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1节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作者:霁青 简介: [家长里短+美食+琐碎日常] 陆芦意外落水,被继弟的未婚夫所救,因此和继弟换了亲事。 继弟嫁给了和他订过娃娃亲的书生,他嫁给了救他的猎户。 猎户名叫沈应,身材高大,长相硬朗,看上去又冷又凶。 成亲后,陆芦依然每天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惹怒了他。 可沈应不仅没凶他,还给他买布做衣裳,让他顿顿都能填饱肚子。 就是精力太好了,每早都害他起不来床。 * 陆苇做了个梦,梦里陆芦嫁的书生考上秀才,陆芦成了秀才夫郎风光无限。 而他嫁的猎户打猎时摔断腿成了瘸子,日子一日过的不如一日。 醒来后的陆苇想办法换了亲事。 却不想,书生最后不仅没考上秀才,还成日花天酒地,动不动就打骂他。 相反,陆芦和那个猎户却是恩爱非常,日子也是越过越好。 *乖软内敛哥儿受x高大硬朗猎户攻 *无金手指,纯土著种田,架空朝代,家长里短琐碎日常 *先婚后爱,甜宠向 *攻受身心唯一 内容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种田文 美食 甜文 日常 主角视角:陆芦 沈应 一句话简介:细水长流小日子 立意:学会用心去感受世界的美好 第1章 正是黄昏时候,日落西沉,暮色四合,连绵起伏的山林隐没在苍茫的晚霭里。 水塘村村尾的沈家却是热闹非常。 今天是沈家长子沈应娶亲的日子,喜宴却没办在村子东边的沈家新房,而是办在了后山山脚下的沈家老屋。 “这沈文禄心可真够偏的,老大平日里又是上山打猎,又是下地干活,新盖的房子也都亏了老大出力,到最后钱全给了老三念书,老大的婚事却是分文不出,这分了家,还连喜宴都不来了。” “可不是吗,都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就算沈文禄肯给沈应掏钱,他后娘冯香莲能乐意?更别说沈文禄本就是个偏心的,说来说去,这不是亲娘到底不一样。” “说起这个,我怎么听说,沈应娶的新夫郎也有个后娘,好像还是个后夫郎,他先前议亲的不是石桥村的陆家哥儿吗?怎的又变了?” “这事我也不大清楚,只听隔壁江家的说漏了一嘴,说是陆家的两个哥儿换亲了,娶回来的是陆家的另一个哥儿,名字叫陆芦的。” “换亲?还有这事儿?难怪纳征还没过几日,这么快就赶着成亲了。” “是啊,这沈家老大娶亲可真是不容易,如今分了家,又搬回了山下这间破草屋,以后的日子还不知道过成什么样。” 院子门口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是去石桥村迎亲的队伍回来了,在灶屋里帮厨的两个婶子立时住了声,伸长了脖子往外瞧。 只见院子的土墙外围满了人,一片喜庆的喜乐声中,穿着喜服的高大身影弯下腰,从骡子车上抱起头盖红布的新夫郎,迈入院门,走向正中间的堂屋。 沈家的人一个没来,堂屋正桌上只摆放着一块沈母的牌位,沈应牵着红绸,和另一端的新夫郎跨过火盆拜了堂,又在众人的欢呼中将新夫郎抱进了新房。 揭盖头和闹洞房都在入夜之后,外头还有吃席的宾客在,沈应把人抱到铺着新褥子的喜床,便去席间敬酒了,留下新夫郎一个人在屋内。 出了堂屋,他叫住走在后面的江家哥儿吩咐:“一会儿帮我给你嫂夫郎送碗饭菜,记得多夹点肉。” 江家婶子是沈母的手帕交,二人是一起嫁来水塘村的,可惜沈母福薄,去得早,江家为此对沈应颇为照顾,这迎亲的骡子车就是江家借给他的。 江家哥儿听了,笑着应道:“沈应哥你放心,这事交给我。” 新房内,陆芦端坐在喜床边。 窗户正对着屋前的院子,窗上贴着大红色的囍字,宾客们的祝贺声和谈笑声时不时从窗外飘进来,其中还夹杂着沈应敬酒时的说话声。 陆芦没敢掀开盖头去看,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想到今天是他和沈应成亲的日子,仍然有些不真实感。 他原本的未婚夫并不是沈应,而是清河村一个姓宋的书生,叫做宋生,是他阿爹和爹亲在世时给他指腹为婚的娃娃亲。 他刚出世不久,生他的阿爹就因病离世了,他的爹亲独自带着他种地干活,日子过得甚是辛苦,于是在媒人介绍下娶了个后夫郎,也便是他如今的后爹。 爹亲尚在时,后爹虽对他不待见,却也不敢苛待他,爹亲去世后,后爹越发看他不顺眼起来,骂他是个丧门星,还动不动拿藤条打他,各种脏活累活都使唤他做。 就这样,他在后爹磋磨下到了婚嫁的年纪,原想着等他和未婚夫成亲以后,便能彻底从后爹身边离开。 却不想,纳征那日,他竟无意中撞见他的继弟和他的未婚夫抱在一起。 继弟名叫陆苇,是他爹亲和后爹后生的哥儿,只比他小两岁,年初时刚和水塘村一个姓沈的猎户议了亲,沈家前年盖了新房,沈应又有一门打猎的手艺,后爹因此毫不犹豫应下了这门亲事。 他和陆苇同一日纳征,清河村和石桥村离得近,宋生比沈应先到,早早便将聘礼送来了陆家。 虽就在邻村,可毕竟是未婚的哥儿,他脸皮又薄,平日和宋生很少走动,哪怕在路上碰了面,也没说过几句话。 因此,当看到屋里搂抱的两人时,陆芦几乎完全怔住,他哪里见过哥儿和汉子这般亲密,更别说这两人还是他的继弟和未婚夫。 便在怔愣间,陆苇和宋生也发现了他,他吓了一跳,出于本能转身就跑,却不小心跌进屋后的河水里,恰巧前来送聘的沈应从石桥上经过,将他救上了岸。 沈应这个名字他很早以前便听同村哥儿说过,听说这人是个猎户,身材高大,长得又冷又凶,曾在山上徒手打死过一头狼,总之,是个极不好惹的人。 陆芦只见过他两面,一面是沈应来陆家提亲,一面便是这次落水救他。 只是落水被救,继弟却借此反咬一口,说他和沈应有了肌肤之亲,假装大度退让,当着村里众人的面主动提出和他换亲。 他知道继弟这么做是为了嫁给宋生,想到沈应是因为救他才会遭到污蔑,他不愿对方因自己被继弟蒙骗,从来胆小怯懦的陆芦第一次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撞见之事。 话刚出口,便遭来后爹一顿斥骂,陆苇对此自是不认,宋生则因心虚不敢言语,众人围着看热闹,后爹骂完拿起棍子就要打他,被沈应出手阻拦,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最后,还是石桥村的里正赶到,才叫他们停了下来,而这件事最终也以沈应同意换亲结束,婚期定在了三日之后。 因婚期仓促,加之又发生了那日的事,陆芦只带了一口装着几件破衣服的木箱便被送上了骡车。 一开始他想不明白,为什么陆苇会私下勾搭宋生,宋生虽是读书人,可生父早逝,家中全靠寡母一人操持,家底单薄,聘礼更是远远不及沈家。 后来他才从旁人口中得知,原是沈应因婚事和亲爹后娘闹得不快,一怒之下分了家,搬去了村尾后山下的破草屋,陆苇若是嫁过去,定然是要过苦日子的。 手腕子上还留着后爹打他的痕迹,陆芦怕别人瞧见了被吓到,小心翼翼把手往袖口里头缩了缩。 他不怕苦,也不怕累,只要有个地方住,不让他挨打挨饿就行。 门外传来几句很轻的说话声,隔着房门听不清晰,不一会儿,门口一声吱嘎轻响,有人从外面推门而入。 听脚步声不像是刚才抱他进来的汉子,陆芦顿时挺直了后背,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进屋里来的是江家哥儿,端着一碗满满的饭菜,笑着喊了声嫂夫郎,说道:“沈应哥怕你饿了,让我来给你送饭,我叫江槐,你叫我槐哥儿就行。” 小哥儿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明快,陆芦不自觉放松了些,慢慢摘下头顶的红盖头,洞房之前,盖头是不能随便摘的,为免被旁的汉子看去,但同是哥儿便没有这些忌讳。 江槐盯着他抹了胭脂的脸,直盯盯看了会儿,忍不住夸了句:“嫂夫郎,你长得真好看。” 陆芦有些不好意思红了脸,长这么大,除了他阿爹和爹亲,从没有人夸过他,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夸他好看。 陆芦红着脸放下盖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进来之前江母就叮嘱过他,说新夫郎脸皮薄,叫他送完饭菜就赶紧出去,于是江槐把碗筷放在床边便转身出了新房。 关门的时候,他又回头对陆芦说道:“等会儿我再来拿碗,嫂夫郎你慢慢吃,不够我再给你添。” 碗里的肉菜堆得冒尖,色泽金黄的肉糕,酱红色的坨子肉,浸着油汁的扣鸡,用泡椒爆炒的鸡杂,每样夹了好几块,紧实地压在米饭上。 陆芦光是看着便直咽唾沫。 乡下的姑娘哥儿送嫁,都会煮锅疙瘩汤招待前来帮忙的人,殷实点的人家会放几片肉,煮成肉疙瘩汤,寻常人家吃不上肉,便磕上几个鸡蛋。 早上的疙瘩汤是后爹叫陆芦做的,他多拿了一个鸡蛋,被后爹好一顿骂,煮好的疙瘩汤一口都没给他喝。 水塘村和石桥村之间隔着两个村子,光是坐骡子车便花上将近两个时辰,整整一日滴水未进,他的肚子早就饿了,这会儿闻着碗里的肉香,更是咕咕叫出了声。 陆芦盯着热腾腾的饭菜咽了口唾沫,片刻后终于捧起了碗,捉着筷子夹起肉块送进嘴里,先是浅浅尝了一口,随后大口吃了起来。 肉糕咸香软糯、又细又嫩,坨子肉肥而不腻,扣鸡皮酥肉烂,鸡杂鲜辣爽口,底下的米饭吸饱了汤汁,每一粒都浸着肉香。 陆芦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等回过神来碗底已经空了,江槐来收拾碗筷时他还有些不好意思,怕人觉得他太贪吃。 天色渐渐黑尽,喜宴结束,宾客们尽数散去,几个相熟的汉子起哄要闹洞房,被沈应全部挡在了门外。 等到外头的人都走光了,新房的门才被人轻轻推开,知道进来的人是沈应,坐在床边的陆芦不由泛起一丝紧张,双手紧紧抓着腿侧的布料。 门口的沈应往屋里看了一眼,关上门,朝着喜床缓步走来,高大的身影停在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 1v1小甜饼,身心唯一,偏日常风的种田文~ 第2章 虽说见过两面,陆芦却从未正脸细看过沈应。 来陆家提亲那次他刚割完猪草回来,后爹嫌他身上太脏,不准他去前屋,他隔着篱笆远远瞧了眼,只知道是个身材高壮的汉子,瞧着比他整整高了个头。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2节 而纳征那日他跌入水中,沈应救他上岸,他因呛水险些喘不过气,睫毛黏着水珠,根本睁不开眼,只记得对方的胸膛十分结实,宽阔又温暖。 仅仅在沈应答应换亲时,陆芦才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了眼他的脸,鼻梁高挺,五官硬朗,是十里八乡少见的英俊汉子。 许是如此,尽管沈应是个沾过血的猎户,当初陆苇在见了他后还是同意了沈家的提亲。 随着头上的盖头揭开,眼前顿时明亮起来,陆芦眨了下长睫,缓缓抬起眸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紧接着视线上移,他又对上了一双深若寒潭的眼睛。 沈应就站在床前,一头墨色长发整齐束着,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衬得他的身形愈显挺拔。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陆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率先低下了头,别过脸去,双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沈应见状,很快回过神来,手里还拿着刚摘下来的红盖头,一时不知该放在何处。 眼前的夫郎看起来格外瘦弱,喜服穿在身上空落落的,微垂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眉间的孕痣好似用胭脂点过,颜色十分鲜艳。 他收回视线,把盖头放在床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片晌后问道:“吃饱了吗?我去再给你端点吃的。” 陆芦闻言,摇了摇头,小声道:“不、不用,我已经吃饱了。”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两人都显得有些拘束,沈应在原地站了会儿,又道:“那我去烧点热水,给你洗脸泡脚。” 陆芦这次点了下头,很轻地嗯了声。 得到他的回应,沈应于是转头跨出新房,到灶屋烧水去了,他一走,屋子里又剩下了陆芦一个人。 先前摘了盖头怕被外人看见,陆芦只顾着埋头吃饭,没敢细瞧,这会儿他才借着桌上油灯微弱的灯光,悄悄打量着这个房间。 新房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木桌和一个半人高的衣柜,唯一的木箱是他今天带过来的嫁妆,被放在了衣柜上面,床头斜对着窗户,窗口望出去正是外头用土墙围着的院子。 虽没什么多余的物件,屋子却收拾得一尘不染,角落里不见半点灰尘,可见对方并不是个邋遢的汉子。 热水烧好了,沈应找了条干净的布巾子,把装着热水的木盆端进屋内,自个儿则去了院子里冲洗。 虽说他们已经成了亲,可毕竟是头一晚,夫郎又那么胆小,他怕把人吓着了,而且家里没有沐浴的木桶,也没办法一起洗。 屋里,陆芦探手试了下水温。 木盆里的热水兑过凉水,水温恰到好处,他听着屋外的水流声,知道沈应正在外面洗澡,红着脸慢慢拿起搭在盆沿的布巾子。 在陆家时,他睡的是柴房,因每日都要打扫鸡舍猪圈,后爹总说他身上臭,不许他进屋里睡,拿了块木板在柴房里给他搭了张木床。 后爹不准他用木柴烧水,他洗澡只得用凉水,起初他真以为自己臭,每回都要用皂角搓洗好几遍,后来才发现后爹只是鸡蛋里挑骨头,单纯看不惯他。 新夫郎出嫁当天都要洗一次澡,将身上的泥垢洗干净才能换喜服,因此,今早出门前,陆芦将全身上下都仔仔细细清洗过,只需要用热水擦拭一遍就行。 虽然知道这里不是陆家,也知道自己身上并无异味,陆芦还是抬起手臂闻了闻,确定真的没有味道后,才赶在沈应洗好之前上了床。 沈应进屋的时候,他已经铺好被褥躺在了床上,桌上的油灯被轻轻吹灭,四周瞬间陷入黑暗,不一会儿,一道热烘烘的身躯缓缓在他身侧躺了下来。 陆芦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洞房的事他并不清楚,只在干活时曾偷偷听见村子里已婚的哥儿说过几句,那哥儿说只要躺着就行,别管汉子做什么都不要动,再疼也要忍着。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疼,只闭眼紧咬着唇,想着待会儿无论如何都不能发出声。 黑暗中,身旁的夫郎双目紧闭,身体轻轻颤抖着。 沈应本想从后面抱一下他,见他浑身发颤,一副很是害怕的模样,想来对方应当是不情愿,手刚抬起来又不由地停下。 说到底,他本不是陆芦的未婚夫,若不是因为自己救了他,陆芦此刻本该和那个姓宋的书生一起洞房花烛,而不是现在这样同他躺在一张床上。 但倘若重来一次,他依然会毫不犹豫选择救他。 思量片刻后,沈应缓了缓收回手,只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句,“睡吧。” 等了许久,迟迟没有等来身旁的汉子靠近,陆芦以为沈应已经睡着了,在听见那两个字后,先是顿了一下,随后紧绷的身体跟着慢慢放松下来。 若是纳征那日他没有意外落水,沈应或许便不会救他,他和陆苇也不会因此交换亲事,倘是如此,最后同沈应成亲的人本该是他的继弟才是。 这么想着,陆芦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夜色沉沉,躺在床上的两人各怀心事。 而另一边,清河村的宋家,陆苇正坐在喜床上等着揭盖头。 外头吃酒的人还没走,宋生正在堂屋陪客,他坐的有些不耐烦,反正屋里也没旁人,便独自掀了一角盖头东张西望。 宋家在清河村的最西边,几间土砌的泥瓦房,家中仅有宋母一个寡妇,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为了把银钱留着给自己儿子交束脩,宋母并没有大办喜宴,只请来几个宋家的旁系叔伯,在家里置办了几桌简单的酒菜。 说这是间新房,倒不如说是个杂间。 东面摆着一张挂了红绸的喜床,西面有个积了灰的衣柜,窗前是堆满了书卷的桌案,墙角还有几口不知什么用处的大缸,各种杂物塞得满满当当,床底的尿虎子像是许久没有刷过,屋子里还飘着一股子酸臭味。 今早出门前,陆苇喝了一大碗打了蛋花的疙瘩汤,过了整整半日,这会儿早该饿了,可闻着这酸臭味,实在提不起半点儿胃口。 若是换在从前,他才不会嫁到这种低贱人家。 这一切还要从两个月前说起。 两个月前的某日深夜,陆苇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和他那个胆小怯懦的继兄同一日成亲,他嫁给了年初刚议亲的猎户,他的继兄则嫁给了自小订过娃娃亲的书生。 这原本是门好亲事,可在梦里,他嫁的猎户后来打猎摔断腿成了瘸子,再也不能上山,也下不了地,两人住在几间破草屋里,日子一日过的不如一日。 而继兄嫁的穷书生几年后竟然考上了秀才,带着寡母夫郎举家迁去了县城,住进城里的宅子,他那个继兄也因此变成了秀才夫郎,一时风光无限。 起初陆苇对此自是不信,只当这是一场梦,谁知这个梦他竟一连做了好几日,且每一日都是相同的结局。 直至上个月,水塘村那边传来消息,说那姓沈的猎户和亲爹后娘闹了矛盾,分家搬去了山脚下的老屋,这和梦中发生过的事一模一样,不禁让他慌了神。 凭什么那个胆小怯懦的继兄能当上秀才夫郎,而他最后却和一个瘸子猎户共度一生,陆苇不服气,同时也开始担心,担心梦里的事有朝一日变成现实。 由此,他想到了换亲。 若是换了亲事,继兄嫁给猎户,而他嫁给书生,那么将来的秀才夫郎便是他自己,他不用担心会过苦日子,还能带着阿爹离开石桥村,搬进县城住大宅子。 陆苇本想着先勾搭上宋生,待成亲那日再偷偷换亲,到那时生米煮成熟饭,婚事已成,再想要换回来也为时已晚。 不曾想纳征那天,他和宋生私会竟被继兄撞见。 本以为事情即将暴露,好巧不巧,继兄不小心失足落水,恰好被那个姓沈的猎户所救,虽说其中有些波折,但他和继兄也因此彻底换了亲事。 真是连老天爷都在助他。 宋家的几个叔伯吃酒到深夜才走,宋生推门迈进新房时,陆苇都快坐在喜床上睡着了。 穿着喜服的汉子满身酒气,摇摇晃晃走到床边,连盖头都没揭,便一头栽了下去,倒在他的身侧。 等了一会儿都没动静,陆苇只得自己揭下盖头,看着身旁酒气熏天的汉子,微皱着眉,满是嫌弃地捏了下鼻子。 房门被咚咚敲了两声,他看了眼宋生去开门,宋母端着一盆热水站在门口,冷着脸把木盆递给他,吩咐他伺候宋生洗漱。 陆苇哪里做过伺候人这种事,他自小被阿爹捧在手心长大,连一件衣裳都没洗过,家里的粗活平日里全是他继兄在做。 想到将来的富贵日子,陆苇接过木盆,勉强弯唇应了声好,脸上的笑意却在转身时瞬间敛去。 他咬了咬牙,心头暗忖,先忍忍,等日后宋生考上秀才就好了,到了那时,他就是秀才夫郎,想要什么有什么,要多风光多风光。 第3章 翌日清晨,东边的天刚泛起鱼肚白,陆芦便和往常一样睁开了眼。 他昨晚睡在靠里的位置,扭头看时,床的另一边早就空了,连沈应什么时候醒的都不知道。 乡下没有新夫郎给公婆敬早茶的规矩,但要起早做早食,不然会被别人说是懒夫郎,于是陆芦连忙翻身下了床。 他把昨日穿过的喜服换下,穿回了从陆家带来的旧衣裳,走出房门,仍是没有看到沈应的身影,便在院子里头转了转,环顾了一遍四周。 这是一间茅草盖的草屋,屋身是用编过的竹篾和掺了稻秆的黄泥糊的,一共三间屋子。 草屋坐北朝南,背靠大山,东边是灶屋,中间是堂屋,西边则是他们的新房,新房的窗户开在前面,旁边还搭了个用来堆放干柴的草棚。 草棚就在院子西侧,院子前边和东边是泥巴砌的低矮的土墙,墙头长着不少野草,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院门在南面,正对着灶屋的窗户,一道木头做的栅栏虚掩着,看样子沈应一早便出去了。 村子里谁家要办宴席,桌子和碗筷大多都是找别的人家借的,等办完宴席后又挨着给人还回去。 盛菜的碗昨晚洗完便被那些婶子带走了,没吃完的剩菜剩肉也给她们装了回去,想来沈应大抵是去还桌子了。 趁着他还没有回来,陆芦挽着袖角进了灶屋,准备去做今早的朝食。 灶屋在草屋东侧,门是从堂屋里面开的,南边和东边分别开了一扇窗,从东边的窗口看出去,是一块两丈余宽的空地,看着像是以前的菜地,只是许久没人打理,地里长满了杂草。 里面的陈设同新房一样,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件,只一个土灶、一口铁锅和一个装碗的食橱,墙角还有几口盖着木盖的大缸。 陆芦打开木盖看了眼,其中两口缸里装着米面,另一口靠近灶台的缸里则装着满满的清水,一根手腕粗细的竹管从东边的窗口伸进来,搭在水缸的缸沿上,用竹塞子堵着。 食橱上面放着一篮子鸡蛋,是昨日喜宴村里人送来的喜礼,陆芦没敢多拿,只从篮子里摸了一个,又用陶碗盛了碗面粉,打算给沈应煮碗鸡蛋面。 在陆家时,一日三餐都是陆芦在做,只有每次炖肉的时候,后爹才会亲自下厨,还不许他靠近灶屋,怕他偷吃。 他最拿手的就是鸡蛋面,揉好的面团擀成薄皮,切成宽窄均匀的长条,下入煮沸的热水中,另外在碗底加小勺猪油和酱油,浇上滚烫的面汤化开,最后撒点葱花蒜末,卧上一个金灿灿的煎蛋。 沈应送完桌子回来,刚走到院子门口,便闻到了一股从院子里飘出来的香味,抬头一看,自家灶屋顶上的烟囱正冒着一缕炊烟。 他先是一愣,想到是自己夫郎在家,脚下的步子轻快起来,连忙抬手推开了院门。 堂屋里摆着一张木桌,正中靠墙的地方还有个条案,上头放着沈母的牌位。 刚出锅的鸡蛋面冒着热气,沈应轻轻吹了吹,喝了口飘着葱花的面汤,随后端起碗,夹了筷子面条送进嘴里。 沈家盖了新房后,一家人从山脚搬去了村东,但大多数时候沈应还是住在山下的老屋里,一来方便进山,二来下山时更好落脚,还能顺道处理一些山里猎的野物。 为了赶在天亮前上山,他常常顾不上吃早食,随便啃个饼子便应付了事,饼子又干又硬,哪里比得上一碗汤面有滋味。 碗里的面条筋道爽滑,面汤里加了猪油,咸香味浓,沈应一口气吃了大半,看着自家夫郎夸道:“好吃。” 陆芦没来由松了口气。 虽说做鸡蛋面他最拿手,可他并不清楚沈应的口味,做之前还有些担心他不喜欢吃,这会儿听沈应说好吃,才终于放下心来。 “你也吃。”沈应吃到一半,看到卧在碗底的煎蛋,顿了下,又抬眼看向陆芦碗里连油星儿都没有的面汤,“怎么只有一个?” 陆芦抿了抿唇道:“我不用吃,你吃就行,我昨晚吃了太多还没饿。” 鸡蛋可以拿到市集去换银钱,在乡下虽不如鸡鸭值当,也算是个金贵东西。 他在陆家每天只能吃剩饭,只有后爹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把陆苇不吃的鸡蛋拿给他,每回他都能高兴好久。 面前的夫郎又瘦又小,最是该吃肉养好身体,不沾荤腥怎么行。 沈应不顾他的话,直接把煎蛋夹进他碗里。 陆芦不禁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他,想要夹回去,刚动了下筷子,又听沈应道:“你不吃我也不吃。”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3节 他再次顿住,默了会儿,拿筷子把煎蛋夹成两块,大的那块夹给了沈应,小声说道:“那就一起吃。” 沈应冷硬的脸庞旋即柔和下来,点头嗯了声,“好。” 高大的汉子埋头大口吃着面,声音哧哧溜溜,看起来吃得很香,吃完连面汤都喝光了。 陆芦低头咬了口煎蛋,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一眼,感觉对方和想象中有点不太一样。 饭后,沈应带着陆芦整理了一下昨日送来的那些喜礼。 村里人送礼无非是牲畜和鸡蛋,有的人家会送块猪肉,或送只鸡鸭,有的人家则送双数的鸡蛋,以表祝贺。 他们数了数,猪肉有两块,都是冬天熏的腊肉,鸡鸭有五只,光是江家就送来了一只鸡、一只鸭和一块腊排骨,另外一块猪肉和三只鸡鸭是里正陈家和卖豆腐的梁家送的,鸡蛋最多,装了两个篮子,吊在灶屋的屋梁上。 其中母鸡和母鸭有两只,公鸡有一只,沈应把鸡鸭撵进草棚里,捉住公鸡道:“母鸡和母鸭留着下蛋,公鸡给你炖汤吃,赶明儿我要和大松上山一趟,前几天下了套子,得去看看,你在家自己料理就行。” 他口中的大松全名江松,是江家的长子,也是槐哥儿的亲兄长,五年前便成了亲,娶的是清河村杜家的幺女,前年刚生了个小子。 沈应打猎的手艺便是和他跟着江家大叔一起学的,两人年纪相近,同亲兄弟一般,关系很是不错。 陆芦听了,急忙摇头说不用,“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家里还有那么多鸡蛋,这只公鸡不如拿去卖了吧。” 沈应刚分家不久,缸里的米面都是从沈家分来的,这几天为了办喜宴花了不少银钱,他才想着赶在插秧之前上山猎点野物拿到县城去卖。 想起挂在屋梁下的两篮子鸡蛋,沈应放下公鸡,点了下头,“那就听你的,鸡蛋留给你,你别舍不得吃,一天至少吃两个。” 陆芦想说自己哪里吃得了这么多,接着却又听沈应说道:“先养好身体,身体养好了才能生娃娃。” 蓦然间听到这话,陆芦的耳根登时烫了起来,双颊微红,脸上一阵热意。 哥儿和女子不同,虽能生育,却极难有孕,有的哥儿孕痣太浅,三年五载都生不出一个娃娃,是以寻常人家若能娶个女子回去,都不会花钱娶一个极难生养的哥儿。 沈应只是随口调笑一句,回头看到夫郎涨红了脸,也跟着多了几分局促,他从没说过这种荤话,刚才不知怎么便说出了口。 沈应摸了下鼻尖,握拳放在唇边,略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才又说道:“对了,你跟我来,我给你个东西。” 陆芦跟在他的身后,不明所以地进了里屋,脸颊仍然有些发烫。 沈应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一个掉了漆的木匣子,递到他的手上,见他拿着没动,挑了下眉:“打开看看。” 陆芦依他的话将木匣子打开,里头装着两张盖了红印的田契、几两碎银和半串麻绳穿的铜钱,另外还有一只沉甸甸的银镯子。 沈应一一介绍道:“这两张田契是我从前买的田地,分家时归给了我,还有这银钱,是办喜宴时剩下的,碎银加上铜子儿,一共还剩二两五百文。” 说到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只银镯子上,缓了缓又道:“这只镯子是我娘亲生前留给我的,让我交给我未来的夫郎,既然已经成了亲,以后就是你的了,这些田契和银钱,也全都交给你。” 他本打算昨晚就给他,洗漱完后见陆芦躺上了床,便没有拿出来。 陆芦捧着木匣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银钱,更别说还全部交由他来保管。 他下意识想要推让,沈应把银镯子放回去,合上匣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家里这些以后都由你来做主,放心,我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陆芦对上他满是认真的眸子,微微有些晃神,片刻后才呆呆地点了点头。 嫁来沈家之前,他以为沈应就像听来的那样,是个又冷又凶且极不好惹的人,经过这半日的相处,他却觉得,眼前的汉子和传闻中那个凶神恶煞的猎户并不一样。 既然他们已经成了亲,以后便好好过日子。 第4章 卯时天还未亮,沈应便和江松一起上山去了,留下陆芦一个人在家。 陆芦早起给他烙了几个鸡蛋饼,让他揣着路上吃,自己也跟着吃了一个,沈应叫他回去再睡一会儿,他睡不着,送完沈应出门便去割草喂草棚里的鸡鸭。 草棚右侧堆着劈好的干柴,左侧堆着垒好的稻草,鸡鸭养在右侧,靠近院子土墙的地方。 他在院子东面的荒地割了些嫩草,本想着顺道开一片菜畦种菜,可家里没有锄头和菜种,只能暂且作罢。 喂完鸡鸭,陆芦又去屋后砍了几根毛竹,打算用来编个鸡笼。 草棚只三面围着土墙,没有门,山里多虫蛇,有的时候夜里还会有黄皮子,鸡鸭养在笼子里不用担心遇上这些野物,也不会在院子里头乱窜。 竹编的手艺陆芦是跟着爹亲学的,爹亲在世时教了他许多,除了编鸡笼,他还会编簸箕、背篓、竹筛和箩筐。 先用柴刀去掉长在竹节处的竹枝,将竹子从中间劈成两半,再由宽到窄,破成一条一条细长的竹篾,最后去掉里层的白篾,只留下黄篾和青篾。 每条竹篾约摸拇指粗细,宽窄均匀,编成鸡笼最合适不过。 光是编鸡笼,陆芦便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在笼底铺上一层薄薄的稻草才算结束,他还顺道用稻秆做了个鸡窝,放在笼子的角落里。 编完鸡笼还剩下一些篾条,反正也无事可做,陆芦准备再编一个装东西的背篓。 刚架好做背篓底的竹篾,院子土墙外忽然传来一道喊声,一个欢快明朗的声音朝他唤了一声嫂夫郎。 陆芦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靛色布衣的哥儿立在院子门口,怀里端着木盆,生得眉清目秀,正是成亲那日进新房给他送饭菜的槐哥儿。 看到是他,陆芦连忙放下手中的篾条,起身去给他开门。 许是因为见过一面,又都是哥儿,年纪上也相仿,陆芦见着江槐莫名有几分亲切。 木盆里装着几件还未洗过的衣物,没等他走近,江槐便隔着木栅栏问他:“嫂夫郎要去洗衣裳吗?” 陆芦这才知道江槐来找他是一起去捣衣,他连忙应道:“要的,你等我一下,我同你一起去。” “不急。”江槐笑了笑道:“我来还是为了给你送个东西,阿娘给了我两袋子菜种,让我给你。” 他说着将装着菜种的布袋子递给他,“这是苋菜,这是蕹菜,阿娘说,你若是不知道怎么种,可以去问她。” 菜种装在一个碎布缝的小袋子里,陆芦接到手上,说了声多谢,正愁没有菜种可种,没想到江槐这就给他送来了。 江槐又道:“阿娘还说,那块荒地你先别急,等过几日忙完了插秧,让我大哥和我爹帮着一起翻,到时候阿娘再给你送一些瓜苗。” 又是送菜种又是送瓜苗,听他说还要帮忙翻地,陆芦接过话道:“没事,我可以自己翻,等沈应买个锄头回来就行,用不着那么麻烦。” 说到沈应两个字时,他不由停顿了一下,这还是他头一次在别人面前提到他。 “这算什么麻烦。”江槐看着他道:“你一个人翻地多累,他们汉子愿意做就让他们做,我们正好可以躲懒。” 听江槐这么说,陆芦似被他脸上的笑感染一般,也跟着弯了下唇,“行。” 他怕江槐等久了,放好菜种便转身去拿木盆。 “等等,”待他转身,江槐又出声叫住他,低头从身上摸出一块叠好的手帕,“这是我阿娘今早蒸的米糕,我给你带了几块。” 米糕用手帕包着,一层乳白一层草绿,最上面缀着半颗去了核的红枣,颜色瞧着十分好看。 陆芦微微一愣:“给我的?” 江槐眨着眼点点头:“嗯,给你的。”并催促他:“你快尝尝,我阿娘蒸的米糕又软又糯,最是好吃。” 陆芦闻言,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小心翼翼拿起一块米糕,凑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正如江槐所说,米糕口感绵密,入口即化,吃进嘴里一点儿都不粘牙,不仅如此,齿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艾草的清香。 陆芦吃完了一小块,眸子微微一亮,抬眼问道:“是加了艾草汁做的?” 江槐又嗯了声,把米糕和手帕一块儿给了他,见他将剩下的米糕仔细包好,笑着说道:“不用给沈应哥留,阿娘早上叫大哥给他带了,这些你留着自个儿吃就行。” 被他一眼看穿了心思,陆芦不禁脸上一热,耳廓跟着爬上一抹薄红。 他抿了抿唇,才微红着脸收起帕子,轻声说道:“那这块手帕我洗好再还你。” 见他一脸害羞的模样,江槐才止住了笑,点头应了个好。 剩下几块米糕陆芦没舍得吃,包在手帕里放回了里屋,然后端着木盆和江槐一起去洗衣裳。 水塘村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便是因为村子里有着大大小小的水塘,最大的水塘在村子南边,和里正家离得最近,时常有媳妇夫郎结伴去水边浣洗衣物。 他们到的时候,对面的大石头上正蹲着几个在洗衣裳的媳妇夫郎,水塘四面有好几块这样的大石头,是里正为了村里人方便从山里搬来的。 几人正闲聊着家常,抬头瞥见走到水塘边的两道身影,拧着手里的衣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其中一个身材较胖的媳妇先开口道:“哎,槐哥儿身边那个你们见过没?瞧着有些眼生,不像是我们村子里的。” 另一个年轻夫郎用棒槌敲打着衣裳,不紧不慢接过话:“跟江家走得近还能有谁,也就只有山脚沈家的那个了。” “那就是沈应新娶的夫郎?怪不得眼生,说起来,我听说沈应要娶的哥儿原本是另一个,不知怎么给换了,你们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听喜宴那天帮厨的婶子说了几句,”年轻夫郎停下手里的棒槌,“好像是这姓陆的哥儿掉进了水里,被沈家的给救了,都有了肌肤之亲,你说还能怎么样。” “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事儿,难怪突然给换了亲事,长这么瘦,也不知道日后好不好生养。”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隔着水面飘过来,陆芦隐约听见他们在议论自己,垂着头低下眼去。 “别搭理他们,都是一群碎嘴子。”江槐性子直爽,平日最是看不惯这些嚼舌根的人,瞪了那几人一眼后,拉着陆芦的胳膊往前走了两步,“我们去前面洗,离他们远点。” 前面的石头上蹲着一道瘦削纤弱的身影,是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姑娘,瞧着只有十五六岁,看到他们走近,很是自觉地往另一边挪了挪。 陆芦说了句谢谢,正要放下木盆蹲下去,江槐从后面轻轻扯了下他的袖角,压低声音对他道:“这是沈家的穗姐儿,沈应哥的二妹。” 听到这话,陆芦顿时停了下脚,直起身来,没有再继续靠近。 沈应来陆家提亲时,陆芦曾听给陆苇议亲的媒人提过几句,说沈应他爹在沈应亲娘病逝后没多久,便很快娶了个后娘,第二年又给他添了一对同父异母的孪生弟妹。 他只听说沈应的三弟在城里的书院念书,并没有听他们提过沈应的二妹。 办喜宴那天沈父和后娘都没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沈家的人。 陆芦正犹豫要不要和她打声招呼,便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刺耳的骂声,听声音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我说跑哪儿躲懒去了,原来在这儿,几件衣裳洗这么久,磨磨蹭蹭的,你个懒皮子,还不赶紧回去割鸡草。” 听见骂声,蹲在石头上的沈穗立马瑟缩着站了起来,慌忙端起木盆里洗好的衣裳,一副胆小怯弱的样子。 陆芦看着她端着木盆迈下石头,视线随着她的身影转过去,朝那怒骂的妇人看了一眼。 那妇人手里捏着块帕子,身上穿了件水红色的衣裳,一看那布料和颜色便知是从城里的布庄买的,头上还插着一支缀着珠子的银簪。 她先看见江槐,紧接着目光转向陆芦,上下打量了一会儿,似是认出了他,挑着眉啧了一声:“这石桥村来的哥儿就是不一样,见了长辈连声招呼都不打。” 第5章 陆芦看着那妇人,正一脸茫然,旁边的江槐皱了下眉,在他耳旁提醒道:“她就是沈应哥的后娘。” 沈家分家的事,陆芦从旁人口中听过一些,沈应之所以会和沈家闹得不快,甚至为此找到里正分家,正是因为后娘冯香莲拿了他的钱,却不肯掏钱给他办喜宴。 几个媳妇夫郎洗完衣裳还没走,远远望着他们的方向看热闹。 江槐将陆芦护在自己身侧,低声说了句:“嫂夫郎,等会儿你先别说话,我来和她说。”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4节 说着,他转头看向冯香莲,抬着下巴,冷笑了一声道:“不知道的还以为赶哪儿来了尊大佛,银钱全给眛下了,连喜宴都不去,算什么长辈,沈应哥的长辈在家里的牌位上呢。” 听他提到银钱,冯香莲的脸色微微一变,捏着手帕瞪了眼他:“你一个外姓的,在这儿出什么头,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沈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江槐正等着她说这话,用同样的话回怼她,“你也不姓沈,你一个外姓的,沈家的事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冯香莲被他噎住,只吐出了一个你字,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沈穗抱着木盆站在一旁,看着冯香莲和江家哥儿拌嘴,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出。 见对面的媳妇夫郎都在看笑话,自己却连个未婚哥儿都骂不过,冯香莲走过去,出气似的掐了沈穗一把,边掐边骂,“我让你偷懒,让你偷懒,还敢在这儿看你老娘笑话,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沈穗偏着头想要躲开,反过来被冯香莲揪住了耳朵,疼得脸都皱了起来。 陆芦看着忍不住皱了皱眉。 后爹打他骂他,是因为他不是后爹的亲哥儿,后爹不喜欢他的阿爹,也不喜欢他,可沈穗明明是冯香莲的亲女儿。 他想不明白,也做不了什么。 冯香莲就这么揪着沈穗骂骂咧咧走了,待她一走,看热闹的媳妇夫郎也很快跟着散去。 洗完衣裳,陆芦端着木盆和江槐一道回去,路上江槐跟他讲了许多有关沈家的事。 快要走到山下的草屋时,两人在路边的田埂上碰到了刚干完活的江家大叔,挑着箩筐,才从田里上来,挽着裤腿的光脚上还沾着泥水。 江槐隔着老远挥手喊了声爹,朝他小跑过去,陆芦端着木盆跟在后面。 江大山在原地等着他们,待他们走近后,从筐里捉起两条鱼,用草绳穿着递给陆芦,让他带回去炖鱼汤吃。 他年轻时是个猎户,成日都泡在山里,等到江松江槐长大了,便把打猎的手艺传了出去,回到了山下开始种地。 鱼是从田里捉的,浑身沾满了泥浆,在箩筐里活蹦乱跳,鱼鳃一闭一合,瞧着很是鲜活。 马上就要插秧,养的鱼不能继续留在田里,以免刚插下去的秧苗被鱼吃掉。 因此,插秧之前都要清一次田,小鱼留着,等秋收时长成禾花鱼,大鱼则全部打捞起来。 陆芦接过草绳说了声多谢,提着两条鱼回了家,走时江槐跟他约好了,明日一起到山上去摘野菜。 到了家后,陆芦先把鱼放去了灶屋里,削了根竹竿搭在土墙上晾衣裳。 今早出门时,沈应说傍晚就会回来,可等到了天黑,外头都不见人影。 陆芦摸不准他什么时候到家,先煮了米饭用木甑蒸好,添了柴在锅里温着,又把鱼开膛破肚,去掉鱼鳞,切成一块一块的鱼片,用盐巴和葱姜腌好放在一旁。 葱、姜、蒜和辣椒这些调料都是办宴席剩下的,煮鱼的酱料家里也有,只差一样用来增香调味的山茴香。 陆芦去草屋前后找了找,最后在土墙边的荒地旁找到了一大丛,还在草棚后发现了一棵长满刺的花椒树。 山茴香叶可以去腥增香,煮在鱼汤里最是鲜美,加上新鲜的花椒,更是又麻又香。 等东西全都备好了,还不见人回来,陆芦便坐在堂屋门口继续编着没编完的背篓。 他没有点油灯,借着昏暗的天色架着篾条。 初春的天黑得早,傍晚的山林清幽寂静,几颗疏朗的星子挂在林梢上。 山林深处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鸟雀落在树枝头,歪着圆圆的脑袋啄了下羽毛,又扑腾着翅膀飞远了。 过了一会儿,不远的地方响起几声犬吠,片晌后,院子外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木栅栏被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迈入院中。 是上山捕猎的沈应回来了。 陆芦立马站起了身。 沈应右手提着一只野鸡和两只野兔,左手牵着一头野鹿,野鹿腿上瞧着像是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他先把野鹿牵到草棚里,才提着野鸡野兔转身走进屋去,看到屋子门口的篾条,说道:“怎么没有点灯,天黑了仔细伤着眼睛。” 野兔身上流着血,陆芦没敢接到手里,一边点着油灯,一边小声道:“我以为你天黑之前就会回来。” 沈应这才明白了夫郎刚才在等他,是自己让他担心了,扯了下唇解释道:“上回下的套子有点远,我和大松走了很长一段路,不过这趟收获不错,应该能卖不少钱。” 他说着又扫了眼篾条:“你刚才在编背篓?还编了鸡笼?我在草棚里看见了一个笼子。” 陆芦点了点头,把还没编完的背篓移到一旁,透过油灯的灯光看着他,“饿了吗,我这就去做饭。” 沈应嗯了声,在山里跑了整整一天,早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虽然山里也有做饭的地方,可自己做的饭哪有夫郎做的好吃。 他把野鸡野兔放在灶台旁的干柴堆里,用稻草搓的草绳捆好腿脚,回头对陆芦道:“这只受伤的兔子就不卖了,留着我们自己吃,其他的我明早坐骡子车和大松运到城里去卖。” 陆芦应了声好。 木甑里的米饭仍是热的,陆芦让沈应把木甑搬去堂屋,往灶膛里添了几根干柴,准备开始煮鱼。 煮鱼不难,只要调料齐全了,去足了腥味,味道都差不了,重要的是火候,火候太大鱼肉会变柴,用筷子一夹就坏。 先把葱姜蒜瓣和各种调料切好,待油锅热后,倒进锅中炒出香味,加入清水慢慢熬出汤底。 若是用盐水泡过的辣椒,炒出来的味道会更香,加上酸菜,还能做成酸菜鱼。 鱼肉已经提前腌好了,等到汤底煮沸,熬出汤色,把鱼片一块一块放下去,鱼头不易熟透,要在前面放进锅里,煮了一会儿再下鱼片。 煮好后,陆芦把鱼肉盛进粗瓷大碗里,依次在上面放上山茴香叶、鲜花椒和切碎的干辣椒,浇上热油,滋啦一声,油汁四溅,诱人的香味瞬间被激发出来。 用山茴香煮鱼是爹亲教给他的,爹亲说,阿爹很喜欢山茴香的味道,但是后爹不喜欢,爹亲去世以后,他就没有再吃过用山茴香煮的鱼了。 沈应从堂屋进来端菜,闻着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鱼汤里的叶子道:“里头加了山茴香?山茴香煮鱼?” 陆芦点头嗯了声:“我在屋后摘的。”又说:“这条鱼是大山叔给我的。” 今天他碰见江大山时喊了声江叔,江大山让他跟着沈应叫他大山叔就行。 “我知道,前几天大松跟我提了一嘴,说他们要捞鱼,到时候给我两条。”沈应把鱼端上桌,先给他盛了碗米饭,“你今天和槐哥儿出去了?大松说早上他出门的时候,槐哥儿说要来找你。” 陆芦点点头,想了想,到底没把在水塘边碰见冯香莲和沈穗的事说出来,只道:“槐哥儿来找我一起去洗衣裳,还给我带了婶子做的米糕。” “婶娘做的米糕味道还不错,我也吃了两块。”说到江槐,沈应道:“槐哥儿虽心直口快,却是个心善的,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 陆芦道:“他挺好的。” “我就知道你俩肯定合得来。”沈应挑了块刺少的鱼腹夹进他碗里,“这鱼是大山叔自己养的,多吃点。” 刚煮好的鱼肉嫩滑无比,汤汁鲜美浓郁,每块鱼肉都浸着山茴香叶的清香和花椒的椒香,入口香滑细腻,鲜嫩可口。 转眼沈应已经吃了两碗米饭。 陆芦原本还担心他不喜欢山茴香的味道,见他大口吃着,稍稍放下心来。 他忽然想起翻地种菜的事,正好沈应明天要进城去卖野物,想叫他顺道买个锄头,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反倒是沈应看出了他的犹豫,停下筷子问道:“怎么了?” 陆芦抿了抿唇,酝酿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婶子今天还让槐哥儿给我送来了两袋菜种,说到时候叫江大哥和大山叔来帮着一起翻地。” “嗯,这事大松也跟我说了,等明天进了城我就去买把锄头。”沈应说着看着他,目不转睛道:“以后想买什么直接跟我说,或是下次我带你一起去,反正银钱都在你那儿,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听他说要带自己进城,陆芦不由愣了一下,怔愣之余,眸子里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欣喜。 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进过城。 可想到这些银钱都是沈应的,陆芦又慢慢将那丝欣喜藏在了眼底,说道:“我没什么可买的。” “发带、胭脂、簪子,想买什么都可以。”沈应笑着道:“没事,等去了再慢慢挑。” 他说完,心里却开始盘算着,等明天卖完了野物,就去城里的布庄买几块好看的布,给他的夫郎做几身新衣裳。 第6章 每次山上打猎回来,翌日一早,不等天亮,沈应都会和江松赶着骡子车去一趟城里,他先把野物带去江家,装上骡车,两人再一道从江家门口出发。 这回除了野鸡野兔,还多一头受了腿伤的野鹿,另外还有喜礼送来的一只公鸡。 他们上了山都是各下各的套子,各自给套子做好记号,像野鸡野兔这些也都是各猎各的,只有碰到稍微大点的猎物,才会一起行动,卖来的银钱也一起分。 江松这次猎到了一头狍子和两只野鸡,其中一只野兔是沈应给他的,每回打猎完下山,沈应都会给江家一只野兔或一只野鸡,算作平日坐骡车的银钱。 都说亲兄弟明算账,这样关系才会更长远,若不是大山叔教他打猎,他也不会这门手艺,更别说平日里还得了江家那么多照顾。 经过村口时,有个同村的汉子扛着锄头下地,同他们招呼了一声,“大松大应又进城呢,猎到了什么好东西?” 沈应和江松分别坐在左右两侧,随口回道:“没什么,就几只不值钱的野兔野鸡。” 那汉子自是不信,可也没有往下追问,人家有真本事,真猎到了什么,想酸也酸不着,顶多眼红地看上几眼。 从水塘村坐骡子车进城将近半个时辰,等他们到城门口时,天已经亮了。 如今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当今君王以贤仁治世,朝廷为此免去了许多赋税,商贾百姓们过城门都不必收取门税。 进了城后,两人直奔市集。 这种野物要越早去才越好卖,除了饭馆酒楼,有时候还会有城里的大户人家来买,尤其是野鹿野羊,最是受他们喜欢。 两人没在一个地儿卖,一个在市集东边,一个在市集西边,都是人多又热闹的地方。 沈应解了绳子,把野鹿牵下骡车,刚迈出脚,忽地记起昨日的盘算,回过头去问江松城里胭脂铺的位置。 昨晚洗碗的时候,他无意中看见了陆芦手腕上的红印子,一问才知是他后爹打的。 听说城里的胭脂铺有一种羊脂膏,用之可以消痕祛疤,他便想着待会儿走时买盒回去,再顺道给他买盒胭脂。 江松看了眼他:“怎么?要给芦哥儿买?” 沈应点点头。 江松看着他忍不住笑了笑:“早跟你说了,叫你早点成亲,前年催你还不乐意,现在知道成亲有多好了吧,这么快就知道疼夫郎了。” 沈应也跟着笑笑,没驳江松的话。 他不是不乐意,而是不愿夫郎跟着他一起吃苦,想多攒些银钱再娶亲成家。 分家也是,他知道后娘偏心三弟,对他不公,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但他不能让夫郎跟他一样。 沈应又问了江松布庄的位置,说道:“我还想给他买几块布,做几身衣裳,到时候恐怕要麻烦一下青荷嫂子。” “什么麻烦不麻烦,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江松道:“你嫂子每天在家里围着秋小子打转,手上正闲着,刚好找点事做,你尽管买就行。” 沈应说了个好。 两人说完,分别前往东西的市集,而另一边的水塘村,陆芦也背着背篓走出了院门。 他昨日和江槐约好了,今天一同去山上摘野菜,东边的天刚微微发亮,江槐便挎了个篮子来找他。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5节 背篓是他昨晚连夜编好的,背系用的是沈应搓的草绳,草绳搓的较粗,不用担心勒着肩膀。 家里没有锄头和镰刀,陆芦于是带了一把柴刀,还从路边捡了根树枝,边走边打着野草上的露水,以免湿了裤脚。 村里的媳妇夫郎们上山挖野菜去的都是前山,后山深处有吃人的熊瞎子,只有在山里待久了的猎户才敢去。 他们上山的时候,有几个年轻的夫郎走在前面,其中一个是昨日在水塘边洗衣裳的。 江槐不爱跟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来往,便带着陆芦走了另一条小路。 他爹和大哥都是猎户,他从小跟着他们在山里跑,对前山早已十分熟悉,是以他说要和陆芦上山摘野菜时,他阿娘一口便答应了。 穿过一丛清幽的竹林,有一条流水淙淙的小溪,小溪对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林间鸟雀啁啾,叫声很是悦耳。 才下过一场春雨,竹林里已长了不少竹笋,从松软的泥土里冒出小小的尖来。 可惜他们没带锄头,不然还能挖上一些,带回去煮肉片汤吃。 “这里的竹笋已经被人挖过了。”江槐扒开地上的竹叶瞧了瞧道:“我知道哪里还有,等下次带了锄头我们一起挖。” 陆芦点头应了声好,跟着他踩过小溪,溪边长着一片绿油油的水蕨菜,他顺手掐了些嫩尖放进背篓里。 蕨菜有山蕨菜和水蕨菜之分,山蕨菜味道微苦,相比之下水蕨菜口感鲜嫩,也更好吃,摘回去后焯去涩味,炒着拌着都很不错。 走过小溪,陆芦又在林子入口处采了一些苦斋菜和野芥菜,苦斋菜可以用来煮汤吃,野芥菜则切碎了炒鸡蛋,除此外,还可以拌了肉馅包成芥菜包子。 江槐走在前面带路,回头见他在后头弯腰摘着野菜,朝他挥了挥手,喊道:“嫂夫郎,快过来,快来我这儿!” 陆芦抬头哎了一声,直起身来,甩掉野芥菜根须上的泥土,和苦斋菜一块儿扔进身后的背篓里。 他走进林中,江槐正前面等他,眼睛看着不远处一片长满矮树和灌木的小山坡。 陆芦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小山坡上长着一棵两人高的香椿树。 春天的香椿刚刚发出新芽,颜色紫红鲜亮,掰了顶上嫩嫩的芽尖,焯水后切碎炒鸡蛋,比野芥菜还要好吃。 江槐把篮子放在脚边,挽起袖子道:“嫂夫郎你在这里等我,我爬上去摘。” 香椿树枝干较脆,容易折断,陆芦有些担心道:“你小心点。” 江槐道:“放心吧,没事儿。” 他常常上山摘果子,早便练就了一身爬树的本领,一转眼,便摘了满满一篮子,有的还掉进了野草丛里。 江槐撑着树干跳下树,从小山坡上滑下来,拍掉落在头发和肩膀上的草屑,说道:“沈应哥最是喜欢香椿炒蛋,他今日回来见了一定很高兴。” 陆芦听了,默默在心里记下,帮他提起装满了香椿芽的篮子,问道:“那你知道他还喜欢什么吗?” 江槐想了下道:“沈应哥喜欢的多着呢。”说着,又冲他俏皮一笑,“只要是嫂夫郎做的,他肯定都喜欢。” 陆芦被他这么一说,脸皮微微一热,双颊和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摘完香椿芽,他们绕过小山坡继续往前走,在一座山崖后面又发现了两棵香椿树,树枝上的嫩芽已经被人掰过了,看样子有人在他们前面来过这里。 陆芦刚采了把野芥菜,江槐很快又被什么吸引了注意,指着山崖边道:“嫂夫郎,你快看,那儿好像有棵野樱桃。” 话音刚落,一道瘦小的身影飞快地自树上跃下,从他们面前一闪而过,躲在了野樱桃树下一片茂密的草丛里。 两人互看了一眼,江槐率先出声问道:“谁?” 对方似是被吓到,躲在野樱桃树后一动不动,他于是拨开野草慢慢走过去,陆芦从后面将手里的树枝递给了他。 等到走近了,江槐才停下了脚,看清那道身影的模样后,却是呆了下,愣愣地喊了声:“穗姐儿?” 陆芦听见声音走到江槐身侧,定睛一看,沈穗正抱着背篓蜷缩在草丛里,脚边掉了几颗尚未熟透的野樱桃。 看样子刚才她是在树上摘野樱桃吃。 树上的野樱桃刚结了果,还没有成熟,果子又青又小,根本入不了嘴。 陆芦不禁想起他在陆家的时候,后爹不给他饭吃,他饿得险些晕倒,一个人跑到河边摘果子吃。 那果子便和这野樱桃一样,味道又酸又涩。 他心念一动,摸出昨天江槐带给他的米糕,他没舍得吃,还剩了一块,一直包在手帕里。 陆芦展开手帕,弯腰递给她,温声说道:“吃这个吧。” 沈穗抬起眸子,看了他一眼,过了一会儿才慢慢伸出手来,拿起那块米糕,很小声地说了句谢谢。 她说完把米糕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吃着,吃到一半差点被噎住,江槐解下腰间的水囊,给她喝了一口水。 像是许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完后沈穗还舔了下拿过米糕的手指。 看着她这副模样,陆芦不由地蹙了下眉。 走的时候,沈穗想把背篓里摘来的香椿芽送给他们,他们没要,让她自己留着,继续到别的地方去摘野菜。 等走远了,回到了来时的小溪旁,江槐才忍不住气愤道:“这冯香莲真是狠心,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这般对待。” 末了又感叹了句,“要是素云婶子还在就好了。” 素云这两个字陆芦在堂屋的牌位上见过,是沈应亲娘的名字,他不认识上面的字,沈应便告诉了他,但沈应没说太多,大抵是不愿在旁人面前提及。 江槐说着,忽然想起陆芦并不知道,解释道:“素云婶子就是沈应哥的亲生阿娘。” 陆芦有些好奇地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我也没有见过。”江槐想了想道:“那时我才刚出世不久,记不太清,只听阿娘说,素云婶子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哪怕自己生了病,还给未出世的我绣了块肚兜,现在那块肚兜仍被我阿娘压在箱底。” 说起这些,江槐又聊了些小时候的往事。 当时的他已经到了记事的年纪,沈应比他年长几岁,亲娘病逝后,亲爹后娘对他都不太好,他的阿娘便常常把沈应带来江家,给他吃给他穿,待他如亲子一般。 最后,江槐说道:“所以,沈应哥就跟我亲哥一样,算起来我该叫他一声二哥,你就是我的二嫂。” 听见这个称呼,陆芦忍不住又红了脸。 他只知道沈应幼时失母,亲爹虽娶了个后娘,但一直尚在人世,他又是家中长子,想来处境不会太差。 却不想,原来他们曾经一模一样。 看天色不早,陆芦和江槐没在林子里面多待,随便摘了些野芥菜便下了山。 虽是前山,可难保入夜后会不会有什么野物钻出来,而且山里黑得早,天还没暗,林子深处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回到山脚的草屋,沈应尚未归来,陆芦喂完了草棚里的鸡鸭,把背篓里的野菜全部倒了出来。 他先将尾部烂掉的叶子掐掉,再放入木盆内清洗干净,每种野菜分别放在一处。 时值初春,山里的野菜长势正好,上山不过半日多,他和江槐采的野菜便装满了整个背篓。 其中野芥菜最多,陆芦打算一些用来炝炒吃,一些用来凉拌吃,剩下的焯过水挂在屋檐下晾干,以后做成梅干菜,炒菜吃配饭吃都行。 若是有猪肉,还能做芥菜馅的肉包子,可他不知道猪肉在哪里买,也不敢随便动木匣子里的银钱。 陆芦刚把野芥菜晾完,便听见木栅栏吱嘎一声,沈应卖完野鹿从城里回来了。 第7章 沈应出门时只带了几只野物和一个空包袱,回来时包袱却是鼓鼓的,斜着系在身上,手里还提着几包用油纸包的糕饼。 还没走近,他便说道:“今天有个大户人家的管事来买野鹿,见鹿腿受了伤,跟我还了几句价,让我帮忙送到府上,因此耽搁了些时辰,回来晚了些。” 他边说边解下包袱,把装着糕饼的油纸包递给陆芦,“给你买的,大松说这家铺子的云片糕最是好吃,也最合哥儿们的口味,你尝尝。” 陆芦连忙擦了下手去接,“怎么买了这么多。” 沈应解释道:“上回喜宴陈家和梁家送了不少喜礼,我想着给他们回点礼,晚点送两包糕饼过去。” 除了买糕饼,沈应还去了趟城里的胭脂铺,买了盒羊脂膏和胭脂,又去布庄让掌柜娘子帮着挑了几块好看的布料。 他没把布料带回来,而是叫江松直接拿去了江家,想着等新衣裳做好了再送过来,到时候给夫郎一个惊喜。 野鹿因为腿伤,还价后只卖了三两银子,野鸡和野兔分别卖了五十文和七十文,野兔带了兔毛,比野鸡价高,公鸡则卖了六十文。 一共赚了三两多钱,光是买布料胭脂便花去了二两,几包糕饼折价花了一百六十文,城里的糕饼比猪肉价贵,是个稀罕玩意儿,另外加上铁铺里买的锄头,最后还剩下九百文。 沈应把余下的铜子儿串麻绳上,一并放他手里:“剩的银钱你放木匣子里,下回想买什么直接从里头拿。” 又把胭脂和羊脂膏一块儿拿给他,“还有这个,这是胭脂,你先闻闻看,味道喜不喜欢。” 所有东西全部一股脑儿塞进他怀里,陆芦低头愣愣看了眼,有些不敢相信,“都是给我买的?” 沈应嗯了声,见夫郎已经高兴得呆住了,笑了下道:“另一盒是羊脂膏,胭脂铺老板说多涂几日便可消去手腕上的疤痕,你晚上洗了拿来试试。” 陆芦闻言,下意识缩了下袖口里的手腕子,他一直小心翼翼藏着,便是担心吓到旁人,没曾想早就被沈应看见了,还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他从来没有用过胭脂,唯一一次用是在出嫁那天,绞脸的婶子用红红的胭脂在他孕痣上点了一下,听说城里的胭脂是用花瓣做的,闻起来会一股子花香味。 陆芦轻轻扭开盖子,凑到鼻间闻了闻,片刻后抬起眼眸,粲然一笑:“好香。” 见夫郎满脸欣喜,沈应也跟着扯了下唇角:“你喜欢就好。” 陆芦对上沈应明亮的眼神,略不自在地敛下眸子,声音极轻地说了句:“我很喜欢。” 收好胭脂,陆芦先听沈应的话,把铜子儿放去木匣子里,又把胭脂和羊脂膏一起放进了衣柜上的木箱子。 为了节省灯油,乡下人家大多时候都会在天黑之前吃好饭,等会儿沈应还要去村子里送糕饼,看时辰差不多了,陆芦便到灶屋里去做晚食。 买来的锄头只有锄刃,还差一根手持的锄柄,沈应拿着柴刀去了屋后挑木头。 陆芦则走进灶屋,从米缸里盛了碗米,开始着手煮饭。 淘洗干净的米冷水下锅,添了干柴大火煮沸,待到煮至半熟,便用葫芦瓢从锅里舀出来。 这个时候的米叫做夹生饭,米芯仍是白的,需要舀进筲箕滤去米汤,用筷子搅一搅,让米粒更松散更好受热,再装进木甑盖上木盖慢慢蒸熟。 趁着蒸饭这会儿,陆芦把提前焯过水的香椿切成碎末,往里面磕上几个鸡蛋,搅拌均匀后放在一边。 香椿焯水时要等到热水沸腾再下入锅里,焯了一会儿立马捞起来,放去凉水中浸泡片刻,这样口感才会更脆嫩。 除了香椿炒蛋,陆芦还用苦斋菜煮了个素汤,另外切了小块腊肉,和鲜嫩的水蕨菜炒在一起,又炝炒了一盘野芥菜。 等米饭蒸熟,炒好的野芥菜出锅,沈应也把锄头的长柄做好了。 他洗了手上桌,见着满桌的野菜,看了一遍道:“今天上山摘了这么多。” 紧接着,目光扫过放在他面前的那盘香椿炒蛋:“还去摘了香椿?” 陆芦道:“是槐哥儿摘的,他说你喜欢吃这个。” 槐哥儿说他喜欢吃,他夫郎便给他做,想到这里,沈应瞧着他,勾着唇接过话:“嗯,我喜欢吃。”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6节 陆芦不知他为何会盯着自己笑,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双颊不由浮起一抹微红。 沈应夹了一筷香椿炒蛋,又夹了一筷腊肉炒的水蕨菜,扒拉着米饭吃进嘴里,腮帮子瞬间鼓了起来,“好吃。” 说着,他还给陆芦夹了筷鸡蛋和腊肉,“你也吃,吃饱了等会儿我们一起去送糕饼。” 陆芦愣了下:“我也要去?” 沈应点头:“正好带你去认认人。” 陆芦回过神,呆呆哦了声,连忙端起碗吃了口饭。 里正家在村子南边,离沈家的新房很近,他们没从沈家门口路过,而是绕了一条路,从水塘边走过去。 里正姓陈,年轻时考过县试念过书,为人慷慨正直,在水塘村颇有名望,因为在家中排行老大,村里的人都唤他一声陈大伯。 陈家人丁兴旺,陈大伯共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儿早几年嫁去了外村,两个儿子各自娶妻生子,如今住在同一个院子里。 他们到时,陈家的汉子和媳妇还在田里干活,有个扎着小辫儿的小丫头在草垛旁玩泥人,看到来人,小短腿噔噔噔地跑,一边跑一边冲着屋子里大喊。 “阿奶阿奶,有人来了。” 出来的是陈大伯的妻子周氏,腰间系着襜裙,边走边擦着手,看样子刚才正在屋里烧饭。 见沈应带着自家夫郎前来,周氏迈出门槛,笑脸迎道:“这不是大应吗,快,快进来,你大伯和大田哥二田哥在田里忙着插秧,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这就是芦哥儿吧?”看到站在沈应身旁的清瘦哥儿,周氏端量了一眼,笑着夸道:“长得真好看,大应你可真是好福气。” 突然被夸了一句,陆芦微红着脸说了声大娘好。 周氏连忙哎了一声应下,说道:“你们来得正好,锅里的肉马上就要炖好了,等你们大伯回来,待会儿留下一起吃。” “我们已经吃过了,就不留下来了。”沈应拿出油纸包的糕饼道:“今早去了趟城里,顺道买了包糕饼,想着给您送一包来尝尝,那日喜宴多亏了大伯和大娘帮忙。” 除了喜宴,还有分家,若非陈大伯亲自出面替他主持,他爹沈文禄和后娘冯香莲可能连一个子儿都不会分给他。 “这是哪儿的话,乡里乡亲的,帮个忙有什么。”周氏推拒不要,摆着手道:“好端端送什么糕饼,你们拿回去留着自个儿吃。” 都已经送来了,哪有拿回去的道理,沈应看向躲在周氏身后的小丫头,蹲下身朝她招了下手,“巧丫,来,拿去甜甜嘴。” 小丫头眨了眨眼,揪着周氏的衣角犹豫了一会儿,才伸出了胖胖的小手。 周氏知道这是非收下不可了,毕竟是沈应的一番心意,总不好再三推拒,只得教巧丫说道:“巧丫,快谢谢小叔和小嬷。” 巧丫一只手抓着周氏衣角,一只手拿着糕饼,用稚嫩的嗓音跟着说了一遍:“谢谢小叔,谢谢小嬷。” 眼看天快要黑了,他们接下来还要去一趟梁家,两人闲聊了几句便准备离开。 走之前周氏叫住沈应,让他们等等,转身去院子旁的菜地里割了一把韭菜。 “你们才搬去山下,肯定还没来得及种菜,这茬韭菜正嫩着,拿回去包包子吃。”周氏又挖了些带根的,摘了张芋头叶子包起来,“这些拿去种在地里,等下一场雨就能活了。” 陆芦一一接过,道了声多谢。 这下不仅能做芥菜肉馅的包子,还能做韭菜鸡蛋的。 走出陈家,迈过几条田埂,便能看见不远处的屋顶上飘出来的袅袅炊烟,随着傍晚的微风飘散在稻田水面。 梁家的瓦房就在一块稻田旁,门口有丛翠绿的芭蕉树,底下悬着几串刚结的芭蕉,被宽大的叶子遮掩着。 梁家父母去得早,只留下一门磨豆腐的手艺和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弟。 梁家老大梁平前年刚成了亲,娶的是个哥儿,暂无所出,老二梁安尚且还未说得亲事,每日跟着大哥和嫂夫郎一起磨豆腐卖豆腐。 都说世间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他们叩门的时候,梁家的两个汉子正在清洗石磨,梁平的夫郎榆哥儿坐在屋檐下挑拣明早要磨的豆子。 沈应直接道明来意,走到石磨前和梁家的两个汉子搭着话。 另一边陆芦把糕饼送去给屋檐下的榆哥儿,两人都是内敛的性子,不像那三个汉子话那么多,只客气说了几句。 梁家兄弟都是实诚人,梁平朝自家夫郎递了个眼色,榆哥儿便转身进屋,从屋子里端出两块雪白方正的豆腐,叫他们连着碗一道带回去。 沈应想要掏钱来买,被梁家兄弟二人拦了下来,直言他若是不收,他们便也不要那糕饼。 沈应无法,只好收下豆腐。 天色愈暗,他们没有多待,梁家兄弟也没有挽留,将他们送到门口。 梁安在后头关门,看着陆芦张了下嘴,似是有话要跟他说,最后却又未发一言,只默默合上了门闩。 陆芦隐隐有些发愣,他和梁安从未见过,正自不解,身旁的沈应说道:“他可能知道你这两日同槐哥儿走得近,想跟你问问。” 陆芦道:“他跟槐哥儿认识?” 问完才想起他们本就是同一个村子的人,汉子和哥儿之间彼此认识并不奇怪。 沈应道:“婶娘刚生下槐哥儿时,梁家婶子曾想与江家结门娃娃亲,谁曾想还没谈到这事,梁家婶子便突然去了。” 听他这么说,陆芦这才知晓,江家和梁家之间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 回到草屋,天已是彻底黑透,笼子里的鸡鸭也睡了,四野一片阒然。 沈应点了油灯,将得来的韭菜豆腐放进灶屋,烧着热水,叫陆芦先去盥洗。 家里没有浴桶,没法在屋里沐浴,每次沈应都是直接提了桶凉水在院子冲洗,可陆芦是个哥儿,和他不一样,每回都要躲去草棚后面。 所幸夜里天黑,什么都瞧不见,等陆芦洗好穿上亵衣,才想起来匆忙之中竟忘了拿贴身的中裤。 他不敢就这么走出去,小心翼翼叫来沈应帮忙。 今夜无星无月,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屋里点着一盏微弱的油灯。 沈应借着灯光走去草棚,把中裤放在角落的干柴上,待到他转过身,蹲在后面的哥儿才慢慢站起来,伸手去拿干柴上的中裤。 黑暗中,他余光无意中扫了一眼,一片白皙光滑的肌肤自眼前一闪而过,在夜色下如雪一般刺眼。 第8章 新鲜的花椒叶摘下嫩尖,洗净切碎,和鸡蛋一起拌进面粉里,加点清水搅成黏糊的面糊,等到油锅热了,用勺子舀进锅里慢慢摊平。 裹着花椒叶碎的面糊沾上热油,油星飞快迸溅开,锅底一片滋滋作响,香气四溢。 煎好的花椒油饼金黄油润,椒香浓郁,一口咬下去,表皮又酥又脆,花椒叶独特的香气萦在鼻间。 这是陆芦今早做的朝食。 前两日沈应出门太急,他只随便烙了几个鸡蛋饼果腹,早上喂鸡鸭时看见草棚后的花椒树,便想着摘点花椒叶煎个油饼试试。 见沈应咬了口饼子便不动了,陆芦有些忐忑地问道:“味道怎么样?” 沈应正盯着木桌暗自出神,脑子里全是昨晚做的梦,冷不丁听他这么问,愣了下回道:“有点渴。” 不知怎的,自从昨夜无意中瞥见自家夫郎白皙的肌肤后,他便总觉得口干舌燥。 虽已成亲了数日,他们仍然未行周公之礼,沈应念着夫郎胆小怯弱,又在纳征那日受过惊吓,并未和他主动提及,可他毕竟是个汉子,难免会有想的时候。 “渴?”陆芦微皱了下眉:“是太咸了吗?” 沈应从发呆中回过神,握拳放在唇边清了下嗓子,连忙改口:“没、没有,这饼子味道正好,是我刚才走神了。” 他说着咬了一大口,看了眼油饼上的花椒叶道:“我还是头一次吃花椒叶煎的饼子。” 陆芦闻言,眉头稍稍舒展开来:“我以前见我爹亲做过。” 沈应抬眸:“山茴香煮鱼也是?” 陆芦点点头。 沈应看着他,等快吃完了手上的花椒油饼,才又说道:“等插秧完了,抽空我去一趟隔壁的赵家村,找木匠帮忙做个沐浴用的木桶。” 话锋忽然一转,陆芦愣了一下,想起昨晚沈应帮他拿中裤,耳根腾地烧了起来,许久后才轻轻应了声好。 吃过早食,沈应便出门去田里插秧了。 分家时沈应得了两块良田,都是靠他打猎攒来的钱买的,当时沈家田地不多,且大多是薄田,他便出钱从同村人手中买了两块地。 分家那天冯香莲不认账,硬说那是沈家的,所幸田契在他手上,最后这两块良田还是归给了他。 陆芦想跟着一起去帮忙,沈应让他留在家里,田里的活儿又脏又累,本就该是汉子做的,哪儿有让夫郎去的。 正巧江槐来找他结伴去买肉,陆芦这才听了沈应的话,从木匣子里拿了半串铜钱,和江槐一块儿出了门。 江家田地多,江大山和江松一早便去了田里拔苗,早食过后,江母林春兰也去了田里帮着插秧,只留下儿媳妇杜青荷和哥儿江槐在家,杜青荷守着才三岁的儿子江秋抽不开身,便拿钱叫江槐出趟门去买肉。 城里有市集,乡里有乡集,但乡集不是天天都有,只有逢上赶集时候,才会有人挑着东西去卖,多是村里人自个儿种的菜蔬,也有卖猪肉羊肉的,卖的最好的便属隔壁赵家村的赵屠户家。 赵屠户和寡母二人开着肉摊,平日做着杀猪和劁猪的活计,只有乡集那天才会摆上摊子卖肉。 这些天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插秧,能吃上肉的人家多少都会去割点,吃不上的也会买点猪肚猪肝这些下水回去油油嘴。 因此,不等逢上乡集,赵屠户便杀了三头猪,直接在家里卖,要买的可自行上门去买。 赵家村离水塘村有三四里地,这几日买肉的人多,江槐怕赶不及,牵了家里的骡子车和陆芦一道坐车去。 果然,等他们到时,赵屠户家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大多是赵家村的,也有他们水塘村的,还有石桥村、清河村,各个村子的人都有。 陆芦不好意思往前挤,被江槐拉着从另一边绕到人群前面,抢在一个挑挑拣拣的大娘前头挑了块梅花肉。 站在案板前的赵屠户高大魁梧,瞧着是个粗犷彪悍的汉子,手上的砍刀落下去却是又快又准,看着他问道:“这块肉行不?” 陆芦点头:“行。” 旁边的赵大娘立马接过去,用打了结的草绳穿过猪肉,捆绑好后再递给他。 梅花肉只剩一块,用来做肉馅不够,陆芦又买了一块前腿肉搭着,另外买了一副猪大肠和两根筒子骨,猪大肠用来爆炒着吃,筒子骨拿来炖汤喝。 便在他们买好准备离开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句说话声,是两个穿着褐色布衣的年轻夫郎,隐约从他们口中听见陆家之类的字眼。 “这不是陆家的芦哥儿吗?听说嫁到水塘村去了。” “还能揣钱来买肉,看样子过得还不错,不过,今天不是回门子的日子吗,他怎么在这儿,我可是一早就看到苇哥儿回陆家了。” “都闹成了那样,怎么还可能回去,再说了,就算不回去又能如何,那又不是他的亲阿爹。” “这倒也是,说起来,你看见了没,苇哥儿今早回门子,那姓宋的书生连块肉都没拿。” “是吗,难怪我早上从陆家门口路过时,听到里头传出几句拌嘴声。” 陆芦转头想走,可又不想和他们撞上,他从说话声听了出来,这两人都是石桥村来的夫郎。 江槐瞧了他身后的两人一眼,碰了下陆芦的手肘道:“一会儿我走前面,嫂夫郎你跟在我后面。” 他说完转过身去,两只手分别提着一块猪肉,高举起来,“让一让!让一让!”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7节 一边大声喊着,一边从闲聊的二人中间穿过去,“麻烦让让,谢了啊。” 就这样,两人一起穿出了人群。 他们走出赵屠户家时,案板上的猪肉已经快要卖完了,还有人陆陆续续赶来,走到门口听说卖光了,又只得叹了口气掉头回去。 江槐把猪肉放到骡车上,坐上去笑着道:“还好我们来得早。” 说着,拍了下前面慢悠悠嚼着草根的骡子,“二倔,走了,我们回去了。” 听江槐叫它二倔,陆芦不禁觉得有些新奇:“二倔?” 别的马啊驴啊都叫什么黑蛋石头大灰花背,头一次听见一头骡子叫这样的名字。 “对。”江槐道:“别看它是头骡子,脾气有时比驴子还倔,倔起来的时候,两个人都拉不住,也就只有大哥制得住它。” 陆芦顿时恍然:“难怪叫它二倔。” 江槐赶着拿肉回去做晌午饭,骡子车停在山脚下,将陆芦送到院子门口便走了。 陆芦两手提着肉进了屋,把猪大肠放进木盆里泡去血水,准备等会儿再用草木灰清洗干净。 在此之前,他要先剁肉馅和揉面团。 周氏给的韭菜已经被沈应种好了,长满野草的荒地还没来得及翻,沈应只挖了一小块地种下去。 梁家送来的豆腐陆芦留了一块,打算晚上做个香椿拌豆腐,另一块则切成豆腐丁,等着一会儿包包子用。 梅花肉三分肥七分瘦,肉质细腻,剁来做成馅料最好,前腿肉口感紧实,比起梅花肉稍次一些,但也还算不错。 陆芦把野芥菜和豆腐切好,分别和肉馅炒在一起,做成了芥菜肉馅和豆腐肉馅两种馅料,另外又用韭菜炒了鸡蛋,做了个韭菜鸡蛋馅。 馅料和面团都备好后,便可以开始包包子了。 蒸笼是今天早上提前洗好的,一共三层蒸屉,正好可以放下三种馅料的包子。 陆芦在蒸屉底下铺好干净的屉布,再将包好的包子一个个捏紧褶子放在上面,屉布用凉水浸过,为免蒸熟后和包子粘连在一起。 想着包子蒸好后给江家送些过去,陆芦每种馅料包了十来个,江家人多,总不能只够塞牙缝,而且沈应待会儿插完秧回来也要吃,像他这种下地干活的汉子,一口气至少要吃四五个。 趁着蒸包子的间隙,陆芦倒掉泡出来的血水,用烧过的草木灰水清洗着木盆里的猪大肠。 来来回回清洗了数遍,洗到手腕子都发酸了,锅里的包子也差不多蒸好了。 打开笼盖,白茫茫的热气和包子的香气扑面而来,蒸好的包子外皮白嫩,蓬松暄软,像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小团子,十分可爱。 陆芦伸手拿了个芥菜肉馅的,在两只手来回倒腾了好几次,又吹了几口凉气,才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入口鲜香绵软,炒过的馅料在蒸熟后浸出油润的汤汁,与柔软绵密的面皮两相融合,芥菜的清香和猪肉的肉香霎时溢满在齿间。 陆芦只尝了一个,便没再吃了,三种馅料的包子分别用筷子夹了好几个,装得满满的,压在粗瓷大碗里。 外头已是烈日当空,忙了整整一上午,沈应还没回来,这会儿定然饿了。 这么想着,陆芦端着包子赶忙迈出了院门。 水田里,沈应正弯腰插着秧苗,田里灌满了水,足足没过小腿。 仅是一个上午,他便已经插了大半秧苗,水田里一片盎然绿意。 这些秧苗都是江家给他的,江家田地多,每年光是插秧都要花上数日,他打算等自家的活儿忙完,便去江家田里帮帮忙。 隔着一个翻晒谷物的晒坝,沈家的水田里,沈文禄和冯香莲此刻正顶着烈日插着秧,沈穗慢在两人后面。 换在从前,冯香莲是从来不会下地干活的,就连沈文禄也很少插手家里的农事,沈家全靠沈应一人撑着。 如今沈应分了家,家里少了个得力的汉子,小儿子沈丰又在城里念书,冯香莲这才不得不帮着下田插秧苗。 她回头看了眼慢在后头的沈穗,不耐烦地催促道:“磨磨唧唧干什么呢,还不快点,成日只知道躲懒,干不完活今天不许吃饭。” 别家田里插秧的人听见这话,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沈穗更是连忙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见旁的人望了过来,沈文禄皱着眉低声道:“吵嚷什么呢,她慢点就慢点,催她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 冯香莲顿时拉了长脸,直起身道:“你冲我嚷什么,这么厉害,去找你大儿子啊。” 说着扫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应,冷哼了声道:“你大儿子可没想着你,亏你还是他亲爹,连送糕饼都没你一份。” 沈文禄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仍压着声音道:“说穗姐儿就说穗姐儿,又提他做什么,都分家了,他给谁送糕饼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别说了,干活,早点干完早点回去。” 越是看他这副模样,冯香莲越是来气:“我偏要提他,怎么?你心疼了?你心疼就搬去跟他一块儿住啊。” 沈文禄把头扭向一边,懒得再跟她多话。 冯香莲还在那儿说着:“你心里向着人家,人家心里可没你,人家巴着别人,巴不得离你远远的。” 说了半晌沈文禄也没反应,冯香莲索性直接把秧苗扔在了田里,“我不干了,你自个儿干吧!” 说完,踩着泥水上了岸。 她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嫁给沈文禄,原以为他上过书院念过书,日后能成大事,没曾想竟是没用的窝囊汉,念书不行,干活也不行,只能靠他那个死了亲娘的大儿子。 沈应远远瞥了一眼,没搭理那边,抬手擦了把额头上的热汗,继续插着手里的秧苗。 他只想干完活赶紧回去,不要让夫郎在家里等久了。 正这时,一个汉子从田里上去,看到迎面走来的身影,回头冲他大喊道:“沈应,你家夫郎来给你送饭了!” 第9章 沈应在水田里洗了手走过去,拿搭在肩上的汗巾子擦了下脸,“这么大的太阳,怎么不在家歇着,我忙完一会儿就回去了。” 陆芦站在水田边的树荫里,碗里盛着刚出笼的热乎乎的包子,怕包子皮凉了不好吃,他出门前在上头搭了块屉布。 树下有块乘凉的大石头,沈应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让陆芦坐在石头上。 陆芦放下粗瓷大碗,掀开屉布道:“我蒸了些包子,想着你可能饿了,给你送几个来尝尝。” 碗里的包子皮薄馅大,还冒着热气,沈应拿了个最上面的,咬开看了一眼,“芥菜肉馅的?” 陆芦点头嗯了声道:“还有韭菜鸡蛋和豆腐肉馅的。” 沈应两口吃完了一个,又拿了个豆腐肉馅的,咬上一大口:“这个馅儿也好吃,怎么突然想着包这么多。” 陆芦道:“今天槐哥儿赶着骡车带我去买了肉,我想待会儿给他们也送些过去,正好有这么多馅料,便一块儿给包了。” 他边说边小心留意着沈应的神色,怕他觉得自己买多了,接着把买了什么肉,花了多少铜子儿也一并告诉了他。 沈应吃着韭菜鸡蛋馅的包子道:“你自己做主就行,我说了,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拘着,你若是要给槐哥儿他们送去,多挑几个芥菜肉馅的,婶娘和大山叔都喜欢吃。” 听他这么说,陆芦默默松了口气,抿着唇应了声好。 微风自田野间吹拂而过,捎来一阵凉意,绿油油的秧苗随风左右摇曳着。 沈应吃完包子,打开带来的竹筒仰头喝了口水,余光瞥见夫郎额间滚落的汗珠,定定看了一会儿,抬起手来帮他轻轻擦了一下。 陆芦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愣住,下意识想往后退,身体却是僵住一般,由他擦着汗珠一动不动。 那边的沈家水田里,冯香莲扔下秧苗走后,沈文禄不一会儿也回去了。 沈穗插完田里的秧苗,不敢回沈家,一个人蹲在田埂边找着草根。 每回冯香莲发了脾气,都会连带着看她不顺眼,不是掐她就是打她,还不给她饭吃。 陆芦怕他和沈应被村里的人瞧见,正觉得不自在,扭过头正好看见了田埂边的沈穗。 碗里的包子还剩两个,沈应跟着他看了一眼远处,他不知道陆芦和沈穗已经见过了,对他说道:“那是穗姐儿,是我后娘生的二妹,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去给她送两个包子。” 陆芦听他的话等在原地,待他拿了包子朝沈穗走去,坐树下远远看着。 看到沈应,沈穗连忙站起了身,手在衣裳上擦了好一会儿,才双手接过包子,沈应不知跟她说了句什么,她眼圈一红,拿着包子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沈应吃完继续留在田里干活,陆芦则回去拿了包子又给江家送去,江大山他们还在地里忙着插秧,杜青荷在灶屋里做饭,他把包子拿给江槐后便走了。 前前后后忙了四五日,插秧终于到了尾声,家里的两块水田沈应两日不到就插好了,忙完之后他又去□□了两日。 在沈应忙着插秧的时候,陆芦也没闲着,和江槐一起到山上挖了几筐竹笋。 这时节的竹笋最鲜嫩,清炒炖汤滋味都很不错,前山上多是毛竹和苦竹,光是剥去所有笋皮陆芦就花了整整半日。 他和沈应两个人吃不完,便将多出来的竹笋对半划开,焯水后去掉竹笋的涩味,趁着这几日天晴,用竹筛子装着放到土墙上晒干。 为此,陆芦编了好几个竹筛子,除了晒竹笋,还晒各种野菜,什么野芥菜、灰灰菜、婆婆丁,都是这个时节山里才会长的。 其中晒干的竹笋味道最好,等到冬天下雪的时候,温水将笋干泡发,用五花肉炖成一锅笋干焖肉,又好吃又有滋味,晒干的野菜则配着辣椒一起炒肉片,最是下饭。 若是有坛子或陶罐,还能做腌酸笋。 嫩白的竹笋切成笋块或是笋片,放入盐,清水过面,只需要放置一个月便可捞出,用来煮成鱼汤格外鲜美。 可惜家里没有坛子也没陶罐,陆芦只得作罢。 插完秧苗,次日江大山和江松便一起过来帮着开地,三个汉子只用了一日翻完,还给菜地起了垄,前后挖了两条垄沟,开成了一片齐整的菜畦。 因着沈应帮忙插秧,当晚,江家做了一桌饭菜招待,叫他们二人一同去吃晚饭。 刚到江家院子门口,陆芦便闻到一股鸡汤的香味,江槐正在草棚旁,把剥下来的笋皮喂给棚里的牛羊吃,扭头看到他,笑着喊了一声嫂夫郎。 送包子那天陆芦只在门口站了会儿,没有进去,这是他头一次跨进江家的院子。 江家人多,除了三间青瓦盖的正屋,东西还有两间厢房、一间柴房,养骡子和牛羊的草棚在院子前面,院门开在东边。 刚迈进院门,两条半人高的大狗就朝他和沈应跑了过来,一条黄身白面,另一条浑身黝黑。 两条狗对沈应十分熟悉,先冲他摇了摇尾巴,接着又凑到陆芦跟前闻了闻,陆芦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狗,立时僵在了原地。 沈应见状,笑了下温声道:“别怕,它们只是闻闻味道。”转而俯身摸了摸它们的头,“这是芦哥儿,别吓着他。” 两条狗似是听懂了他的话,嗅完了气味便跑开了,江松拿着弓箭从里屋出来,站在堂屋门口喊道:“黄豆黑豆,过来。” 草棚旁的江槐也跟着喊道:“黄豆黑豆,快过去。” 陆芦这才知晓,黄身白面的那条狗叫做黄豆,浑身黝黑的那条狗叫做黑豆。 江松把两条狗撵进了狗窝,回头看见他们手里提着东西,说道:“什么时候这么客气,叫你们来吃顿饭,还带上东西过来。” 那日山上带回来的野兔留了一只还没吃,因为受了伤养不活,次日沈应便把它给处理了,陆芦用盐和花椒腌了挂在屋梁上,做成了风干兔肉。 “这是芦哥儿做的。”沈应看了眼身旁的陆芦道:“他说头一次做,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正好带来让大家尝尝。” 听他一口一个芦哥儿,江松忍不住笑了笑,这成了亲的汉子果然不一样。 江槐听到他们的对话,喂完牛羊放下竹筐过来,接过带来的兔肉道:“这是嫂夫郎做的?那我肯定要尝尝。”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8节 江松笑着揭他的短:“我看啊,你就是嘴馋。” 江槐哼了声,才不管他说了什么,拉着陆芦的胳膊便往灶屋去,“嫂夫郎,我们走。” 江松要修补打猎用的弓箭,叫沈应过去给他帮忙,陆芦则跟着江槐进了江家的灶屋。 江家灶屋里,江大山抱着孙子江秋在灶台后添柴,江母林春兰和江松的媳妇杜青荷在灶前忙着做饭。 煮好的鸡肉煨在陶罐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铁锅里正煎着鱼,热油炸出滋滋啦啦的声音,满满都是烟火气。 看到他们进来,林春兰拿着锅铲扭过头,“芦哥儿来了?” 陆芦头一回见到江家这么多人,难免有些拘谨,双手放在身前,挨着打了声招呼,“婶娘,大山叔,嫂子。” 江大山和林春兰听了,同时看着他应了一声。 杜青荷在案板前切着腊肉,也跟着点头一笑,随后看向灶台后的江秋道:“小秋,快叫小嬷。” 江秋去年刚满三岁,正是在学说话的年纪,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听了他阿娘的话,奶声奶气地喊道:“小嬷好。” 陆芦抿唇笑着哎了声。 江槐走过去,伸手捏了下江秋的小脸,夸了句:“小秋今天可真乖。” “那是。”林春兰翻着锅里的煎鱼道:“我们小秋一会儿要吃阿奶炖的大鸡腿呢。” 江秋跟着念道:“大鸡腿,小秋喜欢吃大鸡腿。” 杜青荷看着他们笑了笑。 一家人又说又笑,江槐回过身把兔肉拿给林春兰,“对了,阿娘,这是沈应哥和嫂夫郎带来的,说是嫂夫郎亲手做的。” “风干的兔肉?”林春兰没跟陆芦客气,拿过兔肉凑在鼻间闻了闻,“嗯,真香,这手艺不错。” 陆芦被夸得有些害羞,腼腆一笑:“我也是头一次做,还不知道味道如何。” 林春兰听后,毫不吝啬地夸道:“头一次就做这么好,日后肯定做的更好。” 她说完将兔肉递给身旁的儿媳,“青荷,你洗来剁一下,等鱼煎好了,拿个篦子放锅里蒸一蒸。” 陆芦忙挽了下袖角道:“我来吧。” “没事,让你嫂子来,你去歇歇。”林春兰说着转头去叫江槐,“槐哥儿,带你嫂夫郎和小秋去外头透透气,等吃饭了再叫你们。” 江槐立马应道:“好嘞!” 他最不擅长做吃食,也不爱做,正好可以躲清闲,听林春兰这么一说,随即抱起江秋叫上陆芦出了灶屋。 院子里的大树下,两个汉子还在修补弓箭,补完用指腹碰了碰牛皮做的弓弦。 “这下应该能行了。”江松试着拉了一下弓,扭头见沈应正看着另一边在逗小孩玩的陆芦,撞了下他的肩膀,挑了下眉道:“怎么?什么时候也要一个?” 沈应闻言,收回眼来:“还早呢,不急。” 他家夫郎又瘦又弱,还得先养好身体,再说了,这种事本就急不来。 两人说话间,杜青荷端着盛好的煎鱼出来,大声喊道:“吃饭了。” 她从院子里经过,看了眼正在和陆芦玩的江秋,说了句,“小秋,快去洗手。” 江秋还想玩,陆芦把编好的草蚱蜢拿在手上,对着他说道:“等吃完饭,我就把这只草蚱蜢送给你,然后我们再玩好不好?” 江秋乖巧地点点头。 江槐直接牵起他的手:“走吧,小叔带你去洗。” 等到饭菜都摆上了桌,西边的晚霞早已没入了天际,余下一丝绛色落在山头。 堂屋里,大家围着满桌的肉菜坐在一起。 鸡汤颜色清亮,汤面泛着油脂金黄的光泽,浓郁的香味直钻鼻孔,煎过的鱼肉两面焦香,上头淋着酱汁,又嫩又滑,切成薄片的腊肉晶莹剔透,剁成块蒸熟的风干兔肉咸香诱人,另外还有几道清炒的野菜。 林春兰端起碗筷,说了句吃吧,所有人这才动了筷。 她先夹起一只鸡腿,站起来放进江秋的碗里,说道:“这只鸡腿是我们小秋的。” 江秋捧着碗,眼睛直勾勾地落在鸡腿上,被杜青荷提醒了一句,才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道:“谢谢阿奶!” 林春兰笑了笑,紧接着又把另一只鸡腿夹给了坐在沈应旁边的陆芦,“这只鸡腿是芦哥儿的。” 陆芦微微一愣,没想到林春兰会把另一只鸡腿给他,有些受宠若惊地动了下唇,“我、我不用吃,婶娘,还是你吃吧。” 他想要夹回去,却又听林春兰道:“既然给了你,尽管吃就是,别跟婶娘客气。” 杜青荷跟着说道:“刚嫁过来的媳妇和夫郎都有,我以前也吃过,你吃吧。” 陆芦还在犹豫,这时,江秋也用稚嫩的嗓音说了一句,“小嬷,你快吃,鸡腿可香可好吃了。” 沈应也道:“吃吧。” 陆芦这才低下头咬了一口,自从爹亲去世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鸡腿了,几乎快要忘了鸡腿的味道。 见他吃了,林春兰才笑着问他:“好吃吗?” 陆芦眨了下微润的眼,点点头:“好吃,谢谢婶娘。” 第10章 饭后,陆芦和江槐收拾好桌子,沈应和江松去洗碗,陆芦跟着去帮忙,被林春兰从后面拉住。 “让他们两个汉子去洗就行。”林春兰拉着他,轻抚了下他的手背道:“跟我来,你嫂子有事要同你说。” 陆芦微愣了下,不知道杜青荷要跟他说什么,只有些茫然地跟在林春兰身后去到里屋。 他是个哥儿,又是沈应的夫郎,按理来说没什么可避讳的,可这毕竟是女子的房间,走到门口时,他仍是犹豫了会儿才迈进去。 饭还没吃完,江秋就趴在杜青荷的怀里睡着了,眼睛紧紧闭着,手里还不忘抓着没有啃完的鸡腿。 杜青荷把他抱回了屋子,轻轻放在床上,又给他仔细盖好被子。 回头看到林春兰带着陆芦进了屋,杜青荷放下帘子,走到一旁的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头拿出一件刚缝好的新衣裳。 杜青荷把叠好的衣裳拿到陆芦面前,温声道:“你穿上试试,看合不合身,不合身我再改改。” 陆芦仍然一脸茫然,看了眼杜青荷,又看了眼新衣裳,呆呆地接到手里,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身上穿的衣裳还是从陆家带来的,早就洗得发白了,袖口衣角都打着补丁。 见他还在发愣,林春兰轻拍了下他的肩,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听你嫂子的,先穿上试试。” 杜青荷也道:“这是沈应托我帮你做的,布料也是他从城里布庄买的,正好今天你在,看看喜不喜欢。” 原来是沈应那天去城里买的,陆芦低头看着,抿了下唇道:“喜欢。” 林春兰笑道:“喜欢那就赶紧换上,哪里紧了短了跟你嫂子说一声,她这就给你改。” 陆芦嗯了声,刚要拿去换,这时,江槐也从屋外进来了。 知道江秋睡着了,他偏着头小声追问:“什么喜欢不喜欢?你们在说什么呢?” 话音落下,便看到了陆芦拿在手上的新衣裳,眼睛顿时一亮,“嫂子这么快就做好了?” 说完,江槐又赶忙捂了下嘴,看着陆芦嘿嘿一笑:“别怪我没告诉你,是沈应哥不让我说的,他说要给你一个惊喜,让我们都先瞒着。” 陆芦知道这是沈应的心意,拿着新衣裳去换上,换好出来,满屋子的人都看着他。 沈应买回来的布料是竹青色的,陆芦的肤色本就白皙,穿在身上衬得他更显白净。 林春兰打量着道:“这颜色好,芦哥儿穿着不错。” 江槐也道:“嫂夫郎可真是越来越好看了。” 陆芦听了腼腆一笑:“是嫂子的手巧。” 杜青荷收下他的夸赞,笑着说道:“还有一块酱红和绀青的料子,等做好了你再来试试,剩下的边角我到时候再给你做两双鞋。” 陆芦忙道:“谢谢嫂子。” 他就这么穿着新做好的衣裳回了家,走时沈应拿钱给杜青荷,杜青荷和江松推拒没要,反过来送了他们一些吃不完的青菜。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 江家到山脚的草屋中间有一片树林,月色被繁密的枝叶遮掩着,林子里黝黑深邃,只偶尔从罅隙间漏下几点疏朗的月光。 陆芦想着新衣裳的事,没留意脚下,一不小心绊到了地上的树根,脚底一个踉跄。 沈应见状,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把人拉到身前。 离得太近,夫郎浑身僵硬,他顿了一下,又缓缓将人松开,清了下嗓子问道:“没事吧?” 陆芦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想到刚才不小心撞进了沈应的怀里,耳根隐隐有些发烫。 月色穿过枝桠洒落下来,落在他们发间,他们继续往前走着,越往深处道路越窄,肩膀不可避免地碰在一起。 沈应不禁想起江松今天说过的话,哪个汉子成亲后不想夫郎孩子热炕头,所幸当初虽然有些波折,最后还是让他遇到了他。 沈应直视着前方,悄悄伸过手去,试探地碰了一下手背,见陆芦没有躲开,才慢慢牵住他的手,扣上他的十指。 陆芦的手心微微冒着热汗,牵他的那只手宽大而有力,他没有挣开,片刻后,才很小声说了句:“谢谢。” 沈应知道他是在谢自己给他买布做衣裳,轻轻嗯了一声,心情却莫名畅快起来,手也牵的更紧了。 菜地已经翻好了,翌日一早,林春兰又送来了一些才从地里拔来的瓜苗。 陆芦刚煮了一锅面片汤,留她一起吃早食,林春兰说已经吃过了,送完瓜苗,跟他聊了几句种菜的事,便赶着回地里去锄野草。 春来万物生长,山上草木抽出新绿,地里菜苗发出嫩芽,田间的野草也跟着疯长起来。 早食过后,陆芦和沈应开始种菜。 为了菜苗能尽快发芽,陆芦昨晚便将菜种用水浸泡过,他让沈应又挖了一条垄沟,把菜地分成了四块,一块地种苋菜,一块地种蕹菜,另外两块地种林春兰送来的瓜苗。 撒菜种前,要先把菜地仔细翻耕一遍,翻成细碎松软的泥土,再去掉土里的草根,以免下雨后野草从地里冒出来,等泥土全部耙平了,才将浸泡过的菜种撒在上面。 苋菜和蕹菜都喜水,陆芦把菜种撒下去后,又撒了一层薄薄的泥土和草木灰,叫沈应提来一桶清水,拿葫芦瓢浇在撒好的菜种上。 刚撒下的菜种水要浇透,这样才能更快发芽。 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山泉水,沈应只需要把木桶放在竹管下,拔开竹塞子,不到一会儿便能接上满满一桶。 菜种已经撒好了,沈应提着木桶浇水,陆芦扛着锄头去另外两块菜地挖着土坑。 林春兰送来的瓜苗全都用菜叶子包着,根须上仍沾着泥土,瓜苗有黄瓜、南瓜、苦瓜和冬瓜,除此外,还有一些茄子、豆角、辣椒之类的菜苗。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9节 其中陆芦最喜欢的便是豆角。 豆角不仅可以炒着吃,还可以煮汤吃凉拌吃,若是有坛子,还能用盐水泡成酸豆角,泡好的酸豆角又酸又咸,和酸萝卜一起炖老鸭汤最是好吃。 他在前面种菜苗,沈应在后面浇水。 茄子和辣椒的茎秆较矮,可以种在一块地里,陆芦前后分别种了几棵,比起辣椒,茄子生长的时间更长,等到了秋天还能吃上秋茄子。 种完茄苗,陆芦接着种豆角,豆角和茄子辣椒不同,没有茎秆,但会长出长长的茎蔓。 