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的兔子是傻白甜》 第1章 《反派的兔子是傻白甜》作者:宵夜糖糖【完结】 本书简介: 邬辞砚六年前和隔壁妖王打架的时候,无意间救了一只兔子。 六年后再遇,兔子就缠上他了。 兔子嘴上说着报恩报恩报恩,实际行动却是娶我娶我娶我。 邬辞砚提溜着她的耳朵警告她,再跟上来就起锅烧油炸兔肉。 兔子:你不是要抓那个狐狸吗?我可以给你当诱饵。 邬辞砚:好吧。 他留下了兔子。 从那天开始,他吃饭要给兔子专门弄一份素菜,睡觉要给兔子专门弄一套被褥,冬天还要给兔子专门弄一个炭盆。 刚认识的时候,兔子可爱乖巧,还有点呆,认识久了,发现兔子还略懂一些拳脚。 高兴了蹬你一脚,不高兴了也蹬你一脚。 邬辞砚已经习惯了。 除此之外,兔子还不能走太久,他只好陪她走走停停,兔子还不能受惊吓,他只好帮她捂住耳朵,兔子还易生病,他只好时时刻刻注意着雨有没有淋到她,顺便去学了医术 真讨厌。 终于,他们成亲了。 结果洞房第二天,兔子跑了,只留下一张字条:我报完恩啦,再见! 邬辞砚气得鳞片都竖起来了,“好个兔子,把见色起意说成什么报恩!待我抓来炖兔肉!” 【小剧场】 温兰枝正躲在屋里啃晚饭,突然,一道刀锋从头顶劈了过去,她吓得向后倒,“啊——我死了。” 等她睁开眼,发现邬辞砚正举着刀看她,身后是一只刚被杀死的狐狸。 温兰枝:! 邬辞砚:我又救了你,来报恩吧。 温兰枝捂住胸口:你吓到我了! 邬辞砚缴械投降:对不起,快让我看看,还疼吗? 【一根筋的小兔子x嘴硬傲娇大白蛇】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欢喜冤家 前世今生 天作之合 东方玄幻 异想天开 主角视角温兰枝视角邬辞砚 一句话简介:小兔子只是想以身相许,有什么错 立意:爱就要大胆说出来 第1章 慕蓉道:“公子,有人偷听。” 邬辞砚回头,门半掩着,一个火红色的身影在门口晃动,眼睛直直地盯着这边,动也不动。 这哪里是“偷”听,这分明是光明正大地听。 温兰枝听说她的救命恩人来了茶楼,连舞服都没换就跑来了。酒楼的王婆婆还给了她隐身药,让她可以躲在门口偷看两眼。 嘿嘿嘿,救命恩人也太好看了叭!皮肤白到发光,一丝一毫的瑕疵都没有,就像蛇的鳞片!左边挡眼的头发垂到鼻尖,后面的头发一半被白色的发带扎起来,一半散在后面。 他回过头来,狭长英气的眼睛里带着几分怒意,他站起身,朝着这边来。 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啊啊啊啊! 温兰枝捂住自己狂跳的心脏,看着他抿直的嘴角突然上挑。 他站定在她面前,垂在右侧的手抬起来。 温兰枝心都要骤停了,她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横在自己颈间。 啊啊啊啊啊!连抽刀都这么帅。 慕蓉道:“公子,她应该……不是天上派来的。” 邬辞砚道:“看出来了。” 啊?谁不是天上派来的? 温兰枝愣神,我吗? 刀往温兰枝的颈间又凑近了几分。 温兰枝感觉脖子上凉凉的,一低头,看到了可以照出自己红色大眼仁儿的刀面。 她抬手,在刀背上抚了抚,轻轻摁下去,“恩人,你能看见我?” 恩人就是厉害,果然什么隐身药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邬辞砚指了指自己的右眼,问道:“这是什么?” 温兰枝快答:“眼睛!” 邬辞砚“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温兰枝脑子转了一下,因为长久地不用,已经生锈了,转动的时候还必须得带动眼珠。 她终于想明白了邬辞砚在说什么,连忙解释道:“不是的,是我有隐身药!” 邬辞砚道:“你和卖假药的关系还挺好。” 温兰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她是我老板。” 邬辞砚道:“哦,厉害。” 温兰枝低头,仔细地看了看对着自己的那把刀,好奇问道:“恩人,你为什么把刀背对着我,杀人不是应该把刀锋对准我吗?” 慕蓉:“……姑娘你……找死吗?” 邬辞砚把刀收起来,他对这个妖怪有印象,昨天酒楼里跳舞的。 邬辞砚转身回到房间,温兰枝紧跟着,也往房间走,被慕蓉一个抬手拦住了。 慕蓉道:“姑娘,我们现在有事要说,你要是找公子的话,改日再来吧。” 温兰枝急不可待地问道:“哪日啊?” 慕蓉:“呃……”这就是句客套话罢了。 她没搭话,进房间,把门关上了。 任温兰枝再怎么敲门都敲不开了。 温兰枝一边敲门一边喊道:“恩人,你之前救过我你记得吗?” “六年前,你和那个妖怪打架的时候,我正好在锅里!” “你不记得了吗?是你在他们点火之前把我捞出来了。” “恩人!恩人!” 没人应她。 突然,门被猛地撞开。 “哎呦!”她没刹住,直接摔出去,头在桌角猛地磕了一下。 她抬起头,屋内有矮桌,两个茶盏,两个蒲团,一个窗户,还有她。 她推开窗户,是热闹的街市。 刚才那对男女,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灰溜溜地从茶馆走出来,茶博士经常看见她,刚才听见她在楼上喊叫,笑眯眯地问道:“怎么样,你恩人理你了吗?” 温兰枝摇头。 “嘿嘿。”茶博士继续嗑瓜子,没说话。 六年前,邬辞砚——那个新上任的妖王,打跑了镇在妖界的守护神,名声大噪,整个妖界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按理说,守护神守护神,守护一方安宁,打跑守护神的,应该是个罪人才是。但妖界的守护神不一样,妖界的守护神是神仙们害怕妖界捣乱,专门在妖界安插的神官,对外说是守护神,说白了就是眼线。 每日搞得人心惶惶,随便说个什么都要被施以天罚,理由就是有“霍乱凡间”的念头。在这种情况下,邬辞砚凭一己之力救天下妖怪于水火,自然是大英雄。 这个大英雄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他们这个不起眼的街市做客,虽然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运气好的话,还是能看见一点龙身的,所以街上的很多人家都开着窗户,巴望着能看一眼“龙身”。 温兰枝说邬辞砚是她的救命恩人,没人信,但也没人拆穿她,小姑娘想看看大英雄嘛,这有什么。 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自己把这话当真了,给了整日坐在门口的茶博士一两银子,如果看到邬辞砚从这里路过,一定要去告诉她。 茶博士只要看到,就去跟她说,有时候是真看到了,有时候是假看到了,每次一说看到了,温兰枝就赶紧跟着他跑过去,到了地方,茶博士再一拍脑门,“哎呀你看我!又留不住人。” 虽然没留住人,但温兰枝还是会因为感激给他一两银子。 他靠这招从温兰枝那骗了不少钱。 周围人都知道,就温兰枝不知道。 温兰枝像往常那样把一两银子递给他。 茶博士许是有些不好意思,跟她多说了两句:“他走了吗?” 温兰枝闷闷地点头。 茶博士道:“哎呀,许是在周围溜达呢,你去转一转,说不定能找到。” 温兰枝眼睛一亮,觉得茶博士说得有道理,这才刚走,肯定不会走多远的,说不定就在哪个店里坐着呢。 她从北市跑到南市,从西市跑到东市,每家店都跑进去看了,还顺便照顾了几个小妖怪的生意,买了点东西,累得满头大汗,但是什么收获也没有。 她提着东西,气喘吁吁地往回走,天都快黑了。 下次再碰见恩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刚走进酒楼后门,就被王婆婆揪住了耳朵,“兔崽子,跑哪里去了?好心给你放半天假,你还不回来了?” 温兰枝道:“王婆婆不是说让我多去跟恩人接触接触吗?下次遇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王婆婆气道:“我让你把他带到酒楼来,你带来了吗?” 温兰枝嘀嘀咕咕地道:“没有,他跑了。” 王婆婆手上用劲儿,“嘿!没用!自打你六年前到我手底下来我就说过,你将来没什么出息!如今机会都给你送到眼前了!你还不抓住!真要气死我。” 温兰枝当初是被卖到这里的,王婆婆看她长得好,比隔壁的花魁娘子还美上三分,就留下了。隔壁花魁刚被买下来的时候也才二十两银子,王婆婆买她的时候可是花了二十三两!结果这个兔子跳舞实在是太难看了,扭得僵硬不说,还跟不上节奏,真是把人气死。 第2章 这里又不是青楼,跳得不好就去接客。跳得不好,拿不到客人的赏钱,就只有死路一条。 好在,温兰枝光是凭着一张脸,都有人愿意看她。王婆婆就勉为其难地继续给她一张床睡。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把她卖出去,卖出去以后,两个人都轻松。但这兔崽子竟然这么不争气,到嘴的鸭子都能给飞了。 温兰枝狡辩道:“我、我我我我也不能上去就让他娶我啊。” 王婆婆道:“你不就是去‘报恩’的吗?不打开天窗说亮话还等着什么?等着他娶了别人,我看你这个‘恩’还怎么报。” 温兰枝道:“报恩就是成亲吗?” 王婆婆道:“你还想怎样?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 一个丫鬟走过来,道:“王婆婆,有人要见温姑娘。” “又是他吧。”王婆婆放开温兰枝的耳朵,“不要脸,给那么点钱还想占便宜。当我们家的姑娘都是什么!我去会会他!” 温兰枝知道王婆婆口中的这个“他”是谁。 是那个狐狸精,之前来酒楼看过她跳舞,一眼就看上了。私底下找过王婆婆好多次,想把温兰枝买过去,王婆婆一直没答应。她开的是酒楼不是青楼,如果开了这个先例,以后所有人都来买她家姑娘,都卖出去了,谁来给她的酒楼招揽客人。 除非那人能出一个别人都出不起的价格。 他前天来的时候,王婆婆已经跟他明说了,他觉得一个丫头,不值这么多钱,两个人已经谈崩了,不知道这次又来干嘛。 王婆婆瞪了她一眼,“在这待着!晚上回去再收拾你。” 温兰枝揉着感觉快要被掐掉的耳朵,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王婆婆大步走到后面的茶室,一把掀开帘子,没好气儿地道:“温姑娘病了,公子要见温姑娘还……” 她愣住了。 “哎呦是邬公子啊!”她在心中暗骂一句传话的丫鬟,传话也不传清楚,“您要见温姑娘啊,劳烦稍坐,我这就去给你喊。” “不是什么大事。”邬辞砚准备起身,“既然温姑娘病了,我们改日再来。” “不是不是不是。”王婆婆连忙道,“咳咳……这几日,有位不要脸的,总是来骚扰我们家的姑娘,刚才丫鬟没说清楚,我以为他又来了,准备……咳咳,这样,我陪公子说说话,陈婉,去把温姑娘给我叫来。” “是。”门口的丫鬟道。 王婆婆坐下来,说了好几句话,看邬辞砚不怎么搭理她,就转头看向旁边的慕蓉姑娘。 邬辞砚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向门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配合着掀帘子的声音,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姑娘走了进来。 邬辞砚挑眉,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又是她。 作者有话说: ---------------------- 第2章 比上午见到的时候憔悴了不少,头上是淤青,脸上是泪痕,手是无处安放的,腿是一瘸一拐的。 邬辞砚冷声开口:“头怎么了?” 温兰枝看到他就高兴,眼里的泪花顷刻消失了,傻笑着答道:“撞到桌子了。” 邬辞砚道:“腿呢?” 温兰枝道:“走太久了,疼。” 邬辞砚道:“哭什么?” 温兰枝道:“回来晚了,被骂了。” 邬辞砚道:“哦。” 王婆婆起身,不好意思地道:“几位慢聊,慢聊。” 温兰枝还傻站在那里,看那个架势,邬辞砚不开口,她是准备在那里站一晚上了。 邬辞砚道:“站着干嘛?” 温兰枝道:“啊?” 邬辞砚停顿片刻,没好气儿地道:“坐!” 温兰枝道:“哦,好。”她跪坐到蒲团上。 邬辞砚道:“不是腿疼吗?” 温兰枝不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 邬辞砚道:“去搬个椅子来坐。” “哦。”温兰枝撑着矮桌起身,等她起来的时候,慕蓉已经给她把凳子搬过来了。 慕蓉笑呵呵地往她手里塞了一个金镯子,“上午我们确实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了,没来得及跟姑娘说一声,当真是抱歉。” 温兰枝把金镯子举到三人眼前:“给我了吗?” 慕蓉道:“是……是啊?” 温兰枝语气都欢快了许多:“谢谢!” 慕蓉道:“这次来是想请姑娘帮个忙。” 温兰枝问道:“什么忙?” 这事儿不好开口,从今天上午的事情来看,邬公子好像还救过这个温姑娘的性命,一旦开口,慕蓉觉得,温兰枝肯定是会答应的。 但这个忙确实不是什么寻常的忙,邬公子也说了,万万不可勉强。 她思索片刻,道:“姑娘若是不愿意,千万不要勉强。” 温兰枝满脸好奇地看着她。 慕蓉道:“姑娘认识山黑吗?” 温兰枝点头。 太认识了,就是那个经常骚扰她的狐狸精。 慕蓉道:“我们公子要问山黑讨一样东西,听说山黑在前面的山庄里,我们第一天来这儿的时候,就去炸了他的庄子,但没见他人,估计早得到消息,跑了。” 温兰枝听完,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慕蓉道:“我们打听到了他的位置,但怕他这次又跑了,所以擒了他的几个部下,找我们的人伪装,混进去。混进去的人说,那山黑根本不回去,只用千里传音和几个心腹保持联络。我们想……” 温兰枝跟听故事一样,身子前倾,整个人都陷进去了,“想什么?” 慕蓉抿了下嘴唇,忍俊不禁。 如果是别人这么问,慕蓉会觉得对方在装傻,大概是不想帮忙,她也就不纠缠了。但今天已经见识过了温姑娘的性子,知道她是真的还没明白。 慕蓉道:“山黑喜欢姑娘,我们想用姑娘当诱饵。不过姑娘放心,有我们的人全程陪护,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山黑一出现,立刻就会落入陷阱,绝不会让姑娘有一分一毫的危险。” “好!”温兰枝激动地拍了一下慕蓉的掌心,好像这事儿已经成了一样。 她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盯着慕蓉,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神情。 慕蓉笑了一下,“姑娘爽快,姑娘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们一定办到。” 温兰枝看向邬辞砚,道:“我想跟在恩人身边!” 慕蓉噎了一下,看向邬辞砚。 邬辞砚道:“跟着我?做什么。” 温兰枝道:“报恩。” 邬辞砚道:“做完这次的事情,你的恩情就算是还清了。” 虽然邬辞砚不记得她了,但只要温兰枝能帮他抓到山黑,那就是帮了大忙了,绝对够还一次救命之恩了。 温兰枝道:“那不行,我不想用这个方式报恩。” 邬辞砚道:“那你要干什么?” 温兰枝低头,不好意思跟他说。 片刻后,她小声道:“想跟着恩人。” 邬辞砚道:“跟着我做什么?” 温兰枝道:“报恩。” 邬辞砚:“……” 开了眼了,第一次听说,报恩的方式还能自己选。 邬辞砚现在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救过她。 怎么还能,没恩硬报? 这是大事,邬辞砚不想拿这事逗她,板起脸,严肃道:“姑娘想好了?我不是天天待在妖界的,我有事情,天南海北地跑,你跟着我,我不一定能时时看护住你,你可能因此丧命。” 温兰枝连连点头,看上去很开心。 邬辞砚:“……你不害怕?” 温兰枝摇头,“不害怕!” 邬辞砚一口拒绝:“那也不行!” 此话一出,温兰枝瞬间像蔫儿了的花朵,垂下脑袋,一句话也不说。 邬辞砚道:“我可以帮你赎身,可以给你豪宅,给你钱财,唯独这件事情,不能答应。我也不强求姑娘帮我的忙,确实是难事,姑娘要是不愿意,也没什么。” 温兰枝沉默了很久,两个人僵持着,一直僵持到邬辞砚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温兰枝终于开口了。 她道:“可以让我跟着恩人一个月吗?” 邬辞砚看着她,不说话。 温兰枝站起来,朝他走几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撩开他的头发。 邬辞砚蹙眉,在温兰枝的手就要触碰到他的脸的时候,他抬手,攥住了温兰枝的手腕儿,将她推开。 温兰枝后退两步,道:“您还记得吗?您眼角这个疤,就是救我的时候留下的。” 邬辞砚确实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他有时候,都会忘了自己眼角有这个疤,洗脸的时候才想起来。 他退开一步,和温兰枝保持距离,实话实说道:“没有印象了。” 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慕蓉起身,解围道:“公子这次拿下山黑以后,不是要回去吗?就请温姑娘到宫里做客吧?” 第3章 邬辞砚斟酌片刻,道:“行,一个月。还帮你赎身吗” 温兰枝道:“我自己攒下了赎身的钱。” 和温兰枝交谈了这么久,邬辞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温兰枝不像是智力有问题的傻子,但总是反应慢半拍,呆呆愣愣的,也不像是纯粹的天真烂漫。 温兰枝看他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邬辞砚的眼睛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伴随着脚步声。温兰枝也情不自禁地跟上他的步调,向前走几步。 邬辞砚突然道:“停!” 温兰枝顿时停住了,两个人几乎贴上,温兰枝仰起头,鼻尖快要碰到他的下巴,温兰枝踮起脚,还是没有碰到。更近了,温兰枝能看到他白皙脸上隐隐约约的鳞片。 好近!温兰枝的心要跳出来了! 邬辞砚抬手,伸出两根指头,悬停在她额心的位置,没有碰到。 他道:“探。” 温兰枝感觉眼睛里有白光闪了一下,闭上眼睛,再睁开时,邬辞砚已经站在距她五步之外的地方了。 他喃喃道:“怪不得。” 他抬脚,大步往外走,掀开帘子,又回过身来,“跟上。” “哦。”温兰枝连忙小跑两步跟上。 慕蓉快走几步,跟到邬辞砚身边,满脸疑惑。 邬辞砚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又将手摊开。 慕蓉恍然大悟。 这姑娘缺了一部分神识。 神识是魂魄的一部分,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和魂魄相连,缺了就会损伤脑子,变成痴呆,另一部分是记忆,缺了并无大碍,还是能跑能跳能听懂人话。两部分神识互相影响,缺了记忆,就一定会损伤脑子,但损伤的不多;同理,缺了和魂魄相连的部分,就一定会损伤记忆,也是损伤不多。 看温姑娘能跑能跳,能听懂人话的样子,应该是缺少了有关记忆的神识,幸好,对脑子的损伤不是很大。 不过现在问她,神识是什么时候丢的,在哪里丢的,为什么丢的,她肯定也不记得了。神识可以救人的性命,估计是哪些恶人逼出了她的神识去救自己人吧,还怪有良心的,没逼出和魂魄相连的那部分。 邬辞砚从钱袋子里拿出两颗珠子,递给慕蓉,“两颗龙眼睛,给她赎身,应该够了。” 慕蓉拿了一颗,“公子,一颗就绰绰有余了。” 邬辞砚转过头来,语气耐心了许多,“去拿东西。银子、衣裳、首饰,还有你喜欢的东西,都拿全了。” 温兰枝道了一声“好”,提着裙子往楼上走。 “等一下。”邬辞砚叫住她。 “嗯?”温兰枝回过头来。 邬辞砚递给她一个白瓶子,“伤药。” “啊?”温兰枝不理解,给她伤药干嘛。 邬辞砚指了指额头。 温兰枝顺着他指的地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已经不流血了,但没结痂,按一下,还是有点疼。 她伸出双手,接过邬辞砚的伤药,“谢谢恩人。” “等会儿!”邬辞砚又叫住她。 温兰枝再次转过头来。 邬辞砚道:“别老恩人恩人的叫,难听。” 温兰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的,英雄。” “……” 邬辞砚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道:“叫邬公子就好。” “好。”温兰枝应道。 两个人相望许久,邬辞砚终于反应过来对面在等什么,百般无奈地道:“去吧。” 温兰枝又应一声“好”,哒哒哒跑上楼去了。 第3章 温兰枝拿好了东西下来以后,邬辞砚又跟她确认了一遍。 邬辞砚道:“银子,拿了没?” 温兰枝道:“嗯!” 邬辞砚道:“衣裳?” 温兰枝道:“嗯!” 邬辞砚道:“首饰?” 温兰枝道:“嗯!” 邬辞砚道:“喜欢的东西?” 温兰枝道:“嗯!” 邬辞砚还是不放心,上去检查了一下,“屋里东西不是还多着的吗?你不要了?这满地的东西都是什么啊?” 温兰枝和街上的人关系好,既然关系好,那来来往往不得照顾一下人家的生意?再说,别人硬往她手里塞东西,她也拒绝不了,时间长了,她就有了个人傻钱多的名头,谁都能从她手里赚到点钱。你就算是卖馒头,只要夸她两句,她也能买两个。 后来王婆婆觉得她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就给她定了,每次出门只准带一两银子。 温兰枝虽然脑子不灵光,但是她听话,因着她听话,省下了不少钱。 邬辞砚捡起地上堆着的一堆“漂亮”的石头,看了她一眼。 温兰枝道:“您要是喜欢的话,可以都拿去!这个可贵了,一两银子三个。” “嗯……你也知道贵。”邬辞砚起身,“下去吧,小心别摔着。” 没有神识的人,没有记忆,脑子也不灵光,要是再加上一点点善良,那就是别人眼里的大傻子。 想跟着他,大概是因为这些年在这里过得并不好吧,觉得他救了她一次,就能一直救她。 唉,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邬辞砚想着,与其让她跟着自己混吃等死,不如想办法给她把脑子补好。 记忆什么的他是没办法了,不过只要脑子好使就行,大不了重新开始。 慕蓉回来了,接过温兰枝背上背着的大包,“温姑娘,我帮你背。” “谢谢。”温兰枝侧过头去看她。 几个人大黑天的,走在大街上。慕蓉担心温兰枝害怕,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和她说话。 邬辞砚脚步快,慕蓉也不管,她知道温兰枝走不快,就慢悠悠地陪着她,公子要是着急的话,让公子先过去吧。 邬辞砚走了一阵儿,发现两个人没跟过来,无法,只好走走停停,等着。 慕蓉道:“姑娘叫我慕蓉就好了。” 温兰枝道:“好,那你也叫我兰枝就可以了。” 慕蓉道:“吃过饭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屋里有点心,等会儿拿来给你。” 温兰枝道:“好,谢谢慕蓉。” 这两天,邬辞砚一直窝在一个小屋子里,一是不想暴露行踪,二是不想在客栈里被人围观,就让慕蓉帮着租下了这个小屋子,平时出去也不走门,总是突然就出现在某个店里或者某个拐角,所以才出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说法,其实“龙身”一直就在街道的中央、茶楼的隔壁,推开门就能看见。 温兰枝把东西放在角落,邬辞砚道:“这身儿衣服太惹眼了,换掉。” 温兰枝应了一声,在包袱里翻出一件蓝色的衣服。邬辞砚主动转过身去,给她留出换衣服的空间。 慕蓉拿着点心从里间出来,惊得步子一顿,“我的天呐,你身上怎么了?这些伤……” 邬辞砚闻声转过头来。 温兰枝还没完全脱下衣服,刚撩起一半里衣,露出腰部,白皙光滑如同玉石一般的皮肤上,赫然是刺目的青青紫紫,中间最甚的地方甚至有血色的红砂,似要渗出血迹。 她“啊”了一声,道:“我跳不好舞,婆婆打的。” 慕蓉一脸气愤,道:“这太过分了!” 温兰枝道:“大家都是要被打的,没关系。” 邬辞砚道:“不是给了你伤药吗?用了没?” 温兰枝道:“那个不是抹头的吗?” 说完她自己反应过来了,自问自答道:“哦,也可以抹身体。” 邬辞砚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放下衣服,用左手摸出药瓶,将药粉倒到右手,准备抹药的时候,愣住了,好像突然想起来人只有两个手,没有“前手”和“后手”给她撩衣服。 慕蓉连忙上去给她帮忙,邬辞砚又转过身去了。 慕蓉问道:“疼吗?” 温兰枝道:“嗯,挺疼的。” 慕蓉帮她脱下衣服,发现她背上和腿上也有。 慕蓉道:“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做舞娘啊?” 温兰枝道:“王婆婆让我做的。当时有个人想把我卖到青楼去,王婆婆救了我,说愿意多出银子买我,然后我就跟着王婆婆了。” 慕蓉在心里对王婆婆的骂声小了点。 她嘀嘀咕咕地劝自己:“确实,跳舞就是要吃苦的,是的,不挨打跳不成的。挨打是正确的。” “挨打不是正确的。”邬辞砚语气有几分不好,“但救女孩是正确的。” 慕蓉心道:这么远都能听见。 她当然知道邬辞砚说得对,她就是心里难受,找个话安慰自己。 温兰枝道:“王婆婆说,不打我们的话,我们赚不到钱,就没有饭吃。” 没人接她的话。 两个人心里都清楚,王婆婆的酒楼就是靠这个吃饭的,虽然打人不对,但她们都没得选,王婆婆指着这些女孩儿吃饭,这些女孩儿也指着王婆婆吃饭,不打不勤奋,不勤奋就没饭吃。谁替她们出头,说挨打不对,肯定会被骂上一句,“那你给她们找饭吃”,出头的人找不到,该挨打还是挨打。 第4章 温兰枝跳舞不行,但好在听话,她听话,又能赚点碎银子,王婆婆就愿意给她一张床躺。 慕蓉问道:“诶,我看酒楼里的姑娘都是五六个人一间房,为什么你一人一间啊?” 温兰枝道:“因为有人打我,我去跟王婆婆说,王婆婆说我去哪,哪就最吵,很烦,就把上面那个茶室收拾出来给我了。那个房间冬天最冷了,不过我觉得挺好的,没人打我了……嘿嘿。” 又没人接话了。 慕蓉给她穿好衣服,从包裹里拿了点心出来,“只剩两个了,有点干,等一下,我去给你泡壶茶。” 邬辞砚起身,道:“我出去一下。” 话音刚落,便化作一团云雾,消失了。 慕蓉道:“姑娘莫怪,他经常这样,突然有事就走了。” 温兰枝摇头,嘴里塞着点心,一口接一口,像是饿坏了,“他还回来吗?” 慕蓉好笑道:“肯定回来呀,我们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温兰枝道:“慕蓉,你和邬先生是什么关系啊?” 慕蓉道:“朋友。” 慕蓉之前是天上的仙人,三百年前,邬辞砚还是全天庭的通缉犯的时候,他们两个就认识了。那会儿的邬辞砚年轻气盛,在凡间掀起狂风巨浪,要求天庭停止对妖界的迫害,召回驻守在妖界的神官和天兵,并以一己之力杀上天庭,差点屠了天君。 失败后,他就在凡间东躲西藏。慕蓉作为土生土长的仙人,从小受到的教育是众生平等,不能接受这样明晃晃的歧视。她据理力争,却被当成是胡言乱语。 她偷偷支持邬辞砚,帮他通风报信,阻拦天兵天将,听说他要寻找能让人功力大增的芩青果,就帮他打听消息。 后来,她被揭发,被打入凡间,就和邬辞砚断了联系。 再相遇就是六年前,慕蓉找到了芩青果,吃下以后,修为大增,让她有了重新位列仙班的资格。她回去的时候,听说邬辞砚已经重新杀上了天庭,杀了天君。虽然他一句话没说,但再没有哪个神官敢去妖界招惹。 慕蓉问他另一颗芩青果在哪里,他说没找到。 他说,当时,在最后关头,他去天庭认罪了,被关在锁妖塔里,差点死在里面。他吸食了锁妖塔里妖怪的法力,又出来了。因为吸食过多,身体承受不住,差点魂飞魄散,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死。 慕蓉觉得这是个奇迹。 但邬辞砚说:“不,不是个奇迹,”他清楚的记着当时拼尽全力从锁妖塔出来是为了做什么,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执念,他可能真的出不来了。但是现在,他不记得了。 应该是过多的妖力失控,吞噬了脑海里的执念,让他丢失了最重要的东西,也忘了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要找回来,可以通过天庭丢失的宝贝——锦玉。 所以他找完了芩青果,又出来找锦玉了。 慕蓉说完,温兰枝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慕蓉正琢磨着说个什么笑话来缓解气氛,突然,屋内云雾缭绕。 邬辞砚出现了,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 温兰枝舔了下嘴唇,“好香啊。” 邬辞砚把馄饨放到桌子上,往她那边推了推,“只有这个了。” “给我的?”温兰枝不确定地问道。 邬辞砚点头。 温兰枝早就冻得手都僵了,连忙抱着暖呼呼的碗吃起来。 慕蓉小声道:“你人还怪好的。” 邬辞砚道:“嗯,确实好。” 慕蓉的笑容僵在脸上,这人一点都不谦虚。 次日,再出现在街上,又是温兰枝一个人了。 她想吃街头的烙饼,邬辞砚觉得太招摇了,就没陪她去,慕蓉还没醒,所以温兰枝干脆就一个人去了。买烙饼这种事情她还是能做的,她之前为了吃那个饼经常早起,会多给点钱,让老板给她多放点萝卜碎。 她蹦蹦跳跳的,头上挨了一拳。 她吃痛,但并不惊讶,回过头,果然又是街上那个混混。 她不太懂什么是混混,但别人都跟她说,这人是混混,所以她就知道了。 混混道:“今天带了几个钱呀?” 温兰枝就是再蠢,也知道这是个抢钱的,“我今天不会给你钱的。” 混混不管她嘴上说什么,直接上手去拿她的荷包。 温兰枝还没来得及护住荷包,一个影子闪过,紧接着,她听见旁边的混混大叫一声,跌坐在地。 她看过去,却被一个宽厚的背影挡住了视线。 混混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打了手,疼得整个手臂都麻了,但又不想失了面子,一个翻腾起来,大喊道:“谁啊!敢打……”等他看清了来人,所有的话都咽进了肚子。 他吞了口口水,想跑。 邬辞砚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冷声道:“道歉。” 周围的人都围过来,起哄的,拍手叫好的,很快,就把三个人围成一个圈,混混想跑也跑不掉了。 昨晚温兰枝被邬辞砚赎身的事情,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本来以为以后都见不到这位姑娘了,没想到大早上起来,就看到了这么一场大戏。 众人猜想,邬辞砚不会是要和温兰枝在这里长住吧。 混混也是能伸能缩,一改刚才的嚣张气焰,跪下来,双手捧着荷包,“温姑娘对不起!我我我我、我不该拿你的荷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温兰枝接过荷包,拍了两下,重新系在腰间。 邬辞砚道:“滚!” 小混混连滚带爬地从人群中挤出去了。 邬辞砚和温兰枝要往前走,众人只好给两个人让路,又怕一直盯着看会被迁怒,没多会儿就躲得远远的,偷偷议论起来。 邬辞砚要往前走,但温兰枝一直站在原地,捏着自己的衣领,不知道在干嘛。 邬辞砚侧头:“怎么?衣服不舒服?” 温兰枝上前两步,扬起胸脯,道:“恩人,你可不可以也揪我的衣领?就像刚才揪那个人一样……恩人!恩人!” 邬辞砚在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已经抬脚,大步离去了。温兰枝紧赶慢赶才赶上。 温兰枝问道:“邬公子,你来这里,是也想吃烙饼吗?我今天带了挺多钱,可以请你。” 邬辞砚当然不是为着这个来的,不过,也行,便道:“好,你请吧。” 温兰枝道:“要不要给慕蓉买一个?” 邬辞砚道:“你买。” 第4章 温兰枝从荷包里数了十八个铜钱出来,递给老板,“老板,今天我要三个烙饼!都多加胡萝卜碎。” 邬辞砚看了一眼旁边的招牌,又看了一眼老板手里沉甸甸的铜钱,最后,看向温兰枝,“你不识字?” “嗯?”温兰枝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认识啊。” 邬辞砚敲了敲近在咫尺的大木头招牌——烙饼,两钱一个。 温兰枝解释道:“哦,是这样!老板说因为我要加胡萝卜碎,所以要多付四个钱。” 老板讪笑着点点头。 邬辞砚道:“什么胡萝卜,比饼都贵?加了一整个进去吗?” “是是是,是加了一整个。”老板连忙道,“两位等着啊,我这就去拿胡萝卜。” 老板拿了三个胡萝卜过来,切了整整三碗胡萝卜碎。 “哇噻!今天有这么多!”温兰枝眼睛都亮了。 邬辞砚道:“往常没有这么多吗?” 温兰枝指了一下面前装胡萝卜碎的碗,道:“往常会多抓一把。不过也很多啦!” 她嘿嘿笑着,看向邬辞砚:“今天是沾了恩人的光了。” 邬辞砚道:“不,是我沾了你的光。” 他把温兰枝推到后面去,语气里带着几分怒色:“多拿了多少,都吐出来。” 老板吓得扔了菜刀,哆嗦道:“没没没没拿多少,温姑娘也没到我这儿吃过几次。” 邬辞砚回头,问道:“喜欢这家店吗?” 温兰枝连连点头。 邬辞砚道:“经常来这吃吗?” 温兰枝道:“嗯!几乎每天都来!” 邬辞砚道:“来了几年?” 温兰枝道:“六年!” 邬辞砚转过头来,看向老板,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六年来,每天多付四个钱。吐出来!” 老板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声求饶:“英雄!英雄!我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啊!温姑娘有钱,她是自愿给我的,她喜欢吃我们家的烙饼,她愿意多给我们钱啊!我还有媳妇,还有孩子要养,我没她有钱,她愿意给我的。” 温兰枝垂下眼帘,听上去,她好像被骗了。 连她最喜欢吃的烙饼都骗她。 邬辞砚懒得跟他废话,“她是不是自愿你最清楚,别说没用的,还钱,不然就去报官,这么多年,这么多钱,够让你在里面待几年了。” 第5章 老板娘抱着孩子出来了,她拿出两个陶土罐子,哭道:“英雄,这是我们所有的积蓄了,都拿来还温姑娘的钱,求求您,别报官,别抓我夫君,我们家里三个孩子,我夫君要是进去了,我们可怎么活啊!英雄,求求您!” 邬辞砚扫了一眼那个罐子,“你觉得这两罐够吗?” 邬辞砚道:“六年,每日多付四个钱,就是八千多个钱,她也不是每天都来,那就给你抹个零,大约八吊钱。” 老板连忙道:“是三个钱!是三个钱,温姑娘每次来,都会多给她放点胡萝卜碎。” “好。”邬辞砚道:“三个钱,一共是六吊钱。” 老板娘嚷道:“英雄,六吊钱,你就是把我们一家人都卖了,我们也赔不起啊!” 温兰枝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感觉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不想要这个钱了,但是现在上去,恩人会不会生气啊…… 邬辞砚道:“两个选择,第一个,报官。” 老板娘的哭声又响起来,把头埋在孩子的胸口,撕心裂肺。孩子不明所以,摸摸阿娘的头。 邬辞砚道:“第二个,每日给温姑娘三个钱,直到把钱还清。” 老板愣神片刻,顿时转悲为喜,激动得高声喊道:“是!是!是我们的错!谢谢英雄!谢谢英雄,英雄放心,我们肯定把钱还清!以后您和温姑娘要想来吃烙饼,随时来,不收钱!” 大早上起来闹了两场,邬辞砚只觉得头疼,不耐烦地道:“起来,去烙饼!” 老板连忙起身,把刚才收的十八个钱全部还给温兰枝。邬辞砚数了六个钱出来,放到桌子上。老板又数出来三个,递给温兰枝,道:“这是今天的三个,温姑娘拿好。”饼正好也好了,他撒上三碗胡萝卜碎,又烤了烤,递给两个人。 回去的路上,温兰枝一路低着头,一手拿着慕蓉的饼,一手拿着自己的饼,闷闷不乐地啃着。 邬辞砚道:“钱都要回来了还不高兴?” 温兰枝道:“我以前觉得,我跟老板是好朋友,他经常跟我说话,每次我去的时候他都可开心了。” 温兰枝又咬了一口饼,感觉饼也没有那么好吃,但是每次去买饼的时候都很开心。 邬辞砚道:“你还可以免费再吃六年饼。” 温兰枝道:“可是我不想吃了。” 邬辞砚道:“那吃别的。” 温兰枝有点生气了,道:“我什么都不想吃。” 邬辞砚道:“那就不吃。” 温兰枝哭了。 邬辞砚:“……” 温兰枝哭了一路,回来的时候,慕蓉正在对镜梳妆。 她听到哭声,转过头来,夸张地“哎呦”一声,“出去买个饼,怎么还买哭了?” 温兰枝哭哭啼啼地把那份儿没咬过的饼递到慕蓉手里,“慕蓉,给你。” “谢谢啊……”慕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太会安慰人。 邬辞砚更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也不想安慰。 过了一会儿,温兰枝哭累了,不哭了。 邬辞砚道:“要不要吃点心?” 温兰枝点头,抽泣道:“谢谢邬公子。” 慕蓉笑着回头,道:“姑娘先去对面茶楼里等着吧,还是昨天那地方,我们等会儿过去,跟姑娘说一下晚上的具体事宜。”她又转过头,看向双手抱臂,站在一边的邬辞砚,道:“既然是公子提的,那公子去买吧,我等会儿还要换衣服。” 云雾又出现了,一个大活人再次消失在房间里,温兰枝伸手,想抓住云雾,但只抓到了满手的水汽。 温兰枝道:“慕蓉,我不会这样出去。” 慕蓉道:“你不用这样出去,走门就好了。别人问你,你就说只有你住在这里。” 温兰枝应一声,打开门,出去了。 周围的人都转过头来看她,诶?温姑娘怎么在这儿?温姑娘在这里,那大英雄应该也在了? 她走进茶楼,茶博士又坐在门口,“你那位恩人呢?” 温兰枝道:“恩人不跟我住一起。” 茶博士“哦”了一声:“以后要住在这里吗?” 温兰枝道:“不知道呀。” 她上了楼,走到昨天那个房间,推开门之前,先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伤口结痂了,摸着硬硬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推开门。 什么都没有。 门越开越大,越开越大,突然,一颗头从门上掉了下来,喊道:“你是温姑娘吧!” “啊啊啊啊啊啊!”温兰枝一口气儿从楼上跑下来,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冲回屋子,砰地关上门,深吸气!吐出来!深吸气!吐出来! 慕蓉差点又给自己戳出一个耳洞来,她揉了揉耳垂,道:“怎么了?” 温兰枝道:“有鬼!” “哪来的鬼。”邬辞砚正好买东西回来。 慕蓉也梳妆打扮好了,“好了,我们一起上去吧。” 他们走到门口,都不用开门,门本来就是敞着的,那个头欢快地蹦了两下,滚过来,滚到邬辞砚脚边,还没开口,被邬辞砚一脚踢到墙上。 这一踢,竟然给他的身体和四肢都踢出来了。 三个人陆续进屋,邬辞砚关上门,道:“发什么疯?” 被踢得头晕目眩的鹦鹉精转了转脑子,怪声怪气地道:“人家想给温姑娘一个惊喜嘛!这是人家新学的法术。” 慕蓉道:“好了,说正事吧。” 邬辞砚道:“昨日一时疏忽,忘了让酒楼的人保密,今天早上又闹了两场,再拖下去,这事儿恐怕瞒不住,动作要快,今晚就施行。” 鹦鹉精道:“公子放心!您之前让我们在那山庄附近施下障眼法,他们现在根本看不到真实的城镇,等他们发现那是幻术,怎么着也得半个月以后了。” 邬辞砚道:“嗯,好,你把这几天打听到的状况细细说来。” 山黑那边防得紧,现在所有过去的人,都要蒙上眼睛,捆住双手,而且要搜身,还要用法术验身,确保不是用变化术的奸细。这几个混进去的妖精,如果不是有邬辞砚给的宝物防身,早就被发现了。 但这个宝物也只能防守卫的小妖精,如果和山黑那几个心腹对上,就有暴露的风险,这几天,几个混进去的奸细都躲着高层,正巧山黑让他们几个去城镇里打探消息,只需要晚上回去一下就行了。 估计也瞒不了多久,所以必须要赶快行动。 两天前,邬辞砚出现在了皇城附近,还收了几个作乱的土匪,山黑已经得到了邬辞砚离开的消息,但还在纠结要不要回来。 今天晚上,鹦鹉精就推着温兰枝进去,邀功请赏。 从邬辞砚施下幻术到今天,已经五天了,意味着在山黑的视角,邬辞砚已经五天没有出现在附近,并且两天前已经出现在了皇城附近,大约蹲守不住,已经回宫了。山黑在外面东躲西藏,风餐露宿,此刻估计已经放下戒备心,准备回来了。 只需要再放一个诱饵,大概率能成。 那,就在今晚。 鹦鹉精道:“不过为了不露出破绽,我会把姑娘交给守卫,让他们把姑娘带进去,交给几个大妖怪。姑娘放心,您是‘大王’看中的人,不会有别的妖怪敢随便动你。”他故意咬重了大王两个字,语气里都是阴阳怪气。 温兰枝拿着鹦鹉精交给她的黑色布条,尝试着蒙在眼睛上,又拿下来,咬了下嘴唇。 邬辞砚道:“我陪着去。” 鹦鹉精吞下一口茶,“啊?” 邬辞砚道:“怎么?觉得我会被发现。” 鹦鹉精连忙道:“不是不是不是……但是要您对几个小妖怪点头哈腰……嘿嘿……” 慕蓉道:“你愿意跟着去最好了,我幻形术不好,温兰枝一个小姑娘,又被蒙着眼睛,肯定害怕。再说,万一出个什么事情,你我都承担不起。” 第5章 夜里。 邬辞砚搞了辆小推车来,温兰枝躺在里面正正好。 小推车就小推车吧,他还又弄了一个枕头和一条毯子过来。 蒙住眼睛的温兰枝一怔,接过,将枕头垫在脖子下面。 邬辞砚把毯子盖在温兰枝身上,像使麻袋一样将温兰枝紧紧裹住,接着,用绳子捆起来。 几个小妖怪诧异地看着他,道:“公子,您是没找到麻袋吗?” 邬辞砚“嗯”了一声,安顿好温兰枝以后,他道:“别叫我公子。” “是。”小妖怪嘻嘻哈哈地道,“现在是小齐兄弟!” 温兰枝也笑了一声,跟着喊了一句“小齐兄弟”。 几个人笑声更大了。 邬辞砚瞪了一眼,嘻嘻哈哈的声音瞬间没了,异常安静。 他温声道:“都自在点。” 几个小妖怪齐声道:“是,小齐兄弟。” 路上,几个小妖怪又把进庄子的流程讲了一遍。 温兰枝道:“恩人,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守孝吗?” 第6章 人群突然安静了,须臾,爆发出一阵大笑声。 邬辞砚也笑了,“胡说八道,你知道守孝是什么意思吗就乱说。” 温兰枝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把头埋起来,闭嘴了,过一会儿,她又道:“我就是觉得,死了没人记得很难过。”她说完,竟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姑娘别难过嘛!”鹦鹉精带头说道,“你死了,我给你守孝。” 几个小妖怪也跟着起哄,“对啊我也给你守孝,守三百天!” “你守三百天算什么!我守五百天!” “我守一千天,姑娘,你死了我给你做干儿子。” “姑娘我们都给你守,你快别哭了。” “都别胡说八道了。”邬辞砚满头黑线,“死不了,你不会死的。” 温兰枝问道:“真的吗?” 邬辞砚道:“真的。别说话了,前面快到了。” 温兰枝能感受到邬辞砚说的是真的,她听到了喘息声,很重的喘息声和脚步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邬辞砚感受到整个推车都跟着抖起来。 他想起来,兔子容易受惊。 真烦,这老妖怪看上的要是鹦鹉就好了,兔子他没有,鹦鹉多得是,能推一车过来。 为什么鹦鹉多呢,因为刚开始追随他的妖精里有一只老鹦鹉,之前没发现,这鹦鹉这么喜欢孩子,和不同的妖精生下了不同的鹦鹉,都成了他的部下。喜欢孩子大约是会遗传的,老鹦鹉的孩子也喜欢生,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那东西越来越近了,邬辞砚顿住脚步。 应该是那只看守大门的老虎。 听这几个小妖怪说,那老虎明明已经修炼成人形了,但就喜欢用原形在附近走来走去。他之前被山黑降服的时候很不服,觉得被一只狐狸打败了丢人,但因为有赌约在前,所以不得不对着山黑俯首称臣。老虎比狐狸高,更别说因为妖气使它的身形更加高大,四肢着地的时候都比成年男子高大不少。所以他这样没别的原因,就想在身高方面为自己夺回点面子。 但大家都一致认为,他这样更没面子。 他昂首挺胸,折断挡眼的树枝,慢悠悠地走过来。 温兰枝的心哽住了,全身上下动不了一点儿,只会不受控地发抖。蒙眼的黑布湿了一片,她死死咬住嘴唇,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发出两声呜咽。 老虎从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吼声,凑近,嗅了嗅推车里的东西。 邬辞砚道:“这是献给大王的人,还请让个路。” 老虎道:“我没听说大王要请什么人。” 邬辞砚道:“这舞娘,是大王早就看中的,如今大王归来,我们兄弟几个去绑了这舞娘来献给大王,这也是左副首领的意思。” 温兰枝抽抽搭搭的声音正合时宜,倒真像是被绑架的倒霉蛋。 老虎让开路。 邬辞砚推着推车继续往前走。 温兰枝感觉到了一些亮光,应该是进来了。 周围寂静一片,只有木头燃烧的声音,是火把。那几个伪装的小妖怪离开了,只剩下邬辞砚推着温兰枝,在七拐八绕的庄子里前行。 温兰枝又听到了脚步声,很凌乱,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的,接着,她听到邬辞砚小声道:“是个喝醉的妖怪。” 那妖怪猛地扑到推车上,半个身子都歪下来,伸出黑漆漆细杆杆的手指,想要去掀毯子。 “去你的!”邬辞砚将他一脚踢开,“大王就要回来了,还喝!” 那醉鬼躺在地上,猥琐地干笑两声:“好漂亮的姑娘,干嘛、干嘛不让我摸两下……” 邬辞砚嫌恶地蹙眉,道:“这是要献给大王的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来玷污。” 那醉鬼打了个嗝儿,躺在地上不说话了。 邬辞砚推着推车继续走,没多久,听到身后传来响亮的鼾声。他转过头,一个小妖精将那醉鬼拖了去,并冲着邬辞砚比了个手势,表示是自己人。 夜幕里,有一间亮着灯的房子。邬辞砚来之前看过地图,已经把庄子的路线记得七七八八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前面就是左副首领的房间,正等着他把人送进去查验。 他佯装粗鲁地扯掉推车上的绳子,拉开毯子,看上去好像苦大仇深,和推车里的姑娘有不解之仇,实际上,都没碰到温兰枝一下。 他粗鲁地拉住温兰枝的手腕儿,扶着她慢悠悠地找地面在哪,等她终于下来了,才拖着她往前走。 有台阶的地方,他揪着温兰枝的衣领,把她拎起来,到了台阶下面再放下来。 “嘿嘿。”温兰枝笑了两声。 邬辞砚没好气儿地问道:“笑什么!” 温兰枝没被他吓到,道:“好玩。” 邬辞砚:“……”他一边扯着她的手腕,一边推了她两把,催促她快些。 他敲门,听见里面的人说了一声“进来”,这才推开门,扯着温兰枝进去。 左副首领端坐在床上,听到他进来,张开眼睛,打量着温兰枝。 他起身,走过来,凑近温兰枝,嗅了嗅。 邬辞砚皱眉,这狐狸的部下怎么都狗里狗气的。 接着,左副首领拿出一面镜子,“这个镜子,可以照出原形!” 邬辞砚更是大惑不解,既然有镜子,那刚才嗅那两下是在……? 装狗上瘾吧可能。 左副首领照完了温兰枝,又照了照邬辞砚。两次都并无异样。 左副首领点点头,“嗯,很好,事情办得不错,你把她交给我,你可以走了。” 邬辞砚道:“首领,这姑娘是我弄来的。” “我会跟大王说,记上你的功劳。”左副首领挥了挥手,不耐烦地道。 温兰枝开始发抖,下意识往邬辞砚怀里钻,被左副首领揪住衣服后领,拎起来,他发出一声气愤的“嗯”,正要把温兰枝往地下扔,突然听到一声“夺取”,再转过头来,就没了意识。 邬辞砚现在在左副首领的身体里,他将温兰枝放下,说了一句“是我,你邬公子。” 温兰枝的心忽上忽下,感觉今天回去,就要突发心脏病死掉了。 邬辞砚看着手里的魂魄,勾唇,用得意的语气说着无奈的话:“没办法,只好让你先在我这里待会儿了。”说完,将魂魄放在了温兰枝的荷包里。 温兰枝反应过来,震惊道:“你夺走了他的魂魄啊?” 邬辞砚“嗯”了一声。 温兰枝的嘴巴因为震惊而张开。 这是个强盗法术,可以凭空夺走别人的东西,简单好学,主要看功力。功力浅的也就夺个小石子什么的,功力深厚的才能夺大东西。温兰枝见过夺银子的,夺武器的,最多也就见过夺人的,但从来没见过夺魂魄的。 周围安静下来,温兰枝又开始慌张,她颤声问道:“您还在吗?” 邬辞砚应道:“在。” 温兰枝松了口气,问道:“我们怎么不走啊?” 邬辞砚正在翻看这个妖怪的记忆,看得差不多了以后,他再次拉住温兰枝的手腕儿,“嗯,走吧。” 温兰枝小声问道:“您也是妖王,为什么他们不叫你大王啊?” 邬辞砚道:“难听。” 温兰枝道:“哦。” 没多久,又听到了敲门声。 里面的人道:“我们的大王?” 邬辞砚毫不迟疑地应道:“天下第一。” 门开了,邬辞砚拉着温兰枝进去,“姜首领,人带来了。” 姜首领道:“好,你把人放下,回去守着吧,等会儿我送去给大王。” 