,自己的耳垂这样敏感。 那么谢辞昼呢?他的耳垂也这般敏感吗?那今日在忠华门前,挨了她一口,他是不是也……有反应了? 林笙笙抓住谢辞昼的衣襟,玄黑的衣料上洇湿出瘦小的指痕。 “别……别用舌——” 忽然,谢辞昼不轻不重咬了一下,林笙笙后脊窜起一阵麻意在脑子里炸了个烟火,忍不住在唇角溢出些声音,方才究竟要说什么,全都忘了。 林笙笙胡乱抓着他往前凑,可谢辞昼今日偏偏清心寡欲正人君子,不去亲她凑过来的唇,也不去触碰她无意中探出水面的上半身。 他只微微倾身覆盖着林笙笙,然后目光游走她潋滟双眼还有莹白的锁骨,最后,定在那颗小痣上。 林笙笙头脑发热,松了他的衣襟,勾起他的下巴,问:“你从前不是说这颗痣很美吗?想不想再尝尝?” 男人一声粗粗低喘,沉声,“林笙笙,这是你自找的。” 林笙笙用尚存的一丝理智商量,“就一次,好不好?” 她目光缱绻温柔,描摹谢辞昼的脸,如此美色在眼前,谁能把持得住…… 谢辞昼被她懵懂的目光激起一阵汹涌骇浪,他呼吸愈发急促,不给林笙笙回答,只低头吻住那颗甜美樱桃。 谢辞昼每次都很凶,与他平日骄矜自持的模样判若两人。 林笙笙胡乱脱他的衣裳,任由他从唇瓣转移到颈侧又转移到锁骨,然后在那颗小痣流连。 她把人扯进浴桶里,这苦巴巴的药,叫谢辞昼也尝尝才对。 林笙笙被捧着腰肢浮出水面,却不觉得冷,谢辞昼比这通水还烫。 浴桶里本装得七分满,被一番动作弄得只剩五分。 “你说……我们这样,和一边喝风寒药一边吹冷风有什……么分别?”林笙笙攀着他的肩稍作休息。 谢辞昼在她耳边吹气,握紧了她的腰,浴桶里的水又翻滚到地板上一些,“三心二意,该罚。” 林笙笙被这一下捣出泪花,撑着他的肩膀从他怀里直起身,泪光莹莹看着他,“别再欺负人……” 谢辞昼哄她,“换笙笙来欺负我好不好?” 林笙笙抚他的脸,虚心求教,“怎么欺负你?” “你来动。” “怎么动?” 林笙笙学得很快,但是累得也很快。 她靠在谢辞昼身前,下巴尖抵着他的胸口,气息错乱,“分明是叫你舒坦……你骗人……根本不是欺负你。” 谢辞昼吻去她额头上的薄汗,抱着林笙笙安抚,“等你回谢府,我带你练短刀可好?” 林笙笙懒洋洋应了,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练就练,不许占我便宜。” 谢辞昼只勾唇笑了笑,就又抱起她调转了个方向。 林笙笙被他从后面拉着手腕,这才看清了地板上一片狼藉,泛着苦味的热水流了一地,甚至流出了画屏去。 不等她继续想这些,别的强烈情绪已经占据她的脑海。 一次确实没错,可是为什么这么久啊……偏偏还叫人欲罢不能…… 谢辞昼究竟怎么学的这些招数? 第二日一早,林笙笙睁开惺忪双眼,发现自己还被男人抱在怀中。 谢辞昼赤裸着身体,手臂与挺括脊背上的肌肉结实又流畅,窄腰间掩着薄被,长发散开,半边脸陷在软枕中,像一只被驯服的兽类,此刻正乖顺躺在主人身边。 林笙笙伸出手摸了摸,心满意足喟叹。 刚要拿开手,忽然被一只大掌握住,然后重新放回去,谢辞昼眼睛微睁,闷闷道:“怎么不继续了?” 林笙笙有点窘迫,扯开话题,“太阳都出来了,你怎么还不走啊?” 谢辞昼翻过身,仰面躺着,把林笙笙捞起来放在胸前枕着,说话时的声音透过胸腔震得林笙笙耳朵痒痒的。 “不走了,衣裳都湿透了。” 林笙笙忙道:“那怎么能行?待会若是父亲母亲问起来,你怎么说?难道说你是翻墙来的?” 谢辞昼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认真思考是否要这样说。 