因此,等开始伸蔓时,便要用竹竿插在地里搭架引蔓,豆角正是茎蔓上结出来的嫩荚。 至于南瓜和冬瓜,既不用搭架,也不用引蔓,随便种在菜地旁的角落里,藤蔓便能往四处攀爬生长,而黄瓜和苦瓜则需要搭一个牵蔓的瓜棚。 等所有瓜苗种完后,两人回到了院子,准备围着菜地再做一道竹篱笆。 沈应拿着柴刀去了屋后砍竹子,陆芦从草棚里找来稻草,打算先做一个稻草人。 草屋就在山脚下,菜地和山林离得近,常常有山里的鸟雀飞来觅食,菜种和瓜苗才刚种下,不能被它们都啄光了。 陆芦从砍回来的竹子里挑了两根竹竿,交叉着用草绳绑起来,又扎了三束稻草,分别捆在竹竿上,山里的鸟分不清真人假人,只要能吓到它们就行。 他在草棚前扎着稻草人,沈应在另一边削着做竹篱笆的竹篾,刚站起身,沈应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旁,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陆芦正捆着草绳,扭头看了一眼,是一支用翠绿的竹枝削成的竹簪子,竹枝光滑细腻,前端微尖,后端的竹节缀着几片嫩绿的竹叶。 为了做活方便,乡下哥儿的头发都是挽起来的,在头上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 有的会在发髻上包块布巾,有的则插上一支簪子,他没有布巾也没有簪子,只用了一条布绳子系着。 沈应站在他身前,将竹簪子慢慢插在他的髻间,柔声说道:“等下回一起进城,就去城里的铺子挑支银的。” 陆芦立在原地没动,整个人被沈应高大的身影笼罩着,不是第一次离这么近,可每一次他都止不住耳根发烫。 待到沈应插好了竹簪子,陆芦才抬起手来,轻轻在头上碰了一下。 竹节处缀着的叶子嫩绿可爱,与他身上竹青色的新衣裳十分相配。 他今天原本是不想穿新衣裳做活的,可沈应说他若是不穿,便要亲自帮他穿,陆芦只好听他的话自己穿上。 两人目光对视着,沈应定定看着他,陆芦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眨了下长睫,小声问道:“不好看?” 沈应摇头:“没有,很好看。” 说着,伸过手去,帮他拂了下滑落在耳边的碎发。 便在这时,木栅栏忽地发出一声吱嘎轻响,紧接着,一道很轻的脚步声飞快消失在了土墙外。 两人的说话声被打断,不约而同转过头,院门外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只木栅栏上挂了一个用藤条编做的篮子。 陆芦和沈应互看了眼,一起走过去,取下篮子,只见里头装满了鲜嫩的野菜,菜叶上仍挂着露水,瞧着像是刚从山上采来的,有水芹菜、刺嫩芽,还有用树叶子包起来的野果子。 江家今早才送来了瓜苗,陈家和梁家也不会这般做,会这样偷偷送来的人只有一个,便是沈家的穗姐儿。 第11章 菜苗都种下了地,竹篱笆次日也做好了。 前些日子沈应说过,等插秧完就去找木匠做个浴桶,趁着这日得闲,他便从江家借来了骡子车,带着陆芦一同前去赵家村。 再过几日他又要和江松上山,眼下正值初春,过完冬的动物开始陆续出巢,虽不如秋天和冬天肥美,猎上几只多少也能换些银钱。 在去找木匠之前,沈应带着陆芦先去找了一趟住在赵家村村口的老陶匠。 家里只有一个铁锅和几口大缸,没有腌咸菜用的坛子,正好去买几个回去,顺道再买个用来炖汤和煲粥的陶锅。 赵家村离县城更近,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是同姓,老陶匠听说他们来买坛子,带着他们进到院子里做陶器的土窖。 沈应让陆芦挑选,陆芦仔仔细细挑了三个,一个用来腌酸菜,一个用来做泡菜,还有一个留着以后做咸鸭蛋。 听说挑坛子的时候要听声音,声音越响亮,坛子便越好,陆芦于是弯下腰去,耳朵靠近坛口,屈着手指轻轻敲了下坛壁。 敲完,他直起身对沈应道:“就这几个吧。” 老陶匠见了,看了眼他旁边的沈应,问道:“这是你夫郎?” 沈应点了点头。 老陶匠随即笑着夸了句:“你夫郎倒是聪颖。” 陆芦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以前见爹亲这样挑过。” 老陶匠打量了他一眼,似是觉得眼熟,问道:“你是石桥村的?你爹亲莫不是姓陆?” 陆芦嗯了声,听他提到爹亲,不禁面露讶然:“您认识我爹亲?” “难怪瞧着几分面熟,那人果然是你爹亲。”老陶匠捋了捋胡须说道:“我以前去过石桥村,从你家门口路过,向你爹亲讨过一碗水喝。” 沈应道:“那真是巧了。” 陆芦也说了句真巧。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认识他爹亲的人,爹亲刚去世时,村子里还有不少人提起他,而后总会感叹几句,爹亲去世这么多年以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了。 “自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去过石桥村。”老陶匠说着又问道:“你爹亲这些年身体可还硬朗?” 陆芦的目光不由黯淡下去,缓了缓低声道:“我爹亲很多年前就已经走了,多谢您挂念。” 老陶匠闻言,默了默,只轻轻叹了口气。 察觉到夫郎眸中的低落,沈应轻抚了下他的后背,温声说道:“我们再去看看别的?” 陆芦点头嗯了声。 他们在土窖里又转了会儿,另外挑了个炖菜吃的土锅子。 因着一碗水的情义,老陶匠给他们抹了个零头,三个坛子、一个陶锅和一个土锅子,拢共二百三十文,抹去三十文,只收了他们二百文。 买好后,他们将坛子陶锅搬上骡车,作别了老陶匠,接着前去村子另一边的木匠家。 木匠家在赵家村的西边,他们到的时候,老木匠刚巧出去做活了,家里只有他的儿子在,也是个木匠。 沈应同他道明来意,说要做个沐浴的木桶,问他需要多少银钱和时日。 那汉子也没拐弯抹角,直接回道:“看用什么木料,慢则一月,快则半月,只需付个一百文的定钱就成,尾钱等做完再结,到时候若是没空来取,可以给你亲自送去。” 沈应又问他有什么木料,汉子带着他们去到后院,木料都是从山上砍来的,寻常人家做个木甑木桌大多都用杉木榆木。 汉子道:“你们既要做浴桶,用这种杉木就行,只需花个二百文,若是用柏木来做,便要多个三百文。” 既是为了夫郎买的,夫郎的想法自然最重要,沈应于是看向陆芦:“你觉着呢?用什么更好?” 陆芦想了想道:“杉木就行。” 见他们彼此间有些客气,汉子看了二人一眼,闲聊似的向沈应问了句:“这是你新夫郎?” 沈应点头:“嗯,才成亲不久。” 算起来他们成亲还不足一月,当初因为分家,刚搬去山下老屋,没来得及添置,新房里只买了一张木床和一个衣柜。 “我这里倒是有个现成的,看你们介不介意。”汉子说着带他们又回到前院,“是年底村里一户人家定的,木料用的柏木,那户人家原本是打算成亲用的,不曾想年初退了婚,便连着木桶也一块儿退了。” 汉子道:“你们若是要的话,我折个价,收个三百五十文,你们看行不行?” 沈应走到浴桶前,用手摸了下,指尖凑在鼻间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木香味,的确是用柏木做的。 许是因退婚留下的,旁人觉得不吉利,又比杉木贵上一百五十文,便一直放着没有卖出去。 见他们没说话,汉子又道:“这浴桶大,两个人洗也行,东西你也看了,是上好的柏木,做不得假。” 沈应听了这话,和身旁的陆芦互看了一眼,思忖了一会儿,没再犹豫,点头道:“行,那就这个吧,我赶来的骡子车就在外面,麻烦大哥帮我一块儿搬上去。” 再做个浴桶还需花上半个来月,不如直接买个现成的,而且这浴桶是柏木做的,木料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这浴桶够大,能两个人洗。 回去时他们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另一条近道,到了家,两人先把东西卸下。 沈应割了些草喂完二倔,将骡子车牵回去还给江家,陆芦则烧了一锅热水,清洗买回来的坛子和陶锅。 前日在江家吃过晚食,江松和杜青荷送了他们一些青菜,他晾在了屋檐下,如今有了坛子,正好可以用来腌做酸菜。 陆芦把坛子洗干净后,倒放着在院子里晾干,前几日的野菜和竹笋都晒干了,被他全部收进屋子里存放了起来,留着等到冬天炖肉吃。 沈应从江家回来时,陆芦正撒着盐巴,揉搓着木盆里晒过的青菜。 青菜经过反复揉搓,菜叶和菜梗会慢慢变软,等到渗出水分,之后装进坛子里压实,水槽里加上清水用坛盖盖住,坛子内不能沾油,不然里头的酸菜会腐败生花。 沈应挽起袖子过去:“我来吧。” 陆芦道:“没事,我一个人来就行。” 沈应看了眼院子里倒放的坛子,想来他已经都洗过了,说道:“那我去刷洗浴桶。” 腌好酸菜,坛子仍在院子晾着,等到完全晾干后才能装坛,陆芦见天色已晚,洗净了手去做晚食。 沈穗给他们送来的水芹菜还有半篮,其中一半陆芦用淘米水泡着,等腌成水芹酸后,过几日炖豆腐吃,另一半则切了小块腊肉一块儿炒了盘菜。 至于剩下的刺嫩芽,他焯了遍水后,磕了几个鸡蛋炒在一起。 刺嫩芽的树干长满了尖刺,比香椿芽更难摘,也不知道一个小姑娘从哪儿摘来了这么多。 想起她那日狼吞虎咽的模样,陆芦扒着碗里的米饭,看了眼对面的沈应道:“下次她若是再来,可以叫她进来一起吃饭吗?” 知道他说的是沈穗,沈应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提到沈穗,沈应这才在他面前聊了几句沈家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穗姐儿的亲娘待她并不好,她和三弟是孪生子,出生时险些难产,生下来后她亲娘便不怎么喜欢她。” 冯香莲一向偏心小儿子,觉得姑娘哥儿都是要嫁出去的赔钱货,能养活便已该感恩戴德了,多给一粒米吃都算她吃亏。 他在沈家的时候,尚且还能护着沈穗,虽然冯香莲每日也会使唤沈穗做各种粗活,但至少不用担心吃不上饭。 如今他离开了沈家,冯香莲似乎对沈穗更差了,看那日在水田边找草根的模样,许是连饭都没给她吃。 至于他爹沈文禄,对此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凡事没越过他头上去,没在外头叫他丢了面子,他便全当没瞧见,从不搭理。 陆芦听完,适才明白了其中原由,犹豫了片刻,还是把之前去水塘边洗衣裳碰到冯香莲的事告诉了沈应。 原以为沈应会怪他没跟他说,便在他隐隐有些忐忑时,却听沈应对他道:“下次她倘若再找你麻烦,你记得跟我说,我去找她,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油灯下,那双眸子映着微暗的灯光,漆黑而深邃,此刻正目不转睛看着他。 陆芦轻轻嗯了声,直视着他的双眼点了下头。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10节 忙碌的一日过去,用过晚食,陆芦将腌好的酸菜收进坛子里装好,沈应帮着他把坛子搬进了灶屋。 浴桶在晚食之前便已经刷洗干净了,沈应搬完坛子,又把浴桶搬进了西边的屋子里。 入夜后山间起了凉风,吹来一阵初春的凉意,草屋离山林近,夜里冷,浴桶放到草棚里去热水容易凉。 沈应用葫芦瓢将锅里烧好的热水舀进木桶,提着木桶倒入浴桶中,接连提了几桶热水,又兑了一桶凉水,探手试了下水温才从里屋出去。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的夫郎,说道:“你洗吧,洗完了叫我,我来倒水。” 陆芦站在浴桶旁,抿了下唇,小声道:“你也在屋里洗吧,小心着凉。” “没事。”沈应从他身上收回眼,微滚了下喉结:“我在外面洗也一样。” 说完,转身便出了门。 再不走,他怕自己会忍不住。 第12章 山间吹来的风带着湿润的凉意,似是快要下雨了,风越刮越大,草屋前后的树木被风刮得呼呼作响。 屋子里的两人刚歇下,窗外忽地划过一丝雪白的闪电,紧接着咔嚓一声,一道震耳的惊雷劈在了不远处乌云翻滚的天际。 陆芦才躺上床,便被外头的雷声吓了一跳,急忙埋头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抓着被角,身体微微颤抖着。 很多年前,便是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里,他的爹亲永远离开了他。 沈应拉了被子盖上,察觉到身旁的陆芦正蜷缩着身体在轻轻发抖,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陆芦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对方微微耸动的肩头。 他的夫郎本就胆小怯弱,又落水受过惊吓,看这副模样定是被窗外的雷声吓坏了。 沈应盯着陆芦的后颈看了会儿,翻了下身,面朝他的方向侧身躺着,本想直接将人拥进怀里,刚伸过手去,顿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 虽然成亲后每晚都睡在同一张床上,可除了自江家回来那晚牵过手外,他们并未有更多的接触。 沈应犹豫了片刻,见陆芦仍在浑身发抖,顿了顿还是慢慢靠了过去,将手掌缓缓落在了他的腰间。 他假装已然熟睡,手掌落下后便不再动了,闭着双眼均匀地呼吸着,好似方才只是无意中才碰到了他。 而陆芦在发觉沈应靠近之后,蓦地睁开了双眼,因害怕而颤抖的身体瞬间僵住。 身后的汉子只是翻了个身,把手搭在他身上,便再没了别的举动,像是已经睡着了。 他不敢把人推开,怕把人吵醒,只得蜷在沈应的怀里一动不动。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落在腰间的手掌宽大而灼热,第一次离这么近,陆芦的脸颊不禁微微发烫,心也跟着怦怦直跳。 雷声轰鸣,雪白的闪电仍然游走在天际,他却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心安。 惊雷过后,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起初仅是豆粒般大小,而后越下越大,砸在树叶上屋檐上,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 远处的山林水田,近处的草屋矮墙,霎时间全都浸泡在一片迷蒙雨雾中。 怀里的夫郎终于陷入了熟睡,沈应听着窗外如流水般哗哗的雨声,睁开微闭的双眼,从他腰间抽出手来,轻轻帮他盖好被子。 捉起他的手腕时,沈应悄悄看了一眼,连着涂抹了几日羊脂膏,陆芦手腕上的伤痕已然变淡了许多,只是实在太瘦了,还需好好养养身体。 他把那截纤细的手腕放进被子里,没有翻回身去,而是就这么继续躺着,重新把人搂进了怀里。 许是雨夜好眠,陆芦头一次起晚了,醒来沈应也还睡着,窗外已是天色大亮。 草棚里的鸡鸭大抵是饿了,正咯咯叫着,雨水从茅檐边滴落,砸出清脆的滴答声。 陆芦缓了缓睁开眼来,看到近在咫尺的面孔,不由怔了下神,愣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昨晚他是被沈应抱在怀里睡着的,耳根腾地烧了起来。 他刚要起身,沈应恰在这时睁眼,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平日里都是各睡各的,不知怎么,昨晚沈应突然从后面抱住了他,等到今早醒来便变成了现在这样。 一大早,陆芦就忍不住面红耳赤,下床穿好衣裳后,更是一头钻进了灶屋里。 雨后的清晨,空气中仍带着凉爽的湿意,雨水冲刷了连日的热气,染绿了连绵起伏的山林,山间云雾缭绕。 陆芦红着耳朵去做早食。 时辰已经不早了,他用鸡蛋和面粉随便煮了两碗疙瘩汤,从头到尾都避着沈应的目光,低着头没同他说一句话。 用过早食,陆芦拿了秕谷去喂鸡鸭,沈应扛着锄头去看菜地。 走到草棚前,陆芦才发现,昨晚雨下得太大,靠近土墙的地方塌了一角,漏下来的雨水刚好滴在鸡笼上,难怪鸡鸭一早便叫个不停。 他打开鸡笼,先把鸡鸭撵到另一边的干柴堆旁,拿来扫帚打扫着铺在鸡笼里的稻草,忽然发现鸡窝里多了什么东西。 沈应在菜地里挖着积了水的垄沟,新搭的瓜棚被风刮倒了,他扶起来重新插进松软的泥土里。 回到院子,陆芦正蹲在鸡笼旁,手里拿着两个光滑圆润的鸡蛋,是他刚从鸡窝里捡来的。 他扭头看见回来的沈应,只顾着高兴,一时把今早的尴尬抛在了脑后,眼睛微微发亮,对他说道:“母鸡下蛋了,我刚捡了两个鸡蛋。” 窝里还有一个青壳的鸭蛋,他一并捡了起来,捧在手里起身说道:“还有一只母鸭也下了蛋。” 见他一脸欣喜,沈应跟着弯起唇角:“下了这么多?” “嗯,我刚刚摸了下另一只母鸭,估摸这两日也会下蛋。”陆芦看着他道:“正好等你上山的时候一起带上去。” 每回上山打猎,沈应都会在山里住上一段时日,有时是半个月,有时是一个月。 还有的时候碰上雨季,山路难行,下不了山,便只能窝在山里,待上两三个月也不无可能。 他和江松在山上寻了个宽敞的山洞住,之前捎了不少东西上去,洞里有床也有锅碗,平时只需要带些米面就行。 “不用给我。”沈应道:“你留着自个儿吃,好好补补身体。” 说到补身体,陆芦不由想起沈应之前说养好身体才能生娃娃,脸上蓦地烧起一片热意。 沈应没察觉到他的异样,扫了眼草棚里潮湿的地面,抬头看向仍在滴水的屋顶,“这是漏雨了?” 陆芦回过神来,脸颊的热意慢慢消散,嗯了声,指着草棚角落道:“那儿,那处好像塌了。” 沈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靠近土墙的地方被雨水冲塌了一角,说道:“我去找大山叔借个木梯来补下屋顶。” 他说完,回头瞥见夫郎双颊泛红,衬得肤色格外红润,不由多看了一眼。 两人目光相撞,陆芦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眼道:“我先把蛋放回去。” 沈应去了江家借木梯,陆芦把鸡蛋鸭蛋放去灶屋的食橱里,接着回到草棚下,拾掇着修补屋顶的稻草。 他把干稻草顺着秸秆捋好,分成草束捆扎起来,方便一会儿沈应直接拿来补屋顶用。 没过一会儿,沈应便扛着木梯回来了,手里还多了一个竹篮。 竹篮里装着剥好的豌豆,他递给陆芦道:“我去的正巧,碰上婶娘和嫂子在剥豌豆,叫我带了些回来。” 眼下正是吃豌豆的时节,正巧昨晚又下了雨,去不了地里干活,家家户户都窝在家里剥豌豆。 陆芦连忙帮着接过竹篮,想起挂在屋梁上的腊肉还剩下小块,正好昨日又去买了陶锅,说道:“那我晌午做豌豆焖饭吃。” 沈应接下话:“行。” 他搬着木梯找了个平坦的位置,靠着土墙搭好,爬上草棚,踩在屋顶的横梁上,陆芦在下面帮他递着捆扎好的稻草。 草棚的屋顶是前年搭上去的,算上今年,正好是第三个年头,铺在最上面的稻草已经开始发霉腐烂,有的地方还长出了青绿的苔藓。 沈应补着屋顶,对下面的陆芦说道:“等攒了钱,我们就把这间草棚拆了,盖两间草屋,一间当柴房用,一间盖成鸡舍,你觉着怎样?” 听他说着我们,陆芦在草棚下递着稻草,微亮着眼睛应了声好。 想到日后这里会盖上新屋,他的心中便莫名涌出些许激动,似在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他和沈应已经成亲了,这里便是他和沈应的家。 补完屋顶,沈应送回木梯打扫着草棚,陆芦则提着竹篮进灶屋去做午食。 昨晚的雨水斜着飘进了草棚里,地面仍是湿的,沈应把铺在鸡笼的稻草换成了草木灰,正好以后可以用来沃肥。 而灶屋里,陆芦将淘洗过的米煮进陶锅后,到屋后的竹林里掰了一个新鲜的竹笋。 竹笋鲜嫩,豌豆清甜,配上油润咸香的腊肉味道正好。 他把竹笋切成薄片,焯了遍水去掉涩味,又把剩下的最后一块腊肉全部切成了丁。 豌豆已经剥好了,他先将腊肉丁放入热锅炒出油脂,接着再把笋片和豌豆倒进锅内一起翻炒。 待到炒出香味,陶锅里的米粒也煮沸了,正咕噜咕噜冒着气泡。 陆芦揭了盖子,拿筷子搅了搅,将煸炒过的笋片、腊肉和豌豆一股脑放进去,继续盖上盖子,用小火慢慢焖熟。 沈应打扫完草棚进屋,春笋腊肉豌豆焖饭刚好出锅,一股咸香浓郁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陆芦把上面的配菜和米饭一块儿拌匀,盛了满满一大碗,用饭勺压实,先端给了等在旁边的沈应。 “你先尝尝味道怎么样。” 沈应从竹筒里抽了双筷子,接过碗捧在手上,还没吃进嘴里便说道:“你做的饭味道肯定不错。” 新鲜的竹笋又脆又嫩,焖熟的豌豆清糯鲜甜,二者融合了腊肉的咸香,吃起来清甜不腻。 沈应吃了一口,忍不住又吃了一口,鼓着腮帮子看着陆芦道:“好吃!” 第13章 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天终于放晴了,明日便是沈应上山的日子,陆芦在屋子里帮他收拾着包袱。 天气刚刚回暖,山上比山下冷,夜里气温低,他为此在包袱里多添了一件夹衣。 沈应坐在门口擦着弓箭,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屋内,以前每回上山都是他一个人收拾,如今有了夫郎,没等他开口,夫郎便主动帮他叠衣裳。 难怪这么多汉子都想成亲,有了夫郎后过的日子果然不一样。 他擦完弓箭,把箭矢装进箭囊,对屋子里的人说道:“一会儿我要去趟隔壁的青湾村找老郎中,今日正好赶乡集,你要不要同我去逛逛?” 在深山里狩猎,有时难免会碰上一些体型较大的猎物,光是寻常的箭矢难以对付,还需在箭矢顶端涂抹上乌头做的毒汁。 这种乌头汁只有卖草药的老郎中才会熬制,因此,每回上山之前,沈应都会去一趟隔壁村子找他。 陆芦在屋里听了,应了声好。 石桥村同乡集离得远,他只在几年前去过一次,虽不如城里的市集繁华,碰上赶集人多的时候,倒也十分热闹。 那日听江槐说起时,他便想着下回约他一块儿去,正好今日得闲,他便先跟着沈应一道去瞧瞧。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11节 青湾村位于水塘村和赵家村之间,和水塘村一样背倚群山,乡集就在青湾村荷塘边的石坝上。 到了村口,他们先去找了卖草药的老郎中。 老郎中住在青湾村村尾,几间围着竹篱笆的茅草屋,走到篱笆外,前头刚好有个汉子带着自家夫郎来诊脉,出来时两人都面露喜色。 老郎中在后头叮嘱着:“他身子骨弱,胎象暂且还不稳,回去后最好不要做活,以免动了胎气。” 那汉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听了老郎中的话,回头连声应道:“俺记住了,俺回去就逮只老母鸡炖汤给他吃。” 从他们身旁走过时,汉子紧紧牵着那夫郎的手,连跨道门槛都小心看着。 他们侧身让了下路,沈应走在前面迈进草屋,陆芦紧跟在他的身后。 老郎中正伏案写着诊籍,见有人进来,掀了下眼皮,看到是沈应,知道他这是来买乌头汁,闲聊似的问了句:“又要上山了?” 沈应嗯了声道:“明日就上山,所以趁着今日得空赶来找您。” 老郎中写完放下毛笔,看见他身旁的陆芦,扫了眼道:“这是你新娶的夫郎?” 沈应点了点头道:“今天赶乡集,顺道带他一起来逛逛,一会儿劳您也给他看看,他先前落过水,身子又瘦,看能不能抓些草药补补。” 陆芦想说不用,可还没等他开口,老郎中便说了句稍等,随后从案桌前起身,背着手掀开竹帘去了后院。 他们在前堂没等一会儿,老郎中便又回来了,手里多了个巴掌大的小陶罐。 “我估摸着你这几天要来,给你提前熬好了。”老郎中仔细叮嘱道:“这回熬得有些稠,你涂抹的时候小心些,千万别沾手上。” 沈应接过小陶罐,说了声多谢,老郎中接着回到案桌前,冲陆芦招了下手,示意他到跟前坐下。 陆芦下意识看向沈应,见沈应朝他点了下头,适才慢慢走过去,将手腕轻轻搭在脉枕上。 老郎中伸出三根手指把着脉,诊了片刻,才不急不慢开了口,缓缓道:“脉细如线,沉取无力,是气血亏虚之症,确实需要进补。” 他说着,又叫陆芦换了只手继续把脉,看向等在陆芦身后的沈应道:“哥儿本就极难有孕,他之前太过劳累,身子又弱,切不可操之过急。” 沈应听后,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顿时一脸窘然,握拳放在唇边清了下嗓子,本想说他并不着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想来老郎中是看到了刚才那二人,以为他们同那汉子夫郎一样。 陆芦则是低下头去,耳根微微发烫,饶是迟钝如他,也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把完脉后,老郎中收回了手,起身走到药架前,“这样,我抓几味药你拿回去,也逮只鸡给他炖汤喝,平日里再多给他吃些鸡蛋和肉,好好补补。” 老郎中嘴里念着什么黄芪当归,把草药包好递给沈应,送他们离开时,还不忘拍着沈应的肩膀说了一句,“别急,慢慢来。” 沈应只嗯了声,并未解释,陆芦却仍是耳廓微红。 待走出了草屋,沈应才对陆芦道:“等会儿回去,我就到婶娘那儿买只鸡。” 家里的母鸡刚下蛋,杀来吃了陆芦肯定舍不得,江家养的鸡多,母鸡公鸡都有,上回办宴席时他便在江家买了几只。 陆芦动了下唇,想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应先牵住了他的手,“走吧,我们先去赶集,再不去人都散了。” 陆芦被他牵着,没有松开,只身体微微僵硬了一瞬,对此仍然有些不太习惯,所幸四周并无旁人,不用担心被人瞧见。 到乡集时,赶集的人尚未散去,石坝上仍有不少人挎着篮子在挑买东西。 卖东西的各种摊子摆在两边,有的卖自家种的菜蔬,有的卖自己纳的鞋垫,有的卖自个儿绣的手帕,还有卖草鞋的,卖豆腐的,卖秕谷的。 地方虽小,热闹却丝毫不亚于城里的市集。 卖肉的摊子就在石坝边,沈应先去买了两块肉,打算待会儿给江家送一块过去。 他这回上山可能要待上半个来月,陆芦一个人在家还需要他们多加照应。 摆肉摊的是赵家村的赵屠户,给他们挑了两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拿草绳穿了递过来。 沈应一手提着草药,一手提着猪肉,走在陆芦身旁道:“你看看还有什么想买的,一块儿买回去。” 话刚说完,便见陆芦正目不转睛盯着一旁的菜摊,菜摊的背篓里装满了野菜,大多是山里常见的野芥菜,还有一些野葱野芹。 没想到还会有人摘野菜来卖,陆芦不由多看了一眼,脑中蓦地生出一个念头来。 卖菜的婶子见他盯着瞧,拿起野芥菜道:“小哥儿瞧瞧看,这是今早刚摘的野芥菜,叶子上还沾着露水,新鲜着呢。” 陆芦连忙回过神来,摇头摆了摆手,“不、不用了,谢谢。” 他说着往后退了一步,正巧撞在沈应身上,沈应提着东西从后面扶了下他。 待他站稳后,两人走过了刚才的菜摊,沈应才冷不丁问他:“想卖野菜?” 陆芦闻言,微愣了下,有些讶然地抬眸:“你怎么知道?” 到了乡集之后,他的夫郎便一直在东瞧西看,也不像想买东西的样子。 来赶集的人要么是来买东西的,要么便是来卖东西的。 沈应道:“真的想卖?” 陆芦抿了下唇,点点头。 这段时日沈应又是给他买胭脂和羊脂膏,又是给他买布做衣裳,今天还给他买了草药,等会儿还要买鸡给他炖汤喝。 家里的银钱几乎都花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既然成了亲,日子便是两个人一起过,他也想为这个家出一份力。 “你若是真想卖野菜,我便叫槐哥儿来陪你,他最会吆喝。”沈应看着他道:“只是你若要上山摘野菜,千万别累着自己。” 见他应允,陆芦随即嗯了声,眸底掠过一丝喜色。 寻常人家是不喜刚过门的媳妇夫郎抛头露面的,尤其是出门做活,怕别人看了以为自家的媳妇夫郎受到了苛待。 是以一开始陆芦并未同他说,只在心里想了想,却不想他的心思竟一眼便被沈应看穿了。 沈应又道:“等这回打猎完从山上回来,我再去买些鸭苗,到时候在草棚后面挖个小水塘,这样就不用出去放鸭子了,你觉得怎么样?” 听着他的打算,陆芦眼睛微微一亮,点头应了个好。 他们又在乡集逛了会儿,最后只买了两块肉和一些喂鸡鸭的秕谷便回去了。 回到水塘村,两人先把买来的肉送去了江家。 江大山和江松下地干活了,江槐去了田边割草,江家只有林春兰和杜青荷在。 去的时候婆媳二人正坐在屋檐下,林春兰怀里捧着筲箕剥豌豆,杜青荷带着江秋在一旁打袼褙。 看到他们走进院子,黄豆和黑豆连忙摇着尾巴跑来相迎。 沈应挨着摸了摸它们的头,走过去把提在手里的肉拿给林春兰,“刚去乡集买回来的,婶娘拿去炖豌豆吃。” 林春兰放下筲箕,把肉接到手上:“怎么突然想着送肉来,也不留着自个儿吃。” 又看了眼陆芦道:“你带着芦哥儿一起去逛乡集了?” 沈应点点头,接着道明来意:“我带他去找了一趟老郎中,老郎中说他身子太弱,叫我给他好好补补,我便想着来婶娘这儿买只鸡回去炖汤喝。” “买什么买,”林春兰听了这话,十分爽快道:“后院里的鸡你尽管去捉,想捉哪只便捉哪只,跟婶娘客气什么。” 沈应笑着道:“那我可真去捉了。” 林春兰立马站起来,抖了下掉在怀里的豆荚道:“走,我跟你一起去。” 他们说着去了后院,屋檐下,杜青荷看着陆芦道:“你来得正巧,另一件酱红色的衣裳我刚做好,正好可以试试。” 她说完把袼褙放下,抱起江秋转身进屋,“你跟我进屋里来。” 陆芦进了屋子里试衣裳,沈应跟着林春兰去了后院捉鸡,没过一会儿,江槐也割完草回来了。 第14章 林春兰在后院捉了只又肥又大的老母鸡,用草绳捆住了脚拿给沈应,沈应拿钱给她。 林春兰板着脸,佯装生气道:“你若真要给钱,刚才那块肉我便还你,以后你也别给我送来了。” 沈应无法,一番推拒之后,只得依她的话收下,又另外拿了两百文给杜青荷,算作给陆芦做衣裳的钱。 杜青荷女红的手艺不错,平日里给人做衣裳被面都是要收钱的,她起初也推拒不要,在沈应劝说后还是收下了,做工的钱没算,只收了一百文针线钱。 陆芦试完新衣裳,和沈应提着捉来的鸡离开了江家。 林春兰把他们送到门口,临了叫住沈应,语重心长道:“你们眼下才成家,家里还有许多东西需要添置,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这只鸡便算是我送给芦哥儿的,不管从前发生过什么,以后只管好好过日子,你娘九泉之下便能安心了。” 沈应点头:“我知道了,婶娘放心,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陆芦也跟着说了句:“谢谢婶娘。” 林春兰笑着哎了声,冲他们挥了下手,“行了,回去吧。” 这一趟出门花了将近七百文,其中草药最贵,尤其是乌头汁,因着在山里寻找不易,熬制起来又费工夫,光是这么小罐便花了三百文。 到了家,沈应提着刀杀了鸡,用滚烫的热水拔掉毛剁成块,陆芦把剁好的鸡块放进陶锅里,熬了一锅浓浓的鸡汤。 加了草药炖出来的鸡汤尝着有股淡淡的苦味,苦味中又带着一点微甜,鸡肉经过两个时辰的熬煮,吃起来鲜香醇厚,肉嫩味美。 陆芦一个人吃不完,叫沈应也吃,沈应只吃了几块肉喝了碗汤,把其余的都留给了他。 不知是不是喝了鸡汤的缘故,晚上躺下后,沈应竟觉得几分燥热,许是那草药太补了。 才下过雨的春夜,夜风仍带着些许凉意,沈应翻了个身,和那晚一样状似无意地抱住躺在身侧的夫郎,夫郎身上凉凉的,抱在怀里十分舒服。 陆芦以为沈应又睡着了,没有将他推开,这几日夜里,沈应总在睡着后抱着他。 起初他的身体总是十分僵硬,被抱住后便一动也不动,不知不觉中竟慢慢习惯了。 可能是晚上喝了草药炖的鸡汤,此刻又被沈应紧紧抱着,陆芦今夜竟有些口干舌燥。 他闭着眼没动,怕吵醒了沈应,没过一会儿便在这昏昏沉沉的热意中进入了梦乡。 而他的身后,沈应却仍醒着,怀里的夫郎已经睡着了,他盯着那截雪白的后颈,越发感觉燥热难耐,片刻后,抿了下干燥的唇缓缓凑过去。 想到接下来半个月都见不着,沈应没忍住偷偷亲了下他的后颈,亲完犹不满足,轻轻环过他的腰,又在他脸边轻啄了一下。 所幸陆芦已然陷入熟睡,并未察觉,他怕把人吵醒了,没再有别的举动,偷偷亲完后,便又继续抱着他闭上了眼睛。 卯时天还没亮,沈应便起了,陆芦看他醒了,也在迷迷糊糊中坐起来,往身上披着衣裳。 见他一脸惺忪的模样,沈应给他盖上被子,柔声说道:“你不用起,躺下再睡会儿,我自己收拾就行。” 陆芦摇了摇头,仍是跟着他下了床,还未睡醒,声音听起来黏黏的,“我去给你做早食,你吃过早食再走。” 他说着披好衣裳进了灶屋,用凉水洗了个脸,这才清醒过来,在面缸里盛了碗面粉,又拿了几个鸡蛋,打算给沈应煎几个鸡蛋饼,让他带在路上吃。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12节 昨日另一只母鸭也下了蛋,陆芦把两个鸭蛋都煮了,一块儿叫沈应带上。 沈应看了眼道:“不是让你留着自己吃么。” 陆芦把煮好的鸭蛋装进他包袱里:“母鸭还会下蛋,你拿去吃了就是,等下次回来我再给你腌咸鸭蛋。” 沈应说了个好:“那你一个人也记得吃。” 说话间,院子外有人轻轻敲了下木栅栏,两人听见响动,不约而同往屋外看去。 敲门的人是江松,背上系着包袱,黄豆和黑豆吐着舌头跟在他的身后。 沈应走过去打开木栅栏,叫他进屋,江松没进去,牵着黄豆黑豆等在门口。 见陆芦拿煎好的鸡蛋饼给他,江松忙摆了下手道:“不用,你们吃,我已经吃过了,你嫂子一大早便起来蒸了锅野菜馍馍,我包袱里还揣着呢。” 沈应拿过鸡蛋饼,直接塞他手上,“客气什么,拿着,给黄豆黑豆也分一块。” 江松这才接到手里,自己吃了一块,又掰了两块,分别扔给了黄豆和黑豆。 黄豆一口便囫囵完了,吃完抬起头,直盯盯地看着他,黑豆则是先舔了一下,才慢慢把地上的半块鸡蛋饼吃进嘴里。 用过早食,东边的天儿仍是漆黑一片,沈应和江松收拾好了东西便上了山。 陆芦把他们送到院子门口,沈应挥手让他回去,陆芦站在原地没动,直至沈应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才转身进了屋。 走了一段路,天边终于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见沈应还在时不时往山下看,江松忍不住笑着问道:“怎么?舍不得?” 沈应没驳他的话,只点了下头。 才成亲了不到一个月,昨晚夫郎还躺在怀里,接下来却是半个月都见不着面,谁会舍得。 江松笑了下,又道:“我刚成亲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每回上山都舍不得你嫂子,可一想到只要我打猎赚了钱,你嫂子就能穿新衣裳戴新绢花,便越来越觉得日子有了盼头。” 他说着看着前面的山谷道:“走吧。” 沈应嗯了声,这才回过了头。 待沈应上山后,家里便只剩下陆芦一人,每日醒来,陆芦除了去地里锄草,便是喂草棚里的鸡鸭。 秕谷前几日喂完了,赶乡集那日沈应又买了一些,正好拌上草籽喂给它们吃。 喂完鸡鸭,陆芦在鸡窝里捡了两个鸡蛋,放去食橱上的篮子里。 沈应不在家,屋子里空荡荡的,虽已过了两日,他仍是有些不太习惯,像往常一样用扫帚打扫了一遍屋子,又扛着锄头去菜地里转了转。 前些日子下了雨,地里撒的菜种已经发了芽,先前种下的菜苗瓜苗也全都活了下来,嫩绿的叶片上还挂着早上的晨露。 陆芦正在菜地里锄野草,江槐背着背篓来找他,叫他一起上山去摘野菜。 那日江槐割完草回来后,沈应同他聊了两句,提到去乡集卖野菜的事,一聊才知,原来江槐也有这个念头,想着给自己攒些体己钱。 听说陆芦也想去卖野菜,江槐毫不犹豫应了下来,说好今天便来找他。 陆芦让江槐在院子里等一会儿,先把锄头扛了回去,拿着柴刀,背上背篓,便和他一道出了门。 他们这次换了条路,没有去上次那片树林,因着近日下雨,来山上采野菜的人多了许多,前山稍近的地方几乎都被人采过了。 江槐走在前面道:“我们这回换个地方,嫂夫郎你跟紧我,小心别踩滑了。” 陆芦不认识路,听了他的话,在后头应了声好,紧跟在他的身后。 从一片小山坡下去,下面有条小河沟,比上次见到的小溪更宽更深,河面搭着几块落脚的石头,石面光滑平整,边缘长着青苔,看样子是经常上山的人搭的。 踩过小河沟时,陆芦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水边的石头上爬着大大小小的石螺,水里似乎还有蚌壳和小虾。 他叫住江槐道:“我们等会儿还回来吗?” 若是还要回来,他便一会儿再来捞些石螺蚌壳,带回去敲碎了喂鸡鸭吃。 江槐看出他想做什么,嗯了声说道:“等会儿回来我帮着你一起捞。” 陆芦于是背着背篓继续跟着他往山林深处走。 走过小河沟,对岸是一座陡峭险峻的山壁,仰头看去约有数十丈高。 他们沿着山壁下的小路往前走,有一片繁密茂盛的树林,林间枝叶纵横交错,高大的树冠遮天蔽日。 小路旁长着许多鲜嫩的野菜,有马兰头、苦苣菜,还有一丛丛嫩绿的枸杞叶,有的已经被人摘过了,不过几日,又长出了新的嫩芽。 陆芦一边走一边摘着,随手放进身后的背篓里。 枸杞叶味道微苦,焯水后和猪肝煮成汤,吃起来口感脆嫩,又十分爽口,等到结了果子,熟透后还能摘枸杞子。 而马兰头和野芥菜一样,都可以和腊肉炒在一块儿,还可以切碎了拌豆腐吃。 陆芦正摘着枸杞叶,江槐在他旁边采着马兰头,偏着头好奇地问他:“沈应哥上山了这么多天,嫂夫郎有没有想他?” 闻言,陆芦的手不由一顿,顿了下又继续摘着嫩叶。 这两日沈应不在,他便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江槐又道:“大哥刚成亲上山那会儿,大嫂可想他了。” 陆芦抿了抿唇,微红着耳朵,小声回道:“有一点。” 江槐笑了下:“只有一点呀?” 被他这么一问,陆芦的耳朵更红了,低下头,没回他的话,只吞吞吐吐道:“这、这里摘完了,我们去前面吧。” 第15章 摘完枸杞叶,两人沿着山壁继续前行,穿过树林,直至走到林间小路的尽头,江槐才停下脚来。 不远处有几棵枯树,有的直挺挺立着,有的倒在草丛里,还有的枝干上刚发出新芽。 江槐在前头拨开脚下及膝的野草,带着陆芦走到一根已经完全干枯的树干前。 只见树干上长着一朵朵新鲜嫩滑的木耳,颜色如琥珀一般,耳片轻薄肥大,摸上去又软又滑。 陆芦见了,眼睛不禁微微一亮,看了眼江槐说道:“是春木耳。” 江槐点点头:“这个地方只有我知道,等到了秋天,还能长出秋木耳,到时候我们再来摘。” 木耳春天和秋天都有,春天长出来的木耳便叫春木耳,虽不如秋木耳肥厚,口感却也十分脆嫩,用来和鸡蛋肉片一起炒着吃味道最好。 前几日才下过雨,这会儿木耳全都从树干里冒了出来,簇拥着挤在一块儿。 陆芦和江槐分别摘了半篓,等回去后摊匀晒干,正好可以趁着赶乡集的时候拿去卖掉。 江槐一边摘着,一边接着先前的话道:“嫂夫郎你还没说完呢。” 陆芦的耳廓仍透着一抹薄红,假装没听明白,“说、说什么。” “当然是说沈应哥了。”江槐故作神秘道:“你想不想知道,沈应哥当初为什么会去陆家提亲?” 听他说起陆家,陆芦微顿了下,沈应去陆家提亲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他的继弟陆苇。 他不太想提到陆苇,想了想,没有接过这话,反过去问他:“那你呢?” “我?”江槐被他岔开了话,不解道:“我怎么了?” 陆芦抿了下唇道:“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事?”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哥儿,不用担心别人听见,江槐又是直爽的性子,听了他的话,毫不犹豫道:“当然想过,反正我以后才不会嫁给猎户。” 陆芦面露惑色:“为什么?” 江槐道:“当猎户就得像我大哥和沈应哥那样,隔三差五便要上山,许久都见不着面,我要天天都能待在一起的。” 陆芦不由想起了梁家,脱口问道:“那卖豆腐的呢?” “什、什么卖豆腐的,”江槐支吾了一下,少见地露出几分局促,别过脸道:“卖豆腐的也不行。” 没想到陆芦会打趣他,江槐突然想起了什么,才后知后觉陆芦刚才岔开了他的话,“等等,嫂夫郎你刚刚还没回我呢。” 他说完,想了下,又跟陆芦卖了个关子,“算了,以后你就知道了,这事还是让沈应哥跟你说吧。” 陆芦闻言,却是一脸茫然。 这事是什么事? 难道沈应去陆家提亲还有别的原由? 这么想着,陆芦又暗自摇了摇头,他以前从未和沈应见过,沈应总不可能是为了他。 两人把稍大的木耳摘完,余下一些小的,留着夏天摘伏耳,另外又在草地里捡了些地皮菜。 地皮菜又叫地木耳,比春木耳更软更滑,多生长在有苔藓且潮湿的地方,味道虽然鲜美,却极难清洗,因此很少有人会拿到乡集去卖,大多数人捡回去自己便吃了。 下山的时候,他们顺道在小河沟里把地皮菜洗干净,又捞了些石螺蚌壳回去,背篓已经装满了,陆芦在河边摘了张蕉叶包着。 回到家,陆芦把背篓放下,先去喂了鸡鸭。 这趟上山他和江槐都摘了不少野菜,除了马兰头苦苣菜枸杞叶,还有随处可见的野芥菜、野葱和野蕨菜。 其中春木耳最多,他拿了两个竹筛子,一个装春木耳,一个装地皮菜,铺开摊匀,放到土墙上在太阳底下晒干。 晾晒完后,陆芦又将背篓里的野菜掐掉烂叶整理好,用稻草一把一把捆扎起来放到阴凉处。 想到明早要去乡集卖野菜,陆芦没忙活太久,夜里吹了油灯,早早便歇下了。 翌日天色微亮,江槐便赶着骡子车来找他,两人载着野菜坐着车一同赶去乡集。 等到了青湾村的石坝时,已经有许多其他村子的人摆上了摊子,所幸他们去得还算早,石坝边的柳树下还有两处空着的摊位。 江槐把骡子车系在柳树下,拿了些车上的干草喂给二倔吃,陆芦则把背篓里的野菜拿出来,铺了块江槐带来的草簟,整整齐齐摆在上面。 旁边的摊主是个卖鸡蛋的大娘,头一回看到他们来卖野菜,见他们都是哥儿,好奇地瞧了一眼,问陆芦道:“你们是哪个村来的?” 陆芦很少和不熟的人搭话,出于礼貌回了句:“水塘村的。” “你们这是头一回来吧?瞧着有些眼生。”见面前的哥儿生得清秀又白净,卖蛋大娘打量了眼接着又道:“我大姑子嫁的夫家也是水塘村的,你是水塘村哪家的?姓什么?今年多大了?婚配了没?” 突然被问这么多话,陆芦不禁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正好这时江槐喂完二倔回来,听见卖蛋的大娘在那儿打听,知道陆芦脸皮薄,直接插话打断道:“新鲜的野菜,昨个儿才从山上摘的,大娘要不要来一把?” 卖蛋大娘被他的话打断,抬头瞥了眼江槐,见又是个模样俊俏的哥儿,笑了下问道:“你们这野菜怎么卖?” 江槐道:“野芥菜和马兰头两文一把,枸杞叶和野蕨菜三文一把,都新鲜着呢,一片烂叶子都没。”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13节 来的路上他们商量了一下,像野芥菜马兰头这种随处可见的便卖便宜些,先卖个两文试试,枸杞叶和野蕨菜这种味道好的则卖个三文,至于春木耳和地皮菜,既不容易摘又难收拾,分量还少,卖价自然更贵些。 陆芦似看救星般看了眼江槐,应和道:“对,都是新鲜的,您要不要看看。” “行吧,那我买一把。”卖蛋大娘挑挑拣拣,最后只挑了一把野芥菜,“这野芥菜到处都是,能不能再便宜一文?” 江槐道:“大娘,我们这是山里摘的,和地里摘的不一样,你拿回去炒着吃,味道保管不错。” “是吗,”卖蛋大娘将信将疑,慢腾腾从手帕里摸出两个铜子儿,买完后又挪了下脚边装鸡蛋的篮子,说道:“我这鸡蛋也是昨个儿刚下的,你们要不要也买些回去,我给你们算便宜些,五文钱两个,如何?” 鸡蛋在冬天和夏天最金贵,最贵的时候一个能卖上三文钱,可如今正值初春,天气已经回暖,正是鸡鸭下蛋的时候,养了鸡鸭的人家都不缺蛋吃。 陆芦和江槐互换了个眼神,说道:“谢谢大娘,我们家里的鸡鸭也在下蛋,就不买了,你再等等,等会儿肯定有人来买。” 看他们两个都是不好糊弄的哥儿,卖蛋大娘只好说了句行吧,变了变脸色,扭过头去不再同他们搭话。 随着天色越来越亮,前来赶乡集的人也越来越多,多是些来买菜买肉的媳妇夫郎,也有一些只来闲逛的大婶大伯。 他们卖的野菜新鲜嫩绿,又捆扎得齐整,不像别的摊子那样乱七八糟的,因此,路过的人见了都不由多看几眼。 江槐趁机吆喝:“卖野菜了,新鲜的野菜,婶子,阿嬷,买一把吧。” 陆芦抿了抿唇,酝酿了片刻,也跟着喊道:“卖野菜了,又鲜又嫩的野菜,都来看看吧。” 听到吆喝声,一个头戴发簪的大婶瞅了一眼:“野蕨菜怎么卖?” 陆芦随即回道:“三文钱一把。” 大婶皱了下眉:“野蕨菜也卖个三文?” 江槐听了,在一旁接过话:“婶子,这是我们从山里摘的,而且这是水蕨菜,和山蕨菜可不一样,新鲜着呢。” 陆芦也道:“我们摘的都是最嫩的,您买回去炒腊肉吃凉拌吃都行。” 大婶看他们拾掇得倒也干净,且一把的分量也不少,便蹲下身挑拣了两把,另外挑了一把嫩绿的枸杞叶。 另一边的几个媳妇夫郎见状,也跟着凑上来买,不一会儿,小小的摊子前便围满了人。 等到摊前买菜的人散去,陆芦和江槐才终于歇了口气,蹲在地上收拾着背篓里剩下的野菜,数了数一共卖掉了多少。 野芥菜、苦苣菜和马兰头分别卖了两把,野蕨菜卖了三把,枸杞叶因为最鲜嫩,卖的也最好,一转眼便全卖光了。 而他们旁边的卖蛋大娘还没开张。 野菜虽然卖了不少,可春木耳和地皮菜却是一点儿都没卖出去,倒是有人来问价,许是觉得价高,问了一句便走了。 昨日摘的春木耳晒干后,陆芦留了些在家里,地皮菜则全都带了出来,而江槐今日只带了野菜和春木耳,地皮菜昨晚他便叫林春兰煮碎肉汤一起吃了。 江槐道:“没事,慢慢来,总会有人买的。” 陆芦点头嗯了声。 若是卖不出去,他便拿回去留着,等沈应回来包饺子吃。 正想着,一个长相俊秀的青年夫郎便挎着篮子朝他们的摊子走了过来。 青年夫郎看了眼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地皮菜,问道:“地皮菜卖吗?” “卖的。”陆芦连忙站起来说道:“你买一半的话只要五文钱,若是都要便收你九文。” “那就都卖给我吧。”青年夫郎的声音格外温和:“我家相公最是喜欢吃地皮菜包的饺子,前几日去山里找还没瞧见。” 看他说话的模样似是与他相公十分恩爱,陆芦将地皮菜用叶子包着,放进他篮子里,抿唇笑道:“你包的饺子肯定很好吃。” 青年夫郎听后莞尔一笑,又同他买了些春木耳。 待他走后,江槐冲陆芦挑了下眉道:“我就说吧,会有人来买的。” 陆芦看着他浅浅一笑,正用搓好的草绳串着铜子儿,便在这时,从另一边缓缓走来几个买菜的年轻夫郎。 其中一个穿褐色布衣的瞧见他们,对走在身旁的人道:“苇哥儿,你瞧,前面卖菜那个像不像你家的芦哥儿?” 第16章 不远处的菜摊前站着一个身形清瘦的哥儿,穿了件竹青色的衣裳,发间挽着一支竹簪。 不是陆芦还能是谁。 刚到乡集,陆苇便一眼看到了他,瞧着比从前穿得齐整了许多,和另一个哥儿站在一块儿,面前的摊子摆着野菜,看样子是在卖菜。 寻常人家是不会让媳妇夫郎出来抛头露脸的,也不会让媳妇夫郎下地干活,只需要每日在家缝缝洗洗做点灶上的活儿就行。 看来这一切果然和他梦见的一样,陆芦嫁到沈家后过得并不怎么样,不然沈应又怎么会舍得让他出来卖菜。 按照梦里的发展,沈应这会儿该是上山打猎去了,再过几日他便会在山上摔断腿,变成一个瘸子,既下不了地也上不了山,每日只得卧在床榻,而陆芦便也只能像现在这样,成日抛头露脸的干活。 想到这里,陆苇心里稍微舒坦了几分。 这些日子他在宋家过得并不如意,上次回门子宋母连块肉都不舍得让他带,害他被村子里的人看了好一阵笑话。 所幸宋生对他还算贴心,不管他怎么发脾气也不恼,等到宋生日后考上了秀才,看那些人还怎么笑话他。 陆苇抬了抬下巴,斜着看了一眼道:“他都嫁到沈家去了,还算什么自家人。” “说的也是,他如今是沈家的人了。”身穿褐色布衣的夫郎说着又道:“不过芦哥儿那身衣裳的颜色倒挺好看,好像是城里最时兴的,瞧那料子也像是城里的布庄买的。” 陆苇听了这话撇了撇嘴,城里布庄买的料子有什么,等以后他做了秀才夫郎,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不就是件衣裳吗,跟没见过似的。” 褐衣夫郎被他的话噎住,张了下嘴说不出话。 另一个同行的夫郎见状,打圆场似的说道:“要不我们过去看看?苇哥儿你去吗?” 陆苇挎着篮子扭过脸,走向另一边的肉摊:“不了,我还要买肉呢,要去你们自个儿去吧。” 他才不去照顾陆芦生意,自从纳征那日陆芦落水后,他们换亲的事几乎在附近几个村子都传开了,背地里有不少人都在偷偷议论他们。 可议论又怎么样,等宋生当上了秀才老爷,他做了秀才夫郎,他们就能搬去城里住大宅子,才不和这些没见识的乡下夫郎来往。 等陆苇转过身后,刚才那个褐衣夫郎适才冲着他的背影轻轻呸了一声,“这还没考上秀才呢,真当自己是秀才夫郎了。” 另一个夫郎接过话:“可不是吗,成日鼻孔朝天,不就是去买块肉,有什么好得意的。” “你真当他去买肉?”褐衣夫郎等着看戏似的说道:“宋家哪儿有钱买肉,你就看着吧,他顶多买根肉骨头。” 肉摊前,陆苇问完了肉价,紧紧捏了下手心里的铜子儿,出门时宋母只给了他十五文,让他赶乡集上买块肉回去。 又要买菜又要买肉,十五文哪够?宋母摆明了是想让他自个儿掏钱。 想花他的嫁妆银子?门都没有。 陆苇挑了挑,最后只挑了根带肉的筒子骨,数了十文钱递过去。 而柳树下的菜摊前,见几个眼熟的年轻夫郎朝自己看了过来,陆芦连忙收起铜子儿低下了头。 他知道青湾村和清河村离得近,如今陆苇又嫁去了宋家,赶乡集难免会撞上,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头一次卖菜就叫他碰见了。 江槐察觉到他在回避什么,偏了下头问道:“嫂夫郎你怎么了?” 陆芦摇摇头:“没、没事。” 话音刚落,方才那两个年轻夫郎便走到了他们的菜摊前。 褐衣夫郎假装才瞧见他,出声招呼道:“芦哥儿,还真是你啊,难怪我老远便瞧着眼熟,差点还以为认错人了。” 陆芦垂眸收拾着野菜没答话,他和这两个哥儿并没什么来往,他们同陆苇关系近,从前每回路上碰见总时不时和陆苇一起笑话他,看这样子八成是来看他热闹的。 见身旁的人没吭声,江槐小声问他:“嫂夫郎你认识?” 褐衣夫郎听了,才知道眼前这个小哥儿便是陆芦的小叔子,接过话笑着道:“我们也是石桥村的哥儿,和你嫂夫郎是同一个村子的。” 他说着,故意往肉摊前的陆苇扫了一眼,又对陆芦道:“苇哥儿刚刚也来赶集了,你瞧见了没,他还是同我们一道来的。” 看陆芦的样子似乎并不想搭理他们,又听他们有意无意提到陆苇,江槐瞬间便明白了,眼珠一转,笑了笑说道:“两位哥哥买`春木耳吗?昨个儿才从山上摘的,都晒干了,拿回去泡过水就能炒来吃。” 话突然被岔开,褐衣夫郎的注意转移到菜摊上,见眼前的小哥儿嘴又甜又伶俐,也笑着问了句:“怎么卖的?” 江槐依然弯着眼睛,笑眯眯道:“既然两位哥哥和嫂夫郎是同一个村子的,那我便算便宜些,这背篓里的春木耳一共四十五文,两位哥哥一人买一半,便一人算个二十文。” “二十文?”褐衣夫郎听后忍不住皱了下眉,“哪有卖这么贵的。” 陆芦在旁边听着,也愣了一下,来时他和江槐商量过,地皮菜卖个五文,春木耳不比秋木耳,便卖个十文,江槐这是直接涨了一半的价。 见江槐朝自己暗暗递了个眼色,陆芦抿了下唇,跟着说道:“这春木耳我们原本是卖五十文的,槐哥儿看你们与我相识,才给你们算便宜了。” “对,这哪算贵。”江槐脸上仍堆着笑,说道:“城里的春木耳可要卖上三十文呢,而且还是论斤两卖的,哪儿比得上我们去山里摘的。” 褐衣夫郎和同行的夫郎互看了眼,仍是有些犹豫,“这一半就得二十文,都能买上一块肉了。” 江槐继续道:“肉怎么能跟山里的野味比,这春木耳可是比肉还好吃,对身体也极好,不仅能补血,还能养颜呢。” 褐衣夫郎眼睛骤亮:“当真?” “自然是真的。”看他们还在迟疑,江槐接着又道:“两位哥哥长得这般好看,吃了我摘的春木耳,日后定是越来越好看。” 褐衣夫郎被他这话说动了,抿嘴一笑,“你这小哥儿嘴真甜,行,那我买一半。” 同行的夫郎本想说点什么,看他买了,犹豫了片刻,也跟着掏出钱来。 刚才剩下的春木耳一转眼便被他们买光了。 待那二人买完春木耳走了,江槐才拧开带来的竹筒,喝了口水润了下嗓子,垫了垫手里沉甸甸的铜子儿。 他把铜子儿拿了一半给陆芦,得意地扬着下巴,邀功似的说道:“嫂夫郎,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陆芦笑着点头:“厉害。” 可一想到那二人花了整整四十文,他又隐隐有些担心:“若是他们回头来找怎么办?” “来找就找,钱又不是我们逼着他们掏的。”江槐宽慰道:“放心吧,没事的,我们卖的春木耳本就是山里摘的,他们就算真的来找,我们也不用怕。” 谁让他们跟他嫂夫郎不对付,来一次他宰一次,再来一次他就再宰一次。 听他这么说,陆芦这才放下心来,却只收了十个铜子儿,将余下的都给了江槐,“这些是你卖来的,你拿着。” 江槐不仅没收,还直接塞回了他的手里,“虽是我卖的,可木耳却是我俩一起摘的,嫂夫郎若是不要,下次我可就不陪你来了。”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陆芦听了,只得将铜子儿又收了回去。 卖完野菜,看时辰已经不早,江槐解了辔绳,和陆芦赶着骡子车回水塘村。 回去的路上,陆芦数了数串在草绳上的铜子儿,卖掉的野菜拢共赚了三十六文,加上后面卖掉的地皮菜和春木耳,便一共九十五文。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14节 这还是陆芦头一次见到这多钱。 眼下正是初春,山里的野菜正鲜嫩,等到了夏天,野菜变老后便卖不了了。 他把铜子儿揣好,忽然想到什么,问前边赶车的江槐:“青荷嫂子以前教人做过针线吗?” “没教过旁人,只教过我。”江槐说着回头看了眼,只一眼便猜出他的心思,弯了下唇道:“嫂夫郎想跟嫂子学针线?给沈应哥做东西?” 陆芦红着耳朵嗯了声。 自从成亲以后,沈应又是给他买胭脂又是给他买布料,他也想为沈应做点什么,想来想去,只想到了给他做鞋,可他又不会针线活。 江槐拉着辔绳道:“当然可以,等回去了我就跟嫂子说。” 陆芦微抿着唇应了声好。 与此同时,远处的深山里,沈应正拉紧弓弦对着林中一头正在吃草的公鹿。 刚要开弓,这时,又从林子深处走出了一头母鹿,看那圆滚滚的腹部,想来肚子里已经有了小鹿。 母鹿走到公鹿跟前,低头慢悠悠吃着嫩草,并未发觉躲在暗处的身影。 沈应盯着看了会儿,默默收起了手里的弓箭。 春来万物复苏,山里的动物也开始出巢觅食和繁衍,不猎杀怀孕的雌兽和年幼的幼兽是他们做猎户这行的规矩。 他刚往后退了一步,突然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树下竟长着一株野山参。 沈应虽然不懂草药,但多少也听老郎中说过一些,像这种一枚五出复叶的野山参叫做巴掌,少说也有五年以上。 他背上弓箭,小心清理掉四周的杂草,才抽出腰间的刀慢慢挖着。 野山参的根须又细又长,沈应轻轻擦掉泥土,揣进怀里,准备等下山的时候给他的夫郎带回去。 第17章 趁山里的野菜正鲜嫩,陆芦和江槐连着几日上山摘了拿到乡集去卖。 因着卖野菜,陆芦变得格外忙碌起来。 白日里要么和江槐上山摘野菜,要么便去找杜青荷学做针线活,抽空还要打理菜地和喂养鸡鸭。 菜地里撒的苋菜和蕹菜都长出了嫩苗,随着山里的气温回升,每日傍晚都要浇一次水,其他瓜苗也开始牵藤伸蔓,豆角也攀上了早早搭好的竹竿。 这几日他们没摘得春木耳和地皮菜,只摘了些野蕨菜、苦苣菜和枸杞叶,许是连着卖了两日,大家都尝了个鲜,没有头一回卖得那么好。 太阳都升到了半空,他们的背篓里还剩下两把野蕨菜,两人正收拾着准备回去,一个身穿布衣的哥儿走到了菜摊前。 来的是梁家老大梁平的夫郎,陆芦上回送糕饼时同他见过一面,只记得他叫榆哥儿,性子温和内敛,是个极好相处的人。 梁家在水塘村做着卖豆腐的生意,每回逢上乡集都会来石坝上支个豆腐摊子,大多时候只有榆哥儿一个人守着,梁平梁安则挑着豆腐到附近几个村子去叫卖。 许是今日得了空,梁家兄弟二人都来了,早晨刚到乡集时,陆芦便瞧见豆腐摊前多了两个高大魁梧的汉子。 榆哥儿来买野菜,陆芦直接将剩下的两把野蕨菜都给了他,“你拿回去吃就是,不用给钱。” 梁家和江家从前便走得近,彼此间送点东西是常有的事,沈应因着江家的关系,也同梁家常有来往。 “这怎么好。”榆哥儿听了,作势便要掏钱:“你们都是从山里摘的,也不容易。” 江槐今日少见地寡言,从到了乡集便没怎么说话,只在卖菜时吆喝了几声。 这会儿看到榆哥儿来买菜,他才跟在陆芦后头说了句,“没事,梁嫂夫郎,你拿着吧,反正我们也没卖完。” 见他们执意不要,榆哥儿只得应道:“行,那我等会儿给你们送两块豆腐来。” 他说完收下野菜,回到了豆腐摊前,同那两个汉子说了些什么,正在卖豆腐的梁安隔着人群朝他们看了过来。 江槐正收拾着背篓,冷不丁撞上梁安看来的视线,连忙移开了眼。 他略不自在地扭过脸,抿了抿唇对身旁的陆芦道:“嫂夫郎,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陆芦抬眼看着他,微愣了下:“你不是说等卖完了逛会儿再回去吗?” 来的时候他确实是这么说的,但没想到今日梁家兄弟也在。 江槐支吾了一下,没敢正眼瞧他,吞吞吐吐回道:“我、我突然又不想逛了。” 陆芦愣愣哦了声,应了个好,虽然有些不明白江槐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仍是说道:“那你等我一下,我去买块肉。” 前两日江槐回家后,同杜青荷说了陆芦想学针线的事,次日杜青荷便把陆芦叫了过去,不仅教他做针线,还不让他给针线钱。 陆芦对此很是过意不去,想来想去,便想着趁着今日赶乡集买块肉送去江家。 没等榆哥儿送豆腐过来,江槐便解了辔绳,和陆芦一起赶着骡子车离开了乡集。 从水塘村村口路过时,村前的大树底下,几个刚赶完集的妇人正坐在石头上歇脚,一边择着买来的菜,一边闲唠着家常。 冯香莲也在其中,身上仍穿着平日里常穿的那件水红色衣裳,手里提了两块油汪汪的肥肉。 坐在她旁边的婶子剥着蚕豆,看了眼她手里的肉打趣道:“哟,今儿有什么喜事呢?买这么肥两块肉。” 乡下的肥肉比瘦肉贵,肥肉油水多,切成肉片炒菜吃不仅不用放油,还能拿来熬猪油。 冯香莲轻轻扶了下发间的银簪子,不紧不慢道:“这不是我家丰儿的书院放旬假了吗,上个月旬假他留在书院温书没回来,这次回来正好买两块肉给他补补。” “原来是沈丰要回来了。”坐在她对面穿靛色衣裳的妇人接过话,吹捧道:“沈家婶子可真是好福气,有穗姐儿这么手脚勤快的姑娘,又有丰小子这么会念书的儿子。” 冯香莲被夸得抬了抬下巴,不自觉挺直后背,眉梢间带着几分得意。 正说着,江槐这时赶着骡子车从村口路过,树底下闲聊的几人立时止住了话,朝骡车上的二人看了过去。 刚才剥蚕豆的婶子笑着打了声招呼:“槐哥儿赶集回来了?” 江槐只哎了声,没往下聊,骡子车上的陆芦则是一语未发,刚进村子他便一眼看见了坐在树下的冯香莲,上回沈应跟他说过,叫他不用搭理她。 待到骡子车逐渐远去后,树底下的几人才又接着交头接耳起来。 “骡车上那个就是沈应娶的芦哥儿吧?”剥蚕豆的婶子压低声音道:“听说他这几日都在乡集卖野菜,赚了不少钱呢。” 她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往冯香莲瞥了一眼,啧啧道:“这都成人家夫郎了,还成日在外头抛头露脸的。” “谁说不是呢。”穿靛色衣裳的妇人跟着道:“他去卖野菜便罢了,江家的那个还没婚配呢,也跟着一起胡闹。” 冯香莲在旁边跟听热闹似的,巴不得她们多说一些,上回她在水塘边,可是被人看了许久的笑话,害她回去后气了好几天。 两人聊着聊着,目光缓缓移到冯香莲的身上,那穿靛色衣裳的妇人看着她开口道:“沈家婶子,你也不劝劝,好歹他是你们沈家的夫郎。” 冯香莲听了这话,甩了下手里的帕子道:“哎哟,我可劝不了,我是后娘,话说多了招人嫌,再说了,这已经分了家,就是两家人了。” “这有什么招人嫌的。”那妇人又道:“就算分了家,那他也姓沈,你既是沈应他娘,便总归是一家人,总不可能一辈子不来往。” “对啊,都是一家人,总会来往的。”剥蚕豆的婶子说着,有意无意道:“说起来,那天我还看见你家穗姐儿提着什么东西去了山脚的草屋。” 说完,她又假装一脸困惑,看热闹似的补了句,“也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说不定便是去找芦哥儿的。” “谁知道做什么。”冯香莲对沈穗的事不感兴趣,也不想再同她们多聊,起身说道:“我得回去做饭了,等会儿我家丰儿就要回来了。” 说到沈丰,冯香莲总忍不住显摆几句,“上回丰儿念书念的好,书院的夫子还夸他,说他今年一定能考上秀才。” 她说着提起肉:“不说了,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哎,沈家婶子等一下,”见她起身要走,穿靛色衣裳的妇人跟着站起来,抿唇笑了下道:“等沈丰回来了,能不能让我家栓子跟着认几个字?栓子昨个儿还在家里念着他沈丰哥哥呢。” 冯香莲捏着手里的帕子,闻言掸了下衣角,摆摆手道:“下回再说吧,丰儿正忙呢,马上就快县试了,夜里还要忙着温书。” 说完,迈开脚去,头也不回便走了。 待冯香莲走后,穿靛色衣裳的妇人却是瞬间变了脸色,轻哼了声道:“什么温书,也就她信,上个月插秧的时候留在书院没回来,这地里的活儿刚忙完倒是回来了。” 剥蚕豆的婶子也忍不住冲她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瞧她那嘚瑟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儿子当上官老爷了。” 而村子另一边的江家,陆芦和江槐刚跳下骡车,并不知道他们走后那几人都聊了些什么。 进了江家院子后,江槐把二倔牵去草棚里喝水,陆芦把买来的肉拿去给了林春兰。 江大山到田里施肥去了,林春兰刚从菜园子里锄完草回来,肩上还扛着锄头。 看见陆芦递过来的肉,林春兰接到手里道:“怎么又买肉来,沈应那天买了,你也买,你们夫夫俩还真是一个样。” 听她把自己和沈应说到一块儿,陆芦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块肉是他用自个儿赚的钱买的,买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沈应。 江槐喂完二倔,走出草棚说了句:“这肉还是嫂夫郎用自个儿卖野菜的钱买的。” 林春兰闻言,看了他一眼道:“那你也不拦着,就看着你嫂夫郎买。” 江槐道:“我想拦也拦不住,就算嫂夫郎今日不买,明日也会买。” 正巧这时杜青荷哄睡完江秋从屋子里出来,听见外头的说话声,出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陆芦扭头看着屋檐下的杜青荷道:“我刚和槐哥儿赶集回来,正好来找嫂子学做一会儿针线。” 杜青荷说了个好:“刚巧小秋睡下了,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屋里去把针线篮子拿出来。” 陆芦点点头。 林春兰放下锄头,提着肉走向灶屋,进去之前喊住江槐道:“还站那儿干什么,你也去跟着你嫂夫郎和你嫂子学学,别到时候连自己的嫁衣都不会做。” 说着,又笑着对陆芦道:“待会儿就别走了,等晌午婶娘做扣肉给你吃,正好尝尝婶娘腌的盐菜味道怎么样。” 第18章 一听说要做针线活,江槐便觉得头疼,做饭他好歹能炒上几个菜,可让他规规矩矩坐那儿做针线,他是真没那个耐性。 “阿娘,你晌午要做扣肉?”江槐假装没听到叫他做针线的话,挽着袖子跟在后头:“我来帮你切盐菜。” 他说着对另一边的陆芦道:“阿娘做的扣肉可好吃了,嫂夫郎你今天有口福了。” “用不着你,你去学针线就行。”林春兰冲他摆摆手,又佯装嫌弃似的看了眼他:“一天到晚跟个皮猴儿似的,没个哥儿的样子,饭不会做,针线也不学,看以后谁还敢要你。” 江槐听了撇撇嘴:“我才不管别人要不要,没人要我就留在家里,我就不信阿娘和爹还能把我赶出去。” 杜青荷拿了针线篮子出来,坐在檐阶上穿着针,听着这话浅浅一笑道:“行,以后你就留在家里,大哥和嫂子养你。” 陆芦也跟着笑了下,帮他说道:“槐哥儿这几日一直在忙,许是有些累,婶娘你便让他歇会儿吧。” 见他们都帮着江槐说话,林春兰没再继续念叨他,转身迈进了灶屋:“你们啊,就惯着他吧。” 江槐得意地笑了笑,朝林春兰吐了下舌头。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15节 正在说话间,院门外忽然响起一道敲门声,走到灶屋前的江槐又很快折返回来。 “肯定是爹回来了,我去开门。” 他小跑到院子门口,抽掉门闩,看见门外的高大身影,却是不由一顿。 只见梁安正直愣愣地站在门口,手里用荷叶捧着两块雪白的豆腐,大抵没想到来开门的人会是他,一时间跟变成了哑巴似的,竟不知如何开口。 江槐顿了一下,先出声问道:“你来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问,梁安这才结结巴巴回道:“你、你们的豆腐忘了拿,嫂夫郎叫我给你送过来。” 只是简单的一句话,他却好一会儿才说完,耳尖隐隐透着一抹薄红。 林春兰隐隐约约听见说话声,却不见人从外面进来,又听声音不像是江大山,从灶屋里探头问了句,“谁呢?” 她走出来瞧了一眼,见来的人是梁安,招呼道:“是梁安啊,怎么不进来坐坐。” 看到林春兰,梁安连忙喊了声婶娘好,解释道:“我是来送豆腐的,槐哥儿今早送了两把野菜,嫂夫郎叫我送两块豆腐来。” 林春兰道:“两把野菜有什么,你来得正好,婶娘正在做饭呢,一会儿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不用了,谢谢婶娘。”梁安道:“嫂夫郎已经在家里做好了,正等着我回去,我先走了。” “那行,下回叫上你大哥和你嫂夫郎一块儿来。”林春兰说着瞅了眼杵在那儿发愣的江槐,“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接过来。” 江槐这才接过了梁安手里的豆腐。 梁安看着他张了下嘴,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只轻声说了句,“谢、谢谢。” 明明是他来送豆腐,反过来谢他干什么,连一句话都说不清楚,真是又憨又傻的呆子。 待到梁安转身离开后,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墙角处,江槐才重新关上了院门。 林春兰系着襜裙道:“正好一会儿再做个酸菜炖豆腐。” 她说完看向仍在发呆的江槐,趁机吩咐他,“不是说要给我帮忙吗,这酸菜豆腐就你来炖吧。” 江槐回过神哦了一声,低头看了眼捧在荷叶里的豆腐,又回了下头,往身后关上的院门看了一眼。 屋檐下,陆芦在跟着杜青荷学做鞋。 袼褙已经打好了,用的是他的旧衣裳拆下来的旧布,用面糊熬的糨糊一层层粘起来。 陆芦第一次做,费了好几天工夫,打好的袼褙要晒一晒,避免发霉,紧接着是粘底子和纳底子。 杜青荷照鞋底的纸样剪着袼褙,和他闲聊着,“你和槐哥儿今日在乡集上碰到梁家的了?” 陆芦点头嗯了声,想起沈应之前说江家和梁家本要订娃娃亲的事,不知为何如今又没提了,便也没有多问。 他学着杜青荷的样子把剪好的袼褙拿给她看,“嫂子,你看是这样吗?” 杜青荷点点头:“对,是这样。” 见陆芦剪得十分齐整,她又问了句,“你真是头一回做?” “嗯。”陆芦垂下眼道:“我阿爹去世得早,没人教我。” 他的爹亲不会做针线活,只教过他做饭,他从前听爹亲说,他阿爹的手很巧,小时候他穿的肚兜都是他阿爹亲手做的。 杜青荷怕他又想起过去那些往事,没接着往下聊,而是岔开话道:“对了,你做鞋的事,沈应知不知道?” 陆芦摇了下头,这事他也是在沈应上山后才想到的,他道:“我还没跟他说。” 又忽然想起什么,抬眸对杜青荷道:“嫂子,你能不能先别告诉他。” “放心吧,我不说。”杜青荷说着看着他笑了笑:“还真是跟阿娘说的一样。” 陆芦道:“什么?” 杜青荷笑着道:“要不说有缘呢,你们夫夫俩都一个样。” 陆芦听着这话,耳廓又忍不住泛起微红。 灶屋里,林春兰正忙着做扣肉,陆芦买的是一块五花肉,半肥半瘦,用来做扣肉正好。 她先把肉切成两半放进锅里,煮至断生,拿筷子一戳,捞起来,接着扎几个孔,涂抹上酱油,肉皮朝下放入油锅中煎炸。 因着要用油炸,这在乡下算是一道硬菜,炸过的五花肉带着一股焦香,色泽金黄,炸好后捞出,切成厚薄均匀的肉片码在碗底。 做扣肉除了肉,还需要腌过的盐菜,有的地方用的是梅干菜,是将芥菜反复蒸晒后腌成的,味道更香更醇厚,吃起来也有一种浓郁的咸香。 但林春兰更喜欢口感滋润的,所以每年腌的都是盐菜,而且盐菜腌起来方便,只需用盐腌制后放进坛子里封好就行,味道一点儿也不比梅干菜差。 她将捞出来的盐菜切碎,炒出香味后铺在码好的肉片上,压实放到蒸屉里慢慢蒸熟。 等到锅里的扣肉蒸好,江大山也干完活回来了,陆芦把袼褙收进针线篮子里,帮忙摆放着碗筷和饭菜。 扣肉之所以叫做扣肉,便是要在出锅后将肉倒扣在盘子里,上面是炸过的肉片,下面是切碎的盐菜,油香和菜香融合在一起,香气直钻鼻孔。 蒸过的五花肉咸香软烂,一口咬进嘴里入口即化,盐菜浸着油润的汤汁,十分下饭。 陆芦在江家用过午食,下午继续跟着杜青荷一起纳鞋底,再过几日沈应就要下山了,他得赶在沈应回来之前把鞋子做好。 因着赶工做鞋,加之这几日野菜也不如先前卖得好,之后两日陆芦都没有上山去摘野菜。 除了去江家学针线,每日便是在家里喂养鸡鸭和打理菜地。 上回沈应说好等回来后进城去买鸭苗,他得空还去屋后砍来竹子编了个浅扁的竹笼。 许是天气回暖,这些日子陆芦又喂了不少螺蛳蚌壳,母鸡母鸭几乎每隔一日就会下蛋,还不到半月,陆芦便攒了十来个鸡蛋和鸭蛋。 他打算再攒多一些,鸭蛋用来腌咸蛋,鸡蛋用来做变蛋,等沈应下次上山的时候,便可以带到山上去吃。 鞋底子已经用麻绳纳好了,接下来是缝鞋帮,鞋面陆芦用的是他做衣裳剩下的布块,一块绀青色的料子,颜色深,不容易脏。 他花了一日学了缝鞋面,没再去江家叨扰杜青荷,而是向她借来了针线,独自在家里缝着鞋帮子。 草屋背靠深山,山里清幽寂静,时不时从山林深处传来几声清脆悦耳的鸟啼。 陆芦正坐在院子里做鞋,沈穗便在这时提着篮子悄悄来到了土墙外。 她没想到今天陆芦在家,轻手轻脚蹲着身将东西放下,本想偷偷走人,谁知刚要起身,院子里的人冷不丁出声叫住了她。 “穗姐儿?”陆芦听见响动,冲着院外喊了声,“是你吗?” 前些日子沈穗每隔一日便来送野菜,也不同他们打招呼,只趁着他们不在的时候悄悄放在院子门口,这几日前山的野菜能摘的都摘了,她又开始捞水里的螺蛳蚌壳。 没听到回应,陆芦于是放下针线走过去,土墙外的沈穗突然被叫住,这会儿正浑身紧绷地站在原地。 见她没走,陆芦走到院门前,温声问道:“你今天吃饭了吗?” 沈穗抿了下唇,很轻地摇了摇头。 这两日沈丰放旬假回来,冯香莲又是炖肉又是炖鸡,怕她偷吃,不准她待在家里,她只能去山上找野果吃。 陆芦打开木栅栏,看着她道:“进来吧。” 沈穗站着那儿没动,只低头看了眼满是污泥的双脚,一声不吭。 看她有些紧张,陆芦怕吓到了她,想了想道:“那你等我一下,先别走,我拿点东西给你。” 他说着连忙转身进屋,怕沈穗走了,走到门口时还不忘回头看她一眼。 今早煎的鸡蛋饼仍放在食橱里,陆芦特意多做了几个,便是想着等沈穗来的时候拿给她。 他用帕子包起来,出去时沈穗仍在门口等他,他将包好的鸡蛋饼递过去,“给你的,拿着慢慢吃,不够吃跟我说。” 沈穗顿了会儿才伸出了手,小心翼翼接到手里,抬眼看着他,眸子微微一润,小声说了句:“谢谢嫂夫郎。” 第19章 鸡蛋饼是面粉和鸡蛋搅匀后用油煎的,里头还加了切的细细的韭菜碎,虽然已经凉透了,吃进嘴里仍是又软又香。 回沈家的路上,沈穗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偷偷吃了一块,剩下的用帕子包好揣在身上,她怕自己忍不住吃完了,留了两块等明天再吃。 一直以来,她都想不明白,明明她是阿娘的亲女儿,为什么阿娘却不喜欢她。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是阿娘生她时险些去了半条命。 她为此努力干活,小心翼翼讨好,可阿娘仍是一眼都不瞧她,还总是看她不顺眼,动不动就打她骂她。 刚走到院子外,沈穗便听见了里头冯香莲和沈丰的说话声,站在门口没敢进去。 沈家的新房是前年才盖上的,三间主屋两间厢房,都亏了沈应掏钱出力,沈应平时在山上打猎,很少在家里住,家里都是冯香莲在打理。 村子里除了里正陈家、打猎的江家和卖豆腐的梁家,没几户人家是盖瓦房的,刚盖上那会儿,冯香莲还为此得意了好一阵。 院子里,冯香莲在撒着秕谷喂鸡,沈丰正缠着她要买书的银钱。 听说要花上一两银子,冯香莲忍不住皱了皱眉,“什么书这么贵,要一两银子,你那夫子莫不是坑骗你。” “自然是为了考县试用的。”沈丰身上穿着冯香莲给她新做的绸布衣衫,说道:“夫子怎么会坑骗我,前几日他还当着几个同窗的面夸我,说我诗词写得好,所以才叫我买书来看。” 冯香莲听他说被夫子夸了,脸上旋即绽开一抹笑,“我就知道我的丰儿最是聪慧,天生就是念书的料。” 但想到花上一两银子买书,她仍是有些犹豫,毕竟如今家里不比从前,“可你爹当时买书也没这么贵的……” “爹那个时候怎么能和现在比。”没等她说完,沈丰便拉下脸色,语气透着几分不耐道:“那隔壁村的王二都买了,阿娘若是不愿意便算了,当我没说过这话罢。” 冯香莲看他脸色变了,忙道:“阿娘怎么会不愿意,实在是你大哥分家分了不少银子,阿娘可是最心疼你的。” 没错,都怪沈应。 要不是沈应当初闹着分家,还找来里正帮忙,她又怎么会分出去那么多银子。 加上前些日子插秧忙不过来,花钱找了人干活,近日家中又没什么进项,这段时日花银子就跟流水似的。 见冯香莲面色松动,沈丰趁着这时继续沉着脸道:“我看还是算了,本来念书便费钱,还让阿娘和爹这般辛苦,这县试我不去考了,书也不念了,免得再继续花家里的钱。” “这怎么行。”听他说不去念书了,冯香莲立马柔声劝道:“是阿娘不对,丰儿别生阿娘的气,实在是阿娘手头紧,要不这样,阿娘给你七百文?你去跟夫子说说,如何?” 分家的事沈丰当然知道,但他不信他阿娘手头没钱,想了想,勉强应道:“行吧,那就七百文,阿娘别忘了给我,明个儿一早我就回书院。” 他说着迈开腿:“我先进屋去温书了。” “这么快就要回书院。”冯香莲听了这话愣了下,拉住他道:“怎么不多待几日,阿娘都还没跟你说上几句话。” 沈丰皱了下眉,抽出被拉住的手臂道:“书院也就放了几日旬假,也不是我能做主的,阿娘难道不想我去好好念书吗?” 冯香莲闻言,只得松了手,温言细语道:“我的丰儿辛苦了,阿娘不打扰你了,快去温书吧,等吃饭了阿娘再叫你。” 院子里到处都是鸡屎,沈丰拂开冯香莲的手,捏着鼻子嫌弃地转身进了厢房。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16节 要不是身上的银子花完了,他才不会回来。 院子外,沈穗仔细藏好揣在身上的鸡蛋饼,刚迈进院门,就被正在院里喂鸡的冯香莲叫住。 “死丫头,上哪儿偷懒去了?给我站住。” 沈穗立马站定,低着头没敢去看她,生怕被冯香莲瞧出什么异样,手心里悄悄捏了把冷汗。 冯香莲正心疼马上要花出去的七百文,没多余心思搭理她,只没好气地吩咐道:“还不赶紧去洗碗,衣裳记得也洗了,还有这院子,也跟着一块儿扫扫。” 冯香莲一手抱着装秕谷的簸箕,一手叉着腰道:“成日只知道在外头偷懒,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懒皮子。” 明明是冯香莲赶她出去,怕她待在家里扰了沈丰看书,又怕她偷吃炖在锅里的肉,只准她天黑之前才回来,这会儿却反过来说她偷懒。 她本不想回来,可夜里待在外面实在害怕,又不想去打扰陆芦,想来想去只得回了沈家。 沈穗不敢多话,只瑟缩着走向院子东边的灶屋,刚走到门口,冯香莲又在身后叫住了她。 “不准偷吃,汤也不许喝。”见沈穗没吭声,冯香莲又不耐地说道:“听到了没,跟个哑巴似的。” 沈穗这才点头嗯了一声。 而西边的厢房里,沈丰进了屋子,便连忙关上了门。 他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外头,见冯香莲和沈穗都去忙了,急忙回到书案前,悄悄从书堆里抽出一本翻旧了的画册。 画上画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衣带半解,香肩微露,顾盼间含情脉脉,如真人浮于眼前般,惟妙惟肖。 沈丰看着忍不住伸手在画上摸了摸,顿时口干舌燥起来,但一想到银子的事,又双眉微皱,不免有些担忧。 马上就要出新的画册,这次说好了轮到他来买,到时候再约着一块儿上酒楼喝酒,算起来少说也要一两银子,可如今他才只要到了七百文。 沈丰越想眉头皱得越紧,暂时歇了看画的心思,抬头蹙着眉发呆地看向窗外。 院子里传来一阵咯咯声,他正烦闷着,目光缓缓落在几只埋头啄食的母鸡上。 沈家养了数十只母鸡和公鸡,鸡苗全是沈应年前去城里买的,一直都是沈穗在喂,分家的时候沈应捉走了几只,鸡舍里还剩下十来只。 晚食冯香莲又炖了锅浓浓的鸡汤,照样没有沈穗的份儿,沈穗只得躲在草棚里,啃着白天陆芦拿给她的鸡蛋饼。 还未分家时,沈应把自己那间厢房让给了沈穗,自个儿平日则住在山上的山洞和山脚的老屋。 等到了分家后,冯香莲却是直接把沈穗从厢房赶了出去,让她睡在屋子外头的草棚里。 所幸天气已然回暖,不用担心夜里受凉,只半夜听见村里的狗叫声时,沈穗总被吓得缩在草棚里一动不动。 翌日一早,冯香莲把沈丰送到村口,目送他坐上牛车回了城里的书院。 回到沈家,沈穗正在院子里洗着昨日一家人换下的衣裳,她抱着簸箕里的秕谷去鸡舍喂鸡,突然发觉哪里不太对劲。 这几日沈丰旬假回来,为了给他补身体,她杀了两只母鸡炖汤喝,可这会儿瞧着好像又少了两只。 冯香莲撒着秕谷仔细数了一遍,这才发现,不仅少了两只母鸡,还少了两只公鸡,目光不由地转向埋头洗衣裳的沈穗。 在这之前,喂鸡的活都是沈穗在做,昨个儿鸡还都在,她只是今早出了趟门,一转眼却少了四只,院子的门关着,家里又砌了院墙,总不可能长翅膀飞了。 冯香莲登时脸色一变,看着沈穗厉声问道:“还有几只鸡呢?怎么不见了?” 沈穗愣愣地抬眸,摇了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冯香莲瞬间拔高了声量:“你在家你跟我说不知道?” 想起这几日炖鸡没给沈穗吃,沈穗白日又没待在家里,冯香莲道:“是不是你偷出去吃了?” 沈穗连忙否认:“我没有,不是我。” “我看就是你偷的,不然还能跑哪儿去。”冯香莲放下簸箕,走向旁边的草棚,作势便要翻找,“我倒要看看你藏哪儿了。” 想到藏在草棚里的半块鸡蛋饼,沈穗连忙从木盆前起身,可根本来不及,冯香莲已经在她的前面把东西翻了出来。 “还说没偷,这鸡蛋饼是哪儿来的?”冯香莲把鸡蛋饼扔在地上踩了一脚,伸手便去拧她的耳朵:“不仅偷家里的鸡,还偷家里的蛋。” 沈穗被拧得缩起脖子,再次否认:“我没有,我没有偷蛋。” “没偷蛋,那就是偷鸡了。”冯香莲说着,突然想起那天有人说看见沈穗去过山脚下的草屋,恍然大悟道:“好啊,我知道了,你个死丫头肯定是偷出去拿给山脚下那个姓陆的了。” 这几日沈应上了山打猎,山下的草屋只有沈应那个新过门的夫郎在,想来沈穗一个人也吃不了四只鸡。 沈穗仍在摇头:“我没有偷出去,我没有给嫂夫郎。” 可冯香莲压根不信她说的话,拧完耳朵拿起棒槌便打她,边打边骂:“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敢把鸡偷出去给别人!看我不打死你!” 沈文禄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见冯香莲拿着棒槌又在打沈穗,皱着眉道:“又怎么了?好好说话打人干什么?” “你女儿做的好事!把家里养的鸡偷出去拿给别人吃!”冯香莲说完,一把拽起双手抱头的沈穗,怒气冲冲道:“给我起来,走,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要怎么说!” 山脚下的草屋,陆芦缝好了鞋面,正关了门准备拿去江家给杜青荷看,突然听见外头传来一道刺耳的骂声。 转头看去,只见冯香莲在院子外拽着沈穗,冲着他放声大骂道:“给我出来!敢偷我的鸡吃,你个穿肠烂肚的烂货丧门星!” 第20章 冯香莲揪着沈穗的耳朵,从村子东边的沈家一路来到山脚下的草屋,路上见了人便扯着嗓子嚷上几句,引得不少人跟过来看热闹。 有在水塘边洗衣裳的媳妇夫郎听见骂声端着木盆来的,有刚从地里锄完草扛着锄头的,还有在村口大树底下纳鞋垫儿唠嗑的,全都挤在了草屋院子的土墙外。 “发生什么事了?沈家的这是发疯了?” “听冯香莲说她家里养的鸡被偷了,好像还是穗姐儿偷的。” “穗姐儿偷鸡?她偷自家的鸡干什么,还到沈应这儿来叫骂。” “说是穗姐儿把鸡偷出来拿给了沈应的夫郎,整整四只鸡呢,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穗姐儿倒是时常来山下,我前些日子上山挖野菜就见过她几回。” “真是没想到,沈应头一回进山就出了这样的事。” 跟过来看热闹的人围在院子外小声议论着,陆芦头一次见到村子里这么多人,一时间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便在他发愣时,下一瞬,冯香莲直接推开木栅栏闯进了院子,把沈穗一块儿拽进来摔在了地上。 “偷鸡的烂货!”冯香莲叉着腰,指着他的脸继续骂道:“给我把鸡交出来!” 陆芦这才回过了神,看着她一脸茫然道:“什么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说着看向被冯香莲摔在地上的沈穗,连忙扶她起来:“怎么样?没事吧?” 沈穗在他的搀扶下站起来,轻轻摇了摇头。 “装什么装!”冯香莲冷哼了声,眼睛瞪着他道:“你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死丫头把鸡偷出来都给你了吧。” 沈穗捂着被揪疼的耳朵,皱着眉否认:“我没有、没有偷……” “死丫头还敢在这儿嘴硬!”冯香莲扬起手来又要打她:“我打死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陆芦见状,急忙把人护在身后,拦住作势要打的冯香莲道:“穗姐儿没有偷鸡给我,她没有偷,我也没有拿,你的鸡被偷了跟我和她都没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话张嘴就能说,谁知道是真是假。”冯香莲看着他冷笑道:“她没偷鸡给你,她那鸡蛋饼哪儿来的?你菩萨心肠白送给她的?说出去谁信?” 被这么多人看着,陆芦抿了抿唇,勉强镇定道:“你说穗姐儿偷了鸡给我,那你怎么证明是她偷的?又怎么证明她偷给了我?” 说着,陆芦又用同样的话回她,“话张嘴就能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泼脏水。” 他头一回碰到这样的场面,也头一回说出这种争辩的话,说话时声音仍在微微发颤,好不容易才让自己镇定下来,手心里直冒冷汗。 “我给你泼脏水?”冯香莲轻呵了一声,甩开袖子道:“等我找出来,看你还怎么死鸭子嘴硬!” 冯香莲说完,推了一把挡在前面的陆芦,越过他便要去院子西边的草棚里翻找。 她就不信了,陆芦一天还能把四只鸡都给吃了,就算藏了起来,也总不会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上回在水塘边害她被村里的人看了笑话,看他这次还怎么狡辩。 因着冯香莲的叫骂声,村子里又赶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都挤在院外没进去,只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瞧。 人群外,榆哥儿踮着脚远远看了一眼,又环视了遍四周,见江家的人一个都没在,连忙抱着怀里的木盆转身去找人。 和他一起洗衣裳的年轻夫郎见他扭头要走,喊住他道:“榆哥儿,你这就走了?” 榆哥儿面不改色地嗯了声,没跟他多说,只道:“家里还要磨豆腐,我先回去忙了。” 那年轻夫郎没再问他,继续留在原地看着热闹。 刚走到离江家不远的树林,榆哥儿便在林子的入口碰见了急急忙忙赶来的林春兰和杜青荷,连忙将方才看到的事都跟她们说了一遍。 “我都听人说了。”林春兰走得太急,说话仍喘着粗气,缓了口气道:“我已经让槐哥儿去找他陈大伯和他爹了,我和青荷先过去看看。” 榆哥儿点点头,应了声好,道:“你们先去,我去找梁平和二弟来。” 草屋的院子里,冯香莲还没走到草棚前,便被慌忙赶来的林春兰出声喝住。 “干什么呢,光天白日之下就抢到人家里去了。”林春兰大喝一声,拨开人群挤到前面道:“真是热闹,头一回见到都分了家,还欺负到晚辈头上的。” 冯香莲闻声停下脚来,扭头朝林春兰的方向看过去,陆芦也循着说话声看向院子门口。 他刚被推了一把,险些没有站稳,还好被身旁的沈穗扶了一下。 见来的人是林春兰,冯香莲抬着下巴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隔壁江家的。” “沈家的事跟你们江家什么关系?少在这里多管闲事。”冯香莲挑着眉看她,理直气壮道:“再分了家我也是沈应他娘,就算是沈应的夫郎,我打他骂他也都是使得的。” 林春兰听了这话,迈开腿便要进院子里去,被身旁的杜青荷拉了下衣角。 杜青荷在她耳旁低声道:“阿娘先别急,等陈大伯来了再去,别到时候有理成了没理,反过来说我们人多欺负她。” 听冯香莲说到打骂,沈穗顿时神色一慌,怕她真的要打陆芦。 她连忙去抓冯香莲的手臂,不断重复着先前的话:“我没有偷鸡给嫂夫郎,阿娘你信我,我真的没有,你不要打嫂夫郎。” 林春兰被杜青荷拉住,没迈进去,只站在院子门口道:“谁不知道你沈家这几天都在炖鸡吃,说不定是你自个儿吃了,还跑到这儿来污蔑人。” “你放屁!”冯香莲甩开抓她手臂的沈穗,梗着脖子竖起手指,朝着看热闹的众人赌誓道:“我要真是自个儿吃了,便叫我口舌生疮,脚底流脓,不得好死!” 见她赌誓说得这般狠,不像有假,看热闹的众人又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看来这沈家的鸡是真被偷了,也不知道是被谁偷的,该不会真是穗姐儿吧。” “穗姐儿胆子那么小,这事儿一看就不是她做的,她就在冯香莲的眼皮子底下,哪儿有胆做这种事。” “没准儿是受人教唆的,说起来,要不是冯香莲不肯掏钱办喜宴,沈应也不会分家搬到山下这间破草屋来,他能咽得下这口气?” “这话可不好说,我看这事还是找里正吧。” “也是,还得找陈大伯来,到时候究竟是谁偷了鸡,立马见分晓。”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17节 “找里正就找里正,找谁我都说得过去!”冯香莲听着院子外头的议论声,斜着瞥了一眼陆芦,意有所指道:“说不准早被有的人杀来吃了,这山里这么大,埋哪儿了都没人知道。”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林春兰接过话冷冷道:“睁眼说瞎话,小心嘴里生毒疮!” “谁生毒疮还不一定。”冯香莲作势又要去草棚里翻找,边撸着袖子边道:“反正今个儿谁偷了我的鸡谁就不得好死!” 笼子里的鸡鸭刚喂过秕谷,早上陆芦才捡了两个蛋,这会儿听见外面的动静,正在窝里咯咯叫着。 见冯香莲一头钻进草棚里,伸手便要打开鸡笼,陆芦连忙上前拦着她道:“这是我家养的,你要干什么。” “呵,我要干什么。”冯香莲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瞅准了角落里那只最肥的母鸡,说道:“你偷吃了我的鸡,我便捉你的鸡来赔!” 她说着,将拦在鸡笼前的陆芦又一次用力推开,“让开!” 陆芦往后退避不及,脚底一个踉跄,被冯香莲一把推倒在地。 院子门口的林春兰和杜青荷见状,知道冯香莲这是真要动手,等不到里正赶来,径直推开木栅栏便去阻拦。 笼子里的鸡鸭受到惊吓,扑打着翅膀,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在冯香莲打开笼子后,纷纷四处逃窜。 冯香莲捉了两只鸡想走,林春兰上前拦住她,从她手里把鸡抢了回来,两人因此扭打在一块儿。 杜青荷去旁边找了根棒槌,沈穗抓着冯香莲的手臂想让她松手,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陆芦从地上爬起来,试图上前将扭打的二人分开,可根本靠不上去,面前乱成了一团。 一时间,院子里鸡毛满天。 怀里做好的鞋子在刚才跌倒时不小心掉到了地上,陆芦见了它沾了灰,连忙弯腰捡起来。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冯香莲一脚踹开抓着她的沈穗,并抢过杜青荷手里的棒槌。 见棒槌即将挥到沈穗身上,陆芦捡完鞋子,急忙跑过去挡在她的前面。 眼看棒槌就要落下,陆芦下意识闭上了眼,便在这时,一道高大的阴影笼在了他的身前。 四周似是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愣了会儿,没听见动静,才缓了缓将眼睛睁开。 只见一条结实有力的手臂正拦在他的头顶,抓住了差点落下来的棒槌,再往上是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此刻正定定看着他。 是沈应。 沈应回来了。 第21章 沈应扔掉手里的棒槌,将陆芦拉到自己怀里,看向冯香莲的目光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随着棒槌落地,冯香莲扭过头去,见是沈应回来了,顿时停下了动作,手仍紧紧抓着林春兰的手臂。 院子外,江槐在前面引路,水塘村的陈里正急匆匆赶来,看到扭打的二人,大声喝道:“住手!都给我住手!” 两人这才放开了对方,杜青荷连忙上前一步扶住林春兰,江松江槐也从外头进来,江大山扛着锄头随后赶到,快步走到林春兰身侧。 而沈文禄从来到草屋后,便一直没有露面,只躲在人群后面远远看着。 两人的头发都散了大半,林春兰的发髻歪了,冯香莲更是连插在发间的簪子都掉在了地上。 见状,陈里正忍不住双眉紧皱,一脸厉色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沈应低头看了眼陆芦,捉着他的手腕仔细查看了一遍,轻声问道:“没事吧?有没有伤着你?” 陆芦摇了摇头,被沈应当着这么多人握着手腕,有些不太自在地红了耳廓。 他没想到沈应会在这个时候赶回来,仍然有些不真实感,若是方才沈应慢了一步,那棒槌便已经落到他的身上了。 确定怀里的夫郎没有受伤后,沈应适才抬眼看向冯香莲,他刚从山上回来,身上的衣裳仍沾着草屑和叶片。 沈应跟着冷冷开口:“我也想知道,光天白日之下,这是来我家院子做什么?” 冯香莲被他冷冰冰的眼神震慑住,心里一阵发虚,不敢和他对视,慌忙地移开眼去。 很快,她又稳住了神色,指着林春兰恶人先告状道:“是她们!穗姐儿偷了家里的鸡给芦哥儿,我只是想找回来,是她们先动手的!” 冯香莲随后假装抽泣了两声,抓着陈里正哭诉道:“您可要为我做主啊,都说当后娘不容易,我几时亏待过人,她们反过来欺负我一个后进门的……” 林春兰拂着鬓边散下的耳发冷哼了声:“什么不容易,我瞧着倒是容易得很。” 沈应亲娘去世后,沈文禄很快便娶了冯香莲当续弦,刚进门没多久,冯香莲便天天使唤沈应干活,连饭都不给人吃饱,还好意思说自己从没亏待过人。 来的路上陈里正已经向江槐问清了来龙去脉,拂开冯香莲的手,面不改色道:“你说穗姐儿偷了沈家的鸡拿给芦哥儿,你如何证明穗姐儿是真给他了?” “有人亲眼看见了,穗姐儿经常来山下的草屋。”冯香莲说着扭头看向院子外围观的人群,没看见那日剥蚕豆的婶子,只看到了那个穿靛色衣裳的妇人,喊住她道:“梁家媳妇,你那天也听到了,是不是?” 被喊住的妇人是梁家堂伯家的媳妇,姓朱,算起来是梁平梁安的堂嫂。 朱氏被突然叫住,见这么多人都朝她看了过来,目光躲闪着说道:“我、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不是我说的,我可没瞧见。” 陈里正又问道:“那你又如何证明是穗姐儿偷的?” 冯香莲瞪了沈穗一眼道:“不是她还能是谁,没偷家里的鸡拿给别人,谁会白给她鸡蛋饼吃。” 陈里正没搭理冯香莲的话,走到沈穗跟前,见她身体微微颤抖着,想来是刚才受到了惊吓。 “别怕,大伯在这儿。”陈里正看着她道:“你跟大伯说,你有没有偷家里的鸡?” 沈穗缓缓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眼泪啪嗒便掉了下来,噙着泪道:“大伯,我没有,我没有偷。” 陈里正点头:“好孩子别哭,没有便没有,大伯相信你。” “怎么可能没有!”冯香莲听了这话,立马尖着嗓子道:“我家里的鸡可是真不见了,里正,你可要为我主持公道啊,这鸡总不可能自己长翅膀飞了,一定是被人偷来吃了。” 