温兰枝:“……”这次,她不害怕了。 邬辞砚道:“姜首领,不如您先联系大王,我去把这小兔子押送到大王屋里,然后再走。” 姜首领思索片刻,点头道:“嗯,副首领说得是。我现在就给大王传信,大王昨日就说,今晚要回来,此时献给大王,再合适不过。” “是,姜首领英明。”邬辞砚道。 姜首领脸上堆起褶子,道:“去吧,你快去吧。” 邬辞砚应一声“是”,又拉着温兰枝出去了。 邬辞砚拉着温兰枝走了一段,道:“小心,前面有台阶。” 温兰枝小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揪我领子了?” 邬辞砚:“……好好走路。六个台阶,自己数着。” 温兰枝委屈地“哦”了一声,“一,二,三……” 作者有话说: ---------------------- 第6章 温兰枝被安顿在一张软和的床上,被子一盖,眼睛一蒙,舒服得要睡着了。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脸,冰冰凉凉的,她紧张得一震,接着,听到邬辞砚说了一声“是我”,不是小齐兄弟的声音,也不是左副首领的声音,而是邬辞砚的声音。 温兰枝感到很安心,顿时又躺好了。 她眼前湿哒哒的黑布被扯下来,她眼睛一直是睁着的,眨眼的时候,睫毛扫到了邬辞砚的手指,黑布绑得不紧,轻轻一扯就掉了。 第7章 她的目光落在那只骨节分明,修长白净的手上,顺着手臂往上,看到了一张带着笑意的脸,说真的,那张脸不管怎么笑,总让人觉得不怀好意,就像一条满肚子坏水的毒蛇。 她问道:“你怎么变回来了?” 邬辞砚道:“我感受到,他已经进了庄子。” 温兰枝问道:“万一等会儿他发现跑掉怎么办?” 邬辞砚道:“不会,他一旦进了庄子,就跑不掉了。” 温兰枝看着他,他好像很高兴。应该是因为要抓住山黑了吧,慕蓉说过,只要抓住山黑就能拿到锦玉,拿到锦玉就能找到曾经的执念。 温兰枝问道:“邬公子,你为什么非要找到执念不可?” 邬辞砚笑了一下,道:“准确的说,是记忆吧。执念这个东西,是夺不走的,毕竟我的生命很长,我总得为自己找个念头活下去,夺走了这个执念,还有别的执念,夺走了其它执念,没两天,我又会找到新的执念。” 他看温兰枝迟钝地点了下脑袋,耐心道:“就好像如果一个人的执念是吃饱穿暖,你今天夺走了他的执念,他明天饿了又要去吃饭,冷了又要找衣服穿,那他的执念自然就找回来了。倘或,我的执念是为了家人,记忆改变之后,我不记得我的家人了,但我还活着,我就会产生新的执念。” 温兰枝这下听明白了,她又问:“那你现在的执念是什么?” 邬辞砚道:“找回记忆。” 温兰枝:“那您为什么一定要找回记忆呢?” 邬辞砚道:“因为执念。” 温兰枝:“……” 邬辞砚没有骗她,也不是在打马虎眼,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找回曾经的执念,明明那段记忆的缺失对他来说好像没什么影响,大部分事情他都记得,只是吞噬了一个执念而已,以后还会有新的。 但他就是想知道,是什么。 是什么样的执念能强烈到让他活下来。 哪怕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已经是奄奄一息,却还是为了那个执念,不肯放手,不肯去死。 他转过头来,问道:“你呢,你的执念是什么?” 温兰枝思索片刻,兴奋答道:“陪恩人找回记忆!” 邬辞砚愣神片刻,轻声笑了一下,知道她在开玩笑。 神识缺失的人,大概没有什么特别的执念吧,无非就是吃饱喝足,这样也好,不会有太多的烦恼。 温兰枝突然跪坐起来,身体前倾,“恩人,你头发上有虫子,你过来。” 邬辞砚没有过去,温兰枝过来了,她捏住在邬辞砚头上的小白虫子,轻轻捏下来。弄完以后,她看邬辞砚的头发有点乱了,想帮他整理好,她太认真了,连门口的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到。 哐当,门开了,光亮从门口冲进来,打在两人身上。 温兰枝转头,一个瘦矮的男人站在门口,穿着松垮的寝衣,面相不错,就是脸有点太尖了。 温兰枝刚看见他的时候,他眯着眼睛在笑,等她看清了他的面容,他也看清了屋里的景象,只见他脸上的笑意顷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骇,不止是脸,连手脚都开始颤抖,跟撞了鬼似的。 他猛地关上门,发出砰一声巨响。 温兰枝看向邬辞砚。 邬辞砚道:“不着急,他出不去了。” 话音刚落,突然,天摇地动,两侧的墙壁开始向中间缓缓合并。 “啊!”温兰枝连忙去开门,却发现门打不开了。 邬辞砚还没来得及出言安慰,温兰枝已经因为剧烈的惊恐而变回原形,她看到屋里的摆设一个个被推动、挤压、破碎,完全没有藏身之处,吓得蹬腿四处逃窜起来,她混乱中摸索到了一个会动的柱子,她连忙向上爬,爬到邬辞砚的膝盖上,腿上,再踩着腰带,往他胸口爬,往他衣领里钻。 衣领小,兔子只进去了一半,还有半个屁股卡在外面,她急得不停蹬腿。 邬辞砚无语片刻,拉开自己的衣领,让兔子整个钻进去。 躲在密闭、狭小又拥挤的环境里,温兰枝感到稍许安心,即便听到外面轰轰隆隆的声音,她也好像在桃源仙境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 邬辞砚已经一脚踹碎了墙壁,从屋子里出来了。 山黑当然知道一个屋子困不住他,早就找密道开溜了。 邬辞砚等待的那一会儿,正好够他把每个密道都走一遍了,结果发现,无论从哪里走,走到一定地方以后,一定会碰壁。 是屏障,邬辞砚布下了结界。 他不信邪,逮着一个地方使劲撞,使劲钻,像是要在结界上钻出一个窟窿,但声音太大,反倒将人引来了。 一道极快的白光闪过,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钉在地上了,短刀穿过肩膀,死死地钉在土里,关刀横插在他头顶,刀面上红色的凹槽像是一道道血滴,将要滴到他身上。 他在刀面上看到了自己惊恐的表情,好像生怕下一秒,刀掉下来,砸在他脸上。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爷爷饶命啊!”从山黑嘴里喊出来,那气势!那阵仗!直冲云霄!恨不得叫天上的神仙都听见。 邬辞砚伸出手,关刀松动,飞回邬辞砚手中,划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道白色的残影,和邬辞砚身上一尘不染的白色极其相称。 山黑想到一个词——白衣男鬼。 他把嘴闭得更紧了。 “谁要杀你。”邬辞砚嗤笑一声,嫌弃道。 山黑发抖的身体突然停了,他愣住,“啊?” 不杀我?不杀我您大费周章抓我干嘛?为了……体现您的神通广大?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道:“爷爷下凡,真是让小的们都开了眼了!往那儿一坐,天下神佛都失了光彩,往那儿一站,真是叫天下诸神都抖三抖!您那一刀划得,可真是漂亮啊!小的这辈子都没有见过像您这么神通广大的妖怪!您简直就是妖怪中的妖怪!神仙中的神仙!您一飞升,天庭蓬荜生辉,您不飞升,也是那帮神仙高攀不起。您就是……” 哐当!关刀插在了他脑袋旁边。 邬辞砚淡然开口:“吵死了。” 山黑两个眼仁差点因为惊吓过度掉在地上,他牙齿打架,颤声道:“爷爷……您您您、您到底要干嘛啊……” 温兰枝蹬了两下腿,踩着邬辞砚的胸口,从领子里探出头来。 衣服里面有点闷。 邬辞砚:“……”那毛不拉几的东西蹭得他痒,他揪着兔子的耳朵把她拎出来。 温兰枝变回原形,衣领子又被邬辞砚提在了手里。 邬辞砚把她放到旁边,“站好了!” 邬辞砚看向山黑,“锦玉在哪?” 山黑愣住,“什么锦玉?” 邬辞砚握住关刀。 山黑连忙道:“知道了知道了!爷爷我知道了!知道了!” 邬辞砚被他吵得头疼,揉了下太阳穴,“说!” 山□□:“哦哦哦是这样,是这样,之前我是从天庭盗来了那玩意儿,但是神仙们觉得那个宝贝没什么用,所以即便知道是我拿的,也都没来问我要,我就把它、把它……销毁了。” 邬辞砚举起关刀。 “没销毁没销毁!在在在在在在在的,在的英雄,在的在的爷爷,在的!”山黑看他将关刀放下,憋着一口气不敢吐。 他道:“爷爷,我不能说啊……说说说,我现在就说!英雄您能不能先把您那把斩神收起来……” 邬辞砚的关刀斩神,跟着他几百年,当年拥有这把刀的时候,就立志要斩首诸神,还妖界安宁,也正是这把刀,杀了天帝。 山黑深吸了两口气,道:“其实,锦玉不是我偷的,之前我是帮我主子背黑锅,后来主子借我戴了几天,就又拿回去了。英雄我说的都是实话啊!您要相信我!我真没拿。” 邬辞砚蹲下来,看着他,问道:“你主子是谁?” 温兰枝也过来,蹲在邬辞砚旁边。 山黑咽了口口水,犹豫片刻,罢了,豁出去了,他道:“月华上神!是月华上神!” “好。”邬辞砚起身,温兰枝也跟着起身。 邬辞砚道:“那你就先在这庄子里待着,我自让人去查,你要是敢骗我……” “不敢不敢不敢不敢!”山黑连连道,“爷爷你放我一马,以后你就是我恩人,我做牛做马报答你啊!” 邬辞砚顿了顿,看了一眼温兰枝,道:“那倒不用。” 再来一个像温兰枝这么烦的,他吃不消。 他拔出短刀,一条帕子递到眼前,他半侧过身,发现温兰枝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他接过,道了一句“谢谢”,接着,仔仔细细地将短刀擦拭干净,插回腰间。 帕子上已经都是污血了。 温兰枝伸出手,看他盯着帕子,久久不还,疑惑地“咦”了一声。 邬辞砚道:“脏了,洗干净还你。” 第8章 第7章 邬辞砚让山黑写下供词,按上手印,拿着供词回去找慕蓉。 慕蓉看过,道:“当时锦玉的消息是天上给你的,照这么看,他们骗了你。” 她把供词叠好,收起来,道:“我回去了,再去问问他们。” “我陪你一起去。”邬辞砚道。 慕蓉知道拦不住他,“行。温姑娘呢?” 温兰枝眼巴巴地看着她,连连点头。 天上还乱七八糟着呢,虽然已经过去六年,但当年被砸毁的宫殿,到现在都还没有修好,天帝之位空悬至今,倒不是选不出来好神仙,而是不管选谁,被选中的神仙总是多番推诿,有个神仙为了不当天帝,已经躲到千里之外的仙山去了,还在仙山周围设置了层层关卡,每一个去劝的神仙都被挡回来了。 毕竟某位当时走之前,可是用关刀指着众神,说了一句“让我瞧瞧,下一个刀下亡魂,是谁”呢。 现在天上的神仙都默认了,选天帝,就是给某位选靶子。 但是天上每天这么多事,没个发号施令的,事情怎么解决? 众神商量了一下,决定以后每天有事就在大殿商量着解决,商量好了就解决,商量不好就搁置,反正商量不好那就是还不着急,着急了自然会有人去做的。 这不,今天又在这里吵开了。 “晨光殿的修缮本来就是你们的责任!” “怎么能是我们的责任?之前是谁天天在晨光殿养花种菜!” “你还好意思说,我种了点葡萄,每天去数都少一串,要不是你偷吃的,还能是谁!” “证据呢?证据呢!你那葡萄,还有那果树!长得满屋子都是,我的花一点阳光都晒不到,从前懒得说你,你还来劲了是吧!” “又吵着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大殿里安静了。 邬辞砚走进来,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温兰枝紧跟着,坐在了他旁边。 众神面面相觑,半晌,刚才那个种果子的神仙走过来了,拱了拱手,笑问道:“邬公子,您……有何贵干?” 邬辞砚把供词丢在他脸上,道:“白旭上神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锦玉。” “噢噢噢噢,锦玉,锦玉。”白旭上神笑呵呵地从脸上拿下那张纸,“想来邬公子定是拿到锦玉了吧,莫不是来讨用法?其实我等也不知道如何使用,只知道……啊……”他边看边道,越看越凝重,最后说不出话来了。 邬辞砚嗤笑一声,“只知道什么?” 白旭把纸递给了刚刚跟他吵架的神仙,那位神仙看完又依次传递。 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月华上神去千里之外的仙山闭关了,我们也不知道在哪座仙山。” 邬辞砚并未生气,往后一靠,两条腿交叉搭在桌子上,“你们天上的神仙,当然是你们去找咯,是吧,白旭上神?” 白旭嘿嘿赔笑。 那个声音又道:“那还请邬公子回去等候,我们找到了就去通知。” 邬辞砚斜睨一眼,是他的手下败将啊。 他正要说两句,慕蓉进来了,对众位神仙拱了拱手。 众神见到慕蓉,有的拱手回礼,有的不屑一顾。 之前知道慕蓉投靠了邬辞砚,众神都觉得她是叛徒,不肯与她为伍。但自从天帝死了以后,他们发现,投靠邬辞砚也没什么不好,那几个投靠邬辞砚的神仙,早就修好宫殿过得滋滋润润了,平时的差事也不忙,就帮着打探点消息,偷点卷轴宝物仙丹什么的。有时候,他们在妖界办不成的事儿,找邬辞砚,那是事半功倍。 所以没多久,慕蓉风评扭转,突然成了巴结对象,送来的礼都快堆不下了,还有人偷偷支持她当天帝。慕蓉每次听到这种话,都笑笑不说话。 不过,还是有相当一部分神仙不肯和妖怪为伍的,觉得拉低自己的水平。 慕蓉转过头,对邬辞砚道:“邬公子,我刚才去看了一下,大多宫殿都有人住了,只有天帝之前住的森罗宫还空着。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 邬辞砚点头,起身道:“好,那就森罗宫吧。” 众神惊讶地转过头来。 白旭上前,问道:“邬公子,您去森罗宫干嘛啊?” 邬辞砚道:“哦,你们不是要去找月华上神吗?我得第一时间知道消息,所以就先在天庭住下了,等你们找到了来找我呗。” 说完,搂上温兰枝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殿内再次恢复安宁。 白旭开口,道:“诸位怎么看?” 刚才那个声音再次开口:“天帝的寝宫,怎么能让妖怪住!” “将军说的有理!”白旭让开路,“那就请将军去把他赶出来,这样,天帝之位也有着落了。” 那声音消停了。 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口道:“他想住就让他住呗,反正我们本来就住在天上,咱们就跟他耗着,看谁能耗过谁。” 白旭点头,道:“说得有理。” 毕竟是从前天帝住过的地方,虽然被砸过,但天上开始动工后,修缮的第一个宫殿就是森罗宫,修得富丽堂皇,比从前更好了。 邬辞砚摆弄着温兰枝的头发,道:“喜欢哪个房间,随便挑。” “哇!”温兰枝在森罗宫里整个跑了一圈,有三个房间,中间的和两边的,但是慕蓉只让人收拾出了一间,另外两个没收拾。 “行吧。”邬辞砚大概转了一圈,说道,“那你跟我一个房间吧,反正只是暂住,过不了几天,他们就能把消息给我带来了。” 这话不错,虽然邬辞砚没打算在天上闹什么事,但他之前闹得太多了,天上的神仙没一个对他放心的,睡觉都提心吊胆,怕他半夜睡不着起来杀神仙。 与其家里闹鬼,他们不得安宁,不如都去敲月华上神的门,要么把仙山的屏障打开,让他们都搬过去,要么你!月华上神!回来!把鬼弄走! 下午,两个人瘫在宫里没事干,温兰枝爬到邬辞砚身上。 “干嘛呀。”邬辞砚翻身把她推开。 温兰枝又爬上来,“邬公子,我听说天上有个莲花池,里面养了很多鱼。” 邬辞砚问道:“从哪听说的?” 温兰枝道:“刚才慕蓉姐姐说的。” 邬辞砚翻了两页书,“这么快叫姐姐了。” 温兰枝道:“慕蓉姐姐说,叫姐姐的话,她晚上可以给我送葡萄来。晨光殿刚结的,有那么大一个。” 邬辞砚好笑道:“那么大是多大。” 温兰枝道:“不知道,慕蓉姐姐是这么说的。” 邬辞砚再次把她从身上推下去,坐起来,“行吧,带你去莲花池玩。” 邬辞砚找人要了点鱼食,带着温兰枝去喂鱼,还给温兰枝做了个鱼竿,钓鱼,把左边池子里的鱼扔去右边,再把右边池子里的鱼扔到左边。 没杀生,就是给锦鲤们搬搬家。 “邬公子好。” “邬公子好。” 邬辞砚冲着两个神仙招招手,继续转过头来陪着温兰枝钓鱼。 “咱们还是别在这儿打扰邬公子的兴致了,去后面的桃花林逛逛吧。” “是啊是啊,我也正有此意。” 两个神仙声音小,但还是被温兰枝听见了。 她也小声说道:“邬公子,我也想去桃花林。” 邬辞砚又钓到一条鱼,他往后一扔——扑通!鱼落水的声音。 他收起鱼竿,道:“那走吧。” 天上的桃花四季不败,温兰枝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桃花,邬辞砚指哪里,哪里的桃花就往下掉,温兰枝“哇”地一声跑过来,又“哇”地一声跑过去,转着圈圈,争取让每一片花瓣都落在身上。 玩了半个多时辰,温兰枝又觉得没趣了,想去晨光殿看看葡萄。 到了晨光殿,那两个神仙正好也在,“你们好呀!”连续遇到三次,温兰枝也认识他们了,主动打起招呼。 那两个神仙跟撞了鬼一样,嘿嘿笑着从晨光殿退了出来。 “诶,这个树上结的是什么果子啊?”温兰枝问道。 邬辞砚飞上去,摘下两个来,“不知道,尝尝。” 温兰枝咬了一口,“嗯!甜!” 邬辞砚打个响指,一个篮子出现在温兰枝怀里,“那多摘点。” 温兰枝问道:“这里的果子可以随便摘吗?” 邬辞砚道:“不知道呀,没事,摘吧。” 邬辞砚施一个法术,让温兰枝像云朵一样,飘了起来,坐到树枝上,温兰枝看着两个长得很圆润的果子,道:“邬公子,这两个都好漂亮诶!” 邬辞砚道:“哦,那都摘吧。” 温兰枝应一声,摘了下来。 两个人边说话,边摘了满满一筐。时辰也差不多了,虽然外面的天还大亮着,但按照凡间的时辰来说,该睡觉了。 邬辞砚看温兰枝打了个哈欠,跳上去,搂住人的腰把人抱下来,“走吧,回去。” 第9章 刚出晨光殿,就撞上了白旭,邬辞砚挑眉,道:“这么晚了,白旭上神还来摘果子啊?” 温兰枝打了个哈欠,不行了,她真的困到不行了,篮子都拿不稳,掉了两个果子出来。 白旭的目光顺着骨碌碌的声音往下看,脸上的笑容顷刻消失,变得苍白一片,“这这这这这这……这么多果子,两位吃得完吗?” 邬辞砚接过篮子,递到白旭面前,大方道:“上神喜欢?拿两个?” 白旭:“……” 不知道千里之外,还有多少座山头可以蹲,他很心动。 第8章 半夜,邬辞砚被一阵翻来覆去的声音弄醒了。 温兰枝完全没有察觉,抱着邬辞砚的胳膊又翻了个身,打了个拖着尾音的哈欠,挤出两滴眼泪。 邬辞砚坐起来,温兰枝也跟着坐起来,又打了个哈欠。 邬辞砚道:“你能有什么烦恼,还失眠了?白天玩得不开心?” 温兰枝揉眼睛,道:“太亮了。”她明显不像白天那么开心,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她不好意思抱怨,毕竟是她非要跟过来的,但是真的睡不着。 她尝试过把头蒙在被子里,太闷了,也睡不着。 邬辞砚道了一句“等着”,翻身下床,出门去了。 温兰枝又打了两个哈欠,很听话地坐在那里等着,就算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也坚决不躺下。 好困啊,她艰难地爬到床边,剥了两个葡萄吃,妄图通过吃东西来提神。其实如果刚才邬辞砚不坐起来的话,她这会儿可能已经睡着了。 葡萄真好吃,再吃一个。 邬辞砚到天庭的下一层,搞了点乌云上来,遮上了森罗宫后又觉得不够,干脆把整个天庭都遮上了,保证阳光照不进来一点儿。 天黑了,还下雨了,淅淅沥沥的雨滴打下来,打在云朵上、房顶上,声音柔和,让人听之欲睡。 等他做完一切回去的时候,温兰枝已经靠在墙上睡着了。 “啧!”邬辞砚还以为回来能听到一句感谢的,他略微不满地把兔子从床上搬到地上,连带着被子褥子枕头都给她扔到地上去了,自己躺到空荡荡的床上。 过了一会儿,他又觉得没有枕头实在难受,也睡到地上去了。 温兰枝困得不行,完全醒不来,对中间发生的这些事一无所知。 她是睡安稳了,天上的神仙都被吓醒了。 他们一定是没睡醒才会听到雨声。 雨越下越大,声音越来越清晰,众神不得不出宫来看,只看到黑云压城,密不透光,远处,千百年不灭的丹炉纯火,连一点火光都看不见了,那是上一任天帝用尽前半生点燃的,此刻,熄灭了。 清早,白旭醒来,连寝衣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到了大殿。 “我的花!我的草药!全都枯了!”白旭大喊道,等他喊完,发现大殿里已经坐满了人,“诸位怎么不说话。” “能说什么。”秦将军道,“莫说你的花,你的草药枯了,就连丹炉纯火都灭了。怎么办?能怎么办?他跟天庭早就结仇,若说不是故意为之,谁信!” 白旭怔住,半晌,反应过来,道:“丹炉纯火……灭了?” 大殿再次陷入沉默,没人接话。 “诸位!”秦将军站起来,大喊道,“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当缩头乌龟吗?但凡有点气性!现在就应该杀到森罗宫,问个清楚!不赔丹炉纯火,便将他碎尸万段!” 众人抬头,只觉得他疯了。 坐在侧边的人冷冷开口,道:“秦将军,要说他最恨谁,除了天帝应该就是你吧,当年是谁去锁妖塔冷嘲热讽的,你这一去,他正好找理由报仇,就看你们谁有本事,谁把谁碎尸万段咯。” 秦将军气急,道:“当时要把他扔锁妖塔的时候,难道你没有应和?难道你没有叫好?天帝死后,你立刻调转阵营,跑去追随他,献上厚礼!像你这样的畜生,竟也配坐在这里,和我们一同论道!当真是耻辱!耻辱!” 那人道:“秦将军若是不想和我们坐在一起,可以跳下去,做凡人。” 秦将军已是语无伦次:“你!你……你!畜生!畜生!你当真是畜生!” “好了好了,二位别吵了。”白旭讪笑着劝架道,“秦将军正义,郑霖上神说得也不无道理,邬公子吸食了锁妖塔所有怪物的法力,那锁妖塔里镇的都是什么东西,全合并到他一人身上了!我们的人数就是再多十倍也打不过他,这样,我提一个折中的法子,二位听我说说?” 两个人都转过头盯着他。 白旭感觉这两个人不像是想听他讲话的样子,倒像是想合伙弄死他出气,他清了清嗓,道:“这样,我们一起去森罗宫问问,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是个……意外呢?他神通广大的,能把丹炉纯火再燃起来也说不定。” “慕蓉呢?怎么不见她?”秦将军好没意思地问了一嘴。 没人搭理他,慕蓉这会儿要是能在,那也是把他们打包送回各宫去,不让他们搅扰邬辞砚清梦。 郑霖起身,道:“好,那就依白旭上神的法子,去问问吧。” 众人商量好,便齐齐起身,向着森罗宫出发了。 他们还没走到门口,森罗宫的门就开了,众人顿住脚步。 邬辞砚着一袭白色的寝衣,披一件红色的外衣,那外衣明显比他身形短一截,看着像是女子的衣裳。一把悬空的伞撑在他头顶,随着他的动作移动,不让他淋到一点雨。 他打了个哈欠,道:“诸位大清早不睡觉,晨跑啊?麻烦以后绕着点森罗宫,我年龄大了,得多睡觉。” 人群异常安静,就在邬辞砚准备进去的时候,白旭上神嘿嘿笑着上前去。 他一直是神妖之间的搅屎棍,小事上吵吵架,大事上赔笑脸,所以每次一有这种交涉的事情,大家都默认推给他。 “有事啊?”邬辞砚对他印象还行,所以愿意跟他多说几句。 白旭道:“邬公子,天怎么黑了啊?” 邬辞砚道:“外面太亮了,我睡不着。” 白旭又问:“那为何又下雨了?” 邬辞砚道:“太安静了,也睡不着。” 他看白旭的脸都僵了,一挑眉,问道:“很要紧吗?” 白旭道:“是挺要紧的,这天上的很多仙草都得时时照着阳光,而且不能沾水。您要是睡醒了,能不能……把这乌云赶走。” 邬辞砚应下来,“好,睡醒了就移走。” 还挺好说话,白旭看谈判势头大好,继续道:“以后您要是睡不着,遮遮阳光也就算了,能不能别下雨了?” 邬辞砚托着下巴,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抬头,看着白旭的笑脸,笑着应道:“不行。” 为了表示自己不是诚心和天庭过不去,他还给出了理由,“万一我想喝雨水煮茶呢。我远道而来是客,诸位就主随客便吧。花草不能沾水,搬到屋里去不就行了?再说,我也住不了多久,我相信各路神仙神通广大,肯定很快就能把月华上神给我找回来的,是吧,诸位?”他探出头去看了一眼后面的大部队,都低着头,不敢言语。 白旭笑容再次僵住,他很久没有被这么明确地拒绝过了,眼看着邬辞砚要进去,他连忙又叫住,“邬公子!邬公子!” 邬辞砚不耐烦地转过头来。 白旭硬着头皮道:“天帝在时,燃了三千年的丹炉纯火,灭了。” “哦,是我疏忽。”邬辞砚做出惊异的模样。 白旭又堆起笑容,等着他拿出解决方案。 却看他唇角一勾,嘴巴一张,道:“竟让它燃到了今日。” 宫门被关上了。 白旭上神艰难地转头,看着诸神,交涉失败。 郑霖道:“你们要想让他赶紧走,不如去找月华上神,在这里纠缠,除了把他逼急,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邬辞砚回到宫里,鞋一扔,上了床。 “外面什么声音?”温兰枝被他压得喘不过气,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问道。 邬辞砚懒得解释,道:“神仙们晨跑。” “做神仙真累……”温兰枝又睡着了。 邬辞砚也好困,睡个觉被叫起来两次,下一个来吵醒他的人,绝对见不到人,只能见到刀。 这一觉睡得真舒服,温兰枝很少睡到这么晚,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邬辞砚也已经醒了,他正穿着寝衣在煮茶呢。 外面雨停了,阳光透进来,温兰枝从床上爬下来,爬到他旁边,听着小火炉发出的呼呼声,感觉心情都变好了。 仙人们照常进来送饭,看到两个人衣衫不整的样子,连忙低下头。 没办法,坏妖怪们就是这样不成体统的。 温兰枝不爱吃仙人们的饭食,拿起旁边的果子来啃。 邬辞砚道:“不喜欢吃?” “嗯……还好吧。”温兰枝道。 第10章 邬辞砚道:“等会儿我让鹦鹉来给你送好吃的。” “可以吗?”温兰枝眼睛亮晶晶的。 邬辞砚挥挥手,大咧咧地道:“无妨,把这里当家一样就行。” 他把煮好的茶倒出来,推到温兰枝面前,“小心烫,等会儿凉了尝尝。尝尝天上的雨有什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啊?”温兰枝随口问道。 邬辞砚思索道:“大概没什么不一样?” 这团乌云是他从南方找来的,本来就是要下在凡间的雨,能有什么不一样。 正好,南方这几天天天下雨,都快发水灾了,这灾难让他给转移了,也勉强算是造福黎明吧。 “感觉天上好好玩。”温兰枝躺在地上,顿时有点不想走了,“我们还能住多久啊?” 邬辞砚道:“应该住不了多久了,我猜最晚后天,他们就会来赶我们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妖界皇城也很好玩,肯定比天上好玩,到时候请你去妖界皇城玩。” “好呀好呀好呀!”温兰枝欢快道。 邬辞砚顿时感觉有人跟着也挺好的,一个人太无聊了,两个人可以一起玩。 第9章 两个人在森罗宫快乐了一整天,第二天上午,突然听见一阵叩门声。 大概是月华上神被请回来了。 邬辞砚这么想着,打算去开门,温兰枝却快他一步爬起来,边跑边道:“慕蓉姐姐又送葡萄来了!” 门开了,果然是慕蓉,提着一篮子葡萄。 邬辞砚问道:“你怎么知道?” 温兰枝道:“昨天下午慕蓉姐姐说今天还有葡萄的。” 慕蓉笑着道:“我来喂兔子。”接着,她拍了一下温兰枝的脑袋。 这一拍,就把温兰枝打回了原形,但不疼,温兰枝躺在篮子里,正要吃,又被慕蓉抱了起来。 慕蓉抱着她走进屋里,坐下,把篮子里的葡萄拿出来,放到旁边的小桌上。接着,拿了一个葡萄,剥开,送到温兰枝嘴边。 兔子的三瓣嘴巴动起来,嚼嚼嚼,嚼嚼嚼。慕蓉又剥一个,兔子舒舒服服地躺在慕蓉怀里,四脚朝天,嚼嚼嚼,嚼嚼嚼。 邬辞砚见是她,大喇喇往后一靠,翘起腿,道:“你怎么来了?” 慕蓉理所当然地道:“喂兔子啊。” 邬辞砚道:“你喜欢,还能弄不到兔子?” 慕蓉道:“我就喜欢这只。” 邬辞砚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慕蓉道:“要不我跑一趟仙山,去请月华上神吧。” 邬辞砚道:“有人心甘情愿地去,不劳你跑一趟,好不容易回天上,吃吃喝喝好好玩几天。” 慕蓉笑道:“这两天,妖界都传遍了,说你跑到天宫,仅仅因为睡不着,就毁了丹炉纯火,还毁坏了许多仙草神药,神仙把这件事传下去,本来以为能引起众怒,让你在妖界混不下去,谁想到妖怪们竟拍手叫好,还编成了戏,要在下个月演唱。” 邬辞砚睁开眼,轻笑一声,道:“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丹炉纯火还燃着,我以为六年前就熄灭了,我要是早知道,就早上来布雨了。” 他看慕蓉也笑着,问道:“你不生气?我以为你会生气的。说我以武力压人,目无法度。” “这种事情,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你们之间的恩怨纠缠得太久了,也许之前还能和解,现在,就只能比谁的拳头硬了。”慕蓉叹了一口气,又扬起笑容,“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你不是让我帮你再找一个钱袋子吗?” 慕蓉从篮子底部抽出一个黑色的钱袋子,上面绣着一条白色的巨蟒,金线勾边,好看极了。 邬辞砚之前的钱袋子上绣了个兔子,他之前一直没想着换,但现在想着,给温兰枝正好。 慕蓉还不知所以,问道:“你那个旧的坏了?” 邬辞砚要去揪兔子的耳朵,被慕蓉一巴掌打开。 慕蓉道:“兔子的耳朵不能揪。” 邬辞砚“哦”一声,改揪后颈皮了。 慕蓉捏了一下兔子的小短腿,调侃道:“别的不说,你们两个颜色倒是挺相配的,都是雪白一团。” 邬辞砚把新钱袋子撑开,把兔子放进去。 正正好,还能漏出一个头。兔子的两个爪子扒在袋子上,邬辞砚给她塞进去,防止她掉出来。接着,将钱袋子系在了腰间,站起来走了几步,称赞道:“不错,也不往下掉。” 这样下次遇到危险,就不用往他衣领里钻了。 他道:“等一个月后,这个钱袋子就归你了。” 温兰枝蹬了两下腿,从钱袋子里出来了,爬到慕蓉怀里,屁股对着邬辞砚,仿佛对他颇为不满。 邬辞砚无辜地摊摊手,又坐下了。 他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过了一会儿,他想起来了,道:“我想起来一件事。” 慕蓉问道:“什么?” 邬辞砚道:“左副首领还在小兰兰的荷包里。” 前面那个人慕蓉知道,毕竟才过去几天,她记性不至于那么差,但是后面那个人…… 她思索片刻,问道:“小兰兰?你是说温兰枝?” 邬辞砚点头。 慕蓉:“……”好难听的称呼。 邬辞砚用脚把那堆衣服勾过来,在里面找到了那个荷包,鼓鼓囊囊的,看上去除了魂魄,还有不少钱,不过,暂时还不能放出来,他道:“没有皮囊给他。” 慕蓉道:“有灵的东西都可以作为皮囊。”她在桌子上挑了挑,拿了个桃子,递给邬辞砚,道:“就这个吧。” 慕蓉又拍了一下温兰枝的脑袋。 温兰枝变成了人形,她也想起来一件事,她的手帕。算了,等邬辞砚处理完她在说吧。 邬辞砚打开荷包,把桃子往天上一扔。 温兰枝还以为会看到一阵白光闪过,然后一个人形出现在地板上,但完全没有,桃子落到地上,转了几圈,又滚了几圈。 那桃子半天没动静,温兰枝看得没耐心,去桌子上又拿了个桃子啃。 “我这是在哪?”温兰枝刚张开嘴,手上的桃子说话了,她惊呼一声,把桃子丢到了邬辞砚的怀里,邬辞砚一掌拍过去,把桃子拍到了慕蓉那里,慕蓉也不想要,也是一掌拍开,桃子掉在地上,和刚才那个桃子并排躺在了一起。 那颗桃子连着“哎呀”三声,头晕目眩地睁开眼,站起来,他的视线很低,只能看到三双腿,一双规规矩矩地跪坐着,一双翘起来,一双伸着腿晃着脚丫。他努力抬起头,看到邬辞砚,惊得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闭嘴!”邬辞砚丢了个葡萄过去砸他。 他立刻闭嘴了,趴在地上,像是在投降。 温兰枝去扒拉邬辞砚的胳膊,小声问道:“他是不是没有法力了?” 邬辞砚道:“有一点。” 温兰枝又问:“那可以吃了他吗?” 邬辞砚声音洪亮,道:“当然可以,如果你吃得下去的话。” “别吃我别吃我别吃我!”左副首领连忙道,“邬公子你想干什么都行,我可以追随你!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您留我一条命。” 邬辞砚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笑道:“我要一颗桃子追随我干什么?” “邬公子。”一个仙人进来,“白旭上神来了,在外面叩门呢。” 邬辞砚起身,道了句“好”,又对着那颗桃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门开了,白旭捧着一个卷轴。 邬辞砚挑眉,等着他开口。 白旭道:“邬公子,我们去找了月华上神,月华上神确实是有要务在身,回不来,但是,我们帮您打听到了锦玉的消息。” 白旭一抬头,脸上挂了彩,左边眼睛周围都是青色的。 “白旭上神和谁打架去了?”邬辞砚故作关心地道。 还能是谁,你心心念念的月华上神。带着一群人去破了人家的结界,被人家当成绑架打出来了,用了将近一整晚才说明白缘由。这不,一大早,他就带着月华上神的亲笔赶回来了,都没来得及回宫里换衣服。 不过这事太不光彩了,白旭不打算说,他道:“不小心磕了一下,不劳邬公子费心。” 邬辞砚接过卷轴,白旭道:“月华上神说,他并非故意藏匿宝物,实在是事出有因,当时,他在凡间的义子——就是那个沁安山紫铜洞的洞主,当时紫铜洞所有的修仙之人全都失去了一大段记忆,洞主就向月华上神借去了锦玉。但是不知道如何使用,再加上当时全体失忆大约是中了邪术,锦玉并不能解邪术,故而没什么用。如今紫铜洞没落了,但锦玉还在他那儿。” 白旭真怕邬辞砚让他们这些神仙去把锦玉找回来,连忙又加了一句:“月华上神很久不跟洞主联系了,刚刚飞书过去,也不知道能不能传到本人手里。虽然洞主是月华上神的义子,有仙缘,但……” 第11章 “但毕竟是妖怪,你们神仙过去有损名誉,到时候天下万民都要怀疑神仙和妖怪为伍——”邬辞砚打断他,阴阳怪气地补充道。 他搔了搔耳朵,道:“行了,知道了,我自己去。”说完,关上门。 白旭松了好大一口气,总算是把这个妖怪送走了。 邬辞砚回来,把白旭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将卷轴摊在桌上。 慕蓉道:“沁安山紫铜洞?那是个什么地方?” 邬辞砚道:“要说紫铜洞,我……” “我知道!我知道!”那个桃子蹦蹦跳跳地过来,打断了邬辞砚,“公子,我知道紫铜洞在哪,我之前帮我们大王去给紫铜洞洞主送过东西,我能给你们带路!” 邬辞砚指了指卷轴,“不用,这上面标得很清楚。” “公子,公子!我知道一点内情!”桃子连忙道,好像生怕被人抢功了一样。 温兰枝看他跳得费劲,揪着他的叶子给他放到桌子上。 左副首领道:“公子,我知道的这个东西卷轴上绝对没有。” “哦?”邬辞砚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左副首领道:“那个紫铜洞洞主其实是个女的,是月华上神的相好!月华上神勾搭了人家,不想负责,但又搞大了人家的肚子。这对人家妖精没什么,能坐到这个位置的妖精,哪个不是左拥右抱的,多个孩子,又不是养不起。但对月华上神可不一样了!人家月华上神可是神仙!高等人!啧啧啧没办法了,这才收作义子,给人家点好处,让人家闭嘴。是义子不是义女,就是心虚,怕大家怀疑,所以把人家包装成男的。那月华上神其实就是个结结实实的大混蛋!伪君子!” 他翘起叶子,说得滔滔不绝,他知道,邬辞砚最讨厌这些神仙了,让他知道了神仙的把柄,肯定跟得了仙丹一样。 他这么想着,笑出了声,“邬公子,只要我们抓住那个妖怪,就能……” 邬辞砚蹙眉,一巴掌把他呼下了桌子,“净说些没用的。” 他不想听神仙有多龌龊,他只想知道锦玉在哪。 第10章 几人商量了一番——准确地说只有两个人在商量,另外两个人在门口晒太阳。 不过无所谓啦,反正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先找个人去沁安山那边打探消息,如果不算危险的话,就带着温兰枝一起,危险的话就先把温兰枝丢到天上,和那个桃子一起。 温兰枝看着旁边的桃子一直在深吸气,好奇地问道:“你在干什么?” 桃子道:“吸收天地精华。” 温兰枝“哇”一声,“深呼吸就可以了吗?” 桃子虽然没有眼睛,但还是瞪了她一下,道:“……我在打坐你看不出来吗?” 温兰枝愣愣地看着他。 好吧,他现在也没腿,谁能看出来他在干什么,更别说还是一只蠢兔子,罢了罢了,不怪她。实在是他点儿太背,从前好歹还是个副首领,是个修炼成形的妖怪。现在!现在!现在竟然沦落成了一颗只会说话的桃子…… 温兰枝又问:“为什么要吸收天地精华啊?” 桃子道:“为了化为人形。”以后做个桃子精……也不错? 温兰枝学着他的样子,盘腿而坐,深吸——深呼——深吸——深呼—— 桃子:“……”他不是很想和这个兔子坐在一起,显得自己也很没有水平。 门被叩响,温兰枝欢快地跑过去开。 这个点儿,只能是鹦鹉来送好吃的了。 果然是,鹦鹉提着食盒,像平时一样跟她打招呼。 送了几天饭,温兰枝跟他也算是熟了,帮他拎起一个食盒,小跑着回去。 “哎哎哎哎哎!”桃子看她越跑越快,在那只大脚就快飙到自己脸上的时候,飞速闪开,叶子擦着温兰枝的鞋过去了,差点被踩掉。 “对不起。”温兰枝道了一句,进去了。 跟着这个家伙不止拉低水平,还容易死。 太吓妖怪了,太吓妖怪了! 鹦鹉来得正巧,他刚进门,就听到邬辞砚道:“我有事让你去办。” 鹦鹉放下食盒,行了个礼,道:“只要是公子让我去办的,我一定办得妥妥帖帖。” 邬辞砚问道:“你叫什么?” 鹦鹉道:“我是鹉十六!” “五十六?”邬辞砚怔住,随后道,“那鹦鹉都生到第十四代了?” 这繁殖能力太快了。再过几年,他要成鹦鹉养殖大户了。之前就觉得他生得快,说好每代只准生四个,怎么还这么快? 鹉十六连忙解释道:“我是十六,之前是叫十六的,但是前几天,老祖宗说我们的名字太难听了,应该有个姓,不然别人怎么知道我们是老祖宗家的人,所以就在名字前面加了个‘鹉’字。我爹是鹉十二!我是鹉十六,第五代第五代,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哈!”温兰枝看着旁边捂着肚子的慕蓉,突然反应过来,也跟着笑。 慕蓉止不住抖动的肩膀,道:“说真的,那鹉老一挺靠谱的,就是子孙多了点,他子孙也挺靠谱的,这不正给你办事的嘛。” 妖怪们一向自由自在惯了,有时候感情上来了,就联络一下,联络出孩子了也没什么,妖怪的孩子好养活,两个人将就将就把孩子养到能跑能跳,就可以琢磨要不要散伙了。 按理说,孩子怎么样以后就跟父母没关系了,毕竟当时生的时候纯粹是个意外,谁也不指望孩子有啥大出息,能荣归故里,也愿意让父母跟着一起享福,那当然好啊,不行就算了,谁也不抱什么大期望。 但人家鹉老一不行,当年,就是这屯儿里数一数二的妖怪,子孙不能丢了他这个当爷的面儿!所以都得跟在他身边。 当年邬辞砚和鹉老一认识的时候,也没把人家当下属,喝上头了还答应帮他养养孩子,结果忘了妖怪一窝能生好几个这回事了,酿成大祸,为时已晚。 其实邬辞砚也不管人家每代生几个,他哪有空天天盯着这个啊。他就是随口一说,鹦鹉要生他不管,也管不着,但要是非得送到他手底下做事,那他每代只收四个,收够十六个以后,上面就得退下来四个,否则他收收收,收到破产。 邬辞砚轻咳一声,没有催促,静静等着温兰枝笑够了,才开口说正事,道:“让你爹和你叔或者你姑……随便哪个叔哪个姑,去趟沁安山,打探一下紫铜洞洞主的消息,快去快回,明日太阳下山之前回来禀报。” “是!”鹉十六收起笑容,严肃道。 邬辞砚道:“再去把左副首领的皮囊找回来——”他拉长尾音,声音洪亮。 门口的桃子受宠若惊,跳起来,跳猛了,摔到了台阶下面。 邬辞砚道:“如果皮囊破损的话,给修修。” 鹉十六应一声,下去干活了。 晚上,慕蓉已经回去了,温兰枝也打起了瞌睡,但她还不是很想睡,就趴在桌子上,用两根手指撑着眼睛。 邬辞砚道:“你干嘛?” 温兰枝道:“那你干嘛?为什么不去睡觉?” 邬辞砚道:“你睡你的,你管我干嘛。” “不对。”温兰枝一本正经地道,“你让我自己去睡,你肯定有事!” “哎呦喂——”邬辞砚欣慰道,“你今天怎么这么聪明!” 温兰枝很受用,堆起笑脸,道:“真有事?” 邬辞砚点头,道:“有事,但跟你有什么关系?” 温兰枝正要表达不满,一只鹦鹉突然出现在了身旁。 “哦!”温兰枝吓了一跳,看清楚是头上戴着彩色冠的人后,放松了警惕,她总结出了规律,邬辞砚的鹦鹉,全都戴彩色冠。 这个人好帅啊,不同于邬辞砚肤白貌美的英俊,这个人,就好像征战沙场的将军,晒得黑黑的,脸上有伤疤,但一点不影响美观,反而更添刚烈之气。他没有邬辞砚高大,但肌肉比邬辞砚大块。 这真的是鹦鹉吗?这是老虎吧。 温兰枝舔了一下嘴唇。 突然,她的眼睛被蒙住了。 “嗯?”温兰枝歪头。 邬辞砚凑在她的耳边,道:“鹦鹉的眼睛不能看。” “为什么啊?”温兰枝问道。 邬辞砚一边扶着她起来,往里屋走,一边道:“因为鹦鹉很凶残的,一不高兴,就会把兔子的头咬下来,你也不想被咬下来头,对吧?” “哦——”温兰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去扒拉邬辞砚的手,她看不见路了! 邬辞砚没有一点要把手放下来的意思,直接把她扶到床上,躺下,“所以你,乖乖睡觉,不要惊动鹦鹉,不要让他咬下你的耳朵……” “不是头吗?”温兰枝疑惑道。 邬辞砚顿住,道:“头都没了,还能有耳朵吗?” 温兰枝“哦”了一声。 鹉十二:“……”哇哦~ 送走了温兰枝,邬辞砚回来,准备和鹉十二谈正事。 第12章 他刚坐下,水还没喝上呢,就听见掀开被子的声音,接着是脚步声。 温兰枝又跑回来了,自然而然地坐到两个人旁边。 邬辞砚道:“干嘛?” 温兰枝道:“我想听。” 邬辞砚无奈道:“那听吧。鹉十二,说。” 据鹉十二所说,沁安山山上风景秀美,树木丛生,山好、水好,最好的是,月华上神也在,说是要把那个不成器的义子找出来,让他交出锦玉。既然锦玉是月华上神的义子拿的,那月华上神出马,当然好办! 邬辞砚可不这么觉得,月华上神之前躲他都躲到寒冷彻骨的仙山去了,那什么什么纯火都灭了也没说回来祭拜一下,结果突然,就跑到沁安山去了,还说要帮他。 温兰枝道:“他是不是为了杀人灭口啊?” 这是邬辞砚今晚最惊讶的事情,“你怎么这么聪明呢!竟然能想到这里!” 温兰枝冲着他笑了笑,高兴得翘起脚尖。 鹉十二不知内情,疑惑地看向温兰枝。 看两个人都没有要解释的意思,鹉十二继续讲了下去,“我们两个人不放心,总觉得月华上神此行古怪,就提出要留一个人和他待在一起,这样如果出了事情好照应。他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是被我们拖得没有办法(哦!补一句,他好像很着急),他说不想再耽误时间,他在仙山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希望能赶快找到锦玉,在我们回来通报您的这段时间,他跟鹉十先去找锦玉,等您过去,锦玉可能就找到了。” 殿内安静下来,只听到邬辞砚的两个指关节慢悠悠地敲击着桌子。 他侧过身,碰了一下温兰枝的手肘,“你怎么想?” “啊?”温兰枝惊讶,竟然会问她的意见吗? 她真的认真思考起来,“嗯……他肯定不安好心!” 邬辞砚忍俊不禁,“嗯,真聪明。” 他道:“你觉得,她为什么看上去很着急?” 温兰枝道:“因为想杀人灭口吗?” 邬辞砚道:“应该是吧,但是,现在他还能杀吗?” 温兰枝道:“不能,因为有人看着。” 邬辞砚摸了一下她的脑袋,“那他应该去干什么呢?” 温兰枝侧着脑袋,思考了好一会儿,“找锦玉?” “诶!大概是了!然后呢?”邬辞砚发现,她虽然缺了一部分神识,但并没有影响脑子,只是影响了反应速度,很多事情,你刚跟她说的时候,她没有反应,但是你多跟她说一说,耐心一点,她就能自己懂了。 有些人天生就神识不全,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问题,无非是以后干脑力活还是体力活的问题。不过也是可以通过后天引导的,就是上限比普通人低。 如果兔子现在有本事把脑子提到和普通人一样,那等以后补全了神识,肯定是进步飞快,传出去,那就是天才! 邬辞砚喜上眉梢,看她停住不说话了,继续追问道:“但是他既然已经不能杀人灭口了,为什么还要帮我找锦玉呢?你觉得,他想干什么?” 很简单,想想。 第11章 温兰枝想不出来,但是感觉直接说的话会显得自己很蠢,干脆就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觉了。 邬辞砚无可奈何,把她拖到床上去了。 鹉十二说没找到左副首领原先的皮囊,大概是被那个狐妖埋了吧,就另给他找了一具皮囊,让他先将就着。 是个白发老者的皮囊,看这个皮囊的磨损程度,这老人大概是寿终正寝,是鹉十二在乱葬岗专门挑的,他觉得用这个没什么心理负担。 邬辞砚第二天早上起来说要把左副首领送回他原先的地方,和那个狐狸一起,结果左副首领说什么都不乐意,非说他这么回去肯定会被当成叛徒,还是想跟着邬辞砚。 邬辞砚才不要他呢,就让他跟着鹉十二回妖界皇城了,如果期间能遇到更好的皮囊,就给他换上,再赔偿他一套宅子。 沁安山水明山秀,风光旖旎,倘若不是来寻妖,当真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地方。这妖怪真是给自己挑了个修炼的好地方。据说她占据此地以后,山下的小妖便不得从此山过,非要过,就得留下买路财。从这里过路的凡人,更是有命去,没命回。 温兰枝完全忘了是来这里干什么的,跑得最欢,邬辞砚找了一条绳子,一边捆在温兰枝的腰上,一边捆在自己的腰上。 “嗯?”温兰枝疑惑地歪头。 邬辞砚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这话应验得快,还没到半个时辰,温兰枝就领悟了。 山太高,路太陡,她实在是爬不动了。慕蓉走在最前面,没注意到温兰枝的状态,邬辞砚一直放慢脚步,一回头,看到温兰枝已经把腰都弯下了,她紧紧拉着绳子,好像拉着救命稻草。 到了一条小溪,慕蓉一步跨过,邬辞砚紧随其后,转头,向温兰枝伸出手。 温兰枝向前一步,仰起脖子。 邬辞砚迟疑片刻,当着慕蓉的面,揪起了温兰枝的领子,把她拎过了溪流。 慕蓉瞳孔微缩,哭笑不得地道:“你们在干什么?” 邬辞砚在溪边找了个大树,就地坐下,“我累了,休息会儿再走吧。” “好。”慕蓉应一声,跟着坐下。 温兰枝早就累得不行了,听到能休息,嘴巴都咧开了,坐在邬辞砚旁边。 温兰枝问道:“你昨天晚上说月华上神想干嘛呀?” 邬辞砚道:“他那么怕事情败露,当然不希望我见到紫铜洞的洞主啦,只要他先找到锦玉,交给我,我就不用再往紫铜洞去了。或者,就算我发现了事情真相,只要锦玉在他手里,他可以用这个和我作为交换,我帮他保密,他把锦玉送给我,他料定了这件事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没必要为了一个不认识的洞主和他作对。” “哦——”温兰枝点头,应和道,“你真厉害。” 邬辞砚道:“那当然。” 慕蓉问道:“那洞主是个什么东西?” 邬辞砚道:“是个让神仙不至于太丢脸的东西。” “九尾狐?”慕蓉问道。 邬辞砚点头,“你知道?” 慕蓉道:“隐隐有猜测,不敢确定。我在天上待得久,和月华上神也有些交集,他人品不怎么样,但做事有分寸,我总觉得,他不至于收一只妖怪做义子,原来是九尾狐。” 温兰枝没听明白,问道:“不是说,是因为洞主怀孕了吗?和九尾狐有什么关系?” 邬辞砚冷哼一声,笑道:“那区别可大了。九尾狐祖上和神仙颇有些渊源。月华如果收的是一只普通的妖怪,就算只是偶尔指导一些仙法,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传言。往小了说,是风流债,往大了说,是利益往来。但九尾狐可就不一样了,天上的神仙都觉得,九尾狐生来有仙缘,就是差个机遇。月华上神给了九尾狐这个机遇,是他慈悲为怀,以后九尾狐就算是上天当个坐骑,那也是托了月华上神的福,全天下的人都替九尾狐感念他的慈心呢。” 温兰枝问道:“那要是九尾狐做不了神仙,岂不是砸了月华上神的招牌?所以他要想方设法帮九尾狐成仙吗?” “那不会。”邬辞砚道,“如果九尾狐做不了神仙,也是她自己不努力,自己没天赋,辜负了月华上神的好意。月华巴不得她一辈子待在沁安山别出来。” 温兰枝靠在树干上,头一歪,枕在邬辞砚肩膀上,风吹过来,吹得她打了个喷嚏,她揉了揉鼻子,继续靠在邬辞砚肩上。 “好了,太阳下去了。”慕蓉起身,她头发被吹得有些乱,拿下发带来重新绑了一下,“继续赶路吧。” 邬辞砚拍了一下温兰枝的头,把她变成兔子,塞在钱袋子里,继续赶路。 巨大的轰鸣声突然降下,连地面都跟着震了一下,两个人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是一个巨石,从山上坠落而下,朝着这边来了。 石头滚得飞快,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到了两人面前。 邬辞砚伸手一指,石头顿时定在那里,有惊无险。 慕蓉知道一个石头奈何不了他们,没有表现出害怕,温兰枝则是被吓傻了,等完全安全下来,才想起来要害怕一下,隔着钱袋和衣服,抓了两下邬辞砚的腿,在钱袋子里翻滚着。 邬辞砚把手伸进钱袋子里,捏了一下她的前爪,“别闹了。” 慕蓉疑惑地转过头来,“跟我说话?” 邬辞砚道:“跟鬼说话。” 慕蓉看到他伸在钱袋子里的手,明白过来。 邬辞砚又指了一下,石头顷刻碎成粉末。 “有些古怪。”邬辞砚道。 “是啊。”慕蓉道,正要开口,被邬辞砚打断。 “来,你看看有什么古怪。”