林笙笙急得撑起身子,“不成不成,这成何体统?” 谢辞昼不以为然,“我翻的墙又不是别人家的,是岳丈家的,且不是找旁人,而是找自己的夫人,有什么不体统?” 他把林笙笙重新搂进怀里。 林笙笙被他这言论震惊了,她坐起来,捏着谢辞昼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你真的是谢辞昼吗?他以前不这样啊。” 谢辞昼把人压回床里侧,“夫人要仔仔细细检查一下吗?看看我是不是你夫君。” 两人玩闹了一会,直到佩兰在外头问:“姑娘,您起了吗?” 林笙笙慌忙道:“没有,没有,我再睡会。” 听着脚步声走远了,林笙笙催他,“快些穿衣裳回去!” 谢辞昼无可奈何,只好起身,找了一套前一阵留宿疏影轩留下的襕衫穿上,薄薄的,是夏天穿的衣料。 他颇有怨气,“夫人就舍得我这般回去?” 林笙笙寝衣披在身上,堪堪遮住雪白的肌肤,上前垫脚亲了亲谢辞昼的唇角,“快回去吧,到了谢府急得叫元青给你熬一碗姜汤喝下去去寒气。” 谢辞昼垮着脸弯下腰,“那不够,还得再亲一会。” 重生后被冷淡夫君听见心声 第94节 佩兰没问浴房里怎么全是水渍,也没问衣桁上为何多了一件宽大的玄黑袍子,只偷偷看了一眼歪在小榻上的林笙笙,问道:“姑娘……下回这药还泡吗?” 好像适得其反了啊…… 林笙笙瞪她一眼没说话,唤来白蔻吩咐道:“香云楼的价钱不必再压了,你去库房取钱吧。” 白蔻问:“那香云楼原先摆放的香料、樟木柜呢?” 林笙笙略思忖,“香料都销毁,樟木柜找个典当铺子卖了吧。” 白蔻又问:“那香云楼的布置与宝香楼一样吗?” 林笙笙早有盘算,答道:“自然,也挂上宝香楼的匾,正街开对门,多大的排面!” 白蔻要去取钱,林笙笙叫住她,“工匠找好了之后,就交给妧儿监工。” 白蔻道:“妧儿?她还那样小,能行吗?” 林笙笙有把握,“也不小了,就叫她试试。” 佩兰拾掇完从屏风后探出头来,“姑娘,殷围当真回不来了吗?” 林笙笙细细回想方才谢辞昼翻窗前给她的消息。 昨夜戚贵妃突发恶疾,流产后撒手人寰,肃王悲痛欲绝自请去皇陵守墓十年,不带任何姬妾孤身前往, 至于香云楼,毒杀贵妃罪不容诛,殷围必死无疑,香云楼也被收入官府手中另行拍卖。 那几个从香云楼搜查出来的外邦人销声匿迹,只有人马被暗中调派至北地数城。 积蓄成山洪的一场灾难就这样被遏制,新一日的太阳缓缓升起,昨日种种如东流之水奔腾不回头。 林笙笙迫不及待穿戴好,要去街上看看自己新得手的铺子。 路上遇见了几位夫人,都喜笑颜开来道贺,仿佛林笙笙将香铺开成云京之最是一件天大的喜事。 林笙笙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却还是虚心受了这些喝彩。 到了宝香楼,久不见面的朱掌柜又回来了,不似从前愁容满面,她容光焕发,甚至还穿了一件宝色长裙,从前她只穿灰绿、枣褐等颜色。 林笙笙眼睛亮了亮,“朱掌柜的病养好了。” 朱玉抿着笑,“哪来的什么病,庸人自扰罢了。” 林笙笙笑而不语。 朱玉忽然神神秘秘拉她到一旁,“还未贺林姑娘终成眷属呐!” 林笙笙啊了一声,没太听明白。 朱玉笑道:“听闻今日上午,谢公子去赌坊押了一千两!” “什么?!” “押你们二人不和离。” 林笙笙缓了片刻,“一千两?!他……他疯了吧。” 朱玉道:“这回云京可没人敢传你与谢公子和离了!” “……” - “一千两!你是不是疯了?!” 谢府书房中,谢长兴吹胡子瞪眼,负手走来走去。 谢辞昼噙了一口茶,不说话。 