她说着又开始假装哭了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那可是四只鸡啊,两只母鸡两只公鸡,就这么被人偷来吃了,该死的偷鸡贼还不承认。” 陈里正皱了下眉,看了眼旁边的沈应,沈应道:“大伯你来主持便是,这件事若真是我家做的,我绝不抵赖,但若不是我家做的……” 他顿了下,还没说出后半句话,冯香莲听到这里却是突然住了声,被沈应盯得后背一阵发凉。 冯香莲瞪回去,结结巴巴道:“你、你看我干什么。” 沈应收回眼,缓了缓吐出五个字,“我决不罢休。” 连沈应都这么说了,陈里正只好点了点头:“行。” 院子外,看热闹的众人窃窃私语着。 “这下沈应回来了,总该知道是谁偷的了。” “我瞧着不像是穗姐儿和芦哥儿做的,没准儿还有别的人。” “说不定就是沈家人自己干的。” 既然都让他来主持,他又身为村子的里正,陈里正想了想,接着又问冯香莲:“你说家里的鸡被偷了,你可知是什么时候被偷的?” 冯香莲回忆了下道:“昨晚天黑之前都还在,早上起来就不见了,这肯定是被人……” “那就是昨天晚上被偷的。”陈里正打断她的话又道:“昨晚沈家的人都在,你又怎么确定是穗姐儿一个人偷的?” 冯香莲嫌弃地瞥了眼沈穗道:“她昨晚就睡在草棚里,除了她还能有谁,我今早还在草棚里翻出了她藏起来的鸡蛋饼。” 听说沈穗晚上睡在草棚,人群中,一个中年夫郎忍不住说了句,“怎么能让一个姑娘家睡草棚里。” 冯香莲听了,伸着脖子对那夫郎道:“她是我沈家的人,我想让她睡哪儿就睡哪儿,你管得着吗?” 那夫郎被冯香莲噎了句,旋即闭上了嘴没再说话。 见冯香莲又提到了鸡蛋饼,陈里正扭头去问沈穗:“那鸡蛋饼是谁给你的?” 沈穗看着他抿紧了唇,没有说话,担心说出来又被冯香莲牵扯到陆芦身上。 下一瞬,却见陆芦接过话道:“是我给穗姐儿的。” 冯香莲一听这话,立马又道:“看吧!我就知道是芦哥儿给的,偷鸡的事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沈穗连忙解释:“是嫂夫郎见我没吃饭,才拿给我的,和他没关系。” 陈里正继续问她:“那你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或是看见什么?” 沈穗先是摇了下头,片刻后似是想起了什么,又点了下头,“好像有人。” 她昨晚因为太累,睡得很沉,只在半夜时隐约听见一阵脚步声,她当是屋里有人起夜,便没有留意。 陈里正道:“你可看清是谁了吗?” 沈穗这回摇了摇头。 “什么有人,”冯香莲道:“我睡在屋里怎么不知道,定是这死丫头在这儿撒谎!” 见冯香莲从中插话,沈应冷眼看着她道:“是不是撒谎陈大伯自有定断。” 陈里正于是又去问在院子外围观的众人:“昨晚有没有人看见什么人去过沈家?” 众人纷纷交头接耳。 “我昨晚睡得早没注意。” “我家离得远,没看见有什么人去过。” “好像没有吧,晚上那么黑也瞧不见。” “我只在傍晚的时候看见穗姐儿出门割草,别的不太清楚。” 便在这时,人群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出声说道:“我看见了,昨晚寅时我起来磨豆腐,隐约看见有人拿着什么东西从沈家大门出来。” 站出来说话的人是梁安,他刚听榆哥儿说完便赶了过来,因着个子高块头大,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陈里正道:“你看清楚长什么模样了吗?” 梁安摇头道:“没有,不过看那身形,不像哥儿姐儿,倒像是个年轻的汉子。” 沈家年轻的汉子只有沈应和沈丰,但如今沈应已经分家搬来了山下,而且昨日还进了山里打猎。 围观的人群里,有个声音说了句:“难不成是沈丰。” 冯香莲闻言,跳起来指着梁安道:“放你娘的狗屁!” 梁安的爹娘很早便去世了,听她这么骂,梁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冯香莲顿时打了个哆嗦。 “我家丰儿一早就回城了,怎么可能是他。”冯香莲说着,看着梁安道:“谁不知道你们梁家和沈应走得近,什么年轻的汉子,别是在这儿贼喊捉贼!” 江槐斜睨了眼她,朗声回了她一句:“我看某些人才是在这儿贼喊捉贼。” 冯香莲被他的话噎住,只吐出了一个字:“你……”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18节 隔着前面的人群,梁安远远看了眼江槐,江槐说完撞上他的视线,急忙别过了脸去。 听完梁安的话,陈里正又问沈穗:“那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见沈穗动了动唇,似是不敢开口,沈应安抚道:“别怕,有大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沈穗这才缓了缓说道:“我半夜听见了开门声,以为是爹和三弟起夜,没敢动,听声音好像是从西边的厢房传来的。” 沈应道:“沈丰的厢房?” 沈穗点点头。 “你个吃里扒外的!竟敢污蔑你三弟!”冯香莲扬起手臂便要打她,“让你污蔑你三弟,看我不打死你!” 沈穗下意识想躲,沈应抢在前面把冯香莲拦了下来,示意她躲到自己身后,陆芦则是连忙将沈穗拉到了自己身旁。 陈里正道:“你确定真是沈丰半夜出了房门?” 沈穗犹豫了下,又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个刚赶来看热闹的汉子也道:“我今早好像也看见了,确实是沈丰,和另一个人走在一块儿,说什么拿去卖了。” 汉子又道:“我还以为和我一样,是赶早去城里做买卖的,当时只觉得声音听着耳熟,便没注意,走远了才知道他手里拿的是鸡。” 这下有三个人都提到了沈丰,世间哪有这么巧的事,看来这事儿的确和沈丰脱不了干系。 陈里正看着冯香莲,一脸肃色道:“眼下有三人为证,都说看见了沈丰夜里出门,还有人亲眼瞧见他拿了鸡,沈家的,你怎么说?” “污蔑!这是污蔑!”冯香莲晃着散乱的头发道:“肯定是他们看错了!绝不可能是我家丰儿!我家丰儿怎么可能偷自家的东西!” 陈里正道:“若是污蔑,那这么多人瞧见是怎么回事?沈丰若是没偷,为何会半夜出门?沈家的,你若不把话说清楚,再在这里胡搅蛮缠,我便去书院把沈丰叫回来。” 冯香莲被问得说不出话,只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行,丰儿在念书,不能叫他回来。” 如今这么多人都说瞧见,听起来真像是沈丰做的,可她的丰儿又怎么会偷自家的鸡,难道是她昨日钱给少了,凑不够买书的银子? “既然说不清,也不愿叫人回来。”沈应顿了下,和陈里正互看了眼道:“我看不如直接报官,让知县大人来断案,也好还三弟一个清白。” 听他说要报官,冯香莲瞬间冷静下来,可被这么多人看着,不答应反倒显得她心虚,她于是梗着脖子道:“报官就报官。” 话音刚落,沈文禄在这时忽然从人群后面钻出来,一边迈进院子一边摆手喊道:“不能报官!不能报官!” 看沈文禄这会儿才出来,又听他说不能报官,冯香莲气得直想跳起来骂他。 沈文禄赶在冯香莲发怒前凑过去,在她耳旁压低声音道:“你疯了?报了官丰儿以后还怎么考秀才。” 冯香莲顿时慌了:“那怎么办。” 沈文禄怕她一会儿说错话,又低声说了遍:“反正不能报官。” 说完,沈文禄干笑了一下,对着陈里正道:“这事是我和香莲弄错了,穗姐儿没有偷鸡,和芦哥儿没关系,丰儿也不知情,是我们的错,你看能不能别报官?” “这话我说了不算。”陈里正转而看向旁边的沈应和陆芦:“你还是跟他们说吧。” 沈文禄跟着看向沈应,劝道:“那可是你三弟,村子里唯一有望能考上秀才的,以后就是我们沈家的门楣,你看在爹的面上,能不能算了。” 听他说什么村子里唯一有望考秀才的,林春兰和江槐同时翻了一个白眼。 沈应想了下道:“不报官也行。” 他刚才说报官本意就是想吓吓他们,真要去报官城里的县衙也不一定会管,他不过让他们自己认错,并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们跟陆芦道歉。 见目的已经达成,沈应道:“但你们来我这儿跟我夫郎闹事,还给我夫郎泼脏水,这事不能就这么轻易算了。” 冯香莲道:“你想怎么办?” 沈应不紧不慢道:“当初我阿娘嫁来沈家时带了一些陪嫁,你们换成银子拿去给了沈丰念书,分家时说都用光了,不多不少,一共八两。” 没想到沈应还记得这事,沈文禄愣了一下,随后咬牙应下:“行,到时候都给你。” 冯香莲却是急了,扯着沈文禄的衣角:“这么多,都给他?” “给他。”沈文禄心一横,低声道:“还想不想丰儿念书了。” 冯香莲掐着手心,只得勉强忍下。 “还有,”沈应看着他们,紧接着又一字一句道:“给芦哥儿道歉。” 第22章 起初两人都不大情愿,哪有长辈向晚辈认错的,还当着村里这么多人的面,以后说出去指定被人笑话,最后还是沈文禄拉了把冯香莲。 若沈应真去报了官,沈丰被抓进县衙判了偷鸡的罪名,日后便真的与考秀才无缘了。 他们是知道沈应性子的,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像把沈丰带去县衙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否则当初也不会就那么分了家。 院子外,众人见他们认了错,又同陆芦道了歉,看完热闹逐渐散去,边走边议论着。 “我就说吧,这事说不准是沈家人自己干的。” “这还真是沈丰偷的?他偷自家的鸡干什么?” “谁知道呢,可能是缺钱吧。” “这下沈家算是亏大发了,不仅丢了鸡,还要给出去八两银子。” 冯香莲和沈文禄走在后面,听见前头的议论声,冯香莲忍不住回了那人一句,“偷什么偷,拿自家的东西算什么偷!” 沈文禄连忙拽了下她,似是觉得丢脸,没敢抬眼去看,只皱着眉低声催促:“别说了,快走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冯香莲一听这话便来气,“谁丢人现眼了?嫌丢人你刚才出来干什么,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我现在看你才觉得丢人。” 沈文禄懒得同她争辩,甩开冯香莲的手,自个儿走到前头去了。 冯香莲说完犹不解气,回头看向慢腾腾走在后面的沈穗,没好气地道:“在那儿磨磨蹭蹭什么,还不快走,都怪你这个死丫头!” 她说着想走回去拧她耳朵,却不小心闪了下腰,疼得哎哟叫了一声。 沈穗正埋头走着,听见催促声抬起头,见冯香莲扶着腰,没敢上前。 冯香莲瞪了眼她:“杵那儿干什么,还不赶紧来扶我。” 见她朝前迈了一步,又道:“算了,我自己走,瞧着你就晦气。” 沈穗立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在后面小心翼翼跟上她。 随着头顶的天变了色,山谷间吹来一阵凉风,远处的乌云缓缓聚拢,看样子似是快要下雨了。 看热闹的人不再议论,急忙加快脚下的步子,赶着在下雨之前回家去。 草屋的院子里,待沈文禄和冯香莲走后,陈里正同沈应说了几句也走了,梁平梁安忙着回去磨豆腐,打了声招呼也在后头回了家。 余下江家一家人还在,杜青荷给林春兰梳着发髻,江松江槐帮着沈应和陆芦把跑出来的鸡鸭捉回了笼子里。 “辛苦婶娘和嫂子了,害得你们特意来跑一趟。”捉完鸡鸭,沈应对林春兰和杜青荷说道:“若不是有你们在,他们指定欺负到芦哥儿头上去了。” “这说的什么话,什么辛不辛苦的。”林春兰道:“难不成婶娘眼睁睁看着芦哥儿受欺负,倒是芦哥儿,刚刚被那冯的推了一把。” 她想起陆芦方才被冯香莲推在了地上,还差点挡在沈穗身前挨了打,转而看向陆芦道:“没事吧?” 陆芦摇头:“没事,多谢婶娘关心。” 杜青荷也道:“都怪我,去拿那根棒槌,险些叫芦哥儿被打了。” 陆芦听了,忙道:“怎么能怪嫂子,嫂子你可别千万这么想。” 说着,他又去问林春兰,“婶娘你呢?有没有伤着哪里?” 为着帮他抢鸡,林春兰和冯香莲扭打了那么久,连头发都散了,还好沈应和里正及时赶到,不然还不知道后面会变成什么样。 “我能有什么事,只是没能沉住气,先动了手。”林春兰道:“放心吧,婶娘从前可是一个打三个,她冯香莲算个什么,还不顶我一根手指头。” 林春兰说完,往四处看了眼,见只有他们在,又压低声音说了句:“悄悄告诉你们,我刚才偷偷掐了她好几下,她等着回去慢慢叫疼吧。” 听到这句话,院子里的人都忍不住笑了笑。 江槐有些惋惜地说道:“早知道我就早点来了,看我怎么收拾她。” 林春兰假装板着脸轻轻戳了下他的额头,“一个哥儿家,说什么呢。” 几人又笑着聊了几句,眼看头顶的乌云越来越多,天色也越变越暗,看样子雨马上就要下起来了。 “行了,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们便先回去了。”林春兰道:“小秋还在隔壁的婆子家里,我和青荷还得赶紧去接他,就先走了。” 沈应听了这话,没多留他们,只和陆芦一起将他们送到了院外,“麻烦婶娘嫂子了,还有大山叔和槐哥儿,你们慢走。” “我也得回去收拾了。”走到门口,江松不忘拍了下沈应的肩膀,提醒道:“别忘了,明个儿还要一块儿进城。” 沈应点了点头。 送走了江家人,陆芦仍在木栅栏前看着远处,似在想着什么,隐隐有些出神。 沈应看出他的心思,问道:“在担心穗姐儿?” 陆芦轻轻嗯了声。 沈应宽慰道:“放心,现在闹了这事,整个水塘村的人都知道了,他们暂时不会对穗姐儿怎么样。” 陆芦仍微微蹙着眉:“若不是我给她鸡蛋饼,她也不会因此挨打。” 沈应轻抚了下他的后背,温声道:“不关你的事,别多想。” 说着,又捉起陆芦的手腕查看着,“真没受伤?我再瞧瞧。” 眼下还是白日,虽说不是头一次接近,陆芦仍然有些脸红,声若蚊呐道:“真的没事。” 那边江家人刚接完江秋到家,雨水便哗啦啦下了起来,天上像是破了道口子,转瞬间,远处的山林便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成了雾茫茫一片。 院子门口的二人急忙进了屋,雨水被风刮得斜着飘进屋里,陆芦掩上门,沈应把系在身上的包袱取下来。 陆芦帮他接过包袱,说道:“你怎么今日就回来了?” 他算过日子,离上山还不到半月,沈应下山的日子该是在后日才对。 沈应脱口回道:“想快点回来见你。” 陆芦听着这话,脸又红了,耳朵跟着泛起热意。 见夫郎一脸羞怯的模样,沈应才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面上也多了几分局促。 他以前从未说过这般直白的话,实在是好些日子没见着陆芦,很是想他,下意识便说出了口。 山上的日子过得慢,每天醒来除了打猎也没别的事做,夜深人静时,他便总想着快点回去见他的夫郎。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19节 “对了,你看我猎到了什么。”沈应说着解开包袱,里面装着一张厚厚的毛皮,“前几日在深山里猎的。” 陆芦看着毛皮上的花纹,没敢伸手去摸,说道:“是虎皮?” 沈应道:“你见过?” 陆芦道:“没见过,以前听爹亲说过,虎皮的花纹便是这样的。” 他说完,突然反应过来沈应这是在山里遇上了老虎,又连忙担心地问道:“你没受伤吧?” 陆芦虽没有亲眼见过,也听人说过,山里的老虎和熊瞎子最是可怕,能吃活人,从前便有猎户上了山再也没回来过。 见眼前的夫郎面露担忧,沈应道:“没有,这只老虎是在和同伴搏斗后受了伤被我发现的,算是我捡来的便宜,我见着的时候它刚死没多久,便把它的毛皮剥了下来。” 另外还有三只野山羊、两头野狍子和几只野鸡野兔,下山后他和江松直接去了江家,也正因如此,他才发现江家一个人都没有,所有人都围在他们的院子里。 陆芦听完哦了声,稍稍放下心来。 沈应又从怀里摸出另一个东西,用一块薄布小心包裹着,他慢慢打开道:“你看,这是什么。” 陆芦这次没认出来,只瞧着像是某种草药的根须,好奇道:“是什么?” “野山参。”沈应说着递给他:“给你挖的。” 陆芦不清楚野山参能卖上多少价,但也多少听说过,这是一种少见且名贵的药材,只有城里的富贵人家才买得起。 他于是连忙推拒道:“我拿着也没用,你拿去城里卖了吧。” 沈应却是直接塞到他手里:“怎么没用,野山参最是滋补,等过两日我再去给你捉几只鸡炖汤喝。” 见沈应目不转睛看着他,陆芦犹豫了一会儿,才听他的话收了下来,仍是觉得太过贵重,将野山参小心翼翼放去了里屋。 外面的雨还在下,看来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雨势比起先前小了些,远处的天依旧灰蒙蒙一片。 陆芦放好野山参问道:“你饿了吗?我去做饭。” 听他说到做饭,沈应顿时有了饿意,他只在下山时吃了些野果,这会儿肚子早就饿了。 沈应点头道:“好,我来帮忙。” 趁着刚下过雨,地里的韭菜长得正嫩,陆芦冒着细雨去菜地里割了一把,煮了一锅黏糊糊的韭菜面叶汤。 等他们吃完,天已经彻底黑尽了,陆芦在灶台前洗碗,沈应在灶台后烧着洗漱用的热水。 入夜后,雨又下得大了起来,滴落在屋子前后的树叶上,传来一阵沙沙声响。 平日里浴桶都是陆芦在用,沈应则是提着木桶去院子里冲洗,可今天外头下着雨。 沈应往浴桶里提满热水,正要出去,陆芦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后出声叫住了他。 沈应回头道:“怎么了?” 待他转过身后,陆芦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耳廓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外面还在下雨,要不……一起洗吧。”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周日更,谢谢宝宝们支持![加油] 顺道求个预收呀~戳专栏可见![让我康康] 文名:《小夫郎找错未婚夫后》 文案: 家乡遭难,阿爹去世,无依无靠的孟茭抱着小包袱去找他从未见过面的未婚夫。 结果走错了路。 秦敛分家后,带着弟弟搬去了山脚下的破草屋。 谁知第二天一早开门,门口站了个乖软娇弱的小哥儿,说是他的未婚夫。 从没和人订过亲的秦敛:? 第23章 听见这话, 沈应忍不住滚了下喉结,自成亲以来,除了牽手和偷亲过一次外, 他和陆芦并没有更深的接触。 雨仍在下着, 在陆芦说出那句话后,空气蓦地静止一般,滴滴答答的雨声衬得屋子里格外安静。 油灯微弱的灯光映着二人的身影, 沈应看着浴桶旁的夫郎, 顿了下才出声问他:“你确定?” 陆芦轻轻嗯了声, 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低下头去,双颊霎时涨得通红。 他其实并不太清楚会发生什么,也不清楚沈应是不是因为换亲,所以除了牽手对他并没有别的举动,就连拥抱也是在他熟睡之后。 他只是觉得,既然身为沈应的夫郎,便理所当然要伺候好他。 见他应声, 沈应不自觉又滚了滚喉结,可又想起陆芦白日才受过惊吓,怕头一次没忍住折腾他太晚。 而且, 还缺一个東西。 默了片刻, 沈应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移开眼道:“你先洗吧,你洗完我再来洗。” 他说完转过身, 急忙从屋子里出去。 而屋内的陆芦仍立在原地, 看着他迈出房门的身影, 缓了缓敛下微黯的眸色。 洗漱完, 陆芦先上了床,沈应在他后面熄了灯躺到他的身侧。 躺下之后,沈应又和往常一样从身后抱住他,把他搂进自己怀里,想到陆芦今晚主动对他说的话,忍不住收着手臂抱得更緊了些。 怀里的夫郎刚睡下,他没有进一步的举动,只这么搂着他,在被子里捉住他的手,和他的手指扣在一起。 手指被緊紧扣着,温熱的身躯紧靠在他的身后,陆芦下意识动了一下指尖。 “还没睡?”沈应这才发现他仍醒着,出声问道:“是不是被吓着了?” 陆芦小声回道:“没、没有。” 沈应贴在他耳边道:“明日雨若是停了,我们便一起进城,把虎皮賣了,给你买銀簪子。” 他之前便说过要帶陆芦进城去逛逛。 陆芦听说进城,眼睛在黑暗中微亮了一下,“我也去?” 沈应道:“想去吗?” 陆芦又小声回了句:“想。” 沈应哄着他似的温声说道:“那就睡吧。” 陆芦嗯了声,过了会儿,缓缓翻了个身,面朝沈应的方向,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沈应见状,身体先是僵了一瞬,很快又抱紧了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拥抱,不知是不是太过高兴,明明方才还很困,这会儿却又睡不着了。 沈应索性睁开眼来,见怀中的陆芦闭着双眼,似已熟睡,低下头凑过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眉心的孕痣。 次日雨仍未停,进不了城,趁着下雨天无法做活,两人于是在家里休息了一日。 陆芦在里屋将缝好鞋面的布鞋又收了下边,沈应坐在堂屋门口收拾着上山打猎用的弓箭。 陆芦收完了鞋边,咬断线头,看了眼另一边的沈应,犹豫了下,起身拿着做好的布鞋走过去。 沈应正擦着弓箭,抬头看见陆芦遞来的新鞋,微微一顿,“这是给我做的?” 陆芦点点头。 沈应聞言,眸中不由闪过一丝惊喜,接过布鞋道:“你还会做针线?” 陆芦道:“以前不会,是这些日子跟着嫂子学的。” 想到陆芦为了给他做鞋特意去学针线,沈应连忙看了下他的手道:“有没有扎着手?” 他记得江槐刚学针线那会儿,因为总是被针扎着手,天天缠着林春兰不想学。 陆芦摇摇头:“没有。” 沈应不禁弯了下唇:“这么厉害。” 他放下弓箭,双手拿着布鞋不停瞧着,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头一次做鞋就被沈应夸了,陆芦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唇,怕他不喜欢,又道:“我也是第一次做鞋,不知道做得怎么样。” “一看就很不錯。”沈应说着脱掉腳上的旧鞋,“我穿上试试。” 陆芦点点头,看着他将新做的布鞋换上,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瞧着大小正好,这才放下心来。 他没量过沈应的腳,是比着沈应的旧鞋做的,还担心穿上会不合脚。 沈应穿着新鞋来回走了几次,一边低头看一边笑着道:“穿着刚好,我就说一看就不錯。” 又说了句,“我很喜欢。” 看他脸上满是欣喜,陆芦也跟着笑了下,“你喜欢就好。” 陆芦说着折返回去,又进了趟里屋,沈应怕新鞋弄脏了,穿了一会儿便脱下来,换回了刚才的旧鞋,打算等进城的时候再穿。 陆芦进里屋拿了木匣子,里面装着他前几次賣野菜赚的铜子儿,全用草绳串着,他连着木匣子一块儿拿给沈应。 沈应收好新鞋道:“这又是什么?” 陆芦打开木匣子道:“我和槐哥儿賣野菜赚的,给你。” 用早食时,他将和江槐一起賣野菜时发生的事都讲给了他听,只略过了在乡集上碰见陆苇的事。 沈应没接过木匣子,看着他道:“这是你赚的钱,放好就是,不用给我。” 陆芦也看着他:“不是我的,是我们的。” 两人目光对视着,沈应听了这话,抬起手来,轻拂了下他的耳发,直视着他的眼睛点点头:“嗯,是我们的,我说了,全都由你来保管,我的也是你的。” 沈应说完把木匣子合上,让陆芦收好,叫他进城后拿去买自己喜欢的東西。 他说过,他是不会让他夫郎过苦日子的。 又过了一日,连着下了两日的雨才终于停了。 卯时天还未亮,江松便赶着骡子车来接他们,昨日沈应跟他说了陆芦也要跟着一起去,他们于是没有从江家出发。 因是头一次进城,陆芦为此换上了平日舍不得穿的新衣裳,还在脸上涂了沈应给他买的胭脂,沈应也穿上了陆芦为他做的新鞋。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20节 时辰尚早,沈应没让陆芦忙活早食,好不容易去一次,他准备待会儿进城后,帶着陆芦去城里的早食摊子吃。 陆芦虽没去过县城,但也听他爹亲说过,听说县里的城墙又高又大,街边的鋪子从早开到晚,到了夜里才会打烊,晚上还会有夜市,街头小巷每日都有人闲逛,十分熱闹。 那时爹亲还说,等他们成亲的时候,便帶他们一块儿进城里去,给他和陆苇买布庄里最好看的料子做嫁衣。 可他还没能等到那一天,他的爹亲便永远离开了他。 到了城门口,陆芦仰头看了眼高高的城墙,果然和爹亲说得一样。 进了城,三人在市集入口找了家卖餛饨的摊子,江松去摊子旁的树下停骡子车,沈应则和陆芦先去了餛饨摊。 天色刚亮,摊子上已经坐了不少人,都低头大口吃着餛饨,整張脸埋在飘着香味的熱气里。 沈应帶着陆芦找了張靠近街边的空桌。 摊主见来了新客,手里挥动着汤勺,煮着餛饨招呼道:“二位吃点什么?” 沈应道:“都有什么?” 摊主道:“什么馅儿的都有,有筍蕨馅儿的鲜肉馅儿的,还有韭菜肉馅白菜肉馅,看二位想吃什么。” 陆芦聞言,问了一句:“筍蕨馅儿是用春筍和蕨菜包的?” 摊主道:“对,里头还加了炒鸡蛋,和鲜肉馅儿的一个價,大碗十文,小碗八文。” 这要是在乡集,十文都能买一根肉骨头了,八文还能买上好几把野菜。 陆芦听摊主说完價,没有坐下,有些犹豫看了眼沈应,动了下唇道:“要不我们还是去吃包子吧。” 听人说城里的肉包子又软又大,才四文钱一个,菜包子则只需要两文钱。 沈应拉着他坐下:“就吃这个,难得来一次,你想吃什么馅儿的?” 陆芦听到沈应这么说,不想扫了他的兴,想了下道:“那就来小碗笋蕨馄饨吧。” 他第一次听说这种馅儿的馄饨,从未尝过,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口味。 沈应扭过头去,冲着煮馄饨的摊主喊道:“来小碗笋蕨馄饨。” 刚说完,正好江松也停好骡子车来了摊子,沈应又问他:“你呢?你吃什么馅儿的?” 江松道:“跟你一样就行。” 沈应于是又喊住摊主道:“再来两大碗鲜肉馄饨。” 摊主正端着馄饨给邻桌的客人,听了应道:“好嘞,三位请稍等。” 天色终于大亮,笼罩了几日的阴云散去,一缕明亮的曦光自云层间破开,掠过高大巍峨的城墙,洒落在宽阔的街道上。 街道两边摆着不少早食摊子,有卖包子的,有卖汤面的,还有卖煎饼的,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 很快,三碗熱腾腾的馄饨便端上了桌,热气与香气登时扑面而来,汤里滴着芝麻榨的香油,汤面还飘着葱花。 沈应从筷子筒里抽了几双竹筷,先给了陆芦,再给了坐在他们对面的江松。 “吃吧。”沈应道:“吃完了我们就去市集。” 陆芦接过他遞来的筷子,捧着汤碗缓缓喝了口热汤,身体瞬间暖和起来。 刚出锅的馄饨正烫嘴,他夹起来轻轻吹了吹热气,再慢慢咬了一口,汤汁立时在口中化开,切碎的春笋和蕨菜配上炒过的鸡蛋,吃起来鲜香十足。 沈应见他小口吃着,喝着热汤问道:“味道怎么样?” 陆芦道:“好吃,香油的味道很香。” 沈应道:“那等会儿我们也买点香油回去。” 他说着夹了两个鲜肉馄饨在他碗里:“你尝尝我的,里面有肉馅儿。” 陆芦嗯了一声,也给沈应夹了两个笋蕨馅儿的。 江松在一旁看着互相夹馄饨的夫夫二人,忍不住笑了笑,等他们夹完了,才问道:“芦哥儿这是头一次进城?” 陆芦这才想起来江松还在,略不自在地点了点头。 江松道:“那正好,等卖完了野物,让大应带你到街上逛逛,我到时候牽着二倔在城门等你们。” 沈应听了,说了个好。 三人说定之后,吃完馄饨,在摊子前分开,分别前往东西两边的市集。 和开着各种鋪子的主街不同,市集两侧多是摆摊的摊贩,卖菜卖肉的都有,比青湾村的乡集人更多,肩擦着肩,脚碰着脚,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沈应去到之前摆摊的位置,在桥边一棵槐树下,旁边是个卖杂货的货郎,比他先到,同他打了声招呼。 这次除了捡到的虎皮,沈应还猎到了三只野山羊、两头野狍子和几只野鸡野兔,下山时他送了一只野狍子给江松。 沈应把野山羊和野狍子系在槐树下,对陆芦道:“你要不先去逛逛?等我卖完了再来找你。” 陆芦看着他道:“我等你一起。” 沈应本想说不用等他,担心陆芦不认识路,一会儿找不到他,想了下说了句行。 为了能快点和夫郎去逛街,沈应随即吆喝起来:“走一走,瞧一瞧,山里的野物,都是新鲜的!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陆芦站在他旁边,也跟着吆喝了一声:“大娘大婶都来瞧瞧吧,山里捉的野鸡野兔,肉可肥了!” 沈应听着他的吆喝声,扯了下唇道:“跟槐哥儿学的?” 陆芦点了点头。 刚吆喝完,一个穿着绸缎衣裳的婶子便停在了摊子前,指着野兔问道:“这野兔怎么卖?” 沈应回道:“七十文一只,这回也就捕了两只,都是母兔子,肉又多又紧实。” 大婶听他说一只野兔七十文,犹豫了一下,这價格都能买上一只大公鸡了。 陆芦跟着说道:“大婶,这是山里捉的野兔,不仅肉嫩好吃,兔毛还能留着冬天做护膝呢。” 大婶见说话的是个嘴甜的哥儿,又听他说到兔毛,有些心动,顿了下,没再犹豫,说道:“行,那这两只我都要了,正好拿回去炒鲜椒兔子吃。” 没想到这么快就开了张,陆芦和沈应不由相视一笑,大婶数了铜子儿递来,沈应拿草绳捆着野兔,让陆芦把铜子儿收下。 大婶打量了两人一眼道:“这是你夫郎?” 沈应笑着嗯了声。 大婶头次看到这般俊朗的汉子和这般清秀的夫郎,笑了下道:“难怪瞧着样貌都这么好,这兔肉若是好吃,我下次再来给你们买。” 陆芦红了下耳朵,见大婶提着两只野兔转身,又连忙说了句:“大婶慢走。” 等到大婶走后,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个大伯买了两只野鸡,这回的野鸡比起上回较小,只卖了五十文一只。 一转眼,两人便赚了两百多文,之后又卖掉了剩下的野鸡和野狍子,只余下三只野山羊一直无人问價。 便在沈应打算换个地方吆喝时,上回买野鹿的管事来市集采买,远远瞧见了他,朝他们走了过来。 上次的野鹿才成年不久,腿上又受了伤,加之公鹿一向比母鹿便宜,因此只卖了三两銀子。 管事问了下野山羊的卖价,见对方上回才来照顾过生意,沈应主动给他折了下价,一只野山羊卖他二两銀子。 春天的山羊肉虽不如秋天肥美,肉质却也十分细嫩,炖成羊肉汤吃既温补又益阳。 管事看他主动折了价,瞧着是个爽快人,加之上次在他手里买的野鹿肉很是得主家喜欢,便将三只野山羊全买了下来,让他们牵着野山羊同他一起回府。 管事带他们走的是府上的偏门,没让他们跟进去,而是叫他们先在门口等着。 陆芦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宅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一路走来他们都在巷子里,走了这么久连宅子的大门都没瞧见。 管事刚要进去,沈应又叫住了他,把背在包袱里的虎皮拿出来给他瞧了一眼,“我还在山里猎了一张虎皮,不知道主家老爷喜不喜欢。” 他只是顺道一问,想着看能不能一块儿卖出去,能住这种大宅子的要么是城里的富商,要么是当官的老爷,无论是谁,买这样一块虎皮都绰绰有余。 管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卖多少价?” 沈应也坦率地回道:“五十两。” 管事看了眼虎皮的花纹成色,没给他确切的答复,只应了个行:“我帮你问问。” 沈应点头说了声多谢。 待管事进去之后,两人站在偏门外等着,过了会儿,从里面出来了两个小厮,瞧着是在厨房里做活的。 管事跟在他们后面,叫那两个小厮将三只野山羊牵去厨房,又将野山羊的銀子拿给了等在外头的沈应。 不等沈应问虎皮的事,管事便先开口道:“我替你问了,我家老爷正好缺件虎皮做的裘服,不过我家老爷也说了,五十两略贵了些,若是四十两便要了。” 沈应早便听人说过,像这种大宅子里的管事,采买东西时多少会捞些油水,所以他刚才有意说了个高价,一开始他还以为顶多只能卖个三十两。 沈应点头:“四十两也行。” 管事于是把装着四十两银子的钱袋子给了他,沈应也把放着虎皮的包袱递了过去,管事拿在手里又看了几眼,才将虎皮收下,让他下次有什么好东西直接送到府上来。 原以为野山羊已经卖得够多了,没想到一张虎皮竟能卖到四十两,陆芦不免有些惊讶,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银钱。 以前他爹亲还在的时候,家里最多也就攒下十两银子,这在村子里已经算是不错了。 沈应把卖野山羊的六两银子也装进了钱袋子里,一共四十六两,叫陆芦拿着,陆芦怕在自己手里不小心丢了,没接过去,让沈应拿着就行。 沈应于是一手揣着钱袋子,一手牵起陆芦的手道:“走吧,我们去街上逛逛。” 街上人来人往,这么多人看着,陆芦不好意思抽出手来,只得由沈应牵着。 前两日冯香莲来闹事,江家人帮了不少忙,平日里对他们二人也颇为照顾,沈应和陆芦来之前商量了一下,打算这次进城给他们买点礼物回去。 当然,在此之前,沈应要先给他的夫郎买。 到了主街,他们先去了城里最大的首飾鋪子,上次沈应说好了,要给陆芦挑一支银簪子。 逛首飾鋪的多是些姑娘哥儿,也有成过亲的媳妇夫郎,但很少有像沈应这样高大硬朗的汉子,更别说还是陪着自家夫郎一起来的。 刚走进去,很快便有挑首飾的姑娘哥儿朝他们看了过来,沈应没去看他们,径直走到柜台前,叫首飾铺的掌柜拿簪子给他看。 而他身旁的陆芦却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还被沈应牵着手,难免有些拘束。 首饰铺掌柜看是汉子带着夫郎来买,连忙拿出柜台里的簪子,笑着介绍道:“这些都是现在城里最时兴的样式,刚才走的那个哥儿才买了一支,两位瞧瞧有没有喜欢的?没有我再去拿别的。” 他说着,把放着簪子的漆盘推到陆芦面前。 沈应松开陆芦的手,看了看,扭头去问身旁的夫郎:“有没有看上眼的?” 陆芦站在柜台前扫视了一遍,漆盘里放着各式各样的簪子,有缠绕着花枝的,有镌刻着云纹的,还有顶上抱着莲花的,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他最后将目光落在边上一支形似竹节的簪子上,簪首缀着几片银片雕的竹叶,像极了那日沈应给他做的那支竹簪子。 沈应道:“慢慢挑,喜欢哪支便插上试试。”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21节 陆芦抿了下唇,抬眼看向柜台里的掌柜道:“这些都怎么卖?” 首饰铺掌柜接着给他介绍:“你面前这些样式都是十两银子的,像这支抱着莲花的便贵一些,它的花心里嵌着玉石,需要十五两。” 他说着又拿出另一只漆盘道:“另外还有这种样式最简单的,像这个就便宜些,你们若是想要,我便收你们三两银子。” 连一支毫无样式的银簪都要三两银子,陆芦被他口中的卖价惊到,没再接着问下去。 沈应却是留意到他多看了一眼那支形似竹节的银簪,说道:“要不试试这支,我瞧着不错。” 他话音刚落,首饰铺掌柜便随即拿起来递给了他,沈应拿着簪子,不等陆芦开口,先一步轻轻插在了他挽起来的发髻上。 首饰铺掌柜从另一边拿了个铜镜给他,笑着对沈应说道:“这是你夫郎吧?你眼光真不错,这支簪子与你夫郎十分相配。” 陆芦问道:“这支簪子多少钱?” “不多。”首饰铺掌柜看着他们道:“比刚才那些便宜二两,只要八两银子。” 他缓了缓又说:“这支簪子瞧着没什么样式,可这竹节打磨起来也是费工夫的,我做的都是实诚生意,从来不说假话。” 沈应问道:“喜欢吗?” 陆芦没说话,喜欢自是喜欢,可一听说要花上八两银子,他还是觉得太贵了,抿了抿唇说道:“要不,我们还是去给嫂子挑胭脂吧。” 他刚要将发间的簪子取下来,沈应却是拦了下他,对首饰铺掌柜道:“就买这支,帮我包起来。” 陆芦张了下嘴:“可是……” 沈应知道他是觉得太贵,看着他道:“这支簪子好看,你喜欢,我们就买这支。” 他说完又对首饰铺掌柜道:“我们等会儿还要挑只银镯子,您看能不能再便宜些。” 最后,他们在首饰铺里又买了一只不带花纹的银镯子和两条绸缎做的发带。 因着样式简单,银镯子只花了三两,发带上绣着刺绣,又是绸缎做的,做工精致,一条便花了八十文。 银镯子是沈应给林春兰买的,发带一条是给江槐的,还有一条是给陆芦的。 从首饰铺出来,陆芦正要取下发间的银簪放回盒子里,沈应见状,又一次出手拦住了他。 “就这样插着。”沈应道:“好看。” 听他说好看,陆芦耳根微微一热,依他的话没有把簪子取下来,只抬手轻轻碰了下发髻。 出了首饰铺子,两人接着又去了斜对面的胭脂铺,打算给杜青荷挑一盒胭脂回去。 上回进城沈应是一个人来买的,他一个汉子从没碰过这些,让胭脂铺的老板娘帮着他挑了许久。 像他这样给夫郎挑胭脂的汉子极少,因此,沈应和陆芦刚走进铺子,胭脂铺老板娘便一眼认出了他。 “是你啊。”胭脂铺老板娘拿着手帕迎上来,又看了眼他身旁的陆芦,笑着说道:“这次把夫郎也带来了?” 沈应点点头:“对,带他来逛逛。” “你们来得正好。”胭脂铺老板娘引着他们走到柜台前:“这两日铺子里刚来了一些新的胭脂,都是从前没有过的香味。” 她说着将装着各种香味的胭脂盒拿出来,摆放在他们面前,“这些都是新的,这个是木樨香的,这个是山茶香的,还有这个,是栀子香的,沈夫郎要不要聞闻看?” 陆芦微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我买,我是来给嫂子买的。” “没事,你也跟着挑一盒。”沈应在一旁说道:“这回买一盒新的香味。” 可家里新买的胭脂还没用完,而且刚刚还在首饰铺里买了□□么贵的银簪子。 陆芦刚想说不用,胭脂铺老板娘也笑着说道:“对,也一块儿挑盒新的,沈夫郎随便挑,想看哪一盒便打开闻闻。” 听她这么说,陆芦只好嗯了声,想着先给杜青荷看看,慢慢挑着老板娘拿出来的胭脂,沈应站在他旁边,也跟着一起挑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胭脂铺门口又进来了两个客人,也是一个汉子和一个哥儿,看那汉子的模样似乎也是陪着自家夫郎来的。 胭脂铺老板娘让他们慢慢挑,转而去招呼另一边刚迈进铺子的两人。 那两人瞧着不像头一次来,进铺子后便径直走向柜台对面靠墙的木架,一块儿挑着放在木架上的小瓷罐。 两人不一会儿便挑好东西结完账走了,陆芦仍在柜台前仔细挑着胭脂,沈应扭头扫了眼那些小瓷罐,看了会儿,朝着对面的木架走了过去。 胭脂铺老板娘正在木架前摆放着新的小瓷罐,见他过来,笑着给他介绍道:“这些香膏也是最近新来的货,质地细腻,柔润光滑,而且闻着香,用着也好。” “方才那二位刚买走了两罐。”胭脂铺老板娘说着,状似无意地瞄了一眼还在挑胭脂的陆芦,又道:“你看要不要也买一罐回去试试?” 上回来买胭脂的时候,老板娘便同他提过这香膏,那时他和陆芦才成亲不过两日,他怕吓着了陆芦,犹豫到最后还是没有买。 想到前日晚上陆芦主动邀他同浴,沈应扭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下头道:“行,那就给我拿一罐吧。” 第24章 柜台前, 陆蘆把拿出来的胭脂凑在鼻尖闻了闻,在木樨香与荷花香之间纠结了許久,最后挑了闻着较为淡雅的荷花香。 这种香味的胭脂盒上刻着荷花的图案, 正好杜青荷的名字也与荷花有关。 他挑完扭头看去, 沈應正站在木架前,和胭脂铺老板娘聊着什么。 沈應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罐,打开盖子看了看, 看完又遞给老板娘包好, 发现陆蘆在看着自己, 随后才朝他走过来。 剛走近,沈應便问道:“挑好了?” 陆蘆点点头,把荷花香味的胭脂盒凑过去给他闻了闻:“你觉得这香味怎么样?” 沈應就着他的手,低头闻了一下,点头道:“不错,嫂子肯定喜欢。” 他说着又道:“你呢?你的挑好了吗?” 陆蘆想起新買的胭脂,抿了抿唇道:“我还是不買了,等用完了再说。” 他今日已经花了八两银子, 若是再買胭脂,最少还要花上几百文,等会儿他们还要去给大山叔買酒, 到市集买香油买鴨苗, 每一笔都要花不少錢。 反正日后还有机会进城,沈应想了想道:“行,那这次就不买胭脂了, 你再看看, 有没有喜欢的口脂, 順道给槐哥儿也挑一盒。” 和胭脂不一样, 胭脂是涂抹在脸上,而口脂则是点在唇上的。 沈应说完,不等陆芦开口,又叫胭脂铺老板娘拿各种颜色的口脂来看。 他知道陆芦担心自己花的太多,安抚他道:“没事,银子花了还能再赚,我说了,这次进城就是给你买東西,既然不买胭脂,那我们就挑一盒口脂。” 汉子赚錢本就是给夫郎花的,就算今日全花完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陆芦听他这么说,想了下适才点了点头,转而依沈应的话去挑着口脂。 他一共挑了两盒,另一盒是给江槐的,挑好后,胭脂铺老板娘叫他们等一会儿,把口脂和先前买的胭脂一块儿包起来。 两人等在柜台前。 陆芦扫了眼对面靠牆的木架,想起剛才沈应拿在手里的小瓷罐,问道:“你剛刚买了什么?” 沈应没想着瞒他,如实说道:“买了一罐香膏。” 他买的是兰花香味的,上回买的胭脂也是,他发现陆芦很喜欢这个味道。 陆芦并不知道香膏是什么,以为是和羊脂膏一样的東西,只哦了声没有多问。 胭脂铺老板娘包好后,把東西拿到陆芦手上,又将他们送到铺子门口,让他们下次再来光临。 一盒胭脂两盒口脂还有一罐香膏,这回进胭脂铺花了将近二两银子,光是那罐香膏便要了五百文,比胭脂还貴上一百文。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貴。 不过上次的羊脂膏后来听沈应说也花了三百文,陆芦便没有多想,只觉得城里的東西实在太贵,如果不是他们卖了虎皮,他根本舍不得花这么多银钱。 就这么逛了两间铺子,胭脂口脂加上银簪银镯和发帶,两人转眼便花去了十二两银子。 买簪子时,首饰铺掌柜给他们抹了个零头,因此在首饰铺只花了十两。 出了胭脂铺,他们接着又去给江大山买酒,江大山平日都在地里干活,唯一的喜好便是在饭前小酌两口。 去找酒铺时,两人路过一个卖羊肉饼的摊子,摊子前围滿了人。 摊主正在烙饼,将剁碎的羊肉肉馅铺在面团上,再用力揉匀压平,挂在锅炉内壁,羊肉与面饼经过火烤,诱人的香味立时扑鼻而来。 沈应随口问了个排队买饼的汉子,“这羊肉饼怎么卖?” 那汉子回他:“十三文一个。” 沈应说了声多谢,回头对陆芦道:“我们也买两个嘗嘗。” 早食他们只吃了碗馄饨,逛了这么久,他想陆芦这会儿定是饿了。 看那羊肉饼瞧着比脸还大,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而且还要十三文一个,陆芦道:“买一个就行,先嘗嘗味道。” 沈应点点头:“行,那我们一会儿分着吃。” 他排队到摊子前买了一个,用油纸包着,分成两半,把稍大的那一半拿给了陆芦。 刚出锅的羊肉饼正热乎着,沈应在手里来回倒腾了一下,才张嘴咬了一口,烤过的羊肉饼外酥里嫩,吃进嘴里,滿口都是羊肉的油香和面饼的咸香。 他吃了两口连忙对陆芦道:“好吃,你快尝尝。” 陆芦吹了吹热气,拿着油纸包的羊肉饼,低头小口吃着。 火烤过后,羊肉饼的表皮又酥又脆,内里却是柔软滑嫩,一口咬下去,油汁瞬间在嘴里爆开,羊肉的油香充盈在齿间,还帶着一股炭火独有的焦香味。 两人分着吃完了羊肉饼,向买饼的汉子问了下路,又去附近的酒铺买了小壇高粱酒。 从酒铺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一个卖蜜煎樱桃的小販在走街串巷地吆喝。 “蜜煎樱桃——又酸又甜的蜜煎樱桃——” 有个牵着小孩儿的年轻夫郎在后头叫住他,小販随即挑着担子停下来,年轻夫郎付了钱,小販拿了包蜜煎樱桃遞到小孩儿手里。 陆芦出来时瞧见这一幕,不由多看了几眼。 他幼时也吃过蜜煎樱桃,是他爹亲从城里买回来的,买了两包,他和陆苇一人一包,陆苇先吃完,抢他的吃,他不给,争抢时不小心把陆苇推倒在地,被后爹指着鼻子骂了好一顿。 沈应順着他的视线看了眼,道:“想吃?” 陆芦闻言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没、没有,只是随便看看。” 沈应却是抱着酒壇直接走过去,叫住那个小贩道:“来一包蜜煎樱桃,多少钱?” 小贩扶着担子道:“一包八文,两包十五文。” 沈应正要掏钱,陆芦跟过去拦了下他,说道:“才刚吃了羊肉饼,还是算了吧。” “这和羊肉饼哪能一样。”听说城里的哥儿们都喜欢吃这种酸甜的,沈应从小贩的箩筐里挑了包蜜煎樱桃拿给他:“没事,拿着慢慢吃,再买一包回去给秋小子甜甜嘴。”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22节 他说着,又给陈里正家的巧丫也买了一包,小贩一共收了他二十二文。 另外两包沈应用油纸包着揣在身上,准备待会儿回村的时候顺道送过去。 揣好后,见陆芦拿着蜜煎樱桃没动,沈应又催他道:“快尝尝甜不甜。” 陆芦于是打开油纸包,拿起一颗蜜煎樱桃送入口中,舌尖碰到果肉,一丝甜意瞬间蔓延开来。 蜜煎樱桃顾名思义,便是用樱桃做的,去了核的樱桃加入饴糖,小火反复煎熬,刚采摘不久的樱桃微微发酸,裹着浓稠的糖浆,吃起来又酸又甜。 陆芦吃完一颗,把包着蜜煎樱桃的油纸递给沈应:“你也尝尝。” 沈应拿着东西腾不开手,陆芦见状,拿了一颗送到他嘴边,沈应偏了下头,就着他的手吃进嘴里。 手指不小心被他碰到,陆芦连忙缩回了手,耳廓悄然爬上一抹微红。 沈应却是笑着说道:“甜。” 两人买好酒,又去市集买了盐巴香油之类的调料,再顺道买了几只鴨苗,鸭苗提在竹笼里,路上一直嘎嘎直叫。 算着时间江松差不多已经卖完了,他们也买好了东西,两人于是提着买来的东西赶去城门口与他会合。 刚走出市集,这时,一个浑厚的嗓音冷不丁在后面喊住了沈应。 “这不是沈应兄弟吗?” 两人闻声回过头去,说话是个长相粗犷的汉子,皮肤黝黑,穿着一身轻便的短打。 沈应一眼认出了他,眼睛顿时一亮,说道:“吴大哥,这么巧,你今日也来城里?” 那汉子道:“昨个儿采了朵野灵芝,正好今日拿到市集来卖,远远就瞧见了你,差点当是认错了人。” 沈应一手提着竹笼,一手抱着酒坛,给旁边的陆芦介绍道:“这是赶山的吴大哥,以前在山上打猎碰见的。” 那汉子看了眼陆芦,十分直爽地说道:“我在家里排行老三,大家都喊我吴三,叫我三哥就行。” 陆芦随即喊了声三哥。 沈应刚要跟他介绍陆芦,吴三目光落在陆芦身上,在他前面问道:“这是你新娶的夫郎?怎的这么快就成亲了,也没跟我知会一声。” 他是另一个村子的人,和水塘村离得远,常常去不同的山里采野货,和沈应当初也是在山里采野货时认识的。 沈应嗯了声,解释道:“上个月才成的亲,赶得急,还没来得及跟你说。” “上个月便成亲了?这么急,我怎么记得你年初才议的亲。”吴三说着又看着陆芦道:“弟夫郎就是石桥村的苇哥儿吧?没来喝你和沈应兄弟的喜酒,实在不好意思。” 听他提到陆苇,陆芦微愣了一下,缓了缓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认错了人。 而沈应在旁边听着,也顿了一下,这才想起吴三还不知道陆家换亲的事,连忙把他拉到一边,“说来话长,之前发生了一些事,容我跟你慢慢说。” 他说着停了下脚,又转头对陆芦道:“我跟吴大哥去前面聊两句,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说到后面句话时,他的声音放柔了許多,隐隐透着一丝安抚。 陆芦看着他们走到另一边的牆根下,独自站在原地等着,远远望着沈应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半个月来,他每日忙着卖野菜和做针线,一时把换嫁的事忘在了脑后,这会儿听旁人提起,才又忽然想了起来。 若是当初沈应和陆苇成了亲,那么今日和沈应一起进城的人便是陆苇,而不是他。 沈应或许也会像对他这样,带着陆苇去买簪子买发带,帮着陆苇挑各种颜色的口脂,还会给陆苇买又酸又甜的蜜煎樱桃。 这么想着,陆芦心里莫名涌起一丝酸涩,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霎时漫上心头。 而另一边,墙根下的二人没聊几句便回来了。 回来后,吴三开口便满是歉意地说道:“对不住,是我弄错了,我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弟夫郎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说完,又拍了下沈应的肩膀,“正好你们夫夫俩都在,我今日也得空,走,一块儿到酒楼吃酒去。” 沈应站在陆芦身旁道:“不了,大松还在城门口等着,我们一会儿就去找他。” 吴三听说江松也在,道:“大松也来了?那不正好,叫上他一起,今个儿我做东,你们想吃什么尽管点。” 沈应留意到陆芦微变的神色,顿了顿,对吴三道:“不然还是改日吧,改日我请客,今个儿买的东西太多,不大方便,我和芦哥儿就先回去了。” 吴三看了眼他提在竹笼的鸭苗,想到方才认错了人,仍有些过意不去,点头应道:“行,那就改日再约,下回还是由我来做东,到时候再给你们补份喜礼。” 沈应说了个好。 两人立在原地,目送吴三离去,待他走远后,沈应转眸看了眼陆芦,牵起他的手,安抚似的轻轻捏了一下。 “别多想。” 第25章 到城门口时, 江松果然正牵着骡子车在等他们,沈应把买来的东西放在车上,三人原路一道回了水塘村。 路过村口, 村前的大树底下, 几个大娘婶子正坐在石头上闲聊,陈里正家的周氏也在,抱着孙女巧丫在打袼褙。 还没走近, 周氏便先和他们打了声招呼, 沈应顺道掏出油纸包的蜜煎樱桃, 拿给了依偎在周氏怀里的巧丫。 这回不等阿奶教她,巧丫接过蜜煎樱桃后,便用稚嫩的嗓音主动说道:“谢谢小叔,谢谢小嬷。” “怎么又买东西,可别把这小丫头给养馋了。”周氏打趣地笑了下,又看了一眼陸蘆道:“蘆哥儿今个儿也进城了?” 陸蘆点头嗯了声。 他们忙着回去,没和周氏唠嗑几句便先走了,看天色不早, 周氏也带着巧丫回了家。 等到他们都走后,树底下的几个婶子互看了眼,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这蘆哥儿真是好福气, 你们瞧见没, 他头上多了一支银簪子,定是沈应给他买的。” “沈应一看就是个知道疼夫郎的,不然怎么会当着全村人叫馮香莲给芦哥儿道歉, 早知道我就把我那侄哥儿说给他了。” “说起馮香莲, 我倒是真没想到, 竟拿沈应親娘的陪嫁给她儿子念书, 还真是头一回见这么不要脸的,整整八两银子,也不知道沈家的钱给了没。” “馮香莲昨个儿还在那儿说呢,说她家沈豐没有偷鸡,只是拿出去卖了,真是笑话,这女儿拿家里的东西就是偷,儿子偷了家里的东西却是拿。” “可不是嗎,这话也亏她说得出口。” 沈应不知道她们都聊了些什么,等离村口远了,才对陸芦说了句:“待会儿回去,我去捉几只鸡。” 他们到了江家,江槐早早就在门口等着,远远瞧见坐在骡车上的陸芦,踮起脚跟他招着手。 “嫂夫郎!”等陆芦下车后,江槐便立馬窜到前面,笑着问他:“怎么样?城里好玩嗎?” 他今早本也想去,但沈应和江松是进城去卖野物,骡车上载着野山羊野狍子,他坐不下,林春蘭又叫他跟着杜青荷学针线,他便留在了家里。 陆芦点头:“好玩。” 他说完把包袱里的口脂和发带给他:“这是给你的。” 江槐接到手里,打开一看,眸子登时一亮:“口脂?这个颜色我喜歡,正好我屋里的口脂用完了,谢谢嫂夫郎!” 陆芦看了眼沈应道:“是你沈应哥掏钱买的。” 沈应听了却说:“是你嫂夫郎给你挑的。” 江槐闻言笑了笑,摸着发带上的刺绣道:“这发带也好看,还是绸缎做的,那我就先谢谢嫂夫郎,再谢谢沈应哥。” 看他一脸逗趣的模样,陆芦也跟着笑了一下。 沈应卸下车上的东西,緊接着把酒坛子抱去给了江大山,“大山叔,给你买的酒。” 江大山今日没下地,坐在院子里编箩筐,见沈应递来酒坛,双手接过,打开酒封闻了闻:“高粱酒?这得花上几百文吧。” 沈应道:“您尽管喝就是,好喝记得跟我说。” 他说着又把剩下那包蜜煎樱桃给了江秋,顺道摸了下他的头顶:“给,这是咱们小秋的。” 江秋见是零嘴儿,立馬放下了正在玩的竹蚂蚱,拿着蜜煎樱桃道:“谢谢小叔。” 而在他旁边,陆芦也把另一盒胭脂拿给了屋檐下补衣裳的杜青荷。 杜青荷刚咬断线头,见陆芦也给她递来东西,神色微诧,“我也有?” 看见是胭脂,她浅浅一笑,接过道:“自从有了小秋,我倒是许久没有涂过了。” 陆芦道:“是荷花香的,不知道嫂子喜不喜歡。” 杜青荷摸着胭脂盒上的荷花图案,笑着说道:“当然喜歡,芦哥儿有心了。” 陆芦也抿唇一笑:“嫂子喜欢就好。” 送完了口脂胭脂,他最后摸出包在薄布里的银镯子,拿去给林春蘭:“婶娘,这是沈应给你买的。” 林春蘭在另一边帮着江松搬骡车上的东西,这回进城,江松买了个四四方方的搭斗,等稻谷豐收的时候打谷用。 他也去买了头绳绢花和束髻的头巾,束髻的头巾是买给陆芦的,在回来的途中江松便给了他。 “哎。”林春兰看着银镯子,在襜裙上擦了擦手才接过去:“怎么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是让你们把钱攒着好好过日子吗。” 陆芦道:“是沈应给你挑的,婶娘快戴上看看。” 林春兰嘴上说着,仍是把银镯子戴在了手腕上,左右看了看,不禁想起了一些从前的往事。 她輕抚着银镯,一边回忆,一边对沈应道:“从前你阿娘也有这么一只银镯子,上头还刻着花纹,是她成親前我帮着她挑的,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听说沈文祿把素云的陪嫁拿去给沈丰念书,她想起这事便忍不住生气,在此之前,她从未听沈应说过,还是在馮香莲鬧事那天才知道的。 沈应道:“在的,阿娘生前让我给我的夫郎,我已经给芦哥儿了。” 林春兰听了,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总算还有一件东西在。” 江大山和江松搬好了搭斗,林春兰看时辰該做晚食了,说着又道:“你们俩真是,买这么多东西来,待会儿就别走了,留下吃个晚飯再回去。” 她说完叫上江槐去后院捉鸭,“前阵儿腌的酸笋刚好入味,我这就去杀只鸭,晚上炖个酸笋焖鸭吃。” 沈应叫住她,提着竹笼道:“不用了,我和芦哥儿买了鸭苗,正打算放回去,得先走了。” 林春兰道:“你们回去放就是,我先把鸭肉炖上,等你们忙完再来,正好炖熟。” 听她这么说,沈应和陆芦互看了眼,只好应下:“行,那我和芦哥儿收拾完了就来。” 回去后,沈应把鸭苗放去草棚,和鸡鸭分开放在一处,又给它们喂了清水和草籽。 喂完,他冲着屋子里的陆芦说了句,“我出一趟门,你在家里等我,很快就回来。” 陆芦在里屋取下银簪,放回盒子里,听见沈应的声音嗯了一声,接着把买回来的盐巴香油放进食橱。 趁着天还没黑,沈应去了一趟沈家。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23节 迈进沈家大门时,冯香莲正在院子里使唤沈穗干活,看到进来的沈应,仍然有些发怵。 冯香莲板着脸问道:“你来干什么?” 沈应没搭理她的话,只道:“我爹呢?” 一提到沈文祿,冯香莲便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沈文祿便在这时从堂屋里出来,刚走到门口,一眼瞧见站在院子门口的沈应,又躲着似的连忙退了回去。 沈应见状,径直跟在后面进了堂屋,并顺手关上了门。 冯香莲早便猜到沈应是来拿钱的,见他走了进去,叉着腰,在院子里故意扯着嗓子道:“真是反了天了!儿子来老子手里抢钱!” 她正说着,没过一会儿,听见堂屋的门吱嘎一声,立马又闭上了嘴,只见沈应从堂屋里走出来,手里果然多了一个钱袋子。 冯香莲咬了咬牙,不敢在沈应面前大骂,只暗自用力掐着手心。 沈应走到正在扫地的沈穗跟前,把买来的头绳拿给了她,这是他和陆芦后来买的,快出城门时,他们才想起来忘了给沈穗买东西。 沈穗接过头绳,抬起眼道:“谢谢大哥。” 沈应抿唇嗯了声,看了冯香莲一眼,緊接着扭头看向院子里啄食的母鸡。 见他朝着鸡舍走去,冯香莲顿时心头一紧,察觉到他的意图,急忙上去攔他,可又不敢离他太近。 “你干什么!”冯香莲慌了下神,看他钻进鸡舍,随即大声喊道:“偷鸡了!快来人啊!有人偷鸡!” 沈应捉了两只母鸡两只公鸡,还专门挑了最肥的四只,捉完从鸡舍出来,冷冷扫了一眼嚷着嗓子大喊的冯香莲,用同样的话回她:“拿自己家里的鸡算什么偷。” 冯香莲梗着脖子道:“你都分家了,谁跟你是自家人。” 沈应道:“我姓沈,这里是沈家,比起姓冯的恐怕更像自家人。” 冯香莲被他的话噎住,只吐出一个字来:“你……” 眼看沈应捉着鸡便要走出院子,冯香莲迈开腿想追上去,被堂屋里出来的沈文禄攔了下来。 “让他捉。”沈文禄拉住她道:“捉了这事儿就过去了。” 冯香莲没好气道:“什么叫捉,他这分明是偷!我这就找里正说理去,看他们还怎么护着他。” 沈文禄皱着眉拦下她,压低嗓子道:“消停点吧,还嫌鬧得不够难看?” “什么难看,”冯香莲咬牙瞪着他道:“我看你就是偏心他!” 沈文禄仍紧皱着眉头,语气透出几分不耐,指着她道:“你也不看看你儿子做的好事。” 冯香莲听了这话,顿时更来气了,“我儿子?丰儿就不是你儿子了?我看你喊着不去报官,就是想趁机拿钱去贴补沈应!” 沈文禄甩开她的手,语气愈加不耐:“懒得跟你这种见识短的妇人计较!” 冯香莲还在院子里和沈文禄吵闹,而沈应已经捉着四只鸡走远了。 回到草屋,看到沈应捉在手里的鸡,陆芦不由地愣了一下。 沈应把鸡放去草棚的鸡笼里,边放边道:“两只母鸡两只公鸡,都捉回来了,改明儿杀一只给你炖野山参吃。” 陆芦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从沈家捉来的,没有多问,只道:“我们现在去婶娘家吃飯?” 沈应点了下头:“走吧。” 他们去江家吃完饭,回来已是深夜,在城里奔波了一日,两人洗漱完早早便歇下了。 连着下了几日雨,雨停后天空又高又远,玉盘似的朗月挂在树枝梢头,清透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棂洒进屋内。 明明累了整日,陆芦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脑子里全想着白日发生的事。 他不禁想起洞房时,沈应犹豫后并未碰他,前几日他主动提及同浴,沈应最后也拒绝了他。 若不是他意外落水,若不是沈应救他上岸,或许他和陆葦便不会换親,此刻躺在沈应身边的人也不是他,而是…… 正想着,沈应冷不丁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怎么了?还在想那事?” 他和往常一样从身后搂着陆芦,自从在城里提到陆葦后,他便隐约觉察出怀里的夫郎情绪有些不太对。 陆芦很輕地摇了下头,过了会儿才小声回道:“没、没有……” 沈应仍搂着他,有些话他一直没有说,担心说了之后会让陆芦想起之前换亲的事,也存了一丝私心,不愿陆芦再记起他那个订过娃娃亲的未婚夫。 可今日又提起了陆苇,他不想陆芦为此多想,有些话总要说出来。 沈应酝酿了片刻,缓了缓道:“我知道,若不是我救了你,你便不会与陆苇换了亲事,也不会嫁给我。” 陆芦背对着他,听他说起这件事,身体微微顿了一下。 沈应说着默了会儿,接着刚才的话又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本該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 “没有……”陆芦知道他说的是宋生,下意识动了下唇,顿了会儿轻声道:“我没有喜欢他。” 沈应听了,先是一顿,随后眼睛骤亮:“你不喜欢他?当真?” 陆芦点了点头,他和宋生虽从小订了娃娃亲,可平日里却从未接触过,根本谈不上喜欢。 他垂下眼去,抿了抿唇道:“不是因为你,是我……如果你不是为了救我,你便不会因此娶我,而是应该和苇哥儿……你有没有……” 后面两个字他没有说下去。 “没有。”沈应打断他的话:“我没有后悔,从一开始我想娶的人本就不是他。” 陆芦听见这话,不禁微微一愣,眸中透出几分诧异。 如果不是想娶陆苇,那当初沈应为何会去陆家提亲?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眨了下眼睫,越想下去,某个答案越是呼之欲出,他的心也止不住在胸腔里扑通直跳。 沈应在说完后掰过陆芦的肩膀,让他面朝着自己,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从一开始我想娶的人便是你。” 第26章 那是去年冬天的事, 腊月里最冷的时候,沈應跟着江松一起去清河村做工,想着年前再攢一笔过冬的錢。 途经石桥村时, 他从村子的石桥上走过, 看见河边蹲着一个瘦弱的哥儿在洗冬衣。 寒冬的河水冰冷刺骨,那哥儿拧着又厚又湿的冬衣,双手十指冻得通红。 那一瞬, 他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 想为那哥儿暖一暖手。 他只在清河村做工了三天, 见到那哥儿是在最后一天,后来听人说,那哥儿是石桥村陆家的,叫什么名字他也不知道,只听说已经到了适嫁的年纪。 这些年沈應忙着攢錢盖房,一直未曾娶亲,隔壁江家的嬸娘总催着他娶妻成家,他于是想到了那个又瘦又弱的哥儿。 他将年前做工的钱買了聘礼, 找了个媒人去石桥村提亲,之后才知道,原来陆家有两个哥儿, 一个叫陆蘆, 一个叫陆葦。 那日河边洗衣的哥儿叫陆蘆,是陆父和前一个已经病逝的夫郎生的,自小便同清河村一个姓宋的书生有了婚约, 等到来年初夏两人便会成亲。 而他提亲的人则变成了陆蘆的继弟陆葦, 沈應顾及陆苇清誉, 因此并未和陆家退了这门亲事。 或许他和陆蘆之间本无缘分, 只怪他那日从桥上路过时多看了一眼。 却不想,纳征那日他去陆家送礼,又一次走过石桥,正巧看见河中有个落水的哥儿。 他救起后才发现,落水的哥儿正是陆芦。 因着这番落水相救,不曾想陆家的两个哥儿竟因此互换了亲事,一番机缘巧合之后,他娶了陆芦做了夫郎。 成亲以后,他以为陆芦心中仍想着那个书生,又念及陆芦受过惊吓,身子太弱,为此一直忍耐着。 黑暗中,陆芦静静听沈應说着,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从始至终目不转睛看着他,冷俊硬朗的脸庞近在咫尺。 他没想到提亲那次竟不是他们初见,而早在那之前,沈应便已经见过了他。 从一开始,沈应想要提亲的人便是他。 陆芦輕輕眨了下纤长的睫毛,双颊在深邃的目光中泛起一抹红晕,微重的气息自头顶洒落,沈应盯着他的唇,低下头朝他缓缓凑近。 陆芦下意识闭上眼睛,唇上很快落下一片柔软,宽大的手掌滑在腰畔。 他被对方的掌心烫了一下,不等他分神,温热的呼吸紧接着渡了过来。 两人头一次这般亲近,险些匀不过气,夜风自窗前吹拂而过,月色下樹影晃动,衣帶在不知不觉间散落。 这时,沈应忽然停了下来,离开了那两片水潤的唇瓣,陆芦半睜着迷蒙的眼看他,鬓间发丝微乱,看得他愈加口幹舌燥。 沈应移过眼去,抿了下唇,掀开被子下床:“我去拿个东西,等我。” 陆芦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等他,唇上仍残留着柔软的触感,想到方才他们亲近的举动,他整张脸不禁涨得通红。 等沈应拿了东西回到床上,陆芦才发现他拿的是胭脂铺買的小瓷罐,沈应说这是香膏,他起初不清楚,这会儿才忽然明白了它的用处。 想起当时他还问沈应买了什么,陆芦埋在被子里的脸顿时更红了。 偏偏沈应还在跟他说:“是兰花香,你喜欢的香味。” 陆芦看着沈应打开小瓷罐的盖子,剛动了下唇,高大的身影随即笼了下来,腰间的帶子随之彻底散开。 清透的月色倾泻而入,两道交叠的身影映在床帐上,忽上忽下,不知过了多久,接近天明破晓时,才终于停歇下来。 翌日。 陆芦睜眼醒来时,窗外已是天色大亮,草棚里的鸭苗嘎嘎叫着。 他试着坐起身,却根本起不来,床帐间仍飘散着淡淡的兰花香味,仅是闻着便忍不住让他面红耳赤。 昨晚将近拂晓才歇,虽未洗漱,但沈应烧热水为他擦洗过,又给他换了身幹净的里衣,身上仍是清爽的。 陆芦剛躺回去,沈应这时推开房门进来,见他睁开了眼,輕声问了句:“醒了?” 陆芦不好意思去看他,没有答话,双颊依然透着薄红。 沈应手里端着一个陶碗,走到床边道:“我给你冲了碗雞蛋茶,加了糖,喝点吧。” 陆芦这才转过眸子,沈应放下碗扶他坐起来,让他在床上喝。 他不想继续待在床上,撑着床沿想要起来,沈应见状,在旁边搀着他,蹲下身帮他穿着鞋袜。 陆芦哪里被人这般对待过,一时有些不太习惯,想说他自己来就行,可转眼沈应便已帮他穿好了。 陆芦坐到木桌前,喝着雞蛋茶问道:“现在几时了?” 问完后发觉嗓音带着几分沙哑,又連忙闭上了嘴。 沈应温声道:“刚过巳时,你喝完再躺回去歇会儿。”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24节 竟然这么晚了,听沈应说已过了巳时,陆芦掀起眼皮,有些嗔怪地看了眼他。 沈应头一回瞧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不由地微弯了下唇,接着说道:“昨天捉回来的雞我杀了一只,已经拔光毛收拾好了,等晌午炖汤来吃,雞鸭也都喂了,还捡了几个鸭蛋。” 说到这里,沈应想起方才在食橱里翻出来的一篮子鸭蛋,又道:“这么多鸭蛋,你怎么留着没吃?” 陆芦道:“我想着攒起来腌咸鸭蛋。” “难怪嬸娘一大早便送了些鸭蛋过来。”沈应道:“她还送来了一些蚕豆角和苦藠头,叫我们剥了一块儿炒着吃。” 听说林春兰来过,正在喝鸡蛋茶的陆芦险些呛住:“婶娘来过了?” 沈应点了点头。 陆芦看着他:“那她有没有问我……” 沈应扯着唇道:“我说你昨日进城后身子疲惫,所以还没有起。” 陆芦微微红了下脸,他昨日的确身子疲惫,却不是因为进城,而是睡得太晚了。 他哪知道沈应的精力那般好,开了头便停不下来,不管他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可一想到昨晚沈应向他坦露心迹,陆芦心里又不由浮起一丝甜意,低头继续喝着碗里的鸡蛋茶。 喝完鸡蛋茶,陆芦没回床上躺着,转而把陶碗拿去灶屋洗了,沈应则扛着锄头到屋后去挖小水塘。 上山前沈应说过,等回来后在草棚后面挖个小小的水塘,鸭子喜欢凫水,正好可以把买回来的鸭苗养在里面。 草棚后有棵半人高的花椒樹,和院子的土墙离得不远,上回陆芦才摘了嫩叶煎过花椒油饼。 绕过花椒樹,靠近屋子的地方还有一棵比草屋还高的柿子树,这会儿树上还没结柿子,仰头看去,满树都是嫩绿的叶子。 而沈应挖的小水塘就在柿子树的旁边,那儿原本是个较深的水坑,如今早已干涸,坑底全是烂叶和腐泥。 沈应用锄头把腐泥捞起来,留着用来沃肥,又把水坑边的石头捡到一旁,准备等挖完了垒在水塘四周。 见陆芦来到草棚后,沈应停下手里的锄头说道:“等小水塘挖好了,我再编个竹栅栏,到时候把这一片地都围起来,你觉得怎样?” 这样既能养鸡又能养鸭,还不用担心它们四处乱跑。 听着他的打算,陆芦点头说了个好,挽着袖子便过去帮忙。 见陆芦去捡水坑边的石头,沈应連忙拦下他:“你回去歇着,我一个人来就行,一会儿就挖好了。” 陆芦想说他没事,刚要蹲下身,腰间忽然一阵酸软,差点往前扑了下去。 沈应看出他的不适,急忙扶了把他,“没事吧?” 陆芦摇了摇头。 沈应帮他轻轻揉了一下,又温声说了句:“快回去歇着吧。” 陆芦这才没再逞强,从草棚后回了草屋,他不想回床上躺着,可又闲不住,便进了灶屋去炖鸡汤。 早上沈应已经把鸡杀好了,不仅拔光了鸡毛,还清洗好了内脏,将鸡肉全剁成了块,只需要放进陶锅里炖好就行。 炖上鸡汤,陆芦没别的事做,接着去剥林春兰送来的蚕豆。 等沈应挖好小水塘,陶锅里的鸡汤也炖好了,刚端上桌,沈应便把鸡腿夹进了陆芦碗里,还给他盛了碗浓浓的鸡汤。 吃过午食,沈应拿着柴刀去砍竹子,打算把竹子打通后连成竹管,将山上的泉水引到小水塘去,灶屋里的那缸清水也是这么来的。 陆芦跟着他一起去了屋后的林子,沈应没让陆芦帮忙,只叫他在边上看着。 他把砍来的竹子全扛在了自己肩上,另外又多砍了几根留着编竹栅栏。 在引水之前,两人又一块儿去了村里的水塘边捡鹅卵石,沈应背着背篓,陆芦提着篮子,一人捡了大半筐。 捡完回去,他们接着一起把鹅卵石铺在小水塘的底部,然后才开始用打通的竹管引水,看着水慢慢把小水塘填满,直至完全没过底部的鹅卵石。 沈应脱了鞋下到水里,垒着水塘四周的石头,鹅卵石光滑圆潤,踩在上面并不硌腳,相反很是舒服。 沈应垒完石头,对岸上的陆芦道:“下来试试?” 陆芦嗯了声,跟着脱掉鞋袜,沈应在下边接住他,待他站稳之后才放开,手仍轻轻环在他腰上。 两人光着腳踩在水里,山里的泉水沁润微凉,刚触碰到时还透着些许凉意,水底的鹅卵石光滑发亮。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陆芦低头看着,沈应的腳掌比他的更宽更大,他轻轻碰了一下沈应的脚背,沈应见了,也跟着碰了一下他。 两人似玩闹一般,来回碰了几次,陆芦同他比着大小道:“你的脚真大。” 沈应听了,下意识脱口回道:“不止脚大。” 陆芦先是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脸霎时涨得通红。 他别过涨红的脸,扭头便要上岸,吞吞吐吐道:“我、我先上去了,我去腌咸鸭蛋。” 沈应也不知怎么便说出了那句话,本有些局促,可看着陆芦害羞的反应,却又不自觉微扬了下唇角。 见陆芦要走,沈应叫住他:“等等。” 陆芦停了下脚,脸仍是红的:“怎、怎么了?” 趁他不注意,沈应凑过去,飞快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去吧。” 第27章 待到小水塘灌满水后, 沈應先把两只母鴨放去了水里。 这两只母鴨是喜宴时江家和陈家送来的,两只都是大麻鴨,羽毛黄白相间, 刚下了水, 便扑动着翅膀嘎嘎直叫。 至于鴨苗,沈應暂时仍养在草棚里。 山里的气温尚未完全回升,小鸭子碰了冷水容易受涼, 等清明过后, 翅膀羽毛丰满了些, 到那时再放到小水塘去。 沈應还打算等忙过这阵之后,再攒点钱把草棚拆了,分别盖两间草屋。 靠近土墙的那间盖成鸡舍,到时候开一扇通往小水塘的后门,方便鸡鸭从鸡舍里进出。 这打算他和陆蘆说过,沈應割了些嫩草喂完鸡鸭,接着回到院子里劈竹篾编竹柵栏。 而灶屋里,陆蘆正腌着咸鸭蛋。 之前攒的鸭蛋有二十来个, 今早林春蘭又送来了十来个,一共三十来个。 他去屋后刨了些黄泥,晒干后用竹筛子筛去砂砾, 只留下细细的泥巴, 放在一邊等着调成泥料。 在腌咸鸭蛋之前,除了要调好黄泥,还要先把鸭蛋全部清洗一遍, 再一个个用布巾子擦干, 以防蛋壳在腌制时破裂。 接下来陆蘆才开始调泥料, 黄泥已经备好, 只需要将盐巴和水放进木桶,再倒入细细的泥巴,不停搅拌,直至搅成黏糊的泥浆。 陆蘆把每个鸭蛋都均匀地裹上泥浆,然后小心仔细地放进陶罐里。 三十来个鸭蛋刚好装满一个陶罐,最后把剩下的泥浆也一块儿倒进去,在罐口盖上盖子封好。 这样裹着泥浆腌出来的鸭蛋叫做黄泥咸蛋,既出油,吃起来又有沙沙的口感,放在阴涼通风处封存,将近一个月左右便可以开封。 等到灶屋里的陆芦腌好了咸鸭蛋,院子里,沈应也编好了竹柵栏。 不像背篓箩筐,编竹栅栏没那般繁琐,只需将劈成长条的竹篾交叉编织,编完收个口固定好就行。 沈应先挑了几根稍微粗壮的竹子做桩,分别敲打在小水塘四周,紧接着用竹栅栏把小水塘和另一片空地围起来,围成一个半弧形的小院子,再把笼子里的几只鸡也一起放进去。 昨天从沈家捉回来的公鸡杀了一只,加上喜宴送来的两只母鸡,一共还有四只母鸡和一只公鸡。 沈应围上竹栅栏,把喂鸡鸭的木槽也搬去了小水塘邊,另外给它们用稻草新做了一个下蛋用的鸡窝。 而另一边,眼看暮色逼近,到了做晚食的时辰,陆芦放好腌咸蛋的陶罐,又提着籃子去了菜地里摘菜。 前些日子下过雨后,地里播撒的莧菜和蕹菜开始疯长,尤其是莧菜,转眼便长出了一大片密密匝匝的菜苗。 菜苗长得过于密集不易生长,陆芦于是掐了一把叶片稍大的莧菜叶子,准备拿回去清炒,余下一些稍小的菜苗留在菜地里。 林春蘭给他的种子是紅苋菜,因此,种出来的苋菜叶子和菜梗都是深紅色的,炒出来的菜汁也是同样的颜色。 除了清炒来吃,苋菜还可以直接水煮,在沸水里煮熟后捞出来,做成蘸水苋菜。 但水煮的苋菜需蘸上辣椒料汁才好吃,而陆芦种下的辣椒才刚刚开出白色的小花。 不仅辣椒开了花,茄子豆角和其他瓜苗也都各自开了,其中豆角和黄瓜长得最快,嫩绿的茎蔓已经爬满竹竿和瓜架。 今年雨水多,田里的秧苗绿油油的,一转眼个头窜得比田埂还高,地里的菜长势也很不错,远远望去一片盎然绿意。 上个月这里还是一块荒地,如今已然变成一个充满生机的菜园,傍晚还有蜜蜂在开着花的瓜架上飞来飞去。 晚食过后,夜里两人洗漱完又躺在了一起。 屋子开着门透气了一日,床帐间仍飘散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兰花香味。 陆芦刚躺下一会儿,沈应便很快贴了上来,先是搂着他,蜻蜓点水般亲了下他的后颈,慢慢地又吻到他的唇角,覆上那两片柔软水润的唇瓣。 许是开了一次荤,自从昨晚亲近过后,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这几日夜里,两人总在熄灯后做那事,且每回沈应都要折腾到半夜,害得陆芦每早都起不来床。 终于,这日清晨,江鬆来找上沈应,叫他一块儿去隔壁的趙家村做工。 他们虽是猎户,可也不是每日都泡在山里,农闲时候地里没活,两人偶尔也会去别的村子或是县城做工,毕竟不是每回上山都能猎到好东西,而且春天打猎本就不如秋天。 听江鬆说,这次做工的主人家正是趙家村卖肉的赵屠户。 赵屠户与他们年纪相仿,因生得黝黑高壮,家中又仅一个寡母操持,为此一直不曾娶亲,前两个月有人与他说亲事,便想着盖一间厢房到时候娶妻做新房。 因着次日要去做工,沈应头晚少见地没有折腾陆芦,只抱着他便睡了,陆芦总算得以起了个早。 次日早起后,陆芦也没闲着,系着襜裙便钻进了灶屋,给沈应煎了几个韭菜鸡蛋饼,让他揣着路上吃。 像这种盖房做工,主人家大多都会包一頓午食,有的下午还会打尖,做些面条饼子加餐,早食和晚食则是自己解决。 刚给沈应揣好饼,江松这时便赶着骡子车来到了院子门口,陆芦于是连忙催促他:“快去吧。” 沈应嗯了声,揣着饼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在他眉间亲了一下:“等我晚上回来。” 明明已经成亲了一个多月,两人瞧着却比刚成亲时还要亲密。 陆芦紅着耳朵点了下头,怕被外头的江松瞧见,没有从灶屋里出去。 等到沈应坐上骡车走远了,他才站在木栅栏前远远望了望,直至沈应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線里。 沈应去做工了,陆芦一个人在家,晌午过后,江槐抱着针線籃子来找他做手帕。 陆芦正蹲在竹笼前喂鸭苗,见江槐来了,进屋拿了条长凳,和他一起坐在屋檐下。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25节 上回沈应从山里回来后,他注意到沈应的袖子被树枝划了条口子,正好借着江槐带来的针线给他补一补。 知道江槐不喜欢做针线,头一回见他主动繡手帕,陆芦忍不住好奇地问他,“怎么想起来繡帕子?” “还不是我阿娘,”说起这事,江槐撇了撇嘴道:“她说今年若是有人跟我说亲,碰上合適的,便叫我定下来。” 陆芦听了適才明白,江槐这是想着繡手帕拿到乡集去卖,给自己多攒一些体己钱。 他听完面露讶然,“这么快?” 问完他又想起来,江槐只比他小了一岁,已经到了适嫁的年纪,乡下许多姑娘哥儿在他们这个时候早便成亲了。 江槐绣着手帕道:“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到那时再说,若是碰上合适的,嫂夫郎可别忘了帮我瞧瞧。” 陆芦点了点头,不由地想到了那日乡集上的梁安,可江槐没说,他也没有多问。 两人接着又闲聊几句别的,江槐说起他这几日早上来找他,却都没见着,还被沈应拦了下来,说他累着了还没起。 陆芦听后頓时耳根一热,垂下眼去,补着衣裳没有接话。 都怪沈应,不然他怎么会每日都晚起。 正想着,这时,江槐突然哎呀了一声,盯着他的脖子瞧了眼道:“嫂夫郎,你被蚊子咬了?” 陆芦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碰了下脖颈,忽地想起什么,又赶忙往上拉了下领口遮掩。 见他面露羞赧,江槐不由抿嘴一笑,看着他道:“我知道,是沈应哥做的对吧?” 听他这么问,陆芦的脸登时更红了,这才反应过来压根没有蚊子,江槐方才说那话是在故意逗他。 陆芦看了他一眼,吞吞吐吐道:“你、你也不知羞……” 江槐只是嘿嘿笑了笑,早在他大哥大嫂成亲时,他便无意中瞧见过,只是女子和哥儿到底不一样。 江槐不免有些好奇,往院子外看了看,确定四周无人后,小声问了句:“嫂夫郎,那种感觉怎么样?” 陆芦闻言,不禁涨红了脸,连耳根都红透了,低着头继续补着衣裳。 他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刚开始的时候觉得很奇怪,后来慢慢地便舒服了,只是沈应那个东西实在太大,每回他都忍不住掉眼泪。 就这么短短几日,他和沈应便已经用去了半罐香膏。 陆芦没抬眼去看江槐,只抿了抿唇,说话时声音仍有些结巴:“等、等你成了亲就知道了。” 江槐知道陆芦脸皮薄,不好意思说这种事,打趣了几句后,便没再接着问下去。 两人继续在屋檐下绣着手帕,陆芦先补好了衣裳,拿去里屋放进衣柜。 而江槐到底不是耐得住的性子,没绣一会儿便坐不住了,放下针线篮子,便拉着陆芦到山上去摘紫苏叶。 出门前江大山捞了些田螺,林春兰说了晚上做紫苏炒田螺吃,江槐来找陆芦时,也给他带了一些过来。 他们去山上摘了半篮紫苏叶,下山时瞧见长在路边的薄荷,顺道和紫苏一块儿挖了几株移栽到菜地里。 紫苏和它名字一样,通株呈紫色,叶子带着一种独特的香气,炒在田螺里可以去掉螺肉的泥腥味。 等做盐水泡菜的时候,还能将紫苏的叶梗放进去泡着,以免坛子里的盐水长出白花。 薄荷则可以在天热时泡成薄荷茶,清凉又解渴,除此外,还可以炸排骨煎鸡蛋,凉拌着吃也十分清爽。 送走江槐后,趁着沈应还没回来,陆芦先把田螺的尾尖剪了吐沙,用刷子刷掉外壳的青苔,浸泡在清水里。 紫苏炒田螺并不难做,最主要的是能去掉田螺的腥味,因此,佐料和火候十分重要,不仅要让壳里的田螺肉入味,还要保证它的鲜味和口感。 在田螺吐沙这会儿,陆芦先去喂了鸡鸭,把它们从小水塘撵回草棚,又给鸭苗撒了把草籽,盯着小鸭子们吃完后,一只只捉回竹笼里。 等全都忙完了,算时辰沈应也快到家了,陆芦才开始进灶屋去做晚食。 田螺已经吐好了沙,他搓洗干净后,先放去加了姜片的冷水中焯熟,接着将油锅烧热,放进葱姜干辣椒等佐料炒出香味,然后再把焯过水的田螺倒入锅里爆炒。 等田螺翻炒均匀后,加入半碗清水没过,小火焖煮,最后才放进切碎的紫苏叶。 焖煮后的汤汁色泽红亮,一颗颗田螺浸润在咸香浓郁的汤汁里,紫苏叶点缀其间,独特的香气与田螺的鲜味融合,鲜香四溢。 炒好的紫苏田螺刚出锅,沈应便做工完回来了,脖子上搭着一条汗巾子。 刚走到门口,他便闻着香味说了句:“做了什么这么香。” 听见门口传来的说话声,知道是沈应回来了,陆芦转过身去,把铲在锅勺里的田螺递到他面前。 “紫苏炒田螺。”陆芦道:“尝尝?” 沈应看了眼,拿起一个田螺嗦了口,嗦完忍不住又拿了一个,笑着道:“好吃。” 又问他,“哪儿来的?” 他今日干活流了不少汗,怕身上的汗味熏到了夫郎,因此没有离他太近。 陆芦将剩下的田螺全盛进粗瓷大碗里,说道:“槐哥儿给我送来的,他今日来找我绣手帕,我们还一起上山摘了紫苏叶。” 原本还担心陆芦一个人在家无聊,听说江槐来找了他,沈应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见陶锅里的米饭也已经蒸熟了,他摘下搭在脖子上的汗巾子道:“我去冲洗一下便来。” 因着今日沈应做工回来太晚,待他们用过晚食,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 沈应让陆芦先去洗漱,他来洗碗,两人收拾好上床,窗外的月牙刚好爬到树梢顶上。 陆芦才刚躺到床上,沈应便熄了灯,从身后穿过手臂搂住了他,他的身体不由地僵了一下,面朝着墙壁,以为沈应又要做那事。 正在想该怎么说才能让他歇一晚,下一瞬,却冷不丁听沈应说道:“今晚我什么都不做。” 陆芦听了这话,微微一顿,过了会儿才问他:“真的?” 沈应嗯了声,又道:“我什么都不做,你只要摸摸我就行。” 见他没应,又輕声问了一句,“可以吗?” 陆芦默默想了一会儿,虽然不明白沈应为什么叫自己摸他,仍是点了下头。 只是摸一摸,总不可能还像前几晚那样,叫他明早起不来床。 见陆芦点了头,沈应于是将他翻过身来,捉住他的手往下滑去,在他耳畔輕轻吐出三个字:“摸这里。” 第28章 次日醒来, 陸芦只觉得手腕子又酸又軟。 外头的天色还未亮,他剛睁眼便輕手輕脚下了床,不愿和沈應在床上多待。 沈應听见灶屋里传来的响动, 披上衣裳走进去, 见陸芦在做早食,问道:“怎的起这么早?” 陸芦正在灶台前煮着糊面条,连续几日都煎鸡蛋餅, 吃多了噎得慌, 他便想着今早做点带汤水的。 沈應走进灶屋时, 锅里的糊面条剛剛煮好,黏糊糊的汤汁在锅底咕嘟咕嘟冒着泡。 陸芦没去看他,也没答他的话,轉身从食橱里拿了个大碗盛面,刚抡起锅勺,手腕忽地一阵发酸,险些将碗摔在地上。 沈應见状,连忙扶了把他, 接过他手里的锅勺和大碗:“我来,你回去再睡会儿。” 陆芦仍低垂着眉眼,目光躲闪着避开他的视线, 一瞧见沈应, 他便不由自主想起昨晚发生的事。 说好了只是摸一摸,他哪里知道会摸那么久,还是叫他摸那个東西, 早知道他便不答应了, 可等他的手触碰到时已经为时已晚。 他们每回都是夜里熄了灯做那事, 陆芦从未亲眼瞧见过那个東西, 只每次从身体感觉出,那个东西很大,总把他的肚子撑起来,直到昨晚握在手里才有了实感。 所幸沈应只叫了他摸,没对他做别的,不然他今早肯定又起不来床。 沈应吃完大碗糊面条,正巧江松也来了,和昨日一样在院子门口等他。 沈应拿了条汗巾子搭在肩上,走到堂屋门口,不忘回头对灶屋里的陆芦说了一句,“我走了。” 没听见回应,他停了下脚,又折返回了灶屋,见陆芦在洗碗,亲了下他的脸,“我去做工了,你在家别累着自己。” 陆芦这才很輕地嗯了声,对于沈应的亲近,仍是止不住耳根发热。 也不知是誰害他这么累。 沈应出门后,陆芦在草棚里捡了蛋,把两只鸭和几只鸡撵去小水塘边,又拿草籽拌着切碎的嫩草喂了鸭苗。 刚喂完鸭苗,这时,江槐又来找他,还没推开木栅栏,便笑着在土墙外打了一声招呼。 “嫂夫郎早,今儿起这么早呀?” 知道江槐是在打趣自己,陆芦见他怀里没抱着针线篮子,只拿了个碗,也跟着打趣了句:“你今天不绣帕子了?” “不绣了,我爹和阿娘一早就去地里干活了。”江槐推开木栅栏,跨进院门道:“嫂子说今天她要做豆皮酿,让我去梁家买块豆腐和豆皮。” 他说着又道:“嫂夫郎,你要去买豆腐吗?陪我一块儿去吧。” 難怪江槐手里拿了个碗,听他说完,陆芦这才明白过来,江槐这是不想一个人去梁家,所以才一早便来找他。 大抵是不想独自见到某个人。 陆芦假装没听懂他的话,故意说道:“我起太早了,还要回去歇会儿,就不去了。” 见他轉身欲走,江槐连忙拉住他:“嫂夫郎,你就陪我去吧,我保证,再也不同你打趣了,以后我天天跟你讲沈应哥的事。” 陆芦闻言,耳朵倏地又红了,吞吞吐吐道:“誰、谁要听他的事。” 江槐道:“真的不听?” 陆芦本就是个耳根軟的,被江槐摇着胳膊说了几句便应下了:“那走吧,我也去拿个碗,正好去买点豆渣喂鸭苗。” 见他应了,江槐顿时一脸欣喜道:“我就知道,嫂夫郎最最最好了。” 陆芦进灶屋去拿了个粗瓷大碗,关上院门,和江槐一起去了梁家买豆腐。 自从沈应到沈家捉走四只鸡后,冯香莲许是不想被旁人瞧热闹,这几日都没有出门,同时也不见沈穗的身影。 这是陆芦第二次来梁家,门前的芭蕉叶子比上回来时颜色更加翠绿,树上结成串的芭蕉也已从青绿变成了青黄,等到了夏天便能摘了。 梁家的大门半开着,他们还没来得及进去,便隐约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个妇人的说话声。 “该不会梁安还想着吧,人家江家这么多年都没提,八成是没这意思了。”妇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你去问问呗,我那娘家表弟虽说年紀比槐哥儿大些,可年紀大会疼人,说不准他们能成。” 榆哥儿好像说了一句什么,隔着一段距離听不太清。 不一会儿,那个说话的妇人往门口走来,一手端着豆腐,一手拽着个五六岁的小子,边走边道:“栓子,咱们走,不就是一个豆渣餅吗,娘回去给你做。” 叫做栓子的小子挣开她的手,发着脾气:“不要,我就要吃小嬷做的,我还要吃!” “你还想吃人家可不给你。”妇人往身后瞥了眼,大声阴阳怪气说了一句,隨后又柔声哄了哄,“咱们不吃那破餅子,走,娘回去给你买麦芽糖吃。”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26节 听说有麦芽糖吃,叫栓子的小子这才不闹了,两只手拿着豆渣饼道:“我要吃两块,不对,我要吃四块!” 而梁家门口,待他们走近之后,陆芦适才看清了那妇人的模样。 出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梁平梁安的堂嫂朱氏,跟在她身旁的小子則是她的儿子梁栓子。 看到他们,朱氏连忙换了张笑脸,却是没去看陆芦,只盯着江槐打量,“这不是槐哥儿吗?来买豆腐啊?” 江槐不咸不淡嗯了声,不想同她多聊,拉着陆芦便径直进了梁家。 而待他转过身后,朱氏却仍在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流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 梁平梁安似是挑着擔子出去卖豆腐了,院子里只有榆哥儿一个人在,正弯腰刷洗着草棚下的石磨,两边的袖子用一条襻膊束着。 见进来的人是他们,榆哥儿抬头直起身,温和一笑道:“是你们啊。” 江槐看了眼朱氏離开的方向,忍不住皱了下眉:“那朱氏又没给钱?” 榆哥儿轻叹了口气,不便多话,只抿着唇点了下头。 梁家二房的公婆去得早,榆哥儿又是个软脾气,家里两个汉子也不擅长和妇人打交道,因此常常被梁家大房的人占便宜。 虽然江家和梁家关系近,但那朱氏毕竟是梁平梁安的堂嫂,说到底这是梁家自己人的事,他一个旁人不便插手。 江家问完之后没再多说,转而笑着道:“我嫂子说今天做豆皮酿吃,我和嫂夫郎一起来买块豆腐。” 陆芦拿着碗道:“我来买块豆腐回去做圆子,顺道再买点豆渣喂鸭苗。” “嫂夫郎你就别回去了,反正沈应哥也不在,晌午去我家吃,正好尝尝嫂子的手艺。”江槐对陆芦说完,又问榆哥儿:“梁嫂夫郎,今日还有豆皮卖吗?” 榆哥儿点头道:“有的,在屋里,我去给你们拿。” 榆哥儿说着接过他们的碗进屋里去了,陆芦和江槐則等在院子里,梁家的房子也是青瓦盖的,三间主屋坐北朝南,只有一间厢房。 厢房在进门的西侧,东侧是稻草搭的草棚,一边堆着干柴,一边放着磨豆腐的石磨和推石磨用的磨擔。 他们正等着,这时,草棚角落里忽然跑出来一只胖乎乎毛絨絨的小狗崽,似是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摇着短短的小尾巴跑到他们脚边。 两人互看了一眼,江槐先蹲了下去,摸了摸小狗崽的头顶,“这么小,真可爱。” 陆芦虽有些怕狗,可见脚边的小狗崽这般可爱,也忍不住跟着江槐蹲下身,伸出手去摸了一下它的后背。 小狗崽哼唧了一声,不仅一点儿都不怕人,还主动往他们的手心里蹭了蹭。 它看上去还不到一个月大,眼睛好似才睁开不久,两只眼珠又黑又亮,被他们摸了之后,躺在地上翻过身,缩着四条小短腿,将圆滚滚的肚皮露出来。 “它和黑豆长得真像。”江槐摸着它的肚皮道:“跟乌豆也很像。” 听到后面句话,陆芦微愣了下,扭头问道:“乌豆?不是叫黄豆吗?” 他只知道江家養了两条狗,一条叫黄豆,一条叫黑豆,每回上山打猎江松都会带着。 “乌豆是乌豆,黄豆是黄豆。”江槐说道:“乌豆是沈应哥以前養的。” 陆芦闻言,微微一顿:“沈应以前養过狗?” 江槐点了点头,隨后才意识到了什么,抬起眼看他:“嫂夫郎不知道?” 陆芦轻轻嗯了声。 他从没听沈应在他面前提过養狗的事,这还是头一次从江槐口中听到乌豆的名字。 虽说为了方便打猎的时候捕捉猎物,猎户大多都会养狗,但他一直以为因着江家养了两条狗,所以沈应才没有养,也因此没有问过他。 “乌豆是沈应哥三年前养的,也是沈应哥养的第一条狗。”江槐说着,缓了下语气,“可在一次打猎时,乌豆为了救沈应哥丢了性命,之后沈应哥便就再没养过狗了。” 他说完怕陆芦多想,又看着他道:“许是因为这样,沈应哥才没有跟嫂夫郎提起。” 難怪沈应从未提过。 原来以前发生过这样的事。 面前的小狗见他们停下了抚摸的动作,有些不满地哼唧了两声,翻回身来,收回了它圆滚滚的肚皮,转而趴在地上。 陆芦想起江槐刚才说的乌豆,又伸出手去摸了摸它的头。 两人刚聊完,榆哥儿便端着豆腐出来了,他们连忙站起身来。 看到端着东西的榆哥儿,小狗崽似嗅到了什么味道一般,随即朝他跑过去,在他脚边蹦跶着四条小短腿。 榆哥儿将两碗雪白的豆腐递到他们手里,又拿出几块豆渣饼分给他们,自己留了一块,掰了小块扔给扒拉着他裤腿的小狗崽。 江槐看了眼脚下吃饼的小狗崽道:“梁嫂夫郎,你什么时候也养狗了?” 小狗崽似是饿了,很快便吃完了扔下来的豆渣饼,冲着榆哥儿不停摇着尾巴。 榆哥儿于是又掰了小块豆渣饼给它,浅笑着说道:“昨个儿回青湾村给阿奶祭扫,正好家里的狗下了一窝崽,你梁平哥便捉了一只回来,想着等养大了看家。” 说到这里,榆哥儿又道:“对了,现在那窝里还剩下三只,两只白的,一只黑的,你们想不想养?” “我倒是想养,”江槐逗着小狗崽轻叹了口气:“可家里已经有黑豆和黄豆了,成日逗得后院的鸡满天飞,我阿娘正嫌它们烦呢。” 榆哥儿笑了下,转眸看向陆芦:“芦哥儿呢?” 眼前的小狗崽实在可爱,可想起沈应养过的那只乌豆,陆芦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回去问问。” “行。”榆哥儿道:“你们若是想养,便跟我说一声,我叫我阿爹给你们留着。” 第29章 買完豆腐, 两人和榆哥儿作别后便离开了梁家。 榆哥儿只收了他们買豆腐的钱,多出来的豆渣直接用蕉叶包着送给了陆蘆。 梁家大房的草屋就在二房的隔壁,他们走出院子, 朱氏帶着梁栓子还没走遠, 正和几个纳鞋垫的婶子在芭蕉树下唠嗑。 朱氏仍在那儿说着豆渣饼,方才她家栓子不过多吃了几个,榆哥儿便说吃多了积食, 哪有这么容易积食的, 分明就是嫌她家栓子吃得多不想给。 “不就多吃了几个饼子吗, 这都舍不得,亏我家栓子还喊他一声小嬷。” 朱氏正说着,扭头看见江槐端着豆腐出来,又笑着招呼了一声,“槐哥儿这就走了?” 江槐只淡淡嗯了声,连个多餘的眼神都没分给她,走了几步,对陆蘆小声说道:“她就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 嫂夫郎下回碰见记得离遠些。” 陆蘆点了点头。 他才来水塘村不久,平素只和江梁两家人走动,对村子里的人还不太熟。 待他们拐过那片芭蕉树, 走得离朱氏远了, 这时,忽然从对面走来一个漢子。 看清那漢子的模样后,两人都不约而同停住了腳。 梁安剛卖完豆腐, 挑着擔子回来, 看到迎面走来的二人, 也几乎同时停了下来。 三人面面相觑,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梁安才结结巴巴打了声招呼,“你、你们来買豆腐?” 这说的什么话,他们手里正端着豆腐,不是来買豆腐还来做什么,真是根呆木头,一跟他说话就结巴。 江槐嗯了一声,反问他:“怎么了?有事?” 梁安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了,摇了下头:“没、没怎么,没事。” 说他呆还真是呆,连话都不会接。 江槐从梁安身上收回眼,拉着陆蘆迈开腳:“嫂夫郎,我们走吧。” 剛转过身,梁安又在后头叫住了他 :“槐哥儿。” 江槐再次停下了脚,回头看向他:“还有事?你不是说没事吗?” 梁安动了下唇,仍站在原地没动,一副似有话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见他在叫住自己后又变成了哑巴,江槐忍不住皱了下眉:“没事我就走了。” 陆芦却是一眼瞧了出来,这是因着有他在,有些话梁安当着他的面不好意思说。 他于是鬆开江槐挽着他小臂的手道:“你们先聊,我去前面等你。” 江槐张了下嘴,想喊住陆芦,叫他别走,可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陆芦已经走到前头的树下去了。 这里转瞬便只剩下了他和梁安两个人,独自面对一个汉子,江槐难免有几分局促。 他佯装淡定地说道:“说吧,到底什么事?” 梁安这才放下擔子,掀开盖豆腐的麻布,将用荷叶包起来的樱桃捧在手里拿给他。 一张口,他又开始结巴起来,吞吞吐吐道:“这、这是我今个儿去卖豆腐,买豆腐的人家送给我的,你、你拿去吃。” 