邬辞砚把温兰枝从钱袋子里揪出来,另一只手托着她,强迫她面对石头过来的方向,“快动动脑子吧,你那脑子再不动就生锈了。” 第13章 话音刚落,温兰枝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四条腿都卖力地挣扎,两个大脚板轮流拍打邬辞砚的手心,发出清脆的声响。邬辞砚感觉怪好听的,就把手往她脚边又挪了挪,温兰枝更生气了,拍得更卖力了,声音更快更清脆了。 慕蓉扶额,无奈道:“你们两个别玩儿了。” 又一个石头飞出山崖,顺着刚才那条路滚了过来,打断了几人的说话。 邬辞砚刚把温兰枝放回钱袋子,两个三个四个,八、九、十、十一、十二个石头全都飞下来,从四面八方,滚过来。 邬辞砚抬手,升起四道坚固的岩墙,石头砸上来,发出巨响后,四分五裂,瘫在地上。 慕蓉道:“真是神了,这些石头这么大,竟然没有一个被树卡住,连碰都没有碰到,这些石头滑落的道路,像是完全设计好的一样。” 邬辞砚道:“不然怎么说,凡人进得来,出不去呢。” 慕蓉看着邬辞砚腰间的钱袋子,担忧道:“兔子容易受惊,这么大的声音,她动也不动,别是被吓死了。” 邬辞砚道:“我用法术堵住了她的耳朵,再说,就算再笨,好歹是妖怪,哪能那么轻易就被吓死。” 慕蓉大声喊道:“经过这一遭,她以后怕是不敢再跟着你了。” 邬辞砚平常音道:“那可说不准。” “你说什么?”慕蓉大声问道,“你大声些,杂音太大了,听不见。” 邬辞砚大声喊道:“我说!她不跟着我最好!烦死了!回去我就把她送走!” 慕蓉喊道:“那不如给我吧?我想要!” 邬辞砚顿住,随后认真地摇了两下头。 慕蓉笑了一下,不再调侃。 外面杀声震震,温兰枝在钱袋子里悠然自得,邬辞砚的体温很凉,让钱袋子里的温度也降下来,温兰枝蹭了两下邬辞砚的腿,感觉整个身体都凉下来了。 她探出头来,外面的石头已经停了,岩墙也被放下了。 邬辞砚低头,看着她,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温兰枝用爪子刨了两下他的手。 邬辞砚笑问道:“你担心我?” 温兰枝点头。 邬辞砚笑意更甚,“瞎担心。” 慕蓉叹了口气,道:“我刚才还想着,如果顺着石头过来的地方走,应该能找到紫铜洞洞主,结果四面八方的石头都过来了,现在我们应该上哪去找?” 她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一声喊:“几位好身手!” 山头上出现了个人。 邬辞砚道:“这就是紫铜洞洞主时居。” 慕蓉诧异道:“你为什么认识她?” 邬辞砚道:“说来话长。” 慕蓉道:“那她为什么不认识你?” 邬辞砚道:“呃……以前也认识,说来话长。” 时居看两个人竟然聊起来了,完全没有理她的意思,气上心来,“好哇!竟敢不把本洞主放在眼里!来人!给我……” “并非如此!”慕蓉喊道,“洞主息怒,我们刚才并不知您的身份,给您赔罪。我乃天上的慕蓉上神,这位是妖王邬辞砚,我们二位有事相求,听说月华上神已经飞书给洞主了?不知洞主可有收到?” 寂静响彻云霄。 两方久久相望,却无一人开口。 时居思索,她是收到月华送来的一封飞书,但她早已打定主意要与月华恩断义绝,本来以为月华今日回来,会好生跟她说说情,她昨晚想了很久,是要把他杀了还是放他走,但那厮竟然只托了一封信,完全不见人影。 此刻,月华的朋友赶来,是否要接待? 好像没得选,就算她能打过慕蓉上神,也打不过邬辞砚。 她道:“那就进洞里来歇歇脚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本洞主和月华上神半文钱关系也没有,不要以为你们是他的朋友,我就会帮你们忙。” 作者有话说: ---------------------- 第12章 时居驾马走在前面,小妖怪们跟在后面,邬辞砚和慕蓉跟在最后面。 下午风凉,温兰枝休息够了,就出来和他们一起走。 慕蓉转过头来,看着邬辞砚,等着他解释。 邬辞砚之前当通缉犯,天南海北逃命的时候,来过这里,所以他对这里的石头阵很熟悉。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正是紫铜洞最鼎盛的时候,时居的弟子围在山上,人山人海,看不到一个空隙,尽管他有百分百的胜算,也看着心惊。 不过,幸好,当时时居忙着对付月华,根本没看到他。 他使了个法术,让月华受伤,救了时居,当时就是想做,就那么做了,没想什么后果。却不想被时居看出来了,知道是他施法救人,就把他当救命恩人请进紫铜洞去做客。 后来月华因为从沁安山逃得匆忙,被几个神仙注意到了,查出他之前经常来往沁安山,编造了许多故事。他这才不得不给了时居一个身份,尽管是很荒谬的身份,但好歹保了时居一条性命。 时居因为这件事,对邬辞砚百般感激。两个人本来聊得好好的,还说好一起再住一两个月,结果晚上喝多了,不小心说了不该说的,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时居认识天上的神仙,即便不睦,他也不敢赌,就给紫铜洞所有的妖怪下了邪术,抹去一切和自己有关的记忆,连夜逃跑。 总之是很狼狈的经历,所以从未提起。 “照这么说,锦玉现在在时居手里,有你一份功劳。”慕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诶,你可以让她恢复记忆啊,说不定人家看你是救命恩人,就乖乖奉上锦玉了。不过你这酒品也是够差的,喝多了什么都说。” 邬辞砚道:“是差,所以我从那以后就戒酒了。” 邬辞砚转过头,注意到温兰枝面色不太好,敲了一下她的脑袋,“想什么?” 温兰枝小声道:“我以前听和我一起练舞的姐姐说,她之前月圆的时候,会和心上人在月下饮酒。” 邬辞砚好笑道:“谁是你心上人?别顺杆爬啊。” “我说你是我心上人,又没说你的心上人要是我。”温兰枝立刻道,“我为什么不能把你当心上人?” 她少有这样口齿伶俐的时候,邬辞砚喜欢她这样,抿了下嘴唇,装作无奈的样子,妥协道:“好吧好吧,下次单独和你喝,好了吧?” 温兰枝开心得笑出声。 慕蓉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人,“哇哦~心上人哦。” 邬辞砚得意道:“你想成为兰兰的心上人,有机会吗?” 慕蓉看向温兰枝,“枝枝,你不能多几个心上人吗?” 几个人没说几句,注意到前面的队伍停下了。 两个小妖怪过来,领着他们进洞去。 洞里总的来说不算明亮,只有一些火把照明,邬辞砚想起来三百年前来的时候,被一两百个妖怪簇拥着,据说是因为前来投靠的妖怪太多,光将军就封了一百多号,还有许多无名无姓的小妖怪,在洞后面住着。 后来因为妖怪实在太多,还在山上开垦荒地,种菜养禽。 三个人走到最里面,只有三张桌子,时居在最上方的主桌坐着,她原本以为只有两个客人,所以只准备了三桌饭食,正当她打算让第三位客人随便挤一挤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邬辞砚看她盯着温兰枝,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温兰枝面前。 时居站起来,眼睛嘴巴都睁得大大的,都能看清她眼白里杂乱的红血丝了。 她一步步郑重走来,拨开邬辞砚。 邬辞砚刚抽出腰间的短刀,却听她郑重地叫了一声:“恩人!” 邬辞砚:? 温兰枝:? 慕蓉:? 她握住温兰枝的手,低头,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又叫了一声,“恩人、恩人,我曾到处去找你,我听说你被天上的神仙带走了,我去问过月华,他说让我不要多管闲事,恩人,我、我……” 温兰枝满眼茫然:“姑娘,你认错人了。” “姑娘?”时居怔住,随后笑起来,“恩人不愧是恩人,一眼就识破了我这变化之法,是,我是女子,恩人……不记得我了?” 她将温兰枝的手攥得更紧,“当年,我和月华斗法,险些被他杀害,是你出手救了我,我还用石头阵险些伤了你,多亏你,他在沁安山和我们打闹的事传开了,神仙们顺藤摸瓜摸出了好些事,他才不得不留下我一命。我请你来洞里做客,我们喝酒夜谈,你却为何不告而别?” 慕蓉听得两个眼睛大小都不一样了,她质问的眼神看向邬辞砚,“这个故事好耳熟啊,好像一刻钟前刚刚听过。” 邬辞砚更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温兰枝轻轻抚摸她的脸颊,看着她哭,自己也想哭。 她道:“洞主,你真的认错人了。我连剑术都不会,怎么可能救你呢?应该是邬辞砚救的你吧?” 第14章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道,“今日是我与邬公子第一次见面,怎么会是他救了我!一定是你,我不会记错的。” 温兰枝道:“你记错了,我没失忆。” 时居道:“你失忆了。” 温兰枝道:“我没失忆。” 时居道:“你失忆了。” 温兰枝道:“我真的没有。” 时居道:“不,相信我,你一定失忆了。” 温兰枝:“……”好吧。她失忆了。 她揽住温兰枝的肩膀,“恩人上座,是不是认错人了,一试便知。我知道恩人酒量很好,两坛下肚面不改色,我们试试就知道了!” 邬辞砚想拦,但看时居这么激动,他还真的不好拦,还是让温兰枝先试试吧,说不定她神识缺失前真的酒量很好呢。 一碗,两碗,三碗……八碗酒下肚,温兰枝只是脸上有点泛红,脑子看着还是清醒的。 “好!”时居激动得再倒一碗酒,“恩人请。” 邬辞砚和慕蓉面面相觑。 是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一出,如果温兰枝真是时居的恩人,那后面很多事就都好办了。 但邬辞砚敢保证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而且即便自己的记忆出错了,那也不可能拥有温兰枝的记忆啊。除非…… 三坛酒下肚,温兰枝真的醉了,邬辞砚时时刻刻关注着她,刚才,温兰枝在一声声叫好中失了心神,被夸得一杯接一杯,这会儿醉了,耳边逐渐听不见那些夸赞声,眼睛里就只剩了邬辞砚。 她站起身,走下台阶。 时居连忙上前迎接,怕她摔着,“恩人,你要去哪?” 温兰枝拨开她,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正好摔在邬辞砚面前。 邬辞砚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撑着站起来,盯着邬辞砚,然后弯腰,亲了一下他的嘴唇。 邬辞砚一怔,那张脸在自己眼前放大的时候,他竟然忘了躲开,接着,温兰枝因为喝醉向后倒去,邬辞砚一把拉住她,让她往前,倒在自己肩上。 时居最有眼力见儿了,连忙吩咐:“快!快给恩人和邬公子找一间洞居住,要那种床大的。” 邬辞砚:“……” 行吧,反正在天上他俩也天天住在一起,温兰枝是时居的恩人,他是时居的恩人的夫君,行,熟人好办事。 邬辞砚立刻就接受了这件事,只要能拿到锦玉,什么都行,谁的夫君谁的娘子都行。 邬辞砚道:“还有一件事,想请洞主帮忙。” 时居大手一挥,“恩人的心上人就是本洞主的心上人,有事尽管说!” 邬辞砚:“……” 行吧,只要能拿到锦玉,谁的夫君谁的娘子都行。 邬辞砚道:“我们此来,是为了锦玉。” “好说。”时居占了这锦玉快两百年,到现在都没参透用法,留在这也没用,“去取锦玉!” 她转过头来,笑呵呵道:“不过我也不知道用法,邬公子要是研究透了,也请借我用用。” 邬辞砚点头,“好。” 不一会儿,小妖怪就回来了,双手捧着一块洁净的玉石,泛着幽幽的蓝光,在这样看不到阳光的洞里更加明亮,好像破碎的月亮。 时居接过,递给邬辞砚。 邬辞砚伸手去拿,没拿动,他也不好意思硬抢,但也没有松手的意思。 时居看着他发怔,半晌,回过神儿来,松开手。 邬辞砚问道:“洞主有难处?” 时居问道:“邬公子,我们是不是认识啊?” 邬辞砚一噎,道:“洞主说过,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怎么了?” 时居道:“没什么,就是刚才突然心悸了一下,看着邬公子,就觉得很眼熟。” 邬辞砚看着锦玉,难道是这东西起作用了? 他把锦玉递给时居,“洞主再拿着试试?” 时居接过,握在手心里,几个人耐心的等着。 等时居再次交出锦玉,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 邬辞砚问道:“怎么样?” 时居道:“没有了,什么都看不到了。不知道这锦玉是怎么回事,很奇怪。” 邬辞砚道:“也许真的认识,曾经的某个瞬间,见过面吧。敢问洞主当年为何要讨来这块锦玉?” 时居道:“我总觉得恩人当时不是不告而别,她一定跟我说了什么,是我不记得了。后来月华跟我说,他感觉我中了邪术,我这才知道,我真的忘记了。” 邬辞砚问道:“你用什么跟他交换了锦玉?” 时居道:“义子的身份。” 他们初见的时候,时居就穿过一身男装,后来,月华为了自己的名声,就让时居穿了两百年男装。但是今天,锦玉交出去了,时居也不想再穿男装了。 也许是见到恩人太激动,也许是这些话闷在心里太久,她竟然情不自禁说出来了。 慕蓉站起身,走到她面前,道:“反抗是对的,这个交易并不公平。” 作者有话说: ---------------------- 第13章 邬辞砚抱着温兰枝,跟着领路的妖怪在蜿蜒的洞中走。 这里很绕,稍不注意就会走错路。 这里的每个石门上,都刻画着花纹,样式新奇,看着不像是装饰,倒像是符文。邬辞砚从前没有见过。 按说他走南闯北,什么样的符文都见过,不管是好的坏的,刻在门上还是画在纸上,他基本都能一眼看出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认不出的符文,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顿住步子。 前面的妖怪听到脚步声停止了,转过头来。 邬辞砚问道:“这门上的是什么?装饰吗?” 领路的妖怪道:“是月华上神之前刻在门上的,说是月华咒,保平安的。” 每个神仙都有属于自己的咒术符文,把他们的符文刻在墙上,或是画在纸上贴起来,就表示对他们的信仰。只要把符文画对,也会产生相应的效果。比如慕蓉上神的慕蓉咒是驱邪祟的,把她的符文刻在门上,普通的小鬼和怨灵就进不来了。 “不对啊。”邬辞砚退后两步,仔细看了看,断定道,“我见过月华咒,这很像,但不是。” 领路的妖怪道:“邬公子记错了吧?这扇门里是洞主的藏宝阁,是月华上神亲笔画的,绝对不会有错。” 邬辞砚没再说话了,抱着温兰枝继续往前走。 他大概知道那是什么了。 他刚把温兰枝放到床上,温兰枝就醒了。 他挑眉,道:“好酒量,都这样了还能醒。” 温兰枝抓住他的手,问道:“你去哪?” 邬辞砚道:“不去哪,陪你睡觉。” 温兰枝问道:“你会陪我多久?” “呃……”邬辞砚想了一下,“陪到你睡醒。” 温兰枝不依不饶地问道:“我醒了你要去哪?” 邬辞砚道:“不知道,你醒了再说吧。” 温兰枝道:“那我醒了。” 邬辞砚被她胡搅蛮缠的劲儿逗笑了,道:“我困了,你陪我睡吧。” 他躺下来,和温兰枝并肩,任由温兰枝搂着他,缠着他。 温兰枝偷偷摸摸地把眼睛露出来,盯着他,盯着他脸上若隐若现的鳞片,盯着他下巴上尽管已经很认真修理但还是会冒出来一点的青色胡茬,盯着他眼角的疤,盯着他已经闭上的眼睛。 温兰枝道:“我一直揣揣不安,怕你不见了。” 邬辞砚道:“是惴惴不安。” 温兰枝:“……”她蹬了邬辞砚一脚,听到邬辞砚装模作样的痛呼声,总算是满意了,闭上眼睛,睡觉。 邬辞砚小声道:“没文化。” 温兰枝又蹬了他一脚,他闭嘴了。 兔子脚板大,爱蹬人,他都习惯了。 兔子喝醉了,说话的思路更清晰了,会用成语了,虽然用的是个错的,胆子也大了不少。邬辞砚转过头,他觉得,他更喜欢这样的温兰枝,就好像已经恢复神识了一样,是个爱闹腾不讲理,又有点可爱的小妖精。 身旁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温兰枝睡着了。 邬辞砚侧身,看着她,薄唇轻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道:“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呼吸声依旧平缓,没有人理他。 他摸索出锦玉,放在胸口的位置,紧紧盯着温兰枝。 没有心悸,没有突然闪过的画面,什么都没有。 他失望地垂下眼眸,将锦玉放回钱袋。 难不成除了执念,他还丢了别的东西?比如……兔子? 慕蓉推门而入,面上带着慌张。 邬辞砚被温兰枝挟持着,起不来,只能艰难地做个噤声的动作。 慕蓉走上前,轻声道:“你我刚走,时居就掀了桌子,我刚才回去想问一些事情,就看到她在宴席上大喊大叫,旁边的妖怪都不敢说话,动也不敢动,接着,她下令杀了一个做菜的厨子。” 第15章 邬辞砚:“为的什么?” 慕蓉道:“她觉得今天的菜不合适,这么重要的客人来这里,竟然用这样的饭食接待。” 慕蓉看他半点也不惊讶的样子,问道:“她一直是这个脾气吗?” 邬辞砚摇头,道:“不是,她人很好。活泼爱笑,善良,从不残杀无辜。” 他说完,叹了口气,轻轻拍拍温兰枝的胳膊,把她的四肢从自己身上拿下来,蹑手蹑脚地坐起来,道:“你来的路上,看到那些符文了吗?” 慕蓉道:“什么符文?我没注意。” 邬辞砚道:“那你出去注意一下,刻在门上,每扇门都有,我这扇门也有。” 慕蓉疑惑地起身,打开房门,看了一下,很眼熟的符文,像是在哪里见过,但非要说是什么,说不上来。 邬辞砚走过来,看向旁边的小妖怪,“拿笔来。” 小妖怪小跑着去取了笔来,递给邬辞砚。 邬辞砚把月华上神的符文画在门上,刚画好,便透出金色的光芒。 慕蓉反应过来,“这是月华上神的符文?但不像啊。” 邬辞砚道:“月华在他的符文里多画了几笔。” 每一个符文皆有破解之法,随便改变一下,就会有不同的功效。 慕蓉思忱道:“月华加的第一笔,破除了符咒的功效,第二笔,改正为邪,不仅不能让符咒生效,反而让人梦魇缠身,不得安宁。一张符文的功效是微乎其微的,但这么多符文刻在一起,这么多年,早就让人迷失心智,行迹疯魔,难怪紫铜洞一年不比一年。” 慕蓉转脸看他,“你可有法子?” 邬辞砚叹了口气,扶额道:“我想救她,当年,好歹朋友一场,你没听她说吗?她曾托关系去天庭寻……呃不管是寻谁,总归是为了当年的情谊。但是……” “但是这么多年,她被符咒影响心智,不知道杀了多少妖怪,多少百姓,从前好歹只是收点买路财,也不多要,只要一个铜板。现在,怕是能留下一条命都是走了八辈子的福运了。月华就是想她被逼疯,想让她自己毁灭自己,等她酿成大祸,月华再出来,大义灭亲。”邬辞砚抚摸刻在墙上的符文,刻肌刻骨,难以转圜。 慕蓉领悟了他的意思,接话道:“如今这件事就算是败露了,月华上神不过是名誉扫地,毕竟他的孩子是九尾狐的后代,又不是普通的狐妖。但紫铜洞洞主,一定不得善终,她要为这么多年做错的事付出代价,再多的不得已,都不是借口。” “有一个办法。”邬辞砚拍了两下石门,两个人走进去。 温兰枝翻了个身,继续睡。 慕蓉问道:“什么办法?” 邬辞砚道:“我让鹉老十布下了迷雾阵,月华这会儿还和鹉老十困在里面呢,我去杀了他。” 慕蓉道:“我不赞成。” 邬辞砚道:“我知道你不会赞成。” 慕蓉道:“不止是觉得你这样对自己的名声不好,我也觉得时居确实该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她痛苦,被她杀害的妖怪、百姓,也无辜。我知道我说这些,听上去轻描淡写,时居承受了两百多年的精神折磨,是我三言两语间无法体会的,但那些凡人,在死前也一定极其痛苦、绝望,这一点,是你能体会的。” 邬辞砚道:“那你道如何?” 慕蓉道:“月华该死,时居残害众生,也该死。”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 喊杀声震天响,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温兰枝还没醒。 慕蓉侧耳仔细听,道:“好像是在喊杀时居。” 邬辞砚起身,道:“符咒不仅影响了时居,也影响了这些小妖,提心吊胆两百年,悲愤痛苦两百年,此刻,根本不需要月华动手,只这些恨她入骨的小妖,也叫她死无葬身之地。我们快走,去救她。” 他在屋子里布下了屏障,防止有人进来,和慕蓉一起,冲了出去。 紫铜洞的妖怪所剩不多,加起来也不超过三百个,他们个个咬牙切齿,怒火冲天,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连在厨房烧火的伙夫都拿着两块柴火出来了。 时居从座位上站起来,拿出一根棍子,那棍子一看就是用白骨制成。 她冷声笑道:“你们以为能杀得了我吗?不想死的,现在放下武器,乖乖就擒!” 妖群中爆发出哄闹: “荒谬!暴君!我们不会再臣服于你!” “我的孩子、丈夫、母亲!全都死在你的石头阵里,被压成肉泥!此仇不报,我誓不出沁安山!” “你以为用性命要挟有用吗?” “你的孩子死了!就要让我们的孩子陪葬!” “别跟她废话!杀时居!我要给我家人报仇!” 妖怪们一拥而上,都很默契地避开了邬辞砚和慕蓉,他们站在旁边,看着猩红着眼、拿命拼搏的妖怪们,他们为这地下的白骨森森而战,为自己往后的幸福而战。 脚步声响在身后,邬辞砚感受到后面有东西靠近,他看着时居,没打算回头,他自有把握不会被伤,接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飞奔过来,听到一声熟悉的痛呼。 两个人慌张地转过身去,温兰枝提着剑,站在两个人后面,她倒下去,被邬辞砚揪着衣领拽到怀里,后面,是一只拿着棍子的低矮老鼠。 邬辞砚蹙眉,要去抢棍子,“你……” “恩人!”时居看温兰枝倒下,惊叫道。 “呃——”时居走神了,一柄剑穿过她的胸口。 作者有话说: ---------------------- 第14章 时居拔出胸口的剑,回头一棍子敲下去,那妖怪一命呜呼,手里的断剑掉在一边。 邬辞砚飞身进入包围圈,一把扯住时居的胳膊,化作云雾,溜走了,慕蓉紧随其后,跟着他出了紫铜洞。 两个人选在山顶落脚。 温兰枝挨的棍子没打在头上,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她刚落地,就转过来,拉住时居的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止住了。 时居深吸好几口气,胸口的伤流了点血便迅速愈合。 邬辞砚问道:“不死之身?” 时居调整了一下气息,道:“是,之前情好的时候,月华给我的。” 邬辞砚看了一眼慕蓉,慕蓉也看了他一眼。 按照月华的尿性,他肯定巴不得时居赶紧死了,美色没了,还可以再找,名声没了,那可是真的没了,他绝对不会真的给什么实质性的好处,月华咒是这样,不死之身也不会有什么分别。 邬辞砚道:“我跟她说一下月华咒的事情,你去天庭调出月华当年收义子的文书。” 慕蓉问道:“你想走正规流程让他身败名裂?” 邬辞砚点头。 时居站起身,握着骨杖的手微微颤抖,“什么月华咒?” 邬辞砚拿过温兰枝手里的剑,三两下,就在地上描绘出了图样,“这是月华咒。” 他将事情和盘托出。 许久,时居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邬辞砚问道:“他给你不死之身的时候,有要什么东西吗?” 时居站在原地,仔细地回忆着当时的经过,每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想不起来,她就拼命砸脑袋,砸得眼泪汪汪。 温兰枝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道:“没有,他只说想时时刻刻见到我,害怕我死了,他再也看不见了,他说,他会去天上为我求来不死之身,保佑我长生平安。” 她扑上前,死死抓住邬辞砚的胳膊,仿佛抓着一根藤条,一旦松手,就是万丈深渊。她看着他紧蹙的眉头,道:“我的孩子,是被我逼死的。” 邬辞砚扶住她。 她道:“月华说他忙,总不来沁安山,我想着忙就忙吧,我那么大个紫铜洞,还看不住孩子吗?可真的看不住,我一不留神,他就摔跤、磕绊,我教他拿笔,怎么也教不好,教他拿筷子,怎么都拿不对,我就打他,骂他,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她掩面痛哭:“月华偶尔来一次,让孩子背个诗,总是背不对。其实我和月华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我没有必要为他打孩子的,可我还是动手了,当着他的面就动手,他走了,我更是拧着孩子的耳朵。晚上躺在床上,我又想,我没必要这样的。” 她泣不成声,蹲下身,声音越来越小:“我刚怀孕的时候,我就想,我的孩子,不会背诗没事,不会习武也没事,健健康康就好了。我可以带着他满山捉蝈蝈,我传授给他我最厉害的石头阵,我不高兴了,就把孩子交给那些将军们,他们都是孩子的舅舅姨姨,总说以后要帮我带孩子。以后,孩子有没有爹都无所谓,有他们就行了。” “但是,我的孩子被我折磨死了。”她卧倒在温兰枝怀里,“那天,他一百五十四岁生辰,他自己站到悬崖边上,跟我说,他活不下去了,他从来不喜欢读书,但是不读书,就好像活不下去了一样,他一百五十四岁了,还是要被我管着,沁安山,像个怎么都走不出去的牢笼。我来不及劝他,也来不及救他。我在山底下找了好久好久,在第二个月的晚上,找到了这么一根骨头。” 第16章 “对不起,恩人……”她把脸埋起来,“恩人,我原本说孩子生下来,就认你做干娘……” 邬辞砚大概算了一下,他被抓上天庭那段时间,时居正经历丧子之痛没多久。她自己都这样了,还愿意去求月华。 他嗓子有些痛,闭目缓了好久,才压下去。 温兰枝道:“我当时答应你做孩子的干娘,是希望孩子能让你幸福,能让你快乐,如果这个孩子让你后半辈子都痛苦的话,我就不做干娘了,没什么对不起的。” 两个人皆是一怔,看向她。 温兰枝继续说道:“你才是我心里最重要的,如果你出了意外,我会很难过,我……”她不知道说什么了,半晌,憋出一句:“你要好好活着,就算是为了报答我。” “恩人!”时居坐起来,脸上还挂着泪痕,“你记起来了?” 温兰枝摇头,道:“没有,但我想,一定是这样的。以前的事情真的记不起来了,但以后,我会永远记住你。你也要记着我,要记着有个人,永远都希望你过得好。” “两个。”邬辞砚拍了一下时居的肩,“心上人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时居猛地抱住温兰枝,沾了血污的手紧紧贴着她的背,嚎啕大哭。 等她哭够了,邬辞砚蹲下来,问道:“你还想再见他一面吗?” 时居怔住,半晌,道:“见!我要骂他出出气!” 话说鹉老十已经在迷雾阵困了两天了,他现在非常怀疑,邬辞砚是不是已经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了,别等回到妖界皇城再想起他啊,那他和月华上神可能要死一个在阵里了。 月华也不是白痴,他来过沁安山太多次,闭着眼都能走到紫铜洞的位置,迷路在这里,显然是有圈套。 月华道:“我不理解,邬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鹉老十道:“我不知道呀。” 月华道:“再不出去,你我都要耽误大事,你只说出口在哪里。” 鹉老十道:“我不知道呀。” 月华道:“倘或邬公子不想让我来,我不来就是,为何要把我困在这里?” 鹉老十摊摊手,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邬公子只飞书来说要布迷雾阵,为了防止泄密,邬辞砚没有告诉任何人迷雾阵的破解之法,至于为什么要把月华困在这里,没人告诉他啊。 月华握拳,提剑,“杀了你,看出不出得去。” 鹉老十立刻变成鹦鹉飞到树上,怪声怪气地道:“月华上神,我好好跟你说,我们家公子在我们身上下了咒,我们死了以后,他立刻就能知道,倘若我真的死在这里,他就更没必要解开阵法了,你就真一辈子出不去啦!” “哈哈哈哈哈——”鹉老十突然笑起来,“其实用我一条命把你拖死也挺值的,我们家公子肯定讨厌你。来吧,来刺我吧,傻神仙,来啊,来刺我。” 月华青筋凸起,真恨不得一剑刺死他。偏偏这阵内束手束脚,飞也飞不起来,只有鹦鹉畅通无阻,而且只有邬家的鹦鹉畅通无阻,月华之前变化成鹦鹉想飞出去,也是徒劳。 月华喊道:“有本事!你就下来!” 鹉老十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哈哈,那你有本事,你上来呗!哎呦呦,不会上不来吧,蠢神仙,蠢神仙。” 月华收起剑,不跟他一般见识,没想到这鹦鹉反而起劲,喊得更大声了。 诶?等一下! 鹉老十突然想到什么,振翅飞起来。 再飞——再飞——哦——天呐—— 原来他可以飞出去啊!他之前一直不知道! 飞高了,发现那个阵只是一个半圆的小球,他们之前就是在那个充满雾气的球型屏障里转来转去,四处碰壁。 他回去要把这个秘诀告诉其他鹦鹉!他停在离那个阵法不远的树上,一眨眼,诶?阵法不见了! 月华看到鹉老十出去了,站在原地抬头看了好久,他还盼着鹉老十出去以后会想办法来搭救他。 显然是他想多了。 不远处,出现了一道耀眼的白光。 月华犹豫片刻,自言自语道:“走吧,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他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路上的迷雾越来越少,最后,总算是看清了路,从这里走出去,就是山顶了。 他快步踏出去,不等眼睛适应外面的明亮,胸口就挨了一脚,眼前,是瞋目切齿的时居。 他拍了拍时居的腿,“是我,你干什么?” 时居又是一脚,将他往远踹,“打的就是你!” 他猝不及防,被踢得头晕目眩,再睁开眼,看到了站在眼前的邬辞砚。 他立时起身,抽出剑,但没有指向邬辞砚,而是指向还要向这边来的时居,“泼妇,发什么疯!怎敢在邬公子面前放肆!” “我不介意。”邬辞砚道,“月华,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月华一怔,随后淡然一笑:“邬公子在说什么,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我应当没有得罪过邬公子吧。” “我呸!”时居大喊道,“你做的那些龌龊事,你以为邬公子不知道?你放心,我就算是下地狱,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月华怒目圆睁,指着她,气愤道:“时居!你休要出口猖狂!往日里,你欺压百姓,残害无辜,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了你,不惜揽下包庇之责!如今,你竟然出口诬陷!你且说来,我有什么龌龊事!” 时居正要说话,又被月华打断,他道:“既然你如此说,我也不想白担了这个污名,你敢不敢,同我去天上说!” “去就去!”时居道。 四人商量着就要去天庭,却被匆匆赶来的慕蓉打断。 慕蓉叫住邬辞砚,急道:“那文书上写的义子不是时居,是时宜!” 时居怔住,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时宜?” “是!”月华作揖,理直气壮地道,“我月华认的义子从来都是时居之子,时宜!这些年,我再没跟紫铜洞有瓜葛,也是因为义子已死,我也实在是瞧不上时居的做派,不告发你,是看时宜的面子!你却、你却蒙蔽邬公子,想要我身败名裂,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慕蓉道:“可我听其他神仙说,是紫铜洞洞主啊。” 月华道:“想来是神仙们记错了,是紫铜洞少洞主。” 月华拿出一张飞书,“我这就通传天庭,我们去天上辩!” 邬辞砚闪身去夺,那飞书已经燃起蓝烟,化为水汽。 此刻,怕是已经到了天庭。 作者有话说: ---------------------- 第15章 慕蓉的意思是,这么多年,天庭的人都知道是紫铜洞洞主,月华也默认,如今突然改口,说是少洞主,哪怕有文书,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圆过去的。 先去天庭辩吧,看能辩出个什么结果,不行了再让邬辞砚去天上闹。 邬辞砚道:“正好,你先跟着回去吧,我有别的事。” 慕蓉问道:“什么?” 邬辞砚道:“我得回紫铜洞一趟,留着那个邪咒在那里害人,剩下的妖怪只会自相残杀,要让他们知道,这么多年,是谁在害他们,不能让时居死了都背负骂名。而且,说月华下恶咒,也需要证据,我去搬一个石门再上天庭。” 慕蓉沉吟片刻,道:“你要知道,无论查下来结果如何,时居都保不下这条性命了。” 邬辞砚道:“我知道。” 慕蓉看了一眼坐在时居旁边的温兰枝,道:“那温兰枝呢?” 邬辞砚停顿片刻,道:“我带着吧,跟你去天上,我不放心。” “对了。”邬辞砚叫住她,把时居孩子的事情告知了。 都这个时候了,也不是想泄露什么隐私,而是不希望孩子的死背负在母亲一个人身上。从未出现过的父亲,看上去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做,什么错也没有,即便是定罪,也和他八竿子打不着关系。而母亲,定然会因为十足的愧疚,把责任全部揽到自己身上。 让她背着害死亲生孩子的罪名被处死,实在是残忍。 慕蓉听完,拍了两下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所以孩子啊,还是别轻易生。你想着生下来能自己抚养,撇清关系,实际上,孩子爹早算计着呢,不是你想撇清就能撇清的。等生下来了,就是一条性命,塞不回去了,清算的时候,还得带上这条命。孩子可怜,母亲也可怜呐——” 她走了,这片空地上只剩下了邬辞砚和温兰枝。 温兰枝刚才一直注意着他,注意到他情绪不大对,起身,问道:“时居是不是会死?” 邬辞砚沉重地点了下头。 过了一会儿,邬辞砚开口,道:“你肩膀上的伤怎么样了?” 温兰枝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道:“嗯?棍子吗?还好,有点疼,不过我挨惯了。” 邬辞砚道:“我不会被伤的,下次别冲过来的。能伤我的东西,你也挡不住。” 第17章 温兰枝知道他误会了,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根本没看到有人要打你。我听到外面有人喊杀时居,我就赶紧出来帮忙,在隔壁房间找到了一把剑,就拿过来了。我跑过来,前面那个老鼠还给我让路,我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他就打我了。” 邬辞砚道:“他可能以为你要杀他。” 他顿了顿,又问道:“你会剑术?” 温兰枝连连摇头。 邬辞砚问道:“那你拿着剑出来帮忙。” 温兰枝道:“她对我那么好,为她死了也好。” 邬辞砚心头一震,道:“你记得你之前说过什么吗?” 温兰枝歪头,问道:“什么?” 邬辞砚道:“我会永远记住你,你也一定要记住我。要记着有个人,永远都希望你过得好。” 他看温兰枝像个木头桩子一样待在那里,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太亲密了,轻咳两声,缓和了一下语气,道:“走吧,我们要去紫铜洞,把那些妖怪送出沁安山。” 说完,他已经率先提步走了。 温兰枝反应过来,小跑跟上,“他们自己不会走吗?” 邬辞砚道:“有可能走,但也有可能,他们会推举出一个新的洞主,没过多久,就会悲剧重演。至少,先把那些石头门拆了。” 邬辞砚回去的时候,紫铜洞已经吵起来了,果然如他所料,在选举新的洞主上出了问题。 一窝子炸药在一起,能商量出什么正常的主意。 邬辞砚刚进来,原本争吵不休的紫铜洞就安静下来了。 他牵着温兰枝的手一路走,躲在人群中的老鼠精看到他们朝着这边来了,吓得慌不择路,以为是来复仇的。 邬辞砚站在圈子中间,用法术在洞穴上画了一个月华咒,“这个是月华咒,这个洞里,任何和他不一样的咒术,都是恶咒,让人神志不清,心神受损,时间长了,有可能会因为过于痛苦而寻死。我明天会找人把洞弄塌,顺便把你们带走。” 妖怪们左右议论起来,但并无动作。 邬辞砚道:“明日清晨,炸洞的人就会来,不想出去的,就死这儿吧。”言罢,他走进去,卸下一个石门,又走出来,温兰枝要上来帮忙,被他用眼神赶到一边了。 走到门口,他又道:“对了,我在沁安山周围布下了结界,你们暂时出不去,明天早上会有人来带你们走,别着急。” “去哪里?”一个妖怪壮着胆子喊道,声音里发虚。 邬辞砚道:“去改头换面,重新做妖。你们现在这样出去,和妖怪社会脱节,也没有谋生的本事,怕是会四处闹事。你们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留在山里等死,要么明天早上跟着我的人走。如果明天中午之前还不赶到这里来会和,那就永远出不去了。” 躁动的妖群此刻安静得连吞吐口水的声音都能听见。 此刻,两个人的步伐就像是震天响的鼓声,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温兰枝看着地面,“哎呦!”她突然陷进去了。 邬辞砚退后两步,温兰枝扶着他的胳膊起来。 温兰枝抬头,这才发现两个人已经到了天上的云层里。 不远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的柱子有点飘了,左边的屋檐不太完整。不过大体还是可以的。 两个人进去的时候,时居和月华正辩到关键处。 就是那个文书到底作不作数,月华一直坚持说是个误会,自己觉得没什么,也就没出来澄清,没想到酿成大祸,试问,时居一个女子如何能收作义子? 而时居则是将当年的事情讲了个清楚明白,苦于没有证据。她提出洞中的妖怪可以作为证人,被审判的神官驳回,她洞里的妖怪都是她的手下,证明做不得数。 当时认义子的时候并没有举办什么仪式,义子本人也没出现,此刻是怎么也说不明白的。 邬辞砚扫视一圈,慕蓉不在。 一封正在传阅的卷轴递到温兰枝手上。 巴拉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温兰枝没看懂,但有一句看懂了:紫铜洞少洞主时宜,今朝收作月华上神义子。 她左顾右盼片刻,端起了神台上的蜡烛,点燃卷轴的一角,火势蔓延起来,将卷轴的一大半吞噬干净。 邬辞砚道:“快扔了,烫。” 温兰枝一着急,蜡烛和卷轴一起扔了,卷轴顷刻灰飞烟灭,蜡烛则是滚到了一个神官脚下,连着神官的衣袍一起烧了,那神官喊了好几声“水”,雨才落下将火浇灭,但也将那个神官淋成了落汤鸡。 两个人的争吵被打断了,所有人都朝着这边看过来。 很默契,没有一个人对这出闹剧做出点评,只有时居小声说了句“谢谢”。 月华闻言,不屑道:“幼稚。” 温兰枝也知道烧了卷轴不能毁灭证据,但能出口气。 那个湿哒哒的神官站出来,拱手道:“判官大人,事情已经明了了,时居指控月华上神下恶咒、篡改文书、蒙蔽众人一事并无证据,至于月华上神和时居的私情……这是家事,难以决断。但时居残杀无辜,逼死亲子之事已是证据确凿,辩无可辩。依我看,不如先处决了时居,月华上神之事容后再辩。” 判官没有说话,那个神仙又道:“像时居这样的毒妇,杀之已不能平民愤。更何况她还有不死之身,在下认为,不如关进锁妖塔,锁妖塔如今已无封印的妖怪,此毒妇,正好去做第一守塔大妖,她当得起。” 此话一出,众人都暗戳戳地看向邬辞砚。 这位神官,你是真敢说啊。 时居看着那位说话的神官,道:“我见过你,你来紫铜洞送过东西。” 她的目光在月华和那位神官之间来回徘徊,她揪住月华的袖子,“你认识他?” 月华离她远了些,故意做出一副惊恐的模样,仿佛怕她随时会发疯,“同在天庭做官,自然认得。” 时居发怔片刻,突然发出一阵极其扭曲、刺耳的笑声,她捂着脸,笑了好久。 她是慕蓉带上来的,故而都知道她是邬辞砚的人,此刻,邬辞砚站在后面,没人敢对这个“疯妇”问候一句。 泪水从指缝流出,她笑累了,全身因为情绪激动而发红,她倒在地上,“不死之身,你给我不死之身,不是什么为了时时刻刻见到我,是因为恨我,恨我毁了你的名誉,害你被神官耻笑,恨我不能活吞了这个孩子,不给你添麻烦。你恨我恨到骨子里,不想我就这么轻易地死去!你要揪着我的命,让我生生世世在地狱受折磨!不得转生轮回!” 月华平静地扫了她一眼,“你疯了,莫要胡说。当年给你不死之身,是情深义重。若非情深义重,我也不会给你画下月华咒,可你却自己篡改咒术,污蔑我。” “情深义重?”她扶着温兰枝的手,三番四次地想要站起来,终于在第五次成功了,她步步紧逼,“我们当年说好,只是露水情缘,从未拜过天地,也未曾立下过什么山盟海誓,我不会出去说,损害你的名节,你也无需给我什么好处。可你知道我有了孩子以后,还是要把我赶尽杀绝!后来我们断了联系,你又突然回来,给了我月华咒,又给了我不死之身,还给了我收作义子的文书,说要给我一段仙缘。我以为,你是悔过,谁想,你竟是复仇!” 月华面上并无波澜,道:“证据?” “我找到了!”慕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判官且慢!我找到了最初版的文书,上面写的确是将沁安山紫铜洞洞主收为义子!” 一声巨响,众神回头,是邬辞砚推倒了手里的石门,他道:“这是月华亲笔画下的恶咒,神仙的专属符咒要想改成反咒不难,但要想改成恶咒,必须神官本人画下或施法应允才行。至于这个恶咒到底是月华画的,还是时居改的,看一下上面的法术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 第16章 神仙咒改为恶咒,要么亲手画成,要么施法应允,否则咒术不成,如此也是为了保护神仙的名誉。 时居终日待在紫铜洞,并不知道这个规定。 如今最初的卷轴找到了,石门上的法术也验过了,皆可证明时居说的是实情。 慕蓉道:“神仙下凡作乱,理当削去仙身,堕入轮回。” 落汤鸡道:“不过是和一个九尾狐有点私事罢了,如何谈得上下凡作乱。” 慕蓉瞪着他,道:“用恶咒间接伤害了上千条无辜性命,这也是私事?” 落汤鸡道:“恶咒不过是让人心神不稳,如何害人性命?杀害无辜百姓,逼死幼子,不都是时居自己的主观意志吗?没有任何人强迫她!” 慕蓉道:“人之智思,因神以发。智短思敝,神不会也。神志是人能理智思考的根本,任何生灵要修炼成人,都要修成神志。他坏人根本,乱人修为,让紫铜洞千百名无辜妖怪,遭受两百年的精神折磨,这还不够恶毒吗?” 第18章 “心平气和,而有强毅不可夺之力。倘若她坚守意念,又怎么会动手杀人。慕蓉上神是在给这只妖怪找借口吗?这些妖怪们向来作恶多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据我所知,时居一直盘踞沁安山,过路人都要留下钱财,这和强盗有什么分别?月华上神不过是斩妖邪,除奸佞,即便方法不对,但做的事情是对的。”他越说越坚定,连自己都已经相信了这一套理论。 他转过身,义愤填膺地对判官说道:“上神,月华上神为了黎明百姓,忍辱负重,如果还要将他重罚的话,以后还有谁会冲锋陷阵呢?还望上神好好思量。” 慕蓉也转过头来,对判官道:“上神,我不同意这样的说法,时居做了再多的错事也应该交由天庭决断,月华贪图美色,欺瞒天庭,抛妻弃子,为了名声,不惜伤害千百条性命,这样的人,竟也可以说是为了黎明百姓?时居当斩,像月华上神这样阳奉阴违、狼心狗肺的东西,更是不能留!” 双方各执一词,争闹不休。 两位当事人根本插不进话。 审判的神官看了一眼月华,又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邬辞砚,清了清嗓,打断争执的二人,道:“此事还需考量,负责抄录的神官因抄录有误,着降一级,去南边的土地祠当差,时居残害无辜,罪不可赦,明日刮去不死之身,施以雷刑,魂飞魄散。月华关押在月华殿,三日后再作审判。” 时居垂下眼眸,无言以对。 “三日后会怎么审判呢?”温兰枝立即问道。 判官愣了片刻,道:“还需商议。” 温兰枝问道:“还有什么需要商议的?” 判官道:“月华上神功德无量,偶尔糊涂一次,具体要……” 温兰枝不理解,追问道:“从前功德无量的时候,难道没有奖赏过吗?既然奖赏过了,那就过去了啊,为什么要用别人的命偿还他的糊涂呢?” 判官道:“神仙行好事,哪来的什么奖赏,难道……” 温兰枝喊道:“他每天有漂亮的宫殿住,有好吃的果子吃,还有好看的衣服穿。这就是奖赏啊!否则天庭为什么是他住着而不是别人住着呢?” 判官被三番四次地打断,面上颇为不满,道:“能上天庭,是他潜心修炼的结果!和其余人并无关系。而且……” 温兰枝再次打断他,道:“如果和凡人没有关系的话,为什么又要给神仙修建神庙,既然没有关系,凡人为什么要上供,为什么凡间有那么多祭拜规矩,动不动就犯了忌讳?难道是因为他们吃饱了撑得吗?既然没有关系,那你们应该尽快托梦,告诉凡人不要再供奉你们了,否则你们白白受他们的供奉,却不管他们,不会觉得愧疚吗?” “是啊上神。”邬辞砚接话道,“不会觉得很愧疚吗?” 温兰枝又把问题绕回来了,道:“我想知道三天后到底应该怎么决断呢?月华会死吗?” 邬辞砚应和道:“是啊是啊,快跟我们说说,月华会死吗?” 判官道:“根据月华上神往日的功德来看,大概是不会的。” 温兰枝生气了,道:“所以你还是觉得,月华往日做的好事没有得到奖赏吗?觉得他获得的一切,都是因为好好修炼,而不是因为凡人喜欢他吗?那什么时候托梦告诉百姓呢?那些神庙还挺费钱的,我每次去,都要找我要好多钱呢。” 温兰枝不会引经据典,也不懂天上的律法,但她知道,怎么样是对的,怎么样是错的,如果天庭的律法连最基本的准则都没有遵守的话,她支持慕蓉姐姐当天帝,重新修改律法。 判官沉默了。 慕蓉道:“上神,此事理应就事论事,照看百姓是神仙的职责所在,不能因为尽到了职责,就免去惩罚。” 判官看向月华,月华平和地站在原地,闭目养神,仿佛一切于他如浮云。 判官又看向温兰枝,道:“那就依照温姑娘的意思,三日后削去仙身,堕入轮回。” “为什么是我的意思?”温兰枝不依不饶,“你们天庭没有法律吗?你们天庭的法律应该怎么判?” 判官停顿片刻,道:“依照天庭律法,三日后削去仙身,堕入轮回。” 邬辞砚道:“削去谁的仙身?谁堕入轮回?” 判官有些不耐烦,道:“削去月华的仙身,堕入轮回。” 邬辞砚又问道:“当真吗?” 判官道:“当真。” 邬辞砚道:“好。” 月华依旧不为所动,时居则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 两个犯人被押下去,众人散了。 慕蓉道:“事情告一段落,有你的威压在,想来不会再有人捣鬼。你们要回妖界皇城吗?” 邬辞砚道:“先不回,我还有事。” 邬辞砚拉着温兰枝,往前走,一刻钟后,两人翻进了一个宫殿,里面的水池泛着热气,深色的池水泛着轻微的红色,旁边还有个放倒的青色瓶子,倾倒出源源不断的水流。 温兰枝伸手探了探,欢喜道:“哇噻!是温泉。” “嗯。”邬辞砚已经开始脱衣服了,“你受伤了,跟着走了一趟,也受累了,泡个温泉,好好睡一觉吧。” 她确实很累,累得浑身酸疼,脚底板更是疼得站都站不住,听到可以休息,她撑着最后一点毅力脱了衣裳,双腿伸入温泉,接着整个身体滑进去,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邬辞砚道:“今天谢谢你,你想要什么谢礼?” “嗯……”温兰枝认真思索起来,“我想要再跟着你一个月。” 邬辞砚干脆道:“好。” 他掏出白色的瓶子,冲温兰枝招了招手。 温兰枝逆着水流走过去,撩开最后一层遮拦,将白皙光滑的肩膀漏给他,上面鲜红的血痕,像是洁白的布匹被剪刀划开一样,惊心骇目。 邬辞砚毫不避讳地靠近她,给她擦药,两个人的头几乎紧贴在一起。 温兰枝道:“我可以再要一个东西吗?” 邬辞砚随口问道:“什么?” 温兰枝轻轻地、缓缓地,靠过去,绵软的脸颊贴着邬辞砚的鬓发,她往下滑,靠在他的肩膀上,看他没有抗拒,就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下去。 她道:“让我靠一下。” 邬辞砚侧过脸,嘴唇划过温兰枝的耳尖,他又立刻正过脑袋来,心中默念好几声“我要当君子”。 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声呸了一口气,当了这么多年妖怪了,突然要当什么君子呢。 不过他还是没有把头转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温兰枝的肩膀上,看着那个红色的血痂,轻轻碰一下,肌肤就会颤抖一下。 他什么念头都消了,静静站在那里,温暖流动的泉水从两人身体间的缝隙穿过,没有一个人想要再上前一步,堵住泉水的去处。 过了一会儿,温兰枝道:“今天宣布判决的时候,月华上神一点害怕悲伤都没有,他是不是不觉得自己会死啊?” 邬辞砚道:“应该是吧。” 温兰枝道:“你说天庭会放过他吗?” 邬辞砚道:“不知道,不过他一定会死的。” “为什么?” 温兰枝这话刚问出口,突然听到一阵整齐划一的步伐声,接着,听到了开大门的声音。 她从温泉里出来,扒着窗户往出看,险些惊呼出声,外面的人,竟然是月华! 她慌乱地又爬回来,差点磕着膝盖。 “啧。”邬辞砚扶了她一下。 温兰枝道:“他怎么在这里?” 邬辞砚道:“他在这里很正常吧,这里可是月华宫。” “啊?”温兰枝说完,双手捂住嘴,“你施隐身咒了吗?” 邬辞砚诚实地摇头。 温兰枝道:“那要是他发现我们怎么办?” 邬辞砚往后一靠,大咧咧道:“他本来就是要死的,发现了,就提前送他上路咯。” 