谢长兴气急败坏,“你妹妹到现在还下落不明!你竟然还有心思去赌坊挥霍!” 谢辞昼冷笑,“我妹妹?枕欢如今在房里绣喜帕,哪来的下落不明?” 谢长兴指着他道:“逆子!云霜难道不是你妹妹!就算你与她情分浅,那也好看在谢府的脸面上去找!尽快把人找到!” 屏风后传来金姨娘呜呜哭泣声。 谢辞昼靠在太师椅上,气定神闲,“找?父亲有本事,那就派人去找找看,还有屏风后那位,一同出去找罢。” 谢长兴暴跳如雷,“你!你!逆子!” 片刻,谢长兴冷静下来,商量道:“好歹是你妹妹,昨日夜里出了宫门就不见影,现在都晌午了还没动静……你……上次枕欢与林家女被掳了去,你不是当天半夜就找到了吗?” 谢辞昼眼神更冷,“当日你的女儿和儿媳双双被掳,并不见你这般着急。” 金姨娘忍无可忍,从屏风后冲出来抱住谢长兴的脚,“大人!救救云霜吧!她……她……” 谢辞昼居高临下睨着她,“她怎么了,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谢长兴蒙在鼓里,问脚底下的人,“什么?贱人,你们瞒着我什么?!” 金姨娘和盘托出,“云霜已有身孕……” 谢辞昼嗤笑。 谢长兴腿脚一阵颤抖,怒到眼前发黑,“身孕?什么时候的事?是谁的?这个娼妇!” 金姨娘被吓得缩作一团,“是……是肃王的。” 她紧接着理直气壮道:“那可是肃王的孩子!今后是要做皇子的!大人……您可千万不能撒手不管啊,今后咱们女儿是要入王府做侧妃的。” 谢长兴一下子跌坐在地,指着金姨娘,“你……你这蠢货!戚贵妃没了,戚家散了,肃王早就成了弃子被发配到皇陵十年!还做什么春秋大梦!蠢货!蠢货!” 金姨娘一时间忘了哭,窒了一下,忽然两眼通红乱喊乱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们骗我……你们……” 谢辞昼勾唇,“肃王妃无法孕育子嗣,肃王被废膝下无子,你以为,谢云霜此刻在哪里?” 金姨娘抖着唇,惨白着脸,“求求你,救救云霜……肃王妃是个疯子。” 谢辞昼道:“这是个死局,父亲自己决断吧。” 谢长兴一巴掌将金姨娘打翻在地,涕泗横流,“来人!金绫楣疯了,拖下去……” 救?怎么救?谢云霜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消失,太子定然早就知道其中缘由。 救回来,然后等着太子派人来灭口吗?那今后和太子交恶怎么办?谢家这么多年的名誉怎么办? 不如不救!最好是能……能……死在肃王妃手里。 谢长兴又后怕,若是真叫云霜将这孩子生下来了,太子那边又该怎么交代?! 他怔愣在原地,一个不留神忽然后颈刺痛,猛然回头发现金绫楣赤红着眼睛,手里举着一根金簪,血液像泉水一样洒在她脸上。 “贱人……”他只有力气说出这句话了,因为那金簪深陷在他后颈一侧。 - 林笙笙扶着谢辞昼的手进了马车,掀开车帘朝着陈毓盈挥手。 马车缓缓行进,林笙笙问:“你父亲怎么忽然回定州了?若是我没记错……他同你那些叔伯交恶已久。” 谢辞昼漠然道:“他受了伤,人老了十岁一般,忽然想念定州风土,非要回去看看。” 林笙笙点头,“落叶归根,挺好的。” 忽然,她想起什么事,骑到谢辞昼腿上愤愤道:“谁叫你去赌钱了!” 谢辞昼托住她的腰,在她唇角亲了亲。 “自然是有底气不和离。” 林笙笙道:“谁给你的底气?” “夫人给的。”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