江槐瞥了一眼他手里鲜红欲滴的樱桃,故意说道:“樱桃有什么可吃的。” 梁安听了这话,连忙放下樱桃,转头又从另一个竹筐里拿出一些金灿灿的果子:“还、还有枇杷,给你。” 江槐接过梁安递来的枇杷,看他把樱桃放了回去,撇了下嘴道:“我又没说我不喜欢吃樱桃。” 梁安顿了一下,迟钝地反應过来后,急忙将樱桃和枇杷全都捧给了他,“全都给你。” 江槐这才满意了,把包在荷叶里的樱桃一块儿接了过去,看着他说了句谢谢。 想到梁家还有梁平和榆哥儿,他又问了一句:“你要不要拿些回去?” “不、不用,我大哥也有。”梁安拿给他樱桃时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顿时俊脸一红,“这些是别人给我的,你都拿去,只要你喜欢就好。” 江槐自是也察觉到了,旋即缩回了手蜷起指尖,不知怎么,说话也跟着结巴起来,“那、那我走了。” 见江槐全都收下了,梁安憨笑着点了下头,目送他转过身后,接着挑起担子。 而另一边的树下,陆芦仍等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待江槐走到了树下,陆芦微抿了下唇,打趣地问了他一句,“怎么样?樱桃好吃还是枇杷好吃?” 江槐闻言,低下头去没有吭声,只少见地红了下脸。 看着他泛起微红的耳尖,陆芦没再打趣他,只抿着唇角浅浅一笑。 白日家里只有陆芦一个人在,江槐直接拉着他一起去了江家,晌午吃杜青荷做的豆皮酿。 听说他也买了块豆腐,晚上要回去做豆腐圆子,走的时候林春蘭还给了他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肉。 回去后,陆芦把豆腐和猪肉放去挂在屋梁上的篮子里,拿着蕉叶包的豆渣在墙角找了个破了口子的陶缸。 豆渣需要和麦麸一起发酵后再喂给鸭苗,这样更易消化,也更好储存,密封后放个两三天便可开封。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27节 发酵完豆渣,陆芦接着背上背篓割草来喂鸡鸭,家里没有养猪,不用割太多,每天去山脚割几把新鲜的嫩草就行。 就这么忙活了半日,转眼天色已近薄暮,日薄西山,山里的鸟雀开始归巢,扑闪着翅膀掠过屋后的林梢。 陆芦蒸好了饭,开始做豆腐圆子,先把猪肉剁成肉馅放进碗里,林春蘭给他的是一块五花肉,半肥半瘦,用来剁肉馅正好。 豆腐买的是老豆腐,乡下的豆腐大多是用酸浆点的,酸浆便是压豆腐留下的汁水。 梁家做的豆腐雪白细腻,且不鬆散,在附近几个村子卖得很是不错。 陆芦将豆腐捏碎拌进剁好的肉馅里,加入盐巴和切好的姜碎葱末,最后再磕上两个鸡蛋,把肉馅和豆腐一块儿拌匀,掼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小圆子。 只做一道豆腐圆子湯略清淡了些,陆芦于是一些圆子用来炖湯,一些圆子用来油炸,炸出来的豆腐圆子表皮酥脆,颜色金灿灿的,十分好看。 陆芦剛炸完捞到盘子里,便忍不住嘗了一个,烫得直吐舌头。 油炸过的豆腐圆子又酥又脆,輕輕咬下去,便能听见咔嚓一声脆响,内里的馅料软嫩多汁,帶着一股淡淡的豆香味,咸香可口,外酥里嫩。 陆芦另外又清炒了一道鲜嫩的苋菜,刚把饭菜摆上木桌,沈應这时便做完工回来了。 沈應去冲洗了下身上的热汗,来到桌边,陆芦已经为他盛好了饭,看见桌上的油炸豆腐圆子,还没坐下,他便先拿了一个送进嘴里。 “好吃,头次吃到这样做的豆腐圆子。”夫郎做的菜总是这么合他口味,沈應在桌前坐下,端起碗筷,扫了眼满桌的圆子道:“今日去梁家买豆腐了?” 陆芦点点头:“槐哥儿要去买豆皮,叫我陪他一块儿,我便去买了块豆腐。” 他接着又说了买豆渣和去江家吃豆皮酿的事,还说到林春兰给了他一块肉。 沈应一边吃一边听他说着,夹了个豆腐圆子在他碗里,煮在汤里的豆腐圆子加了芡粉,口感更加紧实,吃起来又滑嫩又弹牙。 说到榆哥儿问他养狗崽的事时,陆芦犹豫了一下,想起沈应从前养过的那条乌豆,思忖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 沈应却是一眼看出了他的犹豫,夹着豆腐圆子问道:“怎么了?是有什么事?” 陆芦抿了下唇,摇摇头:“没、没事。” 沈应以为是因为昨晚的事,看了眼他的手腕道:“手腕子还酸吗?” 陆芦顿时耳尖微热:“没,好多了。” 他怕沈应接着问下去,想了下,说道:“过几日便是清明,我想回一趟石桥村,去给我阿爹和爹親祭扫。” 今日在梁家榆哥儿提到祭扫时,他便想着回去一趟,他和沈应成親太过匆忙,都没来得及去他阿爹和爹亲的墓前看看。 至于陆家,他以后便不回去了,他后爹和继弟大概也不想看见他。 沈应点头说了个行,“等我这两日做完了工,便去买些香烛纸钱,我们一起去。” 陆芦看着他嗯了声,低头咬了口沈应夹给他的豆腐院子。 正吃着,却又听沈应冷不丁问了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想跟我说?” 见被他瞧了出来,陆芦没再瞒着他,緩了緩将在梁家看见小狗崽的事说了出来,边说边留意着沈应的神色。 “榆哥儿问我和槐哥儿想不想养,若是想养他便叫他阿爹留着。”陆芦餘光看了眼他道:“我只说了回来问问。” 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想养一只小狗崽。 沈应道:“我记得榆哥儿的阿爹住在青湾村,你若是想养,我们便去捉一只回来。” 说着,想起陆芦看到黄豆黑豆害怕的模样,又问他:“不怕了?” 陆芦原本是怕的,小时候陆苇故意把啃过的骨头扔给一条大黄狗,又叫他去捡回来,害他险些被那条大黄狗咬了一口。 可小狗崽不一样,今日那只小狗崽圆滚滚胖乎乎的,看起来十分可爱。 听沈应说去捉一只回来,陆芦抬起眼道:“可是,你不是……” 乌豆的事他不知该怎么提,怕不小心让沈应因此想起不愿回忆的往事。 沈应却听出了他话外的意思,说道:“槐哥儿跟你聊到乌豆了?” 陆芦点点头,默了会儿又道:“你没跟我说过。” 沈应顿了下,他确实没有和陆芦说过,也一直没这个机会,想了想同他缓缓道:“乌豆是我以前养的一条狗,我那时本没想着养狗,陪大松去挑狗时刚好剩下一只没人要。” 那是一条浑身黝黑的狗,只尾巴尖一撮白,乡下人觉得这样的狗尾巴不吉利,所以一直没人买它,别的狗都被人挑走了,只余下它一只蜷在箩筐里,他瞧着可怜,便掏钱买了下来,给它取了个名字叫乌豆。 许是被挑剩的,乌豆被他带回家后,很是听话,不挑食也不护食,才几个月便能同他一起上山打猎。 后来在一次打猎时,乌豆为了救他被一头野狼咬伤,因此丢了性命,之后他把乌豆埋在了山上,从此再也没有养过别的狗。 陆芦听完后,安抚似的輕轻碰了下他的手背。 “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么多年,我也已经放下了。”沈应反过去握了下他的手,道:“等去石桥村祭扫完回来,我们便去捉一只,正好我不在的时候可以让它陪你。” 听他这么说,陆芦这才点了下头。 不过片刻,他又想起什么,说道:“我可以去看看乌豆吗?” 沈应点头道:“当然可以,到时候我再带你去看看我阿娘。” 晚食过后,外面的天已然黑尽。 白天累了整整一日,收拾洗漱完,两人早早便进了里屋。 陆芦正铺着床上的被褥,沈应在他后头洗好进屋,摸出一块油纸包的糖拿给他。 许是亲事快谈成了,今日下午打尖时,赵家分了众人几块酥糖,这种酥糖是芝麻、面粉和饴糖做的,只有城里最好的糕点铺子才有。 沈应留着没吃,揣着给陆芦带了回来,让他嘗嘗味道,想着他若是喜欢,下回便进城去买。 陆芦回头见他递来的油纸包,扫了眼道:“这是什么?” “酥糖,赵家给的。”沈应道:“你尝尝看,好吃下回咱们也买。” 陆芦剥开油纸,是一块香甜的酥糖,他想着分成两块,和沈应一人一半,刚要掰开,沈应却是拦住了他。 “我已经尝过了。”沈应没让他分:“你吃就行。” 陆芦:“真的?” 沈应:“真的。” 陆芦这才拿起酥糖送进嘴里。 他吃过最甜的便是蜜煎樱桃,但那毕竟是樱桃做的,甜中带着微酸,而这酥糖是面粉和饴糖做的,吃起来比蜜煎樱桃更甜,酥脆还不粘牙。 沈应道:“好吃吗?” 陆芦点头:“好吃。” 沈应又道:“甜吗?” 陆芦又点头:“甜。” 沈应目光下落,看向他半张半合的唇瓣:“那我尝尝。” 陆芦刚想说已经被他吃完了,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瞬,沈应便揽着他的腰,低头吻住了他的唇,从他口中浅浅尝着那一丝甜味。 陆芦的唇瓣本就微微张着,被沈应揽着,匀了口气轻轻抓着他的衣角。 亲了好一会儿,沈应才松开了他,轻扯着唇说了句:“确实很甜。” 第30章 这两日沈應去了做工, 陆蘆独自在家,江槐仍是每天都来找他绣手帕,不知在绣什么花样, 总藏着掖着不给他瞧。 明日便是清明, 陆蘆和沈應说好去石桥村祭扫。 下午绣了会儿手帕,陆蘆想起来要做青團,于是和江槐一起背着背篓上山去摘艾草。 从前他爹親还在的时候, 每年清明都会摘艾草做青團, 然后帶着他去他阿爹的坟前祭扫。 听爹親说, 阿爹喜欢吃春筍肉馅的,他知道爹親也很喜欢,为此,头日赶鄉集时陆蘆便去肉摊买了块猪肉。 他和江槐在山上摘了半篓艾草,又掰了两个刚从地里冒出来的春筍,另外挖了些野葱,打算做成两种馅料。 青團还能做松花粉馅的,可惜他们没在前山寻见松树。 下了山回到草屋, 陆芦先把艾草倒入木盆里清洗,将多余的叶梗去掉,只摘取了中间最細嫩的茎叶, 接着将所有艾草放进锅里熬煮, 直到煮至黏糊状再用笊篱捞出来。 为了完全焯去艾草的涩味,有的还会在熬煮时加入石灰,陆芦却觉得, 帶着涩味的艾草香气更加浓郁。 做青團必不可少的便是糯米, 听说陆芦要做青团, 林春蘭一早便叫江槐送了糯米过来, 还借梁家的石磨磨成了細粉。 煮好的艾草用筲箕过滤掉水,家里没有石钵,陆芦便用擀面杖将煮过的艾草在木盆里捣烂,最后放入磨好的糯米粉反复揉匀,揉成一个青绿色的面团。 有江槐在一旁帮忙,陆芦于是把揉面团的活儿交给了他,他则去准备做青团用的馅料。 他这次只做两种馅料,春笋肉馅和野葱肉馅,只需要把食材全部切成碎丁炒好就行。 包青团前,陆芦还去水塘边摘了几片芦叶,洗幹净放在蒸笼的蒸屉里,这样蒸出来的青团帶有一种淡淡的清香,也不用担心和蒸屉黏在一起。 在蒸青团的空隙,两人又去门口坐着绣了会儿手帕,沈應上山打猎费鞋,陆芦打算给他再做一双。 算着时辰差不多蒸好了,陆芦才放下针线,打开笼盖,白茫茫的热气与艾草叶的清香立时扑面而来。 蒸熟的青团圆润饱滿,一个个胖乎乎地卧在芦叶上,颜色绿莹莹的,瞧着煞是可爱。 正烫着,江槐便迫不及待尝了一个,眸子微微发亮,一边哈着气,一边说道:“真好吃!” 用糯米做的青团表皮又糯又软,口感虽然黏糯,却一点儿也不粘牙。 艾草的清香与春笋的鲜香两相融合,加上猪肉的咸香,三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清爽不腻。 江槐很快尝完了一个春笋肉馅的,并给陆芦也拿了一个,“嫂夫郎,你也快尝尝。” 陆芦一共蒸了三层蒸屉,留了一些等沈應回来吃和祭扫的时候用,另一些叫江槐拿了回去,毕竟糯米粉都是江家给的。 青团要趁热才好吃,他和江槐一起把蒸好的青团送去江家,到的时候正好碰上林春蘭在做晚食。 今日是沈应做工的最后一天,赵屠戶留了他们几个做工的漢子吃饭,早上出门时沈应便说了,晚上不回来吃,叫陆芦不用等他。 知道沈应不在,去送青团时,林春兰直接把陆芦留了下来,叫他一块儿吃了晚饭再回去。 在江家吃过饭回到家,天刚刚擦黑,陆芦洗漱后早早关门进了屋,等了许久,也不见沈应回来。 他坐在油灯下缝着鞋面,时不时留意着窗外的动静,见沈应将近亥时都没回来,端着油灯打开门,站在木栅栏前往外望了望。 正要转身回屋继續等着,这时,不远处传来二倔的鼻息声,没过一会儿,江松赶着骡子車出现在了前面的路口。 沈应和江松说了几句,跳下了車,走到院子门口,看见等在木栅栏前的陆芦,说了句:“怎么在外头等,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28节 “看你这么晚还没回来,我便出来瞧瞧。”陆芦说着,闻见他身上飘来的淡淡酒气,问了句:“你喝酒了?” 沈应点了点头,取下搭在肩上的汗巾子,脸和脖子泛着酡紅,“嗯,喝了点。” 为了庆祝今日盖房完工,赵屠戶特意去城里买了几坛好酒招待,因为高兴,饭桌上每个漢子都喝了几杯。 进了屋,陆芦放下油灯,去给他兑洗漱用的温水,锅里的热水他提早便烧好了,就等着沈应回来。 沈应从身上摸出一个麻布缝的袋子,拿给他:“这是这几日做工的钱,你收着。” 家里的钱现在都归他管,陆芦接过钱袋放去木匣子里,叫沈应先去冲洗,又给他煮了一碗热腾腾的姜茶。 沈应洗好进屋,喝完姜茶坐在桌前,陆芦正背对着他在床前铺着被子。 虽喝了酒,沈应的眼睛仍是清明的,只看上去有些呆,从进屋后便一个劲儿地盯着陆芦瞧,瞧得陆芦有些不好意思。 陆芦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忍不住扭头问他:“看我幹什么 ?” 沈应仍目不转睛看着他,动了下唇道:“我的夫郎真好看。” 陆芦被他夸得双颊微紅,刚想说叫他过去歇下,沈应这时站了起来,朝前走了两步从后面抱住了他。 陆芦微微一愣,站在原地没动,以为沈应又要像那晚一样亲他,可沈应只是低下头,凑在他的颈间轻轻嗅了嗅,并没有别的举动。 陆芦被他呼出的气息烫了一下,见沈应抱着他没动,过了会儿才出声说道:“时辰不早了,要睡了吗?” 沈应却又抱紧了他,埋着脸,片晌后低声说了一句:“明日不用去做工。” 因着做工,这几晚他们都没有做那事,只头一个晚上帮着沈应摸了摸,夜里顶多亲近一会儿便睡了。 听到他说的这话,陆芦瞬间会了意,红着脸默了下,缓缓将手滑向自己的衣带。 沈应说完,低头看到陆芦主动解着衣带,没再犹豫,收紧双臂将他抱到床上。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今晚沈应要了好几次,陆芦只觉得自己被翻过来覆过去,仿佛快融化了一般,到后面更是直接昏睡了过去。 次日,两人果然都起晚了。 往常都是沈应先起,让陆芦多睡一会儿,由他去喂雞鸭做早食,可今早连他也睡过了头。 待他们收拾好,带上做好的青团出门,已然接近晌午。 看天色似要下雨,沈应去江家借来骡子車,两人赶在下雨之前去了石桥村。 去祭扫前,他们先找了一趟村子里的扎纸匠,买了些祭扫用的香烛纸钱,像那种稍大一点的纸马铺只有城里才有,鄉下人则大多都去找扎纸匠买。 自从成亲以后,陆芦便再没回过陆家,也没有回过石桥村,只在赶乡集时偶尔碰上几个石桥村的年轻夫郎。 他阿爹的坟茔在一片小山坡上,没和他爹亲葬在一起,他当时哭着求过,但他后爹不同意,还故意寻了个离得很远的地方。 刚到石桥村村口,陆芦便碰到了之前乡集上买木耳的两个夫郎,似是刚从地里割草回来,背上的背篓装着嫩草。 还没走近,穿着褐色衣裳的夫郎瞧见他,先招呼道:“这不是芦哥儿吗?回来祭扫呢?” 陆芦只点头嗯了声,想起上回的事,没和他们多聊。 沈应知道陆芦以前在陆家过得不好,等赶着车走远了,才问了句,“认识的?” 想起他们从前笑话他的样子,陆芦摇了下头:“不太熟。” 而那两个夫郎在看着他们远去后,却是小声议论起来。 “没想到这芦哥儿竟过得这般好,你瞧见没,他身上又换了件新衣裳。” “要不说这是命呢,某些人可就没这么好命了,我听说,昨个儿苇哥儿又回来了,好像是和宋家的吵架了。” “是吗,他不是前阵儿才回来过一次?” “我也不清楚,不过瞧他那样子,倒有些像是害喜了。” “这不才成亲一个月吗,哥儿这般难孕,他这么快就有了?莫不是和那宋生早就行过苟且了?” “谁知道呢。” 陆家。 屋里,陆苇正胡乱发着脾气,一双柳眉微皱着,嫌弃地看了眼桌上的酸果子。 “我才不吃这种东西。”他抬手一扫,把酸果子扫落在地,走出去缠着正在院里喂雞的何小滿道:“我要吃城里糕点铺卖的酸梅子,阿爹若是不给我买,我便不回宋家了。” 何小满便是陆芦的后爹,也是个哥儿,听了他的话,眼也不抬道:“我可没钱买,你有本事发脾气,便回去找那宋生,让他给你买去。” 他才不回去,自从嫁到了宋家,他就没过过几天舒心日子,宋母那个老妖婆每日不是使唤他做这,便是使唤他做那,每天都在叫他干活。 起初他还忍让着,不曾想那老妖婆竟越来越过分,他都怀了身孕,还叫他去洗衣裳,就这么短短一个来月,他原本细嫩的双手都快长出茧子了。 “阿爹。”陆苇撒着娇又喊了一声,摇了下他的胳膊:“宋生哪有钱买,他的钱都在他娘那儿,等以后宋生考上秀才,我便让他好好孝敬你,带你去住城里的大宅子,你就给我买吧。” 何小满被他这番话哄得扬起唇角,适才松了口,缓下语气道:“行行行,阿爹给你买,不过也得等到明日才能进城。” “还有,你还得回宋家去,你不回去,岂不是顺了那老妖婆的意?”何小满说着又道:“她可巴不得你待在娘家,吃娘家的用娘家的,正好给她省银子,苇儿,你听阿爹的,明个儿买了酸梅子就回去,听到了没?” 陆苇撇了撇嘴,勉强应下。 再忍忍,等宋生考上秀才,等他当上秀才夫郎,到时候再生下个小子,看那老妖婆还怎么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何小满同他说完,喂完了鸡便去割草,叫他好好在家里待着。 陆苇正要进屋去,方才那两个夫郎恰在这时从陆家门口路过,说话声断断續续从外头飘进来。 “你说,芦哥儿祭扫完,会不会回一趟陆家?” “不会吧,瞧他那汉子也是赶车来的,而且都闹成了那样,怎么还可能回来。” “说得也是,不过那个猎户长得还挺俊的,瞧着又会疼人,芦哥儿算是走运了。” 听他们说到陆芦,陆苇不由顿了下脚。 陆芦回来祭扫? 连那个沈应也来了? 不对,沈应怎么可能来,按照梦里的发展,他这会儿不是应该摔折腿躺床上吗? 想到那二人说起赶车,陆苇顿时又念头一转,他们住那么几间破草屋,哪儿有什么钱买车,没准儿就是因为折了腿才坐车来的。 这么想着,陆苇收回进屋的脚,转头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他倒要去瞧瞧热闹。 第31章 陆苇走出院子, 那两个正在说话的夫郎见他出来,假装才看见他,停下脚来打着招呼。 “苇哥儿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个儿才回来的。”陆苇想起方才听见的那些话, 看着他们道:“你们刚才碰到蘆哥儿了?” 褐衣夫郎点头道:“对啊。” 说着, 又有意无意看了眼他,“蘆哥儿是回来给他阿爹祭扫的,对了, 还是他家漢子親自陪他回来的。” 陆苇心里冷哼一声, 面上却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状似无意地打听着,“那个姓沈的猎户?他的腿不是摔折了吗?瘸着腿陪他来的?” 褐衣夫郎和另一个夫郎互看了眼,都以为陆苇是在说什么夢话,轻嗤了声道:“誰摔折腿了?人家可好着呢,还是趕着骡子车来的,不像某些人,空着手走回来的。” 听出对方话里的嘲意,陆苇暗自咬牙瞪了一眼他, 随后又愣了一下。 沈應没變成瘸子? 怎么可能? 褐衣夫郎接着瞥了眼他,冷笑着又说了句:“头一回见着这么盼着人不好的。” 自从上次被陆苇噎住话后,他的心里便一直憋着股气, 每回都被陆苇奚落, 终于轮到他扬眉吐气了。 陆苇抬着下巴,也轻呵了一声,“我就问问, 怎么了?问问也不行?” 褐衣夫郎还想说什么, 另一个夫郎怕他们真吵起来, 从后面拉了下他, 两人于是朝陆苇翻了个白眼便走了。 陆苇看了一眼他们走来的方向,思忖片刻后,回头关上院门,朝着河邊的老槐樹走了过去。 老槐樹下,沈應正系着骡子车,陆蘆阿爹的墳茔在小山坡上,骡子车上不去,陆蘆在一旁帮他擦着额头上的热汗。 陆苇远远看着那两道身影,咬着牙拧紧了手里的帕子。 果然和那个褐衣夫郎说的一样,沈應并没有摔折腿,瞧着仍是好好的。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沈應没摔成瘸子? 怎么会…… 自从成親以后,他便再也没有做过那个夢,难道他梦见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沈应的的确确分了家。 不可能,不可能是假的,宋生还要考秀才,他还要做秀才夫郎,怎么可能是假的。 一定是他记错了,或许下次,或许下下次,沈应一定会摔折腿變成瘸子,而陆芦也一定会过得十分凄惨。 见那两人有说有笑很是恩爱的模样,陆苇的眼睛似被这一幕刺到,忍不住狠狠甩了下手里的帕子。 而另一邊,陆芦并不知道陆苇已经来过了。 他和沈应提着籃子爬上不远处长满野草的小山坡,鄉下人是没有墓碑的,城里有钱的人家才会刻碑,他阿爹的墳茔就在小山坡上,只有一抔低矮的黄土。 陆芦从籃子里拿出青团,摆放在墳前,沈应在他旁邊点着香烛和纸钱。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的阿爹便病逝了,村里的孩童都不同他玩耍,总说他是丧门星,说是他克死了他的阿爹,一看见他便躲得远远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有阿爹,而他的阿爹刚生下他不久便离开了他。 他去问爹親,爹親说,他也是个有阿爹疼的孩子,只是他的阿爹睡在那片小山坡上。 爹亲还说,若是他想阿爹了,便去小山坡上看看,风吹着野草摇晃的时候,便是他的阿爹在同他说话。 之后每回受了委屈,他都会一个人躲来这片小山坡,和他睡在黄土里的阿爹说话。 陆芦烧着纸钱,眼圈微红,看着面前低矮的坟茔缓缓道:“阿爹,我已经成亲了,他叫沈应,是个猎户,也是个很好的人,我们会好好过日子的。” 沈应轻抚了下他的后背,也跟着说道:“阿爹放心,我会照顾好陆芦的。” 陆芦扭头看了眼他,眸子里一片湿润,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泪忽地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往下直掉。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29节 沈应见了,连忙小心擦着他掉下的眼泪,将他搂过去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放柔了声音问道:“没事吧?” 陆芦摇摇头,过了会儿才平静下来,眼圈仍泛着微红,“没、没事,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他说着看向面前的坟茔,“爹亲说,阿爹是家鄉遭了难逃来这里的,阿爹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在那里我的名字念作陸陸,所以阿爹给我取了个小名叫陸陸。” 陆芦抿了下唇,用微润的眸子看着他道:“我刚刚听错了,以为……你在那样叫我。” 可他的阿爹很早就去世了,他从来没有听过阿爹这样叫过他。 沈应抬手拭去他仍挂在眼角的泪珠,温声道:“陸陸,以后我也这么叫你。” 从沈应口中听见这个亲昵的称呼,陆芦却莫名有些局促,收住眼泪别过脸去,耳朵蓦地爬上一抹绯红。 祭扫完,他们提着篮子离开了这片小山坡,转身时,陆芦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 小山坡上,野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晃着。 陆芦爹亲的坟茔在一塊田地里,和小山坡离了很远一段路,去的路上,他跟沈应说了很多以前的事。 阿爹去世后的第二年,爹亲娶了个后夫郎,也便是他现在的后爹何小满。 后爹在爹亲面前待他很好,私下里却总是打他骂他,掐他身上不容易被看见的地方,他不想让爹亲担心,所以从来没有对爹亲说过。 直到有一天,爹亲无意中发现了他手臂上的掐痕。 他仍记得那天天色阴沉,爹亲和后爹因为他大吵了一架,一怒之下,爹亲去了地里干活,之后再也没能回来。 那是很多年前的夏天,爹亲出门后下起了大雨,洪水漫过河流,淹没了田地,他的爹亲也被淹没在了洪流里。 那天夜里雷雨交加,他站在人群的角落里,看着里正带着村子里的人将他爹亲抬回来。 他的爹亲闭着双眼,浑身冰凉,自那之后,再也没有睁开眼看过他,也自那之后,每逢雷雨夜,他便忍不住瑟瑟发抖。 如果不是他,爹亲便不会同后爹吵架,也不会一怒之下离开家门,更不会因此丢了性命。 都是因为他。 爹亲去世后,后爹彻底露出真面目,不再像从前那般演戏,而是对他变本加厉,说是他害死了阿爹和爹亲,还说他是个丧门星,誰碰上谁倒霉。 他曾想过追随他爹亲而去,可他的阿爹和爹亲在梦里告诉他,让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纳征那日落水时,他呛了水险些窒息,原以为自己就快要见到阿爹和爹亲了,却不想,在他放弃的最后一刻,沈应跳入水中救起了他。 河里的水又冰又凉,沈应的胸膛却是那么温暖。 一如此刻。 沈应听完抱了下他,轻拍着他的后背道:“以后有我在,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陆芦回抱着他,也说了一句,“我也是,永远不会离开你。” 从陆芦爹亲的坟茔前离开时,天色愈来愈沉,乌黑的云层在头顶慢慢聚拢,看样子马上就要下雨了。 两人回到老槐树下,解了骡子车趕回去,行至中途,天上果然下起雨来。 四周都是水田,没有避雨的地方,沈应把外衣脱下来,披在陆芦身上,拉着辔绳赶着骡子车。 “一会儿我们走小路回去。”沈应说着拉紧辔绳催促,“二倔,走快点。” 陆芦嗯了声,将沈应脱下的外衣举起来,一起遮挡在他们头顶。 与此同时,水塘村村口。 沈穗刚割完草,天上陡然下起大雨,这里离沈家还有一段路,她只能赶忙去找躲雨的去处,摘了张荷叶顶在头上,背着背篓跑向村口的大树。 平日这里是那些大娘婶子们最爱讲闲话的地方,因着下雨,方才还坐在石头上唠嗑的几个大娘都急匆匆赶回了家。 这几日冯香莲不准她出门,以至于家里的鸡鸭好几天都没有草吃,于是今个儿冯香莲又催着她出来割草。 沈穗正抖着衣裳上的水珠,迎面忽然跑来了一个避雨的漢子,也跟着一塊儿躲在大树底下。 汉子生得黝黑高壮,像在哪里见过,又瞧着有些眼生,不像是他们水塘村的人。 沈穗不敢多看,连忙缩着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脚,雨还在下着,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旁边的汉子这时打了个喷嚏,她下意识抖了下肩膀,过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偷偷打量了一眼。 汉子身上的衣裳好似全都被雨淋湿了,脸上淌着雨水,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扭头看了过来。 沈穗连忙收回了眼,犹豫了片刻后,摸出身上唯一的一块手帕递了过去。 她不敢靠前,只轻轻抬了下唇问道:“你……要不要擦擦?” 汉子看了眼她,面前的姑娘背着背篓,看上去又瘦又弱,眼睛却是十分清亮。 他愣了一下,才接过递来的手帕,说了句,“多谢。” 而另一边,陆芦和沈应回到草屋时,身上的衣裳都已经湿透了,连遮挡在头顶的外衣也湿得能拧出水来。 他们来不及去江家还骡子车,先把二倔牵去了草棚,两只母鸭还在小水塘戏水,几只公鸡母鸡自个儿回了鸡笼里躲雨。 进了里屋,两人分别換下身上湿透的衣裳。 解衣带时,陆芦仍是有些不好意思,背对着沈应慢吞吞脱着外衣,沈应则两三下褪掉了里衣,面朝着他露出宽阔的胸膛和紧实的腹肌。 沈应看出陆芦不自在,把湿透的里衣扔在一边,光着膀子走出去:“你先換身干的衣裳,我去烧水。” 淋过雨后,要赶紧喝碗濃濃的姜汤,或是用热水冲洗一下,以免受凉染上风寒。 虽是白日,外头的天却跟傍晚似的,阴沉沉的,雨势比先前小了些,湿漉漉的雨雾浸润在山谷间,将山林洗成一片朦胧的青绿。 沈应烧好热水,提着木桶倒入浴桶里,扭头看时,陆芦正用布巾子擦着头发。 他的头发也湿透了,只能取下发簪,解开挽着的发髻,将如墨一般的长发披散下来,用布巾子慢慢擦着。 沈应头一次见到陆芦散发的样子,墨发衬得他的肌肤愈加白皙,令他一时看入了神。 陆芦察覺到沈应在盯着自己,抬眸看去,不小心瞥见沈应后背的抓痕,红了下脸,垂着眸子问他:“水烧好了?” 沈应回过神嗯了声,看着他微滚了下喉结,默了会儿才问了句:“你上回说一起洗,还作数吗?” 听到这话,陆芦擦头发的手微微一顿,脸颊比方才更红了,片晌后很轻地点了下头。 雨仍淅淅沥沥下着,像一层轻柔的薄纱笼在山间,轻风捎来一丝微润的凉意。 屋内却是一阵燥热,浓烈的兰花香气弥散在不大不小的屋子里。 浴桶里的水不停晃动着,湿润的长发浮在水面,陆芦趴着桶沿,脸颊酡红,双眼迷蒙。 沈应在身后扶着他,凑到他的耳边,压着嗓子低声道:“陸陸,坐下来。” 【作者有话说】 “陸”是“六”的大写,所以陆芦的小名也叫六六![狗头] 第32章 浴桶雖能容下两人, 但到底狭窄了些,陸蘆只能坐在沈应怀里,洗到后面, 浴桶里的水洒了大半。 連几时睡下的, 陸蘆也记不清了,只迷迷糊糊中,沈应把他从浴桶里抱出来, 裹着一塊布巾子抱到床上。 许是太过昏沉, 那一刻, 他竟連害羞也忘在了脑后,等到翌日醒来,才忽觉一阵面红耳赤。 陸蘆是被窗外的天光刺醒的,淡淡的兰花香气仍浮在床帐间,想起昨日在浴桶里做的事,羞红了脸埋在被子里。 所幸做那事时雖是白日,但外头天色阴沉,又下着雨, 昏暗的光线与傍晚无异。 沈应端着蒸好的蛋羹进屋,陸蘆仍躺在床上,全身的骨头跟散过一般, 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知道他已经醒了, 沈应仍是放轻了脚下的步子,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叫他起来吃蛋羹。 自从昨日回来后, 整整半日陆芦都未曾进食, 又被折腾了那么久, 肚子早就饿了。 沈应扶着他靠着床柱, 拿起调羹,作势要親自喂他。 陆芦对他这般親昵的举动还是不太习惯,耳廓微微一红道:“我自己来就行。” 沈应于是给他端着碗,只把调羹拿给了他。 陆芦的头发仍披散着,昨晚在他睡着后,沈应为他擦了许久,此刻正柔顺地垂落在肩头。 沈应一边看他吃着蛋羹,一边拂起他柔软的发丝,轻轻为他拢在耳后。 陆芦看了眼明亮的窗外,早上睡得昏沉时,他隐约听见了什么响动,这会儿想起来顺道问了句,“今早外头怎么了?” 沈应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道:“许是昨晚雨下得太大,靠近草棚的土牆被雨水衝塌了一處。” 他说着又道:“不过不碍事,等过两日我便去山上寻些石头,正好把土牆推了重砌,另外再去找木匠做一扇木门。” 他原本想的是等盖柴房的时候再推掉重砌,没想到土牆这么快便被雨水衝塌了,所幸鸡鸭都关在笼子里,没有从草棚里跑出去。 陆芦听他说完,跟着道:“到时候我和你一起砌。” 沈应却是目光温柔地看着他道:“你的身子还不舒坦,等歇息一日再说。” 陆芦闻言,低下眸子,微微红了下脸。 他哪里想到,浴桶里也能做那种事,以后可不敢再跟沈应轻易提了。 早上雨停后,沈应出了一趟门,去江家归还了借来的骡子车。 听林春兰说,昨日村里有人找赵屠户来杀猪,留了半扇猪肉自家吃,又在村里卖掉了半扇。 林春兰去看杀猪时,顺道买了两塊板油,早上沈应去的时候,也给了他一块,让他拿回来熬猪油。 沈应去完江家,还去找了趟村里的扎纸匠,另买了些香燭纸錢,前日他说好了,要带陆芦去看看他阿娘。 待陆芦吃好蛋羹,沈应让他躺床上继续歇着,将碗拿进灶屋,提着篮子里林春兰送的板油去熬猪油。 午后又下起了小雨,两人都待在家里,沈应在陶罐里放了几粒花椒,把熬好的猪油舀进去,放在一边由它慢慢凝固。 熬完的猪油渣焦香酥脆,沈应盛了小碗,撒了点细盐拌匀,给堂屋门口的陆芦端过去。 陆芦闲不住,早在沈熬猪油时,便从床上起来了,正坐在屋檐下给做好的鞋子收着边。 见他手上没空,沈应拿了块猪油渣送到他嘴边,陆芦偏过头,就着他的手吃进嘴里。 沈应一边喂他一边吃,两人不一会儿便分着吃完了小碗猪油渣。 等到次日天放晴了,沈应才带着陆芦一起去给他的阿娘祭扫。 他阿娘就埋在屋后的山上,和草屋离得虽然不遠,但也要走上一段曲折小路。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30节 上山的途中,沈应也跟陆芦讲了一些过去的事。 他阿娘本是青湾村的,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后来他的外祖父相中了念过书的沈文禄,他阿娘便和林春兰一起嫁来了水塘村。 他阿娘嫁到了沈家,林春兰嫁到了江家,两家本就离得近,因着她们的关系更是常有来往。 他剛出生不久,他的外祖父便因病离世了,第二年,他的外祖母也紧随其后而去。 双親接连病逝,许是深受打击,加之伤心过度,没过两年他的阿娘也病倒了。 那时他才四岁,剛到记事的年纪,起初只是一场小小的风寒,但他阿娘舍不得抓药吃,总想着捱过去,把錢留着给他爹沈文禄考秀才,之后便病得越来越重。 刚开始还能在院子里走动,到后面根本下不了床,等到林春兰送她去找城里的大夫时,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亲眼看着他的阿娘躺在床上吐血而亡。 而在他阿娘病逝后没多久,还不到一年,他爹沈文禄便很快娶了个续弦,也便是他现在的后娘冯香莲。 也正因如此,林春兰觉得沈文禄是个薄情寡义之人,自那以后,江家便和沈家没了来往,唯独对沈应颇为照顾。 下过雨的路面仍是湿漉漉的,山林里的空气却是十分清新。 水珠沿着叶片的茎脉自叶尖滴下来,砸在林中的落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陆芦跟着沈应来到他阿娘的墳前,和他阿爹的墳茔一样,眼前只有一抔低矮的黄土,四周长着茂盛的野草和高大的树木。 从他们所站的位置遠远眺去,还能看见他们在山脚下的草屋。 沈应蹲下身,从篮子里拿出香燭纸錢,陆芦和他一起烧着纸钱,将点燃的香烛插在墳头。 坟前有纸钱烧过的痕迹,想来是林春兰已经来过了,每年清明,林春兰都会来给他阿娘祭扫,她常说,若是有来世,她一定要和他阿娘做一对亲姐妹。 祭扫完,两人站在坟前,看着纸钱慢慢烧为灰烬。 沈应对着坟茔缓缓道:“阿娘,我已经成亲了,娶了一个夫郎,他叫陆芦,是我喜歡的人,你若是还在,一定也会很喜歡他。” 陆芦扭头看了眼沈应,轻轻碰了下他的手,沈应知道他是在安抚自己,反过去牵住他,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从今以后,他们便是彼此最亲近的人。 从坟前离开后,沈应又带着陆芦去看了乌豆,乌豆埋在另一處,只有很小的一抔土,四周垒着石头,是沈应亲手垒的。 他们也给乌豆烧了纸钱,另外在林子里摘了些野花放在石头上。 摘野花时,陆芦无意中看见长在鬆枝上的鬆花,眼睛頓时一亮,“这里竟然有鬆花。” 在他的面前,是一棵又高又大的鬆树,地上落着被风刮下的松针,淡黄色的松花一簇簇长在枝头,等到秋天的时候,树上还会结出松果。 沈应走过去道:“怎么了?” 陆芦回头道:“我那日和槐哥儿想着做松花粉馅儿的青团,可在前山寻遍了也没瞧见松花。” 没想到乌豆的坟旁便有一棵松树,树上的松花还长得这般好,就好似乌豆送给他们的赠礼一样。 前几日陆芦跟榆哥儿说好了,等沈应做工完,他们便一起去他阿爹家里捉只小狗崽。 乡下人去捉猫崽狗崽都是要送东西的,有的送糖,有的送盐,还有的送一包自家做的糕饼。 那日江槐送来的糯米粉还余下半袋,正好可以摘了松花做松花金团,等明个儿捉小狗崽的时候送去。 于是,两人开始摘树上的松花。 沈应个子高,站在前面,伸手拉下松枝摘着松花,陆芦提着竹篮在他身后,将他摘下来的松花小心翼翼放进篮子里。 这两日才下过雨,花粉被雨水冲散了些,松花不如前几日开得好,但用来做松花金团已然足够了。 摘完松花,他们又去摘了些艾草。 松花金团和青团一样,都是用艾草和糯米粉做的,不同的是,松花金团的表皮也要裹上一层松花粉。 两人摘完下山,陆芦先去找了个竹筛子和木盆,把竹筛子放在木盆上,接着将篮子里的松花倒在上面晾晒,晒干的松花更好收取花粉。 若是有红豆,还能做松花糕,一层松花粉,一层红豆沙,再加上一层糯米粉,听说吃起来味道也很是不错。 趁着晾晒松花这会儿,陆芦进了灶屋,去做松花金团的表皮,和青团一样,需要先把艾草熬煮后捣成糊,和糯米粉一块儿揉成青绿色的面团。 而沈应则是扛着锄头去挖土墙,土墙已经塌了一处,索性直接全部推掉,等去山上找了石头,再和着泥巴砌成新的院墙。 待松花差不多晒干,陆芦也揉好了面团,接下来是做松花金团最重要的松花粉,要把花粉全筛下来,只收取松花上淡黄的粉末。 沈应挖了一半土墙,洗了个手也来帮忙。 陆芦不停抖动着竹筛子,筛掉多余的杂质,将花粉过滤到木盆里,沈应在旁边挑着掉在花粉里的松花鳞片。 陆芦边筛着花粉边道:“我方才看见山上的槐花开了,等下回上山的时候,我去摘些回来做槐花麦饭。” “做槐花粉也不错,不过还得等上一段时间,要等长出了槐米才能做。” “对了,等砌好了墙,我们还可以在墙上种些花,我上回和槐哥儿摘野菜,在山上看见了一大丛开着花的金樱子。” 沈应只是默默听着,没有插话,也没有打断,他喜欢听陆芦说着自己的打算。 陆芦说完,发现他没吭声,默了下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沈应看着他微勾了下唇:“我听你说,还有呢?有没有想好种什么花?想种金樱子?” 听他这么问,陆芦认真思索起来:“唔,还没想好,等去山上找石头的时候,我们再一起看看。” 沈应笑着应了个好。 他挑着松花的花杆和鳞片,指尖不可避免沾上花粉,见陆芦正出神想着,在他脸上轻轻戳了一下。 陆芦先是一頓,回过神后,也用沾着花粉的手指戳了下他。 两人玩闹起来,互相在对方脸上戳着,这时,沈应趁着陆芦没注意飞快地亲了下他眉心的孕痣。 陆芦顿时愣住,反应过来后脸色蓦地一红,小声说了句:“还在外面呢。” 第33章 这日, 榆哥儿正好得闲,陸芦叫上他,提着做好的松花金团, 和沈應一起去青湾村捉狗崽。 至于江槐, 他回去问了林春兰,林春兰说家里已经有黄豆黑豆了,等过几年再挑一只, 暂时便不养狗崽了。 沈應阿娘的娘家便是青湾村的, 沈應又常去老郎中那儿买草藥, 因此对青湾村十分熟悉,不用榆哥儿在前头引道也认得路。 榆哥儿本姓桑,家住在青湾村的东面,他们还走在田埂上,便能看见不远处几间稻草盖的草屋。 草屋前有个院子,院子四周是一圈黄泥夯的矮墙,门口正对着大片碧绿的稻畦,稻子已经抽了穗, 微风拂过,绿浪翻滾。 因为提早和家里说了这事,桑家阿爹今日没有下地, 而是在家里等着他们。 榆哥儿一家四口人, 他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个弟弟,也是个哥儿, 瞧着才十二三岁, 看见回来的榆哥儿, 远远便在门口喊着哥哥。 待他们迈进院子, 桑家阿爹随即吩咐他:“梓哥儿,去屋里拿几条凳子来。” 梓哥儿接过榆哥儿帶来的豆腐,听见阿爹吩咐連忙轉身进了屋。 桑家院子西边是间柴房,东边有棵榆钱树,地上却不见一片落叶,打扫十分干净,一看便是手脚勤快的人家。 知道他们是来捉狗崽的,桑家阿爹热情地招呼着,还给他们沏了一壶热茶。 “榆哥儿他爹亲去地里干活了。”桑家阿爹给他们倒着茶水道:“这是我摘了四时草沏的四时茶,帶着甜味,正好走了一路解解渴。” 陸芦说了声謝謝,端起陶碗喝了口,碗里的茶水果然带着一丝微甜。 他眼睛微微一亮道:“好喝。” 桑家阿爹听了,笑着道:“好喝一会儿拿些回去,正巧我前阵儿摘了不少。” 陸芦又道了声谢,喝完放下陶碗,提起装着松花金团的篮子。 昨日做好后,他在篮子里鋪了几片干净的芦叶,将一个个裹满松花粉的团子放进去,又在上面盖了块薄布。 陸芦先给了桑家阿爹,接着给了榆哥儿和他身旁的梓哥儿,“这是我和沈應做的松花金团,给你们带了些来,不知道吃着怎么样,正好叫你们嘗嘗味儿。” 梓哥儿有些害羞地拿了一个,看着陆芦小声说道:“谢谢芦哥哥。” 桑家阿爹却是不客气,拿起松花金团便尝了一口,看了眼里头的馅料道:“这是山里摘的松花粉吧?芦哥儿手可真巧,这团子吃着又软又糯,还不粘牙。” 榆哥儿也跟着说道:“味道真不错,我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松花金团。” 陆芦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抿着唇笑了笑。 他们正聊着,两只一黑一白的小狗崽这时从柴房里挤了出来,后头还跟着一条毛发黑白相杂的大狗,看着像条母犬,应当便是那两条小狗崽的狗媽媽。 几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桑家阿爹扫了眼跑出来的小狗崽道:“前日榆哥儿跟我说了后,他小叔来捉走了一只白的,还剩下两只,你们瞧瞧,喜欢哪只挑哪只。” 陆芦看着身旁的沈应,沈应也看着他,说道:“你来挑。” 白的那只小狗崽跑在前面,直奔盛着狗食的木槽而去,两只前爪全搭在木槽上,胖乎乎的身子占了大半。 黑的那只小狗崽慢了一步,吃不到狗食,嘤嘤叫唤了两声,回头看向坐在柴房门口的狗媽媽。 狗妈妈只是看着它们,没有上前,听见它的嘤嘤声,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黑的那只小狗崽一边嘤嘤叫着,一边左右看了看,朝那只白的小狗崽挤了挤,好不容易挤动了,突然啪叽一下,圆滾滚的身子没站稳,往木槽一旁翻了过去。 狗妈妈似是看不下去了,起身上前在它身上嗅了嗅,桑家阿爹冲狗妈妈招了下手,狗妈妈很快又扔下面前的小狗崽,朝桑家阿爹走了过来。 待狗妈妈走了,陆芦这才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那只黝黑的小狗崽,小狗崽又嘤嘤叫了声,往他的手心里蹭了一下。 面前的小狗崽虽然浑身黝黑,四只狗爪却全是白的,就像从雪地里踩过一样。 陆芦摸着它的头,扭头对沈应说道:“就这只吧。” 长得有点像乌豆。 沈应点头说了个行,也蹲身摸了下它,“胆子虽小了点,但也是条好狗,练一练就行了。” 陆芦于是接着对桑家阿爹道:“阿嬷,我们就捉这只了。” 榆哥儿见了,笑了下道:“我便猜到你们会捉这只。” 他们谢过桑家阿爹和榆哥儿,抱着小狗崽便准备回去,桑家阿爹留他们吃飯,他们没留下来,院子的土墙还没挖完,家里还有不少事要忙。 走的时候,桑家阿爹给他们拿了些曬干的四时草放进篮子里,叫他们拿回去泡茶喝。 榆哥儿没同他们一道走,正巧回了趟桑家,他阿爹也没去地里,便留了下来吃午食。 離开桑家后,沈应带着陆芦又去找了老郎中,老郎中就住在青湾村村尾,既然来了,便顺道过去看看。 快走到竹篱笆前时,见陆芦一路抱着小狗崽,沈应问道:“手酸不酸?要不我来抱会儿?”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31节 陆芦摇了下头:“没事,我抱着就行。” 走时桑家阿爹说借他们一个背篓,他们想着離水塘村也不算远,便没有要,就这么抱着小狗崽便走了。 小狗崽眼睛又黑又亮,头一次出远门不敢动,乖乖缩在陆芦怀里,只眼珠滴溜溜轉着东张西望。 到了老郎中家,老郎中正在篱笆前翻曬草藥,院子的空地上摆放着几个竹制的晒架。 看到是他们夫夫二人,老郎中率先出声问道:“上山打猎回来了?” 沈应嗯了声:“回来一阵儿了,在山里挖了一株野山参。” 老郎中道:“是几片叶子的?” 沈应道:“五片叶子的巴掌。” “那还不错。”老郎中接着看了眼他身旁的陆芦,余光掠过他怀里的狗崽,“去桑家捉的小狗崽?” 陆芦点点头。 上回买的乌头汁还没用完,沈应这次来是为了带陆芦来看看的。 “劳烦您再给我夫郎瞧瞧。”沈应道:“要不要再抓些什么草药。” 老郎中于是让他们跟着进到屋内,叫陆芦在案桌前坐下,陆芦放下狗崽,伸出手腕,老郎中给他把了把脉。 “脉象比上次平稳,尺脉有力,不浮不沉,气色瞧着也红润了许多。”老郎中说着话锋一转,“不过……” 沈应忙道:“不过什么?” 老郎中打量了眼他们二人道:“还是不要操之过急,他到底身子骨弱,还需要多养养,过急易亏虚,就算有了身孕,日后也难生养。” 沈应听他这么说,很快便明白了,这是叫他们在那事上不要太过频繁。 而陆芦在听见身孕两个字后,却是不由地耳廓一热。 哥儿不易有孕,虽然这些日子他和沈应总做那事,可也从未想过怀孕一事。 沈应清了下嗓子,点头道:“我知道了,那还需要抓药吗?” 老郎中松开陆芦的手腕道:“不用,照我之前说的那样,多给他吃些蛋和肉,補補身子就行。” 沈应说了句好。 因是本就相识的熟人,又没抓药,老郎中没收他们的诊钱,两人把脉完,便作别老郎中回了水塘村。 一路上陆芦都抱着小狗崽没松手,直到回到草屋,才把怀里的小狗崽放在了地上。 小狗崽见周围的环境很是陌生,待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转着眼珠四处打量着,小水塘里的母鸭嘎嘎叫了两声,险些把它吓了一跳。 陆芦进屋给它盛了碗米汤,放在它的面前,小狗崽起初仍是不敢动,过了会儿才凑到碗边嗅了嗅,被陆芦瞧见,又立马从碗里抬起头来。 看出它有些害怕,陆芦没有一直瞧他,转而拿着发酵好的豆渣和麦麸去喂水塘里的小鸭子。 清明过后,天气回暖,小鸭子的翅膀长出了不少羽毛,今早出门前,他们連同母鸭一块儿撵去了小水塘里。 等陆芦喂完回来再看时,碗里的米汤已经被小狗崽舔光了,似是邀功一般,小狗崽还冲着他摇了摇尾巴。 陆芦摸了下它的头,拿起地上的碗,又用那日熬的猪油渣拌了些剩飯喂给它。 而院子里,回来后,沈应便扛起鋤头继续挖着土墙,将泥巴堆在院子外,等土墙挖完,还要把木栅栏也一并拆了。 喂完狗崽,陆芦从草棚里拿了一把稻草,坐在屋檐下编着狗窩。 小狗崽比刚才熟悉了些,吃完狗食来到陆芦身旁,先是观望了一下,随后再慢慢靠近,凑在他的脚边轻轻嗅着。 陆芦编着狗窩,问正在挥着鋤头的沈应:“你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字?” 沈应停了下锄头道:“你来取就行。” 陆芦于是思忖起来,看向脚边咬着稻草的小狗崽,“黑团?黑蛋?黑崽?” 喊到黑崽时,小狗崽停了一下,松开咬在嘴巴里的稻秆,偏过头用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陆芦,朝他不停地摇着尾巴。 陆芦又喊了声黑崽,小狗崽像是听到他在叫自己,在陆芦面前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尾巴仍在摇晃着。 陆芦见了,不由抿唇一笑,柔声说道:“那以后你就叫黑崽了。” 他说完又抬头去问沈应:“你觉得怎么样?” 沈应点头:“好,以后就叫它黑崽。” 不到半日,黑崽便和陆芦熟悉了,像一条小尾巴似的,不管陆芦做什么,都跟在他的身后,就连用晚食的时候,也跟着他趴在桌下。 土墙还没砌好,陆芦担心夜里黑崽从院子里跑出去,于是把编好的狗窝放在灶台后,让黑崽晚上睡在灶屋里。 眼下气温已然回升,不用保暖,他因此没有在狗窝里鋪上稻草。 睡觉之前,陆芦仍是有些不放心,端着油灯又去灶屋偷看一眼,见黑崽乖乖蜷缩在狗窝里,这才放下心来,关上门回了里屋。 里屋内,沈应铺好被褥,两人熄了灯躺上床。 躺下后,沈应道:“过几日我还要进山一趟,赶在收稻子前再猎些野物,等明日我就去山上找石头,到时候叫大松来帮忙,早些把院子的土墙砌了。” 陆芦听着他的打算嗯了声,也跟着说道:“草棚里养着鸡鸭,黑崽总不能一直睡在屋里,等砌好了墙,我再在墙边给它搭个狗窝。” 自从捉回小狗崽后,他满脑子都是小狗崽,几乎每句话都不离它。 陆芦说完,发现沈应没有吭声,没再接着说下去。 今晚沈应不仅没有抱他,也没有亲近他。 陆芦默了会儿,动了下唇,小心翼翼问道:“你怎么了?” 他以为是因为今日老郎中说的那些话,所以沈应才克制着自己没有和他亲近。 过了一会儿,却见沈应翻了个身,面朝着他,目不转睛看着。 成亲以后,夫郎还从未主动抱过他,可今天却抱了小狗崽那么久。 沈应看着他道:“我也要抱。” 第34章 天色甫亮, 两人便收拾着上山去撿石头。 黑崽两只前爪扒拉着门槛,也想跟着去,无奈四条腿太短, 迈不过门槛, 只能前爪搭在上面搖着尾巴。 沈應弯下腰,把它扒拉的爪子放下去,“今日没人抱你, 你自个儿待在家里, 好好看家。” 黑崽好似听懂了他的话般, 望着他嚶嚶叫了两声,依然不停晃动着小尾巴。 沈應却没再搭理它,径直站起身来。 昨晚他说要抱后,陸芦只愣了会儿便抱住了他,让怎么抱便怎么抱,让抱紧点便抱紧点,他适才滿意了,反过去将陸芦搂进怀里。 因着老郎中的叮嘱, 他们昨晚没做那事,只互相抱着便睡下了。 可想到夫郎主动抱了他,沈應仍是心滿意足。 陸芦喂完小鸭子, 走出草棚问道:“关好门了嗎?” 沈應把嘤嘤直叫的黑崽关在屋里, 背上背簍回过头:“好了。” 以前的土墙是用黄土夯筑的,经年日晒雨淋,早已搖摇欲坠, 他们这次打算垒上石头, 再用掺杂着稻草的黄泥修砌, 让墙体更加牢固。 听说他们要砌院墙, 江松江槐也来帮忙,还解了二倔的辔绳推来板车,可林子里只有小路,他们只能把板车停在入口处。 撿石头的地方在一条河沟边,陸芦去了才知道,正是他和江槐之前摘木耳路过的那条小河沟。 撿来的石头放进背簍里,再背到板车上推回去,两个汉子背石头,两个哥儿在河里撿。 捡着捡着,陆芦和江槐玩了起来,一会儿摸石螺,一会儿捉小魚。 江槐将裤腳挽至膝盖,指着陆芦的腳边道:“嫂夫郎,那儿,那儿有条魚。” 陆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俯身猛地一抓,捉起一条巴掌大小的小魚。 他把魚放进垫着树叶的背簍,河里捉的小鱼可以拿回去喂小鸭子,还能炖成鱼汤给黑崽吃。 沈应看他们玩得正高兴,没从中打搅,背着最后一筐石头道:“你们再玩会儿,我和大松先回去砌墙,河里的石头滑腳,记得小心些。” 后面句话是对陆芦说的。 陆芦点头应了个好。 江槐则是笑着道:“沈应哥放心吧,有我在呢,一会儿我就把嫂夫郎送回来。” 待沈应走后,两人又在河里玩了会儿,摸了些石螺蚌壳,和小鱼一塊儿放进背簍里。 想起那日在山上看到的槐花,捉完鱼,陆芦上了岸道:“我上回瞧见山里的槐花开了,等会儿下山的时候,我去摘些回去做槐花麦饭。” 江槐在他后头上岸,听他说做槐花麦饭,连忙应道:“好啊,我们现在就去。” 说走就走,江槐立马放下裤脚,擦干脚套上鞋袜,方才下水时他们都脱了鞋。 上回看见的槐花在前山的另一头,两人蹚过小河沟,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陆芦还不太识路,给江槐说了个大致的方位,由江槐在前头带路。 江槐边走边道:“对了,嫂夫郎,等我多绣几塊帕子,你到时候可不可以陪我一塊儿去乡集上卖?” 陆芦用树枝拨着脚下的野草,听了这话点头道:“当然可以。” 说着,想起江槐前几日来找他绣手帕,又问他:“你那块手帕绣好了?” “绣好了。”江槐抬着下巴,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道:“我昨个儿才绣好的,说起来正巧,绣的刚好便是槐花。” 说完他顿了下,发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什么,急忙抬手捂了一下嘴。 陆芦闻言,顿时一脸恍然:“哦,原来你绣的是槐花。” 他接着抿唇笑了下,故意问了句:“是准备送人的?送给谁?” 难怪藏着掖着不给他瞧。 “才、才不是送人的。”江槐连忙出声辩驳,耳尖的微红却是出卖了他,他吞吞吐吐道:“我的名字就叫江槐,自、自然便绣槐花。” 陆芦没有拆穿他,只假装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 “对,就是这样。”江槐顺着这话说下去,眨了下眼,岔开话道:“我阿娘最是喜欢槐花,所以才给我取了这个名字,我才会绣槐花。” 正说着,他们便走到了开滿槐花的槐树下,旁边是一座爬滿藤蔓的崖壁,只这一棵槐树生长在崖壁下。 仰头望去,一片交织在翠绿中的雪白映入眼底,树上的槐花正盛放着,一团团一簇簇,挤挤攘攘,如冬日的初雪一般,在阳光下耀眼夺目,格外好看。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32节 陆芦抬头看了眼道:“既然婶娘喜欢,那我们便多摘些回去。” 江槐嗯了声,看见眼前满树的槐花,立时将方才的事抛在了脑后,放下背篓道:“嫂夫郎你在下面等我,我爬上去摘给你。” 之前的香椿芽便是江槐去树上摘的,知道他最是擅长爬树,陆芦点头应了声好。 江槐爬到树上摘,陆芦站在树下捡,不一会儿,雪白的槐花便装满了背篓。 清風吹拂而过,枝叶摇晃,槐花花瓣随風飘落,像下了一场细雪般,在风中纷纷扬扬。 两人摘完槐花,又去摘了些野菜,才一道下了山。 光是去山上捡石头,便忙活了大半日,回到山下,沈应和江松正搅和着稻草和黄泥。 前些日子修补了屋顶,草棚里的稻草差不多用光了,江松又推着板车回江家搬了两捆稻草来。 砌墙之前,要先将地面的杂物打扫干净,夯实地基,接着再用掺了稻草的黄泥打底,稻草是提前切碎的,搅和在黄泥里能避免墙体开裂。 等打底完,再把石头砌在黄泥上,将多余的缝隙和空洞填满压实,每砌一层便抹上一遍黄泥,同时还要保证黄泥湿润,不能太过干燥。 梁家兄弟听说江松在帮着沈应砌墙,次日得了空也跟着一起来帮忙。 四人都是精壮有力的汉子,又常去做工干活,都会砌墙的手艺,不到三日,院子南面和東面的两道圍墙便都砌好了。 砌完圍墙,沈应又去水塘边捡了几筐鹅卵石,平鋪在院子里,只中间留了条路,鋪的是山上捡回来的石头,以免下雨时踩在地上满脚都是泥水。 除此外,他还照陆芦说的,在靠近草棚的墙边给另外黑崽搭了个狗窝,并在東侧的围墙开了扇小门,方便直接从院子到菜地里去摘菜。 至于院门,沈应抽空去了一趟赵家村,找上回卖浴桶的木匠定做了一扇木门,木匠说好等过两日做好便亲自送来。 就这样,才几日不到,他们便砌好了围墙,就连院子的地面也一块儿铺好了。 收工当日,恰巧逢上乡集,这几天砌墙多亏了江松和梁家兄弟帮忙,平日里又多得江家梁家照顾。 沈应和陆芦于是商量了一下,决定趁着这个机会请他们两家人一起来吃顿便饭。 为此,两人天刚亮便赶去乡集買了肉,又捉了一只母鸡杀来炖上。 这是他们头一次请客吃饭,前一日两人同江松和梁平梁安说了,让他们回去后也跟家里人知会一声。 買完肉回去,陆芦刚蒸好饭,还没来得及炖肉,林春兰和杜青荷便早早来了。 林春兰走在前面,臂间挎了个篮子,篮子里装着一个小坛子和地里刚摘的水灵灵的青菜。 杜青荷牵着江秋跟在后面,刚走到灶屋门口,江秋便冲着陆芦喊了一声小嬷。 而江槐则是紧随其后,提着一篓子杂鱼直接拿给了他,“这是我爹刚从田里捞的,说拿来烧着吃,嫂夫郎,给。” 陆芦见他们带来这么多东西,说道:“叫你们来吃饭,怎么还带东西来。” “既然拿来了,便收着吧。”林春兰放下篮子,拿出里面的小坛子说道:“这是我上个月醃的坛子肉,还没开封,不知味道怎么样,带来给大家尝个味儿。” “婶娘醃的味道肯定很好。”陆芦听她的话接过鱼篓道:“正好我腌的酸菜也能吃了,既然大山叔捞了鱼来,那我便烧个酸菜小杂鱼。” 林春兰点头:“行。” “嫂夫郎还是给我吧。”待他接过后,江槐又道:“反正我满手都是鱼腥味,我来收拾就行。” 陆芦于是又把鱼篓给了他,转而去捞坛子里腌好的酸菜,用来等会儿炖鱼汤。 林春兰站在灶台前,揭开盖子,看了眼煨在陶锅里的鸡汤,又看了眼陆芦买回来的猪蹄,扭头问他:“这猪蹄你打算怎么做?” 陆芦捞着酸菜道:“我刚刚还在想,是炖汤吃,还是焖着吃,婶娘觉得呢?” 林春兰想了下,撸起袖子道:“那就做个焖猪蹄,这个你婶娘我最拿手,你大山叔也爱吃。” 陆芦应了个好,笑着道:“那就交给婶娘了。” 江槐提着鱼篓去了外头收拾,屋里的三人也各自忙碌起来。 杜青荷帮忙择着菜,江秋蹲在她的旁边,用手里的竹蚂蚱逗着黑崽玩。 家里第一次来这么多人,黑崽却一点儿都不害怕,大抵是喜欢热闹,瞧着比刚来时还要活泼许多。 杜青荷看了眼跟江秋玩耍的黑崽道:“这就是你们捉回来的小狗崽?倒是挺可爱的。” 陆芦点头:“对,我们去榆哥儿的阿爹家捉的。” 正聊到榆哥儿,榆哥儿便来了,听见灶屋里的说话声,跨过门槛进屋,臂间也挎着一个篮子。 “芦哥儿,婶娘,嫂子。”见他们都在,榆哥儿挨着喊了一遍,不好意思说道:“我来晚了。” 他说着,把篮子递给陆芦,“不知道你有什么用得上的,便给你带了一些黄豆和豆腐。” 陆芦看着篮子道:“你怎么也带东西来。” 林春兰正给猪蹄焯着水,听榆哥儿说带了黄豆来,接过话道:“来得正好,我正在做猪蹄,既然有黄豆,那一会儿便做个黄豆焖猪蹄。” 榆哥儿于是从江秋跟前走过,把篮子里的黄豆给林春兰拿过去,帮她用清水浸泡着。 杜青荷见江秋只顾着跟黑崽玩,提醒他道:“小秋,你看是谁来了?” 江秋抬起头,看到是榆哥儿,用稚嫩的声音说道:“是阿嬷,阿嬷好。” 榆哥儿看着他温柔一笑,忍不住轻轻摸了下他的脸:“小秋真乖。” 就这么一会儿,不大不小的灶屋里便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在忙碌着。 江松和梁平梁安铺完院子里的石头,先回去换被汗水湿透的衣裳了,沈应在外头用黄泥补着墙缝,而灶屋里的几人则忙着做着吃食。 陆芦拿出榆哥儿送来的豆腐,切成小块放在碗里,另外又拿了块肉剁成细腻的肉馅,将肉馅灌进豆腐里,打算等会儿煎个酿豆腐。 林春兰在一旁挥动锅勺,翻炒着锅里的猪蹄,猪蹄焯过水后,烧热油锅,将各种调料一起煸炒出香味,最后再放入浸泡过的黄豆,加入清水,大火转小火慢慢焖煮。 榆哥儿和杜青荷一起择着青菜,江秋仍然在和黑崽玩,一会儿摸摸它的头,一会儿摸摸它的脚,怎么也玩不够。 杜青荷看着榆哥儿,闲聊着问道:“上回去看郎中怎么样?” 榆哥儿闻言,轻轻摇了下头。 杜青荷温声道:“没事,慢慢来,我和你大松哥也是过了好几年才有的。” 榆哥儿垂着眼,眉心微蹙,很轻地叹了下气:“可今年便是第三年了。” 林春兰抡着锅勺,听着他们的闲聊,插了句道:“你和梁平还年轻着呢,不着急,再说了,那些郎中的话也不一定都是准的,不用太担心。” 江槐恰好这时收拾好了杂鱼进来,听他们说什么郎中,也插了句嘴,问道:“郎中?谁看郎中?梁嫂夫郎,你是哪里不舒服嗎?” 林春兰打断他的话:“什么郎中,小孩子家别瞎打听。” 江槐听了这话,有些不满地撇了下嘴:“你那天还说我年纪不小该议亲事了,这会儿又说我是个小孩子。” 榆哥儿浅浅一笑道:“我没事,多谢槐哥儿关心。” 陆芦却是大概听明白了,榆哥儿自从嫁来梁家后,这几年都未有所出,因而对此有些着急。 就算榆哥儿不急,村里也难免会有闲言碎语,而且看榆哥儿瞧着江秋的样子,应当也是喜欢小孩子的。 江槐道:“梁嫂夫郎你真没事吗?” 榆哥儿道:“真的没事。” 陆芦看出榆哥儿有些不好意思,似是不想说下去,从中插话打岔,喊了声林春兰道:“婶娘,你那儿有辣椒吗?我地里种的才刚结,方才赶乡集忘了买。” 林春兰道:“有啊,菜园里随便摘,你要干椒的还是鲜椒?泡椒也有,就在屋角的坛子里。” 陆芦道:“都行,我等会儿想放在小杂鱼里。” “嫂夫郎你要辣椒?”江槐听了,立马主动请缨道:“你等等,我这就去园子里给你摘。” 他说完转过身,跟一阵风似的,扭头便出去了。 林春兰在他后头催着:“记得快点。” 江槐头也不回道:“知道了。” 待江槐出了灶屋,林春兰才收回眼,嗔怪道:“这皮猴子,成日毛手毛脚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稳重点。” 她说着又看向榆哥儿,“槐哥儿没别的意思,榆哥儿你别往心里去。” 榆哥儿看了一眼方才打岔的陆芦,微抿着唇道:“没事,我知道的,槐哥儿和嫂子都是关心我。” 而院子门口,没过一会儿,江槐便从地里摘好辣椒回来了,刚巧这时梁安也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过来。 看到对方,两人都低下头头,不约而同迈进院子,却不想肩膀擦着肩膀,不小心撞在一起,两人又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江槐没抬眼去看他,只垂着眸子,耳尖微红道:“你走吧。” 梁安掀起眼皮,悄悄看了他一眼,一张口,又红着脸结巴起来:“还、还是你先走吧。” 第35章 灶屋里。 陸芦用筷子在豆腐上划了条口子, 每块豆腐都灌满肉馅,接着开始煎豆腐。 待锅底的油烧熱后,将一块块灌满肉馅的豆腐放下去, 等到朝下的那面颜色微焦, 再翻个面继续煎,直至煎成两面金黄,最后加入调好的料汁小火慢煲。 若是有香菇或是荸荠, 还能剁碎了搅拌在肉馅里, 吃起来又是另一番滋味。 刚煎好豆腐, 江槐便进了灶屋,耳尖仍泛着微红。 他把摘来的辣椒去了蒂,拿给陸芦道:“嫂夫郎,这是刚从园子里摘的,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陸芦盛着酿豆腐道:“那你帮我切一下吧,一会儿炖小杂鱼用。” 刚才还说他是皮猴子,这会儿见江槐突然安静下来,林春蘭稀奇地看了眼他:“你爹呢?怎么还没来, 还在地里干活?也不知道来帮帮忙。” 江槐切着辣椒道:“没,爹刚从地里回去,说拿上酒坛子再来。” 林春蘭打开带来的坛子肉, 用筷子夹在碗里, 听他说江大山去拿酒了,说了句:“这还差不多。” 坛子肉不是生醃的,而是加了姜片焯过水后, 用苞米磨的细粉和剁椒、盐巴一起醃的, 腌的时候将肉切成薄片, 这样更容易入味, 腌好的坛子肉夹出来放到锅里蒸熟就能吃。 乡下人为了让猪肉能封存更久,除了熏成腊肉和像这样做成坛子肉,有的还会做酸渣肉,还有的更是直接用花椒盐巴腌过后油炸,淋上炸过的猪油再封进坛子里。 林春蘭把坛口凑到陸芦跟前:“芦哥儿闻闻看,香不香?” 陆芦闻了下,笑着点头:“香。” 杜青荷择完菜带着江秋和黑崽出去了,江槐切好辣椒帮着榆哥儿一起在灶间添柴,林春蘭蒸着坛子肉,陆芦则着手做酸菜小杂鱼。 收拾好的小杂鱼用葱姜腌去腥味,下入油锅,刚碰上熱油,锅里便响起一阵滋滋声,鱼皮在熱油下微微翻卷。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33节 待鱼身煎成了金黄色,陆芦用锅勺盛出来,接着放进切好的酸菜和辣椒,不停翻炒,直至炒出香味,再放入煎过的小杂鱼一起炖煮。 陶锅里炖的雞肉早就煨好了,沈應在外头忙完进灶屋来盛汤,梁安也跟着一起来帮忙。 江槐坐在灶台后,往灶膛里添着干柴,抬眸时冷不丁撞上梁安的视线,又慌忙地移开眼去。 院子里的石头才铺好,沈應于是把木桌摆在了堂屋内,一共两张木桌,其中一张是他从里屋搬出来的。 江大山抱着酒坛子也来了,杜青荷让他看着江秋,和榆哥儿一起帮着端菜,刚端出去,等在门口的江松和梁平便接了过去。 酸菜小杂鱼出锅后,陆芦又炒了一道回锅肉和溜肝尖,另外清炒了一道素菜收尾。 堂屋里,饭菜都上齐了,陆芦和沈應招呼着大家入座,满满两桌都是肉菜。 江大山在一众小辈中辈分和年纪都最大,因此被沈應安排在了上座。 江松在江大山旁邊坐下,见桌上的菜堆得冒尖,笑着说道:“这么多菜,都快趕上吃席了。” 陆芦听了他的话,微微一笑道:“这次多亏了大家帮忙,正好一起热闹热闹。” 沈应接过陆芦的话,跟着道:“对,要不是大松和梁家两位兄弟,这院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砌好,多亏有大家帮忙,大家一会儿尽管敞开了吃。” 梁平道:“邻里乡亲的,帮个忙应该的,沈应兄弟不必客气。” 林春兰也笑着道:“说得对,邻里之间互帮互助,就是要这样热热闹闹才好。” 几人互相客气了几句,接着各自在桌前坐下,汉子一桌,媳妇夫郎一桌,分别坐了两桌。 坐下后,江槐闻着桌上肉菜的香味,捉起筷子道:“可以开吃了嗎?我的肚子早就餓了。” 林春兰看着他笑骂了句:“就属你嘴馋。” 江秋看了眼他对面的江槐,也撅着小嘴道:“小秋的肚子也餓了。” “既然饿了,大家都动筷吧,跟在自家一样,都别客气。”陆芦说着,先夹起一个雞腿,站起来夹进江秋的碗里,“小秋,吃雞腿。” 江秋睁着又黑又亮的眼睛,捧着碗道:“謝謝小嬷,小嬷辛苦了。” 陆芦笑着说了句嘴甜,又给江槐也夹了一个,“槐哥儿也吃。” 江槐也捧起碗说道:“謝謝嫂夫郎,嫂夫郎辛苦了。” 林春兰看了叔侄二人一眼,对陆芦道:“芦哥儿快吃吧,不用管他们。” 说着,又扫了眼江槐,“都快议亲了,还跟小孩子似的。” 江槐咬了口雞腿,闻言皺了下眉:“阿娘方才还说我是小孩子,不要瞎打听,这会儿又说我快议亲了,还跟小孩子一样,真是什么话都叫阿娘说了。” 林春兰道:“我是你阿娘,想怎么说就怎么说,等你以后成亲了,阿娘就不管你了。” 江槐扭头哼了一声。 满桌的人都跟着笑了笑。 听见议亲两个字,坐在另一桌的梁安抬起眼,朝对面的江槐看了一眼。 见梁安朝自己看过来,江槐没再说话,低下头去,默默吃着碗里的鸡腿。 另一桌全是汉子,江大山站起来揭开酒封,这坛高粱酒是上回沈应进城给他买的,他给桌上的几个汉子一人满了一碗。 而林春兰则是给几个媳妇夫郎夹着肉。 她先夹了块蒸好的坛子肉给陆芦,又接着夹给了榆哥儿和杜青荷:“都快尝尝,我做的坛子肉怎么样。” 榆哥儿尝了口道:“好吃,婶娘怎么做的,下回教教我。” 林春兰道:“行,下回我做的时候叫上你。” 陆芦道:“我也要学,婶娘也教教我。” 林春兰笑着应下:“好好好,都教都教。” 汉子那桌喝着酒,他们这桌吃着肉,有说有笑,一时间,满院都飘着酒香和肉香。 正吃着,陆芦忽然注意到院子门口闪过一片衣角,不由多看了两眼。 好像有人从院门前走过,留下了什么东西。 见陆芦站起身,江槐吃着酿豆腐问道:“嫂夫郎怎么了?” 陆芦看着外头道:“你们先吃,我出去看看。” 他说完放下碗筷,迈出堂屋,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门口新砌的台阶上,正放着一篮子熟透的樱桃,篮子里垫着嫩绿的草叶,一颗颗樱桃晶莹剔透,个头虽不大,瞧着却十分新鲜,一看便是刚从树上摘的。 陆芦左右张望了一眼,喊住送完樱桃轉头便走的沈穗:“穗姐儿。” 沈穗背着背簍,听见喊声停下脚来,缓缓轉过身,看着陆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只是看见山里的野樱桃熟了,想着给嫂夫郎摘一些送来,没想到今天有这么多人在。” “没事。”陆芦温声道:“谢谢你给我送来,进去坐坐吧。” 看到陆芦起了身,沈应也跟着放下酒碗走了出来。 见来的人是沈穗,沈应也跟着说道:“既然来了,便进来一起吃吧。” 沈穗却是摇了摇头:“不用了,三弟今日要回来,我还得趕回去做饭,大哥,嫂夫郎,你们去吃吧。” 听说沈豐要回来,沈应微微皺了下眉:“晚些回去也没事,没了你,他们总不会就不吃了。” 沈穗抿着唇,緊张地搓着手指,仍有些为难的样子。 陆芦却一眼瞧了出来,沈穗这是见屋里的人太多,因此有些局促,不好意思进去。 他想了下道:“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说完,陆芦叫沈应看着沈穗,转身进屋,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又夹了些肉菜压在上面。 听说是沈穗来了,桌上每人都帮着夹了块肉。 陆芦端着盛得满满当当的陶碗出去,沈穗仍在门口等着,他把碗筷一起递给她:“既然不进去,那就在这儿吃吧。” 头一次看到这么多肉菜,沈穗愣了一下,随后才接过碗筷,眨了下微润的眸子道:“谢谢嫂夫郎,谢谢大哥。” 陆芦道:“慢慢吃,不够跟我说。” 沈应也道:“不着急,吃完再回去。” 沈穗捧着碗,看着他们点了点头。 她没敢待太久,怕被冯香莲发现后来找他们麻烦,捧着碗很快便把整碗米饭和肉菜都吃光了。 吃完后,沈穗把碗筷还给陆芦,想着帮他一起洗,陆芦没让她洗,只叫她先回去,免得冯香莲又借此打骂她。 沈穗于是背着背簍回了沈家。 还没走到沈家门口,围墙里便隐约传出一阵争吵声。 自从出了上回偷鸡的事后,冯香莲和沈文禄时不时便吵架,三天小吵五天大吵,听里面的声音好像沈豐已经回来了。 院子里,沈文禄拿着一根碗口粗细的棍棒,正作势要打沈豐,“好好的不学,偷家里的鸡去卖,家里是缺你的还是短你的,我叫你不学好!” 冯香莲拦在前面,尖着嗓子道:“你干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提这事做什么!豐儿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有你这样当爹的嗎?” 这些日子沈文禄只要出门做活,便总听见村里人背后议论偷鸡的事,他心中本就不快,偏偏今日沈丰回来后,张嘴便说要炖鸡吃,想到在外头丢的面子,他便止不住怒气上涌。 沈丰躲在冯香莲身后,弱弱说道:“是、是隔壁村的王二教唆我的,他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念书,就算真偷了家里的鸡,爹和阿娘也是不会怪我的。” 沈丰说着,佯裝委屈地看向冯香莲:“阿娘,你会怪我吗?” 刚才的棍棒压根没碰到沈丰分毫,冯香莲却是一脸心疼地查看起来,“没打疼吧?丰儿别怕,阿娘怎么怪你呢,家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你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沈丰仍裝出一副可怜样:“我就知道阿娘最疼我了。” 这几日村里谁不知道沈应在砌院墙,她早上才听人说,沈应那个夫郎一早便去乡集买了肉,却只叫了江家梁家的人去吃饭。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儿抽什么疯。”冯香莲看着沈文禄道:“怎么,看着人家热热闹闹你气不过?有本事你去那邊闹啊,在这儿欺负丰儿算什么。” 沈文禄一看到沈丰便来气:“我气什么,我气有的人不争气!” 他说着扔下手里的棍棒,皱着眉看了眼沈丰道:“还不赶緊去念书,考不上秀才以后就别回来了。” 沈丰被他吼得浑身抖了一下,想到这趟回来还要拿钱,结巴着道:“阿娘,我、我回屋里念书了。” 见沈文禄背着手进了屋,冯香莲轻轻拍了下沈丰的肩膀,“去吧,没事,有阿娘给你撑腰,你爹不敢对你怎么样。” 沈丰本想提要钱的事,想到他爹正在气头上,顿了下只点了点头。 等到他们吵完了,沈文禄和沈丰也各自进了屋,沈穗才慢吞吞溜进了院子,刚迈进门槛,就被冯香莲出声叫住。 冯香莲心里正不畅快,扭头瞥见她,冷着脸道:“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沈穗怕被她发现,小声回道:“割、割草。” 冯香莲扫了眼她身后装完嫩草的背篓,不耐地使唤:“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去做饭。” 沈穗缩着脖子,连忙放下背篓去了灶屋。 冯香莲仍站在院子里,捏着手里的帕子,目光穿过院门,定定看着山脚的方向。 若不是沈应那日突然回来,哪会有今天的事,又是砌墙又是铺院子,凭什么那小子日子过得这么滋润,说不定今日还把捉去的鸡给杀来吃了。 冯香莲咬紧牙槽,越想心中越是不快。 而另一边山下的草屋,忙碌了整整一日,直到天色将黑时,江家梁家两家人才帮着洗完碗离开。 陆芦和沈应一起将他们送到院子外。 想起今日沈穗的事,沈应收回眼,对着陆芦温声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又握着他的手道:“辛苦了。” 陆芦也握着他的手,看着他道:“你也是。” 两人送完转身进了屋。 四野夜色渐合,待他们关上门后,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第36章 院子外, 冯香莲正蹲在墙邊,听见里面的关门声,直起身踮着脚, 趴在墙头往院子里瞧了瞧。 新砌的院墙比以前的土墙高, 才砌好不过两日,涂抹在墙上的黄泥还未完全干透。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34节 屋里的油燈仍亮着光,冯香莲沿着墙邊慢慢摸到院子门口, 没注意到脚下的路, 险些被搭在门口的台阶绊了一跤。 居然連门口的台阶也跟她不对付, 冯香莲气得往地上啐了一口,又忍不住抬腿踢了一脚,脚趾撞上石头,疼得她倒抽了口凉气。 凭什么沈应说分家就分家,凭什么沈应来捉鸡就让他捉,凭什么沈应分了家后还能砌上院墙,日子过得比她还好。 凭什么? 冯香莲越想越不服气。 等到屋里的油燈熄了,她才紧紧握着手里的锄柄, 一邊留意着屋内,一邊蹑手蹑脚迈进院子。 等她今晚悄悄把这院墙挖了,看他们明个儿还怎么得意! 冯香莲刚朝着院墙扬起锄头, 就在这时, 草棚方向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停下举起锄头的动作,转过脖子往草棚瞧了一眼,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下一瞬, 却见一双发光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直勾勾地盯着她, 像两盏幽绿的燈笼, 吓得冯香莲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黑崽正趴在狗窝里睡觉, 听见动静跑出来,看到冯香莲后衝她大声叫着。 “汪汪汪!” 听见狗叫声,冯香莲被吓了一跳,慌忙扔下锄头转身便跑,因为跑得太急,跑过林子拐角时,一不小心踩滑了脚,摔进了的泥坑里。 她从前被狗追着咬过,最是怕狗,每回见了狗都远远绕道走。 以前那條乌豆她便很不喜欢,偏偏是沈应養的,她没办法,也不敢撵出去。 乌豆没了以后,她为此高兴了好一阵,那之后沈应再没養过狗,哪里想到如今竟又养了一只。 屋子里,陸蘆和沈应刚吹灭了灯躺下,突然听见院子外头传来几声狗叫。 是黑崽的声音。 墙角的狗窝搭好后,陸蘆没再让黑崽睡在灶屋里,而是把给它编的草窝挪去了新搭的狗窝。 这几晚黑崽从未这样叫过,听叫声像是有什么人闯进了他们的院子里。 沈应立马掀了被子,穿上鞋,“我出去看看。” 陸蘆也急忙下了床,在他后面重新点上油灯,披上衣裳跟着一起出去。 今晚无星无月,院子里一片漆黑,黑崽还在门口衝着院外直叫,直到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才止住叫声,朝他们摇着尾巴跑过来。 沈应走出院子,看着黑崽发出叫声的方向,高声喊了句,“什么人?” 泥坑里,冯香莲正屈着腿躺在坑底,扭伤的脚踝正一阵发痛。 她怕沈应发现后,把她当成贼抓起来,忍着痛没敢吭声,从坑底慢慢爬上去,拄着撿来的樹枝,一瘸一拐回了沈家。 沈应没听见别的动静,转身回到院子,脚下却不小心踩到了什么东西。 陸蘆連忙将手中的油灯凑近了些,沈应借着灯光弯下腰,撿起来一看,竟是一把短小的锄头。 陆芦见了,面色微诧:“锄头?” 沈应却只一眼便认了出来,说道:“是我以前买的。” 沈应上次进城买的锄头放在草棚里,锄柄和眼前这把完全不一样。 陆芦瞬间便明白了,这是方才闯进院子里的那人留下的,而来的正是沈家的人。 他端着油灯道:“那现在便是物归原主了。” 沈应听了他的话点头:“你说得对,物归原主。” 黑崽还在他们脚边摇着尾巴。 沈应把捡起来的锄头放去草棚,摸了下黑崽的头,誇了句,“不错,是條好狗。” 陆芦也跟着誇道:“我们黑崽真厉害。” 说完,捉起黑崽,把它放进了狗窝里。 厉害的狗狗要自己睡觉。 两人回到屋内,沈应关上门,插好门闩道:“等明日我便去找趟木匠,早些把院子的木门装上。” 等过几日他又要上山去,到时候家里只有陆芦一个人,他有些不太放心。 陆芦点头嗯了声。 沈家。 因着白日发生了争吵,冯香莲没让沈文禄晚上进主屋睡,而是把他撵去了东边的厢房。 正是夜深人静,沈豐估摸屋里的人都睡着了,悄悄推开房门溜进了主屋。 上回冯香莲只给了他七百文,他卖了几只鸡才勉强凑足了银钱,却只够买新出的图册,还没来得及请人去酒楼喝酒。 这趟回来听说沈应趁机要走了八两银子,又捉走了家里四只鸡,他爹又正在气头上,肯定不会再拿钱给他。 思来想去,他于是想起了他阿娘压在箱底的嫁妆。 沈豐摸索着走到床边的木箱前,床上好像没有人,他没注意,只輕手輕脚打开木箱,从里面翻出一个木匣子。 木匣子上了锁,沈丰又在箱底翻了翻,找出一把钥匙,轻轻拧开,匣子里果然放着好几张银票,除此外,还有几支簪子、几两碎银和一把长命锁。 他就知道,他阿娘嘴上说什么手头紧没钱,其实都把银钱藏在了箱底的木匣子里。 沈丰抽了两张银票卷在袖子里,想了会儿,又拿走了剩下的几两碎银。 就算被发现银票丢了,她阿娘也只会觉得是沈穗偷的,并不会因此怀疑到他的头上。 这么想着,沈丰悄悄将木匣子放回原位,正准备出去,院子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开门声,紧接着,一道一瘸一拐的身影朝主屋走了过来。 看那身影正是他的阿娘。 他阿娘什么时候出去的? 这么晚出去做什么? 沈丰愣了一下,没时间多想,也顾不上冯香莲发生了什么,扭头看了眼另一边的窗户,赶在冯香莲进屋之前从窗口翻了出去。 次日,没等沈应去赵家村找木匠,木匠便把定做的木门亲自送上了门。 院墙砌好,木门也装好了,前些日子沈应和陆芦说好,等砌好了墙,便去山上挖些野花种在院子里。 于是趁着这日得空,两人背着背簍一起上了山,为了让黑崽熟悉一下山里的环境,他们順道把它也一块儿带出了门。 转眼便是立夏,气温回升,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出门前,陆芦用四时草泡了茶水装在竹筒里,又将装着茶水的竹筒系在腰上。 那日和江槐摘槐花时,他在槐樹旁发现了一叢萱草花,上了山后,两人便直奔崖壁下的槐树而去。 萱草花与黄花菜长得极为相似,颜色比黄花菜略深一些,形状宛如张开的喇叭,嫩绿的茎叶托着顶端的花蕊,橘黄色的花瓣往外微微翻卷。 沈应拿着锄头挖了两株,回头递给陆芦,陆芦接到手上,将裹着泥土的根须小心翼翼放进背簍里。 挖好萱草花,他们接着去找别的野花,却不想,转头便不见了黑崽的身影。 陆芦顿时神色一慌:“黑崽不见了。” 他左右张望了一眼,急忙往前面的林子走去,手拢在嘴边,边走边喊:“黑崽,黑崽。” 沈应拨开脚下的野草,指着另一边道:“我去那边找找。” 刚转过身,一只黝黑的毛团便在这时从前边的林子钻了出来,许是在山里跑累了,黑崽正吐着舌头趴在草叢里,听见喊声冲他们摇了摇尾巴。 陆芦这才松了口气,朝它走了过去,刚往前走一步,黑崽却又站了起来,迈着四条小短腿钻进了旁边的草叢里。 两人互看了眼,继续跟着黑崽往前面走,直到走到一片矮坡下。 矮坡下长满了野草,陆芦走近才发现,草丛里竟开着一丛丛淡粉色的小花,花茎纤弱,叶子细长,花瓣在微风中缓慢舒展着。 “是韭蘭。”沈应看了眼黑崽道:“原来黑崽刚才是帮我们找花去了。” 韭蘭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便是因为它的叶子像极了韭菜,土里的球根却又长得像蒜头,因为总在风雨之后开花,又叫做风雨蘭。 黑崽趴在他们脚边吐着舌头,陆芦看它似有些口渴,倒了些竹筒里的水捧在手心给它喝。 看着它喝完,陆芦順道摸了摸黑崽的头,夸了句,“黑崽真聪明。” 像是听懂了他的话般,黑崽不停摇着尾巴,向他讨着奖励。 陆芦又摸了下它的头道:“等会儿就去捞小鱼给你吃。” 黑崽尚且不足两月,暂时还啃不了骨头,只能做些鱼羹喂给它。 他们挖了几丛韭兰,准备带回去种在院墙上,走过一片灌木丛,又顺手折了几枝正开着白花黄蕊的金樱子。 和萱草韭兰不一样,金樱子只需将花枝扦插在泥土里便可存活,结出来的果子还能用来泡酒。 下山前,他们又去了趟捡石头的小河沟,在水里捞了些小鱼小虾。 回到院子,两人放下背篓,沈应去屋后砍竹子,陆芦去挖种花的泥土。 沈应砍的是又粗又壮的老竹,劈开可以用来种花,他先把砍回来的竹子分成一截截竹筒,有的直接劈成两半,有的只去掉一半的竹节。 沈应刚把种花的竹筒劈好,陆芦正巧挖完泥土回来。 两人一起将泥土填进劈开的竹筒里,接着把韭兰种在里面,浇水放在院墙上,还有的竹筒则用草绳捆绑起来,种上花垂挂在门边。 至于萱草花和金樱子,萱草花的茎叶纤长易折,不适合种在竹筒里,沈应于是在院门右边垒了一个小小的花坛。 而金樱子是蔓生植物,喜欢攀援生长,沈应便把它扦插在了靠近灶屋的地里,等长出枝条以后,任由它攀爬到草屋上。 种完花后,小小的院子顿时焕然一新。 陆芦把最后一株韭兰放到院墙上,回头看着沈应问道:“好看吗?” 微风恰在此时轻拂而过,韭兰的花瓣与枝叶随风摇曳,仿佛连风中也漂浮着淡淡的花香。 沈应点点头:“好看。” 他这么说着,目光却是落在陆芦身上,眉眼微弯,眸中满是温柔。 第37章 转眼又到了进山的日子。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35节 再过几个月便是夏收, 田里的稻子就快成熟了,沈应想着赶在收稻子前,再进一趟山猎点野物拿到城里去賣。 而在进山之前, 他要先去买些米面。 家里的米面还是上回办喜宴买的, 加上前些日子请客吃饭,米缸里已经所剩无几,而且这次他还要帶些到山上去。 陳里正家的旱地在村子里最多, 每年春冬种的小麦也多, 是以每回帶上山的面粉沈应都是去陳家买的。 今日去的时候, 陳家一大家子人都在,陳里正和两个儿子正架着木梯在树上摘青梅。 陈家院子里种着几棵青梅树,正是初夏,树上结滿了青绿色的果子。 到了陈家门口,大门朝两边敞开着,沈应仍是屈着手指叩了下门。 “是大应啊,还有蘆哥儿。”周氏弯腰捡着青梅,看到门口的二人, 招呼道:“快,都快进来。” 陈里正则是掃了一眼沈应手里的布袋子,问道:“又要进山打猎了?” 沈应嗯了声:“对, 順道来买点面粉。” 陈里正的大儿子陈大田摘着青梅, 接过话道:“沈应兄弟来得正巧,家里昨个儿才磨了面粉。” 他说着下了木梯,“你跟我来。” 沈应拿着布袋子跟着陈大田去买面粉, 去之前回头看了眼同他一起来的陸蘆, 让他先在院子里等着。 陸蘆于是在前院等他, 周氏摘了一筐青梅走过来,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好树上的青梅熟了,这筐青梅你待会儿和大应一起拿回去。” 陸蘆看着装滿青梅的背筐道:“这么多,大娘您留些自己吃吧。” 周氏道:“没事,反正都是树上摘的,也不花钱,你别嫌棄才是。” 陸芦道:“怎么会嫌棄,那我拿回去做脆青梅。” “你倒是个懂吃的,我也最好这口,每年都会醃上几壇。”周氏笑着说道:“对了,等会儿给你们婶娘也帶些去,她那天还问起我,说想拿些回去做梅子酒。” 陆芦点头应了个好。 两人聊完,那边沈应也买好了面粉,扛着装着面粉的布袋子从屋里出来。 陈里正道:“要不我让二田用板车给你推回去。” 沈应道:“没事,用不着麻烦二田哥,就这么一袋,我扛得动。” 他扛着布袋走到陆芦跟前,看到满筐的青梅,也说了句,“怎么摘了这么多。” “不多,树上还多着呢,你们拿回去醃着慢慢吃。”周氏说完,又看了眼陆芦,接着对沈应道:“你尽管进山去打猎,放心吧,有我和你大伯在,没人再敢轻易欺负芦哥儿。” 沈应道:“那就麻烦大娘大伯多多照应了。” 周氏说着不麻烦,将他们送到门口。 两人买好面粉从陈家离开,走的时候,周氏将另一筐送给江家的青梅也叫他们一道带上。 陈家和江家之间隔着一口水塘和几块水田,去江家的路上,他们经过梁家的院子。 门口的芭蕉树下,几个婦人夫郎正打着袼褙在聊天,梁家大房的媳婦朱氏也在。 其中一个婶子远远瞧见走在田埂上的沈应,好奇地问了句,“这几日怎么又没见着冯香莲?” “你不知道?”朱氏接过话道:“听说她前些日子不知怎么摔了一跤,这几日在家养着呢。” “难怪没见着她。”那婶子恍然道:“真是人在做天在看,夜路走多了必撞鬼,要不说人要多做好事呢,自从分了家,冯香莲这几个月就没一件順心的,倒是那沈应反而过得越来越好,这不,都砌上院墙了。” “我昨日从山脚路过,还瞧见他们院里种了许多花,院子打理得那叫一个齐整。”另一个中年夫郎酸溜溜说了一句,看着那婶子道:“说到好事,听人说,婶子那嫁到清河村的哥儿前日夜里生了?” 那婶子闻言笑了笑:“生了,他家里有公夫郎照顾,用不着我,我前个儿去看了趟便回来了。” 朱氏道了声恭喜,追问了句:“生的是个小子还是哥儿?” 那婶子笑道:“是个小子,白白胖胖,跟他爹亲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小子好,你家哥儿倒是个有福气的。”朱氏说着嫌弃地撇了下嘴,“不像我们梁家那个,这都成亲快三年了,到现在肚子还没动静。” 朱氏说完,状似无意地瞥了眼梁家二房的院子,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誰,可平日又常去找榆哥儿买豆腐,因此誰也没接她的话茬。 只那婶子接了句嘴道:“说来说去,最有福气的还是梁嫂子,成亲头年就有了栓子,还是个大胖小子。” 朱氏听着她的吹捧,抬了抬下巴,面上露出几分得意。 她当然有福气,她家栓子可是梁家的长房嫡孙,梁家唯一一根独苗苗,说出去誰不羡慕她。 几人正聊着,沈应和陆芦这时从芭蕉树前走过。 待他们走近后,打袼褙的婶子招呼了句,“大应去买面粉呢?” 另一个中年夫郎也探头掃了眼陆芦身后的背筐,说道:“这是青梅吧?芦哥儿上里正家摘的?” 沈应只嗯了一声,陆芦也跟着点了下头,两人都没有多话。 沈应不爱和这些嚼舌根的妇人打交道,只要这些人没欺负到他夫郎头上,他便一概都不搭理。 而陆芦单纯只是生性内敛,除了江家梁家,别的人家都很少说上一句话。 “累不累?”走过芭蕉树,沈应扭头问身旁的人:“我来背会儿吧。” 陆芦道:“没事,马上就到了。” 见他额上浸着薄汗,沈应抬起手,拿袖角给他擦了擦。 等他们走远之后,几人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你们听说了没,陆家那个苇哥儿前陣儿有身孕了,我也是前个儿去看我家哥儿听说的。” “苇哥儿?这又是谁?” “还能是谁,自然是芦哥儿的继弟,原本要嫁到沈家的那个。” “这才成亲没几个月,这么快就有了?” “谁说不是呢,只是不知道现在这个什么时候才能有。” “看那身子骨,又瘦又弱的,我瞧着怕是难。” 走得远了,陆芦没听清他们在聊什么,只隐约听到他们好像提到了陆苇。 见陆芦微顿了下,沈应道:“不用同他们来往,你若是在家待着无聊,便去找槐哥儿和榆哥儿,那些旁人都不必理会。” 陆芦点了点头。 他们把青梅送到江家,江松正擦拭着弓箭,林春蘭在菜园子里摘南瓜,而江槐则和杜青荷坐在屋檐下绣着手帕。 看到陆芦,江槐连忙放下针线,帮他接住身后的背筐,见筐里满是青梅,笑着说道:“这么多青梅,正好用来泡梅子酒喝。” 林春蘭摘完南瓜回来,听到这话说了句:“哥儿家喝什么酒。” 江槐冲着她撒娇似的喊了声:“阿娘。” 林春蘭嘴上这么说,转头却去吩咐在喂二倔吃草的江大山:“下回去集上记得打点酒回来。” 江槐顿时嘿嘿一笑:“我就知道阿娘最好了。” 知道他们是去陈家买面粉,林春兰叫沈应和陆芦先在院子里等着,进屋里去给他们装了一袋子稻米,出来拿到沈应的手上。 沈应作势要掏钱,林春兰拦住了他的手,又给了他们两个刚摘的南瓜,“才从地里摘的,正嫩着,拿回去切成丝炒着吃。” 她说着又问陆芦,“芦哥儿种的南瓜结了吗?” 陆芦道:“刚结,还只有拳头这么大。” 林春兰道:“那过个几日也能吃了。” 他们还要回去收拾,没有在江家多留,和林春兰闲聊了几句便出了院子,江槐把他们送到门口。 看着陆芦转过身,江槐挥着手帕提醒了一句,“嫂夫郎,别忘了!” 陆芦知道他说的是去乡集賣手帕的事,回头朝着他点了下头。 回到草屋,沈应把米面放去缸里,陆芦则将陈家送的青梅倒入木盆里清洗。 清洗之前,要先除去青梅的果蒂,洗掉果皮上细小的绒毛,接着用粗盐揉搓杀青,去掉涩味,杀青后的青梅颜色会更深更绿。 等杀青完,再将揉搓过的青梅一个个拍裂,让青梅在醃渍的时候更好入味,然后放入清水中慢慢浸泡。 这样还不算完,想要做出爽口的脆青梅,还需连续换水浸泡三四次,而且需得用烧过的涼白水,直到青梅泡至淡黄色,最后再泡进糖水里腌渍。 沈应装好米面,出来帮忙一块儿洗着青梅,洗完用刀背拍裂,一个个扔进木盆里。 陆芦算着到了做午食的时辰,把拍青梅的活儿交给沈应,起身去菜地里摘菜,这陣儿各种瓜菜都结了果,他摘了两条刚结不久的黄瓜。 陆芦在墙边掐了把木姜菜,把黄瓜拍碎,淋上调料拌了道清爽脆口的涼拌黄瓜,又将林春兰送的南瓜切成丝,清炒了一道嫩南瓜丝。 做好午食,陆芦打开腌咸蛋的壇子,捞了一个咸鸭蛋,打算煮来尝尝咸淡,煮熟后他把咸鸭蛋切成两半,和沈应一人分着吃了半个。 用黄泥腌出来的鸭蛋不咸不淡,味道正好,切开后,蛋壳里淌着金灿灿的油,蛋黄红得发亮,吃起来还有一种沙沙的口感。 饭后,陆芦帮沈应收拾着进山要带的东西,除了今日去买的米面,他还从坛子里捞了一些咸鸭蛋。 “咸鸭蛋刚腌好,你上了山记得放在通风的地方。”陆芦边装边道:“我多装了十来个,到时候你和大松哥一起分着吃。” 装完咸鸭蛋,他又进了里屋,在木箱里翻出两双布鞋,装进包袱里:“还有布鞋,我又给你做了两双,林子里树枝多,走路时小心划伤脚。” 沈应在旁边看着,压根插不上手,趁他系包袱的时候说道:“歇会儿吧,我来。” 陆芦继续帮他装着衣裳:“没事,我帮你收拾。” 沈应却是看出了他眸底淡淡的情绪,掰过他的肩膀,让他面朝着自己:“舍不得我?” 陆芦不得不停下来,微垂着眸子,很小声地嗯了声,耳尖透着一抹薄红。 沈应放柔了声音道:“等下次我带你一起进山。” 听说要带他一起去,陆芦抬起眸子,有些期待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沈应也看着他,低下头去,凑在他的唇边轻啄了下,溫声说了句:“我也舍不得你。” 两人目光对视着,不知谁先靠近了谁,溫热的气息缓缓交汇,屋子里,转瞬间便只余下一阵稍显急促的喘息声。 衣带被轻轻解开,陆芦顺势倒在了床上,在沈应俯身之前,抬手遮了下眼睛,红着脸提醒:“门、门还开着。” 听到这话,沈应只得暂时停下,低着嗓子说道:“等我一下。” 他说着转身下床,关上堂屋的门,并插好了门闩。 门口,黑崽摇着尾巴想要进屋,嘭地一声,被沈应无情地关在了屋外。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36节 第38章 眼下还是白日, 外头天光明媚,虽然拉上了床帐,明晃晃的光线仍有些刺眼。 以往都是夜里做那事, 头一次在白天做, 等到回过神时,陸芦才蓦地生出一丝羞耻感,脸颊涨得通紅, 根本不敢睁眼去看。 偏偏沈應还在他耳邊呼着热气, 低声说:“陸陸, 睁开眼睛看我。” 听见沈應这样唤他,陸芦的脸颊却是更紅了,好一会儿才移开遮在脸上的手。 明亮的天光涌入视野里,他缓缓眨了下纤长的睫羽,冷不丁看见沈應的某个东西,眼睛顿时被烫了一下。 原来那就是沈應的…… 他从来没有像这样亲眼瞧见过。 沈应低头吻着他的唇,轻声问他:“喜欢吗?” 陸芦在他的亲吻中匀了口气,吞吞吐吐地回:“喜、喜欢。” 他双眼泛着迷蒙的水光, 说出这话后,立时羞紅了脸,连脖子都紅了大片。 沈应却是十分满意他的回答, 又亲了亲他, 从他眉心的孕痣亲到红润的唇瓣,像怎么都亲不够一样。 □*□ 浓烈的兰花香气萦绕在床帐间,陸芦不好意思发出声, 紧咬着唇, 指节微屈, 用力抓着身下的被褥。 下一瞬, 他的手指却又被扣住,与沈应的十指紧紧相嵌,散乱的长发也跟着纠缠在一起。 院子里,淡粉色的韭兰和橘黃色的萱草花在微风中左右摇曳着,屋子里,床帐间的两道身影也在不停晃动。 这一次,陆芦没有昏睡过去,因着明日要上山,还有一些东西需要收拾,沈应没有折腾他太久。 待到两人停下时,窗外仍是日光明媚,他们没有起来,而是躺着依偎在一起,沈应搂着陆芦的肩膀,陆芦偏着头靠在他的怀里。 沈应轻拂着他鬓角微乱的发丝,忽地想起什么,开口问道:“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陆芦靠着他道:“芦花盛开的时候,我阿爹便是在那时生下了我。” 沈应听了,顿时神色恍然:“所以你阿爹才会叫你芦哥儿?” 陆芦点点头,又仰起脸问他:“你呢?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冬天。”说到这里,沈应顿了下,低头看着他:“遇见你的那一天。” 这么巧,竟然是在同一天。 或许这就是天意,天意让他们最后还是遇到了彼此。 陆芦点头哦了声,在心底默默记下来。 他想起今日听到的闲聊,对此仍有些在意,过了会儿,垂下眼默了默,酝酿了片刻问道:“你……喜欢小孩子吗?” 沈应道:“还行。” 察觉到陆芦在想什么,他又问道:“怎么了?” 陆芦抿了抿唇,没回他的话,而是接着问他:“那你喜欢小子还是哥儿?” 