温兰枝扒着他的胳膊,小声道:“我泡好了,我们回去吧。” 邬辞砚揽住她的肩头,坏笑道:“不好意思啦小兔子,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多住几天。” 温兰枝道:“为什么?” 邬辞砚道:“盯着他咯,万一他逃跑了,我们可上哪里去找他。你要是困了呢,我们就去偏殿睡觉,你要是还想再泡一会儿呢,我们就再待一会儿,反正他现在也没心情来泡温泉,肯定发现不了我们。” 他看着温兰枝惊慌失措的样子,揉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怕什么?有我呢!他要是敢揪你的兔子毛,我就把他的头发全薅光。” 他一边说着,一边薅了一把兔子尾巴。 然后被兔子不轻不重地蹬了一脚。 作者有话说: ---------------------- 第17章 两个人泡完温泉,跑到偏殿去,准备就寝。 温兰枝看到邬辞砚坐在旁边,拿着一张金色的纸,坐起来,爬过去,躺在他腿上。 第19章 邬辞砚写好后,两个指头一捏,金色的纸张燃起蓝色的火焰,顷刻化为灰烬,说来奇怪,温兰枝就躺在下面,一抬头就能碰到的位置,竟然半点热气也感受不到。 邬辞砚道:“好了,睡觉吧。” 温兰枝问道:“那个是什么?” “你不知道?”邬辞砚明显惊讶了一下。 飞书不止是神仙在用的,妖魔鬼怪,还有一些会仙法的凡人,都在用,是最基本的法术。 邬辞砚又找出一张金色的纸张,递到温兰枝手里,道:“坐起来。” 温兰枝起来,手里捏着纸张。 邬辞砚道:“你可以在上面写字,也可以掐诀、说话。” 他掰着温兰枝的手指,帮她摆好手势,道:“念我的名字,然后说你想说的话。记得要催动身体里的妖力。” 温兰枝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邬辞砚,我喜欢你!” 被告白的男人怔了一下,然后假装没听见一样,道:“放手。” 温兰枝松开手,那张金色的纸燃起蓝焰,一点都不烫,还有点冰。接着,邬辞砚头顶突然出现了一张金纸,飘飘然落下,邬辞砚接过,那张纸在他耳畔大声地道了句:“邬辞砚,我喜欢你!” 邬辞砚给了她一个卷筒,道:“这一卷有二十二张飞书,妖界到处都有卖的,用完了再买。如果你下次跟我传书,不想被别人听见,你就写字,念我的名字,在心里也行,催动妖力,松手,就可以发出去了。” 温兰枝接过,她拿着看了看,欢喜地塞在荷包里。 她转过头,看到邬辞砚愣住了,疑惑地歪头,问道:“你怎么了?” 手指触碰的一瞬间,邬辞砚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也是温兰枝,有时候穿着光彩照人的华服,有时候穿着粗布麻衣,每一个温兰枝,都朝他俯身,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就像他们此刻正在做的一样。 邬辞砚晃晃头,想起身喝杯水。 刚站起来,发现走不动,他的衣裳被温兰枝压在了腿下。 温兰枝往旁边挪了挪,邬辞砚抽出自己的衣服,钱袋子掉在地上,锦玉滚出来。 邬辞砚俯身捡起,拿在手里,看了好久,又看了一眼温兰枝。 什么都没有了。 怎么时灵时不灵的。 邬辞砚道:“兰兰,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 温兰枝把飞书递给他。 他没有去拿飞书,而是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加大身体接触。 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去喝水了。 温兰枝疑惑道:“怎么了?” 邬辞砚道:“我们之前好像认识。” 温兰枝道:“认识的呀,你救过我,你记得吗?” 邬辞砚道:“有点印象,记不清了,太久远了。” 温兰枝背过身去,不想和他说话。 突然,听到了大门打开的声音。 温兰枝屏息凝神,轻手轻脚地坐起来,走到窗边,和邬辞砚站在一起。 两个人没有开窗,只是听着。 像是有人从门口走到了正殿,应该不是月华,两个人在偏殿待了一天了,没见月华出来过。 温兰枝小声道:“你要不要施个隐身咒去看看?” 邬辞砚摇头,揪着她的后衣领,把她往床上带,“用不着,八成是商量着找机会逃跑的事,他们原本想着,等我回妖界以后,悄咪咪溜走,等消息传到我那里,早就人去楼空,都不知道上哪找去。但既然我在天上,那就没事,让他先跑一个时辰,他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温兰枝趴着,扒着床沿,问道:“如果有一天我逃跑了,你会来找我吗?” 邬辞砚停顿片刻,道:“不会,既然你选择离开了,我当然不会拦着你。” 温兰枝的嘴角调转了一个弧度,冷哼一声,拉上被子,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偏殿的床比较挤,两个人都侧着身,也背贴着背。 邬辞砚看她一个人卷走了所有的被子,知道她怕热又怕冷,懒得跟她计较。 旁边的兔子一直在动弹,似乎是嫌位置不够大,邬辞砚让了三次,第四次,无奈开口:“别挤了,我都快躺到床沿上了。” 温兰枝直接一个翻身,用肩膀把他推了下去。 邬辞砚摔在两个人的鞋子上,察觉到这个家伙是故意的,站起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把她连着被子都抱了起来。他听到温兰枝懵懵地发了个疑惑的“嗯”,没搭理,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在地上,被子一抽,只听“哎呦”一声,温兰枝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儿。 等她在黑暗中终于站起身了,邬辞砚已经卷着被子去床上了。 温兰枝气得要去拽褥子,结果第一脚踩到了自己的鞋子,第二脚踩到了邬辞砚的鞋子,下巴磕在床沿,摔下去了。 邬辞砚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就听到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 他掀开被子,探出头来,对着温兰枝伸出手,“没事吧?快上来。” 温兰枝一气之下,搂住他的脖子,狠狠往下一拉,两个人一起摔在地上。 邬辞砚磕到了头,他没顾上,捏了下温兰枝的下巴,“受伤了没有?” 他挥手把灯点上,“来,张嘴,说‘啊——’。” 温兰枝:“啊——” 邬辞砚仔细看了一圈,“行,牙没少。” 他摸了一下温兰枝的门牙,被温兰枝逮住机会,一口咬住。 他晃了晃,不敢用力,怕伤着她,用无名指按了一下温兰枝的下巴,温兰枝吃痛,放开了他。 这下真哭了。 邬辞砚后悔了,揉了揉她的脸,“哎呀你大半夜的不困吗?” 温兰枝眼泪流得更汹涌了,一抽一抽的。 邬辞砚起身要去给温兰枝拿药。 结果他发现起不来,衣服在温兰枝手里攥着,“干嘛?” 温兰枝哭嚷道:“你打完我就要跑……” 邬辞砚扯回自己的衣服,“谁打你了?我都没碰你好吗?” 他拿起自己的手指,道:“你看你看你看,这个牙印,是不是和你的牙一模一样。” 温兰枝道:“是你先摸我牙的。” 邬辞砚道:“是你先把我弄下床的。” 温兰枝道:“那你也弄我了。” 邬辞砚道:“行,那扯平行不行?你放开我,我去给你拿药。” 温兰枝放开他了。 “嘘——”邬辞砚突然捂住温兰枝的嘴。 脚步声,从正殿那边过来了,很快,就差跑起来了。 温兰枝屏住呼吸,一步,两步,三步……停在门口了! 邬辞砚的斩神已经拿在手上,他将腰间的短刀扔给温兰枝,谨慎地挪着步子,将温兰枝死死地挡在身后。 砰! 门破开了,三条绳索像利剑一样打进来,被邬辞砚一刀斩断。他劈过去,刀锋划破月华的衣袖,险些剐蹭到身体。 他脚尖一点,腾云直上,邬辞砚紧随其后。 月华矗立云层之中,再不像白天那么淡定,“我不明白,邬公子为何步步紧逼。” 邬辞砚冷笑道:“到底是谁步步紧逼,谁睚眦必报?” 月华道:“那九尾狐和你有何干系!” 邬辞砚掷地有声,道:“她是我朋友!” 温兰枝从偏殿出来,两个人已经在云层上打起来了,天兵冲进来,看到了穿着寝衣的温兰枝,手里拿着的长枪一时不知指向何处。 邬辞砚余光扫过来,腾出一只手,打下一层金光,挡在天兵四周,将温兰枝和天兵用一墙隔开。 月华并不想和他打,只想找空子溜掉,各种飞刀暗器不断,奈何邬辞砚速度太快,没一个打中的,反而被步步紧逼,逼得从云层上掉下来。 月华目光一转,注意到了温兰枝,他飞身朝着温兰枝这边来。 温兰枝手里握着短刀,条件反射地挡了一下,“哦!”手腕儿被弹得生疼。 让她打肯定是打不过的,不过这一挡足够了,邬辞砚已经赶到,一刀劈断了月华的剑,揪着他的头发往后扯,再一刀,斩断了他的脖子。 他转身的时候挡住了温兰枝,没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温兰枝也不爱看这些,转身回屋了。 邬辞砚把手擦干净就跟着进来了,他是倒着走进来的,正面太红了,不美观。 他脱掉衬衣,直接穿上外衣,转过头来,道:“好了,可以回去了。不过还有一件事。” “什么?”温兰枝不停地揉着手腕儿。 邬辞砚注意到,拉住她的手腕,转了一下,“这样疼不疼?” 温兰枝摇头。 邬辞砚道:“那就好,没伤到骨头。应该是扭到了,回去擦点油。” 温兰枝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邬辞砚道:“我要去送时居一程。” 他挽起温兰枝的袖子,看到手腕处肿了一大片,又想到她刚才抬手挡剑的样子,道:“你真不会剑术?” 第20章 温兰枝连连摇头,“没人教过我。” 邬辞砚“哦”了一声,又道:“我有些事情想单独问问时居,你就别去了吧,好吗?我把你送到慕蓉那里去,你去睡一觉,我很快就回来。” 温兰枝道:“好。” 作者有话说: ---------------------- 第18章 温兰枝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真是太困了。 醒来以后,发现头很疼,她敲了敲,还是很疼。 可能是还没睡醒,她倒在床上,继续睡,一直睡到头不疼了再说。 邬辞砚在刑场外面等了很久,等里面完全安静了,才进去,将时居的残魂收拾起来,直接到地府的转生殿。穿过前殿,跳过验身排号,径直走到最后一个关卡——转生桥。 走过去,就是凡间了。 他打开瓶子,一个缥缈的魂魄在瓶口晃荡了两下,钻出来。 她愣了好久,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邬辞砚道:“过了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你还有什么愿望吗?可以告诉我。” 时居勉强笑了一下,道:“没有什么了,谢谢,谢谢。” 邬辞砚道:“你魂魄受损严重,投胎以后,身上会有残损,可能是个瞎子、瘸子,或者哑巴。如果你不想投胎的话,等我走了,你可以自己选择。但无论如何,我们以后都是陌路人。” 时居低头,整理了一下情绪,笑着仰起脸,道:“我想过了,把日子过成今天这副模样,也是我识人不清,是我太天真,像个白痴一样。我需要为我的行为付出代价,我知道,我没什么好抱怨的。还有一缕残魂,已经很好了,很好了。” 她擦不干净脸上的泪,也止不住嗓子里的哭腔,“过了这个桥,世界上就没有时居了。” 邬辞砚抽出手帕,是温兰枝之前给他的,已经洗干净了,他递上去,道:“只是换个名字而已,你还是你。魂魄会在转世的过程中慢慢修复,尽管很慢,但总会重新完整的,几百次转生过后,还是健健康康的你。还有,月华死了。” 她努力扮出笑颜,可还是扬不起嘴角,她道:“谢谢,谢谢。我走了,我不想再沉浸在悲伤里了,这一世,快点过完吧。我走了。” 她又道:“对了,帕子能不能送给我?我想让它,陪我过桥。” 邬辞砚道:“我觉得可以,这个帕子是温兰枝的,她很喜欢你,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帕子能陪你过桥,她也会很高兴的。” “嗯,谢谢。”她用帕子擦干净泪水,“你们要过得好,你们一定要过得好。” 邬辞砚点头,道:“我们会过得好,你也会过得好。我还有个事情想问你。” 时居问道:“什么?” 邬辞砚道:“你恩人温兰枝,会不会使剑?” 时居愣了一下,道:“会啊。” 邬辞砚道:“好,谢谢,我知道了,你走吧。” 他看着她过了桥,消失在彼岸,确定不会再有什么变故,这才离开。 他到慕蓉宫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温兰枝还没醒。 她中间醒来过一次,跑到慕蓉床边,嚷嚷着外面在打雷,害怕,非要和慕蓉一起睡,慕蓉没办法,就分了她一半床和被子,帮她捂着耳朵,但没什么用,一直到雷刑结束,才又睡着。 慕蓉小声问道:“你要不要去睡一觉?” 邬辞砚道:“我十天半个月不睡都不成问题。” 慕蓉把手里的刺绣放在桌子上,道:“时居怎么样?” 邬辞砚拿起她的刺绣看了看,道:“还能怎么样,过了桥投胎呗,好歹是保住了魂魄。其实我还担心,你说人家会不会不想活着,我多管闲事。” “分人吧。”慕蓉叹了口气,“有的人躺在金堆里,都恨不得马上就死去,有的人就算每天只有一口馒头吃,也想活着。有人执念浅,有人执念深。我也不知道你这是行善事还是做恶事,但既然已经做了,剩下的,就让她自己选吧。” 邬辞砚道:“你这个帕子还没绣完?我上次就看你在绣这个。” 慕蓉抢过来,道:“我这叫精雕细琢。” 她说着又开始绣,“主要吧,我也不是天天有差事,没事的时候,打发打发时间嘛。与其绣那么多浪费布料,还不如做点精细活,节省材料,还能精进技艺。天上的男神仙对这些东西不屑一顾,我觉得还挺好玩的,可能因为,我是女子吧。” “诶——这还真不一定。”邬辞砚往后一靠,拿了个苹果啃,“这东西,男的就算想玩,也不敢承认,怕被嘲笑,实在想玩呢,就自己偷偷买,藏在家里偷偷玩,多可怜。” 慕蓉被他逗笑了,“他们只会跟你说,绝对不会有男人喜欢刺绣的。” 邬辞砚道:“诶,那他们挺狭隘的,世上的男人这么多,他们只能看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 邬辞砚突然坐起来,道:“既然你没什么事,要不再帮我个忙?” 慕蓉挑眉,道:“你又想干什么?” 邬辞砚道:“你们天上有没有那种能恢复神识的东西?最好能把记忆都找回来。” 慕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道:“那我知道你要干嘛了。” 邬辞砚道:“我是觉得,我们之前很有可能认识,既然参不透锦玉的用法,如果能让她恢复记忆的话,也可以找回之前的执念。” 慕蓉泼了一盆冷水,“很遗憾,没有。神识这种东西,时间长了还能自己长回来,但是神识里面的记忆,没了就是没了。你的记忆,还有时居的记忆,都是被过于强悍的法术遮盖,所以可以通过法宝刺激出来,但枝枝的记忆,已经跟着神识一起,灰飞烟灭了,完全找不回来。” 邬辞砚叹了口气,他也知道像温兰枝这种情况,补全神识是有可能的,但是找回记忆完全没可能,但还是不死心,想问一问。 万一他们曾经有个什么海誓山盟七世情缘什么的,只有他一个人想起来了,那多无趣。 搞不好人家小兔子就是看他好看才跟他玩两天,过几天找到更好看的人,就找别人报恩去了。 一张飞书飘飘然落下,邬辞砚接住。 慕蓉问道:“谁?鹉老十?” 邬辞砚道:“兰兰。问我还在不在凡间,在的话她想吃馄饨,让我给她带。” “她醒了?”慕蓉探头往里面看去,没有看到一蹦一跳的小兔子,“正赖床着的吧?” 邬辞砚起身,道:“行了,我去给她买馄饨。” “你亲自去啊——”慕蓉的语气颇耐人寻味。 邬辞砚摊摊手,道:“我弄坏了人家一条帕子,顺便再去买一条赔给她咯。” 邬辞砚刚走没多久,温兰枝就出来了,“慕蓉姐姐!我让邬辞砚回来的时候给我带馄饨,你吃不吃?要不要让他给你也带一份?” 慕蓉把刺绣收起来,道:“哎呀,我平时使唤他都使唤不动呢,还是我们枝枝厉害。那你叫他给我带一份儿吧,我也想吃。” “好!”温兰枝又抽出来一张飞书,跑回去写了。 慕蓉柔声喊道:“枝枝啊,我让人去给你买了几件新衣裳,你试试能不能穿,你们今天就要回妖界皇城了,我给你装了点钱,你好好拿着,别弄丢了。” “好!谢谢慕蓉姐姐。” 凡间不止有一个国家,也不止有一个皇帝,所以不止有一个皇城。 妖界不止有一个妖王,山黑和时居都可以算是妖王,分大小罢了,但是皇城却只有一个。 因为“皇”这个字,就是这个城的名字,邬辞砚之前不住这儿的时候,这也叫皇城,跟蒲城柳城岳城没什么区别。为什么取了这个名字呢?据说是因为,之前也有一个妖王在这里定居,那个妖王给这个城起名叫皇城,但是,后来那个妖王死了,城名没改,就一直这么叫了。 邬辞砚在这儿定居,是因为这里有现成的妖王宫殿可以住,虽然有点旧,翻修一下也能用。 皇城的妖怪们都说,他们的假皇城变真皇城了。 温兰枝听鹉十二说话正听得起劲,突然被揽住肩膀,往街道的另一边去了。 邬辞砚道:“咱们回来得正是时候,明天是妖界庆典,有很多好玩的。” “哇噻!”温兰枝开心地靠过去,和他额头碰额头,“妖界庆典?前几年庆典的时候,我们都要在酒楼里跳舞,只有跳完舞才可以出去。每次出去的时候,大家都回去睡觉了。” 邬辞砚道:“皇城的妖界庆典和你们那个地方还有点不一样,妖界庆典是妖界守护神的忌日,妖怪们会带着我的妖像去街上游荡整整三天,在走之前,要先到皇城来,由我亲手点亮妖像上的蜡烛,保佑妖界明年依旧太平。你们之前是不是只能看到花车,看不到点火啊?” 温兰枝兴奋得嘴巴都合不拢了,“那我今年能看到点火了?你能不能给我找一个好一点的位置,我想站在前面!” 第21章 邬辞砚啧一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光看有什么好玩的!你就不想和我一起站到高台上,点亮蜡烛吗?” 温兰枝心口一震,在那么多妖怪面前,在万众瞩目的台子上,和邬辞砚握着同一个火把,点燃一根蜡烛。 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她和邬辞砚站在一起。 她高兴得当即把头埋在邬辞砚怀里,两个长耳朵冒出来,在他胸口蹭啊蹭啊蹭。 邬辞砚捏了一下她的耳尖,软软的,再捏一下,还是软软的。 好摸,他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 第19章 皇城的人都很热情,温兰枝感觉,比之前酒楼那里的妖怪热情多了。 一路上,她收了好些礼物,新鲜的葡萄、桃子,还有一个超级大的西瓜,敲一敲,响呱呱,一听就是好瓜。 她一路抱着,邬辞砚好几次想帮忙,都被她拒绝了。 进了宫,几个小妖怪围上来,围得她都走不动道,西瓜一直往下沉,差点掉地上。两个没眼色的鹦鹉飞过来,一个落在瓜上,一个落在肩膀上,被邬辞砚赶走了。 一个有着大脑袋的妖怪凑过来,道:“嘿嘿,夫人把这个瓜给我吧,咱们宫里有一口井,瓜扔进去,过几个时辰再取出来,冰冰凉凉的,可好吃了。” “好呀好呀。”温兰枝把瓜递给他,他用脑袋顶着,大摇大摆地走了。 温兰枝抱完了西瓜,又把邬辞砚手里的篮子抢过来,继续抱在怀里。 邬辞砚挑眉,她是不抱个东西心里不踏实吗? 她看周围的妖怪都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突然反应过来,“哦!你们是不是想吃啊?随便拿!” “真的啊?谢谢夫人。” “夫人真好,那我拿一个。” “其实我们就是第一次见夫人,想多看看。” “就是,夫人真好。” 众人说着一人一个桃子开始拿,看篮子里的桃子就剩一半了,连忙收手。 那个鹦鹉又飞回来了,停在了温兰枝的篮子上,道:“夫人叫什么啊?” 另外几个鹦鹉看邬辞砚没赶,都飞过来了,在温兰枝头上肩上篮子里,围了一圈,都快停不下了。 温兰枝道:“我叫温兰枝。” 鹦鹉七嘴八舌地道:“一听就是好名字。” “真好听,和公子很搭。” “听起来像兰花。” “很香。” 一群妖怪一圈圈地往进挤,都快把邬辞砚挤出包围圈了,簇拥着温兰枝往宫里走。 “夫人你想住哪个宫殿啊?我给你收拾。”小妖怪道。 “咳咳!”邬辞砚很大声地咳嗽了一声。 小妖怪们愣了一下,连忙让开一个位置给他。 邬辞砚揽上温兰枝的肩膀,道:“她跟我住,你们没有事情做吗?平时不是挺忙的吗?” “哦哦哦,有事的有事的,我还有衣服没洗呢,夫人再见,公子再见。” “好的好的,走了走了。” 众妖怪一哄而散,头上的鹦鹉也飞走了。 邬辞砚翻了个白眼,道:“我平时不太回来,宫里也没什么规矩。你要是觉得他们不好,就让他们走开。” “挺好挺好。”温兰枝头一次被那么多人的笑脸包围,她想起来了琴夕姐姐,琴夕姐姐每次跳完舞也是被这样簇拥着,她之前一直羡慕,今天突然体验到了这种感觉,居然有点害羞,好不适应。 但蛮喜欢的。 邬辞砚感觉自己这句话真是多余,他低下头,看温兰枝快埋进篮子里的脸,别说脸了,连脖子都是红的,明显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他凑到温兰枝耳边,坏笑道:“兰兰的名字真好听。” “嗯……嘿嘿……”温兰枝快憋不住笑容了,她把篮子往邬辞砚怀里一塞,快步跑起来。 邬辞砚看着她的背影,喊道:“诶!你知道咱们住哪吗你就跑,诶!诶!兰兰!温兰枝!”他看叫不住,也迈开步子跑着追上去,和她并肩,给她指挥,道:“左转左转,对,前面路口右转。” “你别摔了。”他提醒道,“别跑得那么乱,来,跟着我的节奏,左脚、右脚、左脚、右脚,对,这样不容易摔。” 温兰枝跟上他的指挥,突然就忘了是因为什么在跑,只知道跑得好累。 终于跑到住所了,温兰枝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栽在台阶上了。她实在是走不动了,就算只剩下最后五阶台阶,她也爬不动了。 “那好吧。”邬辞砚拽着她的衣领,把她拎了进去。 这个方法是真好,拽衣领,一方面防止过于亲密,被人误会,一方面温兰枝是真喜欢这样双脚离地被人拎来拎去的。 他把温兰枝放到床上,道:“你要不再睡会儿,或者在屋里玩会儿,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晚上回来。” 温兰枝还在喘气,根本没有多余的嘴去回答他的话,这宫里太大了,用双脚真是不行,怪不得邬辞砚养了这么多鹦鹉,还是长翅膀好。 她喘着喘着就趴下去了。 邬辞砚把篮子给她放到手边能够到的地方,走了。 邬辞砚房间的布置,和温兰枝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她还以为邬辞砚寝宫的布置,会金碧辉煌,就像他本人一样招摇。实际上,他寝宫里并没有几件金灿灿的东西,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简朴,几乎没有什么摆设,好像只要能睡觉就可以了。 看上去好无聊啊。 她没什么事干,干脆变成兔子,跳到篮子里,吃葡萄。 吃饱了就睡,睡醒了继续吃。 等得时间太长,有点生气了,就踹一脚桃子,桃子砸下来,压住了她的腿,她又踹一脚,把桃子踹出篮子,掉到床上。舒坦了。 终于,实在是吃不动了,也睡不着了,外边的太阳也落山了,她从篮子里爬出来,打了个哈欠,又从桌子上拿了个苹果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 刚啃了一口,邬辞砚就进来了。 他做出一副很夸张的神情,慌张道:“你怎么!你怎么!怎么怎么……” 温兰枝疑惑地歪头,咽下了嘴里的苹果。 邬辞砚“哎呀”一声,道:“这可是毒苹果,我放在炼丹炉里,被毒药足足熏陶了七七四十九天,才炼成了这么一颗苹果!我专门用来毒老鼠的。”他手舞足蹈,差点笑出声来。 温兰枝怔住,手里的苹果掉在地上。 邬辞砚上前,给她把脉,“毒气入体,唉——” 他用力地叹了两口气,背过身去,努力憋笑。 温兰枝听罢,眼泪不受控地流出来,痛哭道:“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我不想死呜呜呜呜……我不想死……呜呜呜呜!” 察觉到自己的玩笑有些过分,邬辞砚连忙上前,蹲下来,道:“错了错了错了,我胡说的,我说着玩的。” 温兰枝一愣,随后一巴掌打在他胸口。 邬辞砚“哎呀”一声,站起来,要向前走,继续哄她。 结果她又是一巴掌打过来,离得有些远,没打到,邬辞砚主动伸出手,用手掌接住了她第二巴掌,然后又“哎呀”了一声。 温兰枝打一下,他哎呀一声。 打一下,“哎呀!”打一下,“哎呀!”打一下,“哎呀!” 温兰枝两个手一起上,左一下,右一下,邬辞砚两个手掌心一起接。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呀呀呀呀呀呀呀——” 好像那个拨浪鼓,打一下响一下。 温兰枝没忍住笑出了声,停手了。 “你看我手都红了,不生气了吧?”邬辞砚伸出两个手给她看。 温兰枝也伸出两个手给他看,“我两个手也红了!” 邬辞砚道:“我的更红。” 温兰枝道:“明明我的更红。” 邬辞砚的手将她的手覆盖,轻轻揉着,“好好好,你细皮嫩肉,你最红!” 邬辞砚拉住她的手腕,道:“我给你准备了东西赔罪。” “赔罪?”温兰枝疑惑道。 邬辞砚道:“你给我的帕子,我弄丢了。” 温兰枝撇撇嘴,“那个帕子我用了好久了。” 邬辞砚道:“那你看看我的礼物,再决定生不生气,好不好?” 温兰枝道:“好吧。” 邬辞砚拉着她走出去,从小妖怪手里接过纸灯,递到温兰枝手上。 行吧,她挺喜欢放这个会飞的纸灯的,以前还以为是用法术让它飞起来的,被酒楼的姐姐嘲笑了一番才知道,原来这个是凡间来的东西啊。 她看着纸灯笑了一下。 邬辞砚道:“许个愿。许愿你会有一条更好看的帕子。” “谁会许这个愿啊。”温兰枝轻轻推了他一下。 邬辞砚道:“那你想许什么愿?” 温兰枝捂嘴笑了一下,“才不告诉你。” 邬辞砚道:“好,那我帮你拿着,你许愿,许好了放吧。” 第22章 “你也要许。”温兰枝道。 “我?”邬辞砚暂时还想不到什么愿望,“那……我希望你能有一条更好看的帕子?” 温兰枝一顿,气得跺了下脚,“你不准许这个愿望。” 邬辞砚哭笑不得,“这么跋扈?我的愿望也要管。” 他看温兰枝气得不行,连忙道:“好好好,我换一个换一个。” “什么?”温兰枝问道。 邬辞砚道:“那哪能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两个人闭上眼睛,邬辞砚终于想到要什么了,在心中振振有词。 许完以后,睁开眼睛,看到温兰枝已经睁开了,道:“好了,放吧。” 温兰枝道:“我知道你许了什么愿望。” “什么?”邬辞砚问道。 温兰枝道:“肯定是要找回执念。” 邬辞砚转了下眼珠,道:“不对。” 温兰枝道:“为什么不许这个愿望?” 邬辞砚道:“因为我有新的执念了。” 温兰枝问道:“什么?” 邬辞砚道:“秘密。” 温兰枝“哦”了一声,放完了灯,准备转身回寝宫。 邬辞砚拉住她,“诶——你也太小瞧我了,就一个灯怎么能做赔礼呢?” 温兰枝疑惑道:“嗯?” 邬辞砚揽住她的腰,把她捞过来,“等着就知道了。” 远方天空,炸开一声响。 作者有话说: ---------------------- 第20章 烟火炸开,点亮一片天空,火光散开的一刻,隐藏在黑暗中的云层突然现身了。 此时,温兰枝才看明白。邬辞砚给她的赔礼,不止是将整个黑夜染上彩色的烟火,而是隐藏在黑暗之中,被一瞬间照亮的兔子云。 云层刚刚出现的时候,温兰枝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满心期待地等着烟火再次升空,万箭齐发,无数火球冲向天空,变成一朵朵燃烧的花朵,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她照亮了那片云朵。 “哇哇哇哇!”她拉着邬辞砚的胳膊,激动得蹦起来,“好漂亮的兔子云,我看到她的耳朵、鼻子,还有嘴巴啦!” 邬辞砚得意地仰起头,“我专门上去摆的。” “好厉害!”温兰枝的目光从天上移开,看着他被烟火照亮的面庞,也是五彩缤纷的。 邬辞砚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其实,我把你的帕子给时居了。她说想让那个帕子陪她过转生桥,我跟她说,温兰枝应该很愿意。” 温兰枝“哦”一声,“她对我那么好,我当然会答应!” 邬辞砚松了口气,道:“我以为,你会觉得我不重视你的帕子,擅自做主,随随便便就给人了。” “怎么会!”温兰枝喊道,“时居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再说了,明明弄丢了显得更不重视好吗?” 邬辞砚笑了一下,又道:“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也怕你想起时居伤心。但我又觉得,你们是朋友,你应该知道。” “不过。”她顿了一下,“你今天做这些,就是因为一条帕子吗?” 邬辞砚回正脑袋,道:“当然了,我看着像有求于人的样子吗?” 温兰枝咬了下嘴唇,不说话了。 邬辞砚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递到温兰枝面前,“给,我挑了好久。” 温兰枝接过,塞在袖子里,“我不会弄丢的。” “好。”邬辞砚接话道。 最后一炮烟花升空,响亮地收了个尾,云朵已经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了,天也蒙蒙亮了。 温兰枝打了个哈欠。 邬辞砚道:“走,去睡觉,晚上要给妖像点火。” 温兰枝前两天太累了,这两天觉特别多,刚躺下,就一觉睡过去了。 黄昏时分,她侧着身,一睁眼,看到桌子上放着两个红色的托盘。她吓一跳,以为是一盘子血,定睛一看,什么啊!是两身衣服。 转过头,旁边架子上还挂着两套红色的华服,上面缀着漂亮的珍珠宝石,亮晶晶的,腰间挂着宝玉流苏。她起身,上前,轻轻抚摸。 邬辞砚走进来,“醒了啊,换衣服吧。” “要穿成这样吗?”温兰枝问道。 邬辞砚轻笑一声,道:“不然呢?穿着寝衣去点火吗?” 门外的妖怪把脑袋探进来,道:“夫人别介意,来不及做新衣裳了,幸好每年妖界庆典的华服都会做两身,留一身备用,所以就把备用衣裳改了一下给夫人的,是男装改的,可能有点大。明年一定给夫人做一身!” 她脑袋能探得好远,像蛇一样,把温兰枝吓了一跳。 温兰枝拍拍胸脯,缓了下心情,笑嘻嘻道:“没事啊!我很喜欢!” 在上台点蜡烛之前,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祭祀神灵。 温兰枝不理解,“祭祀神明?妖怪们不是都很讨厌神仙的吗?为什么要祭拜?” 邬辞砚道:“这个祭拜嘛,当然不是祭拜妖界守护神,是拜慕蓉。” “慕蓉姐姐!”温兰枝两个耳朵竖起来,平时她的耳朵都是收起来的,但是刚才给她打扮的两个妖怪说,今天这个发型适合把耳朵露出来,好看的。 邬辞砚抓了一下她的耳朵尖,又摸了一下她耳朵周围的花环,道:“对啊,慕蓉作为神仙,不好来参加这种庆典的,她父母也不赞成,不希望她和神仙结仇。不过她平时经常来,她第一次来的时候,给我扛了一车桃树,飞来的时候掉了一路花瓣,妖怪们很喜欢,所以她之后每次出现都下花瓣雨了,妖怪们都盼着她来。” “哇!”温兰枝真想一辈子都待在皇城,妖王脚下,果然比她之前住的地方好玩多了,“我肯定很虔诚地拜,给慕蓉姐姐多磕头。” “那倒不用。”邬辞砚从抽屉里拿出两沓飞书,“慕蓉在庆典之前写了很多祝福语,好几百张吧,我们负责坐在后面,来一个照着念一个,念完烧掉。祝福大部分都会生效的,但是名额有限,所以大家都争着抢着,念完就没有了。” 温兰枝问道:“慕蓉姐姐也是神仙,她不会觉得我们的庆典很胡闹吗?” 邬辞砚把一沓飞书递到她怀里,道:“当然不会啦,天庭也有仙界庆典。再说了,我们不是为了庆祝神仙死了,是为了庆祝妖界活了。至于为什么守护神死了我们才能活,这是神仙需要反思的事情。” 两个人穿着华服,施了隐身咒,坐在神像后边。 其实这个隐身咒大可不必,大家都知道后面坐着邬辞砚,但为了逼真嘛。 庙门打开,温兰枝踮着脚尖往出看,外面排着好长的队,都排到天阶下面了。 头一个进来的,是一个有着狗耳朵的男妖,他跪下,拜三拜,他仰起头,两个眼睛红肿得不成样子,他道:“慕蓉上神,求您救救我母亲,我母亲病重在家,我提前三个晚上在这里排队,就是为了能治好她,我实在没办法了啊!求求您、求求您!” 邬辞砚在那一沓飞书里挑了挑,念道:“百病全消,无灾无难。”言罢,将飞书在一旁的蜡烛上点燃,飞书闪了下金光,化为灰烬。 “谢谢!谢谢!谢谢慕蓉上神!谢谢邬公子!”那妖怪激动得又磕了三个响头,被后面的人催促后离开了。 再进来的这个人温兰枝认识,这不是鹉十二吗?他也来求神啊。 温兰枝还真好奇,他会求什么呢,平时经常见到慕蓉,怎么不当面求? 他没有进来,而是冲着身后的妖怪挥挥手,大着肚子的妇人走进来,脸上带着喜色,她拈起香,对着慕蓉的神像拜三拜,熟练的样子,标准的动作,看着好像演练过好多次。 温兰枝手上拿的那个正好适合她,神庙内响起她清脆的声音:“顺利生产,母子平安!” 那妇人愣了一下,连忙磕头,说了好几个谢谢。 后面的妖怪炸开了锅,议论的话一声不差地传进了温兰枝耳朵。 “今年怎么还有女声?” “哎呀,夫人前天那么大阵仗进皇城,你没看见啊?” “我天天在家里我怎么知道啊,夫人什么样子?” “可漂亮了!我昨天专门堵到宫门口去看的,被公子赶走了。” “夫人,公子,听着就般配。” 邬辞砚拍了一下温兰枝的肩,指了一下下面那个姑娘。 “哦!”温兰枝回过神来,“飞黄腾达,步步登高。” 人群中传出几声笑,有人道:“哈哈,夫人害羞了。” “害羞了害羞了!” 温兰枝抿了下嘴唇,开始好好念飞书。 所有的祝福烧完以后,已经晚上了,要开始游街了,两个人坐着花车,从神庙一路到点火台。 期间,温兰枝一直开着马车的窗,往外面瞧,街市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花团簇拥,五彩缤纷,她道:“为什么路上这么多卖花的?” 第23章 邬辞砚道:“妖界传统,男女相好要送花,今天可是表白的好时机,当然有人趁机发财了。” “哇!那个是……”温兰枝看到白旭上神正高举着妖界的钱币,往人堆里挤,刚要打声招呼,白旭上神也看到她了,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 温兰枝转过头来,捂着嘴,小声说道:“我看到白旭上神了!” 邬辞砚双手环抱,道:“妖界庆典这天,各种奇珍异草都能在街上看到,好多妖怪找到珍贵花草都攒着,专门等到这一天高价卖呢,像白旭上神这么喜欢花草的神仙,当然不会错过了。不过他可不敢让别的神仙知道,你要是喊出来,他天界好神仙的形象就崩了。” 温兰枝问道:“那他为什么不化形呢?” 邬辞砚道:“我的地盘,当然不让神仙使用法术了,除了慕蓉,所有来这里的神仙都会被限制法力。” “那这么看来,白旭上神的花草比形象重要多了。”温兰枝嘿嘿笑道。 两个人站到高台上,装着邬辞砚妖像的马车正徐徐而来,马车停下,调转了个方向,妖像很高,比邬辞砚还高出许多。 温兰枝盯着看了一会儿,别说,妖怪们胡闹归胡闹,在雕刻邬辞砚这件事情上绝不马虎,几乎是一模一样,栩栩如生,感觉快要活过来了。她目光下移,看到邬辞砚怀里正在舔耳朵的兔子,突然红了脸。 旁边的小妖怪还解释,道:“夫人今年来得匆忙,实在是来不及雕像了,只能雕了只兔子,明年一定!明年给夫人雕两个,把今年的补上!嘿嘿嘿……” 温兰枝也嘿嘿两声,道:“没事没事,很好看的。” 妖怪递上火把,邬辞砚接过,他看了一眼呆呆愣愣只知道傻笑的温兰枝,道:“拿着啊夫人,别笑了。” “哦哦哦。”温兰枝连忙上前,和他一起拿着。 两人点亮了蜡烛,夜里虽然漆黑,但一路的街灯,一点不暗,一根蜡烛的光亮微不足道,却让妖群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声,像浪潮一样,层层后推,延绵不绝。 温兰枝看着那根蜡烛,笑了一下。她小声问道:“为什么是蜡烛呢?为什么不是一盏漂亮的花灯?” 邬辞砚也小声回答她:“我也问过这个问题,妖怪们说,因为昂贵又精致的花灯不是所有妖怪都买得起的,但所有妖怪都需要用蜡烛,我救了所有妖怪,所以是蜡烛,不是花灯。” 两个人嘀嘀咕咕了一会儿,一个妖怪走上前来,递上一封卷轴,“公子,我们有一个礼物要给你!” “什么?”邬辞砚接过,展开。 卷轴上画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但邬辞砚一眼就认出来了,“芩青果!” 那个让他找了三百年的东西,让慕蓉重新位列仙班的东西。 也是可以让温兰枝恢复神志的东西。 作者有话说: ---------------------- 第21章 邬辞砚仔细问道:“是哪里来的?” 递卷轴的小妖嘿嘿笑着,道:“公子整日在外面,有所不知,皇城都传开了,芩青果现身北方熙熙湖,许多妖怪都去取了,想取来献给公子,但我等实在是能力有限,取不到啊。” 旁边的妖怪补充道:“不止我们去了,凡间好多修仙道人也去了,但都命丧熙熙湖了。” 芩青果从没有固定的出现地点,也没有固定的生长环境,是所有仙草里最来去无踪的一种,也没有什么难摘的,只要能碰到就能摘,碰不到就没办法,纯看运气。之前还有好多凡人误食的案例,不过没有道行的凡人吃了以后不懂调息,无法吸收,也是死路一条。 如今,芩青果大张旗鼓地现身,又说难摘,莫非有诈? 不过也有可能是生长的地方太刁钻,大部分人过去连果子的身都近不得。 今天是个好日子,邬辞砚不想声张,将卷轴收起来,道:“多谢。” 鼓声响起来,台子下面一片群魔乱舞。 温兰枝被感染到,也手舞足蹈,又跳又笑。 邬辞砚抓着她袖子的一角,防止她闭着眼睛跳舞的时候摔下去。 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递到温兰枝手上,温兰枝睁开眼,是酒杯,邬辞砚也有一杯。 “去年怎么没有敬酒流程?”邬辞砚问道。 倒酒的小妖怪笑道:“是为了庆祝夫人来了,新加的流程。” 几个大酒缸被搬到路两边,妖怪们争先恐后地去盛酒。 邬辞砚静静等着,等所有人都有酒了,举杯,众人遥遥相碰,他侧过身,主动碰了下温兰枝的酒杯,一饮而尽。 旁边拿着酒壶的妖怪又给两人倒了一杯,“今天月色好,再饮一杯吧。” 邬辞砚没有推辞,温兰枝更是欢快,她还挺喜欢这个酒的,甜甜的。 他抬头,看向天上的圆月,今天的月亮确实漂亮,平时匆匆忙忙的,也很少停下来看看。 他举杯,道:“那,举杯邀明月。” 这句温兰枝知道! 她连忙举杯,快答道:“低头思故乡!” 妖群中安静了一瞬,随后爆发出一阵又一阵欢快的笑声。 他们也举起空空的酒杯,你一声我一声地跟着喊“低头思故乡”。 温兰枝懵懵地看着欢笑的众妖怪,疑惑地看向邬辞砚。 邬辞砚和她碰了下杯,道:“低头思故乡。”一饮而尽。 喝完了酒,邬辞砚把酒杯放到一边,他准备下台回去了,看到台下有个小妖怪在努力地递着什么东西,他走过去,是一个花环。 他接过。 小妖怪道:“公子,我编了好久的。” “好看。”邬辞砚当即戴在头上,和他头上那个金色的冠很相衬。 小妖怪兴奋地捂嘴,冲邬辞砚挥手。 邬辞砚起身,转过头去,发现温兰枝已经跳下台了,和大家一起挤在那个酒缸周围,拿碗舀着喝,旁边还有妖怪喝彩,喝一口夸一句,温兰枝已经在团团的夸奖声中迷失自我了。 邬辞砚无语片刻,跳下去护在她周围,防止她被推到缸里去。 邬辞砚浅尝辄止,温兰枝酩酊大醉。 一直闹到夤夜,才有人陆陆续续地回去睡觉,但周围的妖怪还是层层叠叠,明日所有人休息,估计要闹到天大亮了。 邬辞砚看温兰枝脚下虚浮,拉住她的手腕儿,转身一跃,脱离了包围圈,往宫里去了。 温兰枝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就落在宫里的地面上了,宫里做活的妖怪这会儿也还在外面没回来,此刻的宫里异常安静。 温兰枝扯了一下有点勒脖子的华服,邬辞砚给她脱下来一层,她又扯了一下,又脱一层,温兰枝觉得好玩,又扯了一下,邬辞砚不脱了。 他道:“那边那边,那边沐浴。” “哦。”温兰枝在他的搀扶下,左一脚,右一脚地迈进了屋里,又一脚踩进了温泉池。 “诶!”邬辞砚拉住她,“脱衣服啊!” 温兰枝酒量好,虽然已经烂醉如泥,但不至于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她东倒西歪地站着,笨拙地脱着衣服,嘴里还振振有词地提醒着自己下一步该脱什么。 邬辞砚真怕自己出去以后,她会一头栽进去喝个水饱。 正好,回来了一个女妖怪,她看两位在里面,赶紧要撒腿跑。 “定!”邬辞砚将她定住,道,“我给你解开,你过来给她洗干净。” “……啊?”女妖怪心说:你不是已经在洗了吗? 邬辞砚给她解开,她也不好多问,只好进来帮忙拉住了脱到只剩一件衬衣,要往里面跳的温兰枝。 邬辞砚要是不拉着点,她可能已经跳进去了。 邬辞砚看那个妖怪抓稳了,试探着松手,确定没问题了,叮嘱了一句“小心一些,别让她摔了”,然后就出去了。 参加庆典的妖怪们听说邬辞砚回来了,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女妖怪把温兰枝最后一件衣服也脱了,温兰枝抱住了女妖怪,四肢并用地趴在人家身上,女妖怪扯下她的左胳膊,她右胳膊又上来了,扯下她的右胳膊,左胳膊又上来了,没办法,只好抱着她,两个人一起进去洗。 温兰枝嘟囔问道:“今天喝酒的时候,大家为什么突然都笑了?” 女妖怪想了一下,知道温兰枝在说什么了,笑道:“因为夫人说错了啊,不是低头思故乡,是对影成三人。” “哦……”温兰枝打了个哈欠,靠在女妖怪身上睡着了。 女妖怪:“……”她要让邬公子给她发赏钱,这活太难干了。 第二日上午,邬辞砚给慕蓉发了飞书。 慕蓉带着花瓣雨来了,不过她来得太早了,妖怪们都还没醒呢,错过了这场花瓣雨。 慕蓉进宫,邬辞砚在门口等她,然后拉着她进了书房,“干什么?为什么不在寝宫里谈?我还想玩兔子呢。” 邬辞砚给她展示了一下手上的血痕,“她大早上起来,突然大闹,说想起来昨天晚上在那么多人面前念错诗,没脸见人了。” 第24章 “那为什么抓你啊?”慕蓉来的时候看到了街上的混乱,想也知道昨天晚上有多疯狂。 邬辞砚道:“我以为她开玩笑,给她把被子掀开了,她蹬了我一脚,然后,惨剧就发生了。没办法,她不让我在里面,我只能出来了。” 慕蓉哭笑不得,“好吧。叫我来什么事?” 邬辞砚把卷轴给她,又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通。 卷轴上标注得很详细,甚至还写了如何到熙熙湖,租马车过去要多少钱,还画了几个大笑脸。 但慕蓉笑不出来,她和邬辞砚的想法一样,有诈。 她道:“我当时真的是凑巧,在山洞里闭关修炼的时候,发现山洞里面长了个芩青果,当时我还不确定,感觉自己不至于这么好运,再三检查后才吃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不好摘的芩青果。” “但是。”她话锋一转,“有诈肯定是有诈,但果子也不一定是假的,毕竟伪造芩青果,也挺容易被拆穿的,说不定是找了颗真的芩青果做诱饵,引你过去。” “你也觉得是为了引我,而不是别人?”邬辞砚撑着头,他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去。 慕蓉道:“不去的话,你能安心吗?” 邬辞砚道:“那当然不能,万一是真的呢。” 慕蓉道:“那就去吧,我还不相信,熙熙湖能把你淹死不成?再说,就算你不去,我也是要去的。” “哦?”邬辞砚挑眉。 慕蓉道:“一个诱饵,让这么多人丧命,不管真的假的,还是早日铲除为好。” 门开了,鹉十二端着茶盏进来,“公子,慕蓉上神,抱歉,起晚了。” 慕蓉露出笑颜,道:“无妨,今日你们休息,是我贸然前来打扰你们了,是我该抱歉。” 鹉十二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慕蓉上神千万别这么说,上神每年都给妖界送那么多祝福,我们都感谢你。茶是刚泡的,二位小心烫,公子慢用,上神慢用。”言罢,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邬辞砚抿了口茶,“嗯,你今天要是不来,我还得自己泡茶,托你的福。” 慕蓉玩笑道:“没良心的,鹉十二平时给你泡茶泡得还少了。” “对了。”慕蓉突然想起来什么,面上又严肃起来,“我过来这一路上,可是听说,皇城多了一位夫人?” 邬辞砚点头,“没错。” 慕蓉放下茶盏,正要开口,被邬辞砚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得劝我,我要是没打算娶人家姑娘,就不要在外面乱说,不然以后温兰枝走了,走到哪都流言缠身,对名声不好。她现在是喜欢我,觉得流言好,以后不喜欢了,流言比刀还可怕。” “你知道还在外面乱说。”慕蓉没好气儿地道,“怎么?准备成亲了。” “呃……”邬辞砚仰头,思索片刻,道,“这么说吧,我王八蛋,我死缠烂打,我纠缠不休,我故意放出流言诬陷人家姑娘,就为了让人家姑娘走投无路嫁给我,我是混蛋。” “你……” 慕蓉正要骂,又被邬辞砚打断了,“听我说完嘛,我是说,我以后要是不娶她,我就出去这么澄清。” 慕蓉:“……什么?” 邬辞砚犹豫片刻,没正形地转过头来,道:“你觉得,我们可不可能有个什么十八世情缘呢?不然为什么才短短几天,我就这么喜欢她呢?” 慕蓉不理解,又问道:“皆大欢喜的事,你干嘛不告诉她?” 邬辞砚道:“万一我恢复记忆,发现我俩不是恋人是仇人呢。” 慕蓉还是不理解,“……啊?” 邬辞砚道:“万一是仇人,就杀了了事,也就不用澄清了。” 慕蓉:“……”喝茶。 作者有话说: ---------------------- 第22章 两个人商量完,打算去和温兰枝商量一下,看她要不要跟着去。 慕蓉没有进去,她知道温兰枝这会儿心情不好,还是让邬辞砚去触这个霉头吧。 邬辞砚拍了两下被子,“兰兰?” 温兰枝在被子里扭了两下。 邬辞砚又拍了两下。 温兰枝露出头来,嘟囔了几句。 “什么?”邬辞砚俯身,仔细去听。 温兰枝又嘟囔了一遍。 邬辞砚还是没听清,再凑近几分,就差把耳朵贴温兰枝嘴上了。 这一遍他终于听清了,跟着重复了一遍,“袜子破了?” 他迟钝地在心里跟着默念了两遍,看着温兰枝双颊上的绯红,突然反应过来。 他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报应啊报应!哈哈哈哈哈!温兰枝!这都是你的报应啊!报应!” 在殿外闲逛的慕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到桃树上。 温兰枝隔着被子又蹬了他几脚。 邬辞砚站起来,站到离床三步之外的地方,再次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温兰枝!报应啊!报应!哈哈哈哈哈哈哈这都是你的报应!” 慕蓉:“……”果然雷不会只劈一下,还好她早有心理准备。 她看向旁边和她一起赏花的妖怪,问道:“你们家大王经常这样吗?” 旁边的妖怪连忙维护大王声誉:“从未有过疯魔的迹象,今天是头一回。” 温兰枝直接脱掉袜子,从被窝里钻出来。 邬辞砚立刻改口,“好好好,错了错了错了,我去给你找袜子。” 他打开衣柜,侧身给温兰枝展示,“看,这里不都是你的袜子吗?还有衣服。”他拿了一双递给温兰枝。 温兰枝穿上,又回去把鞋穿上,刚才邬辞砚给她递袜子的时候,她注意到邬辞砚手上的血痕,心虚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她道:“对不起。” “什么?”邬辞砚疑惑道。 温兰枝指了指他的伤口。 “哦!”邬辞砚差点忘了,他抬起手臂,道,“可疼了。” 温兰枝翻出之前邬辞砚给她的小瓶子,给他涂药,涂得认真仔细,覆盖了好几层。 邬辞砚和她额头碰额头,道:“把眼睛闭上,给你变个魔术。” 温兰枝闭上眼睛。 “三、二……一!睁开吧!”邬辞砚道。 温兰枝睁开眼睛,刚才正对着她的伤口消失不见了。 “哇!”温兰枝捧着他的胳膊看了又看,“好厉害。” 邬辞砚不止一次听她说“好厉害”这个词了,也学着她的语气,道:“好厉害。” 慕蓉进来了,“你俩能不能说点正事啊。” 温兰枝听见慕蓉的声音,连忙转过头来,和邬辞砚碰了下头。 “哎!”邬辞砚装作很疼的样子,捂住头,看着她。 温兰枝倒是没什么感觉,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慕蓉,道:“抱歉,但反正你能自己愈合嘛。慕蓉姐姐!妖界的葡萄也可好吃了,我还没吃完,快来尝尝。” 邬辞砚:“……” 慕蓉笑了一下,被她拉着坐到床边,塞了一个装满葡萄的篮子。 她尝了一个,“嗯,很甜。枝枝啊,我有事情跟你说。” 慕蓉用简洁易懂的语言说明白了芩青果的事情。 说罢,慕蓉又问道:“你想不想去?” 温兰枝连连点头,“想去!” 慕蓉姐姐说吃了芩青果,就可以变成一只聪明的小兔子,温兰枝特别想变成一只聪明的小兔子,她迫不及待地询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呢?” 邬辞砚道:“就现在吧。” 话音刚落,三人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幻,四周的东西飞速移动,温兰枝看到三人穿墙而过,随后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只看到两边的东西都在飞速后移。 邬辞砚打了个响指,“停!” 慕蓉和温兰枝还是坐在床上,邬辞砚还是站在桌旁,但屋子变得简陋了,周围也不再安静,此起彼伏的吵嚷:笑声、打闹声。 