听到这话,沈应这才明白了陆芦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凑在他的唇邊亲了一下,微扯了下唇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陆芦闻言,脸登时又红了,嗫嚅着小声道:“我、我是认真的。” 沈应目不转睛盯着他:“我也是认真的。” 两人目光相撞,呼吸交错,不知怎么又亲在了一起,等到再次醒来,却已经是天黑了。 翌日清晨,外头的天仍是漆黑一片,两人便早早起了床。 沈应收拾着箭囊,将弓箭斜着背在身后,陆芦在灶屋里煎着鸡蛋饼,另外煮了几个咸鸭蛋,叫沈应一块儿帶上。 刚收拾好,江鬆便来了,和之前一样,牵着黃豆黑豆等在院子门口。 听见脚步声,黑崽从狗窝里跑出来,它头一次和黃豆黑豆碰面,还不太熟悉,隔着木门互相嗅了嗅气味。 见江鬆已经来了,陆芦连忙把煮好的咸鸭蛋裝进沈应的包袱里,虽有些不舍,仍是催着他道:“快去吧。” 沈应走到堂屋门口,又回头看了眼,折返回来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等我回来。” 陆芦嗯了声,怕被外头的江松瞧见,红着脸又催了一句,“去吧,别让大松哥等久了。” 等到沈应出了门,陆芦却又忍不住跟了出去,站在院子门口远远目送着他。 在沈应回头看向他时,挥着手说了句,“早去早回。” 就这样,沈应再次上了山,留下陆芦独自在家,小院转眼又安静下来。 所幸有黑崽陪着,陆芦并不无聊,每日他去到哪里,黑崽便跟到哪里,不管做什么,都像小尾巴似的跟在身后。 立夏过后,菜地里的蔬菜都长了起来,南瓜苦瓜和冬瓜也各自結了果,碧绿的藤蔓爬满瓜架,远远望去,绿油油一片。 除了蔬菜瓜果,同时长起来的还有地里的野草,光是给菜地锄草,陆芦便一个人忙活了整整一日。 初夏正是做盐水泡菜的时候,趁着刚长出来的豆角正嫩,口感也最好,陆芦摘了一些回去铺在竹筛子里,放在太阳底下曬着,准備泡成酸豆角。 只需曬一日,嫩绿的豆角便全都蔫了,等到傍晚太阳下山时,把晒蔫的豆角先收起来到屋里放凉,再扎成小捆,最后放入泡菜坛子里。 坛子里的盐水是陆芦提前调配好的,趁屋后的竹林里还长着竹笋,陆芦挖了几个剥去外壳,切成两半泡成酸笋,为免盐水长出白花,又摘了几支紫苏泡在里面。 泡完豆角,陆芦顺道看了眼浸泡在木盆里的青梅,前几日做的脆青梅已经用糖水腌好了。 他找了幹净的坛子,把脆青梅放入坛中,另外又裝了小坛,打算抽空给江家送去。 腌好的脆青梅顏色深黄,装坛的时候,陆芦尝了几个,味道又酸又甜,十分爽口,一口咬下去,还会爆出汁水。 不等陆芦先去江家,次日江槐便找上了他,约好和他明日去乡集卖手帕。 乡下的媳妇夫郎身上大多都会帶一块手帕,有的是自己绣的,有的则是集上买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针线,也不是每户人家都有针线。 江槐拢共绣了七块帕子,还剩下一块没绣完,于是来找陆芦一起绣,有了陆芦帮忙,两人很快便绣好了。 绣好手帕,江槐又帶着陆芦上山去摘桑果。 前几日江大山去打了酒,林春兰用陳家送的青梅泡了坛梅子酒,泡完还剩下半斗,想着再泡一坛桑果酒。 入夏之后,山里的野果逐渐成熟,光是上山的途中,两人便摘了不少刺泡儿。 刺泡儿有红的黄的,黄的叫黄泡儿,还未完全成熟,味道微酸,红的刺泡儿吃起来最甜。 桑果也叫桑泡儿,便是桑树結的果子,黑紫色的桑果完全熟透,味道最好。 前山的野果刚结不久,这会儿还没什么人摘,两人提着籃子,不一会儿,便摘了满满一籃,连指甲也被桑果的汁液染上了顏色。 下山的时候,两人路过崖壁下的那棵槐树,树上的槐花仍在开着,花瓣依然像堆雪般团团簇簇,只是最近常有人上山来摘,比他们上回来时少了许多。 江槐正走着,回头见陆芦停下来,问道:“嫂夫郎要摘些回去吗?” 上次摘回去的槐花林春兰用来做了槐花麦饭和槐花饼,连续吃了好几日,江槐已经有些吃膩了。 陆芦却是看着树上的槐米问他:“想吃槐花粉吗?” 夏日吃槐花粉最是清凉解暑,以前他爹亲还在的时候教他做过。 江槐道:“槐花粉是什么?” 陆芦道:“等会儿做好你就知道了。” 江槐道:“好啊,那我去树上摘。” 槐花粉虽名字里带有槐花,却不是槐花做的,而是槐树尚未开放的花蕾,即槐米做的。 听说要做槐花粉,江槐立时来了兴趣,连忙爬到树上去摘槐米。 摘完后,两人一人提着桑果,一人提着槐米下了山。 采摘的槐米要先晒幹,陆芦提着篮子回去后,先铺在竹筛子里,等晒了半日,再筛掉多余的杂质,只留下饱满圆润的槐米。 做槐花粉除了槐米,还要粘米,其中陳米最好,用陳米做出来的槐花粉更为黏稠,口感也更绵密。 林春兰听说陆芦要做槐花粉,提前備好了陈米,正好江家最近新买了一个小石磨,陆芦于是带着晒干的槐米去了江家。 江秋正坐在檐阶上吃着桑果,满嘴都染成黑紫色,看见陆芦,张嘴喊着:“小嬷,你来啦。” 陆芦捏了下他的脸:“桑果甜吗?” 江秋边吃边点头:“甜!” 林春兰刚泡好桑果酒,见陆芦来了,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陈米,笑着说道:“我许久都没吃过槐花粉了,正巧尝尝你做的。” 陆芦点头应了个好。 做槐花粉之前,要先将槐米和陈米一起放入清水中浸泡,直至陈米染上槐米的颜色,再倒掉浸泡的水,用石磨碾磨成细膩的米浆。 江家买的小石磨没有磨担,只有一根木柄,需要手推,江大山推着石磨,陆芦往磨眼添着槐米,江槐也在一旁帮忙,时不时添着清水。 米浆刚碾磨好,林春兰便生好了火,将黄澄澄的米浆倒入锅里,慢慢搅拌,除此外,还需要加入少许碱水,让槐花粉更好凝固。 直到锅里的米浆熬至黏稠,从米浆变成米糊,用锅勺舀起来,倒入提前洗净的竹筛。 江槐拿着竹筛,陆芦将米糊舀在里面,米糊从竹筛的漏孔漏下,像小鱼一般跳入凉水中。 清凉解暑的槐花粉就这样做好了。 等他们做完,林春兰也在另一边熬好了红糖水,一勺槐花粉,一勺红糖水,带着一股槐花的清香,吃进嘴里滑滑溜溜,在沁凉的井水中湃过之后,味道更是清爽无比。 陆芦将槐花粉端到院子里,一人盛了一碗,大家一起坐在树下的石桌前。 江槐一口气便吃完了一碗,连碗底的红糖水也喝光了,放下碗道:“好吃!” 江秋舔着嘴,跟着道:“好吃,小秋还要吃。” 林春兰也道:“芦哥儿做的槐花粉又滑溜又细腻,若是拿到乡集去卖,一定有不少人来买。” 江槐闻言,眼睛陡然一亮:“阿娘说得不错,我们还可以拿到乡集去卖。” 说着对陆芦道:“我卖手帕,嫂夫郎卖槐花粉,嫂夫郎觉得怎么样?” 陆芦捧着碗道:“可是……该用什么来盛呢。” 若是带着陶碗去卖,未免过于麻烦,而且也不方便。 江槐思索了片刻,目光掠过院子外的那片荷塘,灵光一闪道:“我知道了,把荷葉做成荷葉碗不就行了。” 林春兰点头:“这个主意不错。”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37节 陆芦这才点了下头:“行,不过,还需要借婶娘的石磨用用。” 林春兰道:“尽管用,到时候让你大山叔帮你推。” “那就这么说定了。”江槐道:“既然用荷叶盛的,便叫做荷叶槐花粉。” 陆芦笑着说了个好。 第39章 隔日卯时, 东边的天还未亮,陆蘆便早早去了江家做槐花粉。 做好的槐花粉裝在木桶里,用冰凉的井水湃着, 林春兰另外拿了一个小罐子, 用来裝熬好的红糖水。 待到木桶和小罐子都放上了骡车,所有东西收拾完毕,陆蘆和江槐才赶着在天亮之前坐骡子车去到鄉集。 入夏过后, 天亮得一日比一日早, 天气愈发炙热, 人们也起得愈发早了起来,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赶鄉集的石坝上便已经摆好了各种小摊。 他们在路上碰到提着籃子的沈穗,听说她也要去赶鄉集,江槐于是顺道捎了她一程。 自从冯香莲摔了一跤后,这几日都养在家里,不做杂事也不干活,而沈文禄不想听到外人的议论, 同样也不愿出门。 至于沈丰,那日回来了一趟后,次日一早便又去了城里的书院念书。 因此, 冯香莲和沈文禄有什么事都使唤沈穗去做。 知道今日赶鄉集, 冯香莲一早便支使沈穗去集上買塊肉,并破天荒地给了她几个铜子儿。 从前買肉这事都是冯香莲去,怕沈穗拿着钱乱花, 一个子儿都没给过她, 沈穗这还是头一次去乡集買肉。 到乡集后, 他们径直去了上回卖野菜的摊位, 一起将装着槐花粉的木桶搬下车,沈穗也跟着一塊儿帮忙。 搬完木桶,江槐把骡子车系在柳树下,陆蘆打开木桶的盖子,拿起荷叶盛了碗槐花粉,又浇了勺红糖水,捧着荷叶递给沈穗。 荷叶是今早江槐去荷塘里折的,在陆蘆做槐花粉的时候,江槐独自去折了许多荷叶,一張張洗干净叠放在籃子里。 沈穗知道他们这是做来卖的,连忙摇了下头,没有接过去。 看出她不好意思,陆芦道:“早上刚做的,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正好你帮我尝尝。” 沈穗听了,这才接到了手里,井水湃过的槐花粉清甜沁凉,刚吃进嘴里,便很快滑下了喉咙。 沈穗只吃过饴糖和蜜饯,还是从前沈应買给她的,槐花粉却是从来没有吃过,更别提比饴糖还贵的红糖水。 这是她头一次尝到红糖水的味道。 沈穗吃完用袖角擦了下嘴,笑着说道:“嫂夫郎做得很好吃。” 见她吃了,陆芦也笑了下:“那就好。” 沈穗怕回去晚了挨骂,同陆芦聊了两句便去买肉,可等她转头去找肉摊,才发现今天卖肉的摊子根本没有出摊。 旁边有个穿着布衣的婶子挎着篮子,似是也来买肉的,问一旁卖菜的大娘:“大娘,我记得你也是赵家村的,你知不知道今个儿赵屠户什么时候才来的?” 卖菜大娘摆了下手道:“赵屠户今个儿恐怕是来不了了。” 布衣婶子问道:“怎么了?可是赵屠户家里有事?” 要知道每回乡集赵屠户从来都是准时出摊,因着他價格公道,卖的肉也不錯,因此大家都爱去他的摊子买肉。 “有事,还是大事呢。”卖菜大娘道:“你没听说?赵屠户上月刚和一户人家的姑娘议了亲,还为此盖了新房,却不想那姑娘早就和自家表哥有了私情,定亲前夜跟人跑了,这不,正闹着呢。” “竟还有这事?”布衣婶子多嘴问了句:“那这门亲事还能成嗎?” “怕是成不了了。”卖菜大娘道:“这赵屠户也不知怎么回事,邪门的很,谈了两门亲事都没成,我估摸着是手下的牲口杀多了,煞气太重。” 若是没能买肉回去,指定要被冯香莲骂,沈穗正担心着,这时,卖菜的大娘忽然住了嘴。 布衣婶子本想买几棵菜回去,扭头看到乡集入口推着板车的汉子,立马站起了身:“这不是赵屠户嗎。” 沈穗听说赵屠户来了,也跟着转过身去,却见人群中走来一个黝黑高壮的汉子,手里正推着一辆摆满猪肉的板车。 看着那张有些眼熟的脸,沈穗不由地愣了下神。 卖菜大娘也看过去道:“竟然来了,看来那门亲事是真的黄了。” 布衣婶子放下菜,对大娘道:“我先去买塊肉,等会儿再来。” 说完,赶忙挎着篮子去了肉摊。 赵屠户刚到乡集,等着买肉的人便很快围了上去,沈穗不好意思挤着别人,排队站在后头,等前面的婶子买好了,才走到肉摊前。 赵屠户瞧着脸色不是很好,冷着脸,头也不抬道:“买哪塊?” 沈穗捏了捏兜里的铜板,清早出门时,冯香莲只叫她买一块肉回去,大抵是怕她偷偷把钱眛下,所以只给了她十个铜子儿。 她头一次买肉,不知道十个铜子儿能买多少,顿了下,小声说道:“都、都行,我、我只有十个铜子儿。” 听见她的声音,赵屠户这才抬起脸来,朝沈穗看了一眼,隨后手起刀落,切了块肥瘦均匀的五花肉,穿上草绳递给她。 沈穗自是认出了对方便是那日树下躲雨的汉子,但她不敢多看,从走到肉摊前开始便一直埋着头。 直到接过对方递来的肉,沈穗才又愣了下,抬起头道:“我、我没买这么多。” 赵屠户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只道:“拿着吧。” 他说完接着去给另一个婶子切肉,赵母在旁边扫了眼衣裳上满是补丁的沈穗,没有多问,只收下了她递来的十个铜子儿。 后面还有不少人排队等着买肉,沈穗怕别人等急了,给了钱后把肉装进篮子里,便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而在她离开肉摊后,赵屠户切着肉,目光穿过人群,朝她单薄的身影又看了一眼。 沈穗买好肉便回去了,另一边,陆芦和江槐刚摆好摊子还没开张。 上回的卖蛋大娘仍在他们旁边卖着鸡蛋,见他们没再卖野菜,而是摆出一个木桶和小罐子,忍不住探头往桶里瞧了好几眼。 她瞧完好奇地问了句:“这里头是什么?” 陆芦道:“槐花粉。” “是槐花粉啊。”卖蛋大娘又问道:“用槐花做的?怎么做的?” 陆芦只敷衍地嗯了声,听出她这是在打探,没同她多说,反过去问她:“大娘要买碗尝尝嗎?” 卖蛋大娘道:“怎么卖?” 来的路上他和江槐商量好了價,陆芦道:“三文钱一碗,若是要红糖水,便多加两文。” 卖蛋大娘似是觉得太贵,听他说完价皱了下眉,可又有些好奇,想了下道:“那就来一碗,不要红糖水的。” 陆芦于是给她用荷叶盛了一碗,卖蛋大娘捧着荷叶,仰头便吃了个精光,吃完眼睛一亮,擦着嘴又道:“再来一碗加红糖水的。” 隨着天色大亮,来逛乡集的人也多了起来,有只是来闲逛的大伯大娘,也有牽着小孩儿的婦人,还有一些挎着篮子的年輕夫郎。 陆芦和江槐趁机大声吆喝道:“卖槐花粉了!清清凉凉的槐花粉,清爽又解渴,走过路过瞧一瞧!” 一个年輕婦人牽着一个小女孩从摊子前走过,见那个小女孩听到吆喝声看着他,陆芦笑着说道:“嫂子,来一碗槐花粉吗?早上刚做的,清凉解暑。” 年輕婦人闻声停了下来,问了下价,听说加了红糖水的槐花粉要五文钱,抿着唇问了句,“能便宜些吗?” 江槐听了,接过话道:“嫂子,不能便宜了,这可是红糖水,城里的红糖比饴糖还贵呢。” 虽然一块红糖便成熬出一锅红糖水,可红糖也不是一般人买得起的,寻常人家顶多就买一块饴糖甜甜嘴。 看那年輕妇人余光扫向另一边的手帕,江槐连忙又道:“这帕子也是我们自个儿繡的,嫂子要看看吗?” 年轻妇人问道:“怎么卖的?” 江槐于是介绍道:“像这种花样简单的便卖个十五文,这种复杂些的则卖二十五文,这些都是城里买的针線和布料做的,颜色也好看,嫂子喜欢哪块?” 年轻妇人拿起一块繡着鸳鸯的帕子看了看,似是想买,又看了看小女孩,好似在槐花粉和帕子之间犹豫不定。 陆芦见狀,和江槐互换了个眼神道:“嫂子若是有看上的,尽管随便挑,我们是一块儿卖的,买一块帕子送一碗不加红糖水的槐花粉。” 听他这么说,年轻妇人立马问道:“当真?” 见陆芦朝他看了一眼,江槐点点头:“自是真的,嫂子你方才看的那块手帕便很不錯,是我繡的最好的。” “既是这样,行,那我就买一块。”年轻妇人说着看了下小女孩,又道:“另外再加两文钱,要一碗加红糖水的。” 小女孩听说有槐花粉吃,顿时高兴地眼睛都弯了起来。 等年轻妇人买完手帕,牵着捧着荷叶的小女孩从摊子前离开后,陆芦才看着身旁的江槐打趣了一句:“你还会繡鸳鸯?” 江槐闻言,耳尖泛着微红,结巴着说道:“我、我跟着嫂子学的。” 陆芦笑了笑,没戳穿他。 今日梁家兄弟挑着豆腐去了附近村子叫卖,卖豆腐的摊子上只有榆哥儿在。 趁着卖豆腐的间隙,榆哥儿也来买了碗槐花粉。 他们没收榆哥儿的钱,榆哥儿却是直接把铜子儿放在摊子上,还说他们不收,便给他们送块豆腐来。 想起上回梁安亲自上门送豆腐,江槐这才把铜子儿收下了。 不到一会儿,他们便卖掉了半桶槐花粉,因着买手帕送槐花粉,江槐绣的帕子也跟着卖了三块,还剩下五块。 江槐数着剩下的手帕道:“嫂夫郎这个主意真不错,这么快就卖出去三块了。” 若是他们分开卖,保不齐一块帕子都没卖出去。 他话音刚落,就在这时,摊子前又来了两个年轻的夫郎。 陆芦正要招呼,抬头一看,见是从石桥村来的二人,面色不由微微一变。 褐衣夫郎自从上回在石桥村见过陆芦后,便再没见过他,没想到陆芦又来摆摊卖东西,看着他主动招呼道:“芦哥儿,又是你啊,这卖的是什么?” 江槐知道陆芦不喜欢这二人,在陆芦接过话道:“真是有缘,又和两位哥哥见面了,这是槐花粉,吃起来清凉又爽口,两位哥哥买碗尝尝吗?” 褐衣夫郎仍然记得面前这个嘴甜的小哥儿,笑着说道:“槐花粉?是槐花做的?” 江槐点点头:“既然叫槐花粉,自然便是槐花做的。” 褐衣夫郎和另一个夫郎互看了眼道:“那就来两碗尝尝吧。” “对了,我这儿还卖手帕。”江槐接着又给他介绍:“都是我自个儿绣的,城里买的针線和料子,买一块手帕便送一碗槐花粉。” 听他说买手帕送槐花粉,褐衣夫郎不免有些心动,转而瞧着摆在另一边的手帕,“看不出来你竟是个手巧的。” 正好他最近缺一块帕子,褐衣夫郎于是拿起一块绣着石榴花样的,问道:“这块手帕怎么卖?” 江槐眼珠一转,笑吟吟道:“这位哥哥眼光真好,这块帕子上头绣的是石榴,是所有手帕中最贵的,卖四十文。”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38节 褐衣夫郎闻言,不禁眉头一皱:“怎的卖这么贵。” 江槐脸上依然堆着笑,不紧不慢道:“那自然是因为这块料子最好,用的也是最好的丝线,而且,这上头的石榴还寓意着多子多福,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兆头。” 这话正巧说到了褐衣夫郎的心坎上,他都成亲了一年,眼下还未有身孕,反倒是那个趾高气扬的陆苇,居然刚成亲不久便有喜了。 想到这里,他看了眼陆芦,狀似无意地说道:“说到多子多福,芦哥儿你听说了没,苇哥儿都有身孕了。” 陆芦正给摊前的一个婶子盛着槐花粉,听到这话没去看他,只轻轻摇了下头。 江槐见状,急忙拉回话题,看向另一个夫郎道:“这位哥哥呢?你要看看吗?” 另一个夫郎挑着手帕看了看,他和褐衣夫郎是同一年成亲的,也一直未有身孕,“行,那就这块石榴的……” 不等他说完,褐衣夫郎赶忙抢了过去:“等等,我先看上的,这块绣石榴的帕子我要了,另外再给我盛碗槐花粉,要加红糖水的。” 江槐应了声好,又拿起另一块帕子道:“这块手帕也不错,上头绣的是莲子,寓意连生贵子,这位哥哥觉得怎么样?” 另一个夫郎无意与褐衣夫郎相争,点头说道:“也行,那我就买这块。” 江槐眯着眼笑道:“行,我这就给两位哥哥包好,一块四十文,一块三十五文,一共七十五文。” 两人买了手帕,吃着槐花粉喜滋滋地走了。 待他们走后,陆芦看着江槐夸道:“我们槐哥儿的嘴还是那么厉害。” 江槐冲他嘿嘿一笑。 他早就说过,再来一次,他便再宰一次! 第40章 还没到午时, 太阳刚爬到柳树梢头,陸蘆和江槐便卖完整桶槐花粉,連小罐子里的红糖水也卖光了, 只篮子里剩下几张荷叶。 两人收了攤, 将空的木桶和小罐子搬上騾子車。 看时辰尚早,江槐数完铜子儿,拉着陸蘆道:“嫂夫郎, 走, 买肉去, 一会儿晌午到我家吃,我叫阿娘做荷叶粉蒸肉。” 知道他绣手帕不容易,这几日赶着工绣才赚了两百文,陸蘆道:“肉还是我来买吧,你把錢攒起来就是。” “放心吧,我的錢都揣在兜里呢。”江槐拍了下腰间的钱袋子,眨着眼道:“买肉的钱是阿娘给的,你若是掏钱来买, 回去了她指定又要说我。” 听他这么说,陸蘆这才应了下来。 两人去肉攤前挑了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又去榆哥儿那儿买了塊嫩豆腐, 坐着騾子車回了水塘村。 回到江家, 林春兰正坐在树下切着豆角。 豆角除了用盐水泡成酸豆角,还能晒干后留到冬天炒干菜,或是切成豆角段, 用盐腌过后晒干放入坛子, 想吃的时候捞出来煮进汤里。 见他们搬下空木桶, 林春兰扫了眼道:“这么快就卖完了?” “那是。”江槐挑着眉道:“嫂夫郎做的槐花粉可受欢迎了, 摆上摊没一会儿,就卖掉了大半桶,还有许多人想吃没买上呢。” 陆芦闻言,却是看向林春兰道:“还得多亏了婶娘熬的红糖水。” 他说着摸出今日赚的铜子儿,走过去拿给她,被林春兰摆手推了回去。 “给我做什么,你自个儿拿着就是。”林春兰道:“那几块红糖还是我年前买的,一直放着没吃,若不是你做槐花粉,我都险些给放坏了。” 陆芦还想再说什么,便在这时,院子门口忽然响起一道敲门声。 院子外,梁家大房的朱氏站在门口,方才她老远便瞧着江槐赶着骡子车回来,連忙跟在后头来到江家。 朱氏探头悄悄往院子里瞧了一眼,见林春兰和江槐都在,适才抬手轻轻叩了下门,出声问了句,“春兰婶子在吗?” 林春兰这边刚和陆芦说完话,拿了个竹筛子翻晒着豆角,回头见敲门的人是朱氏,问道:“是梁家媳妇啊,有什么事?” “也没别的事。”朱氏手里捏着帕子,看着院子里的江槐,缓了缓开口道:“说起来我也算是槐哥儿的嫂子,这不,看槐哥儿年紀也不小了,便想着来给他谈一门親事。” 江槐听到这话,扭头看了眼她。 他可没有这样愛占便宜又愛碎嘴的嫂子。 可朱氏到底是梁家的人,听她说要谈親事,江槐脑中仍是不由自主浮现出了那道身影。 寻常人家谈親事都不会当着哥儿的面,像朱氏这样直接登门的还是头一次,一看便是瞅着江槐回来了才找上门来的。 林春兰晒好豆角,轉头吩咐江槐道:“槐哥儿去煮下飯,再磨点米粉,一会儿用来蒸肉吃。” 说着,又对陆芦温声道:“芦哥儿就别回去了,留下来一起吃晌午飯。” 陆芦点头嗯了声。 知道林春兰这是让他们回避,他提着肉便和江槐轉身进了灶屋,毕竟说親这种事关乎姑娘哥儿清誉,不管成不成,总要避开才好。 杜青荷哄睡完江秋,在屋里接过肉道:“给我吧。” 陆芦于是把买来的肉给了杜青荷,正挽着袖子准备帮忙,江槐却在这时一把拉住他,拽着他去了堂屋,躲在门后,扒着门縫盯着院子里的二人。 看出他这是打算偷听,陆芦小声说道:“这……会不会不太好?” 江槐眼也不眨道:“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她们谈的也是我的事,听听又没什么。” 既然江槐都这么说了,陆芦便没再多问,而是透过门縫看着朱氏,“我記得,她就是梁安的堂嫂?” 江槐点头:“是她。” 陆芦想了下道:“莫不是来谈你和梁安的亲事?” 听到梁安的名字,江槐顿时结巴起来:“怎、怎么可能。” 话虽这么说,他的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 江家和梁家本是要说亲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定下,梁安的爹娘便早早去了,自那以后,梁家便再也没提起过这事。 院子里,朱氏在凳子上坐下,出于对媒人的礼数,林春兰仍是给她沏了一壶热茶,又从屋里拿出一些蜜饯果子招待。 朱氏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喝着茶水道:“我要谈的这个汉子是我娘家的表弟,春兰婶子也见过,便是栓子他舅公家排行老二的。” 林春兰道:“是你那娘舅家的?我記得好像姓郑,莫不是郑二?” “对,就是他,春兰婶子真是好记性。”朱氏见林春兰仍然记得,笑着说道:“我那表弟虽排行老二,却也是家里的长子,槐哥儿若是嫁过去,以后便是郑家长嫂,成了亲立马就能当家。” 林春兰道:“可我怎么记得,这郑二好像跟我家大松同岁?” “是,确实和大松兄弟同岁。”朱氏顿了下,留意着林春兰的脸色道:“年紀上虽是比槐哥儿大些,可这年纪大不是更疼人嘛?” 林春兰面不改色地瞥了眼她,不緊不慢道:“不瞒你说,我家槐哥儿从小就被我惯坏了,平日里最是怕疼,一点儿苦都吃不了。” 朱氏听了这话,一时不知该怎么话,只勉强扯了下唇角。 屋子里,正在偷听的江槐撇了下嘴,哼声道:“这话亏她说得出口,也不瞧瞧她那娘家表弟长什么样。” 陆芦道:“你见过?” 江槐道:“大柱哥成亲的时候见过,那时我还小,只记得长得贼眉鼠眼的。” 他还以为朱氏是为了梁安来的,毕竟朱氏是梁家的长嫂,这会儿听朱氏提到的是她娘家表弟,心里不免几分失落。 他就知道,梁家大房怎么可能主动帮梁家二房说亲。 “这么快,日头都到正午了。”院子里,林春兰抬头瞅了眼头顶的太阳,岔开话道:“你江大叔快从地里回来了,我得赶緊去做午食了。” 林春兰说完,从凳子上起身,看着朱氏道:“你家大柱呢?还在地里干活呢?” 朱氏瞧出来林春兰对这门亲事没意思,跟着站起来道:“对,还在地里,估摸着也快回来了。” 她抓了一把盘子里的蜜饯果子,接着劝道:“春兰婶子,要不你再思量思量,这大几岁也是不打紧的,再说了,槐哥儿这年纪也不算小,早些成亲也能早些生养……” 没等她说完,杜青荷从灶屋里探出头来,打断道:“阿娘,米粉已经磨好了,粉蒸肉怎么做?” 林春兰闻言,扭头应了声道:“你先放着,等一下,我这儿忙完就来。” 林春兰说着,收敛了神色,没什么表情地对朱氏道:“梁家媳妇,我看就不用思量了,我家槐哥儿年纪还小,你娘家表弟若是着急,还是另寻人家相看吧。” 这话便是直接拒绝了。 朱氏勉强一笑道:“行,那就不打扰春兰婶子了,我也先回去做飯了。” 杜青荷道:“梁家嫂子慢走。” 朱氏淡淡哎了声,走的时候还不忘喝一口茶水,又抓了大把蜜饯果子揣进袖子里。 待走出江家后,朱氏在墙边回头看了看,然后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靠着打猎修了几间瓦房,有什么好得意的,还瞧不上她娘家的人,看槐哥儿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到时候求着他们郑家娶,他们郑家都不要。 路过梁家门口时,迎面走来一个刚摘完菜的年轻夫郎,见朱氏从江家院子出来,年轻夫郎问道:“梁家嫂子这是做什么去了?” 朱氏瞥了眼梁家的院门,状似无意地佯笑道:“这不去跟槐哥儿谈亲事吗,刚和春兰婶子聊完准备回去。” 听说是给槐哥儿谈亲事,年轻夫郎不免有些好奇地打听了一句:“谈的是哪家的汉子?” 朱氏抿唇笑道:“是我娘舅家的表弟,栓子他舅公家的老二。” 年轻夫郎听了,登时恍然:“原来是梁嫂子娘家的,那我可等着梁嫂子的好消息。” 知道这门亲事成不了,朱氏硬扯了下嘴角,随后又瞥了眼梁家紧闭的院门。 当初梁家二房和江家走得近又怎样,如今梁家二房没人撑着,人家江家也没提,指定没那个意思。 她郑家娶不上的,他梁安更娶不上。 梁家院子里,梁平梁安刚卖完豆腐回来,正卸着挑豆腐的担子。 听到外头朱氏和旁人的说话声,梁安扭过头去,不由地往门口看了一眼。 而另一边的江家,林春兰收拾完茶水和果子,正准备去做饭,转身时才发现江槐拉着陆芦躲在门后偷听。 见已经被林春兰看见,两人慢腾腾从屋子里走出来。 林春兰看了眼江槐道:“也不知道害臊。” 江槐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偷听自己的亲事有什么害臊。” 林春兰又道:“朱氏说的那些都听见了?” 江槐点了下头。 正巧江大山这时从地里干完活回来,听林春兰说到朱氏,拿汗巾子擦着汗问道:“梁家媳妇来过?她来做什么?”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39节 “还能来做什么。”林春兰微沉着脸色道:“来谈槐哥儿的亲事。” 江大山闻言,顿了一下:“谈的是梁家?” 林春兰哼了声道:“这要谈的是梁家倒好了。” 梁家大房二房拢共三个汉子,只有二房的梁安还未成亲,林春兰算是看着梁安长大的,知道梁安是个好汉子,梁平和榆哥儿也都是好相处的。 梁家二房的人本都不错,只可惜梁安的爹娘去得早,当年本和江家有意结亲,也因此最后不了了之。 听到林春兰冷哼一声,江大山便知这其中定然有事,微皱着眉问道:“那谈的是哪户人家?” 林春兰轻呵道:“谈的是她那个娘家姓郑的表弟,说什么年纪大会疼人,还说什么槐哥儿早些嫁过去便能早些生养。” 林春兰越说越来气,谁不知道朱氏的娘家都是些不成器的,那郑二更是个出了名的懒汉,家里还有几个小的,却毫不上进,连间草屋都盖不上。 那朱氏也不是个什么好的,跟她那个亲娘一样,时常拿梁家的去贴补娘家,还成日眼红梁家二房做豆腐的买卖。 林春兰道:“反正我可不会把我家槐哥儿嫁去那种虎狼窝。” 江大山也道:“这种人家还是算了,咱们高攀不上。” “爹回来了?正好饭煮好了。”杜青荷从灶屋里出来,听了他们的话,跟着道:“我们槐哥儿机灵又聪慧,长得还好看,何愁找不到好人家,阿娘消消气,别跟那等爱贪便宜的妇人计较。” 林春兰点了下头,心里仍是有些不畅快。 而江槐在听见梁家两个字后,眸子里却是划过一丝不易察覺的失落。 这到底是江家的事,陆芦不便插话,他隐约察覺到江槐眼底的情绪,说道:“既然饭煮好了,那我等会儿做个荷叶饭给大家尝尝。” 陆芦说着又对江槐道:“槐哥儿陪我再去摘些荷叶吧。” 江槐默了会儿,看着他点点头。 第41章 荷塘就在江家院子的不远處, 隔着几块稻浪翻滚的水田。 时值初夏,有的荷花才剛剛长出花苞,有的却早已绽开了花蕾, 碧绿的荷叶挨挨挤挤, 在微风吹拂下,仿佛水面漾起的层层涟漪。 陸蘆俯身蹲在荷塘邊,一邊折着荷叶, 一邊将折来的荷叶抱在臂弯。 荷岸长满青草, 趴在荷叶上的青蛙后腿一蹬, 咕呱一声,贴着草叶从他的腳邊跳过去。 折完荷叶,他又折了几枝尚未开放的荷花花苞,打算拿回去插在竹筒里。 看着眼前的荷花,陸蘆不由想起了和他一起种花的沈应,上山了这么多日,也不知道沈应在山里怎么样。 这么想着,陸蘆有些走神地问另一边的江槐:“你说, 山里会有荷花吗?” “没有吧,山里都是林子,又没有荷塘, 怎么会有荷花。”江槐说着, 看了眼他,笑着打趣道:“嫂夫郎这是想沈应哥了?” 陸蘆没有否认,只微微红了下脸。 荷塘里, 江槐直接挽着裤腿下入水中, 往深處走去, 摘了几枝已经结出莲子的莲蓬。 摘完他转过身, 把莲蓬递过来,“嫂夫郎,给,拿去剥着吃。” 陆芦站起来接到手里,看着漫过他膝弯的水面道:“你小心些。” 江槐把摘来的荷花也一块儿拿给他:“没事,嫂夫郎你先在岸上等我,我再摘些荷叶尖,一会儿拿回去炒鸡蛋。” 荷叶尖即是荷花的嫩芽叶,尖端微卷,颜色嫩红带绿,吃起来軟嫩可口,除了炒鸡蛋,还能晒幹泡成荷叶茶。 因着摘荷叶,江槐暂时把方才的事忘在了脑后。 已是正午,烈日当空,两人摘完准备回去,上岸时,江槐另外摘了两张荷叶,分别顶在他和陆芦的头顶遮阳。 陆芦走在前头的田埂上,见江槐没跟上来,一只手抱着荷花和莲蓬,另一只手扶着头上的荷叶,看着荷塘道:“槐哥儿,你洗好了吗?” 江槐正在水边洗着腳,荷塘里满是淤泥,听见陆芦的声音,他应了一声:“好了,马上就来。” 洗完腳,江槐没有穿鞋,只一手抱着荷叶,一手提着鞋袜,光着脚走在荷塘边。 反正荷塘和江家离得近,这里也只有他和陆芦两个人,不用擔心被旁人看见。 却不想,剛踏上田埂,一道高大的身影便在这时从对面的水田走了过来。 走来的人正是梁安,手里拿着豆腐板,想来是刚去给人送了豆腐回来。 看到对方,两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梁安更是站在田埂边定定看着他。 前面的哥儿怀里抱着荷叶,挽着裤脚,身上穿着一身碧色的衣裳,与怀中的荷叶十分相衬,很是清丽。 在对上江槐的目光后,梁安又很快低下眼去,日光下,江槐的小腿和脚踝在他眼前闪过一抹耀眼的白。 他一时不知该往哪里看,只又一次慌忙地移开了眼,本想问江槐谈親的事,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怕问出来唐突了他。 江槐以为梁安会说些什么,见他只是动了下唇,由始至终一语未发,敛下眸子,擦过他的肩膀走过去。 走过之后,他加快脚下的步子,跟上陆芦道:“我有些饿了,嫂夫郎我们快些回去吧。” 陆芦轻轻嗯了声,回头看了梁安一眼,没有多问。 回到江家,他们先把荷叶拿去清洗。 灶屋里,林春兰将买回来的五花肉切成一块块肉片,腌上调料抓勻,然后均勻地裹上磨成细末的米粉。 杜青荷听到院子里的动静,走出来道:“荷叶摘回来了?” “摘回来了。”江槐把洗好的荷叶尖放在簸箕里,拿给杜青荷:“我还摘了些荷叶尖,用来炒鸡蛋。” 杜青荷接过簸箕道:“行,我这就去磕几个鸡蛋。” 说着,又对陆芦道:“芦哥儿,蒸熟的米饭我已经涼好了,一会儿你直接拌在荷叶里就行。” 陆芦应了声好,和江槐一起把洗幹净的荷叶拿进去。 荷叶要先用热水烫一下,再铺在蒸屜里,这样包裹的时候才不容易破,林春兰一共洗了两层蒸屜,一层蒸粉蒸肉,一层蒸荷叶饭。 她在蒸屜里铺上烫过的荷叶,接着将裹满米粉的肉片一块块码在上面,用荷叶把肉片完全包裹起来。 而在她旁边,陆芦则着手做着荷叶饭,蒸好的米饭已经搅拌松散放涼了,他拿刀切着一会儿拌在米饭里的食材。 做荷叶饭也可以用未煮熟的生米,但需要提前用清水浸泡,不然不易蒸熟,今日时间赶不及,所以他才用了蒸好的米饭。 陆芦先切了些臘肉丁,又切了些泡发过的香覃,臘肉是林春兰冬日时烟熏的,香覃则是她去年从山里采回来晒干的。 除了腊肉和香覃,还有刚剥好的嫩绿的豌豆。 陆芦将所有食材放入锅内翻炒,待炒至半熟,炒过的腊肉浸出油汁,将炒好的食材和米饭拌匀,盛进铺好的荷叶里,同包好的粉蒸肉一块儿放入蒸屉。 在他做荷叶饭的时候,杜青荷也没闲着,把洗好的荷叶尖切碎,和鸡蛋炒在一起,另外煮了一道清爽的荷叶豆腐湯。 蒸屉上冒着白茫茫的水汽,算着时辰粉蒸肉和荷叶饭都蒸好了,林春兰适才去揭开蒸盖。 江槐见状,连忙抢在前面道:“我来。” 蒸盖揭开后,腾腾热气顿时扑面而来,荷叶的清香和猪肉的肉香直钻鼻孔。 江槐闻着香味忍不住说了句,“好香。” 林春兰拿筷子轻轻戳了一下,确定粉蒸肉完全蒸熟后,才让江槐从蒸屉里端出来。 荷叶掀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米香和肉香的浓郁香气立时扑鼻而来,蒸过之后,裹着米粉的肉片泛着油润的光泽,光是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在江槐端出粉蒸肉后,陆芦接着把下一层蒸屉的荷叶饭也端了出来。 碧绿的荷叶包裹下,米饭吸足了腊肉的油汁,一粒粒油亮饱满,香覃丁和豌豆粒混合其中,醇厚的咸香中透着一股荷叶的清香。 荷叶尖炒蛋和荷叶豆腐湯先端上了桌,接着是荷叶粉蒸肉和荷叶饭,几人暂且将朱氏谈的那门親事抛在了一边。 林春兰端上粉蒸肉,看着满桌的荷叶道:“看来今个儿我们吃的是荷叶宴。” 杜青荷道:“还真是,每道菜都有荷叶,要是大松也在就好了。” “没事,等他们回来了我再给他们做。”林春兰说着看向陆芦道:“芦哥儿觉得怎么样?” 陆芦点头应下:“好。” 他已经想好了,等沈应这次下山回来,到时候他便做只荷叶鸡给他尝尝。 蒸好的粉蒸肉鲜香軟糯,肉片上裹满细腻的米粉,吃进嘴里,轻轻一抿便在齿间散开,入口即化。 江槐吃了块粉蒸肉,又扒了大口荷叶饭,一边吃一边夸道:“阿娘和嫂夫郎做的粉蒸肉荷叶饭真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还有嫂子做的荷叶尖炒蛋也很不錯。” 林春兰笑道:“就你嘴甜。” 陆芦和杜青荷也跟着笑了笑。 粉蒸肉肥而不腻,荷叶尖软滑可口,豆腐汤滑滑嫩嫩,配上满是油香的荷叶饭。 一桌人吃得肚子都撑圆了。 而远处的深山里,沈应此时正背着弓箭在打猎。 他打完猎走出林子,手里提着刚猎来的野兔,对着前面的山林吹了声哨子。 山林里的江松也吹了一声口哨,不一会儿,黄豆和黑豆很快从林子里钻出来,摇着尾巴跑到他的面前。 江松跟在黄豆黑豆的后面,还没走近,便问道:“猎了几只?” 沈应朝他走过去道:“两只,还有一只不小心让它给跑了。” 他把其中一只野兔拿给江松,想了下问道:“我记得大山叔以前做过木雕?” “以前好像看他雕过。”冷不丁听他问起这事,江松扭头道:“怎么了?你想学?” 沈应从怀里摸出一块木头道:“在山里寻了块檀木,想着雕个东西送给芦哥儿。” 江松听了,用手肘碰了下他,笑着道:“行啊,真是越来越会疼夫郎了。” 沈应也跟着笑了下,轻轻摩挲着手中光滑的木头,不知道芦哥儿在山下怎么样。 山下的水塘村,转眼又到了赶乡集的时候。 上回的槐花粉卖得很是不錯,于是这几日,陆芦和江槐又去山上摘了不少槐米。 江家送的红糖已经用完了,陆芦本想去城里买,但又不识路,听林春兰说陈里正家也有,便去找了陈里正家的周氏。 他和陈家的人还不太熟悉,去的时候叫上江槐陪他。 买完红糖回来,路过村口,几个媳妇夫郎坐在大树下的石头上,一边乘凉一边闲聊,聊的正是江槐。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40节 “你们听说了没?”其中一个中年夫郎道:“梁家大房的媳妇给江家的槐哥儿谈了一门親事。” 另一个年轻媳妇接过话:“梁家大房的朱氏?她什么时候开始说媒了,给槐哥儿谈的哪家汉子?” “好像是朱氏她娘舅家的。” “朱氏的娘舅?那岂不是赵家村的鄭家?”那个年轻媳妇道:“这鄭家可不怎么样,江家能乐意?” “江家怎么可能乐意,也不知道这朱氏怎么想的,竟给槐哥儿谈这种亲事。” “还能怎么想,想攀上江家呗。”另一个打袼褙的婶子道:“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个儿什么样。” “就是。”中年夫郎道:“不过,说起来,我怎么记得,江家和梁家原本便有一门亲事?” “嗐,这都多久以前的事儿了。”打袼褙的婶子道:“要是真有这门亲事,早就定下来了,还能等到这时候。” “说的也是,那是我记错了。” 看到从村口路过的二人,闲聊的几人又立马闭上了嘴,只几双眼睛时不时打量着走在陆芦身旁的江槐。 这几日村子里的人都在议论江槐的亲事,把林春兰怄得不行,所幸还是明眼人更多,都在背后说朱氏是癞`□□想吃天鹅肉。 可林春兰仍是为江槐的亲事有些擔忧,她不是没瞧出来江槐对梁安的心思,本也想主动去找梁家的问问,又怕人家没那个念头,反过来叫江槐伤心。 而江槐本人却是全然没把那些人的闲聊放在心里。 他知道,他阿娘就算让他一辈子待在家里,也绝不可能让他嫁给郑二那种懒汉。 只是不知梁安那边究竟是怎么想的。 那块呆木头。 江槐想到他便有些生气。 两人走过村口,快到江家院子时,正巧梁安卖完豆腐,挑着担子从另一边的小路迎面走来。 看到江槐,梁安顿了下,再次停了下来。 这一次,江槐却是一眼都没瞧他,而是挽着陆芦的胳膊,径直从他的旁边擦身走过。 留下梁安独自立在原地。 陆芦正犹豫要不要打招呼,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江槐拉着走了。 等到走远了,到了山脚林子的分岔路口,江槐才开口说道:“明日嫂夫郎记得早点来,我熬好红糖水等你。” 陆芦点头嗯了声,待江槐走后,回头往刚才的方向看了一眼,远远看见梁安仍站在那里,默默看着江槐逐渐远去的身影。 大抵是梁安什么都没说,江槐这一次才没有搭理他。 想到他们二人,陆芦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翌日一早,东边的天刚泛起鱼肚白,陆芦和江槐便做好槐花粉赶着骡子车出了门。 这回他们不仅做了整整两桶槐花粉,还熬了两罐浓浓的红糖水,另外多摘了一篮荷叶。 却不想,等他们赶到乡集的时候,柳树下的摊位,已经早早有人摆上了摊。 第42章 摆摊的正是之前在他们旁邊賣蛋的大娘, 大娘今日没有賣蛋,而是在摊子上摆着一个木桶,对着前来逛鄉集的人大声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两文钱一碗的槐花粉!” 有认识她的人看了眼道:“姚大娘, 你不是賣鸡蛋吗?什么时候改賣槐花粉了?” 姓姚的大娘道:“今个儿头一次卖, 要不要来碗尝尝?比别家的便宜,只要两文一碗。” 那人听说才两文钱一碗,点头道:“行, 那你给我盛一碗。” 鄉集上的摊子都是流动的, 而且一向各摆各摆的, 没有谁是谁的说法,因此,每逢赶鄉集的时候,人们都会早早赶来石坝抢摊位。 他们今早多做了一桶槐花粉,所以来晚了一步。 可那姓姚的大娘平日都卖鸡蛋,今日却也卖槐花粉,还占了柳树下的摊位,明显便是在故意效仿他们。 难怪上次向他们打听槐花粉是用什么做的, 原来早就想好学着他们卖,得亏他们没有多说。 “她一看就是故意的。”江槐皱了下眉道:“嫂夫郎,我们现在怎么办?” 陸芦稍作思忖道:“既然她已经在那里摆了摊子, 那我们便换个地方。” 除此外也没别的办法, 这鄉集上的摊位本就是谁先到谁先得的。 石坝邊,豆腐摊上的榆哥儿看见他们到了乡集,冲陸芦招了下手, 示意他们过去。 “来我这儿吧。”榆哥儿挪着摊子道:“正好我这儿还能挪个空位。” 陸芦有些不好意思道:“会不会挤着你?” “怎么会, 反正我一个人, 也占不了多大的地儿。”榆哥儿说着, 把放豆腐的木板往旁邊挪了挪,“你们过来一起卖,还能一块儿说说话。” 江槐不客气道:“那就谢谢梁嫂夫郎了。” 榆哥儿微笑着说了句没事。 于是,他们把装着槐花粉的两个木桶搬下骡子车,在榆哥儿的旁邊摆了一个小摊。 柳树下,陸陆续续有人去买槐花粉,榆哥儿看了眼道:“我剛到乡集的时候,她便已经在那儿。” 陆芦听了,也随着他的视线朝柳树下的摊位看去。 因着价钱比他们便宜一文,这会儿有不少人上前去买,大多都是附近村子里上了年纪的大娘大伯。 一时间,乡集上买槐花粉的人都涌去那边,而他们的小摊却是无人问津。 江槐微皱着眉,隐隐有些担心:“今日不会卖不出去吧。” 他们今早为了做槐花粉,可是剛到寅时便起来了,而且还做了整整两桶。 陆芦收回眼道:“没事,慢慢来,总会卖出去。” 他说着,给榆哥儿盛了碗槐花粉,讓他吃着解解渴,又给江槐也盛了一碗。 剛盛完,这时,一个年轻妇人走到他们摊子前,手里拿着一个粗瓷陶碗道:“原来你们在这儿,我方才险些找錯了。” 陆芦认出这是上回买手帕的那个年轻妇人,連忙招呼道:“嫂子这么早就来赶集了,来一碗槐花粉吗?” “我正是来买槐花粉的。”年轻妇人把碗遞给他道:“那日买的槐花粉小丫说很好吃,我想着给她爹也买碗回去尝尝,这次我自个儿带了碗来,麻烦给我盛碗加红糖水的。” 陆芦应了声好,讓她稍等一下,双手接过陶碗,江槐吃完槐花粉也跟着来幫忙。 陆芦盛着槐花粉,江槐舀着红糖水,盛好后,陆芦把陶碗遞过去,“嫂子慢走,好吃下回再来。” 年轻妇人笑着点了下头,端着满满一碗槐花粉,又在榆哥儿那儿买了一块豆腐,才从摊子前离开。 他们的小摊今日终于开了張,在年轻妇人走后,又来了几个年轻的哥儿,分别买了一碗加红糖水的槐花粉。 而另一边,柳树下的摊位。 一个穿着絳色衣裳的大婶捏着手帕,抢在前面买了碗红糖水的槐花粉,剛吃了一口便吐了出来。 “这什么红糖水,”穿絳色衣裳的大婶吐完,用手帕擦了擦嘴,有些嫌弃地皱了下眉,“莫不是掺了水兑的,淡得跟没味儿一样,还好意思多收两文钱。” 那姓姚的大娘除了学着他们卖槐花粉,連红糖水的卖价也跟他们一样,要加红糖水便多两文钱,只没有甜味的槐花粉比他们便宜一文。 姚大娘听了,立馬道:“你可别瞎说,我这都是红糖熬的,再说了,谁熬糖水不兑水。” “我上回吃的可没你这么寡淡。”穿绛色衣裳的大婶扔了荷叶,甩了下帕子道:“早知道这么难吃,我这还不如多加一文去吃别家的。” 后头的人本还在排队等着买槐花粉,听了大婶这话也跟着她紛紛转头。 姚大娘張嘴哎了声,急忙招手想让他们留下,可那些人压根没看她,转头便去了陆芦的小摊。 不过转眼,他们的小摊又热鬧起来,摊子前挤满了人,全都来买槐花粉,有的买完离开时,顺道还在旁边的豆腐摊买块豆腐。 “我说明明记得这槐花粉是两个哥儿在卖,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大娘,原来是刚才走錯摊子了。” “一看那大娘做的便不怎么样,还是这儿的槐花粉更好吃。” “对,还是这儿的好吃,红糖水也更甜。” 江槐笑吟吟接过话:“那是,我们熬的红糖水可一点儿都没掺水,连槐花粉都是用米浆熬的。” 他说着把加了红糖水的槐花粉递给穿绛色衣裳的大婶,“大婶您拿好,慢慢吃!” 柳树下,姚大娘远远看着,心里却很是不服气,每回那两个哥儿的摊子都比她卖得好。 她咬了咬牙,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不就是瞧着两个哥儿年轻好看,她就不信,他们能一直这么好下去。 这么想着,姚大娘眼珠一转,心中暗暗有了盘算。 不一会儿,陆芦和江槐便卖完了一桶槐花粉和半罐红糖水,连带着榆哥儿的豆腐摊也卖了不少。 榆哥儿浅浅一笑道:“多亏了你们,我这豆腐也跟着卖了两板,一会儿你们也拿两块回去。” 陆芦笑着道:“那是你磨的豆腐好,他们才乐意来买。” 江槐跟着说道:“对,是梁嫂夫郎磨的豆腐好,我和嫂夫郎才是沾了你的光。” 说话间,又有人来买槐花粉,陆芦和江槐于是接着忙碌起来,碰上人多的时候,榆哥儿也来一起幫忙。 太阳刚刚爬至树梢顶上,他们带来的槐花粉便卖掉了大半,只剩下小桶,罐子里的红糖水也见了底。 两人数着赚来的铜子儿,放进钱罐子里,正准备收摊,却在这时,一个穿着粗布短褐的漢子来到小摊前。 漢子用手捂着肚子,看上去似是有些难受,嗓音却是十分洪亮,张嘴便道:“就是你们卖的槐花粉,吃了害得我肚子疼!赔我银钱!” 他说着,转身看着乡集上的众人,大声嚷嚷起来,“这家槐花粉不干净!刚吃完我就鬧肚子,跑了七八趟茅厕,到现在肚子都还疼!千万别买!” 陆芦和江槐闻言,不由互看了眼,卖了这么多碗槐花粉,还是头一回有人吃了鬧肚子。 方才买槐花粉的人太多,江槐对眼前这个漢子没什么印象,出声问道:“你确定买的是我们这儿的槐花粉?” 毕竟今日乡集上卖槐花粉的可不止他们一家。 漢子回过头,十分笃定道:“没错!就是你们卖的!” 陆芦头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抿了下唇,勉强镇定道:“我们的槐花粉都是今早才做的,而且我们自个儿也吃了,都没闹肚子,这位大哥会不会是吃坏了别的东西?” “对啊,我们自己吃了都没事。”江槐附和道:“你如何肯定是因为吃了槐花粉才闹肚子。” 汉子冷哼了声道:“我今早便只吃了你们卖的槐花粉,不是槐花粉还是什么,肯定是你们做的槐花粉不干净!”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41节 他说着指着他们,看向众人接着叫嚷:“大家可千万别买他们做的槐花粉!” 汉子说完,又一副凶巴巴的样子瞪着他们,“赔我银钱!槐花粉和看郎中的钱,一共一百文,不赔给我,你们谁都别想走!” 正在逛乡集的人听见汉子的叫嚷,纷纷围到摊子前看热闹,交头接耳议论着。 “这是怎么了?” “好像是吃了槐花粉闹肚子,说这两个哥儿卖的槐花粉不干净。” “不会吧,我刚吃了一碗也没事。” 有本就眼红的人说道:“怎么不会,天儿这么热,这可难说。” 柳树下的姚大娘更是趁机大声吆喝起来:“卖槐花粉咯!过来看一看瞧一瞧!清凉解暑的槐花粉!” 有个大娘走过去问道:“你这怎么卖的?不会也不干净吧?” “才两文钱一碗,都是干净的!”姚大娘说着,瞅了眼那边的摊子,阴阳怪气道:“可不像那些坏心眼的,吃了害人闹肚子。” 听见她这么说,江槐忍不住朝前迈了一步,陆芦在旁边连忙拉了下他。 摊子前,汉子面露不耐,大声催促道:“快赔钱!一百文!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他们一碗槐花粉最多才卖五文,一百文那得上卖二十碗,这汉子分明看见他们都是哥儿,觉得他们好欺负,想趁机讹上一笔。 “既然你说吃了我们的槐花粉闹肚子,那我们这就去请郎中来。”陆芦看着那汉子道:“若真是槐花粉不干净,我们自会认下,槐花粉和看郎中的钱都会给你。” “对,请郎中。”江槐跟着说了句,对那汉子道:“你在等着,我们这就去请青湾村的老郎中。” “不行,你们不许走!”汉子听了,立馬攔住他们,皱着眉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趁机溜走,你们走了我上那儿去找人赔钱。” 江槐看了眼陆芦道:“嫂夫郎我去,你先留在这儿,我很快就回来。” 陆芦刚点了下头,那汉子又攔着江槐道:“一个都不许走,谁又知道你们是不是去叫什么帮手。” 江槐不禁眉头微皱,反问道:“那你想怎么办?” 汉子摊开手,还是那两个字:“赔钱!” 陆芦想了下道:“那就我们一块儿去找郎中,叫郎中给你看,你觉得怎么样?” “我帮你们看着摊子。”榆哥儿在一旁轻声道:“你们尽管去,路上小心些。” 汉子仍是说道:“那也不行,你们说去找郎中就真去找郎中?谁知道你们会把我带到哪儿去。” “我们两个哥儿还能对你一个汉子做什么。”江槐眉头紧皱,面色不耐地打量他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你莫不是故意来讹钱的?” 听到讹钱两个字,汉子神色一紧,顿时梗着脖子,满是恼怒道:“什么意思?说谁讹钱呢?你们自个儿做的槐花粉不干净,还想耍赖?” 江槐轻呵了声道:“我们可没想耍赖,我看啊,是某些人自己心里有鬼。” “谁、谁心里有鬼?”汉子结巴了一下,紧接着露出一脸凶相:“我看你们就是不想赔钱,今日你们必须拿出一百文,否则一个都别想走!” 话音落下,汉子目光扫向放在摊子上的钱罐子,伸手便要去抢。 江槐和陆芦见状,急忙上前阻拦,汉子用力推了把陆芦,陆芦绊着木桶险些摔倒,被旁边的榆哥儿连忙伸手扶住。 眼看动起手来,四周的人赶忙退后一步,谁也不敢上前,只肉摊前的赵屠户听见动静,隔着人群看了过来。 江槐到底是个哥儿,力气比不过那汉子,抱在怀里的罐子很快便被抢了过去,见被抢去,他立马抓住汉子的手臂不让他走。 汉子用肩膀撞了一下江槐,试图将他甩开,看甩不过他,拎着罐子转而朝他砸去。 眼看罐子就要砸在江槐身上,便在这时,一道高大身影赶来护在他身前,用粗壮的手臂挡住了砸来的罐子。 在场的人立时愣住。 江槐顿了下,抬头一看,挡在他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梁安。 梁安拿回罐子,反手一拧,扣着那汉子的手腕冷冷道:“不是肚子疼,怎么还有力气动手?” 第43章 梁安挑着擔子卖完豆腐, 刚到乡集,便看见豆腐摊旁围满了人,一问才知, 原来是有人吃坏了肚子, 来找卖槐花粉的两个哥儿赔钱。 在乡集上卖槐花粉的哥儿只有江槐和陸蘆。 他于是连忙从人群外挤进去,正好看到那个汉子拎着罐子砸向江槐,撂下擔子便过去挡了下来。 那汉子被他扣住手腕, 疼得龇牙咧嘴, 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嘴上却还在叫嚷着,“你谁啊!给我放开!” 梁安仍扣着那人的手腕,面无表情的脸上凝着寒意,一开口,声音仿佛坠入冰窖,“谁让你打他的。” 对那些爱嚼舌根的媳妇夫郎,梁安从不动手,但遇到这种打人的汉子, 却也绝不手软,更别说这人还差点伤到了江槐。 “关你什么事!”汉子咬緊牙槽,挣扎着试图抽回手臂, “多管閑事!” 他说完, 趁着梁安没注意,手肘往后一撞,猛地用力将他撞开。 梁安稍一松手, 那汉子便跟泥鳅似的从他手下滑了出去, 反过来抡起拳头砸向他的面门。 江槐见状, 眉头頓时一緊, 正欲上前帮忙,这时,梁平卖完豆腐,也挑着担子来了乡集。 “放心。”梁平放下担子,看着打起来的二人道:“他不是梁安的对手。” 果然,下一瞬,梁安侧身一避,便轻而易举躲开了那汉子的拳头,并再次扣住了他的手腕。 这一次,梁安直接拧着那汉子的臂膀,将他整个人都摁在地上。 那汉子半跪在地,被梁安死死摁住,动弹不得,只得一边喊疼一边求饶,“我不敢了,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么?”见他被钳制,江槐趁机追问:“快说,你是不是压根就没吃坏肚子,而是故意来訛钱的?” 听到这话,汉子却又不再说了,只疼得皱起一张脸,还想挣扎出手,可手臂被紧紧扣着,压根起不来。 见他闭嘴不答,梁安于是加重力道,冷着脸吐出一个字:“说。” 那汉子疼得哎呦了一声,这才点头承認道:“是、是是,我、我没吃坏肚子,我压根就没吃,我就是来訛钱的!” 这话出口,围观的人群頓时如被溅入水滴的油锅,瞬间沸腾起来。 “果然是装的,難怪一开口便嚷着赔钱,敢情就是来讹钱的。” “这是看他们两个都是哥儿,覺得好欺负,也不知是哪个村的。” “瞧着有些眼熟,不知道是不是隔壁清河村的。” “我就说我買的槐花粉吃了也没事,有的人偏偏还不信。” “说不定便是某些人看人家卖得好眼红,才故意叫了人来闹事。” 所有看热闹的人都在议论,那汉子被拧着胳膊,只一个劲儿求饶,“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我也是被猪油糊了心才做了错事,饶了我吧!” 听他说有妻母,梁安冷冷道:“再让我看到你一次,我绝不饶你。” 说完之后,梁安适才松开了他,却不想刚松开,那汉子又伺机还手,隨后再一次被梁安制住。 汉子双腿跪地,脸贴在地面,头扭向另一边,面朝着柳树的方向,大声张口呼救,“干娘!救我!干娘!” 听他嘴里喊着干娘,围观的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扭头看过去。 另一边的柳树下,姚大娘正收拾着木桶准备跑路,见众人朝她望了过来,不由神色一慌。 “看、看我干什么?”姚大娘眼神躲闪着,避开那汉子的目光道:“跟我没关系,我、我可不認识他。” 那汉子还在大声喊着:“干娘!别走啊!干娘!你说好了要分我五十文的!” 姚大娘哪敢应他的话,提着木桶慌忙挤开人群,一头钻了出去。 “我想起来了,这汉子不就是那个姚大娘的干儿子畢三吗,成日好吃懒做那个。” “是他啊,難怪来这摊子找茬,还给人家泼脏水,原来他们两个是一伙儿的。” “这说出去真是丢我们清河村的脸,我看啊,还是把他带到里正那儿去。” 姚大娘刚挤出去,一个膀大腰圆的大娘便在这时找了上来,因跑得太急,正大口喘着气,捂着肚子脸色发白。 “给我站住!你这个黑心肠的,吃了你買的槐花粉,害我一直闹肚子!还敢跑!赔我钱!” 姚大娘见状,轉身还想往另一头跑,被那胖大娘带来的两个汉子追上,左右按住她的肩膀。 人群中有清河村的,听说是自己村子的人犯了事,为了清河村的脸面,连忙去找来村里的里正。 在清河村里正主持下,姚大娘和那叫畢三的汉子赔钱的赔钱,道歉的道歉,直到看完了热闹,乡集上围观的人才慢慢散去。 待摊子前的人群散尽,头顶的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几人这才收拾着摊子准备回水塘村。 陸蘆把剩下的槐花粉分着给梁平梁安吃了,将空的木桶和罐子搬去騾子車。 旁边的梁平和榆哥儿也将豆腐板搬到一旁的板車上。 方才那些围观的人走时,顺道也在他们摊子上买了块豆腐,因此,带来的几板豆腐都卖完了。 梁家没有拉車的騾子,每回赶乡集都是推着板車来,给榆哥儿摆好摊子,再挑着担子里的豆腐到附近几个村子去叫卖。 刚才为了赶在前面护住江槐,梁安被那汉子砸来的罐子挨了一下,罐子虽没碎,他的手臂上却是留下了一道擦痕。 江槐拿帕子轻轻给他处理着,微皱着眉,明明有些心疼,出口的语气却带着责怪:“谁让你挡在我前面的。” 梁安定定看着他,脱口而出道:“我怕你受伤。” 听到这话,江槐拿着帕子的手微微一顿,耳根腾地便红了,双颊也浮起一抹红晕。 前几日碰面他们一个字都没说,这还是这么多天后,两人第一次说话,没想到梁安竟这么直白便说了出来。 话出口后,梁安才后知后覺自己说了什么,耳朵也跟着微微一红。 两人都不自觉地移开视线。 江槐默了会儿,红着脸把帕子拿给梁安,低下眸子道:“你自己拿着吧。” 说完,他扭头轉过身去,走到騾子车前,帮陸蘆搬着木桶。 见江槐走了过来,陸蘆以为他们发生了什么,扫了眼另一旁的梁安问他:“怎么了?” 江槐仍微红着脸,轻轻摇了下头,“没、没事,我们回去吧。” 陆芦的目光掠过江槐泛红的耳尖,瞬间明白了什么,转而看向梁安,开口道:“今日多亏有你帮忙,不然你一会儿跟我们同路吧。” 旁边的梁平和榆哥儿互看了眼,毕竟是亲兄弟,梁安的心思梁平又哪里不知道。 于是梁平接下话道:“也行,要不二弟你便同槐哥儿他们一路,正好我和你嫂夫郎有话要说。”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42节 若都是未婚的哥儿汉子,路上同行难免招人閑话,但今日陆芦也在,因此不用担心。 陆芦说完,又去问仍红着耳朵的江槐:“槐哥儿,可以吗?” 江槐扭过脸,没有去看梁安,只声音很轻地说了句:“隨他,他愿意来就来。” 梁安看着别过脸的江槐顿了下,知道他这是同意了,随即跟上前道:“那就打扰你们了。” 三人由此一同坐上了骡车,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话,江槐拉着辔绳赶着车,梁安坐在另一侧,而陆芦则在他们二人中间。 到了水塘村,陆芦和梁安分别下了骡车,不一会儿,梁平也推着板车从后头赶上了他们。 “芦哥儿。”陆芦刚迈开脚,榆哥儿在后面出声喊住他,温声说道:“今日也多亏了你和槐哥儿,我的豆腐才卖得这么快,你到我那儿拿块豆腐再回去吧。” 陆芦扫了眼江槐和梁安,会意地点了下头,应道:“好,那就多谢榆哥儿了,正好我拿回去做菜豆腐。” 说着,陆芦又回过头,对江槐道:“我跟榆哥儿去拿豆腐,你先赶车回去,我一会儿拿了豆腐给你送来。” 江槐点头嗯了声。 陆芦跟着榆哥儿去了梁家拿豆腐,梁平推着板车跟在后头,而梁安看着骡子车的江槐,却是站在原地没动。 江槐正要回去,刚拉了下辔绳,这一次,梁安主动叫住了他。 “槐哥儿,等、等一下。” 听见梁安叫住自己,江槐拉住辔绳停下来,扭头看向他道:“干什么?有事?” 只有他一个人面对江槐,梁安却又紧张起来,手指摩挲了下衣角,结结巴巴道:“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江槐看了眼他,松开辔绳,下了骡车问道:“什么话?说吧。” 看他走到面前,梁安却是更加局促起来,顿了下,才缓缓开口道:“我、我听说,大嫂给你介绍了一门亲事?” 江槐点头:“是有这事,怎么了?” 梁安抿了下唇,接着又道:“我还听说,大嫂给你介绍的是赵家村的鄭家?” 江槐再次点头:“对,是鄭家的,又怎么了?” 梁安看着他的眼睛,顿了片刻,满是认真地说道:“郑家的都是些不好相与的,那郑二更是个游手好闲的懒汉,这门亲事你一定要好好掂量。” 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江槐扭过头去,故意道:“那又怎样,我又没见过那郑二,说不定和传闻中不一样呢。” 听他这么说,梁安面上露出几分急色,急忙又道:“郑二是我大嫂的表弟,我去年才同他见过,他确实并非可以托付之人。” 江槐待他说完,撇了下嘴道:“可是,我年纪已经不小了,早就到了该说亲的时候,眼下也没别的人上门谈亲事。” 他说着,余光瞥了眼梁安,“若是没别的人娶我,难不成我就一辈子不嫁?” 梁安闻言,微动了下唇,终于毫不犹豫说出了那三个字:“我娶你。” 第44章 两人面对面站着, 话音落下,空气陡然安静下来。 江槐没想到梁安竟直接说出了口,耳根蓦地一热, 面上却佯装镇定, “你说娶我,莫不是可怜我,覺得我可能一辈子都嫁不出去。” 梁安连忙道:“不是。” 江槐反问:“那是什么?” 梁安目不转睛看着他, 语气比方才更加认真, 一字一句道:“我想娶你, 做我的夫郎。” 听他又将那话重复了一遍,还说的这么一本正经,江槐的耳朵頓时更红了,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梁安仍看着他,缓了缓,又解释道:“阿娘去世以后,家里便只余下我与大哥二人相依为命,那之后没再听你家提及结亲的事, 我便以为你们不愿再与我们梁家结亲。” 江槐听了这话,眉头微微一蹙,撇了下嘴角道:“哪有哥儿家主动提的, 明明是你们梁家没提, 而且,谁又知道你们梁家还想不想结这门亲事。” “是我不对,是我该主动提的。”梁安随即向他认错, 又急忙说道:“我自是愿意与你结亲, 只是怕你不愿……” 江槐道:“我几时说过我不愿了。” 梁安闻言, 神色先是一頓, 随后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那你是……” 见他仍跟块木头似的,江槐扭过臉,佯装不耐地打断道:“听不明白就算了。” 既没有说不愿,那便是愿意了。 梁安很快反应过来,登时滿臉喜色,声音里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激动,忙道:“那我明日便来你家提亲。” 听他说明日便来,江槐心中也不由涌起一丝欣喜,嘴上却道:“哪有这么快的,我大哥还在山里打猎没回来呢。” 梁安仍是难掩激动,接过话道:“那就等大哥回来后我再来。” 见他跟着自己喊着大哥,江槐顿了下,有些忸怩地说道:“谁是你大哥了?” 梁安不好意思地红了下臉,臉上仍带着憨笑,挠了下头道:“是、是大松哥,我一时高兴不小心说错了。” 江槐本就是故意逗他的,见他一脸憨笑,又故意说道:“你若是不来,到时候我便嫁给别人。” 梁安听了,登时一脸着急道:“别,你别嫁给别人,我一定来,你等我。” 看他一副既认真又着急的样子,江槐噗呲笑了一下,说道:“逗你玩的,我等你来。” 梁安看着江槐微弯的眼睛,被他逗了,却是一点儿也不恼,反而憨笑着说道:“我这就回去跟我大哥和嫂夫郎说。” 梁安说着转身便走,因走得太急,没有看路,险些撞在了树上。 他连忙偏过身躲开,不小心牵扯到手臂上的伤口,不自覺倒抽了口涼气。 江槐见状,急忙上前緊张地问道:“没事吧?” 梁安摇头:“没事。” “也不知道小心些。”江槐查看着他的手臂,微微皱了下眉,担心地问了句:“还疼吗?” 看着江槐滿是担忧的脸色,梁安带着些许期待道:“你帮我吹一吹就不疼了。” 江槐听他这么说,微红了下脸,随后往左右瞧了瞧,见四下无人,才依他的话慢慢凑上去輕輕吹了吹。 温热的气息洒落在手臂上,梁安只觉得心里一阵发痒,等江槐吹完后,旋即笑着说道:“不疼了。” 江槐不信:“真的?” 梁安点头:“真的。” 他说着,又想起了什么,摸出刚才江槐给他的那块手帕道:“对了,你给我的手帕,我洗干净再还你。” “不用还我了。”江槐垂下眼睫,面上露出几分羞涩,小声说道:“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梁安道:“是你之前绣的?” 江槐很轻地嗯了声。 得知这是江槐绣来送给他的,梁安顿时喜不自胜,低头看着手帕绣的槐花笑道:“很好看,我很喜欢。” 他说完,仔细将手帕叠好揣进怀里,又说了一遍,“你记得等我,我一定来提亲。” 江槐点头应道:“嗯,我等你。” 他们这会儿正在一片林子旁,林子前是一條分岔的路口,一條路通往山腳,另一条路则通向江家和梁家。 梁安定定看着江槐,江槐也看着他,二人目光交汇,见梁安俯身朝他凑近,江槐并未躲閃,而是缓缓闭上了雙眼。 另一边,陸芦作别榆哥儿,拿着豆腐刚从梁家的院子里出来。 还未走到岔路口,远远便看见江槐和梁安站在一起,两道身影离得极近。 听见来自身后的腳步声,没等唇瓣贴近,靠近的二人便旋即分开,各自把脸扭向一边,雙颊因害羞冒着热气。 陸芦止住脚站在原地,本没想过去打扰,却不想,他的脚步声仍是惊扰到了他们。 看着他们分开后,陸芦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过了会儿才走过去道:“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走了。” 两人仍是有些羞怯,听到陸芦的说话声,适才扭过头朝他看去。 “没,我刚和槐哥儿说了几句,正准备回去。”梁安说着看了眼江槐道:“那我先回去了。” 后面这句话是对江槐说的。 江槐点了下头,等到梁安走后,才冲着陆芦喊了一声,“嫂夫郎,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他这么问,陆芦扯着唇打趣了一句:“怎么?嫌我回来太快?” 江槐忸怩道:“哪有,我只是随口问问。” 陆芦看出他不好意思,只浅浅一笑,把豆腐拿给他,“榆哥儿刚给了我两块豆腐,叫我给你一块,正好你拿回去。” 江槐脸上仍冒着热气,心里却是喜滋滋的,接过豆腐道:“反正也是晌午了,嫂夫郎去我家吃吧。” 陆芦本想说不用,想着正好去问问林春兰怎么做變蛋,于是点头应了声好。 回江家的路上,江槐还是没忍住把梁安要向他提亲的事告诉了陆芦。 江槐说完,又急忙叮嘱他:“嫂夫郎,你一会儿可别跟我阿娘说。” “怎么了?”陆芦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道:“你怕婶娘不答应?还是怕婶娘为难他?” 江槐轻轻嗯了声。 虽说他们两家原本便可能结亲,可自从梁父梁母去世以后,梁家便从未提起过这事。 这些日子因着谈亲事,不少人将这件往事翻了出来,在背地里私下议论。 他知道他阿娘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可因为这事,也多少对梁家有些不满。 “放心吧。”陆芦看着他道:“婶娘一定会答应的。” 江槐仍有些担心:“真的会吗?” 陆芦点点头。 前几日提到亲事时,林春兰明显更看好梁家,大抵是因为梁家一直没提,所以才避着江槐没有多说。 陆芦想到什么,又问江槐:“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 江槐耳尖微红,轻声道:“说了,他说等大哥下山回来之后。” 若是等到江松下山,到那时沈应也该回来了。 陆芦听后,抿唇一笑道:“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43节 江槐微微红了下脸。 到了江家,两人没再聊这事。 还没回去,他们在乡集上发生的事,林春兰便已经听村里赶集的人说了,等他们回来后,林春兰又跟他们仔细问了几句。 两人只说了那汉子来找茬,梁安出手帮忙,并没有提及江槐和梁安私下见面。 林春兰听说是梁安帮了忙,松了口气道:“那可多亏了他,等下回进城,买点东西给梁家送去。” 而江槐听她说着,却是悄悄和陆芦互看了一眼。 这次事后,那姓姚的大娘和她那干儿子再也没出现过,而他们依然每逢赶集都去乡集上卖槐花粉。 从一开始只卖一桶,到后面每回都要卖上两桶,每一次太阳还没升至半空,他们做的槐花粉便很快卖完了。 芒夏过后,天气越来越热,山上能摘的槐米也越来越少。 两人于是没再每次赶集都去,闲着的时候,陆芦便独自在家里打理菜地。 院子里种的韭兰和萱草花都活了下来,扦插在牆角的金樱子也长出了嫩叶,菜地里更是一片蓬勃绿意,辣椒茄子结满茎秆,瓜架和地上都爬满了藤蔓。 地里的菜陆芦一个人吃不完,摘了些给江家梁家送去,多余的打算等晒干了做成盐果子。 上回林春兰教了他做變蛋的法子,正好食橱的篮子里攒了不少雞蛋,陆芦留了一篮,等着沈应回来吃,其余的全都用来做變蛋。 做變蛋可以用雞蛋,也可以用鸭蛋,用鸡蛋做出来的变蛋腌制时间短,蛋清的颜色更透明,口感吃起来也更柔和。 陆芦烧了些稻草做草木灰,又去江家要了些稻壳,另外提前备好盐巴和清水。 听说他要做变蛋,林春兰还多给他一些生石灰。 做变蛋并不难,最重要的是所需的材料比例。 陆芦照林春兰说的,先将生石灰加入清水化开,再依次加入盐巴和草木灰,慢慢搅拌成能黏住蛋壳的灰泥。 待灰泥搅拌黏糊后,他再把一个个鸡蛋均匀地裹上灰泥,接着在裹满灰泥的表面滾上一层稻壳,以免做好的变蛋粘在一起。 在陆芦做变蛋的时候,黑崽趴在他的脚边,歪着脑袋,用又黑又亮的眼珠打量着。 沈应不在这些日子,黑崽长大了不少,看上去却仍是圆滾滚的。 陆芦把做好的变蛋放进坛子里,用黄泥封住坛口,最后将坛子放在阴涼处。 用鸡蛋做的变蛋将近半个月便能成熟,到时候剥掉外壳,用烧过的青椒凉拌最是好吃。 陆芦刚把装着变蛋的坛子搬回屋里,外头的天突然在这时变了色,远方密云拢聚,看样子似要下雨。 夏天的天总是说变就变,方才还是晴空万里,一忽儿便又乌云密布,狂风大作,屋前屋后的树木也跟着不停摇晃着。 陆芦放好变蛋,连忙收着晒在竹筛子里的菜干,收完,又赶緊去把还在小水塘凫水的鸭子撵回草棚里。 雨未到,雷声先至,轰隆一声,一道雪白的閃電劈开乌黑的云层,似银蛇般窜过黑云翻滚的天际。 陆芦被雷声吓了一跳,赶忙躲进屋里关了门,黑崽也紧跟在他的后头进了屋。 又是一声轰隆巨响,豆大的雨点砸落在地,大雨倾盆而下,哗啦啦的雨水敲打在屋顶,旋即连成一块白茫茫的雨帘。 雷電交加,屋外天色昏沉,恍惚间,好似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陆芦双手捂住耳朵,正瑟缩着蜷在牆角,却在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了一道敲门声。 窗前仍是电闪雷鸣,陆芦慢慢起身,沿着墙边走过去,隔着木门,微微颤抖着小声问道:“谁?” 很快,门外便传来了沈应的声音,听出他有些害怕,沈应柔声说道:“陸陸别怕,是我。” 第45章 听到沈应的声音, 陸蘆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趁着雷声的间隙赶忙将门打开。 沈应正站在门口,头上戴着斗笠, 身上披着蓑衣, 弓箭和包袱背在身后,浑身上下都淌着雨水。 屋外仍下着瓢泼大雨,风呼呼刮着, 雨水倾斜着飘进屋内, 在木门上洇开大片水痕。 陸蘆连忙侧身将沈应迎进屋里, 沈应摘了斗笠和蓑衣放在门口,虽披着雨具,身上的衣裳仍是被雨淋湿了大半,脚上的布鞋也泡在雨水里全湿透了。 陸蘆转身进了里屋,拿了块干的布巾子,给他擦着脸上的水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先找个地方躲雨。” 沈应拿过布巾子,邊擦邊道:“我和大松刚下山, 不想走到半路下起雨来,听见雷声怕你害怕,便着急赶了回来。” 陸蘆听了微微一顿。 原来是担心他害怕。 上次回石桥村祭扫时, 他说了一些以前的事, 没想到沈应竟记在了心上。 这会儿外头仍是电闪雷鸣,许是有沈应在,陆芦没了方才那般害怕, 对他道:“你先换身衣裳, 我去烧鍋熱水给你洗洗。” 沈应叫住他:“等一下。” 陆芦停下道:“怎么了?” 沈应从怀里摸出用樹叶包着的野果子, 递过去道:“下山路上看到的野泡, 顺道给你摘了些,还是好的,没压坏,你嘗嘗甜不甜。” 陆芦看了眼接到手里,明明沈应的衣裳都快湿透了,揣在身上的野泡却一个没坏,而且每一个都又大又紅,一看便是摘的最好的。 陆芦尝了个最大的道:“甜的。” 沈应笑了下:“那就好。” 陆芦吃着野泡去了灶屋烧熱水,沈应解下背在身后的弓箭和包袱。 这次上山打猎除了猎了些野雞野兔,还猎到了几头野鹿野狍和一头山驴子,这回猎的是母鹿,比公鹿更值钱。 因着打雷下雨,他急着赶回来,便叫江松先将野鹿野狍和山驴子牵去江家,只拎回几只野雞放在草棚里。 除此外,沈应这次还在山里挖了些草药。 这些草药都是老郎中教他认的,沈应打算直接拿到城里的药铺去卖,炮製过的药材卖得更贵,但他不懂炮製,而且炮制的方法也较为麻烦。 陆芦烧好熱水,让沈应先去洗洗,挽起袖子着手做着晚食。 正好今日从菜地摘了些豆角,想来沈应这一路回来应是饿了,陆芦准备煮一鍋简单的豆角糊汤面。 豆角去掉头尾先切成段,放入锅中焯一遍热水,焯过后磕进一个雞蛋,和面粉一起搅拌。 搅拌好面糊,陆芦接着烧热油锅,把拌好面糊的豆角煎成两面金黄,放入葱姜和其他食材一块儿翻炒。 最后在煎好豆角的锅里加入清水,等到水开过后再下入擀好的面条。 糊汤面刚出锅,沈应便洗好了,洗完后他没穿上衣,只光着膀子走进灶屋,去看陆芦在做什么。 见黑崽像条小尾巴似的跟着陆芦,沈应把它举起来,看了下道:“这么快,才不到两个月,黑崽都长这么大了。” 陆芦盛着糊汤面,回头看了眼,看到沈应光着膀子,不由地耳廓微紅。 他不是头一次见到沈应这样,却仍是有些不好意思,只看了一眼,便很快收回了视线。 沈应没注意到他泛紅的耳廓,放下黑崽,探过身问道:“做的什么?” 在沈应靠近后,陆芦的耳朵更红了,輕声说道:“豆角糊汤面。” 他说完,给黑崽也盛了些面条在碗里,回过身将盛好的面碗端给沈应。 屋外,雨势渐小了些,雨水沿着屋檐滴落下来,远处的天际依然雷声隐隐。 下过雨后,天色變得晦暗起来,两人点了油灯,借着昏黄的灯光吃着晚食。 沈应先喝了口面汤,捉着筷子道:“对了,明日我要和大松去一趟府城。” 陆芦愣了下:“去府城?” 他们每回在山上猎了野物,都是拿去县城卖的,连县城陆芦都只去过一次,更别提比县城更远更大的府城。 沈应点头:“对,这次我们在山里猎了一头山驴子,打算拿到府城去卖个好价。” 陆芦没见过山驴子,有些好奇道:“山驴子是什么?” 竟然还要拿到府城去卖。 沈应道:“山驴子便是麝鹿,可以用来做药材和香料,听吴大哥说,府城里那些达官贵人最是喜欢。” 也正因如此,山驴子比寻常的野鹿卖价更贵,尤其是雄麝,最贵能卖上几百两,甚至几千两。 沈应说完,看着陆芦道:“要不要一起去府城逛逛?” 府城比县城离得更远,坐骡子车到了县城,还要去城里的码头坐船,光是路上的盘缠便要花去上百文。 陆芦搖了下头道:“我就不去了,我在家里等你。” 去府城路途遥远,少说也要花上一日,更别说他们此行还是为了卖山驴子。 就算陆芦去了,也只会跟着他们一路颠簸。 沈应想了想,点头道:“行,你有什么想买的跟我说,到时候我给你买回来。” 听他这么说,陆芦于是思忖了一下,抿了下唇道:“那就买些针线和布料吧。” 上回给沈应收拾包袱时,他看见沈应的钱袋子冒出了线头,布面也用得发旧,正好买了针线和布料给沈应重新缝一个荷包。 这还是头一次听陆芦说想买什么,在他说完后,沈应弯着唇角应了声好。 等他们吃过晚食,外头的天早已黑尽,雷声停了,雨也停了,只屋檐下时不时传来滴答的水声。 许是被方才的雷声吓住,黑崽待在屋里不愿出去,陆芦于是把它留在了屋内。 进里屋时,眼看黑崽跟了过来,沈应又一次把它关在了门外。 自从沈应上山后,两人许久没有親近,刚躺上床,便搂在了一起。 温热急促的气息互相交`缠着,沈应在陆芦的唇瓣辗转了片刻,又缓缓往下移去,头埋在他的颈间。 他一边親着,一边伸手去拿放在床边的小瓷罐,打开盖子才发现,里头的香膏早在他上山之前便已经用完了。 沈应不得不把小瓷罐放回去,从陆芦水润的唇瓣离开,匀了口气看着他道:“等明日我再去买几罐,听说府城里的香膏味道更好闻。” 听说又要买香膏,陆芦不禁红了下脸。 沈应在他唇边輕啄了一下,将他搂紧了些,刚想说睡吧,话还没出口,怀里的夫郎却在这时主动拽了下他。 陆芦微仰着脸,双颊酡红,张了下嘴,小声说道:“不用也行。” 看着他泛着水光的眸子,沈应忍不住微滚了下喉结,片刻后,解开衣帶直接覆了上去。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44节 翌日,天还没亮,沈应便早早和江松一块儿出了门,赶着骡子车去往府城。 他没叫醒陆芦,想让他多睡会儿,可陆芦还是起了,给他煎了几张饼子,叫他帶在路上吃。 雷雨过后,地面的暑气消散了几分,天空如洗过一般,又高又远。 陆芦送走沈应,刚喂完雞鸭,江槐便挎着篮子来找他,约他一起上山去摘菌子。 每逢盛夏雨后,山上的草丛或是樹林里,便会长出一大片菌子,时常有村里的人上山去摘。 其中鸡枞菌的味道最是鲜美,不仅可以炖汤炒肉,还能熬成油鸡枞,下饭或拌面条吃都很不错。 他们刚挎着篮子出门,便有几个年轻的媳妇夫郎走在了前头,江槐于是带着陆芦去了另一条小路。 这几日他们没再去卖槐花粉,江槐便常常来找陆芦绣帕子,想着多绣几块,到时候直接拿去城里卖,城里比村里人多,也能卖的更贵些。 雨后的山林仍氤氲着雾气,树木草叶被雨水冲刷后,连空气里也仿佛浸着湿意。 他们在林间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一棵枯树下找到了一大片鸡枞菌,似一朵朵撑开的小伞,挨挨挤挤长在一块儿,菌盖上仍沾着水珠。 摘菌子时不能太用力,不然菌子容易坏,鸡枞菌的菌柄和菌根都很长,有的时候还需要用上锄头。 陆芦摘着菌子,想到沈应今日要去买针线,对江槐道:“等下回绣帕子,可不可以教我绣鸳鸯?我想绣个荷包。” 上回卖手帕时他看过,江槐绣的花样虽比不上杜青荷,瞧着却也有模有样。 “当然可以。”江槐将摘来的鸡枞菌放进篮子道:“嫂夫郎想绣来送给沈应哥?” 陆芦没有否认,只羞涩地点了下头。 两人继续摘着菌子。 知道沈应和江松今早进了城,江槐闲聊着问道:“听大哥说,他们今日要去府城,嫂夫郎知不知道府城什么样?” 陆芦搖摇头:“不知道,我没去过。” “我也没去过。”江槐道:“但我爹从前去过,他说府城的城墙比县城还要高,街上也更热闹,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瞧瞧。” 陆芦笑着嗯了声,说到进城,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梁安今日也进城了?” 前些日子梁安说过要去江家提亲,乡下人家上门提亲,便是寻常的也要去城里买一包糖或买一坛酒,有的不仅买糖买酒,还会买块布匹,给哥儿做一身新衣裳。 他今早送沈应出门时,好像看见梁家的人也出了门。 江槐道:“好像是吧。” 陆芦道:“那你这几日可要在家里等着,我过几日再来找你绣荷包。” 说到这事,江槐又脸红起来,忸怩道:“谁、谁要在家里等他。” 陆芦道:“那若是他上你家提亲,你不在怎么办?” 江槐听了这话,却不言语了,低下头去,整张脸涨得通红。 看他一脸害羞的样子,陆芦抿着唇浅浅一笑。 下过雨后,鸡枞菌全都从湿润的泥土里冒了出来,不到一会儿,两人便摘了滿滿两篮。 山里的菌子刚破土不久最好吃,吃起来也最鲜嫩,过了几日,菌子在淋过雨后,菌盖便会變软腐烂,口感也会变差。 于是,他们回去放好摘满的篮子,又背上背篓上山接着摘菌子。 将近午时,两人才摘完菌子下了山。 路过竹篱笆围起来的菜地,陆芦顺道摘了几片南瓜的叶子,用来洗掉菌子上的泥土。 除了鸡枞菌,他和江槐还摘了一些牛肝菌、青头菌和鸡油菌。 当然,鸡枞菌摘得最多,这种菌子往往成片生长,只要找到了一丛,便能很快在附近发现一大片。 回去后,陆芦先在木盆里盛满清水,再慢慢用南瓜叶洗着菌子。 他们这次摘的菌子太多,压根吃不完,陆芦打算把多余的鸡枞菌都熬成油鸡枞,装在小罐子里。 而像牛肝菌和青头菌这种个头粗壮又厚实的,则切成菌片曬干存起来,等下回吃的时候直接用水泡发。 光是洗菌子曬菌子和熬油鸡枞,陆芦便忙活了整整一日,一转眼,又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 眼看天色渐晚,沈应还未回来,陆芦蒸好米饭,收了晒干的菌子,站在院子门口往外望了望。 也不知道沈应有没有卖掉山驴子。 望了许久,前面的路口仍然不见沈应的身影,陆芦于是关上院门,准备去村口看看。 刚走出去,便在这时,沈应推着一辆新买的板车回来了。 第46章 看到沈应回来了, 黑崽也跟在陸蘆后头跑出来接他,板車上载着買回来的東西,陸蘆幫着沈应一起推进院子里。 这一趟去府城, 多亏了有吴三带路, 又给他们引荐了買主,他们才得以在天黑之前回到水塘村。 山驢子是沈应和江松一起猎到的,卖掉的银钱他们一人分了一半, 在府城的食肆请吴三吃了頓饭。 只这一头山驢子便卖了四百两, 可惜眼下正是夏天, 若是秋天的山驴子,还能卖得更贵些,少说也要卖上五百两。 卖完山驴子,他们又去府城的市集卖掉了野鹿野狍,还顺路去药铺卖了草药。 等带去的猎物和草药全都卖完后,沈应才在府城采買准备買回去的東西。 他先去给陸蘆买了针线和布料,又到胭脂铺买了香膏,本想顺道买一头拉車的骡子, 去马市问了价后发现太贵,且没有挑中的,便决定回县城再买。 可等他们回到县城, 时辰已经不早了, 沈应于是最后只买了一辆板车。 两人把板车上的東西拿进屋內,除了针线香膏,沈应还买了上回吃过的酥糖, 一把刻刀, 一卷凉席, 另外还有一些别的。 没想到沈应这趟出门买了这么多, 陸蘆看着满桌的东西,拿起一个散发着香味的布袋子聞了下,问道:“这是什么?” 沈应看了眼道:“香澡豆,味道比香胰子好聞,你晚上可以洗来试试。” 陆芦听说过香澡豆,以前陆苇缠着何小满想买,何小满嫌太贵没买给他。 他在陆家时只用过树上摘的皂角,连香胰子都是在和沈应成亲后才用上的,更别说比香胰子还贵的香澡豆。 沈应说完,又解开桌上的另一个包袱道:“对了,我还给你买了件纱衣,你瞧瞧看,喜不喜欢。” 这件纱衣是他在府城的成衣铺买的,想着天气炎熱,陆芦穿上轻薄的纱衣能更凉快些。 陆芦放下香澡豆,转而拿起包袱里的衣裳,颜色是他喜欢的竹青色,又轻又薄,摸起来手感光滑细腻,一看便用的是上好的布料。 陆芦摸着光滑的料子道:“是用蚕丝做的?” 沈应点了下头,知道他心疼银钱,接着又道:“虽是蚕丝做的,但是从前的样式,掌柜的又听我说是给夫郎买的,便给我算便宜了些,只花了十几两银子。” 他没说到底花了多少,但在城里,十几两银子都够买上一支镶着玉石的银簪了。 陆芦仍是觉得有些贵,但知道这是沈应的心意,看了看弯着唇道:“我很喜欢。” 沈应闻言,跟着笑了下道:“喜欢就好。” 陆芦收起纱衣放进里屋,抖开包袱,见沈应只给他买了衣裳,说道:“你呢?怎么没给自己买?” 沈应道:“反正我成日在山里跑,不是刮着便是蹭着,用不着穿这么好的。” 陆芦道:“那我给你做。” 听他要给自己做衣裳,沈应旋即扯着唇,应了一声:“好。” 外头的夜色已然逼近,两人收拾好买回来的东西,沈应提着木桶去院子里冲洗,陆芦则进灶屋去做晚食。 下午洗完菌子,他熬了一罐油雞枞,另外剩了些雞枞菌和牛肝菌,留着晚上一个煮滑肉汤,一个切成菌片炒辣椒。 陆芦先煮好汤底,给切好的肉片裹上红薯粉抓匀,红薯粉要多放些,这样肉片才更容易挂糊,煮出来的滑肉口感也更滑嫩。 趁着煮雞枞滑肉汤的时候,陆芦接着去切洗干净的牛肝菌。 牛肝菌有白的黑的,还有红的黄的,白的叫白牛头,黑的叫黑木碗,他和江槐摘的是黑木碗,菌肉厚实,味道醇厚,最适合和辣椒炒着吃。 炒牛肝菌时可以多放些蒜瓣,油煎过后再炒,更易熟透,也更能激发出属于牛肝菌的独特香味。 沈应冲洗完身上的熱汗,进灶屋来幫忙,看了眼陆芦正在切的菌片道:“今日上山去摘菌子了?” 陆芦嗯了声,切完菌片,将装着油鸡枞的小罐子凑到他面前,“我还熬了罐油鸡枞,你闻闻看,香不香?” 沈应就着他的手凑过去,闻了下点头:“香。” 他说着帮忙盛着煮好的滑肉汤,边盛边道:“我今日进城碰上了梁安,他去城里买东西,说等收完了稻子,想盖间新房,叫我到时候有空去帮忙。” 陆芦哦了声,他大概能猜到,梁安进城是为了买聘禮去江家提亲,盖新房也是为了娶江槐做夫郎。 沈应盛完滑肉汤,并没有端去桌上,而是接着说道:“他还说了你和槐哥儿去乡集卖槐花粉的事,说你们遇上了一个讹钱的汉子,还和你们动了手。” 说到这里,沈应頓了下,看着陆芦道:“你没跟我说。” 他只跟沈应提过卖槐花粉,而和江槐在乡集碰上的事,确实没有跟沈应说。 陆芦抿了下唇道:“我怕你会担心。” “你不说我才会更担心。”沈应直视着他的眼睛,温声道:“下次有什么事,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知道沈应是担心自己,陆芦也看着他点了下头:“嗯,我知道了。” 鸡枞菌煮的肉汤汤鲜味美,鲜得人掉眉毛,挂糊的滑肉又滑又嫩,油煎过的牛肝菌吸足了油脂的香味,炒上辣椒,吃起来更是鲜辣爽口。 两人吃完收拾好,屋外的天色早已黑透。 远处的蛙声,近处的虫鸣,在田野草丛间此起彼伏,反而衬得夜里格外安静。 陆芦正铺着擦拭过的凉席,沈应忽在这时从身后靠了过来,今晚沐浴时陆芦用了香澡豆,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见他靠近,陆芦微偏了下头道:“怎么了?” 沈应嗅着他身上的香味道:“要不要试试新买的纱衣?” 买纱衣时他只大致估量了陆芦的身量,并不知道大小合不合身。 陆芦点了下头,铺好凉席,转头去拿出放在木箱里的纱衣换上。 他內里只穿了件小衫,纱衣轻盈柔滑,薄如蝉翼,走动时,白皙的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 陆芦头一次穿这般轻薄的衣裳,一时有些不太自在,身体微微緊绷着。 见沈应只看着没说话,他更觉几分緊张,抿了下唇才小声问道:“不好看?”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45节 “没有。”沈应微滚了下喉结,仍目不转睛看着他:“很好看。” 他说着向前一步,揽着陆芦的窄腰,直接将他抱到了床上。 脚下忽地一空,被抱起来的瞬间,陆芦下意识勾住沈应的脖颈,衣袖随之滑至肘弯,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臂。 沈应顺着他的小臂缓缓抚去,低头吻上他的唇瓣,陆芦微抬着头,主动回应着,剛穿上的纱衣在宽大的手掌下转眼又褪了大半。 亲了一会儿,沈应伸手拿起床边的小瓷罐,贴在他耳边又说了句:“再试试香膏。” 陆芦埋在他的怀里,很轻地嗯了声,却是整张脸都红透了。 屋外,蛙声虫鸣仍在此起彼伏,屋内,急促的喘声也跟着连绵不断。 次日,梁安果然去了江家提亲。 听说梁家的人登了江家的门,左邻右舍纷纷前去凑熱鬧,挤在江家的院子门口一股脑儿地往里瞧。 汉子上门提亲,哥儿是不能露面的,江槐于是躲在屋里,和陆芦一起坐在土炕上绣帕子。 陆芦本没想来打搅,是江槐让他过来陪他,他才带着针线上了门来,正好来跟江槐学着绣鸳鸯。 想来是知道梁安会来提亲,江槐有些紧张,不想一个人待着。 土炕上,江槐摸了下陆芦手里的布料道:“这料子是沈应哥买的?真好看。” 陆芦点点头。 江槐道:“沈应哥眼光真好,这料子真好看。” 陆芦看了眼窗外,笑着道:“还是梁安买的料子更好看。” 方才梁安进门时,他都瞧见了,两只手提满了东西,除了糖和酒,另外还提了两块肉和两匹布。 又是糖酒又是肉布,这在乡下算是顶好的聘禮了。 听他提到梁安,江槐低着头面露羞赧,一边绣着帕子,一边有些担心地往窗外看了一眼。 陆芦笑了下道:“放心吧,婶娘一定会答应的。” 被陆芦看穿了心思,江槐耳根微微一热,直到看见林春兰收下了梁安送来的聘礼,适才从窗前收回眼来。 院子里,林春兰接过糖和布料,江大山接过肉和酒坛,江松和杜青荷也没閑着,一人端出凳子,一人沏着茶水。 林春兰看了眼满手的东西,忍不住说道:“怎么买了这么多。” 梁安捧着杜青荷端来的茶水,听林春兰这么说,有些局促地回道:“不多,婶娘别嫌弃才是。” “怎么会嫌弃。”林春兰满脸堆着笑,说着扭头去吩咐江松,“大松,快去后院捉只鸡,等会儿杀来炖汤吃。” 吩咐完,林春兰又笑着对梁安道:“一会儿就别走了,叫上你大哥和嫂夫郎,晌午来一起吃个饭。” 依照乡下的规矩,提亲时哥儿家若是应了这门亲事,便会留下汉子吃顿晌午饭。 林春兰既叫他留下来,显然便是答应了他的提亲。 梁安顿了下回过神,连忙点头哎了声,高兴得差点说不出话。 屋里的江槐听了,同样面露喜色,脸颊上晕开一抹淡淡的红云。 江松得了吩咐,随即去后院捉鸡,剛转过身,林春兰又叫住他:“再捉只鸭,去叫大应也来,晌午我再炖个红烧鸭。” 江松旋即应道:“好嘞!我这就去!” 林春兰打开包着糖的油纸,给左邻右舍一人分了一块,院子门口凑热鬧的众人这才慢慢散去。 这边,江家上下很快忙碌起来,一时间热闹非常,而另一边,梁家大房的院子却是大门紧闭。 方才那些凑热闹的人得了糖,从江家门口离开,一边走一边议论着。 “你们刚才看见没,梁安不仅送了两坛酒两包糖,还送了两块肉两匹布,那布料听说是城里布庄买的,一点儿都不便宜呢。” “我还是头回看到聘礼这么多的,一看便花了不少工夫,看来梁安早就对槐哥儿有心思了。” “人家本就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要不是梁安爹娘去得早,说不准这会儿早都成亲了。” 正閑聊着,几人从梁家门口路过,正好看到梁家大房的朱氏开门出来。 最先说话的那个婶子扫了眼她,故意拔高声量,大声接过话道:“对啊,可不像某些人,明明知道人家有那心思,还去横插一脚,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个儿配不配得上。” 听说梁安去了江家提亲,朱氏正准备去看热闹,谁知刚打开门,还没迈出去,便听见了门外传来的闲聊声。 听到那个婶子带着嘲讽的议论,朱氏随即又关上了院门,咬了咬牙,心中却很是不甘。 江家答应了梁安的提亲?怎么可能,一定是江家瞎了眼! 第47章 江槐和梁安定亲的事很快便在水塘村传开了。 村里人都知道江家梁家关系好走得近, 对他们两家结亲并不意外,只干活时偶尔闲聊几句,都说他们是天作之合, 一看就很般配。 定了亲, 两人来往不用再避讳,路上碰见,梁安总会叫住江槐, 今日送果子, 明日送豆腐, 回回都让他揣满手回去。 江槐依然每天来找陸芦绣帕子,陸芦也跟着他一块儿绣荷包,花了好几日,终于绣好了荷包上的鸳鸯。 天一日比一日热,头顶的太阳火辣辣烤着地面,树上的知了滋儿哇叫得人心烦。 转眼到了收稻子的时候。 水田里的稻子成熟了,一串串金黄的稻穗往下低垂着,沉甸甸压在稻秆上, 远远看去金灿灿一片,在烈日下分外耀眼。 东边的天儿剛蒙蒙亮,日头还没钻出来, 村里的人便陸陸续续出了门, 手上拿着镰刀,脖子搭着汗巾,在微凉的晨风中去到田里收稻子。 收稻子大多都是汉子的活, 汉子去田里干活, 媳妇夫郎留在家里燒饭, 也有的会帮着一起割稻子, 或是到曬坝上翻曬稻穀。 乡下人家寻常一日只吃三頓饭,只有收稻子时下午会加一頓,吃些粥饭饼子填肚子,也正好趁着打尖歇一歇。 有的时候忙起来赶不及回去吃,媳妇夫郎们便把做好的饭菜送去田里。 江家田地多,早在前几日,便已经开始忙了,连林春兰也去了田里帮忙,只留下江槐和杜青荷在家燒饭。 沈應只种了两块水田,用不着这么急,等到江家收完了一块地,才开始去田里收稻子。 水田的水早几日便放干了,直接踩进田里,也不用擔心双腳陷进去。 趁早上太阳还未升起,陆芦也拿着镰刀下了地,跟着沈應一块儿去割稻子。 稻子的葉子又细又长,边缘长着细小的锯齿,碰上很容易扎手。 陆芦于是裁了块布料,做了两副套袖,自己戴了一副,也帮着沈應一起戴上。 陆芦割稻子,沈應搬来搭斗。 搭斗是去赵家村的木匠那儿做的,四四方方一个,四周用竹篾编的挡席围着,以免摔打时稻穀四处飞溅。 沈应双手握着一把稻穗,举过肩膀,用力摔打在斗架上,稻穀随之脱落,连同一些细碎的稻葉,一起掉进搭斗里。 等到搭斗里的稻穀快装满了,再用簸箕装进箩筐,挑去曬坝上晾曬。 陆芦早早铺好了晒垫,就铺在江家晒垫的旁边。 水塘村有好几块晒坝,都在水田边,谁家水田离哪一块近,便晒在哪一块。 沈家江家和梁家的稻谷都晒在同一块晒坝上,沈家的秧苗插得晚,这会儿还没开始收稻子。 冯香莲自从摔了一跤后,这几个月消停了许多,成日待在家里,沈文禄也不出门,只有沈穗偶尔出来割草干活。 太阳剛升起来没一会儿,沈应便擦着汗叫陆芦回去歇着。 陆芦拿着木耙子翻了翻晒在晒垫上的稻谷,把掺在稻谷里的稻葉耙出来,耙平摊匀,让稻谷在太阳底下慢慢晾晒。 日头才升上树梢,地面便冒着热气。 陆芦想着给沈应泡壺茶水送来,再给他拿條干的汗巾,便依沈应的话先回去了。 为了早点出门,他们早上只吃了几块饼子,并不挨饿,正好回去早些做午食。 回去后,陆芦摘下手腕上的套袖,先去小水塘喂了鸡鸭,天气热起来,鸡鸭都躲去了水边纳凉。 黑崽剛才也跟着跑了出去,回来路上跑累了,吐着舌头趴在狗窝旁,一动不动。 陆芦给黑崽添了碗水,捧着筲箕去地里摘菜,苋菜已经过了季,播撒的菜种只剩下蕹菜。 他掐了一把蕹菜的嫩叶,又摘了些茄子和豆角,走过瓜架,顺手摘了几條苦瓜。 摘回来的菜泡在水里,陆芦接着烧热水泡薄荷茶,薄荷叶清凉解暑,泡成茶水喝最是解渴。 泡好的茶水在一边放凉,陆芦转头从食橱里拿了块肉,剁成细碎的肉餡。 剁完肉餡,他把洗干净的苦瓜切成段,去掉瓜瓤,将用料汁调过的肉馅填进去,放入蒸屉蒸熟。 一道简单的苦瓜酿便做好了。 趁着蒸苦瓜酿的间隙,陆芦扔了几个青椒在灶膛里,待青椒的表皮變得焦黑,用钳子夹出来,撕掉外皮便成了烧椒。 上月腌的變蛋已经熟了,他从坛子里捞了几个,剥掉灰泥稻壳包裹的外壳,拌进烧椒里,加入酱油香油蒜末拌匀,做了道凉拌變蛋。 拌好变蛋,陆芦又烧了道豆角焖茄子,另外清炒了一道蕹菜。 做好的饭菜装进篮子里,盖上布巾,陆芦提上薄荷泡的茶水,挎着篮子去田里给沈应送饭。 一转眼,太阳便已升到半空,烈日炙烤着大地,树上蝉声不断。 去的路上,正好碰上江槐和杜青荷也来送饭,陆芦于是和他们同路。 江槐去田里叫他们吃饭,陆芦在树荫下找了块石头放下篮子。 沈应翻晒完稻谷,从晒坝走过来,拿干的汗巾擦了把臉,提起水壺仰头灌了大口薄荷茶,汗水和茶水一起沿着喉结滑落。 陆芦把篮子里盛菜的碗一个个端出来,看了眼他道:“慢点喝。” 沈应喝完放下水壶,擦了下嘴,看着摆放在石头上的饭菜道:“不是让你回去歇着,怎么忙活了这么多。” 收稻子是力气活,不吃饱怎么干活。 陆芦盛好米饭,把筷子拿给他:“吃饱了才有力气。” 不一会儿,江家人也从田里回来了,坐在另一边的树荫下歇凉,江大山喝着茶水,林春兰摘下头顶的草笠扇着风。 江鬆晒完稻谷,从他们旁边走过,扫了一眼道:“嚯,芦哥儿做了这么多,大应今儿可吃得真好。” “都是些家常菜。”陆芦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大鬆哥要不来一块儿吃。”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46节 “他就等着你这话呢,芦哥儿你可千万别叫他。”杜青荷从篮子里端出一碗肉菜,说着看向江松道:“怎么?我做得不好吃?” 江松连忙道:“哪有的事,我媳妇做的最好吃!” 杜青荷听了这话,这才满意地笑了下。 树荫下,杜青荷摆着饭菜,江槐盛着木桶里的吃食,盛好,一手端着一碗,朝他们走来。 “嫂夫郎,沈应哥。”江槐把碗端给他们道:“快尝尝我做的。” 陆芦连忙伸手接过碗,碗里的吃食跟豆腐似的,一块块绿莹莹的,在碗底颤巍巍晃动着。 他看了眼道:“是树叶豆腐?” 江槐点点头:“对,我刚做好的,加了糖水,嫂夫郎尝尝味道怎么样。” 陆芦听他的话尝了口,树叶豆腐用井水湃过,又清凉又爽口,还带着一股草木淡淡的清香,刚吃进嘴里,便很快滑下了喉咙。 陆芦笑着道:“好吃。” 沈应跟着誇道:“槐哥儿做吃食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那就好。”见他们都说好吃,江槐收起碗道:“我给梁平哥也送一碗去尝尝。” 知道他是想着给梁安送去,陆芦弯了下唇道:“去吧。” 梁家的水田离得不远,走过两条田埂就是,梁平梁安刚割完稻子,走到水田旁的树下歇腳。 榆哥儿还没送饭来,江槐先把树叶豆腐端给了他们吃。 梁安埋头大口吃着,额上的汗珠贴着鬓角滚落下来,他边吃边夸道:“真好吃,槐哥儿你手真巧。” 江槐被夸得面色羞赧,见他满头热汗,摸出揣在身上的手帕给他,“擦擦吧。” 梁安看了眼没接:“没事,我带了汗巾子,你的手帕揣着自个儿用,别被我弄脏了。” “手帕本来就是用来擦汗的。”江槐假装板着臉:“你用不用?不用我以后都不给了。” 梁安忙道:“我用。” 他接过手帕擦着汗,挪开脚,站到江槐对面,“你站我那儿,小心晒着。” 树荫下,陆芦正目不转睛看着不远处的二人,这时,身旁的沈应也拿汗巾给他擦了一下。 “一会儿你先回去。”沈应给他擦着道:“日头大,别晒着,我等会儿割完就回来。” 陆芦收回目光点点头,仍是不太习惯在外人面前这般亲昵,本就被热得泛红的脸,顿时更红了。 江秋还在家里,杜青荷送完饭便先回去了,陆芦和江槐等他们吃完,才挎着篮子在后头一起回去。 路过一片水田,有个哥儿正在田里割稻子,旁边还有个上了年纪的汉子在摔稻子,瞧着像是他的爹亲。 两个来送饭的中年夫郎从他们身旁擦过,看见田里干活的哥儿,在背后窃窃私语着。 “这不是孟家的哥儿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以前可没见他回娘家来干活。” “我听说好像是他夫家要休了他。” “这是怎么回事,他嫁的夫家不是挺好吗,怎么会休了他。” “还能怎么回事,生不出来呗,都嫁过去快四年了,肚子里还没一点儿动静,他夫家能不着急吗。” “可他们不是从小便定了娃娃亲吗,感情也好,我记得当时给的聘礼可高了。” “嗐,感情好有什么用,生不出来照样被嫌弃。” 那两个中年夫郎说着走远了,陆芦听了他们的话,忍不住朝那田里的哥儿看了一眼。 江槐走了几步,见陆芦仍站在原地,回头喊了他一声嫂夫郎。 陆芦随即回过神,连忙加快步子跟上他。 知道他听到了方才那两人的闲话,江槐斜睨了眼那两个走远的中年夫郎道:“别人能生不生关他们什么事,真是乱嚼舌根的碎嘴子。” 陆芦抿了下唇道:“他们刚才说,那哥儿和他汉子从小便认识,感情也很深厚。” 江槐撇撇嘴:“从小认识又怎样,会变的始终会变。” 说完,看他面露沉思,怕他多想,江槐急忙又道:“嫂夫郎你别擔心,旁人我不清楚,反正沈应哥是肯定不会变的。” 陆芦轻轻嗯了声,又看了眼那哥儿,眸子里却隐隐有些担忧。 第48章 入夜, 夜色靜谧,藏蓝色的夜空布滿星子,预示着明天又是一个晴日。 忙碌了一日, 终于可以歇下, 两人盥洗后,早早躺上了床。 夜里虽比白日凉爽,地面仍裹挟着暑气, 就连身下擦拭过的凉席也带着热意。 陆蘆于是側着身子躺着, 沈應和他一样側着, 闭着眼睛面朝着他。 陆蘆靜静看着他的臉,不由地想起今天在田里割稻子的哥儿。 明明曾经感情那般深厚,又自小定了娃娃親,只因那哥儿没有生養,他的夫家便嫌弃他,要休了他。 这么说来,他和沈應甚至并非早就相识,还是因为换了親事才会和沈應成親。 虽说沈應想娶的人本就是他, 可若是他也像那哥儿一样无法生養,沈应会不会也…… 想到这里,陆蘆缓缓朝着沈应伸过手去。 若是他早日生下娃娃, 或許便不会像那哥儿一样。 指尖刚触到沈应的衣带, 陆蘆又很快缩回了手,心在胸腔里扑通直跳。 他到底是个哥儿,主动做这种事, 实在有些羞耻。 可一想到那个割稻子的哥儿, 陆芦又重新鼓起了勇气, 不想刚伸出手, 还未靠近,沈应却在这时冷不丁捉住了他。 看到沈应突然睁开的眼睛,陆芦猛地吓了一跳,手腕被捉住,他和沈应的距离也在瞬间拉近。 身体贴着身体,臉对着臉。 沈应低眸掃了眼衣带,又抬起眸子看着陆芦,缓了缓吐出两个字:“想要?” 陆芦闻言,顿时羞红了脸,片刻后低下眸子,很輕地点了下头。 天气太热,两人不一会儿便浑身是汗。 汗水顺着沈应结实的腹部淌下来,陆芦紧紧攀着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快热化了。 完事后,两人又盥洗了一次,把凉席也重新擦拭了一遍。 等陆芦再躺回床上时,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双腿软得不行,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汉子身体比哥儿烫,怕热着陆芦,沈应没挨着他,而是和方才那样侧身躺着,輕輕摇着手里的蒲扇。 陆芦累得睁不开眼,在轻摇的蒲扇下很快便睡着了。 次日,果然又是晴天,天空湛蓝,万里无云。 因着昨晚做了那事,陆芦起晚了些,沈应叫他待在家里歇着,自个儿去了田里收稻子。 陆芦本也想去帮忙,可等他醒来,时辰已经不早了,他索性收拾着去做午食,正好等会儿早些给沈应送去。 陆芦拿着掃帚,先把地上的落叶扫了,又去喂了鸡鸭,天热起来,母鸡母鸭都不爱下蛋,一天顶多捡上两个。 他没放进篮子里,准备一会儿用来炒酸豆角,转头去地里摘回一个圆滾滾的冬瓜。 冬瓜口感清爽,汁水也多,最适合燉汤吃,唯一不足的是,切开后的冬瓜容易坏,最快两日内便要吃完。 陆芦打算燉个冬瓜排骨汤,再清炒一道冬瓜片。 排骨是陆芦托江槐在肉摊买的,一大早江槐便赶着骡子车去了赵屠户的摊子,买好又给他送过来。 近日农忙,家家户户都在收稻子,为了有力气幹活,几乎每顿都要沾点油荤。 炒肉片吃有些腻,陆芦于是今日换了个花样,叫江槐帮忙买了排骨炖汤。 陆芦削去外皮,掏掉瓜籽和瓜瓤,把冬瓜切成块,和焯过水的排骨炖在陶锅里。 冬瓜的瓜肉过于疏松绵软,炖太久容易软烂,要等排骨煮好再放进去。 林春兰给的冬瓜苗结的冬瓜又大又胖,陆芦把冬瓜籽留了下来,洗幹净晒在院墙上,等晒幹了收进布袋子,来年春天正好种在地里。 排骨汤炖上后,陆芦打开盐水泡菜的坛盖,用筷子捞着泡在坛子里的酸豆角。 酸豆角是陆芦在沈应上山之前泡的,他捞出来掐了小段,尝了下味道,已经泡出了酸味。 陆芦把酸豆角切碎,磕进几个鸡蛋在碗里搅匀,让豆角碎全部裹上蛋液,再放入烧热的油锅里。 炒好的酸豆角炒蛋酸爽脆嫩,咸香十足,吃起来既开胃又下飯。 一碗冬瓜排骨汤,一碗清炒冬瓜片,还有一碗酸豆角炒蛋。 陆芦另外盛了碟腌透的脆青梅,拿了两个煮好的咸鸭蛋,才挎着篮子出了门。 汤在碗里容易洒,陆芦盛在了一个瓦罐里,用布绳系了个活结,兜着罐底提在手上。 路上走过昨日那块水田,那个哥儿和中年汉子今日也在田里割稻子,一前一后弯着腰。 毕竟是哥儿,力气比汉子小些,干活自然也要慢些。 几个妇人送飯路过,又在那儿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余光时不时往那二人偷瞄一眼。 那中年汉子拿着镰刀直起身,粗着嗓子,对着那嚼舌根的人道:“我家哥儿如何关你们什么事,有本事当着我的面儿说,在背后嚼什么蛆。” 清瘦的哥儿上前两步,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角,小声喊着:“爹亲,别搭理他们。” “他们说娶就娶,说休就休,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面对自家哥儿,中年汉子立时放柔了语气:“咱们不受那气,这就去找他们和离,你日后便留在家里,爹亲养你。” 那哥儿眨了下微润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哽咽,片晌后点了点头。 被说了一顿,知道中年汉子不好惹,那几个嚼舌根的妇人很快便散了。 陆芦也收回了视线,挎着篮子继续往前走。 那哥儿有爹亲护着,哪怕同夫家和离了,也能回自家住,可他不能,他的阿爹和爹亲都不在了。 今日江家去了另一块水田收稻子,没和他们在一处,走到树荫下,陆芦和昨日一样把篮子里的菜碗端出来放在石头上。 沈应耙平稻谷,从晒坝上走过来,擦着汗水拿了一个碟子里的脆青梅。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47节 见陆芦似是有些走神,沈应嚼着梅子问他:“怎么了?” 陆芦仍在想着那个哥儿,听见询问声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没事。” 沈应在他旁边坐下,用草笠给他扇着风,趁着四下无人,凑到他跟前问了句,“腿还软吗?” 听到这话,陆芦顿时红了下脸,很小声且结巴地回道:“不、不软了。” 看他双颊泛红,一脸害羞的模样,沈应忍不住提了下唇角。 沈家的水田里,沈穗正弯着腰割稻子。 晨时天色微亮,沈文禄便带着沈穗来了田里干活。 冯香莲在家里躲懒没出来,太阳刚升起没多久,沈文禄也回去了,水田里这会儿只剩下了沈穗。 眼下已是正午,沈穗割完稻子,从田里上来,一个人坐在不遠处的田埂上。 看样子沈文禄压根没叫她回去吃饭。 沈应在树荫下遠远看了一眼,起身拍了下身上的草屑道:“我去叫穗姐儿过来一块儿吃。” 陆芦点头嗯了声。 沈应走过去,和沈穗说了几句,起初沈穗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一会儿,才跟着沈应走了过来。 陆芦摆好菜,盛了两碗米饭,待沈穗过来后,拿了个咸鸭蛋给她。 沈穗不好意思接,摇着头摆了下手。 陆芦柔声道:“拿着吧。” 沈穗犹豫了会儿,才接到了手里,伸手时露出一截手腕,上面交错着几道红痕,她怕被看见,又急忙把手缩了回去。 陆芦却还是一眼便看见了,旁边的沈应也看到了,没等陆芦开口,看着她先问了句:“你阿娘又打你了?” 沈穗抿了抿唇,低着眸子点了点头。 前几日冯香莲想花錢请人收稻子,打开木匣子拿錢,才发现里头的银票少了两张,想起沈穗上回买肉多拿了一块回去,冯香莲便说是她偷的。 她每日都在冯香莲的眼皮子底下,哪里偷得了钱,冯香莲明明已经猜到是沈丰做的,还是将这事怪在了她头上,为此打骂了她一顿。 哪有又叫人干活又打人的,沈家的人做的实在过分。 沈应听完皱着眉,放下碗道:“我去找他们。” “不用。”沈穗听了这话,连忙阻拦道:“大哥和嫂夫郎已经帮我够多了,不用去找他们,而且过了这么几日,我的手腕也不疼了。” 若是去找了他们,或許又像上次那样,冯香莲又借此找他们麻烦,说这钱是她偷去拿给了他们。 看出沈穗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沈应顿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就算他去找了冯香莲,等他走后,保不准冯香莲又趁他不在的时候打骂沈穗,甚至下手更重。 沈应想了想,重新端起碗,捉着筷子夹了块排骨给她:“吃吧,你嫂夫郎做的。” 沈穗点点头,低头轻轻咬了口滿是肉的排骨,又抬起眼道:“嫂夫郎做的真好吃。” 陆芦闻言,也夹了一块排骨在她碗里,浅浅一笑道:“好吃就多吃点。” 沈穗笑着看着他:“谢谢嫂夫郎。” 饭后,沈穗怕被沈文禄撞见,给他们惹来麻烦,没有多待,吃完便回了沈家的水田。 沈应也换上带来的干汗巾,拿着镰刀继续去了田里收稻子。 待他们都下了地,陆芦收拾着碗筷,把盛菜的碗放回篮子,提着空瓦罐回去。 路过那块水田时,他又看了一眼,那哥儿和他爹亲已经不在田里了。 夜里,星辰满天。 窗户半开着,带着一丝微凉的夜风从窗外吹进来。 沈应躺下后,刚闭上眼,陆芦便在这时又朝他靠了过来,伸手解着他腰间的衣带。 沈应再次捉住他的手,不等他靠近,吻着他的唇先覆了上去,同时心里泛起些许高兴。 以前陆芦在这事上从未这般主动过。 高兴之余,沈应又隐隐觉得有些奇怪,最近陆芦似乎过于主动,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上回在山里待的太久。 但很快,看着眼前脸色潮红的夫郎,沈应便又无暇去多想了,而是专注着身下的动作。 汗水沿着后背滚落,屋内的二人热汗涔涔,连吹来的凉风也驱散不了半分热意。 第49章 沈應种的稻子不多, 只三四日便收完了,收完还需在太陽下暴晒,没晒幹的稻穀容易长虫, 有的还会发霉。 这几日太陽大, 日头足,只需将晒在晒垫上的稻穀耙平摊匀,翻晒两日就能收回去。 在收回去之前, 还要先去掉稻穀里多余的杂质, 譬如一些瘪粒和灰糠。 为此, 沈應向江家借来了扇车。 江家田里的稻子还没收完,前几日晒幹的稻穀先收回去了,用过的扇车就放在晒坝上,正好借来用用。 傍晚时分,太陽还没下山,一轮红日悬挂在远处的山头,晚霞像火一样燃烧着,灿烂而绚丽。 另一边的天空却是一片湛蓝, 淡淡的月牙若隐若现,积云似鱼鳞般铺在天上。 晒坝上,扇车的出风口正对着割完稻子的水田, 扇葉和木架在摩擦下发出吱嘎声响。 沈應摇着曲柄, 陸芦在旁边帮忙,用竹撮箕盛着稻谷,倒入扇车的粮鬥里。 随着扇葉转动, 稻谷里的瘪粒灰糠随之从出风口吹了出去, 只留下幹净饱满的稻谷, 从扇车下的出粮口流进箩筐里。 两塊水田的稻谷裝了好几个箩筐, 他们的箩筐不够用,陸芦于是又向江家借了几个。 等所有稻谷去完杂质后,沈應才挽上扁担,将裝满稻谷的箩筐挑回去。 陸芦早早清理好搭鬥,用来装稻谷,草棚堆着干柴,还放着鸡笼,没有空余的地方,他便把搭斗放在了堂屋里。 陸芦挑不动箩筐,背着背筐跟在沈应身后。 余晖映着他们的身影,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蜻蜓从草叶上飞过,青蛙蹬着后腿窜过脚边。 夕阳褪去,远山的轮廓逐渐模糊,天地间只余下一丝淡淡的绛色。 回去后,沈应把稻谷装进搭斗里,陆芦进灶屋去做晚食。 等他们吃好盥洗完,一轮弯月刚好从树梢爬上来,明亮闪烁的星子缀满夜空。 夜里屋子闷熱,他们搬来一把竹椅在院子里乘凉,仰头看着夜幕上流淌的星河。 空气里仍带着太阳晒过稻谷的味道,水田间全是蛙声与虫鸣,隐约还伴着几声犬吠,衬得夜里愈加宁静。 只有一把竹椅,沈应便叫陆芦坐在他的怀里,摇着蒲扇给他扇风。 一开始还算规矩,慢慢地,便动起了手来。 陆芦身上穿着新买的纱衣,本就轻透,宽大的手掌紧贴着布料,炙熱的温度随即传递过来。 他早就习惯了沈应的接触,一阵轻抚后,身体很快便软了,整个人瘫在沈应怀里。 沈应在后面搂着他,亲着他白腻泛粉的后颈,手掌缓缓往前移去,滑入衣摆。 察觉到他的意图,陆芦顿时神色一慌,刚要起身,又被沈应拽了回去,面朝着沈应,趴在他的身上。 陆芦动了下唇,还没来得及开口,嫣红的唇瓣便在下一瞬被沈应堵住,随后位置调换,后背靠着竹椅,坐在了下面。 沈应在他的正上方,俯身叩开齿关,在他唇上辗转了片刻,又埋下头去,于另外两处反复亲着。 陆芦攀着他的手臂,微仰着头,雙眼水雾迷蒙,眸子里落满细碎的星光。 过了一会儿,他才从沈应的唇下匀了口气,在被沈应分开后,红着脸抓住那紧实的手臂道:“别,还、还在外面。” 本想说没有人会看见,可看着夫郎眸底泛起的水光,沈应仍是心头一软,低着嗓音道:“那就进去。” 他说着,将陆芦打横抱起,两三步跨进了里屋。 擦拭过的凉席仍带着熱气,可两人根本顾不及,很快,陆芦便融化在了一片热意里。 皎洁的月光从窗外泄进屋内,随着两道重叠起伏的身影,床帐间的蘭花香气也越来越浓烈。 完事后,两人不得不又洗了一次,陆芦没了力气,沈应便用热水给他擦拭了一遍。 每次做完那事,陆芦都很是听话,尤其在他擦拭的时候,让抬手便抬手,让抬脚便抬脚,乖软得不行。 沈应擦完躺回床上,将陆芦重新搂在怀里,想起这几日夫郎格外主动,轻揽着他的肩膀,温声问道:“有心事?” 陆芦本已经困了,听见这话又倏地睁开了眼睛,偏过头去,躲着沈应的视线,抿了下唇摇头:“没、没有。” 看来是真有心事。 沈应没让他躲,追着陆芦的唇又吻了上去,把他整个人钳在怀里。 见他手掌往下移去,似是又要做那事,陆芦用手推了一下,想要躲开。 沈应却根本不给他躲避的机会,轻轻握住他,柔声喊着:“陸陸。” 随后,又在他耳边问了句,“真的没有?” 被沈应握住了某处,陆芦顿时浑身紧绷,眼眶微微泛红,这才不得不说了出来。 不仅说了那哥儿的事,还说了自己心中的忧虑。 难怪这些日子突然这般主动,原来是因为看到了别家的哥儿,担心有朝一日被他休弃。 听他说完后,沈应旋即松开了手,不由泛起一丝心疼,展开雙臂将陆芦搂进怀里,轻抚着他的后背。 “放心,我不会抛下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夫郎。”沈应抱着他,语气温柔道:“我娶你也不是为了生娃娃,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陆芦抬了下唇,眼眶仍是红红的,小声道:“可是……你之前说你喜欢娃娃。” “我喜欢的是你和我的。”沈应定定看着他,眸中深情脉脉:“但若是在你和娃娃之间选一个,我只会选你。” 陆芦眼角仍挂着泪,眨了下长睫道:“真的?” “真的。”沈应说着,凑到他耳旁低声说了句:“真有了娃娃,反而不方便。” 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方便,陆芦耳根登时烧了起来。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48节 见他一脸害羞,沈应没忍住又亲了亲他,陆芦先是顿了下,随后微抬着头迎上去。 为免再去盥洗一次,两人这回没有做别的,只亲了一会儿便分开了。 沈应轻轻摇着蒲扇,哄着的语气,轻声道:“别多想了,睡吧。” 陆芦点头嗯了声,歪着头靠着沈应,缓缓闭上双眼。 月白风清,夜色沉沉。 两人互相依偎着,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收完稻谷,田里的活还不算完,抽空还要去撿稻穗。 割稻子时难免会有遗落的稻穗,就算自家不撿,也会有别的人家去捡。 对乡下人来说,稻谷便是用汗水种出来的,从插秧到割稻,每一粒稻谷都凝聚着艰辛,也都弥足珍贵。 翌日,太阳刚够上树梢,沈应便背上背筐去了田里捡稻穗。 等到万丈霞光散开,将天上的云层镶上金边,陆芦也收拾好出了门。 今日不用收稻子,终于有了清闲,陆芦装了一筐新收的稻谷,去江家借石碓舂米。 江大山三人一大早便去了地里干活,江家只有杜青荷和江槐在。 石碓就在草棚下,昨个儿才用来舂过新米,江槐让陆芦尽管用,还在一旁帮他用木棍拨动着碓臼里的稻谷。 碓杆的碓嘴正对着碓臼,陆芦踩在碓尾,不停抬起砸落,直到稻谷被舂去外壳,捣出圆润饱满的谷粒。 踩碓杆也是力气活,两人交换着踩,一会儿陆芦拨稻谷,一会儿江槐踩碓杆,配合十分默契。 而杜青荷则在灶屋里做米凉皮。 米在昨夜便泡好了,用过早食,江松出了门干活,她便把泡好的米用石磨磨成细腻的米浆。 江秋一个人坐在门口和黃豆黑豆玩,有江槐和陆芦在院子里看着,不用担心乱跑。 杜青荷生好火,在鍋里放上蒸屉,舀一勺米浆倒入提前准备好的盤子里,轻轻晃匀,等到米浆均匀铺满盤底,再把盤子放进蒸屉。 她舀了几盘米浆,一层层放好,最后盖上蒸盖。 在蒸米凉皮的时候,杜青荷也没闲着,将地里摘回来的黃瓜切成细丝,放在一旁备用。 待到盘底的米浆逐渐凝固,边缘微微翘起,表面冒出气泡,米凉皮便蒸好了。 杜青荷先用木盆盛了盆凉水,直接将取出来的盘子放进木盆里,轻轻一揭,米凉皮很快便从盘底脱落,在凉水中浸过后,口感也更柔韧。 杜青荷取出薄薄的米凉皮,切成大小均匀的长条,又在上面码上切好的黄瓜丝,接着去调料汁。 村里每家每户秋天都会收些辣椒,晒干后用针线穿成辣椒串,挂在门口,颜色红彤彤的,既好看,吃的时候也方便。 晒干的辣椒用剪子剪成段,在鍋里翻炒出焦香,再用石臼碾成碎末,便成了辣子面。 辣子面昨晚便碾好了,杜青荷舀了几勺在碗底,又切上些蒜末葱碎,起锅烧上热油,淋在辣子面上。 热油滋啦一声溅开,辣椒与蒜末的香味瞬间激发出来,浓郁的辛辣香气顿时溢满整间屋子。 杜青荷拌着辣子料汁,走出灶屋,站在门口对着草棚下的陆芦喊道:“芦哥儿,快来吃米凉皮。” 听她说吃米凉皮,江槐顿时眸子一亮,扭头问道:“嫂子做好了?” “做好了。”杜青荷笑着道:“你们快洗了手来尝尝吧。” 料汁里除了辣子面和蒜末,杜青荷还滴了几滴香油,另外加了酱油、陈醋和些许白芝麻。 调好的料汁拌在米凉皮上,米白的凉皮薄而透明,料汁浸着红亮的油花,光是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阳光穿过枝叶间的罅隙,在地上洒落一片斑驳树影,几人一起坐在树下,伴着树上的蝉鸣,捧着碗吃着米凉皮。 江秋吃不了辣,杜青荷只给他放了酱油和香油。 米凉皮在凉水里浸过后筋道爽滑,每一塊都裹满了香辣的料汁,搭配清爽脆嫩的黄瓜丝,吃进嘴里又辣又爽口。 陆芦只吃了两口,嘴唇很快便被辣得红扑扑的,额上瞬间渗出薄汗,嘴里却是根本停不下来。 江槐更是直接把头埋进了碗里,稀里呼噜便吃了大半,只差把料汁也给喝了。 林春蘭做大菜的手艺不错,但在这种小的吃食上,还是杜青荷更胜一筹。 只是杜青荷平日带着江秋,抽不开身煮饭,只这几日收稻子,林春兰忙不过来,家里的饭食才交给了她。 “嫂子做的真好吃。”江槐擦了下嘴道:“等会儿我给大哥他们也送去。” 杜青荷点头:“行,我这就去给他们切好盛起来。” 她说着,又看了眼陆芦,“芦哥儿不急,慢慢吃,我再去沏壶茶水。” 陆芦嗯了声。 他很少吃辣,吃的时候比江槐慢些,这会儿才吃了一半。 在江家吃完米凉皮,陆芦背着舂好的谷粒回去,江槐提着篮子去田里送饭。 两人正好一块儿出门。 不想刚出去一会儿,还没走到林子岔口,便听见梁家院子里一片喧闹。 听这动静,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芦和江槐互看了眼,不禁眉心微蹙。 几个嬸子从他们面前走过,正赶着去凑热闹,陆芦张了下嘴,喊住走在后头的嬸子道:“婶子,这是怎么了?” “你们不知道?”那婶子被喊住,扫了眼他们,停了下脚:“梁家大房和二房的人吵起来了。” 第50章 那婶子忙着看热闹, 说完便趕在前头去了。 听到梁家传来的喧闹声,杜青荷牵着江秋从江家院子里出来,见他们还没走远, 问道:“是梁家那边的动静?出什么事了?” 看来的人是杜青荷, 陸蘆道:“听剛才那个婶子说,梁家大房和二房吵了起来。” 江槐看了眼梁家的方向,皱了下眉:“我过去看看。” 知道他是担心梁安, 杜青荷道:“把籃子给我吧, 我给你大哥送去, 顺道叫他也回来一趟。” 江槐点点头,把盛着米凉皮的竹籃给了杜青荷,和陸蘆一起趕往梁家。 还没走到梁家院子门口,远远便瞧见芭蕉树下围满了人。 漢子这会儿都在田里幹活,来看热闹的都是些大娘婶子,有的臂弯还挎着篮子,看样子正要去送饭,听见这边的争吵声才凑了上来。 村里的人都知道江家梁家定了親, 江槐是梁安的未婚夫郎,因着还未成親,不方便插手梁家的事, 两人于是没有离得太近, 只站在芭蕉树后看着。 梁平梁安去了田里收稻子,还没回来,这会儿只有榆哥儿和梁家大房的人在。 剛才那个婶子挤在前头, 一边踮着脚瞧, 一边问身旁的大娘:“这怎么吵起来了?榆哥儿这般好脾气的人也有人跟他吵?” “还能是谁, 梁家大房的那个呗, 上回撬二房的牆角,去江家给她娘家表弟说亲没谈成,这不,又找上人麻煩了。” “江家和梁家不是都定亲了吗?今个儿又是为了什么事?” “梁家二房想盖间新房,叫大房的人挪堆在牆角的幹柴,大房说那块地本就是他们的,不肯挪。” “那这地儿到底是大房的还是二房的?” 那个婶子剛问完,梁家门口,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朱氏面朝围观的眾人大声叫嚷起来。 “正好大夥儿都在,给我评评理。”朱氏睨了眼榆哥儿,指着墙角的幹柴堆道:“这块地儿从栓子阿爷起,便一直是我们大房在堆幹柴,如今二房却说是他们的,一来就叫我们挪地儿,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榆哥儿被倒打了一耙,蹙着眉试图与她争辩,剛张口喊了声大嫂,朱氏便又大嚷起来,打断了他的话。 “当初分家,石磨分给了你们,我们大房可是什么都没说,如今你们二房卖上了豆腐,就开始欺负人了,連这么小一块地也要跟我们大房抢。” 朱氏说着用手拽了下身后的漢子。 梁大柱随即附和道:“对,弟夫郎,你们这么做可不厚道!” 那石磨虽是分家时给他们的,可榆哥儿分明记得梁平说过,是他们大房当初选了银钱,不要这些物什,因此才给了他们二房。 如今却反过来倒把一耙,说他们二房占了便宜。 “那石磨明明是分家时你们不要,才留给我们二房的。”榆哥儿皱着眉辩驳道:“这块地也是当初堂伯找上公爹,说借来堆干柴,公爹才借给了你们,都过去了这么多年……” 没等他说完,朱氏再次打断,“什么这么多年,那个时候你連梁家的门都没进,你知道什么,这地儿分明就是我们大房的!” 朱氏说着又大声喧嚷道:“好處都叫你们占了,如今盖房子还瞅上了我们的地儿,反正你们今日谁敢动我一根柴,我就跟谁没完!你们也别想盖房子!” 榆哥儿还想再说什么,刚向前迈了一步,朱氏以为他要去挪干柴,不等他开口,便使劲推了他一把。 就在这时,梁平梁安听说消息急匆匆赶了回来,见朱氏推了把榆哥儿,梁平立马喝道:“住手!” 他说着,急忙挡在榆哥儿身前,看着朱氏道:“你干什么?” 芭蕉树后的江槐见状,连忙挤开人群上前,扶住险些被推搡在地的榆哥儿。 陸蘆正要跟着一起去,余光扫过身旁的身影,才发现沈应不知几时也来了。 他刚才正在田里捡稻穗,听江松说了梁家的事,于是跟着梁平梁安一块儿来了梁家,没想到陆芦也在。 沈应看了眼陆芦身后的背筐:“你去舂米了?” 陆芦点点头。 沈应道:“我来背吧。” 陆芦于是把背筐给了他。 梁家院子门口,看到梁平手里拿着的镰刀,梁大柱也挡在了朱氏的前面。 “你又干什么?她可是你大嫂,难不成你还想对你大嫂动手?” 一直以来,只因他们是长房的大哥大嫂,梁家兄弟二人便总是忍讓着,想着都是梁家人,有时就算朱氏来买豆腐不给钱,他们也没有为此计较。 却不想,大房反而因此得寸进尺,他们只是想要回从前的地盖间新房,便这般不依不饶,甚至还趁着他们不在的时候对榆哥儿动手。 江槐搀着榆哥儿问道:“没事吧?” 刚刚被推了一把,不知怎么头跟着晕了一下,榆哥儿扶着额头道:“没事。” 看到江槐也在,梁安扭过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49节 “我可没有这般欺负人的大嫂。”梁平接过梁大柱的话,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道:“这些年你们大房如何行事,大夥儿都看在眼里,我们二房也问心无愧,这块地本就是我们的,我们便要拿回来。” 他说完,转头扶了下榆哥儿,声音帶着一丝愧疚,“是我回来晚了。” 榆哥儿轻轻摇了下头,“我没事,你别担心。” “你说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朱氏粗着嗓门道:“这地一直都是我们在用,就是我们的!” 梁安听了这话,站出来冷着脸道:“既然这样,那就拿出房契,讓大伙儿看看,这块地到底是谁的,多的我们一寸不占,少的我们也绝不退让。” “拿房契就拿……”朱氏正说着,身后的梁大柱拽了下她,她忍不住皱了下眉,“拽我干什么。” 话音刚落,陳里正这时顶着火辣的日头从人群外走来,看热闹的人纷纷在中间给他让出一条道。 江松和杜青荷也跟在后面,方才去跟梁平梁安通了消息后,他们便又急忙去找了陳里正。 陳里正刚从田里干完活,衣裳上仍沾着稻叶,不急不慢接过话道:“行,既然大房媳妇也这么说,那就都把房契拿出来吧。” 榆哥儿站稳了脚,正要进屋去拿,梁安道:“嫂夫郎先歇会儿,我去拿。” 说着转身进了屋。 梁家二房只有梁家兄弟和榆哥儿三人,家里的房契田契谁也没瞒着,都知道放在哪處。 不一会儿,梁安便拿着房契出来了,而另一边大房的二人却是磨磨唧唧。 梁大柱皱着眉,一副有些不情愿的样子。 朱氏不耐地催促他:“愣着干什么,快去拿啊。” 这么多人看着,不拿反倒显得他们心虚,于是梁大柱也转身回去拿了房契。 拿完房契,梁安又给陳里正端了条长凳,梁平也拿出了量地用的绳尺。 陈里正坐在长凳上,接过两张房契,拿在手里看着,四周看热闹的人不由踮起了脚,跟着伸长了脖子往前瞧。 梁安把另一份田契也拿出来道:“麻煩大伯再帮着看眼田契,免得到时候又说我们抢了人家的,正好有块地大哥大嫂种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该还了。” 他说这话时,淡淡瞥了眼一旁的朱氏和梁大柱。 朱氏顿时脸色微愠:“你什么意思?谁种你的地了?” 梁安冷眼看她:“谁种了谁清楚。” 陈里正一并把田契接过:“行,反正也来了,那我也一起看看。” 房契有白契红契之分,乡下人家多为白契,虽未在官府处登记入册,但也是在里正那里过了明面儿的。 除了记有正屋侧屋的间数,房契上还记着房屋东南西北的边界,屋前的院子和水井也在其中。 陈里正看完他们的房契,叫上沈应和江松帮忙,接着拿着绳尺去房屋四周丈量。 眾人站在芭蕉树下远远看着,只等着陈里正说出定论,看那块地到底是谁家的。 陈里正帶着他们丈量完,拿着房契又看了一眼,面朝看热闹的众人道:“这块地确实是梁家二房的。” “怎么可能,”朱氏闻言,神色一顿:“陈大伯,你再量量,别是量错了。” 陈里正抬起眼皮看了眼她:“大房媳妇若是信不过我,觉得我量错了,那便你来量吧。” 朱氏一时语塞,连忙干笑了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梁大柱压低声音语气不快:“都叫你刚才别说了。” 朱氏眉头紧皱,也低声道:“你娘不是说那块地给我们了吗。” 听说这块地本就是二房的,看热闹的婶子大娘立时交头接耳起来。 “我也记得这地界从前便是梁家二房的。” “占了二房的地儿这么多年,还不让人盖房子,真是笑话。” “头一回见到这么不要脸的。” 朱氏仍是不服气:“虽说这块地是二房的,可他们从未用过,一直都是我们大房在打理,哪有他们不用便不打理,要用就收回去的道理。” 江槐听完她这番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堆干柴有什么好打理的,人家没说你堆在那儿挡地儿就不错了。” 朱氏被这话噎住,顿时说不出话。 陈里正把手中的房契还给他们:“这块地我已经丈量过了,的的确确是二房的。” 他没对着朱氏说,而是直接对梁大柱道:“你们也占了这么多年,我看还是尽快把堆的干柴挪了吧。” 这么多人看着,梁大柱接过房契,只得唯唯诺诺应了声:“行,我们等会儿就挪,麻烦陈大伯了。” 朱氏伸手拽了下他,被梁大柱瞪了一眼。 “对了,”陈里正话锋一转,接着又对他们说道:“我方才看了眼田契,还有村子西边那块地,也是二房的,你们也一块儿还了吧。” 听说还要还地,朱氏登时不乐意了:“那块地是当初二叔二婶叫我们照看二房,拿给我们种的,凭什么叫我们还回去。” 从朱氏口中听到照看二字,梁平忍不住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这话也亏大房的人说得出口,说是照看,也就早些年给了口饭吃,只差没把他们的东西搬空而已。 这还多亏了他们是汉子,要是姑娘或哥儿,还不知道被欺负成什么样,没准儿连房子都被占去了。 陈里正看着她道:“可有过契?” 朱氏顿了下,摇了下头。 “既然没有过契,那这地便还是二房的,算起来每年还要给租子。”陈里正道:“我刚看了田契上写的,一共三亩良田,每亩三石,你们少说也种了十几年,自个儿算算吧。” 朱氏听他算着,脸色白了一下,忙道:“什么租子,我不知道,陈大伯,你可不能偏心,叫我们挪了地,还要我们给租子。” 梁大柱一听还要给租子,也说道:“那块地本就是二婶二叔给我们种的,真要给租子,那这地儿我们就不挪了。” 朱氏跟着嚷道:“对,那我们就不挪了。” 梁平和梁安互看了眼,早便猜到他们会耍赖,不约而同迈开脚,挽起袖子,“你们不挪,那就我们来挪。” 眼看他们说着便要去挪干柴,朱氏和梁大柱连忙上前阻拦,朱氏挡在干柴前护着,梁大柱在后头掰着梁平梁安的肩膀。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榆哥儿见状,也跟着上前,不想刚迈出去,眼前蓦地一黑,身子摇摇晃晃往前栽了下去。 正在争执的几人登时住了手。 “嫂夫郎。” “榆哥儿。” “怎么突然晕倒了。” “快,快去找郎中。” 第51章 幸好有江槐和陆蘆扶着, 榆哥儿才没有栽在地上。 见榆哥儿晕倒,梁平推开梁大柱,赶忙将人搂进怀里, 滿脸紧張地喊着:“榆哥儿?” 陈里正道:“外面日头大, 先抱他进屋吧。” 梁平点了下头,随即抱起榆哥儿迈进院子,跨过门槛时, 朝朱氏冷冷扫了一眼。 朱氏被他那眼神看得心头一颤, 忙道:“不关我的事, 我刚刚可没推他,是他自个儿晕倒的。” 梁安也看了眼,没空搭理她,只对陈里正道:“我这就去青湾村找郎中,麻煩大伯稍等一下。” “还是我去吧。”沈應站出来,看着梁安道:“你留在这儿。” 眼下梁家的事还没处理完,大房的人还在,梁平又抱着榆哥儿进了屋, 梁安一走,这里便没有二房的人了。 沈應说着,又转头看向江鬆:“大鬆, 我去牵下二倔。” 江松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院子里, 梁平把榆哥儿抱进里屋,将他平躺在床上,握着他的手又着急喊了一声, 榆哥儿仍是没有反應。 江槐和陆蘆跟着进去, 帮忙在灶屋燒了热水。 梁平拿了条幹净的巾帕, 在兑过的热水里拧了一下, 慢慢擦着榆哥儿额头上的薄汗,神色间滿是担忧。 榆哥儿雙眼紧闭,过了好一会儿,眼皮才微微动了一下,随后轻眨了下睫毛。 江槐见了,顿时眼睛一亮,眸底掠过一丝欣喜:“梁嫂夫郎醒了。” 榆哥儿的眼睛半睁着,只眯开了一条細缝,呆呆看着站在床边的梁平动了动唇。 梁安瞬间会意:“想喝水?” 他说完,连忙去倒了碗水,一只手端着水碗,另一只手扶着榆哥儿的头,喂他慢慢喝着。 榆哥儿喝了水,稍微精神了些,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眼神仍然有些涣散。 梁安在外头和大房的人算着田地租子,约摸过了一炷香,沈應和江松才帶着老郎中从青湾村赶回来。 听说有人晕倒,老郎中提着药箱便坐上了骡子车,一路颠着,连走路都喘着气。 梁平撩起门帘,侧身让他进屋:“劳煩您跑一趟,人正在里屋躺着。” 老郎中说了句没事,见躺在床上的榆哥儿睁着眼睛,说道:“已经醒了?” “刚醒一会儿。”梁平道:“您快给他看看吧。” 榆哥儿正要坐起来,老郎中忙朝他摆了下手:“不用起,躺着就是。” 见老郎中要给榆哥儿把脈,陆蘆和江槐便先出去了,里屋只留下了梁平一人。 梁安送走了陈里正,从门外走进院子,江松先回了地里幹活,院子里还剩下沈应和杜青荷等着。 看热闹的人有的忙着先去送饭了,有的索性坐在了芭蕉树下乘凉,一边聊着刚才的事,一边盯着梁家的动静。 里屋内,老郎中在床边坐下,让榆哥儿伸出手腕,仔細给他把着脈,花白的眉毛微微一皱。 梁平看他皱眉,连忙紧張地问道:“怎么了?榆哥儿没事吧?” 老郎中松开榆哥儿的左手,又把了一下他右手的脉象,顿了下道:“有事,但是好事。” 梁平听了,一头雾水追问:“什么好事?”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50节 “脉象圆滑,如珠走盘,这是喜脉。”老郎中放回榆哥儿的手腕,抬眼看向他,捋着胡须不急不缓道:“你家夫郎这是有喜了,而且已经约摸有三四月了。” 听到有喜二字,梁平紧皱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床上的榆哥儿也被这话砸懵,神色帶着几分恍惚,嘴角却是不自觉微微上扬。 老郎中接着说道:“他这几日太过劳累,今日又在日头下站得久了,一时情绪激动,才会忽然晕厥过去。” 听他这么说,梁平刚放下的心立时又提了起来:“那榆哥儿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身子虽弱了些,倒也无碍,只需好好静养就行。”老郎中从药箱里拿出纸笔道:“我给你写个安胎静心的方子,你一会儿随我回去抓药。” 说着,又顿了下道:“不过,其中几味药材只有城里的药铺才有,你到时可能还得进城一趟。” 梁平立马道:“我等会儿就去。” 老郎中微笑着捋了下胡须:“也不用那么急。” 见老郎中笑他,梁平挠了下头,也跟着不好意思笑了下。 老郎中在一旁写着药方,榆哥儿躺在床上,轻抚了下瞧着依然十分平坦的肚子,仍有些不真实感。 成亲这么多年,他和梁平一直盼着能有个娃娃,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 知道他为此感到忧虑,梁平怕他多想,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过,却不想,今日忽然得知有了身孕。 有老郎中在,两人收着情绪,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梁平转身给老郎中沏了壶茶水,又喂榆哥儿喝了点水。 一张口,梁平的声音仍是难掩兴奋,笑着看着榆哥儿道:“我们有小娃娃了。” 榆哥儿轻轻嗯了声,弯着眼睛,眉眼也漾起一抹浅笑。 待老郎中出去后,院子里的几人很快也听说了这个好消息,纷纷祝贺梁平和榆哥儿。 “真好。”杜青荷笑着道:“以后小秋就有伴儿了,你们院里也更热闹了。” 江槐也笑着道:“那我也要当小嬷了。” 说完,扭头见梁安看着自己,又有些害羞地紅了下脸。 而隔壁大房的院子里,梁大柱和朱氏正忙着挪幹柴。 陈里正不仅让他们归还了二房的田地,还叫他们给二房五年的租子,看在早些年大房给过几口饭吃,梁安因此没有全给他们算上。 但光是五年的租子,算起来便已经有十几石粮食了。 朱氏对此仍是忿忿不平。 她正搬着墙角的幹柴,梁栓子这时从外头玩耍回来,缠着她要糖吃。 朱氏心中正觉不快,被他缠得愈加烦躁,不耐地冲他吼道:“吃什么吃,成日只知道吃!” 梁栓子跺着脚道:“我就要吃!” 朱氏听了这话,顿时火气上涌,拎起手里的干柴便往他身上招呼,梁栓子挨了打,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雙腿乱蹬。 看他哭了起来,朱氏打得更重了:“我让你吃!打你个嘴馋的!” 梁大柱扛完干柴出来,看到朱氏在打儿子,连忙出手阻拦:“他不就是想吃块糖,你打他干什么?” “还不都是你。”朱氏看着梁大柱便来气:“二房喊你挪干柴你就挪,二房说要给租子你就给,你干脆把家里的东西都搬给二房得了!” 公爹和婆母还在的时候,日子过得还算滋润,顿顿都有肉吃,自从公爹和婆母前些年走了,便一日过得不如一日,如今每隔几日才能吃上一顿肉。 而反观隔壁二房,这几年瞧着却是越来越好,前脚梁安刚和江家的槐哥儿定了亲,后脚便准备盖新房。 朱氏光是瞧着就眼紅,凭什么好事都叫二房碰上? 梁大柱心里也不畅快,听朱氏说完,跟着拔高声量:“我给的?这房契分明是你催我拿的,你要是没去闹,能有现在这事儿?” 听他们吵起来,梁栓子哭声更大了。 这边梁家大房又哭又吵,那边,二房的院子却是安静了下来。 待老郎中出诊完,梁平叫榆哥儿在家歇着,借了江家的骡车去送老郎中,并顺道给榆哥儿抓药。 梁安接着去田里干活,江槐和杜青荷则回了江家,陆蘆在去看过榆哥儿后,也背上背筐跟着沈应一起回去。 才出门半日,刚推开院门,黑崽便摇着尾巴来到陆芦脚边,蹭着他的裤脚。 沈应拿出竹筛子,曬着捡来的稻穗,陆芦把舂好的米拿进灶屋倒入米缸。 正午太阳大,雞鸭全都躲在了树荫下,耷拉着翅膀,一副蔫蔫的样子。 前几个月去城里买的小鸭子长出了正羽,和另外两只母鸭凫在小水塘里,时不时偏着脖子啄着羽毛。 因着天热,小水塘的水被太阳曬干了半截,有些铺在水里的鹅卵石也露了出来。 沈应把一些沾了泥土的稻谷和瘪粒倒进木槽喂给雞鸭,看小水塘的水少了大半,拿着之前用过的竹管去屋后的山上引水。 灶屋里,陆芦淘洗了新米,熬煮在陶鍋里,打算熬一鍋濃濃的白粥。 乡下人家收了谷粒,舂成米后都会熬一锅米粥,无需放任何食材,就这么熬成白粥便很好吃。 趁着熬米粥这会儿,陆芦去地里掐了把南瓜尖。 南瓜尖便是南瓜藤的嫩芽,他掐的是最嫩的,不用去掉老梗,只需撕去带着绒毛的外皮,用干辣椒和蒜瓣清炒,味道就很不错。 陆芦掐完南瓜尖,又摘了两个刚结的嫩茄,以及半篮红透的辣椒,辣椒翻晒在竹筛子里,等晒干后便成了干辣椒。 再过几日便是立秋,到时候还要摘一些地里的菜蔬晒干,贮藏起来,这样也叫做晒秋。 摘完菜回去,陆芦用木勺搅拌了下熬煮在陶锅里的白粥,以免米粒黏在锅底。 在他去摘菜的时候,锅里的白粥已然熬至黏稠,咕嘟咕嘟冒着小小的气泡。 沈应引好水下山,陆芦正炒着南瓜尖,炒好盛进盘子里。 摘回来的嫩茄他切成了细丝,撒了点盐巴抓匀腌着,腌好拧去多余的水分,再淋上调好的辣子料汁,别是一番滋味。 在江家吃了碗米凉皮,虽已过了一个下午,陆芦肚里仍没什么饿意。 他怕沈应吃不饱,又另外燒了几个青椒,拌了两个变蛋。 两碗凉菜,一碗炒菜,配上熬煮得浓稠绵软的白米粥。 只是一顿最简单的吃食,却叫两人都吃撑了。 随着小水塘的水慢慢灌满,日头也逐渐偏西。 树影倾斜,天边燃起大片绚烂的火烧云,半边天空渲染成耀眼的红色。 一晃又过了一日。 自从昨晚两人说开之后,今日又听说了榆哥儿的喜讯,陆芦由此放下了心中的忧虑。 夜里,沈应刚躺上床,便见陆芦背对着他,侧着身子,面朝墙壁的方向。 他凑过去,轻轻唤了一声:“陸陸?” 没得到回应,沈应于是又凑近了些,这才发现,陆芦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 明明昨晚还在担忧,只过了一夜,便全然没了前几日的主动。 沈应无可奈何地扯了下唇角,随后搂住睡着的陆芦,也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52章 收完稻子, 梁家开始盖房子,梁安和江槐的婚期也定了下来。 原想定在年底,但时间过于仓促, 江槐还要忙着繡嫁衣和喜被, 根本来不及,便改在了明年春天。 沈應去了梁家帮忙盖房,陆蘆在家里忙着打理菜地。 菜园子里的冬瓜南瓜都熟透了, 要赶在天冷前尽快摘回去, 不然等到下过秋雨, 便会全部烂在地里。 陆蘆挨着扒开草丛里的藤蔓,一个个翻找着,找到后,双手抱住瓜身,用力一拧,瓜蒂很快便从藤上脱落,稳稳落在手心里。 陆蘆拧了四个冬瓜五个南瓜,裝进背篓, 背回去放在灶屋角落,存着留到冬天吃,若是冬天吃不完, 还能剁碎掺着秕谷煮来喂给雞鴨。 摘完瓜, 陆蘆接着收拾菜地,苋菜和蕹菜早已过了季,地也空了出来, 正好种上白菜、萝卜和葵菜。 菜种是在乡集上买的, 陆芦还买了大蒜, 种在韭菜旁, 等冬天的时候长菜薹吃。 另一块地的豆角和茄子也结完了,陆芦拔掉插在土里的竹竿,顺道还拆了一旁搭着苦瓜和黄瓜的瓜架。 剩下的豆角茄子他也全摘了,拿回去洗干净,豆角切成段,茄子切成片,分别晒在竹筛子里。 沈應做的晒架不够用,有的陆芦便晒在了院牆上,连黑崽的狗窝顶棚也没放过。 黑崽不仅不生气,还摇着尾巴跟着他,他去哪儿就跟到哪儿,特别黏人。 陆芦翻晒着筛子里的茄子片,出声叮嘱:“黑崽小心些,别碰到竹筛子。” 黑崽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冲他汪地叫了一声,陆芦瞧着它笑了笑。 菜地里的菜摘完后,陆芦又把地全翻了一遍,都种上了新的菜种,连最后一茬辣椒也都给摘了。 等梁家的房子盖完,沈應还要进一趟山,赶在秋天结束之前再去猎些野物。 上次沈應说过,这趟进山,要带上他一块儿去。 陆芦便想着做几坛子鲊辣椒,到时候带一坛到山上吃。 他把摘回去的辣椒倒入木盆,清洗干净,去掉蒂,剁碎后和苞米面掺在一起,另外加入盐巴、花椒调味,有的还会在里面放柑子皮。 草棚后的花椒树早就成熟了,陆芦把花椒全摘了下来,也找了个竹筛子晒着,晒干裝进罐子里封好,想拿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拿。 鲊好的辣椒颜色红黄交错,味道微酸带辣,还有一股苞米面的醇香,吃起来开胃又下飯。 既可以就这么单炒着吃,也可以炒腊肉、蒸排骨、炕肥腸,加进鱼汤里,还能做成鲊辣椒糊鱼。 陆芦把鲊辣椒装了三个小坛子,一坛给江家送去,一坛给梁家送去,剩下一坛他们自个儿吃。 他去梁家送鲊辣椒时,新盖的房子已经砌上了土牆,正架着屋顶的房梁。 梁家只盖一间厢房,就盖在石磨的旁邊,背对着隔壁大房的院子,窗户也开在前院。 因着房子不大,一个多月就能完工,梁平便只叫上了沈应和江鬆,算上他们兄弟二人,一共四个汉子。 榆哥儿如今有了身孕,不便操劳,沈应和江鬆便没有留在梁家吃飯,每日晌午仍是回自家吃,反正也离得近。 梁平不想榆哥儿累着,暂时停了做豆腐的买卖,也不叫榆哥儿干活,只让他歇着,每隔几日去老郎中那儿抓一副安胎的草药。 榆哥儿却是闲不住,叫梁平进城的时候裁回几块柔軟的棉布,给尚未出世的娃娃缝着小肚兜和小鞋子。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51节 听说自家哥儿有了身子,隔日桑家阿爹也从家里捉了几只雞来看望,还找邻家买了一篮子雞蛋。 初秋,湛蓝的天幕又高又远,几片云朵缓慢遊移着,像有人用手扯过的蓬鬆的棉絮。 阳光依然明媚,地面却少了几分暑气,远远不如夏天那般炎热。 梁家新房盖好后,梁平梁安請了两家人来吃飯,沈应和江松一起给他们放了一串鞭炮。 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开,在门口围看的陆芦和江槐连忙退进了院子里,江秋也捂着耳朵躲在了杜青荷的身后。 想着榆哥儿有了喜,陆芦和沈应商量后,捉了一只母雞送来,江家也送来了一篮鸡蛋,叫榆哥儿好好补补身子。 因着要請客,梁平梁安早早便捉好鸡鴨,关在笼子里,又去乡集上买回了鱼肉。 殺鸡殺鸭的活儿都交给了汉子,媳妇夫郎们便在灶屋里忙碌着。 桑家的阿爹和爹亲也来了,还带上了梓哥儿,上回送来几只鸡和鸡蛋,这回又送来一包红糖和自个儿酿的醪糟。 有林春兰和桑家阿爹在,灶上的活儿便交给了他们,陆芦和江槐只需要帮着打打下手,擇擇菜。 榆哥儿的小腹渐渐隆起,已经有了微弯的弧度,见他们在择菜,也跟着来帮忙。 陆芦择着菜道:“你去里屋歇着吧,这里交给我们就行,小心柴火烟熏着你。” 榆哥儿温和一笑:“没事,在屋里待久了乏闷,正好起来动一动。” 江槐于是把坐着的凳子让给了他,“那梁嫂夫郎你坐我这儿吧。” 院子里,梁平梁安杀好了鸡鸭,用热水烫了拔着毛,沈应江松把杀好的鱼刮掉鱼鳞,破开鱼肚,将鱼腮鱼腸扔去喂鸡。 每个人的手里都有活儿做,谁也没有闲着。 黑崽也跟着来了,正和梁家的狗崽一起在草垛旁玩耍着。 許是同一窝生的,又是相近的毛色,两条狗崽刚碰面便十分亲近。 有了桑家阿爹帮忙,又有林春兰掌勺,还有陆芦和江槐打下手,一顿饭很快便烧好了。 堂屋的地儿挪不开,汉子们把木桌搬到院子里,人多,便分成了两桌。 梁平端着烧好的菜从灶屋出来,“来了,肥肠芋子鸡,小心烫。” 正帮忙摆着碗筷的陆芦连忙让开。 粗瓷大碗里,鸡肉焖过后浸着汤汁,色泽红亮诱人,肥肠軟烂入味,芋子粉糯绵密,三种食材相互交织,点缀上青绿的葱花,光是瞧着便让人直咽口水。 江松闻着香味道:“这菜可真香!” 江槐也咽了口唾沫道:“好香啊!” “还是桑家的弟夫郎手艺好,”林春兰笑着说道:“这肥肠芋子鸡光是看着都要流口水了。” 桑家阿爹也笑了下道:“江家嫂子做的水煮鱼也不错,我刚闻了味道肚里的馋虫就在闹。” 两人互相夸了句,紧接着,其他肉菜也陆续端上了桌,摆满了整张桌子。 榆哥儿招呼道:“大家别站着了,都坐下吃吧。” 众人于是落了座,像上回那样,汉子和媳妇夫郎分开,分别坐了两桌。 除了肥肠芋子鸡和水煮鱼,桌上还有一碗毛豆烧鸭,一碗豆腐炖肉,以及两碗素菜,凉拌秋葵和薯蓣炒木耳。 满满两桌肉菜,一院子人热热闹闹,不知是谁说了个乐子,说笑声立时从这头传到那头。 那头大房的灶屋里,朱氏正在舀米煮饭。 家里的米缸见了底,她舀了半瓢,又倒了些回去,另外切了半个南瓜煮进米里。 自从上个月还了田地租子,家里一下子给出去十几石粮食,粮食不够,便用银钱来凑,他们也因此和二房彻底翻了脸。 见锅里又煮着南瓜,梁栓子大声闹着:“我不吃南瓜,我要吃肉!” 朱氏皱着眉,没好气道:“没肉,哪有人家天天吃肉的,不吃就等着饿肚子。” 梁栓子仍在闹着:“他们都吃肉,我也要吃!” 他口中的他们自然便是二房。 朱氏闻言,抱着淘米的木盆走出灶屋,隔壁院子果然飘来一股浓郁的肉香。 二房前个儿盖好了新房,今日似是请客吃饭,院子里有说有笑,听起来十分热闹。 朱氏闻着飘来的肉香,肚子也忍不住咕咕叫了两声。 眼看着榆哥儿怀上身孕,如今连新房也盖上了。 她越看越是眼红。 她就不信,二房能一直这么好下去! 暮色逼近,热闹散去。 饭后,大家帮着洗了碗,收拾好桌凳。 看天色已晚,梁平去送桑家阿爹和爹亲回青湾村,梁安也把江家人和陆芦二人送到路口。 江槐挽着陆芦的手臂走在后头,梁安这时忽然喊了他一声:“槐哥儿。” 看出他们有话要说,陆芦松开了江槐的手臂,走在前面的林春兰也回头看了一眼。 待他们都走远后,江槐这才开口问他:“什么事?” 梁安摸出一条藕荷色的发带递过去:“我上回进城买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定亲后,汉子和哥儿之间互相送东西是常有的事,汉子常常会送哥儿发带或头巾,哥儿便送自己繡的帕子或荷包。 江槐接过发带,笑着说了句喜欢,也摸出自个儿绣的荷包。 荷包上绣着一对比翼鸟,他拿给梁安,“给,我前几日绣的。” 梁安看着上面的花样,憨憨一笑:“好看。” 江槐道:“那你还不收着。” 梁安仍憨笑着,连忙把荷包揣进了怀里。 立秋过后,白日虽然仍是炎热,夜里却已凉爽許多,晚风捎来一丝清凉。 回去后,陆芦和沈应烧了热水盥洗。 再过两日便要进山,陆芦洗完拿出木箱里的包袱皮,将准备带去的衣裳叠放在里面。 山里比山下凉快,他们这回上山少说也要待上一个月,到那时已是深秋,山里只会更冷。 沈应也洗好从屋外进来,陆芦一邊收拾着一边说道:“等这次下山回来,便去城里裁两块料子,给榆哥儿的娃娃做件肚兜,再给槐哥儿绣一对枕帕。” 沈应听他说着,嗯了一声,从后面拥着他,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陆芦扭头问:“怎么了?” 下一瞬,沈应收紧双臂,搂住了他的腰,“不是想要娃娃吗?” 想到之前为了要娃娃,主动去解沈应的衣带做那事,陆芦不禁微微红了下脸。 这些日子忙着做工,两人都没怎么亲近,这下终于忙完,难免都有些情动。 没等陆芦回话,沈应便已吻上了他的后颈,宽大的手掌不安分地遊移着。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陆芦浑身顿时如点火一般,呼吸也跟着微重了几分:“先、先把灯熄了。” 沈应闻言,随即吹熄了灯,将人拥到了床上。 第53章 山间溪水潺潺, 鳥雀啁啾,抬眼眺去,連绵的山林已经染上了些许秋意。 沈應先一步踩着石头迈上溪岸, 回头朝陆蘆伸出手, 拉了下他,待他站稳脚后才把手松开。 陆蘆身后系着裝有衣裳的包袱,一手拄着樹枝, 一手提着小罐昨日才熬好的猪油。 走在他身旁的沈應挎着弓箭, 背着滿滿的背篓, 背篓里除了鲊辣椒、变蛋和一些日常用的調料,还有一袋舂好的新米和面粉。 两人一起上山,吃得多些,东西自然也带得多些,稍重的东西都在沈應的手上,陆蘆只拿了两个轻便的。 知道他们要上山,林春兰还送来了一坛新腌的坛子肉,叫他们也带去山上吃。 这回只有他们二人进山, 江松没有一起来。 梁家盖完新房没几日,杜青荷的娘家便来了信,让江松过去帮忙盖房子。 杜家人丁兴旺, 杜青荷是家里的幺女, 上头还有几个兄长,最大的侄子年纪与江槐同岁,这两年正在谈亲事, 也要盖一间新房。 上山之前, 沈應把鸡鸭都养在草棚里, 交给了江家照看, 院墙是新砌的,木门也是新做的,江松还把黄豆黑豆也暂时牵了过去,因此不用太担心。 至于黑崽,他们这次也带上了山,正好让它熟悉一下山里的环境,顺道练练胆量。 刚上山没多久,黑崽便窜在了前头,很快就在前面的草叢里跑得没了影。 陆蘆正担心它不认识路跑丢了,不一会儿,黑崽却又折返回来,像是反而担心他们走丢一般,前爪搭在一棵倒在草叢的枯樹上看着他们。 沈应道:“放心,狗鼻子灵着,闻得见气味。” 他说着拧开裝了水的水囊,先遞给了陆芦,陆芦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擦过嘴角又遞回给他。 前山的林子还不算深,翻过前面两座山头才是深山,山里的林子也更大更密,密密匝匝的樹枝遮天蔽日。 两人趁着喝水时歇了下脚,为免虫子叮咬,沈应洒了些药粉在他和陆芦的裤脚,还在裤脚上打上了绑腿。 才翻过一座山头,灌木草丛便已愈发浓密,山壁上的樹根盘虬交错,树木又高又大,很多树陆芦甚至連瞧都没有瞧过。 他从前待的石桥村只有几座小山坡,没有这样的大山,像这般树木繁茂的密林,更是从没来过。 走了半晌午,太阳早已升了起来,阳光穿过树林的罅隙,将树葉染成层层金色。 他们出门早,这会儿已经翻过了一座山,跨过了几条小溪。 不遠处有棵高挺笔直的大树,树后是一面陡峭的石壁,树下有块供人歇脚的石头。 见太阳已到正空,两人于是放下背篓,在石头上坐下,顺道吃点东西填肚子。 岩石下的石缝间支着一些细小的树枝,密密麻麻,像是有不少人来过。 陆芦头一次见,觉得有些稀奇,不由多看了几眼。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52节 沈应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道:“那是支山腰,以木代香,用来祈求平安的。” 山里除了像他这样的猎户,还有吴三那样赶山的货郎,有时还会碰上采药的郎中。 路过此处时,都会支上一根小树枝,久而久之,石缝下的小树枝便越来越多。 早上天还没亮,陆芦便起来做了早食,煮了几个水煮蛋,又蒸了一屉白米糕。 出门的时候,他用帕子把米糕包了几块,又揣了两个水煮蛋,带在路上吃。 坐下后,陆芦拿出米糕,和沈应一人分了两块。 米糕干实粉糯,就这么吃有些发噎,两人于是一邊吃一邊喝水,水囊的水很快喝完了。 沈应拿着水囊起身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裝点泉水。” 陆芦嗯了声,坐在树下等着,黑崽没跟沈应一起去,蹲在陆芦脚边,眼巴巴盯着他手里的米糕。 陆芦掰了半块喂给它,黑崽先是舔了一下,随后卷起舌头,转眼便吃得一干二净。 等了好一会儿,沈应都没回来,陆芦放好帕子里的米糕,转身看向石壁,在地上捡了根干枯的小树枝走过去。 他把小树枝支在石缝里,随后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刚祈祷完,沈应便装好水囊回来了,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里拿着一包树葉包起来的浆果。 沈应把熟透的浆果递给他:“在林子里摘的山捻子,已经洗过了,我尝了下,是甜的,正好解解渴。” 陆芦接到手里,拿起一个最红的,正吃着,头顶忽然被沈应戴上了什么东西。 他微微一顿,抬手轻轻碰了下,一股淡淡的花香飘至鼻间,这才反应过来,戴在头上的是花环。 难怪沈应去了这么久,原来是去给他编花环了。 花环是用胡枝子的枝条编的,紫色的花穗低垂着,点缀着几朵白瓣黄蕊的野菊,以及几枝淡红色的红缪。 见沈应一直盯着自己,陆芦动了下唇,有些害羞地小声问他:“好看吗?” 沈应唇角微弯,定定看着他道:“好看。” 说完,他俯身凑过去,在陆芦的眉心亲了一下。 山里只有他们二人,不用担心被旁人瞧见,陆芦仍是不好意思红了脸。 两人吃完米糕,继续往深山前行。 山路越走越陡,逐渐看不见行人的踪迹,有的陡坡陆芦上不去,沈应便在上面拉他一把。 站在高处往遠山眺望,山谷间清幽静谧,林子深处传来几声鳥啼,雀鸟落在枝头,歪着脑袋,圓圓的眼睛打量着山下的来客。 待到太阳缓缓西移,陆芦才终于走到了沈应打猎住的山洞。 山洞在一个稍显平坦的山坡上,洞口长满野花野草,还长着一棵高大苍翠的皂荚树。 树上结的皂荚又长又扁,瞧着还未成熟,颜色仍是青绿的。 雖然没人会进他们的山洞,沈应和江松仍是做了一扇木门,以免山里的动物随意进去。 沈应走在前面将木门打开,透了透气,把背上的背篓放下来。 山洞不大不小,勉强还算宽敞,因是自然形成的,洞里的石壁坑坑洼洼,凹凸不平。 山洞最里面放着两张木床,洞口左侧挖了个火塘,架着一口铁锅,旁边有个放着陶罐的小泥炉,右侧是一口盛水的石缸,一个木桶,一个竹筐,还有两个树桩做的木凳。 刚到山洞,黑崽便跑去玩了,知道它不会跑远,陆芦没有管它。 因这几个月天气炎热,洞里亦是十分干燥,连石缸里的水也干涸了。 沈应提着木桶道:“我去打水。” 陆芦点头嗯了声,没有先把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而是拿起放在石缸旁的扫帚,扫了扫山洞里的尘土和落叶。 雖有木门,但难免会有落叶从门缝飘进来,而且这么久没有人住,洞壁也结上了蛛网。 陆芦打扫完,又去翻了下放在木床角落的木箱,下山之前,沈应把洗过的被子褥子全都收在了木箱里。 趁着太阳还没下山,他把被褥抱出去,晒在了山洞外,皂荚树和另一棵榛子树之间系着一条长长的草绳,想来便是沈应用来晒东西的。 正晒着,沈应这时提着水桶回来,黑崽跟他的身后,嘴里叼着一只麻雀。 还没走近,沈应便开口说道:“我刚打水的时候,黑崽在我旁边逮了只鸟。” “这么厉害。”陆芦听了这话,有些惊讶地看了眼黑崽道:“我们黑崽都能逮到鸟了。” 黑崽摇着尾巴,朝他跑过来,像是想把叼在嘴里的麻雀给他。 陆芦摸了下它的头,抿唇一笑道:“不用给我,你吃吧。” 黑崽于是又把麻雀叼去了一旁的草丛里。 沈应提着装满的水桶进了山洞,先洗了遍石缸,洗完,在石缸里灌满清水,又刷洗了一遍铁锅。 陆芦晒好被褥也跟着进去,在另一边把装在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 灌满了水,沈应接着去捡干柴和生火的茅草,之前堆在洞口的干柴已经烧完了。 走到洞口时,沈应提上木桶回头道:“我刚在山溪里看见了黄辣丁,一会儿捞些回来炖汤吃。” 陆芦收拾着东西应了句好。 走了这么久的山路,路上只吃了两块米糕、一个水煮蛋和一些野果,肚里早就有了饿意。 陆芦蒸上米饭,温在锅里,背着背篓,到山洞附近去摘野菜。 他刚到山洞时便看见了,附近的石壁上长着不少木耳菜,碧绿的藤蔓缠绕攀爬,茎脉光滑柔软,叶片更是又滑又圆。 虽然叫做木耳菜,却和木耳毫无关系,只因它的叶片肥厚黏滑,口感吃起来像极了木耳,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 陆芦摘了半篓木耳菜,又摘了些马齿莧,回到山洞,择好舀了石缸里的水洗干净。 洗干净的马齿莧焯过水,放入带来的調料凉拌,陆芦另外又清炒了一道木耳菜。 炒完菜,沈应正好提着木桶回来,他探头看了一眼,木桶里装着十几条黄辣丁,全都破开魚腹处理好了。 上回摘的辣椒一半晒成干辣椒,一半做成了鲊辣椒,在罐子里封存了半个来月,还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陆芦打开鲊辣椒的坛子,盛了半碗在碗里,加入清水调成糊状,放在一旁备用。 沈应去了洞外收晾在草绳上的被褥,陆芦在洞口旁煎着黄辣丁,架在火塘上的铁锅太矮,弯着腰不方便,他便坐在了木桩凳子上。 油锅烧热,将黄辣丁倒进去,滋啦一声,一股油烟顿时从锅底升起来,随着傍晚的微风飘出洞口。 等到黄辣丁煎成两面金黄,陆芦加入清水煮沸,最后再放入调好的鲊辣椒,煮成一锅浓稠黏糊的魚汤。 太阳下了山,山谷间暮霭沉沉,像笼上了一层朦胧轻柔的薄纱。 煮好的鲊辣椒糊鱼在锅里没盛出来,配上一碗凉拌马齿苋,一碗清炒的木耳菜。 两人就这么围坐在火塘前,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食。 暮色苍茫,袅袅炊烟伴随晚风飘散在山林间。 第54章 山上果然比山下凉快, 夜里盖上一床薄被,和沈應搂在一起,陆蘆才得以入睡。 翌日, 又是个晴天。 阳光和煦, 天高云淡,几朵轻盈的白云于天幕飘然舒展。 沈應挎着弓箭去打獵,陆蘆背着背簍去捡板栗, 黑崽像條小尾巴似的跟在他们身后。 两人一狗走下山洞所在的山坡, 穿过一條山谷的溪澗, 爬上另一个山头,来到一片树深葉茂的林子里。 上山之前,陆蘆便听江槐说过,秋天的山里长着板栗,想着进山后定要捡一筐回去。 新鮮的板栗清脆香甜,曬干之后,不管是炖雞汤,或是焖雞块, 味道都很不错。 还可以加上糖,在锅里慢慢熬煮,煮成糖水板栗, 吃起来香甜又软糯。 沈應早便在山里摸熟了, 听陆蘆说想捡板栗,知道哪片林子里有板栗树,不一会儿便带着他寻到了那棵树下。 板栗树又高又大, 树上结满了圆滾滾的栗蓬, 有的仍是绿的, 有的已经泛了黄, 还有的裂开了口子,风一吹便掉在树下的草丛里。 沈應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和一个竹哨,拿给陆芦道:“这把匕首你拿着,一会儿用来剥栗蓬,还有这个竹哨。” 他说着问道:“会吹吗?” 陆芦道:“我试试。” 他接过竹哨,凑到唇边,轻轻吹了一下,很快吹出一声短促清脆的哨声。 “会吹就行。”沈应道:“我就在对面山头的林子里,有什么事吹声哨子,我听到了便立马来找你。” 他说着又看了眼来时的方向,接着对他道:“等会儿捡完板栗,若是我还没回来,你也可以先回去。” 又问他,“剛才的路还记得吗?” 陆芦点点头。 沈应全都叮嘱完了,适才挎上弓箭,走向对面的山头,却仍是有些放心不下,走一步便回头看一眼陆芦。 陆芦也站在原地看着他,直到完全看不见沈应的身影,才放下背簍弯腰去捡板栗。 山里雖然幽深静谧,但有黑崽陪着,还有沈应给的匕首和竹哨,陆芦一个人也并不覺得怕。 林间枝葉交错,四面都是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一眼望不见尽头。 林子深处时不时传来几声悦耳的鸟鸣,鸟雀扑扇着翅膀,从这边的枝桠飞到那边的林梢。 掉下来的板栗有的已经熟透了,只外面包着一层棕红色的栗殼,捡起来剥去外殼,再撕掉里面那层薄薄的内皮,便能直接吃进嘴里。 有的掉下时仍带着栗蓬,栗蓬看上去圆滚滚的,却满身带刺,捡的时候不能用手碰它,容易扎着手。 陆芦拔出匕首,用脚踩着栗蓬,将里面的板栗拿刀尖撬出来,待到栗蓬分开后,再把板栗捡进背簍里。 一个栗蓬里大多包裹着两三颗栗子,碰上较大的栗蓬,里面还能包上四颗。 因着要去掉带刺的栗蓬,陆芦捡板栗的速度很慢,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堪堪捡了半簍板栗。 掉在地上的板栗已经捡完了,陆芦扒着草丛又仔细找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的,最后才背上装着板栗的背篓。 树上结的板栗还有许多尚未成熟,外面包裹的栗蓬仍是青绿的,雖然用竹竿打下来也能吃,但质地偏硬,味道干涩,自是比不上熟透的板栗。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53节 眼下已是秋天,山里果子多,熟得也快,再过上小半月,树上的板栗应该便已完全成熟了。 陆芦决定到时候再来捡一次,拿回去分些给江家,山下的草屋多亏了他们照看,不然他也不放心和沈应一起上山。 背上的背篓还有一半空着,陆芦想着去林子四周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别的板栗树,却不想,一不小心竟迷了路。 见周围全是茂盛的灌木,他急忙对着草丛喊了一声:“黑崽。” 黑崽听到他的喊声,隨即从草丛里钻出来,却是站在原地没动,而是等着他过去。 陆芦迈开脚朝它走去,还未走近,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圆圆的,有点软,像是什么果子。 陆芦移开脚,低头一看,的确是果子,因未下雨,掉在地上还未腐烂,只是被他踩了一脚,熟透的果肉凹陷下去,样子有些干瘪。 他隨着落下的地方抬头看去,才发现眼前竟是一棵枣子树,枣子比板栗小,树长得又高,因此不那么引人注意。 正好背篓还没装完,陆芦放在一边,捡着地上的枣子,黑崽看他没有过去,自个儿摇着尾巴跑了过来。 枣子熟透的不多,掉地上的大多也坏了,虽然捡的时候比板栗快,用不着去壳,但仔细挑拣起来也很是麻烦。 陆芦于是抱着树干摇了摇,在他的晃动下,树上成熟的枣子旋即啪嗒掉进茂密的草丛里。 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枣子越掉越多,有的摔裂了,在草里打了个滚,落在陆芦的脚边。 黑崽似是覺得新奇,仰起腦袋看着,见枣子忽然哗啦啦从树上落下来,被吓了一跳,连忙从枣树下跑开。 陆芦弯腰捡起摔裂的枣子,在衣袖上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口。 剛成熟的枣子鮮红发亮,咬下去,汁水瞬间溢满齿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清甜。 陆芦吃了一个,接着把地上摔裂的没摔裂的一股腦儿全捡进了背篓里。 没过一会儿,便捡满了整个背篓,剩下一些还没成熟的,他打算等板栗熟透的时候再来一起捡。 捡完枣子,陆芦背上满满的背篓回去,这次有了黑崽引路,他没有走错方向,很快便走到了山谷的溪澗。 回到山洞,小泥炉上的陶罐里,早上烧的水仍是温的,陆芦抱起来,仰头咕咚喝了几口。 喝完,他坐在木桩凳子上,分拣着背篓里的板栗和枣子。 摔裂的枣子要尽快拣出来,不然容易烂,也会影响到完好的枣子。 山洞里没有竹筛子,但洞口旁有块稍微平整的石头,陆芦留了些板栗一会儿煮来吃,将分拣过的板栗和枣子拿去山溪里淘洗。 洗干净后,他又把板栗和枣子分别曬在石头上,这会儿太阳当空,曬果子最好,曬的时候还要时不时翻一下,才能晒得更均匀。 这种新鲜的果子水分多,少说也要晒个五六日,这还是在每日都有太阳的前提下,若是没有太阳,便只能放在通风处阴干。 陆芦想了想,还是打算编个筛子晾晒,剛才经过溪涧时,溪边长着不少蒲草,正好用来编筛子。 蒲草和篾条不同,过湿易坏,过干易折,割回来的蒲草要先在太阳下晒上一两日,等到晒至半干,才能用做编织的材料。 陆芦把蒲草也晒在了石头上,见沈应还没回来,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回山洞去煮板栗。 煮板栗前,他先在板栗的顶部划了条口子,这样煮好的板栗更容易剥壳,也能避免煮的时候在锅里爆裂。 刚煮上板栗,沈应便打獵完回来了,手里提着一只长尾巴的野雞。 见他带着猎物回来,黑崽急忙跑去迎接。 沈应取下弓箭,扫了眼晒在石头上的板栗和枣子,看着坐在木桩凳子上的陆芦道:“捡了这么多,累着没?” 陆芦摇了下头,起身抓了把洗过的枣子,摊着手心递给他:“我刚捡完板栗便看见了一棵枣树,顺道摘了些,锅里的板栗刚煮上,一会儿也能吃。” 沈应正觉得渴,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吃了一个,刚成熟的枣子清脆爽口,十分甘甜,正好解渴。 他上午没去追猎,只在林子里布置了几个陷阱,不想刚布下没多久,便有一只野雞掉了进去。 沈应提着野鸡道:“这只野鸡肥实,等会儿我烤只叫花鸡给你尝尝。” 听说要做叫花鸡,陆芦随即应了句好。 上回他本想等沈应回去后做荷葉鸡,后来忙着收稻子,之后沈应又帮着梁家盖房,便给忘在了脑后。 说做就做,沈应拿着菜刀便去洞口杀鸡,陆芦在陶罐里添满水,继续坐着,一边煮板栗一边烧热水。 山里有血腥味容易引来野物,沈应于是拿了个陶碗,舀了半碗水,撒了点盐,放在下面接鸡血。 陆芦烧好热水,又兑了点凉水,倒在木桶里,两人一起拔着鸡毛。 黑崽在旁边嗅着气味,将滴落在地上的鸡血舔得干干净净。 鸡比鸭更好拔毛,两人手脚也快,不一会儿便全拔光了,连细小的绒毛也没放过。 沈应在火上燎了一下,提着鸡去山溪里收拾,黑崽紧跟在他后头。 陆芦没跟着他去,而是去刨烤叫花鸡用的泥巴。 他在山洞旁的林子里刨了半筐黄泥,想起山里没有荷叶,便在回来的路上摘了张蕉叶。 锅里的板栗已经煮熟了,陆芦盛在碗里,正洗着蕉叶,沈应便在这时收拾好野鸡回了山洞。 鸡心鸡肝之类的内脏,还有鸡爪鸡头,沈应在收拾的时候便喂给了黑崽,只剩下了整只破开洗净的鸡。 他找了个木盆,把整只鸡放进去,接着切了些姜丝,和带来的调料一起抹上鸡身,内外抹匀,放在一边腌着。 趁着腌制这会儿,沈应又转头去处理陆芦刨回来的泥巴,筛掉泥里的杂质,加上清水调和成稀泥。 陆芦在旁边把蕉叶用热水烫了一下,以免一会儿包裹的时候裂开,又在火塘里架起火。 等到沈应把黄泥调好了,他才用蕉叶包好整只鸡,捆扎起来,递到沈应手上。 沈应接过包好的鸡,将黄泥均匀涂抹在外面的蕉叶上,裹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也不放过,直至裹成一个圆润敦实的土疙瘩。 陆芦也一起帮忙涂抹着,没过一会儿,两人的双手便都沾满了泥巴,连衣裳和裤腿也沾上了泥点。 沈应单手拿着裹满黄泥的鸡,用火箸掏了下火塘,刨出一个深坑,把包着鸡的土疙瘩埋进去,又添几根干柴在上面,让火慢慢烧着。 “走吧。”沈应烤上叫花鸡,起身说道:“等它烤着,我们先去洗一下。” 他们这会儿手上全是泥巴。 陆芦点头嗯了声,跟着他站起身来,一起走出山洞。 山里的溪流离山洞不远,出了洞口,向东直走十几步,再转过林子拐角便到了。 流水淙淙,清澈见底,入秋后的溪水已带着些许凉意。 黑崽在山洞守着叫花鸡,没跟过来,陆芦蹲在溪边,挽起袖角,搓洗着指缝的黄泥,手仍沾着泥巴,露出来的腕子却是又细又白。 沈应扭头定定看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我知道一个地方,那儿的水不凉,我们去那儿洗。” 陆芦道:“什么地方?” 沈应看着他,卖了个关子道:“去了就知道了。” 第55章 陆蘆紧跟在沈應身后, 跨过小溪,走进对岸枝葉扶疏的树林。 林间灌木丛生,树葉层叠交错, 密不透风的树枝将他们包裹在一片浓密的绿意里, 只偶尔从枝葉间漏下几段斑驳光影。 沈應带着陆蘆穿过丛林,前方依稀传来一阵叮咚水声,似有一眼清泉在不遠處汩汩流淌。 待陆蘆走近后, 拨开灌木, 果然看见岩壁下有一潭小小的山泉。 一股水流从石缝间流下来, 沿着一条细窄的沟渠流至山溪,山泉便在岩壁和溪流之间,十分隐蔽。 四周古木参天,箐深林密,交错的枝桠于顶端聚拢,在中间留下一个近似圆形的缺口,天光自缺口處漏下来,将泉水照得粼粼发亮。 岩壁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青苔, 水边蕨叶杂生,乱石错立,在流水积年累月的冲刷下, 石面变得十分光滑。 陆蘆走过去蹲下, 伸手探了下泉水,果真一点儿都不凉,甚至带着些许温度。 似是有山里的动物来山泉边饮过水, 旁边的地面还留着一串小巧的爪印和几个啃食过的松果。 沈應率先脱去鞋袜, 挽起裤腿下入水中, 泉水剛好没过他的小腿, 他对着岸上的陆芦道:“下来试试?” 陆芦正蹲在水边,见山泉水面飄浮着薄薄的水雾,听到沈應的话点了下头。 昨日走了将近整日的山路,今日又去捡了板栗,双腿隐隐有些发酸,正好在泉水里泡一泡。 他跟着脱掉鞋袜,将裤腿挽至膝弯,露出一截光滑的小腿和白皙的腳踝。 陆芦没下去,只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双腳泡在山泉里,泉水漫过腳背,脚底被温润的水托着,很是舒服。 在他下水后,站在水中的沈应直接褪去衣裳,弯腰在水里洗着手臂。 他常年在山里打猎,手臂饱满结实,俯身时,坚硬的胸膛与紧致的腹肌更是在日光下一览无遗。 陆芦每次看着都忍不住红臉。 昨晚他只擦洗了一下,身上仍有些黏黏的,也想像沈应那样去水里洗洗,可他毕竟是哥儿,在外面宽衣解带到底有些不便。 陆芦眼睛落在沈应紧实的胸膛上,每回做那事时,都是沈应牵制他,他从没伸手碰过,只受不了时推过一把,并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手感。 正走着神,沈应掬起一捧水朝他澆了过来,“在想什么?” 陆芦被他的声音拉回神来,想到方才自己想的,臉色微微一红,也掬了捧水澆过去。 山泉的水温恰到好处,浇在臉上一点儿也不沁凉。 两人便这么玩闹起来,距离不知不觉间拉近,等到陆芦停下来时,沈应淌着水珠的胸膛已经近在眼前。 他不小心碰到,連忙缩回手去,见沈应站在面前没动,反而遞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犹豫了片刻,又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 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沈应不免觉得几分可爱,笑了下问道:“摸完了?” 陆芦耳根顿热,小声地回:“摸、摸完了。” 沈应闻言,弯了下唇角,俯身向他靠近:“那轮到我了。” 话音落下,没等陆芦反应过来,沈应的手掌覆在他的颈侧,将他的下巴稍微用力一抬,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陆芦被吻得双颊泛红,好一会儿才匀了口气,剛想挪下位置,却不想脚底一滑,半边身子滑进水里。 沈应大手一捞,揽着他的腰,把他整个人从水里捞起来,手掌垫在他的脑后,没让他磕着石头。 陆芦身上顿时湿了大半,湿透的衣裳紧黏着身体,满脸都是水珠。 沈应却仍是吻着他,另一只手从身后移下去,緩緩滑向他的衣带。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陆芦不由神色一慌:“不、不行,这、这里是外面。”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54节 虽然山里只有他们两人,可这里毕竟是野外,而且还是在光天白日之下。 沈应仍揽着他,亲着他的耳垂,柔声哄道:“反正没有别人,正好一起洗。” 陆芦似是被他说动了,由他解着衣带,垂眼时,无意中瞥见那团鼓囊,脸颊和脖子立时染上一片绯红。 阳光从树枝顶上洒落,映着清澈的泉水,水面波光粼粼,随着晃动的身躯,搅起一池碎金。 陆芦时而仰着,时而趴着,明亮的光线让他不好意思睁眼,由始至终他都紧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攀着沈应的手臂。 可在听见自己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时,陆芦仍是止不住面红耳赤。 不等他分神,身后的沈应又很快捞起他,漾着金光的水波再次搖晃起来,輕吟声回荡在林间。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才缓缓归于平静。 沈应把陆芦从水里抱起来,光着双脚踩上岸,湿漉漉的水跟着淌下,旋即洇湿了地面。 里衣和里裤全都湿透了,根本穿不了,他于是把自己脱下的外衣披在陆芦身上,将人背在身后。 回山洞的路上,陆芦趴在沈应后背,双手无力地勾着他的脖子,浑身乏累。 □*□ □*□ 沈应只穿了条裤子,手里提着两人的衣物和鞋袜,上半身仍光着,后背全是错落的痕迹。 察觉到背上的陆芦微顿了下,沈应偏了下头问道:“怎么了?” 陆芦埋着涨红的脸,紧抿着唇,根本说不出话,反是連忙收紧了一些。 他哪里知道,沈应竟然弄了这么多。 等两人回到山洞,陆芦已经快要睡着了,头微偏着搭在沈应的肩头。 沈应輕轻将他抱到床上,拂过他黏在鬓角的碎发,轻声喊着:“陸陸,醒醒,换上衣裳再睡。” 陆芦眯了下朦胧的双眼,被沈应折腾后压根提不起力气,只微蜷着身体一动不动。 沈应于是给他找来干净的里衣换上,又帮他清理了一下,最后才轻手轻脚给他盖好被子。 迷迷糊糊中,陆芦感觉沈应好像亲了下他的脸,但他的眼皮实在太沉,根本睁不开,很快便沉沉睡去。 等到陆芦再次睁眼醒来,落日已经坠在了遠处的山头,夕阳西下,昏黄的霞光斜着映照在洞口。 沈应正坐在火塘前刻着什么,陶罐里好像熬着米粥,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看到陆芦睁眼,沈应抬眸看向他,旋即开口道:“醒了?” 陆芦轻轻嗯了声,想起沈应在水里对他做的事,仍是有些脸红耳热。 剛从水里出来时,他原本还有些生气,不想搭理沈应,一觉醒来却又不气了。 沈应揣回手里的东西,走到床边,温声说道:“起来吃点东西吧。” 白日去捡了板栗,回来后又忙着晾晒,将近一日没有进食,这会儿肚子早就饿了。 见陆芦掀开被子,沈应伸手便去扶他,陆芦想着自己下去,没扶他的手。 却不想,刚迈出脚,便双腿一软,差点摔在了地上,最后还是沈应扶着他下了床。 湿透的衣裳已经被沈应洗过了,晾在了洞口的草绳上,晒在石头上的板栗和棗子,以及棗子旁边的蒲草,也一并收进了山洞里。 在他睡着后,沈应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陆芦披上衣裳,走到火塘边,正要坐下,忽然发现木桩凳子上多了一个垫子。 见他停下,沈应看了眼道:“我刚做的,里面填了蒲绒,你坐上看看怎么样。” 陆芦听了这话,这才坐下去,垫子是用旧衣裳缝的,填在里面的蒲绒柔软蓬松,坐着又轻又软。 沈应跟着在他一旁的凳子坐下,剥了几个煮好的板栗遞他手上,让他先吃着,又从陶罐里盛了碗热乎乎的米粥,粥里也熬着板栗,一股淡淡的米香和果香飄在鼻间。 夜里晚风微凉,吹来一丝冷意,陆芦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板栗。 煮过的板栗香甜软糯,口感绵密,刚吃进嘴里,便随即化在了齿间。 沈应盛好了粥,又用火箸掏着埋在火塘里的叫花鸡,烤了几个时辰,从晌午到傍晚,叫花鸡早便烤熟了。 他先敲掉已经烧出裂纹的黄泥巴,再慢慢撕开包在外面的蕉叶,经过火烤,蕉叶紧紧黏在鸡肉的外皮上。 烤好的叫花鸡油亮金黄,外酥里嫩,刚揭开蕉叶,一股带着油脂的肉香便直钻鼻孔,轻轻一扯,薄皮下的嫩肉更是很快便从骨头上脱落。 沈应扯下一只鸡腿,直接给了旁边的陆芦,“你吃这个,尝尝味道怎么样。” 陆芦接过递来的鸡腿,拿在手上咬了一口,鸡肉在烤过后又香又嫩,丰盈充沛的肉汁霎时浸满舌尖。 “好吃。”陆芦舔了下沾着油汁的嘴唇道:“不咸不淡,味道正好。” 许是饿了,说完,他忍不住又咬了口手里的鸡腿。 沈应看他吃着,笑着说道:“不着急,慢慢吃,另一只鸡腿也是你的。” 还是头一次有人把两只鸡腿都拿给他吃,陆芦听了,停下咀嚼的动作,看着他道:“你吃吧,我吃一只鸡腿就够了。” 沈应道:“没事,都给你。” 陆芦道:“那你呢?” 沈应道:“还有这么多,够吃了。” 他说着,又扯了一只鸡翅放在他碗里,“鸡翅也给你。” 陆芦见状,学着沈应,把另一只鸡翅扯下来给他,“那你也吃。” 黑崽坐在边上眼巴巴看着,舌头伸出来舔了好几次,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陆芦扭头看了眼,这才想起来差点把黑崽忘了,看着它的馋样笑了下,连忙撕下一块肉喂给它,“黑崽也吃。” 黑崽得了肉吃,高兴地搖了摇尾巴。 火苗在夜风里轻轻摇晃着,两人一狗坐在一起,分着吃着叫花鸡,影子透过火光映在洞壁上。 短短几日,山里的树林又染上了几分秋意。 蒲草晒好后,陆芦用来编了两个筛子,一个晒板栗,一个晒枣子。 晒完收起来,陆芦又晒着刚采摘回来的野菊花。 前些日子歇息了两日,陆芦最近又忙了起来,在山里摘了许多野菊花。 野菊花晒干可以泡茶喝,也可以做香囊,多的还能拿去城里的药铺卖。 正好山洞里有针线,陆芦先用晒干的野菊花和蒲绒一起缝个软软的枕头。 沈应去对面山头打猎了,这两日他在林子里猎了几只野兔,放在洞口的竹筐里养着。 陆芦晒好野菊花,背上背簍去挖蒲公英喂兔子。 在山里待了这么几日,他已经对山洞附近林子十分熟悉,知道哪片林子有野果,哪片林子里有野菜。 蒲公英的绒球蓬松毛绒,乍看像个毛团,轻轻一吹,便乘着轻风四散飘落。 陆芦连叶带根挖起来,甩掉根须上的泥土,放进背簍里,又在旁边挖了些小根蒜。 秋天的小根蒜吃起来比春天的更加醇厚,味道介于蒜与葱之间,带着一股淡淡的辛香,最适合用来炒肉吃。 挖完蒲公英和小根蒜,陆芦接着在林子边缘转了转,想着再挖些野菜回去。 不想野菜没找着,却在一个小山坡下找到一片结着刺梨的果树。 刺梨正如它的名字一样,表皮长着密密麻麻的细刺,摸起来有些扎手,却并不尖锐。 熟透的刺梨果皮橙黄,汁水虽不如别的果子,吃进嘴里却是又酸又甜,清爽不腻。 就这么生吃,刺梨口味较酸,因此,大多数人都是将摘回去的刺梨晒成果干制茶,也有的泡成酒,或是熬成果酱。 等到摘完刺梨,背篓已经装得满满当当,算着时辰沈应差不多回来了,陆芦这才背着背篓回去。 秋日温煦,微风不燥,几朵棉絮般的白云在湛蓝天幕上慢悠悠地飘着。 还没走到洞口,陆芦远远便看到沈应从林子里回来,手里依然和往常一样提着猎物。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沈应的身后跟着一个又黑又壮的汉子。 第56章 没等走近, 那汉子先开口打了声招呼:“弟夫郎,又见面了。” 陸蘆这才認出来,跟在沈应身后的汉子便是之前在城里见过的吳三。 等到对方走近了, 他看了眼走在吳三前头的沈应, 才张嘴喊了一声:“三哥。” 吳三仍穿着一身短褐,背着背筐,肩上搭着褡裢, 像是刚趕山完准備下山, 背筐和褡裢都装得鼓鼓的。 沈应走到陸蘆跟前, 帮他接过身后的背篓,说道:“回来的路上,趕巧碰上了吳大哥,我便叫他一塊儿来吃顿便饭。” 陸蘆闻言,随即打开山洞的木门,洗完手擦了下道:“那三哥先坐会儿,我这就去做饭。” 上回沈应去府城賣山驴子,多亏了吴三帮忙搭线, 才在府城找上了賣主。 雖说沈应已经请人吃过饭,可到底吴三帮了大忙,下回若是再去府城, 说不定还要找上他带路。 “还以为只有沈应兄弟在, 没想到弟夫郎也上山了。”听陸蘆说去做饭,吴三看向他道:“那就麻烦弟夫郎了。” 陆芦说了句不麻烦,走进山洞, 挽起袖子便着手淘米煮饭。 沈应也道:“反正我们平日也要吃, 都是些家常小菜, 吴大哥别嫌弃才是。” 吴三听了, 立马道:“这是哪儿的话,能吃到弟夫郎做的吃食,是我今日的口福。” 沈应把吴三的背筐放在石缸旁,又把自己坐的木桩凳子端给了他,“吴大哥坐。” 吴三没跟他客气,正好走了许久的山路,腿也酸了,便在木桩凳子上坐下来。 沈应倒出装在背篓里的野菜野果,先拿了蒲公英喂给养在竹筐里的几只野兔,接着半蹲在地,收拾着陆芦摘回来的刺梨。 刺梨外皮长滿细刺,處理时要先用竹篓子搓掉,再去掉头尾,从中间切成两半,掏去里面的硬籽。 吴三一邊帮忙搓着刺梨,一邊跟沈应闲聊着,“今天碰上沈应兄弟,倒让我想起一件事。” 沈应道:“什么事?”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55节 吴三道:“前几日一个赶山的兄弟找我一塊儿喝酒,我在城里的酒楼里碰上了你的那个三弟。” 沈应抬了下眼:“沈丰?” “对,是他。”吴三点头道:“他和几个书院的同窗走在一起,离得远,我便没同他招呼。” 知道沈丰在城里念书,吴三又道:“他今年莫不是便要考县试了?” 沈应嗯了声:“好像是有这事,不过我们如今已经分了家,沈家人如何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 吴三多少听说了他分家的事,知道他那个后娘不是什么好人,没再继续说下去,只道:“嗐,说得对,管他呢,咱们过好自个儿的日子就行。” 陆芦蒸上米饭,在他们收拾刺梨这会儿,去了溪邊洗野菜,路上顺道摘了把鲜嫩的魚腥草和荆芥叶。 回到山洞,两个汉子已经把刺梨收拾完了,摊开铺晒在蒲草编的筛子里。 陆芦剥了几个变蛋,和荆芥叶子拌在一块儿,做了道荆芥变蛋,又把洗幹净的小根蒜切成小段,没有腊肉,便炒上腌在坛子里的坛子肉。 挖回来的蒲公英没有喂完,他掐了小把没开花的嫩叶,磕上几个鸡蛋,将嫩叶切碎拌进蛋液里炒成蛋饼,另外又凉拌了一道魚腥草。 鸡蛋是沈应前两日打猎的时候,掏了野鸡的鸡窝捡回来的,可惜山里没有野鸭子,不然还能捡上几个野鸭蛋。 一旁,沈应和吴三正看着背筐里的野货。 吴三挑出一朵颜色深红的灵芝,递给沈应道:“上回说请你俩上酒楼吃饭,没来得及,想给你们送喜礼也没挑上合适的。正好这回在山里碰上,这朵赤灵芝你和弟夫郎收着,就当是我送给你们的喜礼。” 灵芝也分三六九等,颜色不同,药效也各不相同,其中赤灵芝卖价最高,也被叫做丹芝,其次是紫灵芝和黑灵芝。 像这样一朵品相还算不錯的野生赤灵芝,就这么拿到府城的药铺去卖,少说也要卖上一百两。 看到他递来的赤灵芝,沈应没接过去,忙摆手道:“这怎么行,也太贵重了,上回去府城还多亏了吴大哥引路,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你。” “那点儿小事算什么,咱们兄弟还计较那些。”吴三直接将赤灵芝塞到他手上,“尽管拿着就是,这回运气好,我在山里摘了四朵,还找到了一些白木耳。” 白木耳即是银耳,因长得雪白通透,又和木耳极为相似,便得了这个名字。 银耳晒幹之后,用温水泡发,搭配莲子百合,熬成的汤滋阴润燥,最是适合秋天食用。 因采摘的银耳晒干后份量极少,在城里的卖价也不便宜,当然,自是比不上药用价值更高的赤灵芝。 吴三从背筐里拿出从枯树上摘的大块银耳,也一起递去,“这白木耳你也拿些去,晒干熬成汤,给弟夫郎补补身子。” 上回認錯了人,错把陆芦认成了陆苇,他到现在心里都有些过意不去。 听他说这回摘了四朵赤灵芝,沈应这才把灵芝收了,也收下了他递来的银耳。 再这么继续推拒下去,反倒显得他们之间太过生分。 沈应道:“那我和芦哥儿就多谢吴大哥了。” 吴三笑着说道:“上次错过你俩的喜宴,下回你们若是有了娃娃,办滿月酒可一定要记得叫上我。” 陆芦在旁边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红。 沈应却是爽快应下:“那是自然,到时候我一定托人给你送信。” 两人说完,见陆芦已经把饭菜做好了,沈应收起灵芝和银耳,帮忙一起盛着饭。 从前都是和江鬆一起进山,两个汉子白日都在山里跑,只有夜里才会回到山洞歇息。 雖说并不邋遢,但吃的用的都十分简单,往往端着碗蹲在洞口便吃了,还是这回陆芦上山后,沈应才砍来木头做了张木桌。 只是山洞不大,木桌放在洞里略显拥挤,他们于是放在了洞口的皂荚树下。 一碗小根蒜炒坛子肉,一碗荆芥拌变蛋,一碗蒲公英煎蛋,还有一碗凉拌鱼腥草。 三人坐在树下,于秋日的暖陽中,一起吃了顿粗茶淡饭。 饭后,沈应去送吴三下山,陆芦背上背篓,继续去摘没摘完的刺梨。 江家人喜欢泡果酒,刚入夏时,林春兰便叫江大山打回来几斗黄酒,泡了一坛青梅酒和桑果酒。 若是多摘些刺梨回去,泡成刺梨酒,大山叔和槐哥儿肯定很喜欢。 这么想着,陆芦摘刺梨的手忙得更快了。 日升月落,昼夜更替,山里的秋意愈来愈浓,东边的天儿也亮得越来越晚。 许是山上的早晨有些冷,沈应又总让他多睡会儿,陆芦这阵子不知怎么也总是犯困,竟养成了赖床的习惯。 这日他还睡着,沈应便早早起了,说去看前几日布置在山里的陷阱,出门前还熬了米粥温在陶罐里。 等到陆芦醒来时,山洞里早已没了沈应的身影,他喝了碗米粥,又吃了个沈应给他煮的鸡蛋。 走出山洞,带着凉意的晨风迎面拂来,陆芦忍不住搓了下微凉的指尖。 眼看天越来越冷,很快便是深秋了。 陆芦想了想,决定去山里找些野棉花,趁着还有太陽能晒一晒,摘些回来晒干做床褥子。 晒好的板栗枣子和刺梨都装进了麻布袋子里,等到下山的时候便能一起带回去。 那日吴三来时,沈应托他给江家捎了个信,让江鬆到时候上山来接他们一趟。 到了深秋,村里的各家各户便要开始忙着准備棉衣棉被,盖上厚厚的被子,穿上厚厚的衣裳,迎接冬天的到来。 乡下人家做棉被,要么去城里买棉花,要么便是自个儿地里种。 他们的地少,没种棉花,只能去城里买,正好山上有野棉花,摘些回去,还能少花些银钱。 虽比不上城里买的柔软,可用来做成褥子多少也能保暖。 长在茎杆上的棉桃已经裂开了,包裹在中间的棉花像雪一样洁白,却比雪更蓬松,摸上去也软软的。 陆芦背着背篓在山里转了好一会儿,从这座山头爬到那座山头,才终于在低矮的山坡下找到了一大片野棉花。 入了秋,野棉花都长出了棉桃,轻轻捏住棉桃的根部,再往上一提,便能将整团雪白柔软的棉絮摘到手里。 棉花本就轻软蓬松,不一会儿,整个背篓便被填得满满当当。 陆芦先背着一篓野棉花回了山洞,歇脚喝了口水,又继续去摘,来回走了几趟,才把野棉花全摘了回去。 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沈应还没打猎回来,陆芦没急着做午食,而是挑拣着夹杂在棉花里的杂质。 大多时候沈应都会回来吃个午饭,也有的时候忙着捕猎,或是走的离山洞较远,便要过了晌午或接近傍晚才回来。 陆芦晒完棉花,看样子沈应是不回来吃午食了,便摘了把木耳菜,煮了一碗面疙瘩,和黑崽分着吃了一半。 吃完,他又去捡了些树上没掉完的板栗和枣子。 天黑得愈发早了起来,太阳刚下山,漆黑的夜色便似一张巨网,从天边缓缓拉拢,将远處的山、近处的树全都笼在了一块儿。 暮色四合,夜幕降临。 天已黑了,沈应还没回来,陆芦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沈应从未这么晚没回来过。 他先煮好了饭,温在锅里,过了许久,仍是不见沈应的身影,忍不住站在洞口张望了一会儿。 山里入夜后野兽多,走路也多有不便,难保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光是这么想,陆芦便不由双眉紧皱,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在洞口来回踱步。 夜里山风微凉,他想了片刻关上木门,拿了根木棍,叫上黑崽一起,准备出去看看。 若是沈应真摔在了山沟里,也好赶紧去把他搀起来。 若是沈应遇上了野兽…… 陆芦不敢去深想。 他不知今日沈应去的是哪座山头,便随便走了一个方向,黑崽走在前面,时不时回过头来看他。 所幸今夜天上悬着一轮朗月,清辉洒落在山谷间,林间草木清晰可见。 陆芦刚走下山坡,便在这时,不远处的林子里,忽然走出一道高大的黑影。 他在原地顿了一下,见黑崽朝那道黑影跑过去,认出是沈应后,随即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看到跑来蹭在脚边的黑崽,沈应停下脚来,一抬头,又看见了和黑崽一起来接他的陆芦。 刚动了下唇,想问他怎么出来了,下一瞬,温暖的身躯便撞进他的怀里,抱住了他。 “你终于回来了。” 第57章 见陸蘆扑进怀里, 沈应也抱住他,手落在他后背輕抚了一下,“嗯, 我回来了。” 正抱着, 陸蘆忽然闻见沈应身上飘来的血腥味,连忙松开看了眼,看到他衣裳上沾染的血跡, 不禁眉头一皱。 他頓时緊张起来, 看着沈应道:“你受伤了?” “没受伤, 不是我的血,是打猎时不小心蹭上的。”见他神色间满是担忧,沈应握了下他微凉的手道:“夜里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 陸蘆又仔细看了一遍,确定沈应真没受伤后,才稍微松了口气,垂下眼道:“你这么久都没回来,我怕你……” 后面的话他没往下继续说。 沈应知道他在怕什么, 又抱了一下他:“让你担心了。” 他怕血跡蹭到陸蘆身上,只抱了下便很快松开,牵住他的手道:“我们回去吧。” 陆芦嗯了声, 和沈应緊牵着手, 终于彻底安下心来。 回去的路上,沈应跟他讲了今日打猎发生的事。 他本想着去猎只狐狸,用狐狸毛给陆芦做个保暖的围颈, 狐狸没碰着, 只猎到了一只貉子, 回来的时候还碰上了几头野狼在抢食。 那几头野狼剛好拦在他的必经之路, 四周被狼群包围,他不敢輕举妄动,只得躲到附近的树上。 本想等最后一头野狼吃完再走,结果这一等,轉眼便过去了半日。 终于爬下了树,却不想,那头野狼又在此时折返回来,看到他,以为他也跟它抢食,龇着牙便猛扑过来。 他不得不出手,用抹了乌头汁的箭朝它射去,等到那头野狼咽气后,才走上前,顺道剥了它的狼皮。 “我怕血腥味将狼群引来,便绕了远路,因此回来晚了。”沈应走进山洞,取下挎在身上的弓箭道:“本想再去猎只狐狸,也没来得及。” 陆芦打了热水给他洗脸,听了这话道:“只要没事就好。” 知道他会担心,沈应点头嗯了一声。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56节 怕吓着陆芦,他把狼皮和貉子皮都放在了洞口,也把身上沾了血迹的衣裳换了。 