慕蓉仔细打量了一下周围,“这是……客栈?” 邬辞砚道:“对,再往北走一点就是熙熙湖。我刚才用神识探过了,周围只有这么一家客栈还有空房。” 他从钱袋里拿出银两,扔到慕蓉怀里,道:“快去定两间房吧,这家客栈也就剩五间房了,一会儿没了。” “五间?定两间?”慕蓉又在心里数了一遍人数。 “咳!”邬辞砚背过身去,“那么多人在外面打地铺呢,我们省一间,就少一个人打地铺。” 慕蓉无语片刻,下去付房费了。 楼下看上去都是些奇人异士,也有些没藏好尾巴的妖怪。 “要两间房!” “要四间房!” 两人异口同声道。 店家看到慕蓉从楼上下来,见怪不怪,这里的怪事多了去了。 他看着两人,道:“只有五间房了。” 慕蓉看向对方,是个壮汉,虽然壮不一定能打,但她真的不想打。 她好言好语商量,“你们几个人?可否挤一挤?我们三个人,实在是挤不下了。” 第25章 那个壮汉正要开口,后面的人“啧”了一声,壮汉犹豫片刻,道:“行,我们要三间。” 慕蓉松了口气。 那壮汉让开身子,露出一个精瘦的人,看着像妖精,地上放着两个黑色的大箱子,壮汉扛起一个,后面那个人扛起另一个,往楼上走。 慕蓉看着那两个箱子,总觉得哪里奇怪。 回去以后,发现邬辞砚和温兰枝正在玩石头剪刀布,这么无聊的游戏竟然能玩得津津有味。 邬辞砚道:“放弃吧,你赢不了。” 温兰枝不服气,道:“为什么,不就是靠运气吗?再来。” 慕蓉:“……我刚才。” “等一下!”邬辞砚打断她,“来,三!二!一!” “剪刀!” “石头!” “嘿嘿嘿!我赢啦!”温兰枝欢呼道。 慕蓉:“……” 邬辞砚转过头来,“你要说什么?” 慕蓉道:“我刚才看见两个人,抬了两个和人差不多高大的箱子上来,进了咱们对面的房间。” 邬辞砚思索片刻,道:“你是觉得,有人养鬼?” “养鬼”温兰枝好奇问道。 邬辞砚解释道:“就是把人的鬼魂禁锢在一个地方,你用血养着它,它可以帮你打架,而且,因为它喝了你的血,认你为主,成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所以如果你死了,它也会死。这是禁止的,鬼界禁止,妖界禁止,天庭就更不用说了。养鬼需要随身带着鬼的尸体,鬼离肉身越近,力量就越大。” “不过吧。”邬辞砚话锋一转,“凡间不禁止,没人管。如果那两个人是凡间来的,我们就管不着了。如果是妖界来的,直接带回妖界论罪处置,如果是鬼界来的,随便找个鬼王交给他就行。” 温兰枝接话道:“那应该是凡间来的吧?不然肯定会藏起来呀!” “你看。”邬辞砚转头看向慕蓉,“温兰枝都懂。我们管不了。” 慕蓉坐下来,道:“人不能送回去,鬼还不能送回去吗?” “此话怎讲?”邬辞砚看到温兰枝在地上捡了个没剥皮的橘子,一巴掌给她打掉,“在这种地方也敢随便捡东西。” 慕蓉道:“人鬼契约,未必没有破解的法子。明日去熙熙湖,定然是人千人万,此鬼若出世害人,该如何是好?再说,枝枝还在队伍里呢。” 邬辞砚从口袋里拿了个桃子递给温兰枝,道:“破解契约……这也太复杂了吧。” 破解契约,要先把鬼从对方手里抢过来,变成自己的小鬼,然后送回到鬼界,让它去转世重生,一旦有了新的皮囊,重新为人,此契约自然就破解了。 不过,慕蓉说得对,鬼容易发狂,尤其是被圈养的小鬼,发起疯来,除了主人,无差别攻击。主人好不容易收来的小鬼,大概率也不舍得当场弄死,到时候,就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了。 万一,万一啊,温兰枝和他们走散了…… “行,我觉得靠谱。”邬辞砚想明白了,“今晚就去把那两个箱子打开。” 慕蓉拍了一下邬辞砚的肩膀,欣慰道:“靠谱,你最靠谱!” “你最靠谱!”温兰枝也学着慕蓉,说道。 邬辞砚摸了一下温兰枝的头,“嗯,我最靠谱,以后要跟紧我。” 温兰枝大声道:“我以后肯定跟紧你!” 咚咚咚,咚咚咚。 温兰枝“咦”了一声,“你们听到了吗?什么?好小的声音,在敲地板吗?” “有可能?”慕蓉侧耳,仔细听了听。 周围的声音很嘈杂,那声音又很小,慕蓉仔细辨别了半天,“应该是对面发出来的声音。” 温兰枝也认真地听起来,“真的很像是在……敲……地板?” 慕蓉道:“也有可能是敲箱子。” 紧接着,是对面开门的声音,门打开又关上,没多久,敲地板的声音就消失了。 “不是小鬼?”邬辞砚猜测道。 “为什么?”温兰枝问道。 邬辞砚道:“小鬼不发狂的时候是很听话的,不让敲,肯定不会敲。如果已经发狂了,就不止是敲箱子这么简单了。” 温兰枝晃晃脑袋,她不太懂这些,感觉是什么都无所谓。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瞠目结舌地道:“会不会是活人?” 邬辞砚握住了她的手。 慕蓉道:“有可能,在求救吗?” “抬一个活人到熙熙湖……”邬辞砚摇摇头,“我觉得可能性小,能干嘛呢?拐卖?卖到这儿?” 第23章 晚上,外面还零零星星地有一些人,三个人没点灯坐在屋里闲聊。 黑漆马虎的,温兰枝必须说点什么让自己不那么害怕。 她一开口,问了一个一直很好奇的问题:“慕蓉姐姐,你不想当天帝吗?” 坐在旁边的两个人皆是一愣,慕蓉道:“想啊。” 温兰枝道:“那为什么不当啊?我感觉你非常的合适。” 慕蓉道:“这个啊……” 她撑着头,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因为天上的神仙不服我,我没有功绩,资历又浅,想做天帝,就要有让所有人都信服的能力。” 温兰枝道:“可是你帮邬辞砚振兴了妖族呀!庆典的时候,很多妖怪都很喜欢你!” 慕蓉道:“就是因为我帮邬辞砚,所以他们更不服我了,神仙是最看不惯妖怪的,不管妖怪做过多少好事,在他们眼里,都是低人一等。我帮邬辞砚,在他们眼里,我是神仙的叛徒。就算我用武力当上了天帝,他们也会觉得,一定是邬辞砚教给了我一些旁门左道的方法,到时候引起众怒,又是一场恶战。” 温兰枝道:“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让他们服你呢?” “呵!”邬辞砚被逗笑了,“这么想你慕蓉姐姐当天帝?” 温兰枝道:“因为慕蓉姐姐和我关系好呀!我肯定支持她。” 两个人都笑了,慕蓉道:“你这是想让我舞弊徇私。就算你姐姐当上了天帝,你也要遵纪守法,做个好兔子。” 门外又响起咚咚咚的声音。 三人安静下来,仔细听着。这次没有开门声,两个人应该都睡着了。 那个咚咚咚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这会儿大部分人应该都睡着了,不管是什么,去看看就知道了。 三个人蹑手蹑脚,偷偷摸摸地拉门出来了。 温兰枝要去推对面房间的门,被邬辞砚和慕蓉同时抓住了手腕儿。 邬辞砚小声道:“胆子怎么这么大,万一门上有个什么法术把你伤了怎么办。” 慕蓉也小声道:“不能推门进去,万一把那两个人吵醒就麻烦了。” 邬辞砚手隔空碰了下门,门没开,但三个人已经在里面了。 咚咚咚,咚咚咚。 “还真是箱子里发出的声音。”温兰枝小声道。 箱子里的声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发出更猛烈地敲击声。 砰砰砰!砰砰砰!箱子开始剧烈震动。 温兰枝缩到邬辞砚后面。 邬辞砚施法降下屏障,防止屋里的声音传出去。 他拿出腰间的刀,在箱子缝隙处轻轻一撬,破除了箱子周遭的法术,箱子盖被缓缓推开,里面的东西——不知是人是鬼——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剧烈挣扎。 箱子两侧被狠狠撞击,发出声响。 盖子打开,露出真容。 “是个姑娘。”慕蓉惊讶道。 温兰枝从后面钻出来,伸长脖子往箱子里看,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琴夕姐姐!” “你认识?”邬辞砚扭头问道。 “嗯!”温兰枝点头,“她是我们酒楼里跳舞跳得最好的舞娘!” 箱子上的法术被破解的时候,琴夕的定身咒也随之解开了,邬辞砚用刀砍断她身上捆绑着的铁链子,解开她的禁言术。 琴夕大喘了几口气,满目惊慌失措,她努力平缓着呼吸,压低声音,道:“今日救命之恩,改日若有机会,定当报答。谢谢。” 说完,她从箱子里爬出来,起身就要走。 慕蓉闪身挡在门口,“琴夕姑娘,这里是熙熙湖,周围到处是妖魔鬼怪,你要跑哪里去?” “我、我……”琴夕左右张望,很明显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我肯定要走的,我不能留在这,不能……我不会出卖你们,让我走吧,求你们,求你们……” “要不我们把你送回酒楼?”慕蓉问道。 “不!”情绪激动之下,她也没忘了要放低声音。 她转过头,盯住温兰枝,大步走过去,被邬辞砚挡住。 她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后面的温兰枝生吞活剥了,看到邬辞砚,她似是冷静了几分,但面上的恨意不减,“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吗?” 邬辞砚道:“姑娘请讲。” 她突然回过神来,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冷嘲热讽地笑了一声,道:“不瞒邬公子,自从公子带走了温兰枝,我们酒楼就没有好日子过。” 第26章 她不敢直视邬辞砚的眼睛,但她想说,她太想说了,她不想住嘴,不能住嘴,她愤恨道:“敢问邬公子,你明明知道我们这里是酒楼,明明知道我们这里不卖身的,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买走温兰枝,又为什么要去山黑那里耀武扬威!既然去找了山黑,为什么不赶尽杀绝!为什么要放过他!为什么要给他翻身的机会!” 她一字字,一句句,痛心泣血,她质问,她痛苦。但是再大声的质问也不能缓解痛苦。 她转过身去,缓了两下,捂着额头,似是已经头晕目眩,她强撑着,转过来,明明已经气到颤抖,但还是不敢大声,“山黑早就看上温兰枝,因为王婆婆不肯把温兰枝卖给他,他怀恨在心,一直想找机会报复。但是你——你!你买走了温兰枝!大张旗鼓!扫了他的面子!你刚走,他就到酒楼,找到王婆婆,威胁她,如果不卖给他舞娘,他就烧了酒楼……王婆婆没办法,让他挑,他挑了我和云曦。” 她擦掉已经漫出的眼泪,“我哀求他,我说我跟他走,求他放过云曦,他好像听不见……他不理我,他不理我……” 温兰枝跨过邬辞砚,绕到他前面,她害怕地抿了下嘴唇,但还是说道:“不是邬公子要买我,是我自己想跟他走。就算他不买我,我自己也会买下自己的。我不喜欢待在酒楼里,面对别人的触摸和羞辱,不能说不,不能逃跑。” “说这些有什么用……说这些有什么用……”琴夕抱头蹲在角落里,突然,她站起来,“我要出去救云曦。” 慕蓉在此刻撬开了另一个箱子,云曦坐起来。 琴夕转过头,连忙去拉她。 慕蓉道:“这里确实不安全,去我们那里吧。”她顿了顿,道:“我们可以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但是你们得告诉我,山黑为什么把你们两个带到这边来,可以吗?” 山黑来这里,肯定是来找芩青果的,慕蓉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姑娘带过来。 妖魔鬼怪中也不乏一些商人,自己取不到芩青果,但也不想错过这么好的商机,就过来摆摊卖点灵丹妙药、神兵宝物什么的,肯定有人需要。 不过,如果想卖姑娘,那是来错地方了。 琴夕和云曦身上,应该有山黑想要的东西。 琴夕点头,“好。”她答应得干脆,没有丝毫犹豫。片刻后,她解释道:“慕蓉上神,我相信你。” “呃?”慕蓉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份是怎么暴露的。 不过,邬辞砚经常和她一起出现,对邬辞砚有所了解的人,应该也能猜到她是谁吧。 一团云雾降下,众人被蒙在里面,等云雾散去,他们已经到了邬辞砚的房中。 邬辞砚还是没有点灯,等会儿山黑发现人没了,又只有他们房间里亮着灯,肯定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他不想徒增麻烦。 慕蓉道:“说吧,说完我就把你们送到皇城去。皇城是邬公子的地盘,山黑一定不敢去。” 云曦抓住琴夕的手,琴夕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了句“别怕”。 她转过头来,看着慕蓉,道:“我已经死了。” 慕蓉神色凝重,道:“看出来了,是山黑杀了你们?” 琴夕点头,道:“我和我妹妹,我们原本是妖怪,被山黑杀害,他杀害我们以后,又用仙丹,锁住我们的魂魄,将我们强行变成鬼。他想把我们拘禁在他的身体里,我答应他,只要放了云曦,我就和他建立契约,成为他的鬼。” “但是他不同意。”琴夕低下头,轻轻抚摸云曦的手背,“他一直不理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听见我说不同意以后,就不管我后面说什么,只是把盒子盖上,然后带我来了这里,我根本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邬辞砚道:“因为对他来说,你们是物件,是可以交易的商品,你们同意最好,不同意也没什么好谈的,他找别的方法就行了。” 他和慕蓉对视一眼,慕蓉道:“嗯,说到这里我就明白了。有一种符咒,可以强行将鬼拘禁在自己的身体里,立下契约,根本不需要鬼魂同意,很多小鬼都是被这种强迫的方式收服的。” 邬辞砚道:“正儿八经的店里没有卖小鬼符咒的,但是,如今的熙熙湖,肯定有。他是想到这里来买小鬼符咒。” “我还好奇一件事情。”慕蓉道,“收养小鬼是很耗费精力和身体的事情,他一个人的血,撑死了养两个,你们有什么能耐,让他非你们不可?” “这个……”琴夕犹豫了。 云曦接话道:“我们会媚术!” “媚术?”慕蓉凝神,“媚术是蛊惑人心的能力,强大的媚术可以让对方为我所用。” 温兰枝注意到琴夕的神色不好,她看向慕蓉,“慕蓉姐姐,我们快把她们送走吧,我怕山黑一会儿醒了。” 慕蓉看向她,明白过来,媚术确实是正儿八经的法术,但因为会的人不多,了解的人也少,所以通常被污名化,会媚术的人基本都藏着掖着。 虽然会媚术没什么好羞耻的,但慕蓉不想逼迫她们。 慕蓉正要答话,突然,对面传出巨响。 温兰枝吓得打翻了手边的茶盏,邬辞砚站起来,挡在门口。 慕蓉也站起来,把三个姑娘挡在后面。 第24章 周围的骂声此起彼伏,还有打开门看什么情况的。 两个身影越来越近,邬辞砚先一步推开门,不满道:“大半夜的做什么!” 门外的两个身影皆是一愣,瘦一些的那个伸着脖子往屋里看,先是看到了站在前面的慕蓉,接着是温兰枝。 他们并没见过慕蓉,但看到她和邬辞砚在一起,大概也知道是谁了。 邬辞砚正过身子,挡住他的视线,“好巧啊山黑。” 小个子的人一怔,他明明用了化形术,不过他转念一想,被邬辞砚看出来也不奇怪。他赶忙赔笑脸道:“打扰邬公子休息了,我的一件宝物丢了,花了我好大的价钱,正在找呢。” “哦?”邬辞砚挑眉,“你觉得我偷了你的宝物?” 山黑连忙道:“不敢不敢,公子哪瞧得上那些破烂。我去别处找找。” “诶!别走啊。”邬辞砚揪出他的后领,“没准真在我这儿呢。你是不是养小鬼了” 温兰枝肩膀颤了一下。 山黑怔住,呵呵笑道:“怎么会……公子说笑了。我向来奉公守法的,尤其是作为一个妖王,很小很小的妖王,但也要给下面的人做好表率嘛。怎么能、怎么会……” “哦——”邬辞砚靠着门,“但是我拿到了证据,这怎么办?” 山黑笑不出来了。 邬辞砚伸出两个指头,指着他的额头,薄唇轻启,“倒。” 山黑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跟在他身边的壮汉已经跑得不见影子了。 邬辞砚冲温兰枝招招手,“荷包,给我。” 温兰枝递给他。 邬辞砚把山黑变成一两银子,装在了荷包里,还给温兰枝,“你注意着点,别花出去了。” “花出去了会怎么样?”温兰枝问道。 邬辞砚道:“那他这辈子就都是一两银子了。” 温兰枝若有所思地看着荷包,“哦”了一声。 躲在被子里的两只猫妖钻出来,琴夕跪下,就要磕头,被慕蓉拦住了。 慕蓉道:“我们应该做的,不必如此。公子,不早了,你和温姑娘休息吧,我把两位姑娘送到皇城去。” “好。”邬辞砚道。 “慕蓉上神。”琴夕恳求道,“能不能把我们送去鬼界?” “鬼界?”慕蓉诧异,“你们想做鬼吗?” 琴夕道:“我们两个已经是鬼了,留在鬼界应该更安全些。” 慕蓉道:“好。” 慕蓉走了,温兰枝心里打鼓,小声问道:“慕蓉姐姐刚才为什么突然叫我姑娘,平时都不这么叫的。” 邬辞砚安抚性地拍拍她的脑袋,道:“我们说好的,在外人面前装作公事公办的样子,不要太亲密,慕蓉每次出来,也会和天庭报备,防止被有心之人拿去做文章。” 温兰枝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惹慕蓉姐姐不高兴了呢。 邬辞砚把床铺好,“睡觉吧,还有几个时辰就天亮了。” 温兰枝向他靠近了几步,面上带着些许不满的情绪。 邬辞砚后退两步,温兰枝也跟着前进两步,她踮起脚尖,凑近他。 邬辞砚突然体会到了什么叫不知所措,离得太近了,他没法低太多头,会碰到温兰枝的脑袋,只能稍微低一点,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 奇怪了,平时都搂搂抱抱也不避讳,邬辞砚完全可以上去抱住温兰枝的腰,把她推到床上,让她好好睡觉。 但他就是愣住了,木讷地站在那里。 温兰枝开口了:“你以后……可不可以……” 邬辞砚看她半天没有下文,主动问道:“什么?” 第27章 温兰枝道:“不要揪别人的衣领,只揪我的。” 两个人久久相望,突然,邬辞砚噗嗤笑出了声,打破了暧昧的氛围,他后退一步,转过头,笑起来。 “你笑什么?”温兰枝扯住他的袖子,“笑什么嘛!” “好了好了,不笑不笑。”邬辞砚揪住她的领子,把她拎起来,“山黑是男的,男的也不行?” “不行!男的不行!女的不行!不男不女也不行!”温兰枝坚决道。 “好吧。”邬辞砚把她放到床上,“我保证以后不揪别人的领子,只揪你的。睡觉睡觉。” 温兰枝听他保证完,哼一声,心满意足地躺下睡觉了。 慕蓉一直折腾到天快亮才回来。 她看邬辞砚还没睡,问了一声。 邬辞砚道:“等你呀,万一你出个什么事,飞书给我,我还能及时去帮忙。” 慕蓉道:“嗯,真有良心,谢谢你啦!我把两个姑娘送回去以后,去找了王婆婆,我跟她说山黑不会再回去了,要不要帮忙。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她酒楼的姑娘全买了,再赔给她一笔钱,让她去别的地方谋生路。” 邬辞砚问道:“她怎么说?” 慕蓉道:“她拒绝了,她说她最头疼的就是山黑,既然山黑没了,那她就没什么事,我给了她一笔钱,没再提了。” 邬辞砚道:“就算有事,她也不会随便走的。这里的生意这么好,去别处就不一定了,不到危急关头,她还是愿意维持下去的。” 温兰枝翻了个身,睁开眼睛。 慕蓉注意到,笑问道:“我们吵醒你了吗?” 温兰枝摇头,道:“我做噩梦了。” 慕蓉问道:“什么噩梦?” 温兰枝咬了下手指,道:“我梦见我变成了烤兔子。” 邬辞砚抓住她的手,温柔地碰了一下她的额头,“不会的。” 温兰枝还以为说出来以后,会被嘲笑一番的,她是真的很害怕,所以不想说出来被调笑。 她看到邬辞砚郑重地跟她说不会的,一时有些感动,凑上去,亲了一下他的鼻子。 慕蓉出去拿饭食了。 两个人又在床上嘀咕起来。 温兰枝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其实,我在梦里还梦到一个人,我还记得他的名字,但是我不认识他,我可不可以给他飞书啊?” “当然不可以啦。”邬辞砚好笑道,“飞书是需要有法力连接的,从没见过的两个人,根本没有法力相交,飞书也找不到对方。” 温兰枝抿唇,道:“我想试一下。” 邬辞砚拿出一张飞书,递给她,“那你试试。” 温兰枝拿着飞书,催动妖力,想了很久,说道:“齐岳封,你为什么要杀我。”她松手,飞书燃起来。 两个人都是一惊,眼睁睁看着飞书消失在眼前。 温兰枝怔怔道:“发出去了?发给谁了呢?” 邬辞砚笑笑,缓解气氛,道:“齐岳封啊,你自己说的。” “谁是齐岳封?”温兰枝问道。 邬辞砚道:“不知道啊。” 他扶着温兰枝起来,“算了,都已经发出去了,就这样吧。” 慕蓉提着食盒回来了,“我多交了点钱,多添了几个菜。” 邬辞砚道:“好,快吃吧,吃完出发了。” 慕蓉会选菜,选的都是温兰枝爱吃的。 邬辞砚夹了个胡萝卜给她,被温兰枝夹回去了。 邬辞砚不解道:“你不是喜欢吃胡萝卜吗?” 温兰枝道:“不喜欢吃整个的,有怪味。” “好吧。”邬辞砚还是不理解,“不喜欢吃就不吃。” 温兰枝吃饭的时候就喜欢说话,她没话找话,问道:“恩人,你的名字是谁取的呀?真好听。” 邬辞砚道:“我自己取的。” 温兰枝啃了一口馒头,“好厉害!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邬辞砚答道:“因为不爱写字。” 坐在对面的慕蓉笑出声来,她以前也问过邬辞砚,这个名字乍一听怪好听的,但怎么解都不是什么好寓意。 邬辞砚当时就说,“怎么不是好寓意,辞砚,告别砚台,这辈子都不要再写字了,这是我听过最好的祝福。原本是想叫辞墨的,感觉太直接了,不好。” 慕蓉当时就笑过了,后来每次听他提起来都会笑。 邬辞砚问道:“你为什么叫温兰枝?” 温兰枝摇头:“不知道啊不知道啊。” 慕蓉接话道:“兰,兰花,木兰,不管是木兰还是兰花,都是品性高洁的花。” 温兰枝又问道:“那慕蓉姐姐呢?” 慕蓉想了片刻,道:“我还真问过我父母,我父母原本给我取的是荣华高升的‘荣’,但那会儿天帝为着鬼界造反的事,闹得头破血流,我们家在呢喏亭,鬼界和神界的交界处,以前也和鬼界有过来往,处境尴尬。我姑姑和姑父说,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就给改成了芙蓉的‘蓉’。结果过了这么多年,我都长这么大了,天上还在为了妖界鬼界的事情头疼。” 从她出生,到她长这么大,众生平等这件事,一直都是个口号,一直喊,一直不平等。 吃完饭,温兰枝推开窗户,外面起雾了,但不算严重。 慕蓉道:“不知道是妖法还是什么。也有可能是正常的,毕竟这里离湖边这么近。” “走吧。”邬辞砚也起身,道,“趁这会儿还早,等会儿都聚在一起,人挤人的,烦死了。” 邬辞砚很久之前来过一次熙熙湖,他对熙熙湖的印象就一个字——大! 很大,一眼望不到边际,需要坐船才能过去。如今大家都挤在这边,那芩青果大概率在河对岸,估摸着是有什么东西拦着不让过河。 在水上是最容易出事的,船一翻,再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不溺死就不错了。 但还没等他走到熙熙湖,雾气就已经让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第25章 邬辞砚和慕蓉都不是道行浅的人,还不至于被迷雾困在里面。 他转过头,看向已经有点混乱的温兰枝,拉住她的手。 温兰枝怔了一下,明显心不在焉的状态。 邬辞砚没放在心上,只说了一句“别走丢了”,便拉着她继续前行。 慕蓉道:“不知道迷雾里面会不会有别的东西,你把枝枝拉紧点,就怕一会儿突然蹿出来什么,咱俩都没反应过来。” 邬辞砚点头,把温兰枝又往这边拉了拉。 邬辞砚用法术探了一圈,道:“雾应该是妖雾,但只有雾,没有阵法,只要认清方向就能出去。” 慕蓉“嗯”了一声,“我也用法术看了,我们现在走的方向没问题。” 慕蓉说着,突然发现邬辞砚顿住了脚步,迷雾太大,几个人离得稍微远点可能就互相看不清了,于是慕蓉也停下来,疑惑地看过去。 准确地说,是温兰枝顿住了,邬辞砚紧随其后顿住了。 温兰枝一双红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面上的神情不好分辨,看不出是惊喜还是惊吓。 邬辞砚指着她的太阳穴,道了一句“窥探”。 他的神识进入到了温兰枝的身体里,他睁开眼,看到面前站着一个邬辞砚,身着大红色的喜服,头戴金冠,正拿着喜酒,朝着这边走来。 邬辞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无奈地揉了下眉心。 慕蓉问道:“怎么了?” 他两只手搭在温兰枝的脸颊上,揉啊揉啊揉啊,“你要成亲回去和我成,不要在这里乱成啊兰兰——” “呃呃呃呃呃——”温兰枝被揉搓得生疼,总算醒过神儿来,定睛一看,面前只是一颗丑丑的枯树,邬辞砚在自己旁边。 邬辞砚把她又往身边拉了些,转过头来看慕蓉,道:“迷雾能致幻。” 慕蓉凝神,道:“只是看到成亲还好,就怕等会儿看到假的熙熙湖。” 三个人继续往前走,前面的迷雾里,突然传出叫嚷声,还有敲敲打打的声音。 “怎么不动啊!这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如果不是芩青果的法力,肯定就是有人不想让我们渡河。” “可能真是芩青果造成的,那可是千年难遇的奇果,要拿到当然不易。” “眼下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我们现在在湖中央,过不去也回不去,时间长了,怕是要困死在这里。” 邬辞砚已经走过去,看清楚了情况。 四个人坐在一棵粗壮的枝干上,两个人拿着树枝,在地上戳戳敲敲。 慕蓉道:“我猜他们现在应该在湖上,坐在小船里,手里拿着船桨。” 邬辞砚二话不说,抢过他们手里的树枝,一人一树枝抽过去,抽得三个人吱哇乱叫,口喊有鬼。脸都抽红了,总算是勉强清醒过来。 眼前的湖水消失了,身下的船也变成了树干,被抢走的船桨变成了邬辞砚手里的树枝。 第28章 “哈哈哈哈我找到芩青果了!我找到芩青果了!”远处传来欣喜若狂的声音。 坐在“船”上的四个人一齐看过去,有雾挡着,什么也看不清,但能感受到声音在往后移。 慕蓉清楚那大概是幻象,但还是放出法术探了一下,那个喊着“找到芩青果”的道人,正捧着一个土块,高高举过头顶。 到处透露着诡异,温兰枝不动声色地往邬辞砚怀里靠了靠。 四个被抽得红肿冒血的道人,顾不上疼,争先恐后地下“船”,对着邬辞砚连连道谢。 邬辞砚托起一道蓝光,道:“跟着这个蓝光,就能走出迷雾。” 四人面面相觑,一人问道:“出去?是回去,还是到熙熙湖?” 邬辞砚道:“当然是回去。”就你们也想到熙熙湖。 后面那句没说出来,他懒得吵。 那人道:“多谢这位公子的好意,但我们同公子一样,都是为芩青果而来,不取到芩青果是不会回去的。” 邬辞砚挥挥手,“随便。”然后,搂住温兰枝的肩膀,继续往前走了。 那人又小声道:“这人真奇怪,来找芩青果还左拥右抱带两个女的。” 慕蓉闻言,回过头来,指着那个人,道:“倒!” 那人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另外三个人立刻拥上去扶住他,没扶住,那人像石头一样往下砸,三个人都被拖累到了地上。 慕蓉哼一声,道了句“见识浅薄”,继续往前走了。 这一路上,找到“芩青果”的人见了不少,还有不少给树桩子表白的,抱着大树哭的。邬辞砚手上的树枝没扔,一路抽过去,叫醒了不少人,但是叫醒了也没用,除了几个胆小的,大部分人都没有回去的意思,这会儿叫醒了,等会儿又睡了。 温兰枝也时不时地睡一下,她一睡,邬辞砚就揪着她的衣领,提起来晃几下。 从迷雾出来,邬辞砚感觉自己的肌肉都更有力了,抽人抽的,提兔子提的。 四位航海者变成三位了,他们把那个昏迷的人扔在迷雾里不管了,不远不近地跟着邬辞砚,邬辞砚懒得管,默许了。 走出迷雾,冷气扑面而来,冻得温兰枝倒抽一口气,脑子在嗡嗡的寒风中越来越清醒,身上的冷和骨头的痛越来越清晰。 邬辞砚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温兰枝裹上,并没有暖和很多,聊胜于无。 她抱紧邬辞砚的胳膊,妄图能再暖和一点。 众人来到熙熙湖,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一望无际的熙熙湖上,凝结出厚厚的冰面,一棵树歪歪扭扭扎根在冰里,树上结着一颗鲜艳而奇特的果子。 邬辞砚还以为芩青果会在河对岸,并没有,河对岸也是成群结队的妖怪,准备上冰。 “我没见过真正的芩青果。”邬辞砚看向慕蓉。 慕蓉仔细盯着看了一会儿,道:“我也辨别不出,离得远,看着像。但我记得……罢了,我原本想说芩青果不长树上,但转念一想,芩青果向来出其不意。” 如果不是因为两个人的法力都没有探出周围异样,他们一定会觉得,这是个更大的幻境。 邬辞砚轻轻踩了一下冰面,“你觉不觉得,水下有东西。” 慕蓉道:“摘下芩青果,底下的东西可能就自己出来了。” 三位航海家一直跟在后面,此刻,他们还想跟在后面,但观望半天,看邬辞砚他们没有要上冰的意思,无奈只能自己琢磨怎么过去。 走过去当然是最简单的了,他们都会点小法术,还不至于滑死在上面。 但如果这么简单,就不会有那么多无功而返的人了。 一时间,没有一个人敢上冰。 “邬公子,你看那里。”温兰枝指向对面。 邬辞砚看过去,一群道人正拿着工具凿冰呢,还有在冰上生火的,都想看看冰下面会不会有东西。 然而都没有什么用,不管是凿冰还是生火,冰都没有一点反应。 不过生火真的是个好主意,邬辞砚托起一把火,递到温兰枝面前,温兰枝已经冷得不行了,连忙伸出手来,恨不得整个人都扑到火上去。 邬辞砚看旁边有个道士,走过去,道:“有没有空符?” 道士一怔,反应过来,递给他两张,他拿了些碎银子,递给道士。 他又借来了根笔,在黄色的符上画了个咒。 “给。”他递给温兰枝,“捂到衣服里面。” 温兰枝听话地贴在邬辞砚给他的外套里面,裹紧,身上很快就暖起来了。 “哇噻!好厉害!”温兰枝不冷了,有力气蹦跶了。 她早就想上那个冰上走一走了,感觉厚厚的,很好走,刚才太冷了,她实在是不想碰任何和“凉”有关的东西。 她一个大跳到了冰上。 “诶!”邬辞砚拦都拦不住,也跟着踩上去了。 众人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看过来。 温兰枝不仅没有什么危险,两个脚还ci来ci去,在冰上滑了起来,她加上一点手部动作,想象自己是个很厉害的舞娘,就像琴夕姐姐一样。 邬辞砚帮着推了她一把,温兰枝顿时遛出去好远,邬辞砚追上去,又推了她一下。 慕蓉扶额,无声叹息,“这两个人……真是。” 哐当!温兰枝摔下来,邬辞砚口喊一声“定”,温兰枝立刻定在那里。 邬辞砚慢悠悠地晃过去,一只手搂住她的背,一只手穿过她的膝盖,又慢悠悠地解开了咒术,让温兰枝倒在了他怀里。 慕蓉:“……” 周围人:“……” 看来这个冰确实没什么危险,大家都有样学样地走上来了。 慕蓉走过去,对着两位冰嬉选手说道:“你俩别玩了,我怕水底下有什么东西,等会儿在冰上戳个大窟窿,你俩到水里做鸳鸯。” 邬辞砚悄声道:“是有东西,一直想往上窜,我正压着呢。” 慕蓉道:“那要不你让它出来一下,正好吓退一波人。” 邬辞砚后退了好大几步,温兰枝没听清他俩刚才在说什么,还以为邬辞砚在跟她玩,学着他的步伐向后退去,咯咯笑着。 三个人退到湖中央,空出来好大一个地方,后面跟过来的人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到那边去。 邬辞砚收了力。 砰!砰!砰!冰面跟着震动,三下后,出现裂纹。 第26章 冰面被击打出一个大窟窿,一条黑色的粗壮尾巴甩上来。 慕蓉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龙呢,原来是鱼。” 尾巴回到湖里,冰又冻上了,严丝合缝,一点坑洼都没留下,刚才的插曲就像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幻觉。 邬辞砚笑道:“真是龙我也压不住啊。不过,我怀疑真有。” 慕蓉道:“如果只是几条鱼,掀不起狂风大浪,果子早就被取走了。最大的东西应该在湖底,它不想出来,谁又能奈何他。” 邬辞砚应和道:“它大概也不会轻易出来,在水下它是老大,上来了就难说了。” 温兰枝扯了扯邬辞砚的袖子,指向后面。 一艘小船被推到了冰面上。 邬辞砚笑了,“光是那尾巴,就能把船掀翻了。” 话音刚落,冰面再次裂开,这次打上来的不是尾巴,而是狼牙棒,当场敲碎了一个脑瓜子,几只手从水里伸出来,直接把船和人都端下去。慕蓉连忙上前,还没等她到,冰层又冻上了,毫无痕迹。 这么多张嘴,同时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啊”。 原本滑得欢快的温兰枝,此刻双腿抖得不行,直接变成兔子钻进了邬辞砚的钱袋。 钱袋的松紧处总是卡头,每次都要邬辞砚帮着拉一下,不然屁股进不去。 她进去了,又想看,又把头露出来,两个前爪搭在钱袋边沿。 邬辞砚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时不时拍一下她的头捏一下她的爪子。 慕蓉跟上来,悄声问道:“你还能压住吗?” 邬辞砚道:“这妖怪太多,我只能压住我们附近的,稍远一些的不行。” 慕蓉点头,道:“行,先自保吧。” 湖上的窟窿越来越多,尖叫声和救命声此起彼伏,往往是这边刚有人掉下去,冰还没来得及合上,那边又掉一个。 这个攻击方式对水里那些虾兵蟹将来说实在是太舒适了,上面的人下不去,也不敢下去。他们只需要不停打窟窿就行。 慕蓉神色凝重,道:“你觉得我下去如何?” 邬辞砚被她认真的语气吓住了,忙道:“水下情况一无所知,你水下功夫再好,也难保不会死在里面。” 慕蓉将目光锁定在前方的果子上,“那我们快些,赶紧拿到芩青果了事,只要果子还在那,这些人就不会走的。” 她话音刚落,狂风大作,逆向而来的风像是一匹烈马,他的缰绳绑在每个人的腰上,将大家向后猛拽。 第29章 后面的冰层全部裂开,形成一个大坑,黑色深不见底的水形成巨大的漩涡,刀锋一样的水转过来,像是能把人砍成两半,不断有人掉进去,被吞噬。 漫上来的水变成透明的触手,拖着人的腿往下拽。 凄厉的惨叫声冲上云霄,却冲不破天上的云层。 邬辞砚把温兰枝的头摁回去,死死抓住腰间的两个钱袋。 两个人还要往前,突然,树开始向下移动。 “芩青果要沉下去了!”慕蓉喊道,“这就是个骗局!” 慕蓉右侧突然闪出一道金光,她看过去,一个妖怪,高举起手中的重剑,将全身的妖力压在剑上,奋力往冰上插去。 出乎意料,竟然真的让她插进去了,冰面裂出一个正好能卡住那把剑的缝隙。 她一喜,紧紧抓着剑柄,勉强站在原地。 众妖怪纷纷效仿。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功力不够深厚的人根本插不进去,还会被自己的法术弹飞,就算插进去了,下面的妖怪打个窟窿,连人带剑一起下去。 不远处的树只剩个头了,马上就要沉下去,慕蓉看了一眼,觉得来不及,没心思再管了,转过头来,道:“我可以用法术搭建一个桥,先把这些人都送回去吧。” “啊啊啊啊!” 慕蓉转过头去,那个稳住身形的妖怪突然暴起,一口气拔出剑向前冲,法术在她周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保护层,让她不受风阻。 芩青果沉得很慢,她飞速跑过去,伸手,差一点点,马上就要抓到芩青果了。 “糟了。”邬辞砚反应过来,“那不会是个什么封印吧。” 慕蓉也反应过来,“沉得越来越慢,很明显是故意的。” 邬辞砚把装着温兰枝的钱袋子递给慕蓉,“跑!” “那你……诶!”慕蓉话还没说完,只见邬辞砚顺着风,往人群相反的方向跑去了。 慕蓉回过头,那个妖怪已经抓住芩青果了,她立刻施法架桥,大声喊道:“靠岸的快上岸,跑不到岸边的都往我这边来!快来!快上桥!” 她余光瞥见邬辞砚已经到漩涡旁边了,他随手捞住两个在边缘垂死挣扎的道士,奋力往岸边一扔,自己跳下去。 慕蓉怔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继续招呼人上桥,“都上来!往桥上跑!快上岸!上岸!” 太多的人被风卷走了,慕蓉又架起屏障,但熙熙湖太大了,她顾得了这边,顾不了那边,顾得了那边,顾不了这边。 她的法术不够架起两架桥。 “我拿到了!我拿到了!”那个妖怪摘下芩青果,趴在地上,欣喜若狂道。 狂风停了,冰面上哐哐作响的声音也停了。 慕蓉总觉得情况不对,还是在继续疏散,但桥上的人顿住脚步了,他们都朝着芩青果的方向看过去。 慕蓉喊道:“快走啊!后面还有很多人!” 桥上的人不肯走,但也不肯下来。 那个拿着芩青果的妖怪还站在原地,尽管风停了,她也不敢过来,她知道,一旦站到人堆里,芩青果就不知道是谁的了。 温兰枝突然从钱袋子里钻出来,朝着那个妖怪的方向过去。 她跑得太快了,钱袋子还在脚上拴着。她想甩掉,但囫囵甩了几下反倒被袋口的绳子拴住了,死死地捆在她脚上。 算了,就这样吧。 “枝枝!”慕蓉要去抓她。 温兰枝已经扑过去了,她们离得不远,在没有风阻的情况下也就是几步的距离,她在那个妖怪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咬住芩青果,朝着岸边狂奔。 “我的果子!”那个妖怪大声喊话,拿着重剑朝这边追来。 温兰枝借着冰面的优势,一路滑到岸边。 桥上的人反应过来,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抓住那个兔子!芩青果在那!” 慕蓉一惊。桥上的人继续向着岸边移动了。慕蓉反应过来,温兰枝是要做活靶子,把人往岸上引。 “操!”慕蓉第一次骂脏话,平时呆呆傻傻的,关键时刻脑子转这么快。看到温兰枝顺利上岸,她稍稍安心,但看到那么多人朝着她去,又吓得不行。 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法力再放一道屏障给温兰枝了。 重剑一次次砸下来,差点砸在温兰枝身上,温兰枝左窜右窜,要把芩青果扔到迷雾里。 慕蓉站在中间,左边是命在旦夕的苍生,右边是命悬一线的妹妹。 她再一次看到那把重剑砸下来了,在芩青果被扔进迷雾的一瞬间砸下来了,她飞扑过去,做出了选择。 但这个选择已经晚了。 重剑已经砸下去,层层叠叠的人围着温兰枝,慕蓉看不到她的情况。 “啊啊啊啊!” 这声喊不是温兰枝发出来的,是围在她周围拿着刀剑的人,他们被一阵强烈的白光弹开。 温兰枝脚上的钱袋子化作屏障,将温兰枝护在里面。 这道屏障坚不可摧,任周围的人再怎么刀砍火烧也没有丝毫裂痕,比得上熙熙湖的寒冰。 那些人看到芩青果被她抛出去了,也没再费劲破那道屏障,都忘迷雾里去了。 砰!砰!砰! 冰面再次发出撞击声,前所未有的激烈。 还在冰面上的人突然回过神来,继续往慕蓉的桥上跑,有些已经残疾,有些奄奄一息。 冰面剧烈的震动让刚爬起来的人们再次摔下去,慕蓉扶了这个倒了那个,她也不扶了,直接逮着一个就往桥上或者岸上扔,摔伤是小,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她不放心,频频往岸上看,温兰枝已经变回人形,左边袖子红了一片,她在看冰上那个巨大的漩涡,她刚才看到邬辞砚从那里跳进去了。 她不想哭,哭不吉利,她觉得邬辞砚可以出来。 她觉得邬辞砚不会死在这里。 她觉得,她就是这样觉得。 眼泪像分散的溪流,湍急向下,在下巴处汇聚,滴在地上,将一小片土地染成深色。 冰面裂开了,不是一小块,是整片。 熙熙湖的冰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纹。 慕蓉扔人的手更快了,根本来不及想什么,只一股脑地往岸上和桥上扔。 桥上人挤人,被扔上桥的人如果不赶紧站起来,马上就会被蜂拥而至的逃命者踩死。 一条黑长的身影撞破冰面,粗壮的身体几乎占据了肉眼能看到的所有湖面,冰层被完全掀翻,冰块四分五裂,慕蓉架起屏障,挡住了从天上飞下来的冰块,还没有上桥的人们尽数掉到湖里。 那条黑龙还在往上蹿,湖里的人眼看是救不了,慕蓉提剑,往上看。 温兰枝四处徘徊。 邬辞砚……邬辞砚……邬辞砚邬辞砚邬辞砚! 到处都没有。 她胸口的骨头好像断了,深深插进心脏,喘不上气,也哭不出声。 那条黑龙仰天长啸,替温兰枝吼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吼破了慕蓉的屏障,桥也塌了。 等一下! 那条龙好像上不去了! 一条白蛇冒出水面,和那黑龙的身形不相上下,正卷着黑龙的下半身,往下扯。 ----------------------- 作者有话说:小兔子为何突然飞扑救人[问号] 事后揭晓[撒花] 第27章 黑龙的爪子抓着白蛇的身躯,但刺不破白蛇表皮的鳞片,黑龙被生生扯进熙熙湖,一龙一蛇在水里翻滚着,掀起惊涛巨浪。 又是一道高浪拍下来,岸边的人都撒开腿往迷雾里跑,跑不进去的,就被卷着到了湖里。温兰枝的屏障依旧稳固,水都绕着走。 她的双眼紧紧盯着白蛇的残影,她看不清他有没有受伤,也看不明白谁占上风,只是在心里一遍遍地念邬辞砚。 慕蓉到岸边,想带着温兰枝走,但用了许多方法都破不开屏障。 温兰枝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解开……” 话音刚落,屏障就变回了黑色的钱袋子,系在温兰枝腰间。 慕蓉一怔,又是一道浪拍过来,她拉起温兰枝,逃进迷雾。 “邬辞砚……” “邬辞砚不会有事。”慕蓉打断她,“我观望了一会儿,那条黑龙打不过他。我们先带着这些人走。” 她伸手,托起一道金光,金光很亮,穿透迷雾,即便是正身陷幻象的人,也看到了这束金光。 慕蓉的声音在迷雾上方徘徊,“大家跟着金光一直走,就能走出迷雾,无论你眼前出现什么,只要金光还在,你们就还在迷雾之中,继续走,继续跟着金光。” 行走中,慕蓉看见一个道人正在逆行,她拦住此人,道:“前面危险。” 道人甩开她的手臂,道:“我去找芩青果。” 慕蓉道:“芩青果已经不知下落,熙熙湖湖底的黑龙逃脱封印,正在熙熙湖行凶,去了就是死路一条。” 道人没理,继续逆行而去。 慕蓉回头,盯着他的后脑勺。 第30章 那道人走了一会儿,突然转过头来,迷蒙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您、有、什、么、吩、咐。” 慕蓉道:“跟着金光。” 那道人道:“好、的。” 温兰枝问道:“这是什么法术?” 慕蓉道:“媚术,那天我送回琴夕、云曦两位姑娘后,向两位姑娘请教了媚术,我回来研究了一下,还没学明白,能成功纯属巧合。” 温兰枝道:“可是他想送死,我们为什么非要救他?” 慕蓉道:“不管他怎么想,不管他出去以后是恨我还是谢我,都无所谓,我是神仙,救人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只是完成我的职责。谁都可以见死不救,我不行,我住着漂亮的宫殿,吃着别人吃不到的东西,就要做别人不做的事,管别人管不着的事,尽我应该尽到的责任。” 慕蓉把她带出迷雾,又转身走进迷雾。 此刻,她在慕蓉眼里,和旁人没什么分别。 她转过头,看到几个刚才还在追杀她的人,默默离他们远了些。 其实慕蓉走的时候,跟她说了可以回客栈,但是她想再等等,她怕邬辞砚和她走散了。 第二日清晨,迷雾开始散去,露出森林的原貌。 慕蓉最后一次走出来,几乎是筋疲力尽。 温兰枝看了看她,又看向她的身后,没有看到邬辞砚。 她握住腰间的钱袋,道:“慕蓉姐姐,迷雾都散了吗?” 慕蓉深吸一口气,长长地吐出来,道:“散了,你去吧。” 温兰枝得到准许,立刻撒开了腿往里面跑,边跑边喊着邬辞砚的名字。 她看到慕蓉的神情,就知道邬辞砚没事。她欣喜若狂,又控制不住地紧张,每喊一声,心里就颤一下,得不到回应,就刺痛一下。 “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回应道。 温兰枝的心提起来,转过头去,看到坐在树下的邬辞砚。 她飞扑过去,整个小腿面都蹭在地上,她皱了下眉头,哭出声来,不知道是膝盖摔疼了还是心脏扎痛了,“你流了好多血。” 邬辞砚弹了一下她的脑袋,“胡说八道,这都是那条龙的血。” “真的吗?”温兰枝说完就要把头往他怀里埋。 “诶诶诶诶!”邬辞砚用手掌抵住她的额头,“你贴着我,一会儿满脸的血出去,吓死人了。” 他把手指放在温兰枝唇边,半警告半玩笑地道:“我没有受伤,就是有点累,无伤打死黑龙,这可是我的战绩,你,不准出去胡说!” 温兰枝盯着他,突然笑出声来,她抹眼泪,威胁道:“我才不,你要我不胡说,你就要亲我一下。” 邬辞砚坐起来,一下把她摁到怀里,低头,轻吻她的额头。 温兰枝悬了一天一夜的心,总算是在此刻放下来。 她摸了摸邬辞砚的头发,摸了摸邬辞砚的耳朵,摸了摸邬辞砚的眼睛、鼻子、嘴巴,什么都没少,完好无损。 邬辞砚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两颗黑色的大珠子,比夜明珠还大两圈。 温兰枝“哇”了一声。 邬辞砚道:“这是龙眼睛,小小一颗都价值连城。到时候找人把这切了,打成小珠子,我再去把龙角砍下来,给你打支步摇。” 过了一会儿,他把脸凑到温兰枝面前,问道:“你会戴吗?” 温兰枝没说话,她躺在邬辞砚的胸口,正在听他心脏的砰砰声。 邬辞砚道:“我看别人戴着,晃来晃去,可好看了,你喜欢跑,戴你头上晃肯定好看。” “那要打一个能垂到肩膀的。”温兰枝道。 邬辞砚道:“那跑起来不打脸上了?打眼睛里就瞎了。” 温兰枝道:“我不,我就要!” 邬辞砚妥协,“好吧好吧。” 温兰枝把头埋到他衣服里,突然坐起来,道:“你身上好臭,我们回客栈洗澡吧?” “啧!”邬辞砚真想把这个破坏氛围的家伙叉出去。 他休息得差不多了,站起身,“走啦,去找慕蓉,回去了。” 三人相遇后,准备一起去客栈。 邬辞砚原本准备直接回皇城的,但看慕蓉好像还有话要跟自己说。 邬辞砚解下温兰枝腰上的钱袋,系回自己腰间。 温兰枝问道:“这个钱袋是怎么回事?” 邬辞砚道:“我在上面下了咒,感受到你有危险就会保护你,你觉得安全,道一句‘解’,它就自动开了。” 三人梳洗完毕,换好了新衣服,邬辞砚看慕蓉一直不开口,就准备带温兰枝去皇城睡觉了。 “我有话要跟你说。”慕蓉道。 邬辞砚“嗯”一声,摸了一下温兰枝的脑袋,“你先去睡觉吧,睡醒了我们就回去。” 温兰枝早就困得不行了,刚才在浴桶里就睡了一觉,如果不是邬辞砚进来看见了,她真要溺死在里面了。 邬辞砚当时无语至极,没被黑龙一尾巴打死,在自己房间沐浴被水杀了。 温兰枝关上门去睡觉了。 另外两个人到了另一间房间。 从回来开始,慕蓉就有意在躲着温兰枝,邬辞砚看出来了。 慕蓉犹豫片刻,看到桌上放着店家送来的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碗,一饮而尽,又给邬辞砚倒了一碗。 邬辞砚摇头,“你知道的,我私下里不喝酒。” 慕蓉看着他,又将眼睛转开,道:“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想去给温兰枝道歉,但这种事……” 她顿了顿,道:“当时我的右手边,是即将丧命的温兰枝,左手边是六个即将掉进湖里的人,我当时、当时……犹豫了,没救到温兰枝,那六个人也没救上来,没对得起你的托付,也没对得起我自己的职责。” 她又闷了一口酒,“我不去找温兰枝道歉,是因为她当时被那么多人围着,不一定看到了我的犹豫,也许她会觉得,我只是赶不过去。我卑劣地想着,不告诉她,这事不就过去了……” 她捂着脸,连苦笑都笑不出来,道:“对不起。” 邬辞砚静静等她说完,道:“兰兰以前跟我说过一句话。” 慕蓉没接话,依旧坐在那里。 邬辞砚道:“她说:‘她对我这么好,为她死了也好。’” 他无声叹息,道:“她就是这样,怎样都好,活着也行,死了也行。但是,她希望她喜欢的人都过得好。她飞扑出去救人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她自己跟我说的。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只是因为你想救那些人,她想帮帮你,她不是为了什么苍生,她脑子里装不下那么多的人,她就是为了你。就像我跳湖杀龙,也不是为了什么苍生,我就是为了温兰枝,怕她和苍生一起丧命。” 慕蓉抹掉眼泪,把手拿下来。 邬辞砚继续说道:“你想跟她道歉,我觉得,就算她知道实情,她也不会觉得你对不起她了。她本来也不相信有人会在她和任何事情之间,选择她。” 慕蓉正要开口,邬辞砚打断她,“但是我会!在任何事和她之间,我都会选择她。慕蓉,我不生你的气,我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就知道你这样,你的责任关乎到天下人,你在任何事情和责任之间,都会选择责任,也不得不选择责任。” 他突然笑起来,大咧咧往后一靠,道:“但是我就无所谓啦,我救一个人是英雄,救一群人也是英雄,救温兰枝顺便能救天下人,那就顺便咯,如果天下人和温兰枝只能选一个,那我肯定选温兰枝,我又没有什么责任要承担,当然怎么顺心怎么来。”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我们只是朋友,又不是对方身上的器官,一个死了另一个还要继续活的,谁也干涉不了谁。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选你的,我选我的。” 慕蓉“嗯”一声,看向他,“下次,我会坚定一些。” 邬辞砚见她心情好点了,道:“我要你帮我个忙。” 慕蓉道:“什么?” 邬辞砚道:“你帮我查查,这天上的神仙里,有没有一个叫齐岳封的人。” 慕蓉道:“谁啊?” 邬辞砚道:“兰兰那天做梦,说这个叫齐岳封的人要杀她。” 