锅里的饭菜仍溫着,两人吃完饭,陆芦去洗碗,沈应借着火光處理皮毛。 眼下山里的天气并不热,皮毛不易腐烂,可也需要尽快刮掉附在皮上的油脂,不然容易变硬。 處理过的皮毛用树枝撑起来,挂在洞壁上风干,等风干后,还要用树皮或草木灰进行鞣制,最后清洗晾干才能使用。 狼皮柔中带韧,触感略显粗糙,大多用来做帽子和靴筒。 而貉子毛柔密顺滑,虽不如狐狸毛柔软,也可以用来缝制领子和护耳。 等全都处理完了,沈应才烧了热水盥洗上床。 夜里山上晚风微冷,火塘的火仍烧着,他们于是没有关上木门。 黑崽就在洞口守着,有什么动静也能立马听见,不用担心。 知道陆芦怕冷,上了床,沈应便将他搂在怀里,斜躺着说道:“等明日我再去轉转,看能不能再猎上一张狐狸毛。” 想到这里,他不禁几分懊悔,本想猎来给夫郎一个惊喜,结果不仅没猎到,还反过来叫他担心。 陆芦想到沈应今日遇上了狼群,仍是有些后怕,脸埋在他怀里道:“我只想你没事。” 他不稀罕什么狐狸毛,他只希望沈应能平平安安。 沈应收回搂着他的手,坐直了些,从身后摸出一个布袋子,輕輕拍了下他的肩膀,喊了他一声:“陸陸。” 陆芦抬起埋着的脸,见他递来一个布袋子,脸上露出几分茫然。 沈应这时又看着他道:“生辰快乐。” 陆芦接过布袋子,听见这四个字,神色不由一頓。 自从爹亲去世以后,他便再也没过生辰了,几乎快忘了是在哪一日,只記得是在芦花盛开的时候。 没想到沈应竟記在了心里。 思及此处,他这才反应过来,沈应今日一早出门打猎,便是想猎张狐狸毛当做生辰礼送给他。 “本想明日再给你,但没忍住。”见他面色微愣,沈应提了下唇道:“看看,喜不喜欢。” 陆芦坐起来,依言打开布袋子,袋子里装着一把木梳,触感光滑,泛着溫润的光泽,细闻之下,还散发着一股檀木淡淡的幽香。 他指腹摩挲着刻在上面的芦花,微亮着眼睛点点头,笑着道:“喜欢。” 看他面露欣喜,沈应也忍不住跟着彎起唇角:“第一次刻,自己琢磨的,不知道刻的怎么样。” 陆芦拿着木梳爱不释手,接过话道:“很好看。” 他轻轻抚摸着,看见木梳另一面似是刻着字,抬眼问道:“这是我的名字?” 沈应点头道:“嗯,是你的小名,陸陸。” 陆芦张了下嘴,想问他是不是识字,又忽然记起,沈文禄曾经念过书,还考过县试,沈应自然是识字的。 不像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沈应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说道:“想学写字?” 陆芦点了下头。 沈应道:“我教你。” 陆芦听了,眸子顿时一亮:“真的?” “真的。”沈应顿了下又说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陆芦道:“什么条件?” 沈应倾身靠过去,在他耳旁轻声说了一句,“你亲我一下,我便教你一个字。” 陆芦闻言,雙颊微微一紅,犹豫了片刻,才慢慢朝着沈应靠近,凑到他的唇邊亲了一下。 谁知剛碰上那两片薄唇,沈应便揽住他的腰,将他按在身下,反过来含住他的唇瓣。 气息交汇,唇齿相缠,不一会儿,两人唇间便牵出一道细长的银丝。 陆芦好不容易才匀了口气,眸底已然泛着水光,语气带着一丝嗔怪,却一点儿也不像生气,只涨紅了脸,小声道:“说、说好了只亲一下。” 看着夫郎几分娇嗔的模样,沈应愈发觉得他可爱,听了这话,反是又亲了他一下,“不是想学字么,我多教几个。” 话音落下,衣带在他指尖悄然解开。 黑崽耷着耳朵,蜷缩在洞口的草窝里,并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火苗在夜风中轻轻摇晃着,映在洞壁上的两道身影也跟着不停晃动,直至火塘里的干柴完全烧成灰烬。 次日,陆芦果然起晚了。 山洞外鸟雀啾啾,温煦和暖的阳光斜射在洞口,皂荚树投下一片斑驳的绿荫。 见朝阳已经升至树梢,床上的人仍闭着眼睛,沈应这才走到床邊叫他。 他轻轻拂了下陆芦的碎发,放柔了声音喊道:“陸陸,该起了。” 陆芦雙眼紧闭,含含糊糊地应了声,仍是纹丝不动,不知怎么,他这几日总觉十分困怠。 昨晚躺下时,他的头发披散着,沈应将他扶坐起来,拿起木梳,帮他慢慢梳着黝黑柔软的头发。 见陆芦还不睁眼,沈应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从眉心的孕痣亲到他的嘴唇。 陆芦被他亲醒,不得不睁开眼来。 一开口,声音黏黏糊糊,还有点沙哑,伸手便去拿他手里的木梳:“我自己梳就行。” “没事,我帮你梳。”沈应继续梳着他的头发道:“不是说要学写字吗,我今日不去打猎,陪你在山里转转。” 听他说到写字,陆芦顿时打起了几分精神,看着他道:“去哪儿?” “去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沈应故意跟他卖了一个关子,说着,又补了一句,“不是温泉。” 陆芦闻言,彻底清醒过来,双颊泛起一抹红晕。 沈应早起煮了早食,待陆芦吃完,两人便收拾着出了山洞。 平日里陆芦一个人只在附近几座山头转悠,没敢去太远的地方。 正好这次能和沈应走远点,他于是背上背篓,准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摘的野果。 知道这是要出去,黑崽也十分兴奋,刚走出山洞,便很快窜在了前头。 短短一个月,黑崽已经对山里十分熟悉,根本不用喂它,它便能自己找吃食,有时逮只麻雀,有时捉只竹鼠。 两人从这座山爬到另一座山,途中穿过几个林子,几条溪涧。 马上就是深秋,山间层林尽染,漫山遍野都浸在一片耀目的金黄里。 跨过一条溪流时,溪边长着一丛芦葦,花穗蓬松雪白,远远看去,像停着一群白鹤,随着吹动的微风轻轻摇曳。 陆芦看过去道:“是芦花。” 他想着折几枝回去插在竹筒里,说完,便朝着芦葦丛走了过去,沈应跟在他的身后。 沿着溪边的平地都是沙地,土壤疏松,每走一步,地上便印下一个脚印。 走过前面的林子时,他们摘了几个果子,沈应因此把背篓背了过去。 陆芦的身形比他矮,沈应看出他想折芦花,在他的身后道:“我来吧。” 陆芦侧身站在旁边,沈应折了几枝拿给他,他拿在手上,用狗尾巴草扎成一束。 沈应回头道:“够了吗?” 陆芦说了句够了,把扎起来的芦花放进背篓里。 风一吹,芦苇丛里,雪白的花穗随之飞扬,有的落在肩头,有的落在发间,还有的乘着轻风飞向更远的地方。 往回走时,看到地上的树枝,沈应随手捡起来,彎腰蹲下去,在沙地上写了两个字。 他写的是陆芦,但陆芦不认识,只一脸呆呆地看着。 看了会儿,他才认出前面那个字,和木梳上的刻字一样,看着沈应道:“我的名字?” 沈应点了下头,把树枝递给他:“写来试试?” 原来他的名字是这样写的。 陆芦接过树枝,照着沈应写的模样,一笔一画慢慢划着,写到芦字时,却是停顿了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 见他停下,沈应靠过来,从后面握住他的手,耐心教道:“这里先横着写,弯折一下,然后再这样。” 宽大的手掌覆在手背上,温暖有力,温热的呼吸也跟着喷洒在颈间。 陆芦险些走了神,手仍跟着沈应的手游走着,没过一会儿,那个字便写好了。 写完,陆芦扭头问他:“你的名字呢?” 沈应道:“也想学?” 陆芦嗯了声。 沈应朝他偏了下脸。 陆芦瞬间会意,耳廓不由一热,蜻蜓点水般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一下。 沈应扯了下唇角,这才握着他的手继续教他,把自己的名字写在陆芦的旁边,中间留了块空地。 陆芦看着地上的字,挨着念着:“沈应,陆芦。” 这是他们的名字。 沈应拿起树枝又写了几笔,正好写在他们的名字中间,瞧着又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字。 陆芦不认识,有些好奇道:“这两个字念什么?” 沈应看着他道:“心悅。” “心悅……”陆芦跟着念了遍,又连在一起念道:“沈应心悦陆芦。” 【作者有话说】 [狗头]陆芦写的是繁体字——陸蘆,所以很难写,可怜宝宝[狗头]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57节 第58章 从山谷的溪流往山上走, 越往上,山上的树叶越黄,漫山的叶子像被秋霜染透, 風掠过林梢, 满树金叶摇晃。 金黄的落叶铺满山径,脚踩在上面,依稀传来一阵咔嚓清脆的轻响。 两道身影并肩走在山路上。 只要看见能写字的平地, 陸芦便捡起树枝写一写, 他记得快, 很快便学会了。 当然,也有突然忘记的时候,这时,陸芦便叫沈應教他,而沈應也借机向他讨要好处。 光是上山这一路,都不知道亲了多少次。 终于爬到了山頂,陸芦这才得以歇了口气。 往下看去,山谷间的芦苇丛仿佛在脚下一般, 浓缩成了一团白色的小点。 放眼眺望,远处的山林宛如镀了层金箔,有的树叶仍染着深绿, 只叶尖泛着黄, 青黄交错的林海层层叠叠铺展至天际。 山中的雾气尚未完全散尽,氤氲缭绕,恍如翻涌不息的云雾, 弥漫在叠翠流金的山林间。 看着远处金灿灿的林海, 陸芦不禁眼前一亮, 本来还覺得有些累, 一瞬间,浑身疲惫全消。 原来从山頂往远处眺去,是这般好看的景色。 若是拂晓时分前来,朝阳初升,红日破晓,万丈霞光穿透晨霭,定然又是另一番風景。 難怪一早沈應便叫他起床。 陆芦扭头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地方?” 沈應点头:“嗯。” 随着太阳升起,山间的雾气慢慢散去。 吹来的風温涼和煦,裹挟着草木的清香,云淡风轻,恬静舒适,一派秋高气爽。 两人在山顶歇了一会儿脚,看完风景,沈应帶着陆芦从另一條小路下去。 下山的小路比来时更陡,不远处隐約传来如闷雷般滚动的水声,越往前走,小路越窄,水声也离得更近。 直至他们走到水声的源头,陆芦这才发现,前方的陡坡下原来是一塊瀑布。 奔腾的水流似白练般自山间泻下,层层跌落,水珠飞溅,如堆雪砸落于深潭之中。 瀑布下有一个小水潭,一塊平地从水潭边延伸,下去的小路便在小水潭的平地旁,旁边还有一丛茂密的细竹。 沈应走在前面,先一步跃下平地,随后转过身,朝着陆芦展开双臂。 陆芦微蹲着身子,扶着他的手臂跳下,被沈应接住,抱在怀里。 养了小半年,怀里的夫郎比刚成亲时稍重了些,虽瞧着仍有些瘦,但脸上和身上多了点肉。 沈应抱着陆芦没松手,就这么朝前走去。 双脚悬空,陆芦不敢妄动,只得环住沈应的脖子,小声提醒道:“可以放下了。” 看出他不好意思,沈应这才松开了手,将他放在平地上。 小水潭的潭水清澈见底,水面飘浮着几片竹叶,水里隐約游着几尾巴掌大的小魚。 沈应看了一眼水中的游魚,扭头去问陆芦:“饿了没?” 走了这么久的山路,只出门时吃了碗粥,听他这么问,肚子顿时有了几分饿意。 陆芦轻轻嗯了声。 “那我们先在这里歇会儿。”沈应随手从旁边的竹丛里削了根竹竿,说道:“一会儿我烤魚给你吃。” 他和江松在山上打獵时,身上没帶干粮,便常常在水里叉魚烤来吃。 山里的鱼肉肉质鮮美,尤其是这种水潭里的鱼,鱼刺少,腥味也不重,用来烤着吃最合适不过。 “我记得附近有木姜子,”沈应说着又道:“你先等我,我去摘些回来,等会儿塞在鱼肚里。” 陆芦聞言,接过话道:“我去摘吧。” 沈应想了下,说了个行:“那你去摘,我去叉鱼。” 陆芦点点头。 两人分工合作,沈应拿着竹竿去叉鱼,陆芦去附近的林子里摘木姜子。 黑崽看了眼拿着竹竿的沈应,又看了眼背着背篓的陆芦,毫不犹豫跟在了陆芦的身后。 木姜子又叫山苍子,长得形似花椒,大小也十分相近,口感却和花椒全然不同。 不仅没有花椒的麻味,相反,还帶着一种清涼的辛香。 新鮮的木姜子可以熬成木姜子油,也可以煮进鱼汤,不仅能提鲜,还能去腥增香。 刚走到林子的边缘,陆芦便看到了一大棵木姜子树。 不同于花椒树,木姜子的树上没有尖刺,采摘时不用担心扎着手。 树上的木姜子尚未成熟,果子的颜色仍是绿的,他拽着垂下来的枝條,将成簇的木姜子摘来放进背篓里。 想着摘来晒干后,下山时带些回去,陆芦因此多摘了一些,不一会儿,便摘了小半篓木姜子。 他没有全部摘完,留了些在树上,给山里的鸟儿吃。 摘完木姜子,陆芦又在林子旁看见了几片卵圆形的叶片,像一把把小扇子,碧绿的藤蔓缠着木姜子树生长着。 陆芦很快认出来,这是薯蓣的叶子。 和木姜子不同,薯蓣的藤蔓虽爬在地面,能吃的部位却长在地里。 人们通常会把它的塊茎从土里挖出来,削去外皮,用来清炒或是炖汤。 成熟的薯蓣肉质肥厚,如拳头般粗壮,清炒来吃清爽脆嫩,炖成汤口感却又粉糯绵密。 除了清炒炖汤,薯蓣还能蒸着吃烤着吃。 陆芦没有摘完木姜子便立马回去,而是摸索着藤蔓寻到薯蓣的根部,拿出匕首挖了起来。 沈应叉好鱼,见陆芦还没回来,来林子里找他,便看见他在挖薯蓣。 挖来的薯蓣正好可以烤来吃,他于是帮着一起挖。 一根藤蔓下的薯蓣除了主薯,大多还有几块侧薯。 有了沈应的帮忙,陆芦很快把薯蓣全挖了出来,放进装着木姜子的背篓里。 挖完薯蓣,两人回到小水潭边。 鱼已经被沈应剥开鱼腹收拾好了,一共叉了四條,分别串在竹枝上。 沈应没把鱼鳞刮掉,而是留在了鱼皮上,等烤熟后直接剥去,这样鱼肉也不容易烤焦。 陆芦放下背篓,去洗木姜子和薯蓣。 沈应捡来几块石头,在水潭边堆成圆形,又捡了些松针和落叶,将串在竹枝上的鱼架在上面。 洗好的木姜子塞进鱼腹里,他在上面划了几刀,又另外抓了一把木姜子碾碎,抹匀在鱼肉上。 完全抹匀后,沈应才拿出火折子,吹了一下,等燃起火苗,伸过去点燃捡来的落叶。 火很快燃了起来,一缕炊烟随风飘在山谷间。 沈应一边烤着鱼肉,一边把洗好的薯蓣切成段,一块儿烤进火堆里。 耳边是瀑布哗哗的流水声,两人寻了个块石头坐着,时不时翻着竹枝上的烤鱼。 陆芦还是头一次在外面野炊,有些后悔早上出来时没带些稻米,不然还能砍了竹子做竹筒饭。 碰到火苗的瞬间,鱼皮旋即翻卷,一股焦香霎时弥漫开来。 沈应叉的鱼本就不大,翻烤了将近一刻钟,鱼肉便飘出了淡淡的香味。 黑崽蹲在旁边,聞着香味抽动了下鼻子,有些迫不及待,刚朝火堆凑过去,看到燃起来的火苗,急忙又缩回了爪子。 又烤了一会儿,沈应用竹枝轻轻戳了一下鱼肚。 见鱼肉已经变白,鱼皮也变成了微焦的颜色,他才取下一根竹枝,将烤好的鱼肉递给坐在旁边的陆芦。 “你嘗嘗。” 陆芦接过竹枝,剥掉微焦的鱼鳞,雪白的鱼肉很快露了出来,除了烤鱼的香味,还有一股木姜子辛辣的清香。 他凑到唇边,轻轻咬了一口,刚吃进嘴里,眉毛便皱成一团,将吃进去的鱼肉全都吐了出来。 沈应连忙道:“怎么了?” 陆芦吐完,又干呕了下,才皱着眉回道:“有鱼腥味。” “可能还没熟透。”沈应翻了另外三条烤鱼,把另一条烤得更熟的拿给他:“吃这条试试。” 陆芦将方才的鱼肉放回石头上,接过沈应手中递来另一条的烤鱼,才吃了小口,片刻后,又忍不住皱起眉头。 不知为何,他总覺得这鱼肉有一股子腥味,光是闻着便令人发呕,吃进嘴里更是難以下咽。 见他眉头紧皱,沈应道:“还是没熟?我尝尝。” 他说着,拿过竹枝,咬了口串在上面的鱼肉,味道吃起来和他之前烤的一样。 沈应咽下鱼肉道:“是熟的,可能上面抹了木姜子,你吃不惯。” 说完,他掏出埋在火堆里的薯蓣,用竹枝又戳了一下,为了能尽快烤熟,他方才将一根薯蓣切成了三段。 沈应掸去薯蓣上的草木灰,来回倒腾了一下,又吹了吹熱气,才撕掉焦黄色的外皮,递到陆芦的手上。 “那你吃这个。”他递过去叮嘱道:“有点烫,小心些。” 陆芦嗯了一声,拿在手里时,仍不小心被烫了一下,连忙摸了下耳垂。 烤过的薯蓣呈现出诱人的金黄色,内里的沙瓤却是白的,像细腻的米糕,入口绵甜,焦香四溢。 陆芦捧在手里,呼了口熱气,先咬了小口,又咬了大口。 看他被烫得吐出舌头,沈应扯着唇道:“别急,慢慢吃。” 说着又问他:“味道怎么样?” 陆芦弯着眼睛:“好吃。” 他将手里的烤薯蓣递到沈应嘴边,沈应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粉粉糯糯,味道确实不错。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58节 沈应把烤薯蓣都留给了陆芦,和黑崽分着吃了四条烤鱼,陆芦一个人吃不完,吃到后面,又掰了两块烤薯蓣分给他。 瀑布飞溅而下的水珠透着一丝清凉,头顶的太阳却是暖洋洋的,似冬日温暖的火炉。 两人坐在燃尽的火堆旁,一人吃着烤鱼,一人吃着烤薯蓣。 微风吹拂而过,日光温煦,悠然自在。 临近深秋,天黑得越来越早。 几日后,沈应终于獵到了一张狐狸皮,还猎了几头矫健强壮的野山羊。 在他打猎的时候,陆芦也没闲着,在山里摘了些枸杞子,又捡了洞口树上掉下来的皂荚。 眼看天气愈发冷了起来,加之山洞狭窄,养不了这么多野物,他们这才准备下山。 和江松约好那天天气正好。 天还没亮,两人便起床收拾东西,陆芦把被褥收进木箱里,又将用过的铁锅陶罐放起来。 所幸这次上山他带了块布巾子,每回做那事时都垫在下面,并没有把被褥弄脏。 沈应搓着麻绳,套在野山羊的脖子上,另外又把猎来的几只野鸡野兔装进笼子。 晒干的各种野货都装进了麻布袋子,鞣制好的皮毛也叠在了包袱里。 收拾完,两人关上山洞的木门,趁着东边的天微微发亮,带上装好的东西一起下山。 黑崽似是知道他们要回家,先一步跑去了前面引路。 棉花枣子枸杞这些较轻的,被陆芦背在了背篓里,另一些较重的则由沈应扛着,几头野山羊也牵在他的手上。 下山的路本就比上山难走,更别提他们还带了这么多东西。 光是翻越一座山,便花去了将近两个时辰。 两人走走停停,走一段歇一段,接近午时,终于走到了之前歇脚的那棵大树。 沈应放下扛在肩上的麻布袋子,又把牵在手里的野山羊系在树下,接着帮慢在后面的陆芦将身后的背篓卸下来。 背篓卸下,肩头顿时一松,陆芦下意识用手按了下左边的肩膀。 沈应见状,帮他轻轻揉着道:“不舒服?” 陆芦摇了摇头:“没,只是有点发酸。” “先歇会儿,一会儿大松应该就来了。”沈应说着,拧开水囊递过去,“喝口水吧。” 陆芦正觉得渴,听他的话喝了一口,抹了下嘴角又把水囊给他。 沈应也仰头灌了几口,额上热汗直流,水和汗珠沿着喉结滚动。 见他满头都是热汗,陆芦摸出兜里的帕子,抬起手去帮他擦了擦。 正擦着,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响亮轻快的喊声:“嫂夫郎!” 第59章 陸芦聞声看去, 林子里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喊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江槐。 江槐背着背篓, 双手攥着背系, 看见他,朝他小跑过来,脸上带着一抹灿烂的笑。 江鬆走在他的身后, 手臂上挽着一根捆扎用的麻绳。 看样子江槐便是跟着他一起来的。 陸芦幫沈應擦完汗, 收起帕子, 待江槐走近后,问道:“你怎么来了?” 走到樹下,江槐看着沈應,先喊了声沈應哥,随后才笑着回道:“当然是来接你们呀。” 陸芦也笑了下,打趣道:“嫁衣绣好了?” 言外之意,林春蘭竟没让他待在家里绣嫁衣,而是同意他跟着江鬆上山来。 江槐耳尖泛着微红:“还没呢, 这不出来透透气。” 他说着,揉着手腕撇了下嘴,“手腕子都绣酸了, 才绣了一半。” 陸芦牵过他的手看了眼, 说道:“等回去了给我看看。” “好啊。”江槐爽快應下,又道:“嫂夫郎你不在,我可想你了。” 陆芦笑着戳穿道:“我看, 你是想我陪你一块儿绣嫁衣吧?” 被看穿了心思, 江槐不好意思摸了下鼻尖, 朝着他嘿嘿一笑。 在他们閑聊这会儿, 另一边,江鬆也走到了沈应跟前,在樹下看着他猎到的几头野山羊。 野山羊正低头吃着嫩草,抿着嘴巴,慢慢嚼着,腮幫子随着咀嚼的动作一鼓一鼓。 江鬆拍了一下羊背道:“这几头野山羊不错,一看就很壮实。” 秋天的野山羊最是肥美,价钱也卖得最贵,尤其是深秋,因着人们总爱在早晨喝一碗暖乎乎的羊肉汤,所以在城里很受欢迎。 待江松看完野山羊,沈应解下系在身上的包袱,又把猎来的狐狸皮毛拿给他看。 江松不用上手去摸,光是一眼便瞧了出来,脱口而出道:“这是银狐?” 沈应点头嗯了声,弯着唇道:“跑了几座山猎的,打算拿来给芦哥儿做夹衣。” 原本想着做条圍颈,但这块狐狸皮毛不小,只做圍颈有些可惜,正好还有一块貉子皮,他便想着一块做成围颈,一块做成夹衣。 江松聞言,笑着碰了下他的肩膀,“可以啊,这可是好东西。” 他们坐在树下的石头上歇了一会儿,分着吃完了江槐带来的干粮饼子。 看日头已经过了正午,怕天黑之前来不及下山,又带上东西继续赶路。 江松接过装满野货的麻袋,用麻绳捆上,扛在肩头,江槐也帮着陆芦背了一袋曬干的枣子和枸杞。 有了他们二人分担,沈应和陆芦手上顿时轻便了不少。 路上,四人边走边聊,沈应问江松村里的情况,江槐问陆芦在山里怎么样。 江松扛着麻袋道:“也没什么事,大家都在忙着收豆子。” 他说着,又提了几句沈家的事,说最近因着沈丰考县试,冯香莲又开始出门走动,不过有他们帮忙看着,沈家一个人也没有靠近山脚。 陆芦和江槐走在两个汉子前面,一边听他们聊着,一边说着悄悄话。 江槐掃了眼走在后面的沈应,小声问道:“嫂夫郎,这回只有你和沈应哥两个人上山,你们在山里怎么样?有发生什么吗?” 陆芦想起他和沈应在山里做的那些事,微红了下脸道:“什么怎么样?” “就是在山里做了什么呀。”看到陆芦泛红的双颊,江槐反过来打趣他:“嫂夫郎在想什么呢?” 陆芦顿时结巴起来:“没、没什么。” 明明就是江槐故意问他,都快出嫁的哥儿了,还一点儿都不知羞。 陆芦抿了下唇,岔开话道:“山里挺好的,我摘了许多野货,有野棉花,野板栗,枸杞子。” 他说着又道:“对了,我还摘了刺梨,都曬成了刺梨干,一会儿你拿些去,叫婶娘给你泡刺梨酒喝。” 听他说刺梨酒,江槐登时眼睛微亮,笑着说道:“我就知道嫂夫郎最好了,在山里都记挂着我。” 陆芦道:“那你方才还打趣我。” “嘿嘿,我这不是关心你和沈应哥吗。”江槐搖了下他的手道:“好啦好啦,是我不对,等进了城,我请你吃糖葫芦。” 陆芦看着他:“你要进城?” 江槐点头:“嗯,阿娘说再去買匹布料子,给我多做一床喜被。” 说到自己的亲事,他脸上又浮现出几分羞涩,说道:“嫂夫郎呢,你这次要跟沈应哥一起进城吗?” 陆芦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去買点棉花。” 虽说在山里摘了些野棉花,但曬干后也没多少,顶多做一床褥子,天气冷了,他想给沈应做一身暖和的棉衣。 江槐眉毛一扬,高兴道:“那不正好,我们一块儿去。” 他说着回过头,对走在他们后头的沈应道:“沈应哥,这次进城卖猎物带上嫂夫郎一起呗。” 沈应看了眼陆芦,见他也看着自己,开口问他:“想去吗?” 陆芦轻轻点了下头。 沈应道:“那就一起去。” 他本就想带着陆芦去城里逛逛,正好这回卖完野山羊,再买头骡子回来,顺道添些过冬的东西。 江槐又看向江松道:“大哥,叫嫂子也一起去吧,她每日在家里也待得乏闷,带上小秋一块儿,一起去看看热闹。” 江松道:“行,我回去就跟你嫂子说。” 进城的事便这么说定了。 到山脚时,太阳刚好下山,在遥远的天边将落未落。 许是有人分担,又一路閑聊,下山这段路他们走得很快,不知不觉便到了山下,而天色还未擦黑。 陆芦和沈应先回了草屋,卸下背上的东西,江松江槐帮忙把东西搬进屋里。 黄豆黑豆还養在院子里,就睡在黑崽的狗窝,黑崽搖着尾巴凑过去嗅了嗅,像在和它们打招呼。 黄豆黑豆也嗅了下它,三条狗狗一起玩耍着,好似在交流着山上遇到的趣事。 搬完东西,江松江槐牵着黄豆黑豆先回了江家。 走到院子门口,江松停了下脚,对沈应道:“一会儿收拾完,记得和芦哥儿一起过来吃飯。” 沈应在屋内应了声:“行,等会儿就来。” 在他们上山这一个来月,都是江家在帮他们照看,院子打理得十分干净,屋子里的灰尘也清掃过,一切都和他们离开时一模一样。 陆芦继续在屋内收拾着带回来的东西,沈应把野山羊和野鸡野兔放去草棚。 養在草棚的鸡鸭刚喂过,木槽里还剩着掺了豆渣的秕谷,豆渣一看就是梁家给的。 两人收拾完,带上一些山里摘的野货去串门子。 他们先去了一趟梁家。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59节 临近傍晚,梁平梁安已经卖完豆腐回来了,在院子里收着晒好的豆秆。 榆哥儿坐在堂屋门口,抱着针線篮子绣肚兜,肚子瞧着比之前大了一些。 听到敲门声,梁安过来开门,见敲门的是沈应和陆芦,连忙侧身让他们进到院子里。 陆芦装了小袋晒干的枣子和枸杞子送来,另外还有一朵晒干的银耳,上回吴三给了他一大块,他晒干后分成了三朵。 他一起拿去给了榆哥儿,说道:“这些是我山里摘的,这朵白木耳是赶山的吴三哥送的,你拿去熬汤喝。” 榆哥儿放下针線篮子站起来,听他说是白木耳,接过道:“这样的好东西,怎么好意思。” “没事,你拿着就是,反正都是山里摘来的。”陆芦说着看了眼他的肚子:“最近怎么样?” 榆哥儿轻抚了一下,浅浅一笑道:“还行,很安静,一点儿都不闹腾。” 他说着把东西放下,转身进屋,“你坐这儿等我一下,我也给你拿点东西。” 进屋之前,榆哥儿扭头喊了声梁平,梁平连忙跟在他的身后进去。 陆芦没坐着,只站在门口等他,不一会儿,梁平提着一袋豆子从屋里出来。 知道他们没种豆子,榆哥儿拿给他道:“自家种的,你拿回去吃吧。” 见他们拿出这么多,陆芦忙摆了下手道:“不用了,还是你们留着磨豆腐吧。” 榆哥儿道:“叫你拿你就拿着,你不要,我便一会儿给你亲自送去。” 听了这话,陆芦这才只好接到了手里。 沈应同梁家兄弟闲聊了几句,和陆芦送完东西,接着赶去江家。 江家灶屋顶上,烟囱正冒着縷縷炊烟,被傍晚的微风一吹,斜着飘散在薄暮里。 天边的太阳已经下了山,只余下一抹黛青色,勾勒着远山模糊的轮廓。 刚走到江家的院子门口,林春蘭便端着菜从灶屋出来,看到他们,笑着说道:“回来了?” 沈应点点头:“嗯,回来了。” 陆芦走上前,将带来的野货拿给林春蘭,“山里摘的野果子,婶娘尽管拿去吃。” 林春兰放下盛菜的碗,擦了下手接过去,打开袋子看了眼道:“怎么拿来这么多。” 陆芦微抿着唇道:“不多,只是一些板栗和刺梨,还有一朵白木耳,婶娘拿着熬汤喝。” 说到刺梨,江槐便在这时从屋里探出头,走出来道:“阿娘,这回进城我们打斗酒,泡刺梨酒吧,爹最喜欢喝了。” 林春兰点了下他的额头,道:“我看啊,是你喜欢喝吧。” 被她一语道破,江槐却一点儿也不恼,反是弯着眼睛笑了笑。 灶屋里,杜青荷也探出头道:“阿娘,芋子扣肉蒸好了,我盛出来了?” “哎,我这就来,都盛出来吧。”林春兰说着,看向他们道:“好了,吃飯了,进去坐着吧,这几日田里挖了不少芋子,待会儿你们也拿些回去。” 陆芦没跟她客气,点头嗯了声。 回来的路上只吃了两个饼子,肚子早就有些饿了,这会儿闻着饭菜的香味,更是觉得饥肠辘辘。 两人进了堂屋坐下,江槐摆着碗筷,林春兰和杜青荷盛着菜,由江松端上桌。 秋天的傍晚,天边的最后一丝黛色也隐在了云层里,头顶的天空呈现出一片深邃宁静的灰蓝。 江家堂屋内,油灯亮着微光,一桌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吃着晚食。 第60章 深秋的清晨, 天雾蒙蒙的,将近辰时,太陽才拨开笼罩在田野间的浓雾。 雾气还未消散之前, 陆蘆和沈應便出了门, 在林子路口和江家人碰了面。 因着这次都要进城,头日晚上,沈應便去找村里的陈家借来了牛车。 天还没亮, 他便将几头野山羊撵到了车上, 装在笼子里的野鸡野兔也放了上去。 到路口时, 江松和江槐正赶着骡子车等他,林春兰和杜青荷也在,早晨雾气重,杜青荷还给江秋戴了顶虎头帽。 江家人都出门了,只留下江大山一人看家,家里还有鸡鸭要喂,而且一进城便要花上整日,不留人在家守着也不放心。 牛车和骡车穿过溟蒙白雾, 一前一后,徐徐前行,抵达城门口时, 明亮的曦光正照在城墙的垛口上。 太陽刚升起来, 城里已是十分熱闹,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市集两邊更是早早擺上了各种小摊。 已是深秋, 迎面吹来的秋风带着些许冷意, 树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石砖上。 出门前没吃早食, 一行人下了车, 直接前往市集,准备先去找个早食摊子。 沈應本想带他们去上次的馄饨摊,还没走近,便见摊子上坐滿了人,根本没有空的座位,于是转头看向另一邊。 另一邊的小摊也坐了不少人,靠近墙根的地方还剩下一张木桌,他们一行七人刚好能坐。 小摊上卖的是羊肉泡馍,锅里的羊肉湯滚沸翻涌,浓郁醇厚的肉香随着腾腾熱气四处飘散,直往鼻孔里钻。 江松去停骡子车了,沈應让他们先坐下,走过去问上了年纪的摊主:“老伯,这羊肉泡馍怎么卖?” 摊主正在忙着盛湯,旁邊坐着一个喝湯的漢子,帮着回道:“羊杂湯一碗十二文,羊肉汤一碗十四文,馍餅不要钱,买一碗汤送一个。” 沈应说了声多謝,正要转身去问他们吃什么,这时漢子叫住了他。 “这羊是你们自个儿养的?”那汉子看了眼牛车上的野山羊,打听道:“你们这是要拿到哪儿去卖?” 沈应看出他也是个卖羊的贩子,没跟他多说,只道:“准备拿到市集去看看。” 进城之前他便想好了,等会儿吃过早食,先去找一趟上次那个大户人家的管事,在他手上的卖价比在市集高。 桌前,几人在板凳上坐下,听说一碗汤卖这么贵,杜青荷有些犹豫道:“要不我们去吃别的吧,隔壁卖的包子我看也不错。” 他们一家五人,加上沈应和陆蘆,一共七人,光是一人一碗羊杂汤,便要花去近百文。 “来都来了,就吃这个。”林春兰接过话道:“正好还没喝过城里的羊肉汤,尝尝是个什么滋味。” 她说着,在沈应前面扯着嗓子对摊主喊道:“来七碗羊肉汤。” 杜青荷听了又道:“六碗就行,小秋跟我吃一碗。” “没事,小秋吃不完,就让大松吃。”林春兰道:“好不容易来一次,尽管吃,一会儿我来结账。” 既然林春兰都这么说了,杜青荷没再多说,陆蘆也没同她客气。 来的路上沈应跟他说好了,等卖完野山羊,带大家一起下馆子。 江松停好骡子车回来,沈应也跟着落了座,和陆蘆同坐一条凳子。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羊肉汤便端上了桌,还有一盘外酥内软的馍餅。 汤面飘着细碎的葱花,汤里除了煮好的羊肉,里头还加了木耳丝、蒜苗和黄花菜,汤清色亮,香气四溢。 林春兰捧着碗喝了口热汤,一股暖意顿时流遍全身,随即笑着夸道:“这汤的滋味果然不错,难怪卖上十几文,你们都快尝尝。” 桌前的几人跟着捧起碗,汤里似加了什么香料炖的,羊肉吃起来一点儿膻味也没有,相反,入口细腻滑嫩,味道更是鲜美无比。 见桌上放着小罐辣子料汁,江槐舀了两勺在碗里,问旁边的陆芦:“嫂夫郎,你要吗?” 陆芦点了下头,接过小勺,他没舀太多,上回在江家吃米凉皮,被辣得滿头是汗。 他舀完问沈应:“你要不要?” 见沈应点头,陆芦也帮他舀了一勺。 加上辣子料汁后,碗里的羊肉汤立时红油透亮,再把馍饼掰成小小的碎塊,浸泡在汤里,酥软的馍饼吸饱了汤汁,一口吃下去,又辣又爽。 一大早,一行人便吃了将近一百文,喝完羊肉汤,每个人从头到脚都暖乎乎的。 沈应走在前面去结账,林春兰拦着他,抢在前头把一串铜子儿拿给了摊主,“说了我结就我结,你和大松快去忙吧。” 沈应这才收回了手,道:“那我和大松先去卖野物,卖完再来找你们。” “行,你们去吧。”林春兰道:“我带芦哥儿他们到街上逛逛。” 沈应点了下头,走之前又看了眼陆芦,把揣在身上的钱袋子拿给他:“钱袋子放你这儿,你待会儿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陆芦接过钱袋嗯了声。 几人在早食摊子前分开,沈应和江松牵着野山羊去找上回的管事,陆芦跟着江家人一起去逛街。 林春兰进过城几次,街上的路比他们熟,同抱着江秋的杜青荷走在前面,陆芦和江槐跟在后头。 太阳升起后,街上更是热闹不凡,主街两边商鋪林立,有擺摊吆喝的,有挑担叫卖的,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那日说好了买布料,他们于是准备先去布庄看看,正好江槐绣了些帕子,也想去问问能不能卖掉。 昨晚江槐便收拾好了,但头一次去布庄卖帕子,他仍是有些担心:“也不知道行不行。” 陆芦抿唇浅笑道:“放心吧,你绣得这么好,肯定卖得掉。” 布庄就在主街的街头,陆芦正说着,忽然看见走在前面人群中的两道身影,笑意顿时凝在嘴角。 “那是因为有嫂夫郎和嫂子帮我看。”江槐道:“我听人说,城里那些哥儿的绣工可好了。” 说完,见陆芦没吭声,而是盯着某处出神,江槐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嫂夫郎?你怎么了?” 不远处的布庄门口,两道熟悉的身影迈过门槛走了进去,正是他许久未见的后爹和继弟。 果然如传聞所说,陆葦已经有了身孕,看上去月份已然不小,走路时还用手撑着腰,后爹何小滿走在旁边搀着他。 陆芦被江槐的声音拉回神来,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没、没事。” 江槐看了眼那两人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生,好奇道:“嫂夫郎认识?” 问完又旋即反应过来,说道:“莫不是陆家的人?” 见被他认了出来,陆芦只得轻轻点了下头。 走在前面的林春兰和杜青荷还没到布庄,便停下脚来,在路旁的摊子前挑着头油。 听江槐提到陆家两个字,林春兰拿着头油的手顿了下,扭头问道:“陆家那二人也进城了?” 江槐嗯了声道:“我刚看见他们进了布庄。” 见陆芦低着眉眼,林春兰看着他说道:“芦哥儿别担心,有我们在呢,他们不敢做什么。” 杜青荷在一旁道:“那我们一会儿还去吗?”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60节 林春兰挑了几盒带香味的头油,一边付钱给摊主,一边说道:“自然要去,那布庄又不是他们开的,干什么躲着,就要让他们看看,咱们过得好着呢。” 江槐也道:“阿娘说得对,让他们看看,他们从前看不起的,现在想攀都攀不上。” 他说着,挽上陆芦的手臂,“嫂夫郎,我们走。” 听他们这么说,陆芦这才抬起了低垂的眉眼。 布庄里。 陆葦和何小滿正挑着布匹,准备给肚里的娃娃做条襁褓,另外再裁塊布给自个儿做身冬衣。 陆葦挑了一匹浅红的布料,往身上搭了下道:“阿爹,你看,这匹布顏色怎么样?” 何小满夸道:“我的葦儿穿什么都好看。” 陆苇听了,笑着翘起嘴角,扭头去问布庄掌櫃:“这匹布怎么卖?” 布庄掌櫃正在招呼别的客人,听见询问扫了眼道:“这匹布是我们鋪子新进的货,料子好,顏色也好看,一匹三百文。” 听说这一匹布就要三百文,两人不由互看了一眼,脸上的笑意缓缓淡去。 何小满道:“您看能不能再便宜些?” 布庄掌櫃摆手道:“便宜不了,这可是抢手货,方才那个夫郎才买走了两匹,只剩下这几匹了。” 何小满于是看着陆苇劝道:“要不咱们再看看别的?我瞧这匹靛蓝的也不错。” 他说着拿起另一匹布,又问掌柜:“这匹呢?” 布庄掌柜道:“这匹便宜些,你们若是想要,我便给你们算个一百五十文。” “要不咱们就买这匹?”何小满对陆苇道:“再挑块棉布做条襁褓。” 陆苇聞言,微微皱起眉头,可也没有办法。 自从嫁去宋家后,他的嫁妆银子都花了大半,最近宋生去考秀才,又从他手里拿了一些,这次做冬衣还是他阿爹掏钱,不然他也不会进城。 陆苇抿了下唇,不情愿地点了下头。 等他做了秀才夫郎,他一定要买最好的。 陆苇和何小满还在挑着,另一边,陆芦和江槐挽着手臂迈进了布庄,林春兰和杜青荷紧随其后。 他们直接去了柜台,本想找掌柜问问买不买手帕,但见掌柜正在招呼客人,忙不过来,便先去挑了挑铺子里的布料。 两人假装没看见那对父子,径直走到摆放着各色布匹的木架前。 江槐拿起一匹鹅黄的料子,往身上比了一下,问道:“嫂夫郎,你觉得怎么样?” 陆芦笑着道:“好看,这颜色和你很相衬。” 江槐又去问林春兰和杜青荷:“阿娘,嫂子,你们觉得呢?” 林春兰打趣道:“叫你来挑被面,你倒来挑上布料了。” “我就看看嘛。”江槐说着,带着一丝撒娇的语气道:“再说了,我要真想买,阿娘难道就不给我买了?” 林春兰对他的撒娇最是没辙,旋即松口道:“买买买,给你买,不过也要看看什么价。” 江槐闻言一笑:“我就知道阿娘最疼我了。” 他说完,拉着陆芦走到旁边的木架前,“嫂夫郎你来帮我挑挑。” 林春兰转过头,对着杜青荷道:“青荷你也挑一匹,给自己做身新衣裳。” 杜青荷哎了声道:“謝谢阿娘。” 那边,正在挑棉布的陆苇和何小满很快便注意到了他们,两双眼睛随即看了过去。 看到陆芦,陆苇微顿了下,斜着眼睛瞥了眼,见他跟着江槐在挑他们方才看过的布料,心里不由冷哼一声。 陆芦怎么可能买得起,定是陪江家人一起来的。 第61章 木架前, 江槐挑了匹鵝黄和枣红的,一匹做衣裳,一匹做被面。 刚挑好, 布莊掌柜便送走了方才招呼的客人。 见掌柜回到了柜台前, 江槐放下布料,拿着带来的手帕,和陆蘆一起走过去。 掌柜以为他们挑完了, 笑吟吟道:“刚才的布料两位可有看上的?” “挑了两匹, 准备再看看。”江槐说着抿了抿唇, 酝酿片刻开口:“对了,掌柜大叔,你这儿買帕子吗?” 掌柜拨着算盘,听了这话,看了眼面前的两个哥儿:“什么帕子?” 江槐道:“我们自个儿绣的,都用的是好料子和好针线。” 陆蘆跟着道:“对,每块帕子的花样也不一样,您要不看看?” 在陆蘆说话时, 江槐連忙将装在包袱里的帕子拿出来。 掌柜接过去,拿在手上瞧了瞧帕子的针脚和绣样,边看边点头:“绣的倒还不错, 你们打算怎么卖?” 没想到竟被掌柜夸了, 江槐和陆蘆互看了眼,想了下道:“我们以前都是在乡集卖的,进城一趟也不容易, 这种样式简单的算二十文, 复杂一点的便算三十文。” 一块帕子先涨个五文, 也有讲價的地儿。 掌柜似是觉得略贵了些, 捋着胡须,思忖了下道:“雖然绣的不错,可这帕子到底小了些。” 陆芦道:“那您觉得多少合适?” 掌柜也不跟他们绕弯子,直说道:“这样,简单的十八文,复杂的二十八文,我全收了,你们也不算白来一趟。” 陆芦看向江槐,江槐点了点头,说了个行。 一块帕子多卖个三文,也比在乡集划算,而且城里更好卖,一次便全卖完了,省得他们四处跑。 林春兰和杜青荷在另一边挑着布料,打算给江秋和江松也做身衣裳过冬。 江槐刚同掌柜说完,这时,陆苇和何小滿拿着挑好的棉布和布匹过来結账。 见他们在卖帕子,陆苇撇了下嘴,掀着眼皮,有些不屑地扫了一眼。 还以为是来買布的,原来是来卖帕子。 他就知道,陆芦怎么可能買得起,像这种城里的布莊,说不准陆芦还是头一次来。 陆芦的確是头一次来,之前的衣裳都是沈應買布给他做的,他压根没有机会来布莊,这次来也是想买些棉花和布料回去给沈應做冬衣。 有客人来結账,掌柜先放下了手里的帕子,看他们挑了那匹靛蓝的布料,向何小滿確认道:“那匹水红的真不要了?这样的好料子,我们铺子可就只剩下这几匹了。” 何小滿勉强开口:“不要了,我们买这匹就够了。” 他说完,拿出荷包付了买布的钱。 江槐睨了眼旁边的二人,看向掌柜,故意问道:“什么水红的,掌柜大叔可否给我看看?” 掌柜不知道他们认识,拿出方才那匹水红的布料道:“就是这匹,三百文的,这可是用细棉做的好布。” 江槐拿着布匹看了看,说道:“还是这种浅的好看,那种深的太老气了,嫂夫郎你觉得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无意地瞥了眼还在一旁的陆苇。 陆芦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應和道:“嗯,确实是浅的好看。” 江槐看完,又放了回去,“不过,这颜色太过鮮亮,显得有些俗气,还是刚才那匹水绿的和嫂夫郎更配。” 放下之后,江槐接着又道:“沈應哥不是把钱袋子都给你了吗,让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嫂夫郎正好多挑几匹。” 听着他们的对话,陆苇不禁咬了咬牙,攥着帕子的手紧了几分。 竟敢说他挑的颜色俗气。 刚想开口,就在这时,那边的林春兰又将他们叫了过去。 “芦哥儿,你快来看看。”林春兰冲陆芦招手道:“这匹玄青的给大应做衣裳怎么样?” 闻言,陆芦和江槐走过去。 陆芦用手摸了下料子,“挺好的,只是我头一次做衣裳,不知道做的怎么样,怕糟蹋了这么好的料子。” 林春兰道:“放心吧,有你嫂子幫忙看着,差不了。” 江槐也道:“对啊,只要是嫂夫郎你做的,沈应哥肯定喜欢。” 看他们一副说说笑笑的样子,陆苇的眼睛似被刺到,牙槽咬得更紧了。 何小满抱着布匹,轻轻拉了下他:“苇儿,咱们走。” 陆苇紧皱着眉,收回眼来,一脸不悦地走出布庄。 刚迈出门槛,陆芦和江家人的说笑声又从里头飄了出来。 何小满回头看了眼,轻哼道:“让他们得意,看他们还能高兴多久。” 他知道江家的人不好惹,所以刚才在里面没有说话,若是换在平日,定要把陆芦好好教训一番。 好歹他是陆家夫郎,陆芦怎么也该叫他一声爹,如今见了面,竟連声招呼都不打。 陆苇也跟着哼了一声,手轻抚着挺起来的肚子。 过不了多久,宋生就会考上秀才,他就是秀才夫郎,看那时陆芦还怎么得意。 而且,他现在还有了娃娃。 瞧陆芦那样,估计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动静,沈应对他好又怎样,等他生不出来,迟早会嫌弃他。 待那二人走后,陆芦又挑了几匹布料,最后定了那匹玄青的,另外又买了些棉花,还幫着榆哥儿也扯了一块棉布。 结完账,他们先把买来的布料和棉花暂放在布庄,跟掌柜说好了,等出城的时候再来取走。 刚走出布庄,沈应和江松便卖完野物回来了。 猜到他们来了这里买布,两个汉子径直朝布庄走来。 见两人都空着手,林春兰道:“这么快都卖完了?” 江松道:“今儿运气好,刚去便碰上那管事出门,说要去买羊肉,这不巧了吗,正好野鸡野兔也一并卖了。” 林春兰道:“那可真是好运气,刚巧我们也买好了,走,一起去逛逛,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61节 沈应则是直接走到陆芦跟前,把刚赚来的银钱拿给他。 陆芦道:“不用给我,你拿着就是。” 沈应道:“东西都买好了?” 陆芦嗯了声:“买好了,都放在布庄里,婶娘说走的时候再来拿。” 沈应这才收回钱袋道:“那就先放我这儿,等会儿一起去下馆子。” 说着,他往陆苇二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道:“对了,刚刚没发生什么事吧?” 听他冷不丁这么问,陆芦猜他是看见陆苇了,摇了下头道:“没事。” 沈应怕陆芦不想让自己担心,因此瞒着自己,又问了一遍:“真的没事?” 陆芦看着他的眼睛道:“真的,有婶娘和槐哥儿在,他们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听他这么说,沈应这才放下心来。 想来也是,有林春兰和江槐在,定然不会叫陆芦吃亏。 前面的街头,一个小贩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正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着。 “卖糖葫芦咯——又酸又甜的糖葫芦——” 江槐听见吆喝声,眼睛随即看过去,先一步走在了前头,杜青荷也抱着江秋跟在后面。 走了几步,回头看他们都跟上了,只有陆芦和沈应还在原地。 江槐隔着人群,挥手喊道:“嫂夫郎,沈应哥,快来呀!” 在后头腻歪的两人这才跟了上去。 江槐叫住卖糖葫芦的小贩,问了下價,给每个人都买了一串,沈应和江松两个汉子没要。 他把插在最上面那几串糖葫芦摘下来,先给了江秋,又给了陆芦,自己也拿了一串,张嘴便咬上一口。 糖葫芦是用山里红做的,颜色和名字一样,红彤彤的,果皮裹着一层薄薄的糖浆,果肉微酸,和糖浆一起吃又酸又甜。 江槐一口气吃了两个,见陆芦拿着还没动,催促道:“嫂夫郎,你快嘗嘗。” 陆芦嗯了声,咬了最顶上的那个,牙齿先碰到香甜清脆的糖壳,咔嚓一声,接着才是清爽微酸的果肉。 看他鼓着腮帮子,沈应弯唇问道:“好吃吗?” 陆芦点了下头,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好吃,把串着糖葫芦的竹签递到他面前,“你也嘗尝。” 沈应没接,而是看着他沾在嘴边的糖渣,说道:“先别动。” 陆芦不知发生了什么,闻言,听他的话果然一动不动。 下一瞬,却见沈应伸过手来,用指腹在他唇边轻抹了一下。 见他突然做出这般亲昵的举动,陆芦不由微微红了下脸。 趁着他脸红,沈应俯下身来,就着他的手咬了一个。 买完糖葫芦,几人又去别处逛了逛。 江槐拉着陆芦去了前面的香粉摊子,挤在几个哥儿旁,挑着口脂和眉黛。 林春兰和杜青荷在一个摆摊的阿婆前停下来,给江秋买了双棉布做的小鞋子。 江松去了酒铺打酒。 沈应走进街边的书铺,买了些笔墨纸砚,上回在山里他答应了陆芦,要教他写字。 不一会儿,大家的手里便拿的满满当当,谁都没空着,连江秋也拿着一个竹风车。 转眼已是正午。 买好东西,沈应带着他们去了一家离得不远的酒樓,门口写着酒字的帘旌随风飄扬着。 正是晌午时候,一樓坐满了食客,说话声和碗盘的碰撞声充斥在耳边,十分热闹。 刚走进去,肩上搭着布巾子的店小二便上前招呼,看他们人多,带他们去了二樓一张靠窗的桌子。 陆芦第一次来城里的酒楼,不免有些新奇,左右张望了眼,紧跟着沈应上了楼。 到了二楼,店小二擦了下桌面,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们一人倒了杯茶水,说道:“几位吃点什么?” 沈应不是头一次来这家酒楼,从前和吴三一起来喝过几次酒,但想到陆芦是头次来,他仍是问道:“都有些什么?” 店小二麻利地报着一溜儿菜名:“有酱肘子,卤水鵝,炙羊肉,荤豆腐,还有狮子头和桂花糯米藕,这两道是最近上的新菜。” 陆芦知道狮子老虎,都是山里的猛兽,可这狮子头做的菜,却是头一回听说。 他不禁有些好奇,下意识问道:“狮子头是什么?” 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店小二笑着说道:“雖然叫狮子头,却不是狮子做的,而是取猪肉肥瘦各半,剁成肉糜,加入香覃荸荠做的肉丸,吃起来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听店小二说完,桌前的几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沈应道:“那就一道狮子头,一道酱肘子,一道卤水鹅,再来一道桂花糯米藕。” 好不容易来一次,自然都要吃荤菜,至于桂花糯米藕,他也是头次听说,正好叫大家尝个鮮。 沈应说着,又问他们:“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 江槐不算头一回来,上回来还是在几年前,那时候还没有江秋,他也是跟着沈应和江松一道来的。 江槐扭头问店小二:“有糖醋魚吗?” 店小二点头:“有的。” 沈应听了,说道:“那就再添一道糖醋魚。” 店小二应下:“好嘞,几位请稍等。” 知道陆芦第一次来酒楼,等小二下了楼,江槐对他道:“嫂夫郎头一次来,一定要尝尝这里的糖醋鱼,可好吃了。” 陆芦点点头。 糖醋鱼听着像是用糖和醋做的鱼,虽然他没吃过,但江槐说了好吃,味道定然不差。 林春兰却是拆穿道:“我看是你自个儿馋了吧。” 又一次被自己阿娘道破,江槐脸上依然带着笑。 陆芦笑着道:“没事,正好大家一起尝尝。” 沈应跟着说道:“对,好不容易来一次,一会儿尽管敞开了吃。” 一桌人有说有笑聊着,没过一会儿,点好的菜便端上了桌。 第62章 先端上桌的是桂花糯米藕。 厚薄均匀的藕片整齐摆在盘子里, 藕孔灌着糯米,上面淋着蜂蜜和糖桂花熬的蜜汁,馥郁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 不等开口, 大家便一起动了筷。 陸蘆刚捉起筷子, 还没来得及伸出去,沈应就先夹了一块裹着蜜汁的藕片在他碗里。 糯米藕上点缀着金黄的桂花,藕身颜色如琥珀一般, 蜜汁晶莹剔透, 吃起来甜滋滋的, 却一点儿也不齁,口感绵密,香甜粘糯。 江槐吃了块道:“真好吃。” 林春兰才咬了一口,便夸道:“这莲藕又软又糯,吃着一点儿也不塞牙。” 杜青荷也道:“对,还是头次见到这样的吃法。” 听见大家都在夸,江秋舔着嘴巴,跟着道:“甜甜的!好吃 !” 陸蘆看着他笑了笑, 把最后一块桂花糯米藕夹给了江秋:“好吃就多吃点。” 江秋捧着碗道:“谢谢小嬷。” 接着上桌的是狮子头和醬肘子,和店小二说的一样,狮子头就是一个大肉丸。 和寻常肉丸不同的是, 里头不仅加了香覃碎和荸荠碎, 好似还加了蟹肉,湯底鋪着黄花菜 ,湯色清亮, 鲜香无比。 林春兰舀了勺汤在碗里, 喝了口道:“这汤真鲜, 你们也嘗嘗。” 杜青荷听了, 给江秋也盛了半碗。 另一道醬肘子油汪汪的,似用八角桂皮香叶等香料炖煮过,刚端上桌,一股浓郁的油香便直钻鼻孔。 肉皮上挂着酱红色的油汁,皮色红亮,肉颤巍巍的,炖煮十分软烂,光是看着便令人口舌生津。 店小二这时又端来了盛饭的木甑,林春兰站起身来,用木勺给大家一人盛了一碗。 光是配上酱肘子的油汁,江鬆就吃掉了半碗米饭。 最后才是卤水鹅和糖醋魚。 糖醋魚刚上桌,江槐便先给陸蘆夹了一块,“嫂夫郎,快尝尝。” 盘子里的糖醋魚才出锅不久,仍冒着热气,油炸过的鱼肉上浇着浓稠透亮的糖醋汁,似裹着一层琥珀色的油光,色泽金黄,煞是好看。 陸蘆夹起来送进嘴里,鱼肉外皮酥脆,内里却很是细嫩,刚吃进去,便很快化在了舌尖,加上包裹鱼肉的糖醋汁,更是酸甜可口。 看着他吃完后,江槐满脸期待地问道:“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陆芦弯着嘴角,点点头:“好吃。” 听他说好吃,江槐又给他夹了一块,沈应也给他夹着鹅肉,陆芦面前的饭碗旋即堆成了小山。 “好了。”见沈应又给他夹了块鱼肉 ,陆芦连忙说道:“你们也吃。” 饭菜都上了桌,香味交织在鼻间,众人大快朵颐,将盘子里的肉菜吃了个精光。 走出酒楼时,大家的肚皮都快撑圆了,扶着墙壁险些走不动路。 已是下午,街上仍然人来人往,秋天的日头早没了之前毒辣,温煦的阳光洒遍周身。 离开酒楼后,他们又在街上逛了逛,进糕点鋪買了些蜜饯果子。 这回进城借了陈家的牛车,归还时总要给人送点礼去。 買好后,沈应和江鬆去了马市買骡子,林春兰也到附近的市集去買鹅苗。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62节 深秋的天黑得早,得赶在日落之前回去,于是他们决定各自买好東西在城门口会合。 林春兰在市集上买了十来只鹅苗,陆芦没养过鹅,第一次养,也跟她一起买了几只。 在他们买鹅苗这会儿,江槐和杜青荷去布庄取回了布。 买完去到城门口,沈应和江松已经买好了骡子等着。 见他们还没来,沈应正准备回城里找他们,刚牽着骡子迈开一步,便看到陆芦提着笼子和江家人从主街出来。 沈应帮忙把装着鹅苗的笼子放在车上,江松也帮着接过他们手上的布匹。 来的时候车上载着野物,回去时也载满了東西,不仅如此,还多了一头骡子。 因着买骡子和下馆子,沈应这回卖野山羊的银钱便花去了大半,算上买的布匹棉花和筆墨纸砚,还剩下了二两银子。 到水塘村时,太阳刚刚下山,一轮橙红的落日正缀在远处的山头,晚霞晕开一抹浅淡的昏黄。 收完豆子,正是农閑时候,村里的人要么在准备过冬的干柴,要么在忙着缝制冬衣。 路过村口,几个村里的婶子坐在大樹底下,正一边缝着衣裳一边唠着嗑,馮香莲也在其中。 看到骡子车上的林春兰,其中一个婶子出声招呼道:“春兰嫂子进城去了?买了什么好東西。” 林春兰哎了声应道:“哪有什么好东西,这不快入冬了,进城买匹布做床被面。” 听她说要做被面,那婶子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买来给江槐做喜被的。 月初的时候,江家梁家传出消息,江槐和梁安的婚期定在了明年春天,算起来还剩下小半年。 另一个大婶看到牽在后面的骡子,插嘴问了句:“春兰嫂子这是又买了一头骡子?” 林春兰扫了眼坐在馮香莲旁边的大婶,回道:“不是我买的,是大应买的。” 那个大婶顿时恍然:“原来是沈应买的啊。”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 林春兰赶着回去,没跟她们多聊,而因着馮香莲在,沈应也没同那大婶接话。 陆芦本就性子内敛,更是极少和那些爱说閑话的婶子来往,常常碰了面也不怎么招呼。 等到他们赶着车走远了,那几个婶子才又交头接耳闲聊起来。 “看来沈应是又赚到钱了,前几个月买了板车,这回连骡子也买上了。” “可不是吗,自从他娶了夫郎,眼看这日子过得是越来越好了。” “我看那芦哥儿气色也好了不少,说不准他俩明年就能抱上娃娃。” 冯香莲在一旁听着,輕哼了一声,“买骡子有什么好显摆的,又不是没见过。” 最先说话那婶子看了眼她,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是笑着道:“说起来,香莲嫂子,我听说沈豐过两日便要考县试了?” 冯香莲嗯了声道:“怎么了?” 那婶子吹捧道:“这要考上了,岂不是就是秀才?那咱们水塘村可要出大人物了。” 冯香莲捏着帕子道:“哪有这么容易的,考秀才的人可多着呢。” 那婶子道:“沈豐每日都在书院念书,这般用心刻苦,肯定考得上,香莲嫂子就放心吧。” 冯香莲最是爱听夸沈豐的话,接过话道:“这倒是,我家丰儿可用功了,夜里都还在温书呢。” 那婶子听了,继续奉承:“等沈丰考上秀才,香莲嫂子就是秀才亲娘,到时候我们可要沾沾喜气。” 冯香莲得意地抬起下巴,笑着道:“那是自然,到那时我肯定请大家吃一顿。” 她说着,站起身来,“不聊了,我得先回去了,明个儿还要收拾着进趟城,给丰儿送几件衣裳,你们不知道,那考试的贡院可冷了。” 冯香莲说完,扭头便走了。 待她走后,坐在樹下的二人却是瞬间收起笑脸,在背后嘁了一声。 “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就先嘚瑟上了。”那婶子冷哼道:“她家沈丰真要能考上秀才,我的名字倒着写。” 另一边的山脚下。 牛车停在了草屋的院子门口,陆芦和沈应下了车,一起把车上的东西搬进院里。 整整一日没有在家,只有晌午时江大山来帮忙喂过鸡鸭,过了一个下午,鸡鸭又饿了,看到他们回来,在草棚里伸着脖子叫个不停。 陆芦抱着布匹开门进了屋,沈应把骡子牵进院子里,趁着天还没黑,去菜地割了把嫩草喂它。 陆芦放好布匹,撒了一把秕谷喂给了草棚里的鸡鸭,又顺道从鸡窝里摸了几个鸡蛋。 院子里突然多了一头骡子,黑崽转动眼珠好奇打量着,时不时冲它发出呜呜声,试图引起它的注意。 可骡子慢吞吞咀嚼着嫩草,压根不搭理它,黑崽玩了会儿觉得无趣,便又跑去跟在陆芦脚后。 陆芦喂完鸡鸭,进了灶屋放好鸡蛋,系上襜裙准备做晚食。 晌午在酒楼吃了顿丰盛的饭菜,这会儿还没怎么饿,他打算随便熬点白粥。 正舀了米淘洗,沈应这时拿着一包糕点铺买的酥糖进来,说道:“我去陈家还下牛车,顺道送包酥糖,一会儿就回来。” 他说着,见陆芦在淘米,又道:“天冷,你烧点热水再洗,别冻着手,赶明儿我去山上砍点柴。” 陆芦点了下头,也对他道:“天快黑了,记得早点回来。” 沈应回了句好。 山里的水确实有些冻手,陆芦依照沈应的话,舀了瓢水在锅里烧热了再洗。 换在以前,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哪怕是在寒冬腊月,后爹也只会叫他去冰冷的河水里洗衣裳。 这么想着,陆芦扭头看了眼院子正在吃草的骡子。 自从和沈应成亲以后,日子好像真的在一天天慢慢变好。 等到沈应还完牛车回来,外边的天色已经彻底黑透,陆芦随便炒了道小菜,晚上吃了顿简单的晚食。 夜里秋风微冷,怕鹅苗吹了冷风冻着,陆芦把笼子放进了屋里,骡子则被沈应牵进了草棚里的干柴旁。 忙碌了一日,终于得以歇下,两人收拾着从城里买回来的东西。 沈应开口道:“下个月便是立冬,等明个儿砍柴,我去找几根木料,赶在过年前盖间柴房,这样骡子也好有个住处。” 陆芦应了声好,之前沈应便同他说过这个打算,上回卖山驴子的银钱他也一直攒着。 他把买回来的布料放进柜子里,这时,沈应忽然伸手递了什么东西过来。 陆芦扭头一看,见是筆墨纸砚,顿了一下抬起眸子:“给我的?” 沈应点头:“你不是想学写字吗?这比在地上写更方便。” 看来是沈应今日逛街特意买的。 陆芦虽然有些高兴,可也有些犹豫,“我没有用过毛笔。” 他连怎么握笔都不会。 沈应道:“没事,我教你。” 他说着又凑过去,在陆芦耳边说了句:“还是那样,教一个字亲一下。” 耳旁吹来一阵热气,陆芦脸上顿时泛起一抹微红,小声道:“我、我今晚不学。” 沈应扯了下唇道:“不急,那就改日再学。” 陆芦抿唇点点头,高兴地收下了东西,放进木箱里,和沈应给他买的口脂和胭脂放在一处。 刚放好,忽在这时,胃里一阵翻涌,他不自觉皱起眉头,用手捂着嘴呕了一下。 沈应正在床边铺着被褥,扭头见陆芦微弓着身子,连忙出声问道:“怎么了?” 上次在山里是因为吃的鱼肉有腥味,才会忍不住发呕,可今日并没有吃什么奇怪的东西。 陆芦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沈应皱着眉走过去,輕抚着他的后背道:“哪里不舒服?” 陆芦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撑着衣柜,虽有些发呕,却什么也没吐出来。 他在沈应的搀扶下干呕了一会儿,慢慢缓过来,摇了摇头:“没事……” 沈应仍是有些不放心,扶着他道:“走,披上衣裳,我带你去找老郎中看看。” “不用,已经好多了。”陆芦抬起脸道:“可能是今日吃杂了,这么晚了,还是不去打扰老郎中了。” 想到此刻已是深夜,夜里风冷,担心陆芦因此染上风寒,沈应想了下道:“那就明日再看,明日若是还不舒服,便一定要去,不能拖着。” 从前他的阿娘便是拖着,后来才会病得越来越严重。 知道沈应担心什么,陆芦轻轻点了下头。 沈应去灶上给陆芦倒了碗热水,喂给他喝了,又给他仔细盖上被子,才吹灭油灯在他身侧躺下。 深秋的夜晚,晚风掠过树梢,冷冷吹着,天上的月也浸着一丝冷意。 沈应将陆芦搂在怀里,手臂环在他的腰间,温暖的掌心轻轻抚过,夫郎的肚子好像多了点软肉。 第63章 一场秋雨一场凉, 下过雨后,天愈发冷了起来,早晨路边的草尖结着一层薄薄的秋霜。 许是天越来越冷, 这几日陸芦愈加犯困, 待他睁眼醒来,沈應已经出门砍柴去了。 鍋里温着熬好的菜粥,泥炉上的瓦罐烧着水, 陸芦吃了碗粥, 舀了瓢热水洗了碗。 灶屋的活儿忙完, 他又打扫了一遍屋子,去草棚看了看鸡鸭,沈應出门前全都喂过了,木槽里还剩着不少秕谷。 初夏买的鸭苗早已长得和两只母鸭一般大小,哪怕天冷了,也在小水塘里凫着水,偏着脖子,用扁扁的鸭喙叼着翅膀上的羽毛。 母鸡蹲在鸡窝里下蛋, 几只公鸡在柿子树下咯咯叫着,刨着爪子在地上找小虫子吃。 一只大红冠子的公鸡啄到了一条地龙,被其它公鸡看见, 追在后头, 试图从它嘴里抢过去。 几只小鹅缩在草棚一角,似是对四周陌生的环境还不太习惯,从来到这里后便没挪过地儿。 陸芦把小鹅捉进笼子里, 一边铺上保暖的稻草, 另一边放着水和吃食。 放好后, 他背上背篓, 拿起镰刀走出院门,准备去割些嫩草喂给它们。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63节 忙碌的一天这才剛剛开始。 天气越冷,水也越加凍手,不管洗什么都要用上热水,不然双手容易凍僵。 这样干活不仅使不上力,冻得太久还会长出冻疮。 以前陸芦还在陆家时,家里各种杂活脏活后爹都使唤他去做,以至于每年他的双手都会长满冻疮,有的时候还会破皮长出脓水。 烧热水必不可少的便是干柴,为此,这几日天色剛刚发亮,沈應便去了山上砍柴,砍来的树枝用草绳捆扎起来,一捆捆运到山下。 趁着砍柴的空隙,沈應还顺道挑了几根粗壮的杉木,砍来搭建柴房的房梁。 他一个人太费力,便叫来江松帮忙,将砍好的杉木一起抬下山去。 山里的活儿沈应没叫陆芦去,陆芦便独自待在家里,割草喂给小鹅,做做被褥和冬衣。 前几日进城买了几匹布,他裁了几块,一块给榆哥儿肚子里的娃娃做肚兜,另外两块给江槐做枕帕,准备等江槐和梁安成亲时送给他。 乡下姑娘哥儿的陪嫁,无非是些被子褥子,这些都是爹娘准备的,兄长嫂嫂们便常常做身衣裳,或是做些枕套枕帕。 这几日江槐被林春蘭喊在家里繡嫁衣,只偶尔来找他一趟,打着和他一起做针线的幌子借机躲懒。 桌上的陶瓶里插着几枝浅黄的桂花,一股淡淡的幽香飘在鼻间。 陆芦坐在桌前做着冬衣。 吃过午食,沈应刚出门没多久,江槐便抱着针线篮子上了门,还给他帶来了一包酸枣糕。 林春蘭最是喜欢酸枣糕,每年秋天都会去山上打些酸枣。 新鲜的酸枣蒸熟后去掉核,将果肉捣成果泥,倒入模具晾好后便成了酸枣糕。 之所以叫做酸枣,便是因为它帶着一股子酸味,想要味道甜些,需得在果泥里多加些饴糖。 江槐从小吃到大,早就吃腻了,听说懷了身子的人喜欢吃酸的,便给榆哥儿送了一包过去,又想起陆芦没有尝过,于是也给他送了过来。 插在陶瓶里的桂花是沈穗摘来的,淡黄的花蕊悄然绽放,清香扑鼻。 两人一起坐在桌边,一边吃着酸枣糕,一边缝着衣裳。 还没到烤火的时候,不算太冷,陆芦繡了一会儿,放下针线,搓了下微僵的手指。 趁着歇息的间隙,他拿起一块酸枣糕,送进嘴里,酸枣味道酸甜,不知不觉他便吃了好几块。 江槐看着他问道:“好吃吗?” 陆芦点头:“好吃。” 江槐又道:“嫂夫郎不觉得酸吗?” 陆芦重新拿起针线,回道:“还行。” 听他这么说,江槐像是想到什么,停下手里的针线定定地打量着他。 见江槐盯着自己,陆芦看了眼他道 :“怎么了?” 江槐向他湊近了些,冷不丁开口道:“嫂夫郎,你不会也有身子了吧?” 陆芦闻言,頓了下,耳根微微一热:“怎么会……” 江槐又湊近了些,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小声说道:“你和沈应哥没做那事?” 听了这话,陆芦的耳朵更红了,抿了下唇不好意思开口。 他和沈应自是经常做那事,只是下山这陣子忙着砍柴干活,这几日夜里两人才没怎么做。 可榆哥儿成亲这么多年才有了喜,老郎中也说他的身子骨弱,若是能这么容易懷上,他早该怀上了。 至于陆苇,他们毕竟不是同一个阿爹,到底不一样。 江槐说着,又坐直身道:“我听阿娘说,有了身子的人就喜欢吃酸的。” 陆芦抿唇道:“应该没有,我以前也喜欢吃。” “说不定呢。”江槐道:“既然嫂夫郎喜欢吃,就多吃点,改明儿我又给你帶些来。” 陆芦点头嗯了声。 两人继续缝着衣裳。 想着江槐说的话,陆芦隐隐有些走神,下意识轻抚了一下肚子。 不知道他和沈应的娃娃什么时候才会来。 临近入冬,天黑得越发早起来,才到酉时,外头的天便灰蒙蒙一片,像撒着一层薄薄的灰。 做了一下午针线,江槐抱着篮子回去,陆芦也收起没缝完的衣裳,准备着做晚食。 天黑后光线暗,针线盯久了容易伤眼睛,而且夜里要点油灯,天气也冷,早些吃也能早些暖和。 江槐今日除了带来酸枣糕,还带来了蓮藕,加上昨日买的肉骨头,正好燉一鍋蓮藕骨头汤。 陆芦先把米饭蒸上,又将莲藕削去皮,用刀背拍破成块,和焯过水的肉骨头放进陶锅里。 緊接着放入姜片花椒,清水淹过,待大火煮沸后,撇去浮沫,小火在泥炉上慢慢燉着。 莲藕骨头汤刚燉上,院子的木门便传来吱嘎一声轻响,是沈应挑着干柴回来了。 听见开门声,陆芦连忙出去接他,帮他接下肩上的干柴。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裹挟着冷意迎面吹来,夜色在屋顶缭绕的炊烟中緩緩降临。 除了做被褥冬衣,陆芦抽空还要打理菜地。 菜地里种的葵菜和白菜都长了起来,在他们上山的一个来月,都是林春蘭和江大山帮着锄草施肥。 林春蘭还在菜地旁种上了扁豆,长长的藤蔓沿着竹篱笆伸展攀爬,深绿的叶片间开着紫色的小花。 蘿卜也长大了,前日陆芦刚拔了一个炖了汤,冒土不久的蘿卜正水灵,炖成汤吃软烂入味,还带着一丝清甜。 都说冬吃蘿卜夏吃姜,陆芦这次种了一大片萝卜,打算等冬天时,把吃不完的萝卜泡进盐水坛子里,做酸萝卜,或是拌上辣椒做成麻辣萝卜干。 除此外,还能把萝卜切成条,挂在屋檐下晾晒,晒成萝卜条,等到下雪天炖在腊肉里。 听说他们要盖柴房,林春兰送了不少菜来,什么芹菜蒿菜芥菜,另外还送来一筐地薯。 在盖房之前,沈应先把草棚拆了,在小水塘边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将鸡鸭撵过去,全养在棚子里。 腐坏的稻草晒干当成柴烧,草棚顶上的横梁也劈做了干柴。 光是拆去草棚,沈应便花了整整两日,江松和梁平梁安听说他要盖柴房,也一块儿来帮忙。 为了赶在过年前盖好,沈应还去找来了陈家兄弟,一共六个汉子,手脚快只需一个月便能完工。 今年种了稻子,有稻草可以盖屋顶,不用花钱去买,木料泥巴也是从山上来的,只需盖完时结点工钱。 六个人都是年轻力壮的汉子,平常也都在做活,力气大,几日便夯好了地基,緊接着开始砌墙。 沈应和陆芦商量好了,在柴房前后都开一扇门,方便鸡鸭去小水塘,中间隔开一堵墙,分成两间,一间堆干柴,一间做鸡舍。 因着盖柴房,院子里堆满了东西,连黑崽的狗窝也挪了个地儿。 沈应忙着盖房,陆芦也没闲着,每日晌午的午食都是他在做。 干活的人多,一頓午食要做好几道菜,而且顿顿都要有荤菜,这样干活才有力气。 知道他一个人忙不过来,林春兰也来一起帮着烧饭。 为了过年节能出来玩,江槐最近几日都待在家里,绣自己的嫁衣和喜被,杜青荷也带着江秋在家做衣裳。 上回下了山后,沈应把那块狐狸皮托给了杜青荷,麻烦她帮陆芦做件夹衣。 大家都在各自忙碌着,每个人的手里都有事儿做。 转眼土墙已经砌了大半,今日天气不错,是个晴天,天空又高又远,万里无云。 灶屋里,陆芦和林春兰正在煮饭。 陶锅里炖着酸豆角老鸭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浓郁的酸香飘满整间屋子。 陆芦给蒸好米饭的木甑缠上布巾,接着切着白菜和豆腐,准备烧个白菜炖豆腐,林春兰在旁边削着用来做粉蒸肉的地薯。 上回做的荷叶粉蒸肉味道不错,陆芦便把这道菜交给了她。 和之前一样,只需要将裹上米粉和调料的肉片码在碗里,放进蒸屉蒸熟,不同的是,这次多了地薯。 林春兰削好地薯,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将地薯块码在肉上,放入蒸屉。 蒸好的地薯混合着肉香和米香,吸满油汁后,吃起来口感绵密,又软又糯,还有一点微甜。 林春兰一边蒸着一边说道:“等过几日入了冬,我打算做点豆豉,芦哥儿做过没?” 陆芦摇摇头:“没,不过以前看邻居阿婆做过。” 林春兰道:“那等做的时候我叫上你一块儿。” 陆芦笑着点头:“好。” 两人正说着,这时,沈应提着一个竹篓进来,里头好像装着什么。 陆芦扭过头,好奇道:“这是什么?” “鳝鱼。”沈应说着打开竹篓给他瞧:“陈大伯刚送来的,说是田里捉的,叫我们烧着吃,你不用碰,我来收拾就行。” 陆芦哦了声,凑近看了眼,竹篓里,几条长条的鳝鱼裹着泥浆,正缓慢蠕动着,一股泥腥味立时扑面而来。 他微微皱了下眉,下一瞬,胃里又是一陣翻涌,没忍住呕了一下。 陆芦连忙捂住嘴巴,转过身去。 沈应见状,急忙问道:“怎么了?没事吧?” 陆芦仍在呕着,微弯着腰,根本说不出话。 林春兰刚蒸上粉蒸肉,见陆芦捂着嘴在干呕,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沈应满脸担心道:“可这几日我们吃的都是一样。” 林春兰轻拍了下陆芦的后背,又问道:“芦哥儿这般多久了?有过几次?” 沈应想了下道:“前阵子从城里回来呕过一次,不过后面两日便没事了。” 想到这里,沈应忍不住皱了皱眉。 早知道他当时便该带陆芦去找老郎中看看。 林春兰又道:“那有没有总是犯困?”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64节 想起这几日陆芦常常很晚才起,沈应点了点头:“有。” 他说着,看着林春兰道:“婶娘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陆芦呕了一会儿,终于缓和过来,听见他们说的话,也跟着看向身旁的林春兰。 “放心吧,没事。”见沈应一脸紧张,林春兰笑了下道:“芦哥儿这样八成是害喜了。” 第64章 听她说这是害喜, 两人顿时一愣,原本紧张的神色凝在臉上,缓缓从担忧轉为惊喜。 害喜……也就是说, 芦哥儿有身孕了? 沈應有些怔愣地看向陸芦, 陸芦也一臉发懵地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才反應过来这话的意思。 前些日子江槐还开玩笑说他有了身子, 谁知今日林春蘭便说他这是害了喜。 难怪他这几日总是睡不醒, 还以为是天冷了身子倦怠, 原来是不知什么时候有了身孕。 “我从前懷着槐哥儿时便常常害喜,一聞着腥味,或是吃得太腻就忍不住发呕。”林春蘭说着,见他们还在发愣,催促沈應道:“行了,别发呆了,快带芦哥儿去瞧瞧。” 沈應仍在惊喜之中,一时间还没回神, 迟钝道:“瞧什么?” 见他一副傻愣的模样,林春蘭笑着接话:“还能瞧什么,自然是带芦哥儿去瞧郎中。” 沈应聞言, 这才收回神来, 拍了下脑门道:“婶娘说得对,得去瞧郎中。” 他说着,来不及放下竹篓, 便牵起了陸芦的手, “走, 我们现在就去青湾村。” 陸芦仍在发怔, 愣愣道:“还有去瞧郎中?” “那是自然。”林春蘭边说边帮他解着腰间的襜裙,“婶娘说了可不算,还得郎中说了才算。” 陆芦回过神,耳尖微紅,呆呆地哦了声。 林春兰解完襜裙,又接过沈应手里的竹篓:“趕紧去吧,这儿有我看着,等你们瞧完了回来吃飯。” 沈应道:“那就麻烦婶娘了。” 林春兰道:“这有什么麻烦的,快去吧,路上慢些。” 两人一起出了灶屋。 沈应去牵院子里的骡子,陆芦站在一旁等着,等骡车停好了,才在沈应的搀扶下坐上去。 几个汉子正在砌墙,沈应扶着陆芦坐好后,对他们说了句,“你们先忙着,我带芦哥儿去趟青湾村,一会儿就回来。” 青湾村就在水塘村隔壁,虽然离得不远,可也要走上好一段路,就算是坐骡车,来回也要花上一炷香的时间。 村里的人要么是去趕乡集,要么是去看郎中,乡集这会儿早就散了,看他们的样子更像是去看郎中。 可陆芦瞧着面色紅润,不像得了病,沈应这般突然带着自家夫郎出门,便只剩下一种可能。 江松瞬间会意:“你尽管去,这儿有我们呢。” 梁平也跟着说道:“有好消息可别忘了跟我们说。” 沈应笑了下道:“放心吧,一定跟你们说。” 他说着也坐上骡车,拉辔绳之前,微偏了下头,问了句身后的夫郎,“坐穩了嗎?” 陆芦回道:“坐穩了。” 今日有太阳,吹来的风并不冷,沈应仍是说道:“你坐我后头,别吹着风。” 陆芦嗯了声,往沈应的身后挪了个位置,坐的离他更近了些。 沈应这才拉着辔绳,赶着车前去青湾村。 他担心去得太晚,碰上老郎中出了门,又怕路上颠着陆芦,一路不急不缓。 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了老郎中的住处。 风和日暖,阳光明媚,头顶的天空蓝得像块光滑的缎子,一丝云絮都没有。 老郎中在院子里翻晒完草药,刚要进屋烧飯,还未来得及轉身,便看见沈应赶着骡子车停在了竹篱笆前。 院子的竹门开着,沈应牵着陆芦下了车,径直走过竹篱笆,看着立在晒架前的老郎中,开口便道:“劳您帮我夫郎瞧瞧。” 见他们将近午时才来找他,像是有什么急事,老郎中看了眼陆芦道:“这是怎么了?” 沈应缓了缓说道:“我夫郎这几日一闻着腥味便发呕,已经许多次了,这些日子也总是犯困,不知是怎么回事,劳您帮他把脈看看。” 听他说完,老郎中瞬间明了,转身走向屋子:“行,我来看看,你们进来吧。” 沈应牵着陆芦跟在他的身后。 进去之后,陆芦在案桌前坐下,心里却隐隐有些忐忑不安。 虽然林春兰说他发呕是因为有了身子害喜,可高興之余,他仍有点担心,担心并不是懷了身子,反过来空欢喜一场。 这么想着,陆芦抬眸看了眼身旁的沈应,察觉到他的视线,沈应也低下眸子看他。 看出陆芦眸中的担忧,沈应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没事的,别担心。”沈应握了下他的手,温声道:“不管怎么样,都先把脈看看,对身子总归是好的。” 陆芦轻轻嗯了声,听了他这话,稍稍放下心来,将手腕落在脉枕上。 老郎中伸出手指,搭上他的手腕,不紧不慢把着脉,把完左手,又把了一下右手,面上露出几分沉思。 没等沈应开口,陆芦先出声问道:“怎么样?” 老郎中松开他的手腕,捋了下花白的胡须,笑吟吟道:“脉象圆滑,和缓有力,是喜脉,你这是有身孕了,之所以会发呕,便是因为害喜。” 真的是害喜…… 他真的有了身孕…… 听到老郎中这么说,陆芦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他抬起头看向沈应,沈应也看着他,同样面露喜色。 这是真的,陆芦真的有了身孕,他们有娃娃了。 光是这么想,沈应便忍不住弯起嘴角。 两人目光凝望着对方,看着彼此相视一笑,沈应紧紧握着陆芦的手。 高興过后,他忽然又想起什么,连忙问道:“那我夫郎怀上身子多久了?” 老郎中道:“不算久,约摸才两个来月。” 两个来月……便是在山上的时候。 原来那个时候芦哥儿便有了。 想到当时他不仅不知道,还让陆芦那般劳累,沈应不免感到几分懊恼。 他接着又问道:“那他害喜怎么办?有什么法子能让他好受些嗎?” 老郎中缓缓道:“有的,若总是发呕不适,可以煎些陈皮水服用,当然,平日也要多加休养,不要太过劳累。” 沈应道:“还有吗?” 老郎中于是继续叮嘱:“他本就身子弱,又刚怀上,前几个月尤其小心,千万别做重活,也别行房事。” 听到后面两个字,陆芦忍不住红了下耳朵。 沈应则是直接应下:“好,我知道了。” 老郎中叮嘱完,看着他们二人,笑着道了句恭喜。 沈应也笑着回了句多谢。 因着只是害喜,身子并无大碍,老郎中没有给他们抓安胎的草药,只抓了些陈皮,叫陆芦回去后加入几块姜片一起煎服。 离开的时候,老郎中留他们吃饭,沈应摆手道:“不了,家里正在盖房子,还要回去忙着干活,就不打扰您了。” 老郎中点了下头,没再继续留他们,而是站在门口目送他们坐上骡车。 见他们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他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这件喜事来得太过突然,沈应和陆芦都有些喜不自胜。 回去的路上,沈应愈加小心翼翼,拉着辔绳放慢赶车的速度,生怕不小心颠着车上的陆芦。 陆芦仍有些没缓过神来,之前一直担心怀不上,却不想,不知不觉间竟然有了。 这么想着,他用手轻轻摸了下柔软的肚子,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浮上心底。 他有小娃娃了,他和沈应的小娃娃。 待他们回到山脚的草屋,林春兰已经把饭菜都做好了,几个汉子也收了工,正洗着手准备吃饭。 沈应将陆芦小心扶下骡车,老郎中说怀了身子的人前几个月胎象不稳,他回来的路上没赶太急。 看见他们回来,林春兰连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郎中怎么说?是不是有了?” 陆芦有些羞涩地点点头。 林春兰又问道:“几个月了?” 沈应接过话道:“老郎中说有两个来月了。” “都有两个月了。”林春兰笑着道:“我就知道,芦哥儿肯定是有了。” 她说着,脸上难掩喜色,牵过陆芦的手道:“这可是大喜事儿,芦哥儿饿了吧,快来洗手吃饭。” 陆芦嗯了声,跟着林春兰一起走进灶屋。 沈应牵着骡子去喂草,几个汉子在旁边洗手,将他和林春兰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梁平走到沈应身旁,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恭喜啊。” 沈应笑着回道:“同喜。” 吃过午食,林春兰随即回了趟江家,从后院里捉了几只肥硕的母鸡送来。 听说陆芦有了身孕,江槐和杜青荷也来看他,连榆哥儿也提来了一篮子鸡蛋。 几人围坐在屋子里。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65节 离梁家盖房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等到过完年节,榆哥儿便要临盆了,这会儿肚子早已大得鼓了起来。 陆芦扶着他坐下道:“你怎么也给我送来,也不留着自个儿吃。” 榆哥儿浅浅一笑道:“没事,家里还剩着一篮,都是我阿爹送来的,老郎中说不用吃这么补,等生的时候还能顺畅些。” 陆芦这才收下了他送来的鸡蛋,仍是说道:“那也拿来太多了。” 榆哥儿道:“反正也吃不完,放坏了反而可惜,你尽管收着慢慢吃。” 江槐给陆芦带来了小坛酸棗糕,待陆芦放好鸡蛋,笑着道:“我就说嫂夫郎像有身子了,还真被我说中了,这下我又要当小嬷了。” 他把装酸棗糕的坛子放在桌上:“这些酸枣糕嫂夫郎你都拿着,想吃的时候吃上一块。” 陆芦一起收下,应了声好:“那我就不客气了,最近正有些想吃酸的。” 林春兰看了眼江槐:“你倒是惯会借花献佛。” 江槐嘿嘿一笑。 杜青荷则是拿出做好的夾衣,说道:“这不巧了,我今早刚縫好夾衣,正想着拿来给芦哥儿试试,便听说了这个好消息。” 她说着递给陆芦道:“来,换上瞧瞧,看合不合身,不合身我这就改改。” 屋里的都是哥儿和女子,用不着避讳,陆芦便当着他们的面换上夹衣试了试。 换上后,陆芦理了理袖角,打量着夸道:“合身,也暖和,嫂子的手还是那么巧。” 杜青荷笑了下道:“那是大应猎的皮毛好,我也就用针线縫了缝。” “嫂子的手确实巧。”榆哥儿坐在桌前看着,也夸了一句,接着说道:“刚巧我剩了块布料,还在想做什么,如今芦哥儿也有了身子,正好用来再绣一块肚兜。” 陆芦听了,接过话道:“我也给你绣了一块,还没绣完,我拿给你瞧瞧。” 江槐也跟着道:“这么巧,我也绣了。” 林春兰笑着看着他们:“你们还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汉子们在外头干着活,他们坐在一块儿缝着衣裳聊着天,屋子里时不时传出一阵笑声。 这边,几家人正为这件喜事高兴着,另一边,沈家却出了一件大事。 第65章 水塘村东边的沈家。 院子里, 母鸡在草垛旁咯咯叫着,沈穗洗完衣裳,拧幹晾在竹竿上, 晾完一会儿还要去割草和打掃鸡舍。 馮香蓮抱着装秕谷的簸箕, 一边喂着鸡,一边不停往门口张望着,嘴里忍不住嘀咕了句:“怎么还没回来。” 鍋里的鸡湯早就炖上了, 只等着沈丰回来吃饭。 半个月前, 沈丰去府城考了縣试, 本该考完就归家,但他说要和几个同窗参加宴集,所以留在了城里,等到放了榜再回来。 算起来今日便是放榜的日子,沈丰也该回来了,可眼看天都快黑了,却是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馮香蓮越等越着急,把装着秕谷的簸箕拿给沈穗:“你拿着, 我去村口瞧瞧,鍋里的鸡湯还炖着,记得留意灶膛里的火。” 待沈穗接过簸箕, 她又冷着脸提醒了一句:“只叫你看着, 你可别偷嘴。” 沈穗缩着脖子点点头。 这些日子因着沈丰考縣试,馮香蓮心情好,连着几日都有油荤, 虽没给她肉吃, 也叫她喝了几碗肉汤。 她想, 或许等沈丰考上了秀才, 以后的日子便会好过些。 馮香蓮和沈文禄都去了村口,沈穗抱着簸箕喂完鸡,进灶屋看了下火,接着拿起掃帚打扫鸡舍。 天色刚刚擦黑,外头的田埂上仍走着幹完活回去的人,或扛着锄头,或背着背篓。 有个中年夫郎见他们急匆匆往村口走,出声招呼了句:“香莲嫂子和沈大哥这是上哪儿去?” 想到马上便能听见好消息,冯香莲脸上带着笑道:“今日放榜,我去看看我家丰儿回来了没。” 她急着赶路,没有多聊,说完便走去了前头。 那中年夫郎看着他们的背影,恍然道:“难怪赶这么急,原来是今日放榜。” 和他同行的另一个夫郎道:“看来沈家这是又要有喜事了。” “这都没消息呢,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中年夫郎说着又问道:“还有什么喜事?” 那夫郎道:“沈应他夫郎好像有喜了。”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 “晌午我瞧见沈应赶着骡子车带他夫郎去青湾村,除了去看郎中,还能去做什么,肯定是有喜了。” “这沈应自从分了家,还真是过得越来越好了,刚盖上房子,夫郎就有喜了。” 后面句话他故意拔高了声量,冯香莲还没走远,听见他们的闲聊,心里冷哼了一声。 管他沈应盖房子还是夫郎有了喜,等他家丰儿当上了官老爷,他们全都高攀不起。 这么想着,她不由加快了脚步。 到了村口的大树下,两人往路口张望了一眼,见还没回来,坐在石头上等着。 等了许久仍不见人影,冯香莲坐不住,捏着帕子在树下来回踱步。 沈文禄也不禁有些着急,看着进城的方向道:“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话音刚落,便见不远处赶来一辆牛车,车上隐约坐着一道身影,瞧着是个漢子。 冯香莲扬了下帕子,激动道:“回来了回来了。” 沈文禄连忙站起身来,跟她一块儿看向赶来的牛车。 待牛车到了跟前,却见车上坐的并不是沈丰,而是一个穿着短打的漢子,看着很是面生,不像是村里的人。 牛车在他们的面前停下,车上的漢子看了眼他们问道:“这里可是水塘村?” 沈文禄点了下头:“是水塘村,你是?” 那漢子没回他的话,跳下车来,又问了一句,“你们莫非就是沈家的?” 沈文禄和冯香莲互看了一眼。 那汉子接着又道:“你们可认識沈丰?” 听他提到沈丰,冯香莲旋即点头:“认識认识。” 见对方似是从城里来的,她又急忙说道:“我就是沈丰的阿娘,你认识我家丰儿?他怎么还没回来,是还在后头嗎?” 那汉子道:“回不来了,我是来给你们送信的。” 沈文禄和冯香莲面面相看,以为沈丰这是上榜了,被县老爷留了下来,因此派人前来送信,满脸欣喜之色。 沈文禄搓了下手,谄笑着问道:“送的什么信?是我家丰儿考上了?” 汉子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眼他们,轻嗤了一声:“考上什么?秀才?他怎么可能考上。” 两人闻言,俱是一愣,脸上的表情险些挂不住。 冯香莲皱着眉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汉子冷笑道:“还能什么意思,你儿子沈丰本就没考上。” “怎么会,我家丰儿念书这般刻苦,怎么可能没考上。”冯香莲说着打量着他:“你是什么人?我可没在书院见过你,谁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是不是在胡诌。” 沈文禄也跟着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我家丰儿到底去哪儿了?” “你们不信便算了,我来也不是跟你们说这件事。”汉子冷眼睨着他们道:“沈丰在飄香樓听了曲儿,听完说给不起钱,如今还在樓里,我们管事也没为难他,暂且把他留了下来,你们凑个數再来贖人吧。” 听见飄香樓几个字,两人又是一怔,谁不知道城里的飄香楼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个出了名的销金窟。 冯香莲的脸色白了白,仍是梗着脖子说道:“什么飘香楼,我家丰儿怎么可能去那种腌臜地儿。” 沈文禄却是想起沈丰之前偷家里的鸡去卖钱,之后每次回来也都向冯香莲要钱买书,看着汉子道:“你是飘香楼来的?” 汉子轻呵了声,直接扔给他们一截断掉的袖子,“有没有去过,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冯香莲接过袖子看了眼,的确是沈丰的,再看到上面的血迹,神色顿时一慌,急忙问道:“我家丰儿没事吧?他怎么样了?” 汉子道:“早些拿钱来贖回去可能没事,晚了可就说不准了。” 沈文禄的声音颤了颤,问道:“他欠了多少钱?” 汉子道:“一百两。” 冯香莲听到这话,脸色登时一片煞白,眼睛一翻,竟是直接暈了过去。 汉子重新坐上牛车:“信我已经送到了,管事说了,只有三日期限,三日过后,人还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 汉子说完,坐着牛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两人在原地。 见冯香莲暈倒,沈文禄连忙扶起她,回头朝四周大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 可眼下天色已黑,地里干活的人早都回去了,四周并无人影。 次日,沈家的事很快便在村子里传开了。 大家都知道沈丰去了城里的飘香楼,还欠了飘香楼一百两银子。 要知道,一百两可不是小數目,寻常人家一年也就顶多攒个十两,沈家当初靠着沈应打猎,日子在水塘村过得还算不错。 可自从分家之后,沈家便一日过的不如一日,成日只盼着沈丰能考上秀才,谁曾想结果竟出了这事。 袅袅炊烟飘在屋顶,山脚下的草屋,几道身影正在灶屋里忙碌着。 林春蘭剁好肉碎,加入调料拌成肉馅,听周氏说着这事,问道:“沈文禄一早真上你家去了?你们借了没?” 周氏将肉馅夹在切好的藕片里,说道:“那可是一百两,哪个人家有这么多,就算有,谁又肯借,你说沈丰是被诓了便算了,想不到堂堂读书人,竟然去那种地方,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因着陸芦怀了身子,沈应怕他累着,一早便找来了陈家的周氏帮着一起烧饭。 杜青荷缝好衣裳,也跟着来帮忙,在旁边择着扁豆,听她们聊着,问了一句,“那沈丰到底考上了没?” 周氏摇了下头道:“沈丰真要考上了秀才,冯香莲不早出来嘚瑟了,飘香楼哪里还会找他麻烦。” 杜青荷道:“这倒也是。” 林春蘭接着又道:“我还听说,冯香莲在得知这事后,直接晕过去了?”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66节 “那可不,还是沈文禄来找我家大田二田给抬回去的。”周氏将做好的藕夹肉放进蒸屉里:“得亏当初分了家,不然他们肯定还来找上大应。” 她说着,看向一旁正在择菜的陸芦道:“这就是个补不上的窟窿洞,芦哥儿,你们可千万不要心软。” 陸芦择好菜,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点头嗯了声。 除了沈穗,他和沈家的其他人本就不熟,自从出了偷鸡那事,更是毫无来往。 只是不知道,这件事会不会牵连到沈穗。 正想着,林春兰便提起了她,“只可惜了穗姐儿,好好一个姑娘,被她亲娘磋磨成那副模样。” 说到沈穗,周氏接过话道:“说起来,穗姐儿今年也有十六了?不知冯香莲有没有给她相看什么人家。” 说着,她扭头问陸芦,“芦哥儿知道嗎?” 陆芦摇摇头:“好像没有。” 听出她问这话的言外之意,林春兰说道:“嫂子认识的人多,帮着穗姐儿瞧瞧呗,这姑娘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模样不差,手脚也勤快。” “行,我帮着瞧瞧。”周氏爽快应下:“改明儿我就去问问我娘家的大姑姐,正好她那侄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 陆芦道:“那就麻烦大娘了。” 周氏道:“不麻烦。” 饭菜已经做好了,只等锅里的藕夹肉蒸熟就能吃,陆芦拿着择下来的菜叶子去喂鸡,顺道叫几个盖房的汉子收活吃饭。 沈应自是也听说了沈家的事,看到陆芦从灶屋里出来,帮他接过菜叶子,一起喂着养在屋后的鸡鸭。 见陆芦似在想着什么出神,沈应温声道:“放心,他们不会来找我们的。” 他对沈文禄最是了解,什么事都没他面子重要,更别说沈丰这次还落了榜。 当初那事闹得那么难看,就算冯香莲想来,沈文禄也不会来。 陆芦听他这么说,轻轻点了下头,却仍微蹙着眉,“我只是有些担心穗姐儿。” 第66章 深秋一过, 轉眼便是立冬,早晨的寒风冰凉刺骨。 东边的天儿剛泛起鱼肚白,沈穗便早早从草棚里起来, 扫地喂雞做早食。 馮香莲没给她做冬衣, 她的身上仍穿着秋天的单衣,很是单薄,只有靠近灶膛才能暖和些。 一大早, 馮香莲和沈文祿便吵了起来, 声音从堂屋传到她的耳朵里, 听着又是为了沈丰的事。 沈穗端着两碗煮好的米粥,站在门口,听见争吵声没敢进去。 已经过去两日了,今日是第三日,也是飄香楼给出期限的最后一天。 馮香莲和沈文祿这两日四处湊钱,就连城里的钱庄和当铺也去过了,也没能湊够一百两。 村里的人都知道沈丰惹上了飄香楼,路上一看见他们, 便都离得远远的。 听屋内的说话声,似是提到了沈應的名字,沈穗微微皱了下眉。 堂屋里, 馮香莲正催着沈文祿去找沈應借钱:“再怎么分家, 你也是他爹,丰儿也是他三弟,他总不可能见死不救。” 冯香莲理所当然道:“便是我们没有开口去借, 他也應该主动把银钱送来, 子女孝敬爹娘本就是天经地义。” 她说着又催促沈文祿:“你这就去找他, 我跟你一块儿去。” 沈文禄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坐着没动,这话也亏她说得出口。 “你忘了?当初是你去闹了一番,非说人家芦哥儿偷了雞,鸡没要回来,还賠进去八两银子。”沈文禄道:“沈应那般护着他夫郎,你觉得他还会借?” 提起这事,冯香莲便来气,顿时拔高了声量:“我賠进去的?那方素云的嫁妆银子可不在我手里,要不是你出来认下,咱们能赔他?这会儿倒全赖我一人身上。” 沈文禄双眉紧皱,脸色同样不太好看,“那也是你儿子不成器,做出这等有辱家门之事,给他钱进城念书,他倒好,去飄香楼听曲儿,这下好了,秀才没考上,还把人折了进去。” 说到最后,沈文禄指着冯香莲道:“都是你惯出来的!” “什么我儿子,丰儿不也是你儿子?”被他一番指责,冯香莲看着他道:“丰儿也就今年没考上,如今他的命还在飘香楼里,你这个当爹的还在这里说他的不是,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等死?” 她越说越来气,说完想起沈丰还在飘香楼里不知生死,神色间又满是担忧。 沈文禄拧着眉道:“那我怎么办,我能去借的都借了,难不成还拿我的命去给他抵?” 冯香莲一语点破道:“我看你就是不想去找沈应借,你就是不想救丰儿,你就是嫌丰儿丢了你的脸!” 沈文禄被她这话戳破,起身甩了下袖子,扔下话:“要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哪有老子跟儿子低头的,还是跟闹翻了脸的儿子,如今他们沈家都快成整个水塘村的笑话了。 门嘭地一声关上,沈文禄拂袖进了屋,看着他的背影,冯香莲咬着牙气得不行。 她真是瞎了眼,才嫁给了沈文禄这个没用的窝囊汉,连儿子的生死都比不上他的脸面。 眼下沈文禄是靠不上了,想要赎回她的丰儿,还得靠她自个儿想办法。 冯香莲轉过头,一瞥眼,见沈穗正站在门口,以为她是在看笑话,皱着眉凶巴巴道:“杵在那儿干什么?” 沈穗还在想着怎么跟沈应说这件事,突然被冯香莲凶了一下,吓得打了个哆嗦,端着米粥,小声说道:“粥、粥煮好了。” 冯香莲语气不耐道:“那还不赶紧端进来,要等凉了才给我吃?” 沈穗连忙端进去,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冯香莲正想得出神,端起碗吃了口,剛吃进嘴里,很快又吐了出来,瞪着她道:“你这是想燙死我?” 沈穗急忙摇头:“没,我没有。” 下一瞬,冯香莲却是直接端着碗里的粥朝她泼了过去,“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沈穗来不及躲闪,下意识抬手挡住脸,热粥泼在她的手上,手背顿时一片绯紅,一股滚燙的灼热瞬间蔓延。 与此同时,冯香莲把碗也从桌上掀了下去,哐当一声,碗落在地上,随即摔成几块碎片。 见沈穗仍呆站在那里,冯香莲又厉声吼道:“看什么看,还不赶快捡起来。” 沈穗连忙蹲下去,伸出烫紅的手,慢慢捡着摔碎的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冯香莲却是连看都没看她。 便在这时,院子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有人往院里探头张望了眼,出声问了句:“有人在嗎?” 冯香莲听见喊声,走出堂屋道:“谁啊?” 出去一看,却见院子门口站着一个穿皂色衣裳的大婶,手里拿着一块帕子,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 冯香莲没见过她,面露疑惑道:“你是?” 皂衣大婶打量了一眼正收拾着粥碗的沈穗,笑眯眯道:“你就是沈家嫂子吧?我是来给你家穗姐儿说親事的。” 入冬后,天色愈加灰蒙,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天际,迷蒙的晨雾裹挟着炊烟久散不去。 天冷了,家家户户开始忙着醃腊肉。 村里有人家提前请来赵屠户殺了年猪,一共殺了两头,一头留着自家人吃,另一头在村子里卖掉。 听说村里有人卖猪肉,剛蒸上米饭,陆芦便跟着林春蘭出了门,准备去买几块猪肉回来。 家里如今蓋房子,每日都包一顿饭,每顿都要有油荤,少不了要吃肉,正好村里有人卖,还能少走些路,不用赶去乡集上买。 等四面的墙身砌完了,接着便是蓋屋顶,过不了多久,房子便能盖好了。 陆芦买了两块肋条肉和两块后腿肉,他从前没醃过腊肉,头一回做,刚好林春蘭和周氏都在,顺道跟她们一块儿学学。 腌好的腊肉能存放很久,他准备多腌几块,等沈应下次进山打猎的时候,带到山上去吃。 林春蘭也买了两块肋条肉,还买了一块排骨,打算腌成腊排骨。 灶屋里有周氏和杜青荷看着火,两人买好提着肉回去,路上,几个同村的婶子走在前头,边走边交头接耳聊着,聊的正是沈家的事。 因着陆芦在,她们放低了声音。 “沈家的事你们都听说了没?” “沈丰去飘香楼那事?当然听说了,想不到一个读书人竟去那种地方。” “是啊,亏得冯香莲天天说她儿子念书多么用心,敢情这心思都用到那上面去了。” “可不是嗎,听说冯香莲和沈文禄这会儿正四处凑钱呢,她上你家去过没?” “没,就算来了,我也没那一百两借她,她那就是个窟窿洞,借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还。” “就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去找山脚的那个。” “没吧,她今日还没出门呢,不过,我刚刚出门的时候,倒是看到有人上沈家去了。” “什么人?飘香楼的?” “不是飘香楼的,我瞧了一眼,好像是从隔壁村来说親的媒人。” “说親?给谁?穗姐儿?” “这我就不知道了。” 听她们说有媒人登了沈家的门,走在后头的陆芦和林春蘭不禁互看了一眼。 前日才和周氏提过这事,没想到这么快便有媒人去了沈家。 那日提起给沈穗说亲后,陆芦夜里和沈应商量一下,准备等沈穗相看好了人家,成亲时一起给她添些嫁妆。 眼看天越来越冷,想来冯香莲也不会给沈穗做冬衣,陆芦还想着给她缝一件夹袄。 林春兰也没想到这么快,按理来说,周氏就算去娘家问了,也会先跟他们知会一声,而不是像这样直接登门。 她刚想叫住前面那人问问,还没等开口,那个婶子便和同行的几人走另一条小路去了。 林春兰只得作罢,提着肉道:“先回去问问,看看是不是你大娘找人说的。” 陆芦点头嗯了声。 两人赶着回去,不由加快了脚步,林春兰来不及回趟江家,便提着买来的肉和陆芦直接回了草屋。 陈家自己养了猪,每年都要杀两头,给自家闺女送去半扇,因此,周氏并未同他们一起去买肉。 灶屋里,周氏正切着肉,准备一会儿做个红烧肉。 林春兰进去后,先问了一句:“嫂子做好了?”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67节 周氏停下切肉的手道:“你回来得正好,这道菜还得你来做。” 林春兰说了句好,拿过菜刀,边切着肉边道:“嫂子动作真快,前日刚提到说亲,今日媒人便登门了。” 周氏转头看着蒸在木甑里的米饭,听了这话,有些迷茫地看了眼她:“登什么门?” 林春兰道:“你那日不是说帮穗姐儿相看人家吗,我和芦哥儿回来的路上听人说,媒人今早便上沈家去了。” 陆芦也跟着道:“大娘给穗姐儿说的是哪户人家?” 周氏越听越是发懵,看着他们道:“什么人家?你们在说什么?” 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林春兰这才反应过来什么,问道:“那媒人不是嫂子你叫上门的?” “什么媒人,不是我叫的。”周氏道:“说起这个,我还没来得及回去问我那大姑姐,哪有什么媒人。” 想来也是,这两日周氏都在帮着一起烧饭,根本没空回她娘家。 但若不是周氏说的亲,那媒人又怎么会登沈家的门? 林春兰忍不住皱了下眉:“那真是奇了怪了,这媒人又是从哪儿来的。” 周氏道:“你们是听谁说的?” 陆芦道:“几个一起买肉的婶子,她们好像还说那媒人是从隔壁村来的。” 杜青荷在一旁听着,插了句话道:“莫不是有别的人家看上了穗姐儿?要不去瞧瞧?” 林春兰想了下,点点头:“行,我待会儿就去瞧瞧,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几人正说着,外头一个声音忽在这时着急大喊道:“不好了,出事了,沈家婶子要把穗姐儿给卖了!” 第67章 听见院子外传来的喊声, 灶屋里的几人连忙出去,正在干活的几个汉子也停了下来。 在院子门口大喊的是陈家二田的媳婦,也就是巧丫的阿娘。 见自家儿媳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 周氏急忙问道:“巧丫她娘, 你刚才说什么?沈家发生什么事了?” 二田媳婦抱着怀里的巧丫,因走得太急,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刚才在路上听人说, 沈家婶子收了媒人的聘錢, 要把穗姐儿嫁去冲喜, 穗姐儿不願意,这会儿正闹着呢。” 几人聞言,不禁面面相觑,想不到馮香莲为了给沈豐凑錢,竟然要把穗姐儿嫁去冲喜。 那媒人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给人介绍这样的亲事,难怪一早便登了沈家的门。 沈应眉头一皱,扔下手里的夯杵便道:“我去看看。” 陆芦忙道:“我也去。” 沈应看了眼他道:“你慢些和婶娘他们从后头来, 我先过去。” 陆芦知道沈应是怕他太着急,一时忘了注意自己的身子,点头嗯了声。 沈应和几个汉子在前面去了, 陆芦和林春兰她们收拾了下灶屋里的东西, 随后关上院子的木门,也跟在后面赶过去。 走到林子路口,正好碰上绣完嫁衣出来的江槐, 几人于是一道赶往沈家。 因着村里有人殺豬, 不少人去买肉, 人们买完走在回去的路上, 听说沈家出了事,紛紛前去看热闹。 趙屠户殺完豬,主家留他吃饭,他忙着去另一个村子,没留下来,刚从主家走出来,便看见不少人往同一个方向去。 两个夫郎走在前面,另一个婶子迎面走来,见他们急匆匆地赶路,好奇道:“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往沈家去?” 其中一个夫郎道:“听说隔壁村的媒人来给穗姐儿说亲事,出一百两的聘錢,让穗姐儿嫁去给城里的一个老爷冲喜,馮香莲答应了。” 那婶子听了说道:“冲喜?这不就是卖穗姐儿吗?” “可不是吗,好像现在正闹着呢。” “那我也去瞧瞧。” 沈家…… 趙屠户听到这两个字,脑中不由自主浮现出那道瘦削单薄的身影。 他隐约记得,那个递给他手帕的姑娘便是姓沈。 这么想着,他顿了下脚,转过身子掉了个头,也跟在那两个夫郎后面,朝着沈家走去。 沈家大门前,一群人正圍在门口看热闹。 院子里,沈穗跪在地上,哭着拽着馮香莲的袖角:“阿娘,我不要嫁,你留下我吧,我会洗衣裳我会割草,我什么活都做,你别把我嫁出去。” 穿着皂色衣裳的媒人去拉她:“好姑娘,跟我走吧,等成了亲过了门,那以后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比在乡下嫁给泥腿子强。” 沈穗摇着头,仍紧紧拽着馮香莲的袖角,不停说着:“阿娘,我不要嫁去城里,以后你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求你别把我嫁出去。” 她知道冯香莲是为了那一百两聘錢,接着又道:“我可以去借钱,我这就去借,我借钱去赎回三弟。” 冯香莲皱了皱眉,别过脸拂开她的手:“你借钱?你从哪儿能借来一百两?让你嫁去城里,已经是你天大的福气,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你在这儿哭嚎什么。” 沈穗被她猛地推开,整个人往后倒去,跌坐在地上。 院子外,圍观的眾人见沈穗哭求的模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議论着。 “穗姐儿这是根本不願意啊。” “谁能願意,那嫁的可是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这冯香莲可真够狠心的。” “这媒人不是隔壁趙家村的王婶子吗,难怪瞧着眼熟,定是知道沈家缺钱才上门来说亲的。” “她还敢给人说亲事?上回趙家村那赵屠户的亲事便是她说的,结果临到头那姑娘却跟她表哥私奔了。” 正说着,扭头看见站在人群中的赵屠户,那人又立马闭上了嘴。 穿皂色衣裳的媒人见沈穗跌在了地上,又伸出手去拉她,并劝道:“姑娘,走吧。” 沈穗从地上爬起来,躲开媒人拉她的手,转而看向站在另一边揣着手的沈文祿。 “爹。”沈穗喊了他一声,抓着他的衣角:“爹,你跟阿娘说,别把我嫁出去,爹你救救我。” 沈文祿微微皱了下眉,他不是没说过,只提了一嘴那老爷年纪竟比他还大,便被冯香莲瞪了眼,叫他有本事去找沈应借钱。 沈文禄扭过脸去,没看沈穗,只輕叹了口气,松开她的手,“还是听你阿娘的吧。” 知道那聘钱在冯香莲手里,沈文禄压根做不了主,沈穗于是又过去拽着冯香莲,跪在她面前继续哭求:“阿娘,你就看在我平日干活的份上,把我留下来吧,阿娘。” 眼看圍观的人越来越多,沈穗又不愿意嫁,那叫王婶子的媒人有些为难道:“沈家嫂子,你看这怎么办,这五十两聘金你可是已经收下了。” 听说冯香莲已经收下了一半聘钱,看热闹的人又一次交头接耳起来。 “哪有把自家姑娘嫁去冲喜的,这真是把自己闺女往火坑里推啊。” “真是造孽,穗姐儿才多大,竟狠得下心要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子。” “头一次见为了救儿子把女儿卖去换钱的。” 一时间,眾人議论纷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穗姐儿是我生的,我想让她嫁给谁就嫁给谁,就算把她嫁给一條狗,那也是我说了算!”冯香莲冲着门口围观的人说完,一把拽起地上的沈穗,不耐道:“今儿你不嫁也得嫁,从今日起,你便不再是沈家的人!” 她说着把沈穗推向那媒人,“你就当是救你三弟的命。” 沈穗这一次没有拽住她,泪水仍挂在眼角,眸子里的光芒却是缓缓淡去。 她一直以为,阿娘待她不好是因为当初生她时险些难产,再怎么样,阿娘也是把她当成亲女儿的。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为了救沈豐,她的阿娘竟要把她嫁给一个将死之人,还说她从今以后便不再是沈家的人。 明明她和沈丰都是阿娘生的,可阿娘的心里永远只有沈丰,或许,从一开始阿娘便没想要她这个女儿。 被推开的一瞬,这一切好似都不重要了。 眸中的光芒彻底淡去,沈穗双眼无神地看向高高的院牆,挣开拽着她的媒人,毫不犹豫往牆上撞去。 眾人见状,登时倒抽了口冷气,都被眼前猝不及防的一幕完全怔住。 赵屠户在人群中看着,不禁皱起眉头,正要上前,却在这时,另一道身影在他前面及时出手,拦住了快要撞在墙上的沈穗。 沈应从人群外赶了过来。 陈里正听说了沈家的事,也从后头赶来,陆芦和林春兰几人紧随其后。 这到底是沈家的家事,外人不便插手,他们于是没有进去,而是站在沈家的院子门口。 沈穗被沈应及时拉住,没有完全撞上去,只额角磕了一下,蹭出一道鲜红的擦痕。 她抬眼看去,见赶来的人是沈应和陆芦,眼泪立时夺眶而出,微张着嘴喊道:“大哥,嫂夫郎……” 沈应輕輕拍了下她的后背,温声安抚道:“别怕,有大哥在。” 见冯香莲把沈穗逼得寻死,在院子外看热闹的人又纷纷议论起来。 “哪有心肠这么硬的,竟说出这般狠心的话。” “这真是要逼死人啊。” “不就是一百两吗,为了这点钱,竟要把自己亲女儿给卖了。” 听他们七嘴八舌说着,冯香莲不由拔高声量,声音压过众人,对那说话的妇人道:“你有一百两吗?你要拿得出来,我就把穗姐儿嫁给你儿子。” 知道她这是卖女儿救儿子,那妇人被她的话噎住,只得闭上了嘴。 这一百两她可没有,就算有,谁愿意和冯香莲做亲家。 冯香莲看着门口围观的众人道:“你们这么可怜穗姐儿,谁拿出一百两,我就把穗姐儿嫁给谁。” “嫂子,咱们可都说定了,你聘钱都收了一半,可不能反悔。”听冯香莲这么说,媒人急忙拉住她道:“你甭跟他们计较,等穗姐儿嫁去了城里,那以后过的可都是穿金戴银的好日子。” 陆芦在一旁扶着沈穗,用帕子给她轻轻擦着额角的血迹,聞言皱了下眉。 沈应冷冷扫了眼那媒人:“这么好的亲事,你怎么不让你女儿嫁?” 媒人被他这话问住,接不上话,脸色一时十分难看。 见看热闹的人都不吭声,冯香莲不禁发出一声冷笑,这些人也就动动嘴皮子,真要向他们借钱,却是连一个子儿都不肯掏。 冯香莲刚想说什么,便在这时,围观的人群中,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出来。 赵屠户走出人群,高声道:“我娶她。” 话音落下,众人随即朝他看去,见走出来的人是赵屠户,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都不免有些诧异。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68节 沈穗闻声看去,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一眼认出了他,不由愣了下神。 沈应和陆芦也不约而同看向他。 从刚才开始,赵屠户便一直默默围观着,他走向院门,面无表情看着冯香莲道:“我给一百两,你把那聘钱退了,我娶沈穗。” 媒人打量了眼他,连忙说道:“你哪儿来的?我可比你先来。” 赵屠户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她,媒人被他冷戾的眼神吓住,没敢往下接着说。 冯香莲本只想堵住他们的嘴,不料真有人站出来,还是隔壁村杀猪的赵屠户。 她抬着下巴道:“人家聘钱都给了,你这时才站出来,叫我怎么反悔。” 赵屠户知道冯香莲要的是银钱,不管她说了什么,直接问道:“你想要多少?” 没想到还真有冤大头要娶她家穗姐儿。 “既然你真心想娶穗姐儿,”冯香莲看着他道:“那你就给个一百二十两,好歹我也养了穗姐儿这么多年。” 这话出口,众人不禁窃窃私语。 “真是不要脸,竟然还多要二十两。” “说什么不好意思反悔,明明是她自己对着大伙儿这么说的。” 陈里正也忍不住插了句嘴,“沈家的,你别做的太过分。” 冯香莲冷哼道:“是他自个儿说要娶穗姐儿的,可不是我让他站出来的,里正你可别什么都怪上我,这本就是我们沈家的家事。” 沈穗刚动了下唇,想说什么,没等她开口,赵屠户在这时毫不犹豫应道:“行,那就一百二十两。” 他说着,又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个條件。” 没想到他会答应,冯香莲也顿了下,随后问道:“什么条件?” 赵屠户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从今以后,沈穗便和沈家再无瓜葛。” 说这话时,他的视线穿过院门,看向院子里的沈穗,沈穗也定定看着他,眸中涌出几分感激。 冯香莲只想了一会儿,便应道:“行。” 没瓜葛就没瓜葛,正好以后还能少个累赘。 不曾想赵屠户竟连这也答应,围观的众人神色微诧,又听他说以后沈穗便与沈家再无瓜葛,再次议论起来。 “这是要让穗姐儿和沈家断亲啊。” “断亲了好,这赵屠户既然肯掏钱娶穗姐儿,肯定对穗姐儿也不错。” “说得也是,总比嫁去给个老头子冲喜好。” 见冯香莲应下,赵屠户转头看向陈里正,“麻烦陈里正做个见证。” 陈里正点头说了句好,在此之前,他还是先去问了一下沈穗,走到沈穗跟前道:“穗姐儿,你愿意嫁给赵屠户,从今以后与沈家再无瓜葛吗?” 沈穗看了眼沈应和陆芦,陆芦轻轻握着她的手,片刻后,她看着站在门口的赵屠户,点了点头。 “我愿意。” 第68章 至此, 沈家的事最终以沈穗断亲收场。 那叫王婶子的媒人眼看亲事已经说成,却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屠戶搅黄了,嚷嚷着要陈里正给个说法。 这里到底是水塘村的地盘, 她剛一开口, 便被沈应帶去的几个汉子盯着,后脊顿时一阵发凉,最后只得从冯香莲手里拿回聘钱走人。 走的时候, 众人朝她啐了一口。 “真是害人精!” “哪有给人说这种亲事的, 当真是丧良心。” “快滚, 可别再来我们水塘村!” 那媒人压根不敢多待,头也不回,灰溜溜地便离开了沈家。 趙屠戶身上没帶这么多银子,只给了冯香莲二十两,说剩下的回家取了再送来。 冯香莲却是拦着他,不许他帶走沈穗,“你把我家穗姐儿帶走了,又不送银子来怎么办, 到时候我岂不是人财两空?” 趙屠戶面不改色道:“那我又如何知晓,你会不会转头又把穗姐儿给卖掉?” 冯香莲闻言,梗着脖子道:“我是她亲娘, 我怎么可能卖她。” 林春蘭在院子外听了, 忍不住轻嗤了一声:“这可说不定,若不是村里大伙儿瞧着,没准儿早就讓那王婶子带走了。” 听她这么说, 冯香莲瞪了一眼她。 最后还是陈里正站出来道:“那就这样, 讓穗姐儿先去沈应那儿, 等趙屠戶取了银钱再来领人。” 他说着, 不等冯香莲开口,扭过头看向沈文禄道:“你们雖然分了家,可沈应到底是沈家的人,總不会坑害穗姐儿,你觉得呢?” 这么多人看着,沈文禄只觉得脸都丢尽了,这会儿见事情已经定下,适才开口道:“行,那就照里正说的办。” 见沈文禄毫不犹豫应下,冯香莲暗自掐了他一把,咬着牙道:“你答应倒快,他要是不送来怎么办?丰儿还在飘香樓,今日可是最后一天了。” 沈文禄被掐得皱了下眉,低声道:“姓趙的没送来,去找沈应不就行了,你以为我不急?” 冯香莲听了这话,这才松开了手,勉强应了下来。 若是赵屠户没送钱来,她便闹着去叫沈应给钱,沈应今日既然会来,自然不会不管沈穗。 待赵屠户走后,围观的人群才慢慢散去。 想到冯香莲狮子大张口,竟还向赵屠户多要了二十两,几个看热闹的婶子仍是忍不住在背后小声议论。 “这么多银子,赵屠户能拿得出来吗?” “赵屠户都杀猪多少年了,乡集上就属他价格最公道,生意也最好,还能拿不出一百两。” “说的也是,多亏了赵屠户站出来,正巧他也在谈亲事,这下算是两全其美了。” “是啊,没想到他和穗姐儿竟成了一对,你别说,他们瞧着还挺般配。” 议论声逐渐飘遠,从山脚赶来的几人也离开了沈家。 林春蘭和周氏先回去炖肉了,沈应和陸芦等沈穗收拾好,带着她一道走出院门。 沈穗没什么东西,包袱里只裝了两件打着补丁的衣裳,还只是麻布做的单衣,很是单薄。 陸芦便知道,冯香莲压根没给沈穗做冬衣。 赵屠户还没走遠,看到他们从沈家院子出来,停下脚,在不远处的路口等着。 待沈穗走近后,他顿了一下,走到她跟前道:“我回去一趟就来,你等我。” 沈穗抱着包袱,和他对视了一眼,轻轻嗯了声,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后知后觉有些脸紅。 沈应看着赵屠户说了一句:“要不去我那儿吃个饭再回去。” “不了,我还是尽早送来,免得夜长梦多。”赵屠户道:“麻烦沈大哥幫忙照看一下。” 沈应点头:“行。” 回到山脚的草屋,正是晌午,米饭已经蒸好了,锅里的紅烧肉也炖上了。 林春蘭和周氏在灶台前忙碌着,陸芦带着沈穗去清理了一下额角的擦痕,又叫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江槐和杜青荷也在,幫忙摆放着碗筷。 不一会儿,灶屋里便传来林春兰的喊声,“芦哥儿,穗姐儿,吃饭了。” 陸芦回了句来了,带着换好衣裳的沈穗出去。 今日人多,饭菜分成了两桌,他们几个媳妇夫郎坐在一桌,沈应和江松几个汉子坐在另一桌。 陆芦让沈穗先在桌前坐下,给她盛了满满一碗米饭。 沈穗剛接过递来的饭碗,林春兰便夾了块肉给她,“饿了吧?快吃吧。” 沈穗说了声谢谢,拿起筷子,不小心露出仍然有些泛紅的手背。 看到她手背上的痕迹,陆芦不禁眉尖一蹙,问道:“这是怎么弄的?” 被他看到,沈穗下意识缩了下手,抿了抿唇才开口:“是阿娘……” 她说着,如实回道:“她用热粥烫的。” 林春兰和周氏听后,都忍不住皱了下眉。 这冯香莲真是狠心,平日使唤穗姐儿干活便罢了,竟然还用热粥烫她。 所幸穗姐儿如今离开了沈家,日后不用再受她磋磨。 “来,多吃点。”陆芦没再多问,也给她夾了块肉在碗里,“一会儿我拿羊脂膏给你抹抹。” 江槐跟着也夹了一块,“穗姐儿快尝尝,我阿娘炖的红烧肉可好吃了。” 沈穗看着碗里的肉,满是感动道:“谢谢槐哥儿,谢谢嫂夫郎。” 饭后,几个汉子接着去砌墙,他们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沈穗主动要去洗碗,陆芦拉住她,又把她带进里屋,拿出放在柜子里的羊脂膏。 “这是你大哥给我买的,我没用完。”陆芦叫她坐下,挖了勺雪白的羊脂膏,轻轻涂抹在她泛红的手背上,“正好我放着也没用处,你待会儿拿去,多抹几日便好了。” 沈穗点头嗯了声,又说了句谢谢。 陆芦幫她涂抹好,又从衣柜的木匣子拿出几两银子,“这些你先拿着傍身,我叫青荷嫂子帮你做了身衣裳,等做好了再给你送去。” 沈穗见他拿银钱给自己,连忙摆手道:“这么多银子,嫂夫郎你自个儿留着。” 陆芦看着她温声道:“有银钱在身上,總归方便些,这些也是你大哥的心意,以后你们便好好过日子。” 沈穗听了这话,这才收下了,低下头眨了眨眼,眸子里一片湿润。 她阿娘从未这样对过她。 陆芦掏出帕子,帮她擦了下眼角的泪珠,想起那个赵屠户,仍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穗姐儿,你同我说,你是真愿意嫁给他的吗?” 他说着又道:“别怕,你若是不愿意,千万别勉强自己,有大哥和嫂夫郎在,不会叫你再受半分委屈。”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69节 听他提到赵屠户,沈穗耳尖微微泛红,垂下眼睫缓缓道:“其实……我以前便见过他。” 她抿了下唇,又说了一句,“他是个好人。” 她只不过递帕子给他擦了下脸,再次见面时,他便多给了她一块肉。 听沈穗说他们从前见过,陆芦旋即明白了,浅浅一笑道:“那就好。” 正说着,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陆芦透过窗户看了眼,原来是赵屠户来接人了。 赵家村雖和水塘村离得不远,但来回一趟少说也要半个时辰,看样子他这是驾着牛車赶来的。 陆芦帮沈穗系好包袱,和她一起从里屋走出去。 刚走到门口,沈穗便和院子里的汉子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不约而同移开眼去。 直到沈穗走到他的面前。 赵屠户接过她的包袱,背在肩上,对着沈应和陆芦道:“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穗姐儿的,等忙完了,就请你们来喝喜酒。” 听他说到喜酒,沈穗脸上不由浮起一抹红晕,心里却漫上一丝欣喜。 沈应笑着点头:“好,我们等着。” 赵屠户扶着沈穗坐上牛車,一块儿回了赵家村,沈应和陆芦离在院子门口,目送他们逐渐远去。 直到完全看不见了,陆芦才收回眼说道:“我把银子给穗姐儿了。” 沈应点了下头,牵起他的手,柔声道:“累着你了。” 陆芦摇摇头:“不累。” 他知道,沈应也一直担心穗姐儿,如今亲眼看着穗姐儿有了归宿,才终于放下心来。 牛车上,沈穗小心翼翼坐在后面,见门口的两道身影越来越远,好一会儿才不舍地收回视线。 她有些局促地绞着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前面赶车的赵屠户先出声道:“咱们的事我已经跟我阿娘说了。” 沈穗闻言,动了下唇,小声道:“谢谢你。” 过了会儿,又很轻地说了一句,“害你花了这么多银子。” “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不用说谢。”赵屠户偏了下头,又道:“你也别总觉得欠我什么,这些银子本就是我攒来娶媳妇的。” 听到媳妇两个字,沈穗微微红了下脸。 冯香莲和沈文禄当日便赶去了飘香樓贖沈丰,却是翌日一早才从城里回来。 听早上进城的人说,冯香莲和沈文禄去晚了,到的时候,沈丰被飘香楼的打手打了个半死,最后又多给了二十两,才把沈丰贖了出来。 因着冯香莲不服气,扬言要状告官府,她和沈文禄也挨了一顿毒打。 柴房的屋身已经砌好了,架上房梁,接着便是盖屋顶的稻草。 汉子们扎着草束铺着屋顶,媳妇夫郎们在灶屋里忙着午食。 锅里炖的肉汤咕噜冒着泡,腌好的腊肉挂在灶台上,用柴火烟熏着。 陆芦正跟着林春兰学着做豆豉。 豆子是榆哥儿之前给的,炒好后在凉水里浸泡,等到全都泡软了,裝进麻布袋子里,再放入装满稻草的箩筐,盖上旧棉被捂着。 做好的豆豉可以蒸鱼蒸排骨,还可以炒着吃。 陆芦打算一半晒干做成干豆豉,一半做成水豆豉,多做几坛,让沈应带到山上去。 林春兰捂好棉被道:“你就这样放着,等过个三四天便能吃了。” 陆芦应了句好。 他虽然见邻家阿婆做过,自己却是头一次做,多亏了有林春兰帮忙。 另一旁,周氏在灶台前一边炒着肉片,一边和择着菜的杜青荷闲聊着。 前两日冯香莲和沈文禄去飘香楼赎沈丰时,他们也被毒打了一顿,最后还是陈里正找人把他们接回来的。 “你是没瞧见,冯香莲他们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沾着血。”周氏道:“被打成那样,我看啊,没个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 杜青荷道:“那沈丰出了这事,以后可不就考不了秀才了。” “他还想考秀才?他压根就不是那块料。”周氏道:“他们如今这样,要我说,这就叫恶有恶报,活该。” 第69章 屋顶全部铺上稻草, 柴房便算盖好了。 已经入了冬,因着陆蘆懷了身孕,多有不便, 再过一个月又是年節, 家家户户都要忙着冬储。 因此,几家人没让他们请客吃饭,而是一起给他们放了串鞭炮庆祝, 等着明年再来喝娃娃的满月酒。 柴房盖好, 通风了两日, 沈應将之前山上砍的幹柴堆放进去,又给鸡鸭和小鹅重新编了个籠子,垫上柔软暖和的稻草。 小水塘邊的草棚仍留着,沈應没拆,方便下雨时鸡鸭躲雨,收拾完柴房,他又把院子打扫了一遍。 等一切收拾完,他们也开始为猫冬做准备。 前几日做的豆豉发酵好了, 陆蘆揭开捂在上面的旧棉被,把麻布袋子里的豆豉倒出来,铺在竹筛子里晒幹。 这两日天晴, 正好可以晒豆豉, 晒干的豆豉放进木盆,加入盐巴、薑末、花椒和辣子面攪拌均匀,最后盛进坛子里封好。 水豆豉不需要晒干, 直接加上剁椒、盐巴和薑末拌在一起便能吃。 除了做豆豉, 陆蘆还做了酸白菜。 菜地里的白菜都成熟了, 陆蘆摘了一篓回去, 剥掉泛黄的菜叶,将整颗白菜在锅里焯一遍水,放入大缸,撒上粗盐,叫沈應找了块光滑干净的石头壓在上面。 等壓紧实后,再在缸里倒入清水,等待白菜在盐水中慢慢发酵。 大缸是沈應去找老陶匠买的,柴房盖好后,他们又添置了一些东西,另外还买了一个石磨和石臼。 眼看年節将近,天也越来越冷,两人每日都在忙碌中度过。 再次见到沈穗,已是一个月后。 早晨的草叶凝着寒霜,开门的刹那,一股冷风立时扑面而来,从嘴里呼出的熱气很快便化作一团白雾。 出门之前,沈应给陆芦围上貉子毛做的围颈。 陆芦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走路很是不便,在沈应的搀扶下才坐上了骡车。 江松去了山里冬猎,沈应想着照顾懷孕的夫郎,家里又有各种杂事要忙,便没有同他一起上山。 逢上鄉集,为了买肉做腊肠,两人今日一早便出了门。 怕颠着车上的陆芦,路上沈应没有赶得太急,等他们到鄉集时,石坝上已经来了不少人,和他们一样,都是去买肉的。 其中属趙屠户的肉摊最熱闹。 村子里不是每户人家都养了猪,没养猪的人家要买肉,便只有去乡集上的肉摊。 自沈家那日后,趙屠户和沈穗的事没多久便在附近几个村子传开了,大家都说趙屠户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因此都来照顾他的生意。 肉摊前,趙屠户和赵母在案板上剁着肉,沈穗在一旁收着银钱。 因着快要过年,年底卖肉太忙,他们的婚事因此推到了年后,和江槐梁安一样,等到明年春天再办席面。 还没走近,沈穗便一眼看见了人群外的他们,主动打着招呼:“大哥,嫂夫郎。” 见沈穗身上穿的是件崭新的棉衣,陆芦不禁眉眼含笑,和沈应牵着手走过去。 赵屠户也看到了他们,跟着沈穗喊道:“大哥,嫂夫郎,你们来买什么?” 沈应道:“买块肉回去做腊肠。” 赵屠扬起手里的刀,直接给他剁了一大块后腿肉,“这块够不够?” 沈应点头:“够了。” 他说着拿出钱袋付钱,赵屠户却是擺了下手,没接过去,“不用给,你尽管拿着就是。” 沈应道:“这怎么行。” 赵母在旁邊看着,直接把肉穿上草绳拿给他,笑着说道:“没事,拿着吧,都是一家人。” 摊子前还有不少人排队等着买肉,沈应怕再三推拒耽搁他们做生意,这才把递来的肉收下了。 肉摊旁,陆芦把装在包袱里的冬衣拿给沈穗,说道:“这是青荷嫂子给你做的,你回去试试,看合不合身。” 他说着又问了句:“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沈穗往赵家母子看了一眼,微抿着唇角道:“他和他阿娘都对我很好。” 不仅给她做新衣裳,还每天都给她肉吃,这换在以前,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赵母年轻时一直想生个姑娘,可惜家里的汉子去得早,只生了赵屠户一个小子。 自从沈穗去了赵家,赵母便待她和亲闺女一样。 见沈穗的脸上多了点肉,额头上的擦痕也没了,陆芦又拉着她的手看了看,看到手背上的紅痕也已消了大半,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沈穗知道他在看自己手上的烫伤,说道:“我每晚都抹了嫂夫郎给的羊脂膏,已经好多了。” 陆芦弯了下唇道:“那就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一个字都没提到沈家,眼瞧着买肉的人越来越多,没聊两句,沈穗便接着去肉摊前帮忙。 赵屠户抬眼扫了下陆芦的方向,知道她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一邊剁着肉,一边对她道:“这儿忙得过来,你去吧。” 沈穗道:“没事,已经聊完了。” 来逛乡集的都是附近村子的人,大多也都和赵屠户认识,一个汉子买完肉,看了眼他身旁的沈穗,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 另一个汉子也跟着道:“对啊,到时候可别忘了说,我可等着呢。” 赵屠户笑了笑,看着他们回道:“等过完年节就请你们喝,到那时你们可一定要来。” 那汉子应道:“放心吧,一定来。” 沈穗听着他们说的话,低下头去,脸色微微一紅。 买好肉,陆芦和沈应在乡集逛了逛,又买了些别的东西。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70节 柳树下的卖蛋大娘自之前的事后,再也没有来过,变成了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婆,擺了个摊子卖竹编的火籠。 陆芦站在摊子前看着,天冷了,每回坐着绣会儿针线,便被冻得双手发僵,手指压根用不上力。 沈应知道他想买,说道:“挑一个吧,回去给你烤火。” 陆芦点点头。 他们正挑着,这时,从石桥村来的两个夫郎从后面走过,见陆芦和沈家那个猎户来逛乡集,不由多看了一眼。 褐衣夫郎扫了眼正在挑竹火笼的陆芦,故意和同行的夫郎说道:“对了,葦哥儿的事你听说了没?” 另一个夫郎接过话:“你说的是那宋生落榜的事?” “对,就是这事,葦哥儿成日念着他家汉子考秀才,结果这秀才没考上,竟还把腿给摔瘸了。” “宋生落榜的事我倒是听说了,他摔瘸了腿又是怎么回事?” “嗐,还能怎么回事,还不都是因为苇哥儿。”褐衣夫郎道:“苇哥儿听说宋生没考上秀才,大吵了一架,气得宋生去喝闷酒,酒后走夜路,不小心摔进了沟里,还是村里人捞上来的。” “原来是这样,那宋家现在怎么样?苇哥儿不是都快临盆了?” 听他们聊到宋家,沈应紧紧牵着陆芦的手,待他挑完,付了钱道:“我们回去吧。” 陆芦嗯了声,没去听身后二人的闲聊。 宋家的事他前几日便听杜青荷说过了,杜青荷娘家便是清河村的,前些日子她回娘家拿肉,回来便跟他们说了这事。 杜青荷还说,在得知宋生摔瘸了腿后,陆苇受了刺激,当场便流血早产了。 宋家也好,陆家也罢,这些早已与他无关,此刻的陆芦只想和沈应快点回去做腊肠。 他们去得早,回到家,还没到晌午,沈应让陆芦去歇着,他来切肉。 他先把后腿肉洗干净,切成条状,放在木盆里,等全部切好,再在肉里加入盐巴花椒酱油等调料,攪拌均匀放在一旁腌着。 做腊肠用的是猪小肠,已经提前洗好了,切完肉,沈应又去屋后砍了根细竹,削成一个灌肠用的小竹筒。 待沈应备好了肉,陆芦也上前去帮忙,沈应拿着小竹筒套上肠衣,在末端打了个结,把腌好的肉条灌进肠衣里。 陆芦则拿着棉线,将灌好的腊肠一根根扎起来,沈应没让他碰,他便在旁边打打下手。 捆扎好还不算完,还要在灌满肉的肠衣上用针放一放气,让腊肠更饱满紧实,这样等煮熟切的时候才不会轻易裂开。 知道沈应能吃辣,陆芦还在里面加了些辣子面,做成几根辣味的腊肠。 想着到时候也送些给林春兰和周氏尝尝,这回盖柴房多亏了她们来帮忙。 灌好的腊肠放在木盆里,忙完已是正午,用过午食,沈应又去山上捡回一些柏树枝,将腊肠搭在竹竿上,在灶屋里熏烤着。 怕柴火烟熏着陆芦,沈应没让他靠近灶屋。 正好这时江槐来找他做针线,陆芦便和江槐一起待在屋子里。 江槐还带来了半篮鸡蛋,自从知道陆芦有了身孕,林春兰便时不时叫江槐送鸡蛋过来。 两人一边烤着火,一边做着针线活。 竹火笼的陶钵里盛着火炭,用热灰埋着,江槐伸手在上面烤了烤,说道:“这是今日买的?” 陆芦缝着衣裳,点了下头:“嗯,和你沈应哥一块儿挑的。” “真暖和。”江槐烤了一会儿,又坐回桌前,拿起绣绷给陆芦看,他绣的是肚兜,才绣了一半,“嫂夫郎你看,这个花样好不好看?” 知道江槐是绣给他肚里娃娃的,陆芦只看了一眼,便笑着说道:“你绣的都好看。” 江槐也笑了笑,随后视线下滑,看向他微隆的小腹,“只是不知道是小子还是哥儿。” 他说着,又去问陆芦,“嫂夫郎,你喜歡小子还是哥儿?” 陆芦想都没想便道:“你沈应哥说他都喜歡。” 江槐道:“那你呢?” 陆芦有些羞涩地垂下眼帘:“我跟他一样。” 只要是他和沈应的娃娃,不管小子哥儿,他都喜欢。 第70章 雪是夜里下起来的,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雪渣子,稀稀拉拉落在树枝上。 卯时过后,雪勢漸漸大了起来, 鹅毛般的雪片纷扬洒落, 在院子里鋪上薄薄一层雪白。 早上天微微发亮,沈应便去了陈家帮着杀年猪,陸蘆一个人在家里, 赖了一会儿床才起。 打开门, 冷风夹着细雪迎面吹来, 雪片刚触碰到皮肤,便很快融化成了冰凉的雪水。 看着空中飞扬的雪花,陸蘆搓了搓微凉的十指,对着掌心呼了口热气。 鸡鸭和小鹅都喂过了,因着下雪,沈应没把它们放出去,而是关在鸡舍里。 黑崽卷着尾巴蜷在狗窝,看见他开门, 掀起眼皮懒懒看了一眼,继续蜷缩在窝里没动。 离年节越来越近,天也越来越冷, 寒冬仿佛在此刻才算真正来临。 陸蘆关上木门, 掩去门外的风雪,走进灶屋,烧了热水洗了脸。 沈应早上出门时, 陸蘆正睡得迷迷糊糊, 只隐约记得他说会回来吃早食。 正好今日沈应过生辰, 他打算给沈应做碗长命面。 腊肉腊肠都熏好了, 掛在灶台前的竹竿上,陆芦拿刀割下一塊肥瘦相间的腊肉,洗干净切成肉丁。 除了腊肉,还有昨晚泡发好的筍干,煎成两面金黄的豆腐塊,泡在坛子里的酸菜,全都切成细丁,盛在碗里备用。 等配菜备好,陆芦才开始生火。 油烧热后,将腊肉丁倒入鍋内,煸出油脂,直至腊肉变得微微焦黄,接着放入切好的筍干、酸菜碎和豆腐丁一起翻炒。 待到香味全部激发出来,陆芦再在鍋里加入清水,煮沸熬上一会儿,将芡粉慢慢倒入鍋中勾芡,搅拌成一鍋黏糊的臊子,最后磕上一个鸡蛋,撒上细碎的葱花。 这时,烧在泥炉上的水也煮沸了,陆芦算着时辰沈应快回来了,在沸水中下入提前擀好的面条。 锅里的臊子刚熬好,堂屋的木门便开了,沈应顶着滿身风雪进了屋,随手摘下戴在头上的毡笠。 刚走到门口,他便聞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提着手里的猪肉走进灶屋。 沈应把猪肉放进吊在房梁下的籃子里,说道:“大娘给的肉,还给了个猪蹄,晚上做尖刀圆子给你吃。” 说着,又看了眼锅里的臊子糊糊,“做的什么?” 出门的时候陆芦还没睡醒,他说回来吃早食,便是想着回来之后他来做,没想到陆芦先做好了。 “长命面。”陆芦先用笊篱把面条捞进碗里,又舀了勺臊子在面条上,扭头对他说了句:“生辰快乐。” 从前爹亲还在时,每年过生辰,都会给他煮这样一碗长命面,保佑他岁岁平安。 沈应聞言,微微一愣。 这些年他几乎没过生辰,要不是陆芦提起,他都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沈应看着他,輕扯了下唇:“谢谢陸陸。” 陆芦彎着眼睛,抬手帮他拂去落在肩上的雪片,将盛着面条和臊子的碗端去桌上,“快来趁热吃吧。” 沈应嗯了声,也帮他盛了一碗,“你也来吃。” 腊肉咸香,笋干清脆,豆腐滑嫩,加上酸爽的酸菜,每根面条都裹着黏糊糊的臊子,十分入味。 沈应捉起筷子,捧着碗,埋着头唏哩呼噜便吃了大半,吃完浑身都跟着暖和起来。 “好吃。” 小时候他每回过生辰,阿娘都会给他煮个鸡蛋,阿娘去世以后,给他煮鸡蛋的人便成了嬸娘。 但像这样用臊子做的长命面,沈应却是头一次吃。 听他说好吃,陆芦抿起唇角,伸手去帮他盛。 沈应让他坐着,端起碗道:“我自己去就行。” 说完起身,又去锅里添了滿满一勺。 雪下得越来越大,雪片忽而似鹅毛,忽而似柳絮,飘舞着落在屋檐墙角。 远处的山林,近处的田野,全都淹没在一片茫茫大雪中。 黑崽在狗窝里闻见香味,伸了个懒腰出来觅食,狗爪踩在雪地上,印出一朵朵梅花。 过了午时,雪勢才渐了缓些,四野间仍是白皑皑一片。 屋后的柿子树早早便结上了柿子,这会儿树叶已经掉光了,积雪压在枝桠上,熟透的柿子像一盏盏橙红色的小灯笼。 沈应砍了根长长的竹竿,在顶端用篾条编了个兜,手握着竹竿举过枝头,对着柿子輕轻一拧,树上的柿子便掉进了兜里。 陆芦提着竹籃站在树下,接过他摘下来的柿子,放进篮子里。 黑崽也跟着来凑热闹,仰头望着正在摘柿子的沈应。 竹竿不小心碰到树枝,积雪哗啦从树上掉下来,黑崽见状,连忙在树下跑开,毛发仍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雪渣。 陆芦头上戴着毡笠,雪渣没掉在他的身上,反是落了沈应满怀。 见一眨眼的工夫,沈应便变成了一个雪人,陆芦忍不住看着他笑了笑。 沈应收起竹竿,也笑了下,拍掉头发和衣裳上的雪渣道:“好了,进屋了,别冻着。” 两人摘了满满一篮,余下一些在树梢顶上,留着给山里的鸟雀吃,就算鸟雀不吃,就这样掛在树上也好看。 柿子熟透后红彤彤的,撕开薄薄的外皮,里面的果肉香甜柔软。 雪里冻过的柿子吃起来有些冰凉,陆芦没有贪嘴,只吃了一个。 两人把摘回去的柿子洗干净,削去外皮,留着柿蒂,用棉线一个个串起来,挂在屋檐下,等到慢慢风干,便成了柿子饼。 做柿子饼要用没有完全熟透的柿子,等果肉变软,表皮结出白色的糖霜,柿子饼便能吃了。 竹篮里的柿子还剩下一半,陆芦让沈应送去江家,顺道给梁家也送些过去。 没等他们去送柿子,林春兰挎着篮子,先给他们送来了做好的年糕。 知道今日是沈应生辰,林春兰特意来了一趟,把年糕拿给他们道:“刚做好的,还热乎着,你们拿去蒸着吃。”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71节 陆芦接到手里道:“嬸娘来得正巧,我们刚摘了柿子,你也拿些回去。” 他说着,又叫沈应从屋里拿了几根腊肠。 见沈应拿出腊肠给她,林春兰连忙摆了下手,“腊肠我也做了,这些你们留着自个儿吃。” 陆芦道:“这是加了辣子面做的,味道和寻常的不一样,婶娘拿回去煮来尝尝。” 听他这么说,林春兰这才没跟他客气,点头说了句行,“那我就收下了,正好我还没吃过辣味的。” 眼看雪势渐大,林春兰没有多留,和他们闲聊了一会儿,送完年糕便回去了。 雪只在午后停了片刻,又下得纷纷扬扬,还没到傍晚,天空便阴沉沉的,像撒了一层薄薄的草木灰。 他们没有再出门,而是猫在屋里。 陆芦烤着竹火笼縫衣裳,沈应洗了土锅子,又从地里扒回几个白菜和萝卜,准备晚上炖土火锅吃。 土锅子是之前在老陶匠那儿买的,一直没有用上,今日下雪天冷,正好吃个土火锅暖暖身子。 沈应先在土锅子的炉膛里放入炭火,把锅炉烘热,接着在锅里分别码上各种肉菜。 先是腊肉、猪蹄这些荤菜,再是木耳、萝卜、白菜,最后是尖刀圆子。 尖刀圆子便是肉圆子,用剁好的肉糜做的,只因形似尖刀,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 炉膛的炭火暖融融的,锅里的肉菜堆得跟小山一样,清亮的汤汁咕嘟冒着泡,热气腾腾升起,诱人的香味扑面而来。 两人围坐在土锅子前,一邊吃着一邊看着屋外的飞雪。 直到天色渐渐变暗。 悠闲的一日便这么过去了。 入了夜,院子里依然雪白一片。 盥洗完,沈应给竹火笼添了几块炭火,走在床前鋪着被子,陆芦坐在油灯下,给衣裳收着边。 沈应铺好了被子,见他仍縫着衣裳,扭头说道:“该歇息了。” 陆芦咬断线头,抖了一下做好的衣裳,拿给他:“缝好了,你先换来试试。” 他头一次做衣裳,跟着杜青荷学了好几日,因怀了身子,前几个月不太舒坦,又忙着盖房子,便没怎么做,这几日天冷了,反倒有了空闲。 沈应穿在身上试了试,在他面前来回转了下身:“不错,暖和。” 陆芦帮他理了下衣摆,看他穿着不长不短,很是合身,这才放下心来。 沈应却是摸着他微凉的指尖,握在手里给他暖了暖道:“好了,这下该睡了。” 陆芦点了下头。 床上的褥子是新做的,里头填了野棉花,躺上去十分暖和,两人盖着同一条棉被。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除夕之前,还要进城一趟置办年货。 陆芦靠在沈应怀里,算着要买的东西:“到时候记得买些蜜饯果子,榆哥儿快临盆了,还要给他送几块红糖,另外买坛屠苏酒,还有……” 沈应仍给他暖着手,脚也贴在他的脚上,听陆芦有一句没一句说着。 说到一半,陆芦突然停了下来,微蹙着眉,抽出手轻轻摸着圆鼓鼓的肚子。 沈应见状,顿时一脸紧张地问道:“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陆芦摇了下头,抬起眸子看向他道:“他刚刚好像动了,还踢了我。” “动了?”沈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肚里的娃娃,伸过手去,“我摸摸。” 陆芦嗯了声。 沈应伸去的手缓缓落下,掌心贴在陆芦隆起的肚子上,过了会儿,果然感觉到了一阵缓慢的蠕动。 “真的在动。”他不由眼睛一亮,彎了下唇:“还跟我打招呼。” 陆芦听他这么说,也跟着弯起唇角。 沈应凑得更近了些,对着陆芦的肚子,放轻了声音道:“乖,别踢着你阿爹。” 肚里的娃娃似是听懂了他说的话,只动了一下,便没有再踢了。 陆芦摸着肚子道:“他没踢我了。” 沈应闻言扯了下唇:“看来是个乖宝。” 第71章 除夕当日。 大雪一连下了几日, 直至今早才终于停了,门前屋后堆着厚厚的积雪。 远处山林银装素裹,覆雪皑皑, 天地皆白。 都说瑞雪兆丰年, 看来明年又将是一个好光景。 这是陆蘆和沈應一起过的第一个新年,天色剛亮,两人便早早起来, 盥洗后, 开始忙碌的一日。 除夕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洒掃。 沈應拿起铁锹, 鏟着门口和院子的积雪,露出鋪在地面的石头。 屋檐下结着晶莹剔透的冰凌,他举着铁锹,一块一块敲下来,和院子里的积雪一起鏟掉。 铲完积雪,沈應又拿着掃帚打掃屋子,将屋角墙隅的灰尘洒扫了一遍,连灶屋房梁上的扬尘也一并打扫了。 因着下雪, 山上的泉水结了冰,无法用竹管引水,只能去井里打水。 沈應打扫完屋子, 顺道把盛水的水缸也洗了, 并去江家的井里挑了几桶水回来。 等明年陆蘆生了娃娃,到时候他们也在院子里打一口井,这样以后便不用再去山上引水。 在沈应洒扫的时候, 陆蘆也没闲着, 在灶屋里忙着做年饭。 鱼是早上江鬆送来的, 已经破开鱼肚收拾好了。 他把鱼清洗干净, 用刀在鱼肚上划了几条口子,腌上盐巴和蔥姜去掉腥味,准备一会儿用豆豉做道蒸鱼。 豆豉是他之前晒的干豆豉,只需鋪在鱼肉上,再加上姜丝蔥段,放入蒸屉里蒸熟即可。 腌上的鱼肉放在一邊,陆蘆又从大缸里捞出一个酸白菜,切成细丝,和焯过水的排骨炖在一起。 腌过的酸白菜颜色淡黄,煮进湯里口感爽脆,咸酸味美。 白雾般的水汽缭绕在灶间,一缕日光穿透云层洒落下来,将铺着积雪的地面映照得明晃刺眼。 除了蒸鱼和排骨,陶锅里还炖着鸡肉,是陆芦用来敬灶神的。 每逢年节,乡下的人们都会炖鸡来敬灶神,以此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鸡湯里加了晒干的鸡枞,湯色清亮,汤面的油花泛着金黄的色泽,醇厚的肉香和浓郁的菌香交织在一起,香气扑鼻。 陆芦已经懷了身子数月,肚子这会儿早已显懷鼓了起来,站久了容易累,便一只手扶着后腰,一只手拿着锅勺。 陶锅里的鸡汤不断翻涌着,他舀了勺盛在碗里,吹了吹热气,尝了下味道,有点淡,又往汤里放了半勺盐。 沈应挑完水,卸下肩上的担子,见陆芦在灶台前扶着腰,走过去道:“还有什么要做的?我来做,你去歇着。” 陆芦放下锅勺,盖上陶锅的盖子道:“我都炖上了,等会儿把鱼肉蒸上就行。” 沈应往炉膛里添了根细柴,拍掉手上的灰,说道:“那你歇会儿,我们去写春貼。” 陆芦抿唇道:“我不会写。” 沈应道:“没事,我教你,我们一起写。” 陆芦应了声好。 写春貼要用红紙,前两日进城办年货,沈应全都买好了,陆芦行动不便,没有跟他同去,是他独自一人去的。 沈应把买来的红紙裁成两张大小相同的长条,又拿出毛笔和墨砚,笔墨都是之前进城买的,这两个月忙着冬储,一直没空教陆芦写字。 沈应幼时跟着沈文禄念过几年书,什么千字文三字经,自小便都全学会了。 那时他的阿娘尚在人世,沈文禄想着让他日后去考秀才,因此教他认了不少字。 沈文禄虽没考上秀才,念书也不算好,但一手字写得还不错。 从前每年年节,村里的人都会找沈文禄帮忙写春貼,沈应也跟着他写过。 陆芦提起毛笔,沈应在身后握着他的手,笔尖蘸上砚台里磨好的墨汁,落在铺好的红紙上。 一竖一折,一撇一捺,笔锋随着握在手腕的力道慢慢游走。 因是两人一起写,写得较慢,好一会儿,才写好一张春貼。 最后一笔落下,沈应鬆开陆芦的手,将手中的毛笔放回砚台上。 陆芦看着红纸上的墨字,扭头问他:“写的是什么?” 沈应一个个字念道:“岁岁平安日,年年如意春。” 这是他阿娘以前最喜欢的一副春贴。 光是听着便十分吉利。 陆芦听沈应说完,也跟着他念了一遍。 沈应提笔又写了张横贴,写完之后,等到红纸上的墨迹干透,他们才把写好的春贴贴在门口。 贴春贴之前,陆芦先去和了半碗浆糊。 沈应用刷子把浆糊刷在红纸背面,拿着春贴举过头顶,贴在堂屋木门两邊。 陆芦站在院子里,和他隔着几步距離,抬头看着他手里的春贴。 沈应举着春贴问他:“这样行吗?” 陆芦道:“再高一些。” 沈应于是又往上移了一下:“这样呢?” 陆芦道:“好了。” 沈应这才把手里的春贴贴上去,两张春贴高低对齐贴好,最后在门楣上方贴上横贴。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72节 贴完春贴,陆芦进了灶屋去蒸鱼,沈应在院子门口挂灯笼。 陶锅里的鸡汤已经煨好了,陆芦盛了两碗,一碗敬灶神,一碗敬土地神,并分别插上香烛祭拜。 不远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好像是江家在放爆竹,听起来十分热闹。 由江家开了头,村里别的人家也陆续放了起来,震耳的爆竹声此起彼伏,混着欢声笑语,充满了年味。 水塘村的各家各户都很热闹,唯独村子东邊的沈家一派冷清。 沈家灶屋似是还未生火,屋子里冷锅冷灶,屋顶不见半缕炊烟。 沈丰自飘香楼回去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而冯香莲被毒打了一顿,更是因此一病不起。 为了抓药看病,家里的鸡鸭都给卖了,连收的稻谷也卖掉了大半,每日只能喝些苞米掺的米粥。 沈文禄为此去赵家村找了趟沈穗,想向她讨些银錢,却不想人没见着,反被赵母拿着棒槌撵了出来。 整个赵家村的人见着他,都在背后啐他一口,沈文禄只去了一次,便没敢再去了。 沈家那边冷冷清清,山腳下的草屋却是热闹起来。 沈应在院子里点着爆竹,陆芦站在堂屋门口,捂着耳朵離得远远的。 黑崽早在听见江家传来的爆竹声时,便躲进了屋里,在陆芦的腳后探出圆圆的脑袋看着。 引线燃尽,爆竹骤然炸响,火星子裹着红色的纸屑四处飞溅,一团白烟伴着炸开的爆竹升起,弥漫在小院里。 放完爆竹,开始吃年饭。 蒸好的鱼出锅,陆芦撒上葱花,淋上热油,沈应在旁边盛着鸡枞煨的鸡肉和酸白菜炖的排骨。 一碗豆豉蒸鱼,一碗鸡枞煨鸡,一碗酸白菜炖排骨,还有一盘切成片的腊肉腊肠。 两人吃了顿丰盛的年饭,辞去旧岁,迎接新的一年到来。 晌午过后,雪没再下,地上的积雪也逐渐融化。 陆芦和沈应这才出了门,给江家和梁家送去蜜饯果子。 榆哥儿即将临盆,这些日子都待在家里,梁家的年饭是梁平梁安兄弟二人做的。 看到他们送来的蜜饯果子,梁家兄弟也送了些从城里买的糕饼。 和梁家相比,江家人更多,也更热闹。 林春兰和江大山仍在灶屋里忙碌着。 院子里,江槐和江秋在泥炉前烤地薯,江松和杜青荷搬出桌子,一人拿着一张红纸,正准备写春贴。 见沈应来了,江松冲他招手道:“大应来得正好,我正要去叫你帮忙写呢。” 江槐则是起身拉着陆芦坐在泥炉边,“嫂夫郎快来,看我烤的地薯怎么样。” 剛坐下,林春兰这时在灶屋里喊了声:“糖霜花生做好咯。” 江槐说了句我去拿,随即进了屋,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碗糖霜花生出来。 沈应帮忙写着春贴,陆芦和江槐一起围坐在泥炉前,吃着刚炒好的糖霜花生。 花生外壳裹着一层雪白的糖霜,咬上去焦香酥脆,糖霜甜而不齁,入口后很快便在齿间化开。 江槐接着又从炭火里掏了个烤好的地薯,掰成两半,一半给了江秋,一半递给陆芦。 “这个一看就甜。”他递过去道:“嫂夫郎你吃这个。” 陆芦接到手里,吹了口热气,掰开金黄的薯肉送到嘴边。 见他吃了一口,江槐连忙问道:“甜吗?” 地薯烤得又软又糯,薯肉金黄诱人,吃起来更是香甜可口。 陆芦彎着眉眼:“甜。” 杜青荷看了眼他们,提醒道:“一会儿还要吃饺子,你们可别吃撑了。” 江槐听了,笑着道:“嫂子放心吧,我都吃得下!” 江松插了句话:“他就是个馋嘴,你尽管让他吃。” 江槐闻言轻哼了声。 陆芦跟着笑了笑。 他们留在江家吃了晚食,天黑之前才赶回去。 因着陆芦怀了身孕,夜里天冷,两人于是没有守岁,盥洗后便早早歇下了。 地上的雪尚未完全融化,外面仍是明晃晃的。 陆芦刚躺下,沈应忽然摸出一个布袋子给他。 他拿在手里,有些好奇道:“这是什么?” 沈应道:“压岁錢。” 陆芦打开袋子,里面果然装着铜钱,说道:“我又不是小娃娃。” 沈应温柔轻抚着他的肚子,彎着唇道:“这里有小娃娃,你就当是替他收下的。” 陆芦听了这话,这才收下了,抿起微弯的嘴角。 沈应搂着他的肩膀,看着他浅笑的模样,缓缓凑过去,没忍住亲了下在他眉间的孕痣。 陆芦闭着双眼,由他亲着,亲到嘴唇时,微微张开嫣红的唇瓣。 自从喝了陈皮水后,陆芦没再害喜,过年节前,沈应又带着他去看了趟老郎中,老郎中说肚里的娃娃很好。 两人许久没做那事,亲了一会儿,都不免有些情动。 见沈应似要离开,陆芦用脚轻轻勾了下他。 沈应看着他水润的眸子,青筋凸起的手臂撑在一侧,没碰着他的肚子,微滚了下喉结轻声道:“我会小心的。” 第72章 榆哥儿是大年初一臨盆的, 外面的天剛蒙蒙亮,床上的两人正熟睡着,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 陸芦眯着惺忪的睡眼, 竖着耳朵听了下道:“好像是梁家那邊。” 沈應掀开被子下床, 披上衣裳道:“我去看看。” 他穿好衣裳,又把被子给陸芦盖好,捏了下被角, “你再睡会儿。” 昨晚两人很晚才睡, 陸芦挺着肚子不方便, 沈應怕不小心压着他,做那事从头到尾小心翼翼。 却不想陸芦竟嫌他太慢,催促他快些,等他快起来,陆芦却又受不了了。 他们本没打算守岁,最后仍是过了子时才歇下。 待沈應走到门口,想起地上的积雪还未融化,陆芦在被子里又出声说了一句, “路上滑,你走慢点。” 沈應点了点头,轻轻关上房门。 陆芦躺了一会儿睡不着, 见窗外的天色已然发亮, 最后还是穿上衣裳起了床。 村里过年节,新年的第一天早晨都会吃汤圆,寓意团团圆圆。 陆芦烧了熱水盥洗后, 便开始和面团, 做汤圆用的是糯米粉, 早在昨日沈应便磨好了, 连同汤圆的餡料也全都備好了。 他们这次做了花生和芝麻两种甜餡。 陆芦剛揉好面团,正准備包汤圆,沈应便在这时赶了回来。 看到他在包汤圆,沈应道:“不是让你再睡会儿吗,怎么起来了。” 陆芦将手里的面团捏成碗状的面皮,放着芝麻馅料道:“睡不着,又有些饿,正好起来做汤圆。” 他说着问道:“对了,梁家那邊怎么样?发生什么事了?” 沈应道:“榆哥儿生了,生了个小子。” 陆芦闻言,眼睛顿时一亮:“是吗,那我们一会儿送点東西过去。” 沈应点头嗯了声,净了手,也跟着一起来包汤圆。 吃完汤圆,陆芦拿着绣好的肚兜,沈应拿着一包紅糖,另外捉了只老母鸡,一块儿送去梁家。 江松和杜青荷先到一步,也捉了只鸡拿了包糖,他们后一步到,把送去的東西直接给了梁平。 沈应江松两个汉子等在屋外,陆芦和杜青荷进屋去看望,榆哥儿果然生了个小子,白白胖胖,眉眼同他长得极像。 因是元月生的,榆哥儿和梁平给取了个名字叫梁元,小名元宝儿。 住在附近的左邻右舍都拿着东西来看望,桑家阿爹和爹亲听说了消息,也提着一篮鸡蛋从青湾村赶过来。 梁家二房终于添了丁,一时熱闹非常。 新年在热闹中过去。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路边的野草长出嫩叶,山上的树木抽出嫩芽,原本白雪皑皑的田野山林,重新染上一片新绿。 年节剛过完,赵屠户便和沈穗成了亲,因赵家结识的人多,宾客也多,喜宴当日宾朋滿座,热闹非凡。 陆芦和沈应提早给沈穗备好了嫁妆,一起去參加了喜宴,至于沈家那边,赵家压根没有送信过去。 插秧之前,江槐和梁安也办了喜宴。 江家梁家本就離得近,又是同一个村子的,因此,只宴请了两家的亲族和村里的人。 人虽没有赵家那么多,却也十分热闹。 江家院子里,屋前屋后挂滿了紅布和灯笼,窗户上贴着大紅色的囍字。 梁家还没来迎亲,林春兰和杜青荷在外面接待宾客,江槐在里屋绞着臉。 陆芦一早便来了,在屋里等着给江槐上妆面,绞完臉,接着便是塗胭脂和口脂。 江槐已经穿好了嫁衣,端正地坐在窗下的铜镜前。 乡下人家嫁姑娘或哥儿,都会请前来帮忙的人喝一碗紅豆熬的甜汤,绞脸的婶子出去喝甜汤了,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73节 江槐对着铜镜又抹了点口脂,扭头去问陆芦:“嫂夫郎,怎么样?” 江槐本就肤色白皙,绞过脸后更显白净,唇上塗着口脂,似刚开放的花朵般娇艳欲滴。 陆芦笑着道:“好看。” 江槐道:“真的吗?” 许是涂了胭脂,他的双颊浮着两抹淡淡的红晕。 陆芦弯着眉眼道:“自然是真的,我们槐哥儿最好看了,等会儿新郎君见了一定很喜欢。” 江槐听了这话,有些害羞地红了下脸。 两人正说着,院子门口传来一阵热闹的锣鼓声,听声音是梁安接亲来了。 江槐往窗外望了一眼。 “好了,新郎君来了。”陆芦拿起红盖头给他盖上,“该盖盖头了。” 院子里,梁安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胸前挂着一块红布,和前来接亲的人站在门口。 江松和沈应正在拦门。 依照乡下的规矩,迎亲时,新夫郎的家人会对新郎君发问,新郎君要全答对了,才能进门迎娶新夫郎。 江松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梁安都答对了,他最后又问道:“以后你和槐哥儿谁当家?银钱由谁来管?” 梁安毫不犹豫回道:“槐哥儿若是愿意,便由他来当家,银钱自然也都给他。” 围在门口的众人听了,鼓着掌一阵哄笑,江松这才侧过身,让他们一道进了院门。 听见梁安走进院子,铜镜前的江槐顿时坐直了身子,双手放在腿上,少见地局促起来。 他顶着红盖头,动了下唇,小声道:“嫂夫郎,我有点紧张。” 陆芦帮他理了下红盖头,又握了下他的手:“没事,等会儿拜完堂就好了。” 两人刚说完,高大的身影便在这时出现在了里屋门口,梁安掀起门口的布帘,跨进门槛。 看着屋子里一身嫁衣的江槐,他微微恍了下神,一时仍有些不真实感,隨后才走进去,将头盖盖头的江槐背起来。 江家和梁家離得不远,梁安没有推来板车,直接背着江槐便邁出了江家的大门。 伴隨着喜庆的锣鼓声,震耳喧天的鞭炮噼里啪啦放了一路。 见新郎君背着新夫郎出来,来接亲的人和江家的宾客们旋即跟在后面。 送他们出去时,林春兰在院子门口撒了一大把铜板,并给前来迎亲和沾喜气的人分了不少喜糖。 小孩儿们捡了铜板,拿着喜糖,蹦蹦跳跳跟在后头,一起走去梁家。 陆芦挺着肚子,走得慢,沈应牵着他走在人群的最后面。 梁家大门前,梁平和榆哥儿正在门口张望着。 和江家一样,梁家里里外外都挂着红绸,门上贴着红色的囍字,一派喜气。 大伙儿围聚在门口,看到回来的迎亲队伍,还没等他们走近,便先在门前放了一串鞭炮。 到了院子门外,喜娘拿着一条红绸,笑盈盈走过去递到他们手上。 梁安微蹲着身,放下背在身后的江槐,和他分别牵着红绸的两端。 “新人臨门,福气满盈!” 在喜娘的一声高呼中,他们手牵红绸,跨过火盆,一步步走向正屋。 几个村里的婶子站在人群里,一边吃着喜糖,一边闲聊着。 “怎么没见着梁家大房的人?不会连二房的喜宴都不来了吧?” “我瞧是不会来了,昨个儿朱氏好像就带着她栓子回娘家去了。” “以前她总说榆哥儿生不出来,显摆她刚嫁进梁家便生了栓子,没想到榆哥儿也生了个小子。” “就是,如今梁安也成了亲,这梁家的日子是越过越红火了。” “算了,大喜的日子,不提他们了。” 榆哥儿刚出了月子才两个月,这会儿正抱着襁褓里的元宝,站在门口接待前来參加喜宴的宾客。 陆芦跨进院子时,在他面前停下,看了眼元宝道:“小元宝睡了?我帮你抱会儿?” “还没呢。”榆哥儿道:“没事,我来就行,你快进去坐着。” 似是听见了他们的说话声,元宝转了下又黑又亮的眼珠,有些好奇地看着他们。 陆芦笑着道:“小元宝的眼睛和你真像。” 榆哥儿也笑了笑:“我阿爹也这么说。” 梁平在院子里招呼着客人,陈里正也帮忙安排着席面。 有梁母舅家的亲戚来参加喜宴,看到榆哥儿抱在怀里的元宝,笑着祝贺:“恭喜啊,喜得贵子。” 榆哥儿说了句同喜,抱着元宝连忙招呼道:“快进来,里面坐。” 正屋里,桌上燃着两对大红的喜烛,梁安和江槐牵着红绸并肩站着。 跨过火盆进了门,接下来便是行拜堂礼。 喜娘高声唱喏着:“吉时到,新人登堂!一拜天地!” 两人同时转过身来,朝着门外拜了拜。 喜娘接着喊道:“二拜高堂!” 梁家父母早已去世,桌上只有一对牌位,等他们拜完,喜娘又高声喊道:“夫夫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江槐先弯下腰,抬头时,险些撞上了对面的梁安。 喜娘满面带笑,挥了下喜帕,最后说道:“礼成!送入洞房!” 话音落下,正屋门口围观的人群瞬间爆出一声欢呼。 在众人的起哄和欢呼中,梁安打横抱起江槐,穿过人群,邁进了洞房。 第73章 天渐渐热起来, 转眼又到了初夏时节。 明媚耀眼的日光倾泻而下,桌上的陶瓶插着几枝半开的荷花,随着吹拂而来的清风微微摇曳。 江槐和榆哥儿坐在桌前剥着蓮蓬, 陸蘆在灶屋里, 拿刀切着做好的凉糕。 凉糕在冰凉的泉水里湃过,如凝脂一般,雪白軟糯。 他切成一块块的小方块, 盛在碗里, 又在上面浇上熬好的紅糖汁。 浇好糖汁, 陸蘆在碗里放上勺子,一手端着一碗,走出灶屋。 沈应去了地里干活,他准备一会儿叫江槐给他送去。 为了照顧他,过完年节,沈应没有和江鬆进山去打猎,而是留在山下种地,偶尔到附近村子或是城里做工。 又到了农忙时候, 白天沈应忙着干活,江槐和榆哥儿便时常来陪他,一块儿唠唠嗑, 做做针线。 江槐和梁安成亲以后, 去乡集卖豆腐的生意便交给了江槐,榆哥儿则在家里看顧元宝。 日子平平淡淡,悠闲而恬静。 见陸蘆端着凉糕出来, 江槐連忙放下蓮蓬接过去, 还没吃便夸道:“嫂夫郎做的真不错, 一看就很好吃。” 陸蘆抿唇浅笑道:“那你快尝尝。” 榆哥儿先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湃过的凉糕冰润沁凉,紅糖汁甜而不腻,他笑着夸了一句:“芦哥儿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江槐也吃了两勺,跟着说道:“好吃,这要是拿去乡集卖,肯定比槐花粉卖得更好。” 陆芦笑着道:“好吃等会儿你们再吃一碗。” 竹摇篮里,元宝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他们,他才剛剛半岁,还坐不起来,只能在里面躺着或趴着。 看到他们在吃东西,元宝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朝他们挥动着小手。 陆芦輕輕握了下他的小手:“怎么啦?小元宝也想吃?” 榆哥儿拿帕子擦了下他流出来的口水,“我们元宝儿还不能吃,等以后长大了再吃。” 江槐在旁边大口吃着凉糕,见元宝呆呆盯着自己,逗他道:“对,小元宝不能吃,只能看着小嬷吃。” 元宝听不懂他说的话,只能挥着小手回应他。 榆哥儿给他擦完口水,收起帕子,輕輕摇晃着竹摇篮:“他可能是饿了,我一会儿回去喂他。” 他们一边吃着凉糕,一边逗着元宝玩。 江槐轻轻捏了下元宝軟乎乎的臉蛋:“小元宝真可爱。” 陆芦听了,打趣道:“你和梁安什么时候也要一个。” 江槐微微紅了下臉,不好意思道:“还早呢。” 陆芦看着他害羞的模样笑了笑。 碗里的凉糕吃完了,陆芦放下勺子,对着江槐说道:“等会儿你把凉糕给婶娘和大山叔他们送去,顺道给你沈应哥也送一碗。” 江槐应了声好。 眼下正值初夏,林春蘭和江大山都在地里干活,梁平梁安则挑着担子去了隔壁村卖豆腐。 陆芦说完去盛凉糕,正要起身,小腹忽然一阵发紧,紧接着,有股力气像擰着肚子似的绞痛起来。 江槐和榆哥儿正逗着元宝,扭头见陆芦用手捂着肚子,眉尖微蹙,連忙问道:“嫂夫郎,你怎么了?” 陆芦紧皺着眉,額上冷汗直冒,肚子又坠又痛,咬着嘴唇说不出话。 榆哥儿见状,当即反应过来,站起身道:“他这是要生了,快,先把芦哥儿扶到床上去。” 他说着又对江槐道:“我在这儿守着,等会儿你去田里叫你沈应哥,讓他赶紧去找稳婆来。” 江槐点点头,和榆哥儿先将陆芦扶进了里屋,急忙又出门去叫人。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74节 水田里,沈应正弯腰拔着野草,这时,一道身影急匆匆朝着田边跑过来。 还没走近,江槐便大声冲他喊道:“沈应哥!快,快回去!” 沈应没听清他说的话,直起身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江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声回道:“嫂、嫂夫郎快生了,你快、快去叫稳婆!” 听他说陆芦快生了,沈应踩着一脚泥浆,急忙从水田里上去,顾不上穿鞋,便赶去了稳婆的住处。 在另一块水田干活的林春蘭听江槐说到陆芦,也跟着踩上田埂,问他:“芦哥儿现在怎么样?” 江槐喘了口气道:“已经扶到床上了。” 林春蘭吩咐他道:“你先回去,烧些热水备着。” 江槐哎了声应下,又急急忙忙跑回了山脚。 不一会儿,沈应便去找来了村里的稳婆,因赶得太急,又光着脚,脚底沾满了泥土。 稳婆已经进屋好一会儿了,沈应讓江槐去歇着,他来烧水,一边往灶膛添着柴,一边时不时看向里屋。 林春兰也停下田里的活儿,和在家里忙活的杜青荷一起赶了过来。 沈应烧好热水,林春兰端去屋内,他跟在后面想进去,被林春兰拦了下来。 听到里面陆芦的声音,沈应皺着眉,满脸担心道:“我想进去看看他。” “你去了反而叫他分心。”林春兰道:“你先等等,我送热水去瞧瞧。” 沈应于是只能等在门口。 榆哥儿抱着元宝,看他一副紧张的模样,说道:“别担心,没事的。” 沈应仍是担心得不行,眉头紧擰,手心捏着汗,在屋子门口来回踱步。 不知过了有多久,屋子里终于传出一声响亮的啼哭。 听见哭声,等在门口的几人顿时全都看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稳婆便从屋里走了出来,笑着说道:“恭喜,生了一个小哥儿。” 沈应连忙问道:“芦哥儿呢?他怎么样?” 稳婆道:“放心吧,人没事。” 说着又对他道:“有没有热水,他流了不少汗,喂他喝点。” 沈应这才鬆了口气,点头道:“有的,我这就去。” 屋子里,陆芦躺在床上,黝黑的发丝被汗水黏在鬓角,双眼微微閉着,似是累得睡着了。 沈应端着水碗,轻轻唤了声:“陸陸?” 听见他的喊声,陆芦缓缓动了下唇,却是压根没有力气说话。 沈应小心托着他的后劲,柔声道:“你不用起,我喂你喝。” 沈应喂陆芦喝了水,又把热水里的帕子拧干,擦了擦他額头上的汗。 擦完,他看了眼包裹在棉布里的小哥儿,见他乖乖地待着,这才轻手轻脚端着碗和木盆出去。 沈应把红纸包的喜钱给了稳婆,送她出了院门。 听说陆芦累得睡了,江槐和榆哥儿没打扰他,带着元宝先回去了。 林春兰和杜青荷回了趟江家,送来了一篮鸡蛋、一包红糖和两只母鸡。 梁平梁安卖完豆腐回来,听说了这个喜讯,也捉了几只母鸡送来。 太阳渐渐西移,陆芦睡了将近两个时辰才醒,睁开眼时,沈应刚给他们的小哥儿喂完羊奶。 他撑着手臂想要起身,看他醒来,沈应连忙扶着他道:“醒了?有哪儿不舒服吗?” 陆芦摇了下头:“没,只是有点饿。” 听他说饿了,沈应旋即道:“我给你蒸了蛋羹,这就去端来。” 陆芦点了下头。 沈应起身出了里屋,他扭过头,看着躺在身旁跟糯米团子似的小哥儿,眼神里满是温柔。 这是他和沈应的小娃娃。 沈应很快端来了蛋羹,拿着勺子,一边喂他吃着,一边说道:“婶娘和梁平他们都来过了,捉来了几只鸡,我还去买了些羊奶回来。” 他说着,看了眼旁边的襁褓,不由扯了下唇,“刚喂完一会儿,这么快就睡着了。” 襁褓里的小哥儿閉着眼睛,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两只小手紧紧捏着,呼吸又轻又匀,看上去睡得十分安详。 陆芦吃完蛋羹,轻轻碰了碰他的小手,又轻轻摸了下他的小脸,忍不住说道:“长得真小。” 明明怀在肚里的时候那么大,生出来后却只有小小一只。 沈应也瞧着襁褓里的小哥儿,又看了一眼陆芦,“他的眉毛和眼睛都像你。” 陆芦道:“嘴巴像你。” “还真是。”沈应看了看又道:“身上瞧着好像有点红。” 陆芦道:“婶娘说,刚出世的娃娃若是身上泛红,等长开了,就会越长越白净。” 沈应提了下唇:“那一定和你一样好看。” 听他这么说,陆芦不好意思红了下耳朵。 两人怕吵醒他,小声说着话。 沈应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还要给他取个名字。” 陆芦道:“你来取吧。” 沈应却是说道:“你是他阿爹,你来取。” 陆芦思索了片刻,轻唔了声道:“叫他小果儿怎么样?” 长得小小的,像个刚结出来的小果子一样。 “小果儿,好听,就叫这个。”沈应看着小哥儿,轻戳了下他的脸,“以后你就叫小果儿,我和陸陸的小果儿。” 他说完,抬头看向陆芦,陆芦也看着他,两人相视而笑。 第74章 仲夏渐至, 天愈加炎热,一场雷雨将地面的暑气消散了几分。 这些日子陆蘆在家坐月子,几乎没有出门。 每日都是沈應煮饭, 地里的活儿也是他在忙, 偶尔林春蘭也会熬了雞湯或鱼湯送来。 转眼已过去一个月,小果儿也从皱巴巴的模样,变成了一个软乎乎白嫩嫩的小团子。 今日是小果儿的滿月宴, 陆蘆和沈應没在村里办席面, 只请了时常走动的几家人来吃饭。 天刚亮, 陆蘆便和小果儿一起醒了。 沈應早起了床,在灶屋忙着今日的吃食,陆蘆在床上陪小果儿玩了会儿,喂他喝了奶。 刚喂完,沈應便从屋外进来,自从有了小果儿,每晚半夜,他们都会起来给他喂奶。 怕陆芦没歇好, 沈应道:“再睡会儿吧。” 陆芦拿帕子给小果儿擦了下嘴:“不用,等会儿婶娘他们该来了。” 沈应轻轻捏着小果儿小手道:“雞鸭我都炖上了,他们来了有我在。” 雞是一早杀的, 已经剁成块炖在了陶鍋里, 鸭则是年节时腌的腊鸭,沈应去地里摘了个冬瓜,炖了一鍋腊鸭冬瓜汤。 陆芦收起帕子道:“没事, 反正我也不困。” 许是因为今日小果儿滿月, 天才蒙蒙亮他便醒了, 这会儿也没困意, 小果儿和他一样,睁着乌黑明亮的眼睛看着他们。 两人正说着,这时,院子外传来一声咩咩的羊叫。 陆芦往窗户看了眼道:“好像是大鬆哥来了。” 听见窗外的羊叫声,沈应也扭头看了一眼,转身走出屋子,陆芦抱着小果儿和他一起出去。 院门敞开着,门口,江鬆正牵着一头母羊进来,林春蘭手里提着几條鱼,和帶着江秋的杜青荷走在后面。 沈应看着他牵来的母羊道:“叫你们来吃饭,怎么牵来一头羊。” 江鬆把母羊牵给他:“这母羊刚下了崽两个月,正好可以挤羊奶给小果儿喝。” 江家不仅养着鸡鸭,还养了几头羊。 沈应把母羊牵去吃草,江松提过林春蘭手里的鱼放去木盆,林春蘭和杜青荷站在院子里,看着陆芦怀里的小果儿。 “这么快,我们小果儿都滿月了。”林春兰抱过小果儿,看他眸子里仍蒙着一层水汽,问陆芦:“才刚睡醒?” 陆芦道:“睡醒一会儿了,刚喂完奶。” 林春兰逗了逗他,见小果儿咧嘴笑了下,笑着说道:“小果儿真乖,都会笑了。” 杜青荷在旁邊拿出一双做好的虎头鞋,遞给陆芦:“这是我给小果儿做的,还有一顶虎头帽没做完,等小果儿长大些就能穿了。” “真好看,嫂子的手艺还是那么好。”陆芦接到手上夸了句,又道:“又送羊又送鱼,还给小果儿做虎头鞋,让你们费心了。” 林春兰听了道:“咱们还用着说这些,好歹小果儿也叫我一声婶奶奶。” 杜青荷也道:“对啊,我可是小果儿的婶娘呢。” 江秋在这时跟着说道:“还有我。” “怎么了?”林春兰看着他道:“我们小秋也要送礼物给小果儿?” 江秋点点头,踮起脚,把手里的竹蜻蜓遞过去,“这个,送给小果儿。” 陆芦微笑着接过,弯了弯唇角:“小嬷替小果儿谢谢小秋。” “不用谢。”江秋稚声稚气地说完,又问道:“小嬷,我可以和小果儿一起玩吗?” 杜青荷摸了摸他的头道:“小果儿还小,说不了话,等长大了,会走路了,就能和你一起玩了。”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75节 陆芦道:“对,小果儿长大了才能和小秋一起玩。” 江秋道:“那等小果儿和小元宝都长大了,我帶他们一起玩竹蜻蜓。” 陆芦笑着应了声好。 沈应喂完了母羊,从屋里拿出几條板凳,江松帮着他一块儿搬出桌子。 林春兰扭头看了眼沈应,问他:“肉炖上了没?” 沈应道:“都炖上了。” 林春兰道:“我去看看。” 她把怀里的小果儿抱给陆芦,转身进了灶屋,杜青荷也抱了下小果儿,逗了会儿他。 这时,江槐和榆哥儿也来了。 看到杜青荷,江槐开口便道:“我就知道,嫂子和阿娘肯定比我们先到。” 榆哥儿抱着元宝,江槐拿着竹椅,元宝已经半岁了,正在学着慢慢坐起来。 杜青荷接过话道:“我也刚到一会儿。” 陆芦道:“没事,还早着。” 他抱着小果儿打着招呼,“小果儿,这是阿嬷,这是小嬷。” 江槐放下竹椅,朝小果儿伸过手去,“让我来抱抱我们小果儿。” 陆芦把小果儿抱给他,小果儿一点儿也不怕生,又黑又亮的眼睛滴溜溜转动着,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江槐摸出一把长命锁,戴在小果儿的脖子上,“小果儿乖,小嬷送你把长命锁,保佑小果儿平平安安。” 榆哥儿也拿出东西道:“这是我头一次酿的米酒,你拿着吃,还有这件百家衣,是给小果儿缝的。” 陆芦一一接过道:“你们也太客气了,来吃个饭,还帶这么多东西。” 江槐道:“谁让小果儿叫我小嬷呢。” 榆哥儿也道:“今早我跟小元宝说来找小果儿,元宝儿可高兴了。” 陆芦握了下元宝的小手,夸了一句,“小元宝真厉害,都能坐起来了。” 元宝直勾勾看着江槐怀里的小果儿,朝他挥舞着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好似在跟他打招呼。 榆哥儿教他认道:“这是小果儿。” 元宝似是听懂了他说的话,张了下嘴巴,唔唔啊啊叫了两声。 见他们在院子站着聊天,沈应把板凳放在他们身后,“坐着聊吧。” 他说着接过陆芦手里的东西,看向榆哥儿问了句,“梁平梁安呢?” 榆哥儿道:“昨个儿下雨后,草棚的棚顶有些漏水,正好今日没去卖豆腐,他们一会儿补了草棚就来。” 正聊着,院子门口又出现了几道身影,这次来的是陳家的人。 去年盖房多亏陳家帮忙,平日也多得陳家照拂,因此,小果儿的滿月酒他们也给陈家送了信。 周氏提着一篮鸡蛋,拿着一包糖,陈里正提着两只鸡,二田媳妇牵着巧丫跟在他们身后。 “还没走近就听见了说话声。”周氏跨进院门,笑着道:“大家这么早都到了。” 她把鸡蛋提给陆芦,沈应接过陈里正手里的鸡,问道:“大田哥和二田哥呢?” 陈里正道:“他们在地里干活,等会儿再来。” 陆芦也问道:“那大田嫂子呢?” 周氏道:“这不喜事碰上喜事,她娘家弟媳临盆,一早便回去帮忙了。” 陆芦道:“那可真是喜事。” 待他们说完,二田媳妇也拿出两件小衣裳给陆芦:“这是大嫂繡的,这是我繡的,手艺差了些,比不上青荷嫂子,你别嫌弃。” 陆芦拿在手里看了眼,这两件小衣裳一看用的就是好料子,他抿着唇道:“哪有,二田嫂子绣的也不错。” 杜青荷跟着道:“对啊,这花样瞧着就好看,一点儿都不比我差。” 几人在院子里聊了几句,周氏和杜青荷进灶屋帮着做饭,陆芦叫沈应拿出从城里买的糖果子招待。 他拿了块酥糖递到巧丫手上:“巧丫,来,吃糖。” 巧丫贴在自家阿娘身旁,接到手里,小声说了句:“谢谢小嬷。” 江秋也得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看着巧丫道:“巧丫,你有没有看过黑崽?” 巧丫摇摇头。 江秋于是说道:“我带你去看。” 江秋和巧丫去找黑崽玩了,二田媳妇也进了灶屋去帮忙。 江槐见小果儿眼睛只剩下一条缝,瞧着像是困了,将他抱回给了陆芦,陆芦把小果儿抱去了屋里睡觉。 榆哥儿抱着元宝,和江槐也去了灶屋。 陈里正帮忙添着柴,沈应江松收拾着鱼,每个人都在忙碌着。 林春兰抡着锅勺,在灶屋问道:“有鮮花椒吗?” 陆芦刚哄睡完小果儿出去,听了这话说道:“有的,就在屋后,我去摘。” 江槐抢在他前面道:“我去。” 有林春兰和周氏掌勺,杜青荷和二田媳妇在旁邊打下手,他们压根靠不上前。 沈应收拾好了鱼,拿着刀问道:“婶娘,这鱼你们想蒸着吃?还是煮着吃?” 林春兰道:“我都行,看你们想吃什么样的。” “那就吃个新鮮的。”周氏说着对沈应道:“鱼肚上划几刀就行,不用切鱼片,一会儿我做个糖醋鱼。” 上次吃糖醋鱼还是在城里的酒楼里。 江槐摘完花椒回来,说道:“糖醋鱼好,这个好吃。” 陆芦则是问道:“大娘还会做糖醋鱼?” 周氏道:“前阵儿去吃酒,跟着做席面的厨子学了下,正好叫你们尝尝。” 陆芦说了句好:“我这就去拿糖。” 几个婶子媳妇在灶屋里烧菜,沈应和江松擦着桌子板凳,陆芦和江槐擺放着洗过的碗筷。 只剩下赵家的人和吴三还没来。 前几日进城时,沈应碰上吴三在市集卖山货,给他送了信,叫他来吃满月酒。 见他们还没到,沈应擦完桌子,看了眼院门道:“我去路口接一下他们。” 话音刚落,一道车辙声碾过地上的砂石从不远处传来,不一会儿,赵屠户便赶着牛车停在了院子门口。 沈应和陆芦连忙出去迎接。 看到他们出来,沈穗先一步跳下牛车,赵母紧随其后,赵屠户松开辔绳,拿着车上的东西。 吴三也在牛车上,看样子是和他们一起坐车来的。 沈应开口道:“我正说去接你们,你们就到了。” “那真是巧了。”吴三跟着下了车,不等沈应问他,解释道:“路上碰到赵家兄弟,说也来你这儿,便捎了我一程。” 难怪他们会同路,沈应听了,向他介绍:“这是我二妹穗姐儿,这是我二妹家的赵屠户。” 他说着,又对着赵屠户道:“这是赶山的吴大哥。” 赵屠户点了下头,路上他们已经各自报了姓名。 几人互相认识了一下,赵母将带来的火腿拿给他们,说道:“这是我年节时腌的火腿,你们拿着尝尝。” 陆芦道:“多谢赵婶。” 除了一条腌火腿,还有几块新鲜的猪肉,陆芦一个人拿不了,沈应和赵屠户一起拿了些。 吴三也拿出包袱里的东西,递给沈应:“这是我上回在山里采的野蜂蜜,还挖了根野山参,你拿着给弟夫郎补补身子。” 沈应道:“多谢吴大哥。” 陆芦跟着道:“多谢三哥。” 人这才到齐了。 赵屠户把牛车停在院子门口,吴三和江松叙着旧,陆芦带着沈穗和赵母走进灶屋,同林春兰他们打了个招呼。 打完招呼,沈穗问他:“小果儿呢?” 陆芦道:“在屋里,刚睡了会儿。” 算时辰差不多快醒了,灶屋里干活的人多,他们也插不上手,两人于是轻手轻脚推门进了里屋。 进屋一看,小果儿果然已经睁开了眼,在床上乖乖躺着,不哭也不闹,听到开门声,转了下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过来。 见他眼里仍带着一丝惺忪,陆芦道:“看来才刚醒一会儿。” 他把小果儿抱起来,面朝着沈穗说道:“小果儿快看,是谁来了。” 小果儿转过头,看向沈穗,先是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随后冲她笑了一下。 陆芦对他道:“这是小姑姑。” 看小果儿对着自己笑了,沈穗忍不住说了句:“真可爱。” 她说着,轻轻握了下小果儿软软的小手,拿出一对小银镯,戴在小果儿的手腕上。 陆芦道:“怎么买了两只。” 沈穗弯着唇道:“嫂夫郎收着就是,这是我同他商量好的。” 她口中的他自然便是赵屠户。 见他们琴瑟和鸣的模样,陆芦彻底放下心来,也知道这是他们的心意,这才收下了。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道洪亮的喊声:“上菜了!” 看来是饭菜做好了,两人收了银镯子,抱着小果儿从屋里出去。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76节 桌椅碗筷都擺上了,梁平梁安和陈家兄弟也来了,媳妇夫郎们盛着菜,汉子们将一道道菜端上桌。 榆哥儿将元宝放在竹椅上,见陆芦抱着小果儿出来,说道:“这么快就醒了?” 陆芦抿唇笑道:“可能是闻着香味了。” 空气中飘着一股醇厚的甜香,周氏将熬好的糖醋汁淋在炸过的鱼肉上,炖在陶锅里的鸡汤和鸭汤也盛了出来。 沈应招呼道:“都坐下吧,坐下吃。” 大家这才落了座。 昨个儿才下过雨,暑气散去,天气正凉爽,桌子都摆在院子里。 陆芦抱着小果儿,和榆哥儿一起出去。 江槐站在桌前冲他们招手:“嫂夫郎,快来,来坐我这儿。” 林春兰打趣道:“你叫的是哪个嫂夫郎?” “两个都叫。”江槐笑着拉着他们坐下道:“两个嫂夫郎都坐我旁边。” 桌上的人听着他说的话,不由地笑了笑。 这时,沈应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大声喊道:“紅蛋来咯!” 桌上满满都是肉菜,碗叠着碗,盘摞着盘,端来的紅蛋放不下,于是每人拿了一个。 林春兰拿着红蛋,在小果儿的额头上轻轻滚了滚,一边滚着一边念道:“滚蛋滚灾,福气满怀,保佑我们小果儿平安顺遂,喜乐常伴。” 小果儿伸出小手抓了抓,没抓着,转过眼珠,看向桌前望着他的人笑了下。 滚完蛋,满月酒的仪式才算结束。 陆芦招呼道:“大家都动筷吧。” 沈应端起酒碗,也招呼道:“多谢大家今日来喝小果儿的满月酒,一会儿尽管敞开了吃。” 小果儿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似是和他的阿爹爹亲一起招呼着大家。 微风拂过,饭香袅袅。 小院里,大家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正文写完啦[彩虹屁]有番外[加油]谢谢宝宝们的陪伴[星星眼] 第75章 初秋, 天高气爽,几朵白云悠闲飘在天幕。 河岸码头人来人往,岸边停靠着许多船只, 有载人的, 有运货的。 一艘从青平县来的客船在岸边停下,船上的人陸陸续续下岸。 沈應也在其中。 前几日他在山上猎了张好皮子,想着来府城卖掉, 正好陸芦过几日生辰, 也没来过府城, 便带着他和小果儿一起来逛逛。 船上摇摇晃晃,陸芦头一次坐船,有些发暈,下船时险些站不稳脚。 沈應连忙扶住他:“没事吧?” 陆芦摇了下头。 小果儿也紧张地看着他,稚嫩的声音喊着阿爹。 他今年刚满三歲,生得白白嫩嫩,比门上的年画娃娃还可爱,出门前陆芦给他梳了个小髻, 还给他穿了身崭新的衣裳。 还在襁褓时,小果儿便很乖,极少哭鬧, 如今长大了些, 瞧着更是乖巧。 陆芦道:“别担心,阿爹没事,歇会儿就好了。” 沈應看了眼擺在码头的小摊, 扶着陆芦在旁边的石墩坐下, “你先坐会儿, 我去買筒酸梅饮子。” 陆芦点点头。 沈應去了不远处的小摊買饮子, 小果儿在他跟前守着。 陆芦摸了下小果儿的头,问他:“小果儿有没有头暈?” 小果儿摇摇头:“没有。” 陆芦抿着唇道:“小果儿真厉害。” 小果儿伸出软乎乎的小手,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摸了摸:“我给阿爹摸摸,阿爹就不头晕了。” 陆芦看着他弯起嘴角:“谢谢小果儿。” 沈应一共買了三筒饮子,一人一筒,饮子用乌梅做的,里头加了陈皮和山楂,味道酸酸甜甜。 陆芦捧着竹筒喝了一口,顿时舒坦了不少,小果儿在他旁边双手抱着竹筒,也跟着喝了小口。 怕小果儿一下子喝多了呛着,沈应用手给他托着筒底:“好喝吗?” 小果儿点头:“好喝,谢谢爹親。” 沈应轻轻捏了下他的小脸:“小果儿真乖。” 这一路坐船本就有些口干,陆芦一口气喝了大半,还剩下小筒。 沈应拿帕子给他擦了下嘴角,问道:“好些了没?” 之前他看见别人坐了船发晕,都会去買一筒酸梅饮子,喝了便会舒坦许多。 还在外头,陆芦有些不好意思,接过帕子,自己擦了一下道:“好多了,我们走吧。” 这次来府城的只有他们三人,陆芦本想叫上江槐一起,但年初时江槐怀了身子,再过两个月就要临盆,怕路上颠着,因此没有和他们一起来。 沈应不是头一次来府城,前年和去年也来过两次,卖了几张皮子几头鹿,因此对府城早已十分熟悉。 府城的街道比县城更加宽阔,光是主街便有十丈来宽,一条河流纵橫南北,大街小巷东西交错,街头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热鬧不凡。 沈应先去卖了山里猎来的皮子,又去药铺卖了几株挖来的草药,才带着陆芦和小果儿在街上逛了逛。 来之前陆芦便想好了,到府城后,先到布庄买几匹布,给江槐未出世的娃娃做几件小衣裳,再给沈穗和赵屠户的娃娃买份周歲礼。 去年年底,沈穗生了一对龙凤胎,今年刚好满一岁。 早晨起得早,出门之前,一家三人只分着吃了几张餅子,趕了这么久路,这会儿肚里已经有了些许饿意。 沈应拿着卖完皮子和草药的錢袋子,打算先带他们去吃点东西。 前面街口有个冒着热气的摊子,摊子上坐了不少人,卖的是羊肉汤餅。 上回来府城时,沈应去吃过一次,價錢实惠,味道也不错。 府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哪怕是一个酥餅,卖的也比县城價高。 陆芦没怎么饿,只让沈应买了两碗,又向摊主要了个小碗,和小果儿分着吃。 沈应把碗里的羊肉夹了两块给陆芦,陆芦正吃着汤饼,抬头看了眼道:“你吃就是。” 沈应看着他道:“前头还有一家卖油糕的,等会儿我们买几个来尝尝。” 小果儿听了,好奇道:“爹親,油糕是什么?” 沈应弯着唇角道:“油糕就是油炸的糕饼,小果儿乖乖把碗里的汤饼吃完,一会儿爹親就给你买,再给小果儿买串糖葫芦。” 听说还有糖葫芦吃,小果儿捧着碗喝着汤,乖乖应了声好。 一家三人吃完汤饼,去前面的小摊买了三个油糕。 小果儿惦记着糖葫芦,刚才又吃了汤饼,把油糕揣在怀里没吃。 正好卖糖葫芦的小贩从油糕摊前路过,沈应叫住他,买了两串又红又大的糖葫芦,一串给了小果儿,一串给了陆芦。 陆芦接过糖葫芦道:“怎么还给我买。” 沈应道:“听说府城的糖葫芦和县城的味道不一样,你尝尝。” 街上都是来往的行人,沈应怕那些人挤着小果儿,把他抱了起来,小果儿拿着糖葫芦送到嘴边。 陆芦听沈应的话尝了一个,手里的糖葫芦确实和县城的不太一样,外皮裹的糖浆晶莹剔透,吃起来更香更甜。 他笑着说道:“的确不一样,更好吃些。” 沈应扭头去问小果儿:“小果儿觉得好吃吗?” “好次!”小果儿一边吃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将串着糖葫芦的竹签递给沈应,“爹亲,你也吃!” 沈应抱着他偏过头,轻轻咬了一个。 买完糖葫芦,正巧从布庄门口走过,他们順道进去逛了逛。 陆芦挑了两匹细棉布和一匹细葛布。 细葛布是江槐托他买的,天热,细葛织的料子更透气,江槐想着用来给娃娃做几件轻薄的肚兜。 挑好布料,陆芦又去胭脂铺买了几盒胭脂,打算一盒给榆哥儿,一盒给杜青荷,还有一盒等趕集时给沈穗送去。 很快便是江秋的生辰,江秋已经六岁了,今年刚去学堂念书,沈应去书坊给他挑了几本书册。 一家三人拿着买好的东西走在街上。 逛得渴了,沈应在街边的小摊买了两碗冰冰凉凉的冷元子。 冷元子里加了冰块,怕小果儿吃多了闹肚子,陆芦只给他尝了两口。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冰块,不免有些新奇,一碗冰雪冷元子下肚,浑身都跟着凉爽起来。 前面的街头围满了人,好像有人在表演杂耍,人群中时不时发出一阵欢呼声,逛街的行人从人群外路过,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他们也去凑了凑热闹,正前方的人群挤不进去,便站在旁边稍高的石阶上。 沈应举起小果儿,让他坐在自己肩头,又让陆芦站到他前面。 沈应问他:“看得见吗?” 陆芦踮起脚尖点头:“看得见。” 乖软小夫郎换嫁后 第77节 沈应又问小果儿:“小果儿呢?” 小果儿回道:“小果儿也看得见。” 人群中间,几个身材精壮的漢子正在表演杂耍,有人吐着火,有人扔着跳丸,有人舞着飞剑,每个人的表演都活灵活现。 表演到最精彩的地方,人群爆出一声喝彩,大家鼓着掌,大声说着好字。 扔跳丸的漢子收起跳丸,一手拿着銅盘,一手敲着銅锣,在人群前走了一遍,嘴里说着吉利话,向大家讨着赏钱。 有出手阔绰的,直接扔进去几两碎银,寻常的看客便扔去几个銅子儿。 沈应摸出两个铜子儿递给小果儿:“小果儿来扔。” 小果儿拿着铜子儿举起手,待那汉子走近后,用力一掷,扔向他手上的铜盘里,铜子儿稳稳落入盘中,发出铛地一声脆响。 看了会儿杂耍,见已过了未时,他们担心一会儿去码头太晚,赶不上坐船,这才从看热闹的人群中离开。 从街头的石阶下去,是一座橫跨在河上的石桥,桥头擺着各种各样的小摊。 有卖澡豆的,卖口脂的,卖发带絹花的,还有卖面具扇子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走过其中一个小摊时,陆芦不由停了下脚。 摊子上摆着各种小玩意儿,大多是小孩儿玩的,什么拨浪鼓、泥叫叫、陶响球,还有一些上了彩料的小泥人。 陆芦拿起一个小娃娃模样的小泥人,对着沈应说道:“你看,这个小泥人像不像小果儿?” “像。”沈应抱着小果儿,看向旁边那个小泥人,“那个有些像你。” “还真是。”陆芦在摊子上挑了挑,又拿起另一个捏得大些的小泥人,“这个呢?” 他拿着问小果儿,“小果儿,这个像爹亲吗?” 小果儿用稚嫩的嗓音回道:“和爹亲一模一样。” 卖泥人的摊主是个穿着布衣的阿婆,看着沈应怀里的小果儿,含笑问道:“这是你们的小哥儿?” 陆芦点了下头。 阿婆笑着夸了句:“长得跟雪团子似的,真是乖巧又可爱。” 陆芦听了,跟着笑了笑。 沈应对阿婆道:“那我们就买这三个小泥人,麻烦阿婆帮忙包一下。” 阿婆点头哎了声。 沈应放下怀里的小果儿,摸出钱袋子,付钱之前又问了一句,“小果儿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小摊摆在地上,各种小玩意儿一目了然,小果儿伸手指向一个小猪模样的泥叫叫。 陆芦拿到手上道:“小果儿想要这个?” 小果儿嗯了声:“我想给小元宝也买一个。” 沈应道:“行,那你给小元宝挑一个。” 陆芦道:“小果儿给小禾小苗也挑一个。” 小禾和小苗便是沈穗和赵屠户的那对龙凤胎。 他们挑完泥叫叫,还给江槐肚里的娃娃买了一个拨浪鼓。 旁边是个卖发带絹花的摊子,陆芦順道给榆哥儿和江槐挑了两根发带,又给杜青荷和沈穗买了绢花。 沈应不太懂这些,但也陪陆芦一起挑着。 小果儿却是有些困了,脑袋搭在他的肩上,用小手揉着惺忪的眼睛。 陆芦挑好绢花,目光掠过摊子上的发簪,有银簪有玉簪,他头一次见着玉做的簪子,不自觉多看了一眼。 摊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主动说道:“这些发簪都是我新进的货,也是如今城里最时兴的,这位夫郎要不要再瞧瞧?” 不等陆芦开口,沈应先对他道:“瞧瞧吧,买支新的。” 陆芦只有一支银簪,是刚成亲不久沈应买给他的,已经过去三四年了。 陆芦先拿起银簪看了看,又拿起另一支淡青色的玉簪,簪首雕着竹叶的纹路,像一枝竹节,质地温润,清雅别致。 他瞧了会儿问道:“这支玉簪怎么卖?” 摊主夸道:“这位夫郎好眼光,这支玉簪是我这儿最贵的。” 沈应直接问道:“要几两银子?” 摊主道:“这是用岫玉雕的,在玉器行少说也要卖个五六十两,不过我这儿卖的便宜,你若真心想要,给个二十两就行。” 听说这支玉簪要二十两,陆芦轻轻放了回去。 沈应道:“喜欢吗?” 陆芦道:“还好。” 他们这次进城买了不少东西,前前后后已经花了将近五十两,光是一支玉簪便要二十两,价钱实在太贵。 沈应道:“喜欢就买。” 摊主听着他们的话,插了一句道:“我这儿的发簪是买得最好的,别的摊子都没我这样式。” 沈应道:“你这真是岫玉雕的?假的我可不买。” “自然是真的。”摊主道:“不瞒你说,我那小舅子就是玉器行的,我这都是从他那儿拿的货。” 陆芦抿了抿唇,轻轻拉了下沈应的衣角:“还是算了,我也没有很喜欢。” 沈应看着他道:“真不喜欢?” 陆芦点头嗯了声:“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去坐船吧。” 他说着迈开脚步,沈应顿了下,回头看了眼那支玉簪,跟着他从摊子前离开。 两人走过石桥,小果儿已经睡着了,闭着眼睛趴在沈应的肩头。 走到对岸的桥头时,沈应停了一下道:“我忽然想起,还有东西忘了买。” 陆芦道:“什么东西?” “箭矢,上回进山弄丢了两支。”沈应把小果儿抱给陆芦道:“铺子就在街头,我去一趟,你和小果儿先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陆芦抱过熟睡的小果儿,“你去吧,快去快回。” 沈应在桥边找了个石墩,把买来的东西放下,让陆芦坐着等他,迈上桥后,又回头朝陆芦看了一眼。 陆芦抱着小果儿坐着,让他横躺在自己怀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见着沈应回来,陆芦忍不住往他离开的方向望了望。 正欲起身去看看,便在这时,一道高大的身影穿过人群走下桥来。 快走到他面前时,沈应小跑了两步,喘了口气道:“人多,走慢了些。” 陆芦道:“买好了?” 沈应点头:“买好了。” 陆芦道:“那我们走吧,一会儿要开船了。” 话音刚落,陆芦还没来得及抬脚,他的眼前忽然多了一个盒子,盒子里正躺着方才挑的那支玉簪。 沈应看着他道:“陸陸,生辰快乐。” 陆芦低头看了眼玉簪,先是愣了下,随后眼睛微微一亮。 他这才反应过来,沈应说什么忘了买箭矢,其实是为了回去给他买玉簪。 陆芦抿了下唇:“这簪子这么贵……” “没事,我同他讲了价,只花了十五两。”沈应仍定定看着他:“而且,你的生辰礼怎么能少。” 他说着,拿起盒子里的玉簪,温柔地插在他的发髻上。 陆芦抬手小心碰了一下,问道:“怎么样?” 沈应点头:“好看。” 说完,他凑过去,又在陆芦耳旁轻声说了句,“我还买了香膏,回去试试。” 陆芦闻言,微微红了下耳朵。 趁他害羞的时候,沈应把小果儿抱了过去,“小果儿该醒了,去坐船咯。” 陆芦收着装玉簪的盒子。 沈应道:“东西都买齐了?” 陆芦道:“齐了。” 沈应把买来的东西提到手上:“那我们回家吧。” 陆芦浅笑着说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