慕蓉点头,道了声“好”,又问道:“那个芩青果你找到了吗?” 第28章 邬辞砚杀了黑龙以后,在林子里转悠了一会儿,找到了一颗龙心脏。 那大概率就是树上挂着的芩青果。 慕蓉一怔,“它想利用这个破解封印?” 邬辞砚轻笑一声,道:“这倒是没错,但是是谁帮它出的主意,是谁把他的法力带出来,又是谁帮他布置好了场景呢。封印没解开之前,他连施展法力都难,又怎么冻得住熙熙湖呢。而且,我听说南方的柳湖湖底也封印了一条黑龙,熙熙湖倒是第一次听,不知道柳湖那条还在不在。” 他不点破,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能挪动封印,也就神仙有这个本事了,而且挪动封印是大事,必要经过层层审批,一神之力根本挪不动那么强悍的封印。 第31章 此事乃是天庭联手。 想驱虎吞狼,结果认错虎了。 六年前,天上的神仙就是用假的芩青果骗邬辞砚现身,他当时也怀疑有诈,但苦苦找寻了三百年,他不想放弃这样一个机会。他去之前,还到鬼界去买了一副皮囊,确定没有破绽才去的,可神仙没那么好糊弄,他还是被抓了。 如今故技重施,邬辞砚还是来了,但众神已经奈何不得他了。任何计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没有用。 慕蓉皱眉,怀揣着满腔的愧意,道:“我回去会好好调查这件事的。” 邬辞砚起身,拍拍她的肩,“不必,你不用为了我和天庭为敌。杀了黑龙,吸收了一些他的法力,也算是赚了。” 吸收法力这种事凶险异常,倘若吸食得太多,超过了身体负荷,就会爆体而亡,倘若吸食的法力与自己修炼的不符,就会因为排异而血管爆破。 但邬辞砚自从六年前没死之后,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什么样的法力都能来点,无论是神力、妖力、鬼气都来者不拒。身体里像是有一个袋子,专门用来装吸收的法力,吸收了以后无法当场消化也没关系,可以慢慢融合。 其实这个“袋子”,是可以通过修炼炼出来的,相当于在身体里专门隔出来一个放其他法力的地方,是邬辞砚首创,还修炼成功了。问题就在于,他记得当时在锁妖塔的时候,已经把袋子撑破了,当时几乎是必死无疑。 又绕回丢失的执念上了。 邬辞砚捂住额头,想不起来,罢了。 温兰枝这一觉睡到了下午,三人准备在客栈门口分开。 邬辞砚道:“我还有点事,要不你带着温兰枝去吧。” 慕蓉看向温兰枝,笑眯眯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温兰枝看着像是还没睡醒,愣愣地点头。 温兰枝说想吃馄饨,慕蓉就带着她在附近转了转,没找到卖馄饨的,倒是找到一间神庙。 熙熙湖不能完全算是凡人的地界,能在这里看到神庙,还真是稀奇。 慕蓉没什么兴趣,温兰枝非要进去看一下。 慕蓉笑道:“好吧,那进去看看。” 先进去是一个小庙,里面的神像金光灿灿,最上面写着秦锋将军庙。 漂亮是漂亮,但没有蒲团,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异味。慕蓉狐疑,想来是太久没人拜了吧。 慕蓉看温兰枝怔怔地盯着,没有反应,解释道:“一位保平安的神仙。” 温兰枝问道:“为什么是将军呢?” 慕蓉道:“天庭的大将军嘛,嗯……不过现在没什么人拜他了,据说不灵。” 慕蓉没说,不灵的主要原因是法力被封住了,宝剑也被折断了,这还是他自己求的。原本邬辞砚想让他体面地死去,当个忠贞烈士,但他自愿用全部法力和宝物换邬辞砚网开一面。 邬辞砚不想要他的法力,嫌脏,就给他封住了,折断了他的宝剑,一把火烧了他的藏宝阁。 现在他还在天上苟延残喘,不过天帝死了,天上的事没人管,他还是将军。 秦锋将军的神像旁边写着一个牌子,一般都是用来写神仙光荣事迹的。 慕蓉真的很少看见供奉秦锋的了,好奇,过去看了一眼。 慕蓉:“……”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牌子上没写秦锋将军的好事,倒是写尽了秦锋将军的糗事,把他如何被邬辞砚打败,如何在天界苟延残喘,写了个清楚明白,还大大地吹捧了一番邬辞砚。 温兰枝也凑过来了,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念叨了一句“好厉害”。 慕蓉:“……”不知道她夸的是谁,肯定不是秦锋将军。 慕蓉上前摸了一下神像,金像掉色了。 慕蓉:“……” 这种庙宇,怪不得供奉在妖界呢。 一个妖怪走进来,慕蓉看向他。 他“呸”一口吐进了神像面前的痰盂。 慕蓉才发现神像前供奉的是个痰盂。 “哇噻!”温兰枝走过去,也想效仿。 “诶诶诶诶!”慕蓉把她拽了回来,“不雅,太不雅了,走,出去看看。” 从秦锋将军“庙”里出来,绕到后面,还有一间殿。 这大概是天帝庙吧,慕蓉如是想着。 抬起头,竟然是慕蓉庙! 她思考了一下,自己好像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糗事,除了那次被贬下凡间,但她没做错什么,不觉得是糗事,至于到了凡间,变成凡人,哪还有人知道她是谁,就更不可能有什么糗事了。 在她思考的这段时间,温兰枝已经推门进去了。 她回过神来,温兰枝推门,没进去,又把门关上了。 慕蓉心里一阵紧张。 温兰枝回过头来,道:“慕蓉姐姐,我觉得这个神庙的人不是很喜欢你。” 慕蓉:“呃……”能看出来。 温兰枝道:“秦锋将军的神像是用金子做的,但是你的神像看着好像是用石头做的,我们走吧。” 慕蓉松了口气,其实秦锋将军的神像也不是用金子做的。 她主动走上前,推开门,道:“因为拜我的人发现,我的石像比金像更灵一些,越便宜的石头越灵。” 这里的氛围和秦锋将军庙的氛围完全不同,神像前是新鲜的瓜果,地上有两个干净的蒲团,旁边的桌子上还点着香。神像虽然不是金的,但庙宇的辉煌程度,看上去比金像贵多了。 慕蓉凑上去看了看旁边的牌子,这次是正常的。 温兰枝问道:“为什么越便宜的石像越灵啊?” 慕蓉道:“以前倒是不会,但是我下凡走了一遭,发现最需要实现愿望的其实是穷人。重新位列仙班之后,我收回了金像上所有的法力,倒不是不想保佑富人,我是希望富人不要再把金钱浪费在做神像上了。尤其是一些……官员,那些官员的金子越多,百姓的铜钱就越少。” 她叹了口气,扶额道:“不过没有什么用。” 不造金身了,开始造庙宇了,该花的钱还是没少,该贪污的也还是贪污。 顶多就是穷人许愿的门槛变低了,但慕蓉能分散在神像上的法力有限,愿望时灵时不灵,能帮上的忙也有限。 温兰枝跪下来,磕了两个头,道:“保佑慕蓉姐姐的法力越来越多,嗯……特别特别多,用都用不完。” “呵——”慕蓉被逗笑了,摸了摸温兰枝的脑袋,“好呀,我一定好好修炼,实现你的愿望。” 温兰枝仰起头,问道:“诶,对了,但是邬辞砚上次领我去的那个慕蓉庙是金像呀?” 慕蓉嘴一咧,坏笑道:“他有钱呀,不宰白不宰。一颗指甲盖大点的龙眼珠都够造一百座金像了,他有一堆。” 两个人又走了一阵儿,总算是找到了一家卖馄饨的。 不过味道不怎么样,慕蓉注意到温兰枝吃一口皱一下眉头。 慕蓉把温兰枝藏在袖子里,带回了天庭。 刚上天庭,就发现神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大一个圈子,甚至原本不住在天庭的神仙也来围观,吵吵嚷嚷的,没一个有好脸色。 慕蓉看到从里圈挤出来的白旭,忙拦住,上前问道:“白旭上神,出什么事了。” 白旭上神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慕蓉上神竟然不知道?” 慕蓉道:“我刚回天庭,就是再快的消息也传不到我这吧。” 白旭上神道:“您自己去看看吧。” 慕蓉上前,硬挤进去,差点惊呼出声。 是龙头,她侧过头,旁边还有被切成许多块的龙身。 估计是整个的龙不好搬。 谁的手笔?不用问了。 众神议论纷纷: “他不会是要……报复吧……” “他又没有证据。” “这话说的,他像是看证据讲道理的人吗?” “应该不会吧,他不是只说了请大家吃龙肉……” “呵,那玉林上神拿回宫吃?” 慕蓉从包围圈里退出来,正要回宫,突然又被人拦住。 “珺褆上神何事?”慕蓉笑问道。 珺褆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沓票子塞到慕蓉手上,“慕蓉上神,邬公子把龙牙、龙角和龙爪都剃干净了,您看方不方便牵个线,我想从邬公子那买一颗龙牙。” 慕蓉看着他,半晌不知道如何回复。 珺褆忙补了一句,“慕蓉上神放心,这次的事情我绝对没有参与!” 得,这下都不用调查了。 慕蓉道:“那……下次见面我帮你问问?” 第29章 慕蓉把买龙牙的事情如实告诉了邬辞砚,邬辞砚没收钱,给了两颗。 慕蓉知道他们私底下肯定会有交易,但此事天庭理亏,她也不好多问。 邬辞砚到天庭接走了温兰枝。 回去的路上,邬辞砚从葫芦里倒出来一枚药,递给温兰枝。 第32章 “嗯?”温兰枝接过,放到嘴里,嚼啊嚼啊嚼。 邬辞砚一愣,好笑道:“你都不知道是什么也吃啊。” 温兰枝道:“是什么?” 邬辞砚道:“我问珺褆上神要的,仙丹,对神识……对脑子有好处,以后每天都有。” “好呀好呀!”温兰枝尝着还怪好吃的,有草药的味道。 邬辞砚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失忆了,醒来的时候就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身份,没有认识的亲人、朋友,又不是刚生出来的小婴儿没有记忆,都长这么大了,总不会觉得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吧。 他问道:“你记得你父母吗?” 温兰枝一怔,脸上的神色突然就不好了,“记得啊。” “记得?”邬辞砚惊愕。 “对啊。”温兰枝道,“我父亲不记得了,我母亲大部分也不记得了,我记得……” 她突然捂住头,蹲在地上。 邬辞砚直觉不好,刚才不应该问这话。 有一些记忆,是刻在心上的,侵入百骸,浸入肺腑,每次提起,都是一阵刺痛,浑身上下都免不了跟着发痛。即便所有的记忆都剔除干净了,这里的也剃不干净。 她带着哭腔,“九岁的时候,我母亲和我被道人封住了法力,变成了普通的兔子,无法化为人形。有一次,我母亲上街去给我找吃的,很久都没有回来,等我找到她的时候……” 她没说完,邬辞砚已经明白了,一只没有化成人形的兔子跑到街上,被人抓住,无非就是烤了煮了。对人来说,这没什么。但对温兰枝来说,架在火上的,是她的同类,是她的母亲。 夜夜梦魇缠身,若不剜心裂胆,又怎么能把记忆刻在心上。 “我记得她曾经,会叫我温兰枝……”温兰枝哽咽难言,“我记性不好,很多事都记不得了,但我记得她。” 邬辞砚握住她的手。 邬辞砚问她:“那天在熙熙湖上,你为什么冲出去救人?” 温兰枝把头埋起来,邬辞砚蹲在她旁边,不依不饶,她不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他就一直陪她在这里蹲着。 一刻钟后,温兰枝抬起头来,她已经快哭不下去了,脚也蹲麻了,邬辞砚直接坐在了地上,等着她。 温兰枝道:“我想帮慕蓉。” 邬辞砚道:“你有多少把握?” 温兰枝道:“没想过。” 邬辞砚道:“那如果你死了怎么办?” 温兰枝被噎住,瞬间没了底气,“死了……是为了慕蓉姐姐死,我可以。” 邬辞砚蹙眉,眼底的怒意泛上来,他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声音不自觉地变大:“那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既然你可以随时为了任何人去死,那为什么不现在就去死呢!为什么要让我习惯有你,又让我失去你!你为什么要为了慕蓉死!为什么不能为了我活下来!难道在你心里,我没有慕蓉重要吗?” 温兰枝被这一连串的话打懵了。 她不知道邬辞砚在生气什么,但她能看出来邬辞砚很生气,“对、对不起。” “我不要你道歉!”邬辞砚站起身,气得整张脸都红了。 他绕着温兰枝转了两圈,平复了一下心情,坐下来,“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当然会!”温兰枝毫不犹豫道。 邬辞砚道:“那你死了,我不会难过吗?” 温兰枝弱弱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难过。” “我会!”邬辞砚大声吼道,“我看到你受伤了!沐浴的时候就看到了,你的胳膊、腿上都是伤,你不让我看到!你躲着我!我生气!我很生气!” “因为不疼的……”温兰枝辩解道。 邬辞砚道:“不疼为什么要躲我!不疼为什么要在我进去的时候赶紧把腿按到桶里!” “我、我……”温兰枝说不出话来,又把脸埋到膝盖上哭了起来。 她的眼泪好像一盆冰水,从邬辞砚头顶倾盆而下,正好浇到内焰,好不容易烧起来的火刺啦一声全军覆没,余下一点泛泛的火星子,温兰枝的哭声大了些,水再次浇下来,那点火星子也被彻底扼杀。 邬辞砚深吸一口气,坐下来,静静等着,等着她哭声小了一些,将手搭上她的胳膊,“你不是报恩吗?那不应该主要把重心放在我身上吗?” 温兰枝不知道说什么,没答话。 邬辞砚再次开口,这次的语气柔和了很多,“能不能,为了我活下去?不要为了任何人去死,只为了我活。” 半晌,温兰枝抬起头来。 她把这句话在心里念了又念,道:“什么意思?” 邬辞砚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地上。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拉住温兰枝的手,继续往前走。 “去哪里?”温兰枝问道。 邬辞砚道:“回皇城,上药。”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邬辞砚突然又转过身来。 温兰枝没注意,撞上了他的胸膛,“哎呦”一声,捂住额头。 邬辞砚赶忙上前,扒拉开她的手,看着她的额头。 温兰枝抬眸,看着他的眼睛。 她愣愣的,道:“邬辞砚,你是不是……喜欢我?” 此话一出,她的脑子突然变得开阔,很多事情都想起来了,她拉住邬辞砚的手,“那天,你跟时居说,心上人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你让我和你一起在妖界庆典点火,你让那些妖怪们都叫我夫人!” 她越说越欢喜,欢快到跳脚,“你在熙熙湖说,要成亲回去跟你成,不要在外面跟别人成。你刚才又说希望我为了你活下去。邬辞砚,你喜欢我是不是?” “邬辞砚!你喜欢我!”温兰枝肯定道,“我是你的心上人!” “是。”邬辞砚勾起唇角,握住她的手,坚定道,“你是我的心上人。” 温兰枝扑到他怀里,被他紧紧抱住。 温兰枝小声道:“都不到一个月。” “是,都不到一个月。”邬辞砚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好像认识了很多年那样。他轻而易举记住了兔子的喜好,知道怎么哄她开心,知道怎么会惹她生气。 他拨了拨温兰枝额前的碎发,再一次问道:“我们之前是不是认识?” 温兰枝的两条腿夹在他腰间,蹭来蹭去,“认识啊,你救过我,你不记得了?” 突然,邬辞砚眼前闪过许多画面,都是温兰枝,她梳着不同的发型,穿着不同的衣服,也是这样扒在他身上,蹭着他。 邬辞砚学着画面里的自己,抱着她转圈。 怀中的温兰枝和记忆中的温兰枝重合,她们异口同声道:“一会儿晕了!” “我们认识!”邬辞砚道。 “嗯?”温兰枝把头从他怀里抬起来,“什么?你想起来了?” 邬辞砚抱着她又转了两个圈,把她抛起来,接住,欢呼道:“我们认识!我们认识!” 但不知道是怎么认识的。 到底和那个执念有什么关系。 不管了,以后再说吧。 反正他现在的执念是温兰枝。 邬辞砚抱着她回了皇城。 邬辞砚要抱着她往床上坐,被她一个大跳跳开了。 邬辞砚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温兰枝道:“你刚才坐到地上了,不能坐床上,先去洗澡换衣服吧。” 邬辞砚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你最爱干净。” 第30章 温兰枝得到了邬辞砚的佩刀,之前抵在她脖子上的那把,很漂亮,上面的纹路很像兔子长长的耳朵,温兰枝很喜欢。 “你身上为什么有这么多兔子的东西呀?”温兰枝一边欣赏着佩刀一边问道。 “这是我之前逃亡的时候打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制作者的巧思吧,也有可能那会儿认识你,就是为你打的。”邬辞砚用手托着刀把,躺在她旁边,两个人的样子看着很滑稽。 不托着点不行啊,他怕温兰枝一个没拿稳,刀掉在脸上,毁容了。 温兰枝把刀收起来,放到枕边,转过头来,问道:“我那天在慕蓉姐姐宫里看到两只手掌大小的小兔子,你喜不喜欢呀?” 邬辞砚挑眉,笑道:“怎么?你还能变小?” “那当然是不可能啦。”温兰枝娇嗔地推了他一把,“你不想要小兔子吗?” 邬辞砚笑意更甚,摇摇头。 “为什么?”温兰枝质问道。 邬辞砚道:“你是兔子,我不是,咱俩生出来的,不一定是小兔子。万一是长毛的蛇呢?” 温兰枝:“……哪有那种东西啊。” 邬辞砚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道:“像毛毛虫。” 他又补充道:“或者长着鳞片的兔子……像壁虎。” 温兰枝一脚蹬过去,不想理他了。 “就算是不长毛的小蛇我也不喜欢。”邬辞砚把温兰枝扒拉过来,继续说道。 第33章 “为什么?”温兰枝不理解。 邬辞砚道:“刚生出来的小蛇像大点的虫子。万一再……” “啊呀我不想听!”温兰枝捂住耳朵,过了一会儿,她又把手放下来,问道,“万一有一天,我的毛掉光了,你会喜欢我吗?” 邬辞砚:“……万一我的鳞片掉光了,你还会喜欢我吗?” 温兰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连连摇头。 邬辞砚道:“没事,我到时候给你弄一身假毛,还喜欢你。” 过了一会儿,邬辞砚又道:“我一直觉得,没毛的兔子,像老鼠。” 温兰枝猛踹他一脚,拿着佩刀,翻身下床。 “你去哪?”邬辞砚喊道。 温兰枝没好气儿道:“逛街!” 邬辞砚又躺回去了,说起来,他好像也没见过那群鹦鹉生出四个脚的鸟来。 温兰枝又回来了,从邬辞砚的钱袋子里倒出来一堆银两,装到自己荷包里。 温兰枝出去以后,邬辞砚突然想起来什么,山黑还在温兰枝荷包里呢。 过了一会儿,他又想着算了,花出去就花出去吧。正好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山黑,让他先当几年的银子也好。 温兰枝很喜欢吃上次大娘给她的桃子,她打算再去买一点。 还有之前吃过的糕点也很好吃。 “夫人吃不吃馄饨啊?”正在盛馄饨的老板看到她,热情招呼道。 温兰枝又想起慕蓉给她买的那碗馄饨,连连摇头,“不了不了不了,我不爱吃馄饨的。” “哎呦可好吃了,怎么不爱吃呢。”老板笑眯眯地道。 温兰枝走到一个卖珠花的小摊子前,“这个多少钱呀。” 老板道:“夫人喜欢随便拿。” 温兰枝道:“那不行,你得告诉我多少钱,你要是不告诉我的话,我就不要了。” 老板用扇子捂住嘴,笑道:“不贵的,五钱一个。” 哦,还没有之前的烙饼贵。 温兰枝一次性买了两个,一个蝴蝶的,一个蜻蜓的。 两个虫子,她顿了一下,又想到邬辞砚说长毛的蛇像毛毛虫,于是又把两个虫子放回去了,“可以换吗?” “可以,这价格都一样。”老板道。 她挑了两朵花。 欢喜地走在街上,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吼,她看过去,一个姑娘拿着剑砸下来,“我杀了你!” 温兰枝一个闪身,那姑娘劈了个空。 她浑身脏污,衣服破烂,双目猩红,看着像是几天几夜没睡觉,跋山涉水来到此地,在此埋伏多时。 她不给温兰枝问话的机会,提剑又要杀她。 温兰枝连忙拿刀格挡。 挡!挡!挡! 一把短刀竟然接住了三剑,温兰枝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没学过剑,但好像本来就会一样,所有的招式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夫人还会使剑!好厉害!” “这招漂亮!” 温兰枝手忙脚乱地躲,周围人还在喝彩。 鹉老十和鹉十一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左一右钳制住了行凶的歹人。 温兰枝松了口气。 那姑娘口里还不依不饶,“放开我!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她准备好几天了,什么都预料到了,连自己不得好死的结局都预料到了,唯一没预料到的是,温兰枝竟然会剑术,剑术高深不输自己。 她不服气,大喊大嚷:“我要杀了你!” 围观的路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疯子,都不自觉离远了些。 鹉老十道:“夫人,怎么处置她?” 温兰枝也不知道,她问到:“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那姑娘咬牙道:“你抢了我的芩青果!” “放屁!”人群中立马有人帮温兰枝说话,“我们都听说了,熙熙湖湖底镇压了一条黑龙,要不是我们公子、夫人,还有慕蓉上神,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命活吗?” “可我拿到了芩青果!我已经拿到了!那是我的!”姑娘厉声反驳道,她转过头来,满目恨意地看着温兰枝,“是我拿到了,你抢了我的,你把芩青果还给我!” “我没有拿芩青果。”温兰枝道,“我扔掉了,邬辞砚说,那不是芩青果,那是黑龙心脏伪装的,我根本就……” “不可能!”她大声吼道,“我亲眼看到它在我手里发光,我已经碰到它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不会丢了芩青果!我已经等了很多年了!我不能再等了!” “等什么?”温兰枝问道。 “啊啊啊啊啊!”她突然暴起,从身体里爆发出一道金光,推翻了鹉老十和鹉十一,也推翻了围观群众和摊贩。 温兰枝被金光撞飞,还以为要重重摔在地上了,却摔在一个怀抱里。 邬辞砚压制住了那股金光,没有让她继续扩散。 他拿出斩神,“在我的地盘发疯,是不想活了。” 他把温兰枝放到一边,用刀锋砍断了下一道金光。 温兰枝正要阻止,他却自己停手了。 邬辞砚用刀压制着她,防止她继续发疯,道:“你身体里的不是妖气,是神力。” 妖怪修的是妖气,想修神力必须有神仙的帮助,时居都当月华的干儿子了,也没修上神力。 他收起刀,找绳子将她捆起来,“鹉老十,把她关进妖界地牢。” “师祖!师祖!”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孩子的声音。 温兰枝好奇,转过头去,叫嚷着的小孩突然扑上来,扑到她怀里,差点把温兰枝也带倒。 温兰枝冲他嘿嘿笑着,“谁是你师祖,邬辞砚吗?” 小孩脸上洋溢着激动,他抓住温兰枝的胳膊,“师祖,你是我师祖!你刚才使的那几招和我师父教我的一模一样,我师父说,这是师祖交给他的兔子功,独门绝学!” 温兰枝一怔,指着自己,“我吗?” 小孩看着她的脸,使劲点头,“是的,肯定是你,师父说,他的师父是一个女妖,长得很好看,剑也耍得好,之前师父和师祖一起开茶摊,赚了钱就一起去喝酒。” 温兰枝冲他摆摆手,想拉着邬辞砚回宫,她道:“你认错人了,我不会耍剑的。” “你刚才耍得可好了,师祖,师祖!”小孩跟在她后面,一路絮絮叨叨,“师父说,有一次,你去山林里采草药,回来的时候突然说遇到了心上人,留下了很多银两,就跟心上人跑了。” “师祖,你的心上人就是邬公子啊!”小孩拉住她的胳膊,“师祖眼光真好。” 邬辞砚笑了一下,他倒是不像温兰枝那么抵触,对这件事情接受良好,他问道:“你师祖就跟着心上人跑了?没说点别的什么?” 小孩道:“师祖说,心上人救了她的命,她要跟着去报恩,要以身相许。” 温兰枝脸上飞起一抹红,虽然这个小孩没有在说她,但自己也克制不住地代入进去。 好耳熟的情节,邬辞砚又想起他和温兰枝初见的时候了。 邬辞砚问道:“你师父厉害吗?” 小孩道:“我师父很厉害的!可以徒手打死猛虎!” 他扯着温兰枝的袖子,“师祖,那个茶摊还在呢,我师父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你了,他经常唠叨你,他说,要是能再见到你,让他死也甘愿。师祖,你跟我回去吧,你跟我回去见一面师父吧。” “我、我不认识你师父。”温兰枝小声道。 小孩道:“师祖你不记得师父了吗?” 温兰枝道:“我是不认识。” 小孩有些发懵,又道:“那、那师祖您有师父吗?会不会是我师祖把兔子功也教给了你啊?那你见过你师父吗?你可以带着你的师父去见我的师父吗?” 温兰枝连连摇头,道:“我不知道什么兔子功,我也没有师父,我也不知道你师父是谁。” 第31章 “师祖,师父说原来咱们的茶摊就是一个很小的店,现在都变成茶楼了。” “每天有好多人来咱们楼里喝茶,师祖你看,这是我们赚的钱。以前你和师父的口袋里只有铜钱,现在师父和我的口袋里已经有银子啦!你看我的金镯子,也是师父让人给我打的。” “师祖说你最喜欢吃对面茶楼卖得糕团,每次赚了钱都要去对面买,现在咱们茶楼也卖了。” “师祖,你跟我回去见见师父吧,他可想你了。” 小孩一路跟着温兰枝到宫里,跟到了寝殿,一路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茶楼。 温兰枝时不时应付两句,“你叫什么?”“你多大了?”“你怎么到这来了?” 小孩全都说了,他来自温城,城里的所有妖怪都姓温,他叫兰花,是师父给起的名字,刚100岁,师父马上要过360岁生辰了,他来皇城给师父买礼物。 100岁?温兰枝震惊,那就不是小孩了,这个大妖怪看着矮矮的,比温兰枝还矮一个头,又年轻,看着像十五六岁的少年。 第34章 他还说,如果能把师祖带回去,那就是给师父最好的礼物。 温兰枝没吭声,虽然她很愿意帮这个忙,但未经过别人的同意假扮别人这种事,不太好,被拆穿就尴尬了。 邬辞砚和慕蓉在聊齐岳封的事情。 慕蓉说天上之前确实有个神仙叫齐岳封,但是邬辞砚杀了天帝以后,他就自己跳下去当凡人了。 邬辞砚又把今天在街上的事情说了。慕蓉连连叹气,头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庭什么时候能消停一段时间,眼下这个会仙法的妖怪姑娘,又不知道和哪位上神颇有渊源了。 她道:“那我先带回去吧,查清楚了再说。” 邬辞砚回去的时候,那小孩还缠着温兰枝不放,温兰枝已经把头埋到枕头底下了,兰花还在喋喋不休。 兰花再次恳求,“师祖,你打算什么时候陪我回温城啊?” 温兰枝:“唔……”并不想回。 邬辞砚把兰花拉开,“你师祖马上要跟我成亲了,要回去,也得等成亲之后。” “成亲!”温兰枝从枕头底下钻出来,“真的吗?好呀!” “好呀!”兰花也欢呼道,“师祖成亲了,可以把心上人一起带回去见师父,我们可以一起经营茶楼。” 温兰枝挠挠头,她已经重复过无数次,自己不是他师祖,但这个小孩听不进去。 邬辞砚倒是认真考虑起来,片刻后,他道:“我觉得行,我喜欢喝茶。” 温兰枝有些纳闷,歪歪头。须臾,她想明白了,邬辞砚本来就想一出是一出,他喜欢这个乱认亲戚的小孩,也挺正常。 而且这个小孩不是长毛的蛇也不是长了鳞片的兔子,既不像毛毛虫也不像壁虎,很符合邬辞砚的要求。 她又躺倒在床上,兰花又凑过来,继续絮叨。 慕蓉在门口看半天了,那一家三口里有两口人都没注意到她来了。 邬辞砚又出来了。 慕蓉问道:“怎么回事?” 邬辞砚道:“那个小孩认识她,说兰兰是他祖师奶,我想着,应该是和她的记忆有关。” “唉。”慕蓉又叹一口气,她今天到这里叹了数不清的气,好像皇城的空气污染了她的肺,“记忆丢了,很难找回来了。你不如让那个小孩抓紧回去。” 邬辞砚郑重地摇头,“温兰枝不记得了,也不在乎,我在乎。就算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是她活过,这个世界上有她生活过的痕迹,我想去找找。” 慕蓉看着他,“去哪找?” 邬辞砚道:“去那个小孩说的茶楼,去见她的徒弟,去学学她首创的剑法,去尝尝她泡的茶,爱吃的点心,过一过她从前的生活。” 他顿了顿,像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决心,补充道:“成亲以后就去。” 慕蓉点头,道:“行,你开心就行,我回去了。” “哦对了。”慕蓉顿住脚步,“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呢?” 邬辞砚道:“还差一件聘礼。” 慕蓉问道:“什么?” 邬辞砚道:“我听说天帝死后,他常用的那把剑被供在嶙珀仙山了。” 慕蓉听完后反应了好一会儿,“你怎么知道。” 须臾,她又自己反应过来了,“哦,你在天庭的内鬼不止我一个。但我要跟你说明白啊,天帝虽然跟你有仇,但他对天界也算是尽职尽责,你要是拿走了那把剑,和天庭的仇就算是真的解不开了。” 邬辞砚道:“在熙熙湖这件事之前,我没打过那把剑的主意,但是现在,反正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了,我就随心吧。” 慕蓉没接话,接不上,虽然她和邬辞砚是朋友,但天界毕竟是她的家,她的父母姐妹兄弟都是神仙,当年她被贬下凡间而不是上断头台,也是父母求情、天帝网开一面的结果,她不想看两边起争执。 她还是劝了一句,“如果他们又想办法对付你呢?低调点没坏处。” 邬辞砚言辞坚定,道:“那我就杀光所有神仙。” 慕蓉道:“那我呢?” “你当然……” “算了。”慕蓉截断他的话头,“你杀了我的族人,只留我一个,我也没什么好高兴的。” “那如果你的族人要杀我呢?”邬辞砚问道,“哦,是不是可以把如果去掉。” 两个人相对无言。 邬辞砚捂脸,叹了口气,道:“抱歉,我不该让你难做,我再想想吧。” “不。”慕蓉道,“是我不该帮着天庭对付你。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我这段时间会搬到我父母那边去住,以后天庭的事情,我不管了,我也不会再给你通风报信。反正你眼线那么多,也不差我一个。以后,无论两败俱伤还是什么,我都不会再掺和了。你去取剑吧。” 邬辞砚想叫住她,喊了一声“慕蓉”,慕蓉没应,已经走远了。 温兰枝听到邬辞砚的喊声,连忙出来,“慕蓉姐姐来了吗?” “慕蓉姐姐?”兰花也探过头来,“是慕蓉上神吗?听说慕蓉上神每次来皇城都会下花瓣雨。” 邬辞砚揉了揉太阳穴,道:“嗯,刚来,又走了。” 温兰枝问道:“这次为什么没下花瓣雨呀?” 邬辞砚道:“她今天是偷偷出来的,不想让别人知道。” 温兰枝转过头,小声对兰花说道:“要保密。” 兰花也点头,“嗯嗯!” 他搂住温兰枝的肩膀,道:“你不是会耍剑吗?我记得柳湖下面镇压了一把剑,让黑龙看守,现在黑龙不在了,剑不知道还在不在,我到时候给你取来,当成亲礼物好不好?” “好呀好呀好呀!”温兰枝兴奋道,她跳了两下,道:“那我也要给你准备成亲礼物。” “那我也要给师祖和师……”兰花想了半天没想到要怎么称呼邬辞砚,“给师祖和师祖的心上人准备成亲礼物。” 邬辞砚和温兰枝要成亲的消息很快从宫里传出去了。宫外的绣工都兴奋了,纷纷来报到,都想给邬公子和温夫人做喜服。 给两位做喜服,除了可以成为自己店的宣传招牌以外,还可以大赚一笔。邬公子有钱,对他们这些妖怪也好,每次买东西或者定制东西,都会多给一些钱。 像喜服这样重要的东西,说不定能收到比原定价格高一半的感谢钱呢! 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喝到喜酒。 邬辞砚去柳湖了,就把挑绣娘做喜服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温兰枝了。 兰花拉着温兰枝的手,道:“师祖,要是重新做喜服的话,要什么时候才能成亲呀?不会要一年吧?师父等得黄花菜都凉了,他还以为我跟你一起跑了呢。” “嗯……”温兰枝虽然不是很想回去,但既然已经答应了,她也不想耽误太久,“其实我和邬辞砚还没定下来日子呢。不过……呃……要不我多选几个绣工,让她们一起做?争取下个月完工?” “下个月啊——”兰花还是有点着急。 “那半个月?”温兰枝好言好语商量道,她不想把这次成亲宴办得太仓促,这辈子可能才一次,就算有第二次,也不会和第一次的感觉一样了,“我这里有飞书,你可以先跟你师父说一下嘛。” 兰花接过温兰枝递来的飞书,露出一排白亮的牙齿,“谢谢师祖。” 温兰枝心道一句:“好白的牙。” 上一次见到这么整齐漂亮的牙齿还是在马嘴里。 邬辞砚的牙齿也挺整齐的,但他有虎牙,看着没有兰花平整。 温兰枝转过头来,继续挑选绣工。 她觉得每个绣工都好厉害,挑花了眼,根本挑不出来。 如果让这些绣工一起上的话,价格又有点贵。 兰花传完飞书,转过头来,问道:“师祖,你以后和邬公子会有孩子吗?” “呃……”温兰枝想了一会儿,旁边的绣工盯着她眯眯笑。 温兰枝道:“应该不会吧?” 兰花问道:“为什么呀?” 温兰枝道:“我是兔子,邬公子不是兔子,生出来的万一是长毛的蛇怎么办。” 她现在已经完全接受这个说法了,“像毛毛虫。” 兰花:“……” 绣工:“……” 兔子和蛇会生毛毛虫。 闻所未闻啊闻所未闻。 第32章 黑龙走了,柳湖湖底的剑好取,只要破了剑周身的屏障即可。 邬辞砚取了剑,给一位神仙发了飞书,问了个问题,得到肯定答案后,直接上天庭,到了慕蓉宫。 慕蓉正在泡茶,听到大咧咧的开门声,手一抖,茶泼出来了。 邬辞砚把剑扔到地上,道:“剑,取回来了。” 慕蓉蹙眉,这是耀武扬威来了? 邬辞砚又补了一句,“柳湖底下的剑,没了黑龙,半天就取回来了。”言罢,自顾自走到慕蓉对面坐下,一口饮尽她泡好的茶。 慕蓉一愣,脸上的神情舒展开来,笑问道:“不是嶙珀仙山吗?怎么去了柳湖。” 第35章 “我这人向来言而无信的。”邬辞砚往后一靠,“你不是要搬走吗?也没搬?” 慕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道:“我找到你被吞噬的执念了。” 邬辞砚睁开眼,坐起来,问道:“什么意思?” 慕蓉道:“我是在你杀了天帝之后飞升的,飞升以后大部分神仙都对此事闭口不谈,我也没有细问。前两天,你让我去查齐岳封,我问了珺褆上神,珺褆说,齐岳封曾经是秦锋的下属,秦锋让他去杀了温兰枝,他失手没杀成,放了温兰枝出去,事后,他被秦锋针对,又怕你找他麻烦,就自己跳下去当凡人了。” 邬辞砚握着杯盏,一言不发往口中送茶。 慕蓉继续说道:“我问了详细经过,他们原本没抓温兰枝,只抓了你,后来是秦锋听说你为了保温兰枝,不惜自己暴露引开他们,所以才专门去凡间抓来了温兰枝,温兰枝当时正在烧妖界的神殿……我没打听到为什么。” 邬辞砚道:“不是已经抓住我了吗?又去抓温兰枝干什么?” 慕蓉听出来他语气不太好,让他缓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也没什么原因,单纯想让你更痛苦。还是秦锋专门去告诉你的。你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把锁妖塔破开出来了。” 慕蓉像是下最终宣判一样,又补了一句:“你的执念,是温兰枝。” 在守护神死之前,妖界的处境一直很艰难,莫说烧神庙,就是在公众场合说一句“守护神管得宽”,都会被抓走上刑。 温兰枝烧妖界的神殿,为什么?还能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上天庭吗?她想救他,但没有门路,她只能去烧神殿。 邬辞砚捂着半边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近在眼前的执念,去天庭问一圈就能知道个七七八八,他竟然找了快七年。 慕蓉问道:“我记得你是失去记忆以后废的秦锋,你当时想的什么?” 邬辞砚都快忘了秦锋这个人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心境,“看他不顺眼吧。” 他又喝了一口茶,平缓了一下心情,道:“我还有问题,我不是救了她把她带走了吗?为什么醒来以后没……不对,我看到了。” “嗯哼?”慕蓉等着听他的下文。 邬辞砚道:“我醒来以后,从屋子里出来,走了几步,听到大吵大闹的声音,过去,就看到她被绑着手脚,准备下油锅,我顺手救了她。她当时很虚弱,已经化不成人形了,正好我钱袋里有一颗仙丹,我就给她了,然后她就跑了。” “那她是什么时候失忆的呢……”邬辞砚思索道。 慕蓉道:“被抓到天庭,抹去了神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邬辞砚没接话。 温兰枝看那些绣品,看得眼睛都花了。她想休息一下,但那些绣工都不肯回去,她不管到哪,都被簇拥着,只好跑到宫外的墙根底下。 “哎呦,姑娘喂!” 温兰枝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回头,一个道士打扮的人坐在那里摆摊,旁边插着“算命看相”的大旗。她低头,自己的脚下是一块黄色的布。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温兰枝连忙往旁边站一点,避开他的摊位。 她好奇,又看了看他的旗子,“妖界竟然也有算命的。” “贫道四处游走,顺路到了皇城,就进来看看。”道士摸了摸胡子,“我算出你我有缘,便专程在此等候姑娘。” “你知道我要来?”温兰枝将信将疑地问道。 道士道:“那是自然,不然我为何不到人多的地方摆摊,偏到这偏僻无人的墙根来。” 好像很有道理。 温兰枝应和道:“那太有缘了,你好。” 道士双手合十,冲她点点头,道:“姑娘眉间发黑,似有煞!” “什么煞?”温兰枝蹲下来,认真听他讲话。 他面露为难,道:“此煞不除,姑娘怕是难活过三个月。” “什么!”温兰枝跌坐在地,“可有解的法子?” 他晃了晃竹筒,“姑娘抽签。” 温兰枝抽出一支签,递给他。 他看一眼,道:“下下签,此乃大凶!” “那待如何?”温兰枝急忙道。 他道:“就像我说的,难过三个月。要解煞也容易,我这里有解煞的药,只需一两金子。” “一两金子……”温兰枝之前做舞娘,存下不少钱,一两金子对她来说虽然多,但也不是拿不出来,“我这次出来没拿那么多钱。” 道士道:“不妨事,我在这里等姑娘,等姑娘拿了钱来,我自送上解药。” 温兰枝问道:“此煞用妖术不能解吗?” 道士悠悠摇头,故作高深道:“彝伦攸斁,愆德隳好,妖气,乃败俗伤化之气,煞气,乃丑类恶物,阴魂不散。有煞之人,又常置于败俗伤化之气中,必然阴阳不调,损阴坏德,长此以往,恶气积重难返,必然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前面那一长串温兰枝都没听懂,但是最后两个词听懂了,“所以妖术不能解?” 道士摇头,道:“唉,妖怪阴气重,缺阳气,此煞,须得阳气来解,妖术无解。” 温兰枝在原地呆愣了好久。 虽然也没觉得以前有多苦,但总归不是她想要的日子,现在,她想要的日子来了,有喜欢她的朋友,有会哄她开心的夫君。可她却命不久矣。 她不能死,她站起身来,留下一句“我去给你取钱”,飞速往回跑。 绣工也拦不住她,她边跑边哭,推开挡路的绣工,一路往房间飞奔而去,在房间里翻翻找找,总算是在包裹里翻到了一支金簪。 可是等她回去的时候,那个道士已经不见了。 手里的金簪掉在地上,她愣愣的,失魂落魄。 鹉十二注意到她,走过来,捡起她掉在地上的金簪,塞回她手里,“夫人,怎么了?” 温兰枝连忙问道:“刚才在这里的那个道士你们看到了吗?” 鹉老十道:“看到了,那是个江湖骗子,骗到妖界来了,我俩把他赶走了。” “不是,他不是骗子!”温兰枝喊道,“他知道我会来找他,知道我们有缘!专门在这里等我!我的命在他手里!” 鹉老十怔住,“夫人你在说什么?” 鹉十二明白了,“他是不是跟你说你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 温兰枝不太记得说什么了,但好像确实说过什么发黑。 她点点头。 鹉老十翻了个白眼,鹉十二好笑道:“夫人,你应该跟他说,我头发乌黑,是大吉之兆。” “可是……” “那就是个骗子。”鹉十二打断她,“这种道士妖界没有,但凡间很多的,这还是个道行浅的,都不打听一下妖界是什么地方,敢来妖界宣传神仙那一套,不想活了。” 鹉老十道:“他幸好是在墙根底下摆摊,人少,他要是到街上去摆摊,不被打死都不错了。” “不是的,他不是那种没本事的。”温兰枝辩解道,“他说了好多话。” “我也跟你说了好多。”鹉十二推着她往宫里走,“夫人你快回宫休息吧,巡逻的事情交给我们了。” 温兰枝还要继续争辩,两个人已经返回去巡逻了。 温兰枝看着手里的金钗,落下两行清泪。 那个道士走了,真的没人能救下她这条命了。 现在可怎么办,现在可怎么办…… 她在街上失魂落魄地游荡了半日,思索着最后几个月怎么过。既然妖术无解,她也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邬辞砚,省得邬辞砚担心。 也许她应该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等死。 那样邬辞砚会很伤心吧。 也许应该挑个时间去一趟凡间,看看还有没有这样的道士,向他们问问。 “诶!”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她。 邬辞砚撑着伞,等在店门口,“你躲在这儿干嘛呢?” 他看了一眼店铺,好笑道:“你都躲进伞铺了,不知道买把伞回家吗?” 他见温兰枝没有动静,催促道:“还愣着?走啦!” 温兰枝“哦”一声,连忙小跑着出了店,邬辞砚上前几步,在她出店门之前接住她,没有让她淋到雨。 她想得入神,和邬辞砚的距离越来越远,邬辞砚的伞越来越偏。 邬辞砚垂头,“你离我那么远干什么?心情不好?” 温兰枝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邬辞砚道:“你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温兰枝问道:“阳气是什么?” 涉及到知识盲区了。 没关系,温兰枝随便问问,邬辞砚随便说说咯。 他道:“晒太阳晒得多,身上出汗,散发出来的那种臭气,就是阳气。” 温兰枝又问道:“那阴气呢?” 邬辞砚道:“阴天下雨,空中弥漫的水汽,就是阴气。” 第36章 温兰枝问道:“如果一个人阴气重怎么办?” “那——”邬辞砚停顿片刻,“多晒晒太阳?” 第33章 温兰枝又和邬辞砚并肩走了一会儿,突然发现邬辞砚在骗她,气得拱鼻子,用胳膊肘撞了一下邬辞砚的胸口,一把抢过伞,走了。 邬辞砚莫名其妙,道:“干什么?” 温兰枝没好气儿道:“你阳气重,多淋淋雨!” 邬辞砚纳闷地摸了下鼻子,看着温兰枝的背影。 行吧,自从养了兔子以后,邬辞砚总算是知道兔子有多奇怪了,每天生气生得没有理由,走着走着,说着说着,突然就生气了。 晚上,邬辞砚沐浴回来,看到温兰枝正拿着一本书在那里看,他凑过去,看了一眼书名——《阴阳奇传》。 邬辞砚问道:“你……”发什么疯? 想起来温兰枝白天生气的模样,邬辞砚悻悻咽下了后半句话。 “嗯?”温兰枝从书本里抬起头来。 邬辞砚道:“讲什么啊?那本书。” 温兰枝道:“有两位公子,一个叫小阴,一个叫小阳,他们带领着军队,一起降妖除魔。” 邬辞砚:“……”哇哦! 他还以为温兰枝突然想学法术了呢,就是努力错地方了。原来是他想多了。 温兰枝道:“书里的阳气和阴气,跟你说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邬辞砚:“……”和那群男的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温兰枝看了一会儿,抬头看向邬辞砚,“那个,为什么女为阴男为阳啊?” 又知识盲区了。 没事,邬辞砚感觉他再怎么胡说也和她正在看的那本书半斤八两。 他道:“因为男耕女织。男人要在外面耕地,太阳见得多,所以是阳。女人要在屋里织布,少能晒到太阳,所以是阴。” 温兰枝把书丢过去,扔到他头上。 “哈哈哈哈!”邬辞砚嬉笑着接过书,“你怎么了?今天老问些奇怪的问题。” 温兰枝又问道:“那你知道什么是煞气吗?” 这个知道。 邬辞砚道:“人身上鬼气多,就是煞气咯。” 温兰枝问道:“那我身上有煞气吗?” 邬辞砚挠额头,他真想问,你是人吗? 过了一会儿,他道:“有有有,你身上两只鬼。” 温兰枝倒抽一口气,正要问他解决方法,又听他道:“就在肩膀上,左边的爱晒太阳,右边的爱淋雨,正好阴阳调和。” 温兰枝:“……”手边已经没有可以给她扔的东西了。 她“呼”把蜡烛吹灭,扔过去。 “好了好了。”邬辞砚把蜡烛摆到一边,拍了拍枕头,“睡觉了,别看了,想学,明天再学。” 她依旧坐在那里,半天没有动静,邬辞砚正要催促,她突然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嗯?”邬辞砚不明所以,他就胡说八道了几句,就把人逗哭了? 他试探着上前,见她没有发应更激烈,稍感安心,站立到她旁边,俯身,揉着她的脑袋,柔声问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温兰枝把头从怀里抬起来,对上邬辞砚关切的眼神,眼泪更是怎么都止不住。 邬辞砚拍拍她的背。 温兰枝道:“我不怕死的……” 邬辞砚:“能看出来,怎么?谁说你怕死了。” 温兰枝拉扯着他的袖子,给自己擦眼泪,“但是我答应过你,要为了你活下去。我、我就不想死了,我想活下去,想一直为了你活下去,我怕我死了,你会难过……” 邬辞砚嘴角向下撇,蹲下来,仰头看着她,柔声问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是你听到什么让你不安的话了吗?今天在伞铺有人胡说了?” 温兰枝摇头。 如果最后还是要死的话,她就自己找个地方,不让邬辞砚知道她死了,她会让她的朋友冒充她,定时给邬辞砚寄信,要让邬辞砚知道,她过得很好,不然,邬辞砚也会活得不好。 过了一会儿,她又突然想起来,自己都没有几个朋友,烙饼铺老板算吗? 慕蓉姐姐算她的朋友,还有鹉十二,但是他们都和邬辞砚认识。 她越哭越伤心,整张脸像是被煮熟了,还被眼泪呛住了,咳得肺都快出来了。 邬辞砚木讷地拍着她的背,给她倒水,抱着她。 不是不想哄,实在是,找不到切入点。 温兰枝看着真的很伤心,不像是逗他玩。 等温兰枝的情绪起伏没那么大了,邬辞砚道:“兰兰,无论你是病了,还是中邪了,我都会想办法救你,无论如何,你都会死在我后面,就算你自己不想活了,只要我活着,你也别想死。所以你不用担心你死了我会难过,你死的那天,我肯定已经不在了,而且是魂飞魄散,早就不会伤心了。” “你不能这么说——”温兰枝用拳头砸他。 如果真像邬辞砚说的,那他们两人三个月后岂不是要共赴黄泉。 温兰枝不想,如果真的是煞气积重难返,死她一个就够了,她不想让邬辞砚跟着担惊受怕。 邬辞砚道:“我就这么说。” 她道:“我、如果、我,我……如果我没有死,只是离开了,你会去找我吗?” 邬辞砚握住她的手,道:“会。我这人不讲理,不管你想不想留在我身边,都跑不掉的。” 温兰枝哽咽道:“但是……但是……但是我、离开你可能会更快乐。” “哦。”邬辞砚温和道,“那我换张脸,重新和你认识一下。” 温兰枝拉着他的袖子哭得更难过了。 邬辞砚脑子里开始刮风下雨,还没伞,他想了一圈没想明白最近到底哪里得罪温兰枝了。 没得罪吧,顶多就是昨晚吃了两块温兰枝的点心。 不至于为着两块点心伤心成这样吧。 他本来要跟温兰枝说说黑龙剑和步摇的事情,然而,此刻,非常不合适,还是明天说吧。 晚上,温兰枝迟迟睡不着。 邬辞砚蒙上她的眼睛,“你到底怎么了?” 温兰枝道:“邬辞砚,我可能要死了。” 邬辞砚立刻坐起来,“什么意思?” 温兰枝道:“有个道士说,我身上煞气太重,活不过三个月了。” 邬辞砚:“……” 他躺下了。 温兰枝又控制不住地开始流眼泪,呜咽道:“我不怕死,我就怕你伤心。” 邬辞砚笑得无奈,侧身,把她抱在怀里,“那人跟你开玩笑的,人被鬼气缠上,才能称之为煞气,你身上鬼气再多,也不是煞气。鬼气会影响人的身体,但对妖怪没影响,妖鬼本就是一家,你身上要是鬼气弥漫,说明你修为要大增了。” “可是他说了好多话。”温兰枝哭道,“说什么阴气、阳气,什么的……” 邬辞砚道:“你信他,不如信我,你要真觉得身上阴气重,明天天气好,出去晒太阳。”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温兰枝抽抽搭搭,泣不成声,“我、我就知道你不相信。但是他真的可厉害了,他还算准了我会在那里遇见他,而且他懂好多,说了好多、好多我没听懂的话,真的,你没有见过他,所以你不信,你要是见过他,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邬辞砚白眼快翻上天了,怎么油盐不进呢,不管怎么说,就相信那个骗子。 行,他去找那个骗子。 他问道:“那个骗子长什么样?” 温兰枝道:“不是骗子,是道士。” “好,那个道士。”邬辞砚顺从道,捋着她的毛,“长什么样?我去找他来给你解煞。” 温兰枝听他这么说,心下稍安,伸出两个耳朵在邬辞砚下巴蹭啊蹭,道:“穿着黑黄的衣服,黑黑的,有山羊胡……还有一个算命卜卦的旗子。” 邬辞砚想了一下,他见到的道士和骗子都是这个装扮。 邬辞砚问道:“除了你,还有别人见到吗?” “我不知道。”温兰枝摇摇头,须臾,她又道,“鹉十二和鹉老十见过的,是他们赶走的。” “行。”邬辞砚道,“我想办法给你把人找到。” 不把那人打掉两颗牙,算他善良。 温兰枝情绪平缓了许多,道:“如果那个药没有用怎么办?” 邬辞砚道:“打死他。” 温兰枝推了他一下,“你不能这样。” 邬辞砚在心中又翻了一个白眼,改口道:“没用再找找别的道士。” 温兰枝躺在邬辞砚怀里,在心里默念: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不知道那个道士有没有离开皇城。 邬辞砚也想知道那个骗子有没有离开皇城。 温兰枝闷闷道:“我想到你钱袋子里去睡。” 邬辞砚在床头摸到了钱袋子,打开,放到床上,给钱袋子盖好被子。 第37章 温兰枝变成兔子,邬辞砚帮她撑着,让她钻进去。 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硌屁股。 温兰枝蹬了一脚,没蹬走,算了就这样吧。 “干嘛呢你。”邬辞砚轻轻呼噜她头上的毛和耳朵,“睡觉睡觉。” 这一夜,邬辞砚睡得很沉,做了个梦,看到了三百年前的自己。 他那会儿还在到处流窜,衣裳是在前面街市上随便买的,额前的头发全部梳上去,两只眼睛都露在外面。 他听见大喊大嚷的救命声,顺着走过去,走到一棵树下,抬头,上面吊着网,网里网住的不是猎物,而是姑娘。 温兰枝看到他,先是一惊,道:“公子,是你的网吗?” 邬辞砚道,“路过。” 温兰枝松了口气,道:“那你能帮我解开吗?我不小心踩到捕兽机关了。” 邬辞砚甩出一道刀锋,网没有直接掉下来,而是破了一个口子,温兰枝抓着网兜往下慢慢滑,没有摔得太惨。 她转过头,正要谢,却突然愣在原地。 面前的人白如柳絮,冷若霜雪,面上没什么血色,但也没有病弱之态,一副鹤骨松姿,气度非凡,恍有仙人之姿。脸上若隐若现的鳞片,又略显妖怪本性。好若一条隐匿在冬日的毒蛇。 邬辞砚见人没事,掉头就走。 温兰枝连忙跟上,“恩人,恩人!别走啊,你救了我,去我们茶铺吃吃茶,让我感谢感谢你呗。” 邬辞砚道:“举手之劳。” 温兰枝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等一下等一下,我剑忘了,我去捡一下,恩人等我啊,等我!” ----------------------- 作者有话说:邬公子要恢复记忆啦![撒花][撒花] 第34章 邬辞砚四处流窜,本来就是这里住几天那里住几天,有钱的时候住客栈,没钱的时候睡破庙。如今有人愿意主动招待,他当然没意见。 他站在原地踢着石子,等着温兰枝。 温兰枝拿了佩剑,跑过来,微喘着气,“走吧,我们家茶铺在那边。” “等一下。”邬辞砚道。 “嗯?”温兰枝顿住脚步,歪头看他。 邬辞砚拈下她头发上的树叶,“好了,走吧。” 温兰枝笑道:“嘻嘻,公子,你叫什么?” 邬辞砚偏过头,没答话。 “我叫温兰枝。”温兰枝主动示好道,“我跟你说,我们茶铺对面的茶楼里的点心超级好吃,我去买给你吃。” 温兰枝一路喋喋不休:“恩人,你要不住下来吧,让我照顾你几天。” 温兰枝:“恩人你住哪里呀?” 邬辞砚:“没地方住。” 温兰枝:“太好了,正好可以住我们那里。” 邬辞砚瞥了她一眼。 温兰枝轻打了下嘴巴,悻悻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恩人,你家里还有人吗?娶妻了吗?” 邬辞砚:“没人了,没娶妻。” 温兰枝:“这么好!” 邬辞砚:“……” 温兰枝:“呃……我是说,幸好您没娶妻,我们茶铺就只多了一间房。” 她看邬辞砚不太搭理她,把嘴巴闭上了,过了一会儿,又打开了,“恩人,我一直叫你恩人吗?” 邬辞砚冷淡道:“或者,你也可以叫我公子。” “哦。”温兰枝看他没打算告知姓名,也就不问了。 温兰枝的茶铺在温城边界,再往前一点就能出城了。这里人多,但大多是奔波的异乡人,大包小包的,他们就算歇脚也不会找这么一家茶铺,而是到前面的客栈。 生意……难说吧,时好时坏。 一进门,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孩正在招呼客人。 温兰枝道:“公子你先到后院的客房坐,我去给你买点心。” 她回头,看向刚倒完茶的小孩,道:“雪芝,我出去买点东西,帮我招待一下贵客。” “好嘞师父。”雪芝放下托盘,对着邬辞砚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贵客,您……呃,不对!师父,为什么让他进客房啊?师父、师父?” 他师父已经没影儿了。 “没事。”邬辞砚摆摆手,道,“住在这里,确实有些打扰,我先走了。” “不行!”雪芝一脚把凳子踢到门口,堵住门。 店里的客人都看过来。 邬辞砚:“?” 雪芝道:“师父说了,您是贵客!不能让师父的贵客随便走!您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准备!但出门,不行!” 邬辞砚:“……”这是招待啊还是抢劫啊。 他无语片刻,提脚往后院走去,他现在的身份,不太适合惹事。 你说他俩生活不错吧,这客房简陋得只有一张床和一张矮桌,房顶还有个大窟窿,幸好是没下雨,不然邬辞砚都躺不到床上。 你说他俩生活贫困吧,竟然还能在这为数不多的房子中腾出一间客房。 他好奇问了一嘴:“平时有客人来住房吗?” 雪芝道:“没有的。” 邬辞砚:“那还布置客房做什么?不如放些别的东西。” 雪芝一改刚才嚣张的态度,耐心解释道:“师父说了,这个房子漏雨,柴火衣服什么的都怕潮,所以放什么都不合适,只好……”他话没说完。许是自己也觉得这话怪异,说不下去了。 邬辞砚在心里帮他把后半句话补齐了:放什么都不合适,只好放客人了是吧? 他很好奇,这对师徒有没有那种过了夜以后没绝交的朋友。 雪芝出去招待客人了,温兰枝买了点心回来,把点心放在邬辞砚桌上,又给他拿了一坛酒来。 邬辞砚问道:“怎么不给我倒杯茶?” 温兰枝道:“我们茶铺的茶不好喝的。” 邬辞砚挑了下左边的眉毛。 温兰枝怕他不信,继续解释道:“都是我在山上采的茶,自己琢磨着瞎泡的,我自己都不爱喝。要是好喝的话,就不至于只卖两文钱了。” 她翻箱倒柜找了个酒杯出来,“嘿嘿,好久没用了,平时都是抱坛喝的。我跟你说,这酒是我从陈酒铺买来的,那是我们整条街最有名的铺子了,我自己都舍不得喝……”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瞟着邬辞砚拆开的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摆着两排点心。 温兰枝吸了下鼻子,把酒放下,道:“我出去帮忙了,恩人慢用。” 其实没什么好帮忙的,因为根本没什么生意,雪芝一个人招呼都还能腾出手来拨两下算盘。 每收一次茶钱他就拨一次算盘,今天生意还算好了,但依旧不怎么忙,他来这个店里两年,就没见过人特别多的时候。 温兰枝在这里开店有快十年了吧,也没见过特别忙的时候。 雪芝小声问道:“师父,你在哪捡的人?” 温兰枝道:“我经常去采药的那个山里呀。” 雪芝道:“您要是收他做徒弟的话,我得做师兄。” “那不会。”温兰枝帮他拨了一下算盘,冲他眨眼,道,“他的功力不一定在我之下,而且,我是打算发展他做你师丈的。” 雪芝把耳朵凑过来,温兰枝嘀咕道:“我问过了,他无家可归,家里没人了,所以只要他答应了,就没问题。以后咱们茶铺又多了一个劳力了。” 雪芝满脸认真地告诉她:“师父,我们店里已经有点劳力过剩了。” “哎呀会好的。”温兰枝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乐观道。 夜里,两个人锁上门,偷偷摸摸地在前面数钱,“一、二、三、四……” “师父你别数了,我数过了,今天一共是十二个客人,二十四钱。”雪芝催促道。 “好。”温兰枝又重新数了一遍,数出来十二钱,递给他。 哒、哒、哒,脚步声。 两个人同时从手心抬起头来,看着对方。 哒、哒、哒,脚步声还在继续。 两个人为了省钱,只点了一根蜡烛,周围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脚步响一声,蜡烛就晃一下,响一声,晃一下,响一声,晃一下…… 格外诡异。 温兰枝提剑,辨别着声音的方向,打算猝不及防给对方来一剑。 “唔!”她的嘴被捂住,捂在她脸上的那只手冰凉刺骨,惊得她打了个寒颤。 雪芝张大嘴巴,却发不出声响。 邬辞砚对两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温兰枝松了口气,“是你啊恩人,您大晚上不睡觉在这瞎跑什么呢,吓我们一跳。” 邬辞砚松开她,退开两步保持距离,道:“不是我。” “什么不是您……”温兰枝话音未落,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 哒哒哒、哒哒哒。 这次速度更快了。 雪芝指着邬辞砚,道:“你引来的?” 温兰枝啧一声,打掉雪芝的手,“怎么这么没礼貌呢。” 雪芝眼睛滴溜溜转,看着天花板,不再言语。 第38章 温兰枝知道,他这样就是生气了。 其实温兰枝也怀疑邬辞砚,但就算是邬辞砚引来的也没关系,她不介意在没客人的时候打打架。 邬辞砚道:“不是我引来的,也不是冲我们来的。” 他指了指左侧的墙壁,脚步声确实是从那边传来的。 温兰枝伸出耳朵,侧过头,仔细去听,并贴心地为耳朵不好的雪芝解说。 吱哑—— “有椅子被拖动的声音。” 咔、咔! “掰断了什么东西。玉米棒吗?” 邬辞砚轻笑出声,“是个素食鬼。” 温兰枝没理他,过了一会儿,温兰枝道:“好像在吃东西……没动静了,吃完了?这么快!” 邬辞砚道:“看来玉米应该挺甜。” 温兰枝用手拍了拍脑袋上的耳朵,把它们缩回去,横跳过茶桌,道:“去看看。” “诶——师父!”雪芝连忙拉住她,“你现在去,万一那个鬼不在那,咱们不成凶手了吗?” 温兰枝看向旁边站着的邬辞砚。 邬辞砚靠在柜台上,摊手道:“不用看我,我不会武功,去了也是添乱,温老板想去就去,我不干涉。” 温兰枝思索片刻,道:“去看看吧,万一有鬼吃人怎么办?我们多找几个人当证人。” 雪芝道:“鬼吃人,这会儿也吃完了,说不定还没吃饱。” “咱们从屋顶翻过去吧。”温兰枝道,“如果已经死光了,咱们就翻回来,当什么都不知道,明天报官,如果还没吃完,就把剩下的人带出来。” 她看向邬辞砚,“您要去吗?” 邬辞砚道:“翻墙会一些。” “那正好。”温兰枝安排道,“我和雪芝会武功,但不会翻墙,您会翻墙但不会武功,那等会儿您就留在上面,我们两个翻下去。” 听完这些话,邬辞砚侧过身去,挠了一下额头,“行,也是好主意。” “好!”温兰枝一声令下,“雪芝,你跟为师去拿梯子,恩人,您去墙头上等着接应我们。” 邬辞砚并没有很想接应他们,但他们已经出发去拿梯子了。 行吧,睡了人家的床,给人家做点苦力。 温兰枝率先爬上梯子,雪芝在下面扶着,快到上面的时候,被邬辞砚扶了一把胳膊,他的手很凉,每次碰到温兰枝都让她止不住发抖。 邬辞砚看她差点摔下去,另一只手也搭过来,直接把她捞到墙头上。看她坐稳了,才松开手。 “呼——”温兰枝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好累啊。” “是啊。”邬辞砚应和道,“竟然爬上来了呢,真棒啊。” 温兰枝:“……” 邬辞砚看她愣那半天没动,问道:“要休息一会儿?” 温兰枝道:“不用。”她转过头,把梯子移到另一边。 邬辞砚从墙头跳下来,帮她稳稳扶住梯子。 “喂!干什么!”一声叫嚷吓得温兰枝直接踩空,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她回过头去,靠近茶铺的那个房间,出来了一个人,完完整整的人,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人。他怒目圆睁,语气中夹杂着几分震惊,大喊道:“你们干什么!偷东西啊!” 温兰枝见他人没事,松了口气,道:“我们在隔壁听到……呃……” “掰玉米的声音。”邬辞砚帮她补充道。 “对对对!”温兰枝刚应和完,突然发现不大对,“不对不对不对!” “师父!”雪芝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越忙越乱,温兰枝一时不知道先安抚哪个。 她站在梯子上,侧过身来看着下面的男人,道:“您家有没有哪个死了?” “你家才有哪个死了呢!”男人说着就要来踢梯子,被邬辞砚挡住。 温兰枝连忙又手脚并用地爬上梯子,坐上墙头,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抱歉,我还以为你们院子里闹鬼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们院子里才闹鬼呢!”那男人气得跳起来,他转了个圈,捡了个筐,砸上去。 温兰枝侧身躲开,还要再道歉几句,邬辞砚已经飞身上来,搂住她的腰身,把她带下去了。 “梯子……”温兰枝对着那面墙,喃喃道,像是丢失了什么珍贵至宝,“我们就那么一个。” 隔壁的男人还在破口大骂,声音大到邻居都被搅扰了,住在他左侧的邻居也大声骂起来,男人突然调转了火力,和另一边对骂去了。 骂着骂着,邬辞砚突然又从墙上飞下来了。 男人往后一跳,紧张道:“干干干、干嘛!打架啊!” “对不住。”邬辞砚言罢,拿了梯子,回去了。 男人:“……有病啊!你们一家子小偷!没娘的东西!”他又将火力对准了温兰枝这头。 梯子回来了,温兰枝爱惜地抚了抚刚才踩过的地方,“可不能丢啊,这次多亏了恩人,多谢了。” 雪芝道:“师父你还谢他,他好端端把人家走路的声音模糊成鬼吃人,要不是他,我们也不会跑这一遭。” 邬辞砚一挑眉,对这样的指控没有意见,“谁知道呢。” 温兰枝既没向着雪芝,也没向着邬辞砚,只是沉默地把梯子归位,道:“睡觉吧,太晚了。” 温兰枝不赞同雪芝的观点,那个脚步声明显不对劲,在邬辞砚来之前她就听见了,而且她敢断定,那个掰玉米的声音掰的肯定不是玉米,她站邬辞砚。 但是现在说出来,太驳雪芝的面子了,毕竟是小徒弟。 温兰枝等雪芝回房间以后,跟着邬辞砚到了他的客房。 桌子上的点心还没动过。 邬辞砚转过身,看着她。 温兰枝左看看,右看看,下看看,上看看,道:“今晚月光真好。” 邬辞砚也抬头,道:“是啊,我的房间能看到星星。” 温兰枝:“……真是不好意思啊公子,我们院子房间紧缺,要不您和我换换吧。” 邬辞砚道:“不用,我喜欢看星星。” 他走到桌边,倒了两杯酒,把点心往温兰枝那边推了推,道:“月色好,坐下喝一杯吧。” “好。”温兰枝坐下来,拿了一块点心,“这些点心不合公子胃口吗?怎么一块都不吃?” 邬辞砚道:“确实不怎么喜欢,太甜了。” 他话音刚落,就看温兰枝咬了一口。 一口又一口,再就一口酒。 她道:“好吧,我觉得是好吃的。” 她摸了摸扁扁的荷包,道:“公子,我还有些积蓄,你一直住着漏雨的房子可不行,等明天,我去山里砍些木头,找邻居帮帮忙,一起给你把屋顶补上。” 邬辞砚饮一口酒,道:“不用,我只住两日,过两日就走了。” 温兰枝拿酒的手一顿,“为什么?” 邬辞砚沉吟片刻,道:“我喜欢四处游荡,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待着。” 他也不能总在同一个地方待着。 温兰枝没有考虑多久,直言道:“那把我带上吧。” 她道:“我在这家茶铺待了好久好久,十年了,再没有比这更无聊的生活了。恩人,你不会武功,我会啊,我跟着你,可以保护你。而且你救了我,我应该报答你的。” 邬辞砚一噎,像是被温兰枝这么干脆的语气惊到了,他道:“跟着我可没有好果子吃。” “烂果子我也吃。”温兰枝随意地挥挥手,道,“我去哪都无所谓,如果以后咱们发财了,我就把雪芝也接过来。” “我不习惯身边有人。”邬辞砚明确拒绝道,“姑娘还是好好在这里陪徒弟吧,你要是跟我走了,你徒弟怕是要恨上我了。” “雪芝才不是那种人。”温兰枝嘀嘀咕咕地道,“他人很好的,两年前我把他捡回来,他就在我这里帮工,有段时间,我们穷到只能吃野菜了,他也跟着我,他说,他的命是我捡的,他就跟着我,报恩,不管贫穷还是什么,他都不会丢下我。” “其实我一直觉得……”她低头,“他如果离开我,离开这间茶铺,会过得更好。” 邬辞砚不想掺和他们的家务事,道:“我不想听,你们师徒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爱留下就留下,想走就走,但别跟着我。” 他拉住温兰枝的手腕儿,把温兰枝推出去,“我要睡觉了。” 他的手指接触到温兰枝的皮肤,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彻骨的冷意,跟这样的温度相比,温兰枝正常的体温都被衬得滚烫。他身上实在是太凉了,时间久了,温兰枝的皮肤被冻到有些发痛,她担忧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邬辞砚有些烦,道:“生什么病,妖怪不都这样吗?”尤其是蛇,他不喜欢热,就喜欢贴着发凉的东西,身体也被弄得冰冰凉凉的。 温兰枝道:“为什么不用法术把皮肤弄得和正常人一样呢?” “你不碰我,怎么知道我和人的温度不一样。”邬辞砚把她推出去,关上门。 第39章 这一幕正好被出来倒水的雪芝看见。 “喂!”他打抱不平,撸起袖子要上去理论几句。 温兰枝拦住他,“哎呀,没事的没事的。” 她在回房间的路上,突然意识到隔壁的骂声止住了。 她疑惑地歪歪头,都邻里邻居的,虽然交情不深,但也算是认识,以前还互帮互助过,但那个男人今天的表现,怎么好像不认识她。 她叹了口气,也是她太不会说话了。当时踩在梯子上,没有落脚的地方,太着急了。 第二日,茶摊正常开门。温兰枝还想着要不要去隔壁赔礼道歉,毕竟是邻居,闹得太夸张也不好。 她刚推开门,就看到门口围了一堆人,她向后退了一大步,定睛一看,发现这群人虽然围在这里,但目光都是朝着隔壁的。 温兰枝疑惑地往前两步,道:“怎么回事?” 被她拍的那个人道:“隔壁死人了,好像是闹鬼。” “啊?”温兰枝侧过头去看,这里被围得水泄不通,她什么也看不到。 温兰枝听到有人叫她,“兰枝啊,你没事吧?” 温兰枝回过头去,看到对门的张嫂正往这边来。 温兰枝道:“我没事,这里发生了什么?” 张嫂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你隔壁这家人和那边卖肉的吵起来了,好多人都听见了,今天早上,那家卖肉的找人来敲门,要上门理论,砸开门,发现这一家人都死光了。案板上,只剩下头了,还有半截腿。” 隔壁这家人,温兰枝认识,从前温兰枝没钱吃饭的时候,还问他们借过粮。虽然交情不深,但人蛮好的,就是因为蛮好的,她才想着去看看。 隔壁是一家三口,他们也穷,家里还有一个孩子,有一次唠家常,温兰枝问他们,要不要再要一个孩子,给家里的孩子作伴。 孩子娘就说:“家里穷实在是供不起了,去年过年,家里实在是买不起肉,我们大人吃不吃都不要紧,但总不能苦了孩子,就把……”她垂下头,叹了口气。 她虽然没再说,但温兰枝也听明白了,定然是典当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他们自家都这样了,还愿意借粮给温兰枝,温兰枝一直谨记在心,每次买了粮食回来都给隔壁送去一些。 这次闹鬼,温兰枝是听见了的,但还是没有及时干预。 她谢了张嫂,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雪芝和邬辞砚。 雪芝道:“师父,他们是借给过我们粮,但您后面几乎每个月月底都分一些没吃完的粮食给他们,早就还够他们十倍不止了。这次闹鬼,不知道会不会干涉到我们茶铺,还是别管了吧。” 他说完,看向邬辞砚。 邬辞砚嗤笑一声,还是那句话,“不用看我,我和隔壁那家又不认识,也不会武功,不添乱就不错了。温老板想管就管,我不干涉。” ----------------------- 作者有话说:本文从今天开始日更,感谢宝宝们的订阅~[撒花][撒花] 第35章 温兰枝最后拍板决定,不管了。 如果她已经打定主意离开了,那这间茶铺以后就是雪芝的了,她不想给雪芝招惹麻烦。 不过如果雪芝也决定离开的话,她非常支持。 在这里这么多年,她怎么会不知道,留在这里没有前途呢,最重要的是,没有钱图。 没多久,妖差就来了。 妖差是妖界专管鬼怪作乱的官员。妖怪死了以后,和人一样,要往地府去,去过桥、轮回。怨气过重,成了鬼,要么自行去地府超度,要么由妖差抓起来,扭送去鬼界,鬼界自有处置的法子。 但这几年,妖界的管控越来越严,守护神不允许妖界与外界对接,更不允许私自出界,任何人出界都要递交缘由书,由妖界的交接官过目,过目后交给守护神过目,倘若缘由书有问题,不止是写书的人要被处死,连交接官都要被问责,所以无论什么缘由,交接官都是一律打回来的。 妖差送鬼魂去鬼界,也被守护神认为是“不必要的”,没办法,妖差只好找了个空地,把这些怨气大的鬼魂放一块儿,后来发现这是在养蛊,就又把他们分散锁起来。 妖界的鬼魂已经不得善终很多年了。 妖差来的时候,邬辞砚破天荒没有待在后院里躲清闲,而是站在门口,静静看着。 温兰枝正在收拾茶具,抬头看到他站在那里,不知为何,竟觉得那个背影有些落寞。 她问道:“喝茶吗?” 邬辞砚没答话,半晌,道:“不了,谢谢。” “师父!”雪芝打探消息,小跑回来,“妖差没有抓到鬼,说鬼可能自己跑了。” 温兰枝并不意外,“这些年鬼差办事越来越敷衍了。” 雪芝道:“还不是有……管着。”他省略了几个字,但屋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邬辞砚道:“前后左右就这么几家,能躲到哪去呢。” 此言一出,两人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雪芝整个人都绷起来了。 温兰枝道:“可能是别家,也可能是我们家。” 她说完,重重放下手中的茶具,“不行,得管!万一躲到我们家来就麻烦了。” 到时候,就不是想不想走,而是想不想活的问题了。 邬辞砚勾起唇角,抿了一口桌上的茶,刚抿了一口,就吐出来了,把茶放得远了些。 确实很少能喝到这么难喝的茶了。 他建议温老板别卖茶了,直接卖水吧。 她卖茶都有人愿意花两文钱买,卖水肯定能卖到三文钱。 邬辞砚问道:“温老板,你们店里有常来的熟客吗?” 温兰枝道:“没有啊。我们的店就在城门口,大家来来往往都是要进出城的,哪有时间天天来我这里喝茶。” 邬辞砚点点头,幸好是开在城门口,要是开在繁华的地方,再没有熟客岂不是连理由都找不到了。 妖差把整间屋子封起来了,她们要进去就只能在晚上想办法溜进去。 倒也不用悄悄溜进去,鬼都跑了,那就肯定不在那间屋子里了。妖差把屋子一封,鬼更进不去了,原本是逃跑,现在是被迫逃跑。 温兰枝评价,“这已经不是敷衍了,这是没脑子。每月领着俸禄不知道去药行给自己买点药治治脑子。” “诶~脑子太好还进不了妖差司呢。”邬辞砚道。 温兰枝问道:“此话怎讲?” 邬辞砚道:“妖差现在都不通过武试选人了,都是代代相传,直接在家谱里找人,每家名额有限,那不得先紧着那些脑子不好活不下去的傻孩子?有脑子的都轮不上。” 温兰枝沉思:“……好像有道理。” 妖差以前是很厉害的,自从不让和鬼界接触以后,这就成了个挂名差,没啥差事,月银照发。所有人都知道妖差没前途,但有钱拿。有点志气、想要出力的都不会往妖差里挤。 夜里,脚步声又响起来。 温兰枝从床上扑腾起来,竖起耳朵。 她道:“我怎么听着声音还在隔壁?没走吗?” 雪芝道:“我也听着像隔壁。” 温兰枝:“……不会往我们这边来了吧?” 雪芝:“……” 真是不知道,是来得正好呢还是来得不好。 脚步声停住了,没有跨过这堵墙。 “哦——”温兰枝恍然大悟,“妖差把屋子封住了,她过不来。” 那群没脑子的竟然误打误撞干了件正经事。 雪芝道:“妖差以为屋子里没东西了,那我估计这儿的封印以后都不会解开了,那她岂不是要一直困在这屋子里?” 他面带喜色,温兰枝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们的初衷是,害怕鬼会乱跑,骚扰到茶铺。现在鬼被封住了,以后都出不来了,那问题解决了,他们不会被骚扰了。 这世间不过多一个不得善终的鬼魂罢了。但他杀了那么多人,本来也善终不了。 “造的孽已经够多了。”邬辞砚没加主语,但都知道他在说谁。 那群居所不在地面,不能提起的“人”。 “是啊够多了,不差这一桩。”雪芝接话道。 他说完看向了师父。 沉默在屋内发酵。 温兰枝率先打破,“好像……也管不了了。屋子被封了,我们进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出来。万一被妖差抓住了,连命有没有都不知道呢。” “我有办法。”邬辞砚接话道。 两个人都看向他。 邬辞砚道:“我有办法进去再出来。” 温兰枝转过脸,和墙上的脸面对面,差点亲上。 她倒抽一口冷气,向后一倒,差点喊出来。 墙上,突然突出来一张脸,和她一般高度,两个空洞洞的眼睛看着它,墙皮逐渐脱落,露出她本来的面容。 她学着温兰枝常做的动作,歪歪头。 第40章 惊悚!太惊悚了!一点都不可爱! 雪芝要拿剑去砍她的脖子,被邬辞砚挡开。 邬辞砚速度太快了,雪芝没看清他手里到底拿了个什么,只是刀锋一闪,自己就被弹得倒在地上了。 那个鬼脸没有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阴森的“救命”,接着,慢慢从墙面退回去,什么也没留下,墙面完好无损,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场幻觉。 温兰枝眨了两下眼睛,她站起来,往后站了站,正好躲在了邬辞砚后面。 邬辞砚好笑道:“你让一个不会武功的躲在前面,像话吗?” 温兰枝:“……”她不瞎,雪芝跟她学了这么久,功力就算不深厚,但也不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能挡开的。 她没搭理邬辞砚,道:“那个鬼脸是在求救吗?” “谁求救?”雪芝还没转过神儿来,“她,向我们求救?我们,去救她?” 邬辞砚指着刚才人脸出现过的地方,道:“她挺像你的。” “你瞎了吧。”雪芝想也没想,说道。 温兰枝回忆了一下,歪头,“你说这个动作?” 邬辞砚点头,他才认识温兰枝两天,就看到她做了好几次这个动作。她歪头歪得很慢,像是在思考,如果不是认识,恐怕还真做不到这么像。 邬辞砚断定道:“她认识你。” 温兰枝连连摇头,“我没有女鬼朋友。” 邬辞砚道:“生前认识。” “生前……”温兰枝思索良久,“没有印象,如果是生前住在这附近的话,那就是和这家邻居有仇?死后报复?” 她下意识地要歪头,脑子里又浮现出墙上的鬼脸,连忙把头回正,打了个哆嗦。 她道:“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仇家,他们一家都很老实的。嗯……我敢打包票,绝对不会杀人放火。” “那就去看看吧。”邬辞砚对她的保证不置可否,不想再在这儿耗着了,两脚一蹬,上了墙头。 另外两个人拦都拦不住,他已经三下五除二翻过去了。 他这一动,另外两个人都乱了阵脚,也不得不行动起来,拿梯子的拿梯子,拿剑的拿剑,乱七八糟地爬上了墙头。 哒哒哒、哒哒哒。 离得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清晰。 哐当! 什么东西砸下来了。 温兰枝忙回过头,什么都没看到,应该是屋里有什么倒了。 “公子!”温兰枝压低声音,喊道。 咚咚咚,门响了三下,像是在回应温兰枝的喊声,她回头看了一眼紧随其后准备下来的雪芝,对他做了个停下的手势,小跑上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黑漆马虎的一片。 她拨了两下下唇,纠结着要不要进去。 “站着干嘛呢。”邬辞砚把门整个拉开。 温兰枝先是跟着声音退后一步,看清楚以后,松了口气,又上前一步,“公子这是干嘛呢?” 邬辞砚举起了手里的拨浪鼓,“掉下来一个箱子,里面装着这个。” 温兰枝接过,左转两下,砰砰,右转两下,砰砰。 砰砰,砰砰。 她嘿嘿笑了。 邬辞砚也笑了,“好玩?” 温兰枝点头,“嗯嗯。”小时候想让阿娘给她买,阿娘骂她不懂感恩。后来长大了,想给自己买一个,但茶铺的生意实在不好,就没有把钱浪费在这个上面。 砰砰,砰砰,她又转两下。 邬辞砚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 砰砰,砰砰。 拨浪鼓稳稳地被拿在手里,并未拨动。 砰砰,砰砰。 她惊出一身冷汗,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在墙头上。 只见雪芝无语地敲着墙头上的砖头,“砰砰”“砰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温兰枝连忙上前,扶住梯子。 她一边扶着梯子,一边转过头,看向邬辞砚,“您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邬辞砚道:“哦,这个拨浪鼓是突然掉下来的,我想着应该和那个女鬼有关。” 砰砰,砰砰。 拨浪鼓被扔出去,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稳稳落到邬辞砚手中。 邬辞砚转了两下,砰砰,砰砰。 温兰枝交替着扶梯子的手,在身上蹭了又蹭,“不要了。”看来她注定不能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拨浪鼓。 ----------------------- 作者有话说:感谢能看到这里的各位宝宝!昨天上夹数据很烂,有点难过,努力在接受自己文丑的事实,今天看到有宝宝在评论区夸夸,超级感动,我会更努力码字的,不管文多丑,这本都要好好写,好好完结!感谢各位宝宝的追更,你们是我的动力[红心][红心][红心][红心][红心][红心][红心] 第36章 三个人在拨浪鼓掉落的房间找了四五个来回,连被子底下和茶盏里面都看过了,实在是没地方藏人。 脚步声半天没再响过了,三人商量一番,决定去别的房间也看看。 这条街道上的院子都是同样的布局,温兰枝以前也来他们家里做过客,还算熟悉吧,带着另外两个人进了大人的寝室。 说是大人的寝室,其实一眼望过去,看着像是孩子的寝室。 床上都是孩子的玩具,竹篾编成的小球,木头做成的小刀、小人,温兰枝拿起一把剑,对准雪芝,“来啊,我要杀了你!” 雪芝也捡起一把木头小刀,温兰枝的剑砍下来,他挑开。 温兰枝用夸张的语气赞许道:“不错哦,小徒弟出师了!” 邬辞砚拿过小球,砸在温兰枝脑袋上,“别玩了。” “哦。”温兰枝立刻放下剑,跟着邬辞砚四处翻找起来。 柜子里是孩子从小到大的衣裳、鞋子,虽然破破烂烂的,但比父母的料子还是好了不少,擦到发光的孩子发冠,这应该是这家最贵重的东西了。 妖界传统,男孩一岁的时候要有一个好看的冠子,女孩一岁的时候要有一个好看的镯子。 温兰枝拿起来,上面刻了一个字,“钺。我知道,这孩子叫陈钺。我之前见他戴过这个冠子,没仔细看,他爹说,这是孩子出生前就打好的,几乎花了家里的全部积蓄。” 她把冠子放回去,“还是疼孩子啊……” 这家人要是没死的话,孩子应该在幸福中长大吧。 “真厉害。”邬辞砚接话道,听着像是随口接的,听不出情绪,和温兰枝的话也牛头不对马嘴。 “嗯?”温兰枝看向他,“什么真厉害?” “医术啊。”邬辞砚道,“孩子还没生出来呢,就知道是个男孩,发冠都准备好了,名字都取好了。” “是哦。”温兰枝回味过来,“不知道别的地方怎么样,温城可是重男轻女得厉害,男孩可以当妖差嘛,你别说,那个没脑子差事还有一堆人争着抢着呢。” 邬辞砚道:“不用干活还有钱拿,当然抢手了。” “但是。”她又补充道,“这家人也挺可怜的,没钱念书,手艺也不行,靠木工赚的那点钱,都不够吃饭的。虽然重男轻女吧,但在别的方面都不错的。幸好生的也是个男孩,没有对孩子做出实质性伤害,还好吧,还好。” 几个人又去了孩子的寝室,孩子的寝室也没什么,都是孩子的木头小马、木头小床、木头小球。这家人虽然穷,但对孩子是真的很好,已经为孩子做到所有能做到的事情了。 邬辞砚回头,看到温兰枝怔在原地,冲她招了招手。 “哦,来了。”温兰枝看得入神。她翻看着这对夫妻为孩子做的各种玩具,抛了两下木头小球,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 三个人把为数不多的房间翻了个遍,连后面的柴房都翻过了,哪里都没有人。 温兰枝擦了下额头的汗,道:“是不是已经离开了?我们的方向有问题。” 雪芝一向是不赞成这个行动的,虽然从头到尾没有任何偷懒的举动,但已经把不满摆在脸上了。温兰枝这话没问他,而是冲着邬辞砚。 邬辞砚道:“不会,我能感觉到,鬼气就在屋子里。” “哦?”雪芝打量着他,脸上写着不信,“那公子再看看,哪里的鬼气最盛?” “是啊公子。”温兰枝面上的表情倒是认真,“您能看出来吗?我们这样一通乱找也不是个事。” 邬辞砚指了指他们第一次进来的房间,“这间。” 这间房和他们的茶铺挨得最近,刚才的鬼脸也是隔着这面墙出现的,应该是这家不假。 温兰枝不理解,“她想让我们救她,为什么不出现呢?妖差封的是整个院子,不是那一间屋子,她不至于出不来才对。” 邬辞砚道:“鬼都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模样,除了寿终正寝的,大多面目吓人。要救她,得找到她的尸体,送她往生,她现在出现,除了吓你们一下,完全没用。你们胆子这么小,吓跑了还没人帮她了。” 第41章 雪芝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用词,“你们?公子不怕,不如公子自己进去吧。” “啧。”温兰枝用手肘捣了一下雪芝的胳膊。 邬辞砚之前说雪芝对他有敌意,温兰枝还不信,现在看出来了,确实有。 但是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敌意。 温兰枝喃喃道:“无非就是被砍头,还能有多吓人。” 邬辞砚指向自己的两个眼睛。 温兰枝心领神会,不再进行这个话题。 刚才墙上那个鬼脸出来的时候,别说好不好看了,就连眼珠子都没有,整个面部都是扭曲的,鼻子像是被拧掉的。 生前最后一刻的样貌……倘若她没了眼珠后就死了,那就不会面部扭曲。也就是说,眼珠挖了以后没死,鼻子割掉以后大概率也没死,头上有了个血窟窿以后,可能也没死,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她活着、意识清醒的时候。 她清晰地感知到了所有疼痛,在绝望中死去。 “怪不得怨气这么大。”温兰枝小声嘀咕了一句。 半晌,她又道:“我相信,和这家夫妻无关的。” 话音刚落,面前的门突然倒下来。 眼见就要砸在她头上,邬辞砚抓住她的手腕儿,向后一扯,将她带离了刚才站的地方。 “她在……”温兰枝颤声道,“冲我发火吗?” “走吧。”邬辞砚冷淡道。 “嗯?”温兰枝没反应过来。 邬辞砚已经走到梯子前了,“回去吧。” “啊?”温兰枝没弄明白,“这边不管了吗?” 邬辞砚语气有些冲,“她都这个态度了,还管她干嘛?不想出来就一直在这儿待着呗,顶多再把妖差招来,找个地方把她锁着。她喜欢,我们还干涉什么。” “嗯!”雪芝觉得这人难得做了一次正确的选择,“师父,我赞成,我们回去吧,她很明显不想我们管她。” 哒哒哒,哒哒哒。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似乎并不是脚步声,因为周围没有任何人在走动,也没有任何鬼在走动。 邬辞砚看温兰枝半天没动,揪着温兰枝的衣领,把她提溜过来,放在梯子旁边,“爬。” 他的眼睛里泛着冷意,和他冰凉的皮肤不相上下,温兰枝一时间被吓住了,连忙手脚并用地去爬梯子。 哒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哒。 没完没了的声音。 “啊!” 梯子散架了,温兰枝摔下来,被邬辞砚接了一下,没直接摔在地上。 梯子直接从中间断开,下面的散架,上面的砸下来。 彻骨的凉意将温兰枝完全包裹,她差点打出来一个喷嚏。 她被抱住,但不像是被人抱住,像是被冰块抱住。 就算是冷血动物,也很少有把自己弄得这么冷的,不是受不了,而是基本的人际交往。在妖群中生活,难免要和怕冷的动物有所接触,人多的时候,肢体接触也是无法避免的。太冷了,就会被自动远离。 不过邬辞砚也不像是需要人际交往的妖怪。 还不等温兰枝适应这股冷气,梯子已经砸下来了,稀里哗啦全打在邬辞砚身上,发出闷响。 雪芝也挨了些碎渣子,不过他站得靠边,没受伤。 梯子落下的速度很快,像雷阵雨一样,噼里啪啦就下完了。 温兰枝没被冻多久,很快,寒冷就离她而去。 春天不是突然降临的,冰雪虽然融化了,但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些许余温,让她下意识想要裹紧衣裳。 邬辞砚扫了一下身上的残渣。 温兰枝帮他拿开肩膀上的脏东西,“谢谢,你又救了我的命。” 邬辞砚嗤笑一声,不屑道:“救命?你是那么好死的?这能砸死人吗?” 温兰枝转了一下脑袋,又对上那张黑洞洞的脸,吓得连退两步,退到邬辞砚怀里,被邬辞砚推到一边。 “阿嚏!”这下喷嚏打出来了。 邬辞砚一怔,很快恢复如常。 那张脸再次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像是小兽在低声嘶吼:“对、不、起……对、不、起……对……” “行了。”雪芝有些不耐烦。 同一个把戏玩两次就不吓人了。 这下没人怕她了。 那张脸肉眼可见的愣住了,须臾,她道:“我、出、不、去。” 她声音十分粗,应该是嗓子受过伤。 温兰枝看向邬辞砚,见邬辞砚点头,道:“好吧,那我们再帮帮你。” 那张脸又消失了。 温兰枝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走进屋子里。 砰砰,砰砰。 邬辞砚转了两下手里的拨浪鼓。 雪芝瞪了他一眼。 砰砰,砰砰。 雪芝又瞪他一眼。 砰砰,砰砰。 “啧!”雪芝正要开口,被温兰枝拦住了。 “你们两个干什么?”温兰枝把两人分开,“我们再去柜子里找找吧,看看有没有什么暗门。” 邬辞砚问道:“这里对应的是隔壁的哪间屋子?” 温兰枝道:“就是公子正在住的那间。” 邬辞砚“哦”一声,道:“那不对劲。” 温兰枝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嗯”。 邬辞砚道:“这间房比我的那间小了许多。” “是吗?”雪芝退后两步,左右打量了一番,“差不多吧,你觉得不一样,是不是因为这边东西多啊,比我们那边多了两个柜子呢。” “不会,没记错”邬辞砚指了指房顶,“如果在这里开个窟窿,应该就看出来了吧。” 雪芝摇摇头,“看不出来。” 话音刚落,房顶断裂,落下来一块板子,擦着雪芝的脸颊边缘掉在地上,仿佛是在宣泄不满。房顶上开了一个和隔壁差不多大的窟窿。 邬辞砚没好气儿道:“看出来没有。” “看出来了。”温兰枝抢在雪芝前面接话,“咱们房顶上有个窟窿,同一个地方开个窟窿,咱们那边还可以再放下一张床,这边直接就是墙,完全放不下。” 雪芝敲了敲墙,“你是说,这里多了一堵墙,那个女鬼被困在这里面?” 砰砰砰。 墙里面传出声音,很响,似乎是为了回应他。 雪芝下意识退开。 温兰枝道:“还是得找暗门。” “哪这么麻烦。”邬辞砚上前,敲了一下墙。 被他敲过的地方出现一道裂隙,裂开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 他又敲了一下,墙壁裂成细碎的砖块,往下掉落,漏出来一个正好能塞下手指的窟窿。 温兰枝点了蜡烛过来。 烛火能照到的地方很有限,她上前,帮邬辞砚举着。 邬辞砚道:“不用,我能看清,你离远些,别砸到你。” “哦。”温兰枝对敲墙这个东西确实不了解,她往远站了些。 “师父……”雪芝叫住她。 “嗯?”温兰枝看向他。 雪芝指向墙上那个黑色的孔洞,温兰枝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那个黑洞里,又是一个黑漆漆的洞。 是一只没有眼球的眼睛。 第37章 墙壁的裂隙从这个小孔开始,向四周蔓延,逐渐崩溃。 没有瞳孔的眼睛,歪歪斜斜的鼻子,干裂到破皮的嘴唇,额头上触目惊心的血窟窿。 随着墙壁的坍塌,这些东西一个一个露出来,比在墙壁上看到的更加清晰、深刻。 每一个伤疤都像是一声嘶吼,代替不能开口的她。 她伸出手,指向旁边的柜子。 她的手指很细,像是一根柳枝,真怕轻轻一碰,就折了。 鬼怪面貌狰狞,阴森可怖,每次见到都引得众人四处逃窜,尽管她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干。 他们面貌狰狞,不得善终。 反了。 他们不得善终,所以面貌狰狞。 寿终正寝的人,死后没什么执念,不会化鬼。即便是放不下还在世的亲人,那也会化作温和的鬼,这样的鬼看上去和妖怪没什么两样,不深入了解根本发现不了对方是鬼,完全可以悄悄活在妖界。 温兰枝拿过邬辞砚手里的拨浪鼓,递给她。 拨浪鼓上画着两个蝴蝶,看着像女孩子的东西。 这屋子里到处都是男孩子的东西,连母亲的东西都少得可怜,只有这一样,是女孩子的东西。 她伸出枯木般漆黑干瘦的手指。 温兰枝又往前递了两分,她的手愣在那里,突然一巴掌打过来,打掉了那个拨浪鼓。 拨浪鼓掉在地上,砰砰,砰砰。 “呃!”温兰枝吃痛,下意识出了点声音。 她手指很细,但打人是很疼的。 邬辞砚把拨浪鼓捡起来,又递给温兰枝,“她不要,那给你吧。” 面前的女孩儿微微颤抖,看着像是生气了。 第42章 温兰枝看出邬辞砚像是故意在气她,忙责怪似的拍了一下他的手腕。 拨浪鼓又掉在地上了。 女孩张大嘴,要宣泄,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 邬辞砚伸出手指挡在唇边,道:“你还想把妖差招来吗?” 说完,他朝着女孩儿刚才指着的地方过去了,又回过头来,道:“我们不是你的出气筒,有话好说。” 雪芝问道:“既然她出不去,那这一家三口是谁杀的?” 邬辞砚打开柜子,道:“因为执念产生的力量,等执念消散后,力量也会跟着消散。如果没猜错的话,她的执念就是杀了这一家三口,如今执念完成,力量也就褪去了大半,所以就被困在了尸体附近,出不去了。” 温兰枝叹了口气,过来帮忙。 执念没了,原本应该好好超度,送入轮回,却因为一些丧良心的原因,被迫困在这里。 看到她这个样子,温兰枝突然有些动摇,难道她变成如今这样,真的和这一家三口有关? 但执念有时候是不讲理的,仇恨可以成为杀人的执念,嫉妒也可以,误会也可以。 不好下定论的。 柜子里有一张卖身契。 邬辞砚拿出来,翻看着,“陈氏长女。” 温兰枝抢过来看了看,“陈氏,长女?你也是陈家人?” 女孩走过来,她挪动得十分缓慢,腿好像有问题。 她推了两下柜子柜子,邬辞砚帮她挪开。 是一个小门,温兰枝蹲下来,她不算瘦小,但也是正常体态,她尝试了一下,想要从这里爬出去很勉强。她回头,那个女孩儿看着还可以,应该能钻出去,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她推、推、推、推不开。 她使劲一推,没动静。 邬辞砚道:“这边连着哪里?” 温兰枝回忆了一下,道:“厨房?” 邬辞砚道:“刚才我们从厨房回来,这个地方,也摆着一个柜子,把门挡住了,门上应该还有锁,推不开的。” 温兰枝回过头,女孩蹲在她旁边,像是在告诉她,自己的体型正好可以爬过去。 虽然已经知道她无害了,但每次回头,还是会被她吓一跳。 女孩儿发现了,往后退了一些。 温兰枝抓住她的手,“我没那个意思。” “陈……”雪芝想要问些问题,刚开口,女孩儿立刻转过头来,虽然没有眼珠,但雪芝能感觉到,女孩是在瞪他。 她是不愿意被叫陈姑娘的。 雪芝整了整被吓到的神色,咽下了那个字,“姑娘,你就一直被他们养在这个小房间里吗?” 女孩儿点头。 温兰枝又开始翻看手上的纸张,已经很旧了,她的手在发抖,“去年的卖身契,我记得那会儿陈家突然发了一笔小财,他们没说,但是我看到他们给孩子打了个项圈。我就是那会儿向他们借的粮。” 她回过头,恍然大悟,“他们发财,是因为卖了你。” 女孩儿垂下头。 邬辞砚问道:“谁把你打成这样?” 女孩沙哑的声音响起,“夫君……” 温兰枝握住她的手,不敢太用力,怕捏痛她。 邬辞砚问道:“为什么打你?” 女孩道:“不、想、娶、妻。” “不想娶妻折磨你干嘛!”温兰枝说完,察觉到自己声音有些大,平复了一下语气,“哦,我知道了,因为打不过父母。” 所有的一切都明了了,没什么不清楚的,没什么再需要问的。 从一开始,陈家就只想要陈钺,不想要一个什么所谓的“陈氏长女”,说不定,为了避免她的到来,还学习了什么妖术,买了什么符咒,吃了什么“百灵丸”,陈钺的到来,对陈家来说,是板上钉钉了。 但陈钺没来,长女的到来是计划之外,他们失望,痛苦,难过到甚至不想给孩子起名。 孩子嘛,是父母的附庸,是一个没有自己思想、什么都不懂的牵线木偶。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因为天下没有需要自由的孩子。 他们没有考虑过这个傀儡的想法,只是把她锁在这个墙壁后面,每天给口饭吃,给口水喝。 其实完全可以溺死,但肯定会有一个聪明人,说“女孩子嘛,可以卖钱”,再养养,家里就能发一笔财。 没多久,陈钺就如期而至了。 可是养男孩子太费钱了啊,他不像女孩子,不用穿好看的衣服,不用喝新鲜的奶水,不需要漂亮的玩具,不需要写字读书。 哪有男孩子不上学的。 幸好,陈家还有个女孩儿,卖了女孩,不仅可以给男孩儿买好看的衣服,还可以买项圈、头冠,卖了女孩儿,男孩儿不仅可以喝到新鲜的奶水,还可以在过年尝尝肉的滋味,卖了女孩,男孩就可以上学。 女孩儿的夫君不需要有金榜题名的潜力,不需要有温柔和善的性格,甚至不需要有那块儿肉,只要有钱就可以了。 很快,女孩儿就十二岁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她那会儿应该还不像现在这样,就算不漂亮,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瘦得像一根杆子,轻得像一片落叶,她要好看,要好生养,才能卖的贵。 就像过年的猪。 长女卖出去了,陈家进了猪肉。 这个夫君,实在是太符合陈家的标准了,没有金榜题名的能力,没有温柔和善的性格。哦,其实也不太符合,钱应该是有的,但也没有那么多,不然买的就不是妻子,而是丫鬟了。 他暂时不想娶妻,也不想和父母吵架,陈氏长女,成了他唯一的发泄口。 那哪是什么女孩儿啊,那是牲畜,打了就打了,打断她一条腿又能怎么样? 打断她的手臂又能怎样,不给她饭吃又能怎样。 牲畜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就是用来杀了吃的。 再后来,陈氏长女,因为生不出孩子,被休弃,又回到了这里,大概率,还要还给夫家一笔钱。 这笔钱对于陈家来说实在是太难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长女身上。 家里养不起了,卖相不好的猪,没人要,只能由自家杀了。 为了不让她叫出声,烫伤了她的嗓子,为了不让她爬出去,挖掉了她的眼睛,为了不让她糟蹋粮食,把她饿死在了这个小小的隔间里。 昨天晚上,从屋里出来的、破口大骂的男人,大概是小姑娘假扮的。 她不是扮得不像,而是扮得太像,从她出生开始,爹爹就是这样,每天都有发不完的怒火、撒不完的怨气。 爹爹好像很痛苦,家人的存在好像让爹爹更痛苦。 她从生出来开始,就没有家了。 温兰枝没拿住手里的卖身契,那张纸掉到了地上,“我借来的粮,是你的血。” 姑娘上前,抬起手,似是想给她擦泪,半晌,她停在半空的手又放下了。 温兰枝一把抓住,将她拉过来。 她温暖的体温将姑娘紧紧裹住。 姑娘有些发懵,反应过来后,也紧紧抱住她。 温兰枝泣不成声,“对不起。” 女孩儿没做回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邬辞砚在墙缝那个地方看了半天。 温兰枝回过头。 邬辞砚道:“让开。” 温兰枝拉着女孩儿和雪芝后退了两步。 墙面开始破裂。 温兰枝以为他要把两间房子打通,一时不知他的用意。 墙面脱落得很慢,半天,才从里面露出一只手来。 这个小隔间的旁边,还有一个小隔间,死者的尸体被严严实实地捂在里面,已经腐烂了,有些恶心。 邬辞砚回头,问道:“我把房子烧了?” 女孩儿呆愣片刻,点点头。 邬辞砚左手燃起火焰,滚烫的热浪扑过去,顷刻将墙壁里的尸体卷入口腔,热烈的火焰像是正在咀嚼的牙齿,腐化的尸体化作白色的粉末。 温兰枝看出来,这不是普通的火焰。 她侧过头,仔细看着邬辞砚。 邬辞砚道:“罐子。” 温兰枝率先反应过来,随便找了个盒子,递给他。 邬辞砚用法术将骨灰尽数抖落在盒子里,递给温兰枝。 他没有停下来,愈演愈烈的火将整间屋子拆吃入腹。 “等会儿烧到邻居了怎么办?”温兰枝忙阻止。 邬辞砚道:“不会,我的火最听话。” 他揪住温兰枝的衣领,温兰枝拉住女孩儿,邬辞砚两脚一蹬,从中间的隔墙飞跃,回到了茶铺。 原本还沉浸在悲伤中的雪芝立刻回神,喊了两声,邬辞砚没理。 雪芝:“……” 温兰枝过来了,拍了两下邬辞砚的肩膀,“恩人、恩人,救救我徒弟吧。” 邬辞砚“哦”一声,翻过去,抓着雪芝的腰带,带着他飞过来。 雪芝手里还拿着那个拨浪鼓,他刚落地,正要骂人,还没来得及,突然注意到女孩儿转过来的头,两个窟窿正对着他,他连忙把拨浪鼓收起来。 第43章 邬辞砚道:“我可以把你送去鬼界,那边有办法让你去轮回。” 女孩儿指了指雪芝手里的拨浪鼓:“我、有个……愿望。” ----------------------- 作者有话说:开学课有点多,可能会更新的比较晚,但肯定会更的,感谢宝宝们耐心等待 第38章 陈家将所有的怨气撒在女孩儿身上,女孩儿吞噬了他们的怨气,转化为自己的怨气,最终反噬回陈家三口。 也算是自作自受。 火烧起来,整条街都闹起来了,都赶着来救火。 火实在是太大了,稍不注意就会烧到自家,茶铺的房门被敲响,“兰枝啊!兰枝!” 温兰枝小跑去开门,“诶,怎么了?” “诶呦还怎么了。”报信的人急切道,“你隔壁,那么大的火你看不到呀,快跑呀,这一时半会儿肯定是灭不掉的。” “好。”温兰枝点头,“谢谢张嫂。” “怎么还不慌不忙的。”张嫂捏了她一把,“没睡醒呢?快去叫雪芝,快点快点。” 温兰枝连忙跑回去,对上另外两双不慌不忙的眼神。 她道:“呃……我们跑一下吧,装装样子,不然别人以为火是咱们放的。” “本来就是。”雪芝扫了一眼邬辞砚。 温兰枝撞了一下他,压低声音,“别说这种话,门开着呢,走啦。姑娘,你去我房间躲起来吧,火烧不过来的,我们等会儿就回来了。” 姑娘点头。 等她躲好了,三个人才开始不慌不忙地往外走。 温兰枝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烧屋子呢?” 邬辞砚道:“那屋子里一堆木头东西,看着就想烧。” 外面乱作一团,打水的打水,看热闹的看热闹。 “温城的官府不帮着救火吗?”邬辞砚问道。 温兰枝不说话,看着他,无奈地抿了下嘴。 邬辞砚明白了。 反正救不救都烧不到官府去。 妖界就这样,压根不需要管百姓怎么样,再多的百姓造反,也打不过天上的神仙,再多的妖怪葬身火海,也和神仙无关的,他们只会拍手叫好,妖怪死了,世间就没有祸害了。 那些官老爷不是没换过,换了也一样,再换也不会有人来救火的。 温兰枝注意到邬辞砚的神情不似刚才从容,递给他一文钱。 邬辞砚偏头,“?” 温兰枝道:“雪芝每次生气,我都会给他多分一点工钱,然后他就高兴啦。” 邬辞砚莞尔,接过温兰枝的钱,“谢啦。” 温兰枝看他笑了,也跟着笑,“你开心就好。” 温兰枝左顾右盼,看到雪芝在远处,装模作样地帮着救火,笑了一下,转过头来和邬辞砚继续闲聊,“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吗?” 邬辞砚点头。 温兰枝道:“你觉得一个人好,还是两个人好?” 邬辞砚道:“一个人好。” 温兰枝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过一下脑子嘛。” “过了很多次了。”邬辞砚毫不犹豫道,“我一个人,比你跟着我,要自在得多。” 两人无言片刻,温兰枝不死心,死缠烂打道:“那你可以先适应适应呀,等你习惯了,就不会觉得我在你身边不自在了。” 邬辞砚看着她,这一次,他认真考虑了很久,语气也不像刚才那样斩钉截铁,“跟着我会有危险。” “我不怕危险。”温兰枝道,“我从生出来开始,就没享过什么福,我不怕苦。我知道所有的好事都轮不到我,能跟着你一起流浪,是我当下能轮到的最好的事。” 邬辞砚捏着指关节。 余光里火光冲天,烟雾弥漫,此刻,眼前的人,只有温兰枝。 他向来都是一个人的,一向都是。 第一次有人那么坚定地说,跟着他流浪,是好事。 他抬起手,拨开温兰枝额前挡眼的碎发,直直盯着她红色的眼睛,妄图从她的眼神中看到几分虚假。 他没看到,鬼使神差地道:“好。” 火势渐渐小了,很快就被压下去,最后,连一丁点火星子都见不着了。 雪芝放下水桶,擦了下额头的汗,朝着温兰枝的方向看过去。 她正垫着脚和邬辞砚说些什么,两个人距离近得就差亲上了。 “师父!”雪芝喊出声,打断两人。 温兰枝像是被抓包的小偷,连忙向后退,退得有些急,被邬辞砚扶了一把。 她发现邬辞砚的手没那么冻人了,虽然还是有些冷。 “回去吧。”邬辞砚道。 温兰枝点头。 隔壁的火没传过来,但是烟传过来了,一打开门,呛得人直咳嗽。 邬辞砚使了个小法术,隔了两间没有烟雾的房子出来,一间是温兰枝的房间,一间是客房。 温兰枝问道:“没有办法隔出第三间吗?” 邬辞砚道:“烧了这么大的火,我的法力都耗干了,只能隔出两间。” 小姑娘从温兰枝的房间出来,表示她可以试试。 “呃没事。”温兰枝拦住她,“你法力剩得不多了,你刚才不是说有愿望吗?什么愿望?” 小姑娘抿了下嘴唇,艰难道:“想、拨浪鼓,还给……” “想把拨浪鼓还给朋友?”温兰枝问道。 小姑娘点头。 温兰枝问道:“你朋友是谁?” 小姑娘道:“秦、秦一。” 温兰枝点头,“我们去帮你找找。” 邬辞砚道:“你现在这样说话也不方便,看东西还需要用法术,我们想办法溜去鬼界,给你换一身新的皮囊,然后你想去哪里去哪里,想留在鬼界过日子也行,想去轮回转生也行。但是现在,我要先把你放在钱袋子里,可以吗?” 小姑娘点头。 邬辞砚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她变成了一颗红色的珠子。 温兰枝递上荷包,邬辞砚把红珠子放进去。 雪芝尝试着给自己的屋子驱散烟雾,但没什么用。他跟着师父,主修的是武功,法力欠缺。 他小声骂了句脏话。 温兰枝转过头来,道:“雪雪,我今天有话跟你说,你可以到我屋子里睡一晚吗?” 雪芝大概猜到她要说什么,无非是成亲那点事。 他对师父绝对没有非分之想,但总觉得这位不知姓名的公子,看着危险,感觉不像是个好人。他连身份都不肯透露,谁知道是不是什么通缉犯啊。 正好可以趁着今晚去好好劝劝师父,他道:“好。” 两年前,雪芝刚到这里的时候,十三岁,那会儿总做噩梦,经常和师父一起睡,后来长高了,男女授受不亲,总睡在一起怕被别人说闲话,就分开睡了。 温兰枝没什么不自在的,还是让他睡在旁边。 她房间的床大,躺下三个人都不在话下。 温兰枝酝酿着,琢磨着如何开口,后来发觉雪芝快睡着了,也就不琢磨了,直接说:“我要走了。” 雪芝转过头来。 温兰枝道:“我要跟着那位公子走了。”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雪芝不屑地笑出声,“那位公子?你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你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 温兰枝道:“我现在不需要知道,我以后跟着他,总会知道的。” 雪芝发觉她是认真的,坚定的,蓦然收起面上的笑容,坐起身,“师父,你说过,你在茶铺十多年了,安稳的日子过了十多年了。就因为遇见了他,就要离开?师父,他给你下迷药了吧。” 温兰枝翻了个身,语气平和道:“十多年,十多年前我也是四处流浪,流浪到这里,想过安稳的日子了,就开了这间茶铺。现在,我又不想过安稳的日子了,想继续去流浪。一个赚不了多少钱的茶铺,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雪芝抓住她的手腕儿,压抑着苦痛,却还是从嗓子眼儿泄出几分沙哑,“那我呢?我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温兰枝看着他的眼睛,“我正要劝你,你也走吧。” 雪芝:“什么?” 温兰枝:“你也走,你那么聪明,根本不需要留在这里虚耗光阴,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去另谋生路,不用在这间茶铺里混吃等死。” 静—— 温兰枝转过头,没有再看他。 一刻钟后,她听到雪芝躺下了,听到他说:“我不走。” “可是……” 雪芝打断她,自顾自说下去:“你说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开茶铺就是我想做的事,师父你说,一个赚不了多少钱的茶铺,没什么好留恋的,那你就看着,再过几年,我会把这里变成茶馆,接着是茶楼,再接着,我要把对面的茶楼也买下来,总有一日,会日进斗金。” 他转过头,道:“师父,你现在不想坚持了,我不拦着你,以后日进斗金的时候,我也你回来。” 温兰枝哑着嗓子,“嗯”了一声。 第44章 刚才听了她那一番话,雪芝以为,自己会大吵大闹,两个人会不欢而散。 但是他舍不得,他知道师父要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他不想在分别前,还和师父吵架。 他握住温兰枝的手。 温兰枝转过头。 雪芝道:“师父,如果你以后在外面受了委屈,随时可以回来,我一直都在这里。” 温兰枝反握住他的手,“我、我……”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回来。 砸门的声音响起。 砰!砰!砰! 两个人坐起身,温兰枝披上衣服,“我去开。” 雪芝道:“我去吧,像是来挑事的。” 两个人一起穿好衣服,邬辞砚也出来了。 温兰枝道:“公子你先进去吧,估计没什么事。” 她注意到邬辞砚把一张金色的纸塞进了袖子里,是飞书。 他不是一个人吗?在跟谁发飞书。 “冲我来的。”邬辞砚道。 温兰枝疑惑:“什么?” 邬辞砚看了一眼旁边的雪芝,道:“我大意了,放的不是普通的火,被天上注意到了。” 砸门声又响起,“有没有人!开门啊!” “来了!”温兰枝喊道。 温兰枝推了一把邬辞砚,示意他别站在这里,“我去吧,公子先进去躲躲。” “我走了。”邬辞砚道,“来跟你道别。” “什么?”温兰枝连忙拉住他的手腕儿。 邬辞砚道:“我要在你开门之前走,不然你们茶铺都会有麻烦。” 第39章 温兰枝看向雪芝。 雪芝面色如常,道:“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师父你走吧。” 温兰枝看着他,没有立刻就动。 雪芝没有再和她说话,而是径直走向门口。 他一直往前走,一直到门口,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他的手搭上门闩,接着,听到一阵风声。 他侧过头,余光里,只有茶铺的桌凳。 门开了,几个妖差站在外面。 领头的等得有些着急,没好气儿道:“家里几个人?” 雪芝回过头,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答:“两个。” 妖差:“还有一个呢?” 雪芝:“……死了。” 妖差:“怎么死的?” 雪芝:“走水,烧死的。” 温兰枝被邬辞砚带着,用法术稀里糊涂地一阵跑,最后,停在了一个温兰枝根本不认识的地方。 她左看右看,是一间破屋子,她从破屋子探出头来,远处,是温城的城墙。 合着他们乱跑一通,只是从城这头跑到了城那头。 温兰枝回来,关上庙门,问道:“为什么不跑远一点?” 邬辞砚晃了晃手里的拨浪鼓。 “哦。”温兰枝反应过来,“那就等里面闹完了,动静小了再去还。嗯……等动静小了,能不能再去一下茶铺,我想去看看雪芝,我害怕他出什么事。” 邬辞砚点头:“好。” 破屋子里有一张床,他倒在床旁边的稻草上,闭目养神。 温兰枝还有些懵,反应过来后没有废话,立刻躺在了床上,准备休息。 在决定跟着他流浪之前,就已经做好了风餐露宿的准备。但这一切发生得有些快,一盏茶之前,她还躺在自己寝室的那张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旁边传来一个闷闷的声音:“如果你反悔了,现在还不晚。” 温兰枝道:“没反悔。” 旁边的人一顿,过了一会儿,他不解道:“为什么跟着我走?” 单单因为喜欢? 温兰枝侧过身,道:“其实我以前还收养过一个孩子。” 她抿了下嘴巴,眼角泛起笑意,“我阿娘之前一直带着我四处流浪的,十年前,她死了,我还在继续流浪。流浪途中,我捡到一个孩子,他也没了家人,只身在人世间。他问我,姐姐,我们什么时候会有自己的房子啊?姐姐,以后我长大了,我就让你每天都吃到热乎的饭菜。姐姐,现在你给我挡雨,我以后也要给你挡雨。”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真的把他当成了我的家人,我不想让他和我一起过风餐露宿的生活,我想和他一起,安安稳稳的。我卖了阿娘给我的遗物,在温城租了最便宜的一个摊子卖茶。” 她面上的笑容越来越淡,“刚开始挺好的,他勤快、能干,学东西快,我们相处得很好。一起过了两年多吧,机缘巧合,认识了一个修仙的,她说她是什么剑法的开创者,要去仙山上立宗派,把自己的剑术发扬光大。不过资金不足,所以要先召集捐款。” “我想捐来着,怕她是骗子,就和她过了两招。她说我剑术不错,想让我和她一起干。我说我家人在这里,就拒绝了。”她翻了个身,重重叹了口气,“再过三年,孩子长大了,他有自己的梦想要去实现,不想再待在这个赚不到钱的茶铺里。” 她抹了下眼角的泪珠,“我没怪他,就是很后悔。” “后悔收养他?”邬辞砚问道。 温兰枝摇头:“后悔当时没和那个修仙的走。那个孩子走了以后,再也没回来过,说不定都……后来我又是一个人了。我跟自己说,下次再遇到可以走的机会,我一定要走,我不想留在那里。” 邬辞砚听完这句话,原本看着她的眼睛移开了,道:“你以前选择留下,是个错误,你就不怕这次选择离开,也是个错误。” 温兰枝翻身,道:“谁知道呢,反正我现在就想选这个,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邬辞砚坐起来,“我以后,肯定会离开你的。” 他对未来一无所知。他不知道明天有没有客栈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不知道多久才能回家,他不知道能不能报仇雪恨。 他只知道往前走,先往前走,走了再说。 某种方面来说,他和温兰枝挺像的,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性子。 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又不一样。 他清晰深刻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有不得不去实现的执念,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他都要朝着这个方向走下去,不能停。 温兰枝没有,她没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也没有非留不可的理由。 他们这样,是一定会分开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越沉越深,一道清脆的声音把他拉出来,“我知道。” 他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话是在应谁,疑惑地“嗯”了一声。 温兰枝把话补充完整:“我说,我知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总有一天,我们会分开。” 她顿了顿,又道:“但是,我们现在在一起,不是吗?” 她:“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如果有缘,就算有一天,我们都忘了彼此,也一定能相见。如果没缘,可能明天就散了。” 半晌,邬辞砚道:“我不信缘分()定,我只信事在人为。” 他话音刚落,床上的人探出两只耳朵,问道:“那如果有一天,我们走散了,你会人为地来找我吗?” 邬辞砚看着两只摇晃的毛绒耳朵出神,忍俊不禁,“会。” 两只耳朵晃啊晃啊晃,像是小狗的尾巴。 邬辞砚看了一会儿,翻过身去,不再看了。 他回头,耳朵还在那里,就在他一侧身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又翻过去,没忍住,又翻过来。 他道:“耳朵收回去。” 温兰枝都快睡着了,被他吵醒,“嗯?为什么?” 邬辞砚发觉自己小题大做,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总不能说,你耳朵在那里我没法睡觉,吵得人心烦意乱。 好无理取闹。 他道:“不为什么。” 温兰枝:“……”她把耳朵收回来,心里嘀咕了一句“真霸道”,又翻身继续睡了。 第二日,温兰枝醒来的时候没看到邬辞砚,惊得直接坐起来。 这才多久,直接就把她抛弃了? 太无情了吧。 昨天问他会不会来找她,还说会。 会?会?这就是会?! 她在心里骂骂咧咧了半天,静静等着,怀着一丝期望,觉得他能回来。 但是半个时辰过去,破屋子还是破屋子,没有一点动静。 她气得走出门,“抛弃了就抛弃了,我自己也能流浪,有什么了不起的。混蛋、混蛋!” “喜欢一个人?好啊,那我祝你个混蛋一辈子打光棍,一辈子一个人!” “我看你离了我,谁还愿意和你一起流浪。” “以为是什么荣耀吗?真是,混蛋,混蛋!” 她转过身,对上提着水回来的混蛋。 混蛋本人挑了下眉。 温兰枝:“……早啊。” “不早了。”邬辞砚道。 温兰枝讪讪一笑,“公子别误会,我不是祝你一辈子打光棍,我是祝我一辈子打光棍。” 第45章 邬辞砚冲她笑了笑。 温兰枝看他笑了,跟着松了口气。 邬辞砚指向她,“祝你一辈子一个人?” 温兰枝点头,应和道:“对啊对啊。” 邬辞砚又把指头对准自己,“咱俩现在两个人,祝你一辈子一个人,不就是祝我一辈子一个人?” 温兰枝一噎,“啊……我是说……” 邬辞砚重复她的话:“是说?” 温兰枝道:“我是说喜欢一个人的人,一辈子打光棍,喜欢两个人的,一辈子……在一起,长长久久。” 邬辞砚微微颔首,道了句“谢谢”。 “啊?”温兰枝没听明白。 邬辞砚把她推到一边,“烧水,洗脸,漱口,喝水。” “今天要回去吗?”温兰枝问道。 邬辞砚蹲下身,开始生火,“暂时回不去,温城被封了,只进不出,估计是昨天那把火捅大了。” “那雪芝……” “放心,他很安全。”邬辞砚肯定道,“他们没杀人,城里的百姓只要不出城,都没事。雪芝在那间茶铺里好几年了,都认识他,肯定不会有问题。” 温兰枝道:“你不能回去,我可以回去看看。” 邬辞砚道:“雪芝说你死了。” 温兰枝:“……” 邬辞砚道:“被火烧死的,灰飞烟灭,连渣子都没留下。” 温兰枝:“……” 邬辞砚:“为了显得逼真,他还把中间那堵墙推到了。” 好吧。温兰枝不回去大概率是没事的,这要是回去被人看到了,那就有事了,而且事大了。 已经决定了的事,尽管是匆忙决定的,也容不得反悔了。 她不得不继续向前走了。 温兰枝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邬辞砚道:“暂时还不急,虽然温城我们回不去了,但我还是得想办法回去。” 温兰枝坐到他旁边,“虽然我们答应了帮忙还拨浪鼓,但也不急在这一时,等下个月,实在不行等明年,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再回去不迟。” 邬辞砚道:“有件事,我不做不踏实,但不是还拨浪鼓。” “那是什么?”温兰枝问道。 邬辞砚道:“那张卖身契上除了陈家长女,还写了一个人。” 温兰枝歪头,“好像还写了买家的名字?姓什么来着?姓……顾?” 邬辞砚道:“是,顾家次子顾箬,他还活着。” 温兰枝隐隐猜到,“你要杀了他?” 邬辞砚道:“是,他活着,我憋屈。” 温兰枝:“我支持。” ----------------------- 作者有话说:今天课不多,加更啦~ 第40章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敲门声很急,很响。 门口打盹儿的小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没好气儿地道:“谁啊?” 门外:“要饭的。” 小厮:“都睡下了,要饭等明日吧。”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要饭的没停下来。 顾家可是温城的大好人,都知道他们家乐善好施,经常施粥。 顾家次子顾箬,仁义君子,风度翩翩,从不近女色,每次见到乞丐都会给银子。 据说,有一次顾箬上街,被成群的乞丐围起来了,他不气不恼,只是把钱袋子里的钱全部散出去了。 论财力,他们不及城东的张家,也不及城西的李家,甚至都排不到温城前十。但论仁善,他们绝对是温城第一。 就是因为太好了,难免有些人蹬鼻子上脸,大半夜敲门要饭。 小厮气得想踹门,但又想起公子平日的教导,活在这世上,没有谁是容易的,能宽容,就宽容一些吧。 他站起身,打算给几两银子打发走算了。 他刚站起来,就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顾箬披着衣裳,问道:“怎么了?” 小厮气道:“公子,门外那厮欺人太甚,大半夜来要饭,我们顾家又不欠他!” “诶——”顾箬好脾气地拍了拍他的肩,“想来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我们请他进来歇息一晚吧。” 小厮:“可是……” 顾箬做了个手势,止住他的话头,抬脚,亲去开门。 门外的人披着黑斗篷,身着虽然不华丽,但也不像是乞丐。 顾箬一时摸不着头脑,“敢问这位兄台,这么晚了,是……” 话音未落,手起刀落。 顾箬在原地愣住片刻,接着直挺挺向后倒去。 小厮一惊,慌忙上前,“公子、公子!” 公子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门外,空空如也。 顾家大好人,死了。 温城外的破屋子里,温兰枝百无聊赖地坐在邬辞砚旁边,扇着扇子,看他打坐。 他猛地睁开眼。 温兰枝冲他挥挥手,“醒了?干嘛呢?” 邬辞砚起身,洗了洗手,“用分身去杀了个人。” 温兰枝跟着他,“谁?顾箬?” 邬辞砚点头,“对。” 温兰枝正要再多问几个问题,邬辞砚突然抓住她的手,一阵天旋地转后,两个人到了街道中央。 已经是深夜,街上没有多少人。 和温城有点不一样,温城不管多晚,路两边都会挂着灯,要到清晨时分才会有人来熄灭。 这条街上完全就是黑的,屋子里也都黑着灯,只有左手边的屋子亮着灯。 邬辞砚走进亮灯的那间屋子,是家客栈。 他拿出钱,递给老板,“要一间房。” 老板收了钱,嘀咕一句:“还有人来这儿住店。” 温兰枝道:“什么意思?” 邬辞砚道:“这是妖界有名的鬼城。” 妖界的妖精和鬼界的鬼怪没什么接触,有了守护神以后更是。 妖界的妖精能接触到的鬼怪大多都是死了的妖精,这些鬼怪从小作为妖精在妖界长大,和妖界人没什么区别,只是形态不一样。 但是鬼城就不一样了,这是从鬼界来的,实实在在的鬼。 之前妖界没有守护神的时候,好多鬼怪来妖界做生意,现在有守护神了,他们回不去了。 这些鬼怪性格乖戾,张牙舞爪,生意不好之后,常以捉弄顾客为乐,所以鬼城现在都没有什么妖怪肯去了。 老板头低得有点多,脑袋掉下来一部分。 温兰枝向后一缩,老板手忙脚乱地把那块三角形的脑袋捡起来,嵌回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生前被剌了一剑,吓着了吧。” 温兰枝看着他的神情,发觉他是故意的,有点不太敢去接钥匙。 哐当。 老板向后退了一步。 一颗头掉在了温兰枝手上。 她差点喊出来。 邬辞砚把头拿过来,放回脖子上,“不好意思,生前被砍了一刀,您没吓着吧?” 老板尴尬地笑了笑:“……嘿嘿。” 邬辞砚接过钥匙,拉着在原地吧嗒吧嗒掉眼泪的温兰枝,往楼上走。 温兰枝一路走,一路哭,抬头,仔细观察着他的脖颈,看不到一丝裂痕。 “别哭了。”邬辞砚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味道有些淡,不过对于很久没喝到茶的邬辞砚来说,已经知足了。 温兰枝偷偷摸摸地继续看他的脖颈。 邬辞砚仰起头,“好好看。” 白皙的脖颈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裂痕,唯一的不平整是凸起来的喉结。 温兰枝看了一会儿,道:“没事啊?” “废话。”邬辞砚回正脑袋,给她也倒了一杯茶,“为了吓唬他把脑袋割了?我有病?” 温兰枝没心思喝茶,问道:“那刚才是?” 邬辞砚:“幻术。” 温兰枝蹙眉,“你给他下幻术就好了,给我下干什么?” 邬辞砚指了指窗户,道:“去,挑一个顺眼的。” “什么挑一个顺眼的?”温兰枝不解。 邬辞砚抬了下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窗外的街道上,突然涌现出了各种各样的人。 卖肉的屠户头上插着把菜刀,没事了拿下来切两下肉,切完了往头上一砍,再镶嵌回去。 卖剑的老板拿着自己的胳膊,看到有人路过就装回去,用架子上的剑一切,喊一句“削铁如泥”。 隔壁的店家和客人吵起来,仔细一听,原来是客人手指里的针和铺里卖的针一模一样。 客人:“这是生前,皇帝老儿让人插在我指甲缝里的,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你铺里卖得起吗?” 老板:“放屁!少给自己抬身价了,这分明是我铺里的,你没拿?你没拿我怎么少了一盒针呢?那皇帝老儿偷了我的针?” 客人:“皇帝怎么会偷你的针!” 老板:“那就是你偷的!” 客人:“没偷!” 第46章 老板:“偷了!” 客人冲出店,从隔壁铺子拿了把剑来,一剑戳在老板胸口,“没偷!” 老板冲出店,从隔壁铺子拿了把刀来,一刀砍在客人头上,“偷了!” 卖肉的摸摸头,卖剑的摸摸胳膊,慌慌跑来,口喊“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温兰枝捏了一下自己的指头:“刚才不是还冷冷清清的吗?” 邬辞砚道:“我怕你刚来被吓住,大喊大叫,给你下了幻术,其实他们一直在,只是你看不见。” 温兰枝又看了一会儿,恐慌道:“我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吗?” 从没怕过死的人,看到这混乱的一幕,也不禁开始怕了。 她可不想吃混着别人脑浆的肉。 咦—— 她道:“我会好好活着的。” 她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只有妖界被管着?鬼界怎么没人管?” 邬辞砚摇头晃脑,道:“哎呀这个吧……因为打不过。” “打不过?”温兰枝将信将疑。 邬辞砚道:“鬼界的鬼王不是吃素的,硬来只会两败俱伤,某些()不是傻子,既然管不了,那就管那些管得了的。” “哦。”温兰枝垂眸,过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我们妖界以后也一定会有和()实力相当的妖王的。” 邬辞砚挑眉:“实力相当?还是不敢想,至少也得是碾压。” “对,碾压!”温兰枝晃晃拳头。 邬辞砚轻笑一声,拉着她的衣领把她拎到窗前,“让你挑一个顺眼的,挑好没有?” 温兰枝扶着他的手臂:“挑这个干嘛?” 邬辞砚道:“我有事情要问,考虑到你胆小,让你挑个顺眼的。贴心不?” 温兰枝笑了:“贴心。” 温兰枝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选了卖刀剑的那个老板,他虽然没胳膊,但看他忙着劝架,感觉人不错,好讲话也好相处,而且只是胳膊断了,没那么吓人。 邬辞砚道了一句“好”。但并没有行动。 一盏茶过去,邬辞砚还是没有动作。 温兰枝有点着急了,冲他歪歪头。 邬辞砚道:“你先去沐浴吧,不着急,等再晚点收摊了再说,我还得出去买点东西。” 温兰枝“哦”了一声,听话地去沐浴了。 过了一会儿,温兰枝跑回来了,把自己的荷包递给他。 “干什么?”邬辞砚问道。 温兰枝道:“客栈的钱是你付的,你买东西还缺钱吗?我可以给你垫点,不过我也不多了。” 邬辞砚笑了一下,从钱袋子里拿出一块玉佩。 “这是哪来的?”温兰枝惊道。 邬辞砚道:“杀顾箬的时候,手快,拿了他身上的玉佩。” 温兰枝还没干过这种不道德的事,“我还以为你不会干这种事呢,听上去怪不要脸的。” 邬辞砚好笑道:“都流浪了,要什么脸啊。要不是因为不好暴露,我都直接去他家搜刮了。” 温兰枝不好意思地接过,“好吧好吧,反正人都凉了。” 她搓了下手心儿,感觉两个人这样有点猥琐,而且嘴里说出来的也不是什么好话,“嘿嘿……” 她把玉佩还给邬辞砚,去沐浴了。 邬辞砚在屋里施下屏障,从窗户跳出去。 温兰枝泡在浴桶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流浪第二天,就有客栈住了,这样的流浪生活比她想象中的可好太多了。 其实有件事,她一直想问邬辞砚来着。 他是不是在被通缉啊? 应该是吧,他也没想着好好藏,太明显了吧。 温兰枝没问,她害怕挑破以后,两个人会产生嫌隙。 同生共死的两个人最怕的就是这个,不好放在明面上说的疑问,还有无法释怀的嫌隙。 她闭上眼睛,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头一歪,突然发觉自己是在水桶里,连忙站起身,换衣服出来。 邬辞砚挺快的,她把水换好后,邬辞砚就回来了。 他带回来两个蔬菜饼。 温兰枝想到那个卖肉的屠户,抿了下嘴。 邬辞砚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放心吧,绝对干净,我盯着做的。” “那就好。”温兰枝接过一个,邬辞砚的保证她还是放心的。 邬辞砚放下蔬菜饼,又解下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我让当铺老板给我换成碎银子了,荷包拿来,给你填满。” 温兰枝“哇”一声,探头过去,“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 她摆摆手,“不过不用了,我喜欢丢东西。” 邬辞砚从腰间拿下一个东西。 转了两下,砰砰、砰砰。 温兰枝愣住,缓缓抬头。 拨浪鼓递到眼前。 邬辞砚道:“给你买的。” -----------------------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 吃了蔬菜饼的兰兰会不会在深夜时分转过头,推醒邬辞砚,说:“咱俩死了以后要当两个爱干净的鬼。不能把刀架头上。” 邬辞砚:[问号][问号]翻个白眼翻个身,捂住耳朵继续睡。 第41章 温兰枝拿着拨浪鼓,一转,两转,三转。 拨浪鼓在她手里毫无章法地敲打着。 她高兴,邬辞砚给她买了礼物。 也有点不高兴,拨浪鼓其实没什么意思,就那样,转两下就不想转了。 就是哄小孩的,可惜她不是小孩了。 她把拨浪鼓放在桌子上。 邬辞砚问道:“你怎么喜欢这个?不无聊吗?” “嗯……”她接过邬辞砚递过来的新衣裳,“挺无聊的,以前没想到会这么无聊。” 他笑出声,道:“怎么?到手了就不珍惜了?” 温兰枝边慢悠悠地解衣裳,边道:“我娘以前和我爹好的时候,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爹永远都只能爱我娘一个人,我娘也一辈子只爱我爹一个人。他们两刚开始挺好的,我爹穷的时候,还会省吃俭用给我娘买喜欢吃的点心。我娘那会儿年轻,就被我爹感动了。” 她叹了口气,脱掉外裳,“后来我爹爱上了别人,也给别人买点心。我娘有骨气,不想吃别人剩下的脏东西,就带着家里的银两,拉着我们兄弟姐妹走了。” 她将目光放在了拨浪鼓上,“我小时候不懂事,看到别人有拨浪鼓,自己没有,就缠着我娘,结果不仅没有,还被骂了一顿。唉……” 她没有伤心多久,又抬起头,笑起来,道:“不过我现在有啦。” 她喃喃道:“都说妖怪自在,但我觉着,像凡间那样约束起来也好,至少不会有像这样抛妻弃子的事情发生了。” “呵……”邬辞砚从鼻腔发出一声笑,“温城以前是允许凡人进入的,这些凡人曾经踏足过的地方都被严格管束起来,那就是最像凡间的地方,你觉得好吗?你觉得陈家长女好吗?你觉得顾箬好吗?你觉得那群每天光躺在床上睡大觉都能吃官府饭的妖差好吗?” 他换好新衣服,坐到温兰枝身边,“现在的凡间也乱。你父亲忘恩负义的时候,你母亲至少还能带着你和银两掉头就走,在凡间,你母亲带不走钱,也带不走你。” 他顿了顿,道:“都不好。” 温兰枝抓了抓腰间的荷包,“是啊,我母亲至少还能自己决定嫁给谁,自己决定嫁不嫁、生不生,温城的女儿,没得选。” 她第一次到温城的时候,也觉得这里很奇怪。 其他地方的妖怪长大以后都不一定见过父母,父母也不好意思对着孩子问东问西的。 后来时间长了,就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今天和城外的人畅谈一番,才发现,奇怪的地方还是很奇怪,只是她习惯了。 “诶——你说……”温兰枝看着远处的烛火,“如果以后妖怪能自己做主了,又变回从前那样无拘无束的生活,那温城的旧居民会不会被欺负啊?他们在妖界,却遵循着不属于妖界的准则,他们不懂别的妖怪是什么样的,也不懂为什么妖怪们会觉得他们古板、迂腐。” 邬辞砚道:“会有那么一天吗?” 他无数次问过自己,会有那么一天吗?妖怪能自己做主。 不知道。 从前还会告诉自己“一定会”,时间久了,他自己都恍惚了。 “哎呦我的天!这是哪?”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房间外响起。 温兰枝吓了一跳,下意识跳起来,差点跳到床上。 邬辞砚做了个口型:手臂。 哦哦哦。 温兰枝想起来了,还是她自己选的人。 邬辞砚说有些事要问。 温兰枝小声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邬辞砚道:“专门等到收摊,在回家路上把他截了,不然太引人注意。” 他打开门,把老板吓了一跳。 老板把手臂装好,抻着脖子,举起有问题的那只手臂,向上摸,有点短,摸不着头脑。 第47章 邬辞砚侧身:“进来。” 老板一时忘了反抗,进去了。 进来了就不是轻易能出去的了。 邬辞砚给了老板一点碎银子,“想问您点事。” “哦哦。”老板明白了,毫不客气地坐下来,“哎呀你们好好说嘛,真是,我回家路上突然白光一闪,我以为犯什么忌讳被抓了呢。” 不过以前也有些不讲理直接抓人的,跟那帮人一比,这位公子还算客气了,至少没影响他做生意。 邬辞砚开门见山,道:“哪里能弄到新皮囊?” 有灵之物皆可作为载具承载魂魄,比如什么桃子啊葡萄啊之类的。 但相应的,容易坏,没有新的好使。 邬辞砚还是想给小姑娘找个新的皮囊。 老板把断的那只手卸下来,挠了挠后背,“啊……公子你这,犯法的吧?你们妖界的大人能答应吗?” 邬辞砚道:“别管。” “哦。”老板把断手装回去,“你们想在鬼市这边弄到皮囊也容易,但是肯定不如去鬼界皮囊司买……你们也没条件去是吧。这样吧,我给您说个地方。” “说。”邬辞砚又递给他一小块银子。 他收起来,道:“奇忪镇,有个老板,这几天家里不太平,闹鬼,正到处找人解决呢,答谢是一张假人皮。虽然是假的,但也够用了,你们想办法弄到鬼市来,到前面卖衣裳的铺里,给了人皮,人家自然就知道了。” 温兰枝嘀咕一句:“犯法的事儿您知道的这么清楚。” 老板捏了捏手里的银子,冲着她甜甜微笑。 邬辞砚又问:“怎么去鬼界。” 老板一愣,两个眼珠看着头顶,“公子别开玩笑了,我们都回不去了,哪里知道怎么去鬼界了。” “少来。”邬辞砚拿了个沉甸甸的袋子。 老板看着袋子,咽了口唾液,“呃……” 邬辞砚把袋子放到桌上。 温兰枝也惊叹一声。 这么大方? 不像是为了那个小姑娘,他是不是本来就要去鬼界啊? 有什么事吗? 老板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行吧,告诉您,但您可不能出去说,这都是我们吃饭的家伙。” “不说。”邬辞砚道。 老板道:“其实也不难,熙熙湖,鬼界凡间妖界三界交界处,我们鬼怪平时只要到了熙熙湖,顺着鬼界的缺口回去就行了,鬼界的人以为我们是从里面溜出来做生意的,顶多挨顿打。但是公子你吧……别想还是。” 老板拿过沉甸甸的袋子,打开一条小缝。 看完里面的东西,他手都颤抖了,哐当把袋子打开,倒出十几颗石头。 他瞪着两个眼睛,眼看就要发怒,只见面前的公子手一挥,眼前场景变化,他已经到家了。 老板:“……” 算了算了,那位公子法力高深,不是他能惹得起的,认了认了,算倒霉。 温兰枝捡起一颗滚落到脚边的石头,连忙把邬辞砚的钱袋子打开查看。 待看清楚后,她拍拍胸脯。 还好还好,邬辞砚钱袋子里的不是石头。 邬辞砚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有那么不靠谱吗?” 温兰枝掏出两块碎银子,拿在手里看了看,问道:“你这样,万一等会儿他回来找我们怎么办?” 邬辞砚道:“他是突然到这儿的,又是突然离开的,根本不知道我们在哪里。” 温兰枝放心了。 她站起来,继续换衣服。 邬辞砚道:“换个衣服这么慢。” 温兰枝道:“刚才被打断了嘛。” 换好衣服,温兰枝躺到床上。 邬辞砚准备往地上躺,被温兰枝拦住。 邬辞砚疑惑地看着她,“怎么?我守夜?” “想什么。”温兰枝知道他在开玩笑,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 她往里挪了挪,道:“咱们两个没有道德的人,至于在男女之事上那么有道德吗?” “嗯?”邬辞砚大概理解了她的意思,但这种事情,温兰枝不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他也不好逾越。 温兰枝道:“我说,要不你睡上来,我觉得咱两完全可以同床共枕,只要不做别的事就行了。” “行啊。”邬辞砚完全没意见。 他躺上来,床比较小,他平躺着,就得和温兰枝手臂贴着手臂,他侧过身,背对着温兰枝。 温兰枝道:“你为什么要背对着我?” 邬辞砚道:“面对面,半夜乱滚,容易亲上。” 温兰枝:“……”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 她拉上被子,动静不小地翻身,也背对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要去鬼界吗?” 邬辞砚道:“我去哪都行。” 温兰枝问道:“你没有目标吗?” 很久都没有人说话。 温兰枝都准备死心不问了,闭上眼睛睡觉。 邬辞砚回答道:“有,但这个目标不是目的地,而是一个东西。” 温兰枝问道:“什么东西?” 邬辞砚答道:“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东西,甚至只是个传说,都不知道这世上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温兰枝:“……啊?” 邬辞砚道:“这个描述,你觉得像什么?” 温兰枝思索良久,突然弯弯眼睛,道:“爱情。” 邬辞砚笑了。 两个人离得很近,耳朵都贴着枕头,邬辞砚的笑声顺着枕头传到心脏,痒痒的,像是被挠了一下。 邬辞砚道:“你觉得有爱情吗?” 温兰枝道:“没有,你呢?” 温兰枝觉得,邬辞砚肯定也会说没有。 但是出乎意料,邬辞砚毫不犹豫地答了“有”。 “嗯?”温兰枝翻过半个身子来,回头看他,“你竟然会说有。” 邬辞砚道:“肯定有,只不过很多人没遇到罢了。” 温兰枝问道:“那如果让你为了爱的人放弃生命,你会吗?” 邬辞砚道:“会。” 温兰枝:“好厉害。不对,所以你到底要找什么啊?” 邬辞砚离她远了些,“都说了是神话传说,谁知道呢。” ----------------------- 作者有话说:温兰枝:邬公子你不找爱情,我找爱情啊[星星眼][星星眼][星星眼] 第42章 两个人几乎是一路玩到奇忪镇的。 鬼市虽然奇怪,但是很热闹,那些鬼也很喜欢和妖怪在一起玩,不过他们现在不太做生意了,主要以捉弄人为乐。 温兰枝被捉弄了几次,还傻乎乎地给人帮忙。 肉铺老板可喜欢她,走的时候还送了一大块儿排骨。 温兰枝坚决拒绝了。 他们两个流浪汉到哪里煮排骨去。 白天集市上热闹的时候,两个人又见到了那个断臂老板。 老板先是一怔,随后假装没看到两个人。 温兰枝看他不太怪罪,松了口气。 邬辞砚道:“有卖短刀的吗?” 老板道:“有,看公子喜欢哪个,随便挑。” 邬辞砚拍了下温兰枝,“有喜欢的吗?给你买一个防身。” “其实也可以打一个。”老板道。 邬辞砚道:“打一个多少钱?” “看你要什么样的。”老板从架子上拿下来一个和小臂差不多长的小刀,“这样的?” 他把短刀递给温兰枝,“夫人看看喜不喜欢。” “夫人?”温兰枝缩了下脑袋,伸出的手顿在空中,“不是、不是夫人。” “哦。”老板没有逗她的意思,只不过看两人举止暧昧,还以为是新婚夫妻,“姑娘。” 温兰枝接过短刀,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好看,这刀把上的花纹也别致。” 老板道:“花纹好说,这都是自己雕刻的,姑娘喜欢什么花纹,等会儿画在纸上,我给你雕。” 温兰枝看向邬辞砚,见他点点头,道:“好啊,那我要画一只小兔子。” 老板把刀放回架子上,“可以,没问题。十两银子,要先付一半。” 邬辞砚没多废话,取钱给老板,“什么时候能打好?” 老板道:“公子着急吗?不着急的话我给您上一层鬼气,不上鬼气杀不了……”他抬头看天。 邬辞砚明白了,“不着急。” 老板道:“二位先去奇忪镇吧,回来取。” “行。”邬辞砚道,“那再买一把现成的吧。” 温兰枝出来得匆忙,没拿剑,现在回去取肯定是不可能的,但总要有个什么东西防身。 老板道:“公子,我说句话您别觉得我骗您,像您这种本事的,我这小门小户的武器根本不够您使的。您打把短刀切水果还使得,您真要在我这儿买剑干大事,我这儿真不行。”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能跑到鬼市来的妖怪,都是有大志向的,老板见过不少。 第48章 飞黄腾达的概率小,被俘虏后拿着武器追根溯源的概率大。 老板平时犯法的事儿没少干,不至于去举报去,但你要拿着他店里打出来的东西往上杀,他真不敢。 邬辞砚不为难人,一旦为难过了头,那边儿为了保命把这边卖出去。 邬辞砚道:“好,知道了,我们只买短刀,切水果用。” 老板刚松了口气,突然嗓子眼儿一紧,一阵密密麻麻的痛在胸口蔓延,直至全身,他倒在地上,缓了许久才缓过来。 他翻了个白眼儿,站起来,“公子,不用这样吧。” 邬辞砚道:“又没下毒,您怕什么?” 老板抿了下嘴唇,挥挥手,示意两人赶紧走。 温兰枝把画好的花纹递到老板手上,被邬辞砚带着出去了。 她还有些云里雾里,没搞清状况,疑惑地看向邬辞砚。 邬辞砚道:“一个恶术,封口的,他要是把我们供出去,就会爆体而亡,哪怕只是想想,也会万针钻心似的疼。” 温兰枝“哦”了一声,道:“要不你给我也下一个吧。” 邬辞砚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温兰枝以为这就是下了,但是并没有感受到疼痛,也没有像那个老板一样倒在地上,她在身上囫囵摸了摸,跑上前,继续跟在他身边,“我才是最有可能泄密的吧,为什么不给我下?” 邬辞砚好笑道:“你准备出卖我?” 温兰枝摇头,道:“我这个人意志不坚定,如果有一天我被抓了,严刑拷打,我很有可能就供出你了。” 邬辞砚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那就供出来吧。” 温兰枝跟着他转了个弯,走到巷子里,“但是我不想出卖朋友。” 她扯住邬辞砚的袖子,“我们两个到处流浪,那我们的朋友就只有彼此,如果、如果我出卖朋友的话,岂不是连最后一个朋友都失去了?” 邬辞砚笑了一下,道:“放心,我不会因为你出卖我,就不跟你玩的。” 温兰枝怔住,问道:“为什么?” 邬辞砚道:“你不想出卖朋友,我也不想朋友受罪啊,这有什么为什么。” 邬辞砚递过来一个东西,温兰枝没仔细看,顺手拿在手里,只当个跟班似的在他后面拎东西。 他一路递过来什么,温兰枝就拎什么。 温兰枝还在纠结刚才那个问题,道:“你不想朋友受罪,我也不想出卖你,你给我下个咒,这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邬辞砚哭笑不得,又递过来一个东西,“我不给你下咒,也不介意你在危难时刻出卖我,是希望你活着。” 温兰枝还懵懵的,像一个刚开始学说话的小孩子,她愣愣地看着邬辞砚,努力消化这句话。 邬辞砚道:“我的信息对于上面来说,是很有价值的,危难时刻,我不介意你供出我保命。如果你提供信息给他们,能让自己活命,请你,一定,供出我。你活着,最重要。” 他说完,继续向前走。 温兰枝则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好像很喜欢穿白色的衣裳,以前的衣服也是,新买的衣服也是。 温兰枝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他是个很冷的人。 认识几天,发现体温上确实很符合。 但也就体温符合了。 他一点也不冷,跟谁都能聊两句。 每次聊天的时候,他都很开心,但是对面开不开心就难说了。 她发现,她从前对邬辞砚的印象,没有几个是对的。 她以为,像邬辞砚这样的人,会很讨厌背叛,今天亲耳听到他说“朋友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温兰枝总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他除了体温,没有哪里是冷的。 靠近就会发现,他真的很暖和,和他成为朋友,就像冬天待在被窝里一样。 又是一样东西递到眼前,她胡思乱想间,邬辞砚已经买好东西回来了。 这次,温兰枝没有直接接过,而是仔细看了一眼递过来的东西。 一束花。 芬芳的香气萦绕着她。 她接过,放在鼻尖嗅了嗅,“好香。” 邬辞砚笑笑,道:“走吧,玩好了?该去奇忪镇了。” 温兰枝突然想起来手上的一堆东西,低头。 桂花糕、布老虎、泥叫叫、螃蟹灯、纸鸢…… 彩色的纸鸢在她手里,丝线在邬辞砚手里。 怪不得邬辞砚光在前面走,也不急着回头,原来两个人隔空牵着手呢。 走不散的。 温兰枝小跑着追上来,原本快要绷紧的线又松了。 她问道:“怎么买这么多东西?不用省着点花钱吗?” “钱嘛,总会在机缘巧合下有的。”邬辞砚大咧咧道,“有就花,花完再说。” 温兰枝问道:“那你买这么多东西,怎么不买点你想要的?” 邬辞砚笑出声,“这都是我想要的。桂花糕,我小时候喜欢吃的,还有这堆东西,都是我小时候喜欢玩的。” “哇!”温兰枝感叹一声,“你小时候这么喜欢玩?” 邬辞砚换了个手拿风筝线,把离温兰枝近的那只手空出来,“嗯哼,我小时候还算幸福,家里不穷,供着我上学读书,每天下学,家里都会买桂花糕。” 温兰枝顺口问道:“那后来呢?” 他道:“我父亲说错话,被杀了。我母亲把我送走,给我改了姓,然后自己跑到最热闹的地方,指着上面骂。我跑到街上去的时候,她已经被带走了,我没见到她最后一面。再后来,我又把姓改回来了。” 温兰枝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邬辞砚倒是一脸轻松,偏过头来,“时间还早,我们找个地方放纸鸢去?” 温兰枝道:“好啊。” 她双手捧着纸鸢,道:“我小时候总看到他们在纸鸢上写东西,写的什么啊?” 邬辞砚的摆动幅度有些大,手背不小心碰上了温兰枝的手指,他快速收回来,道:“每个地方说法不一样,有些地方是写烦恼,剪了线,烦恼就没了。有些地方是写愿望,愿望飞远了,就实现了。” 温兰枝问道:“那你小时候写的什么?” 邬辞砚道:“没写什么,我们几个人比谁放得高,放得越高越好,线断了不算数。” 邬辞砚又递上来一个东西,糖葫芦,这东西要抓紧吃,不然等会儿上面的糖该化了。 桂花糕很甜,温兰枝很喜欢吃。 这都是小孩子吃的玩意儿,她从前也看到过,但没想着要买。 糖葫芦比较酸涩,外面的糖没有掩盖里面的酸,每吃一颗温兰枝就眯一下眼睛。 邬辞砚问她味道怎么样,她还是昧着良心说甜。 布老虎放在床头,可以陪着睡觉。 泥叫叫的声音不怎么好听,还有点刺耳,也有可能是温兰枝不会吹。 她一吹,邬辞砚就捂耳朵,一吹就捂耳朵,一吹就捂耳朵。 温兰枝体会到了让邬辞砚捂耳朵的快乐,她盯着邬辞砚,看他的手一放下来就吹,一放下来就吹。 结果泥叫叫被邬辞砚抢走了,这下轮到温兰枝捂耳朵了。 纸鸢顺着风飞起来,两个人在上面各自写下了愿望。 温兰枝把邬辞砚推开,看到了他写的东西。 她还念出来了,“希望每天……都有很多钱!为什么不是关于我的?” 邬辞砚挑眉:“怎么?你写的是关于我的?拿来我看看。” 温兰枝一蹬脚,跑了,“才不给你看。” 晚上的风有点凉,奇忪镇家家户户点着灯,很亮,像是专门给路人照明。 温兰枝第一次见到这么温暖的小镇,在每个灯下面都转了一圈。 邬辞砚捂着嘴,转过头去笑。 温兰枝歪头,扒着他的肩膀,问道:“你笑什么?” 邬辞砚诚实道:“我有个鹦鹉朋友,也这样。” 温兰枝:“……” 她哼一声,转过身去,“你才鹦鹉呢!” 两个人不像是无家可归,倒像是游山玩水。 第43章 清晨,小厮刚打开门,被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一大跳。 邬辞砚道:“我们来帮忙抓鬼。” 小厮打量着他,咽了口唾沫,随后丢了扫把,一路跑回去,口里大喊“老爷”。 温兰枝疑惑:“怎么跟看见鬼了一样?” 没多久,老爷就亲自出来,把两个人请进去了。 以前吧,老爷还筛选一下,来抓鬼的,都得先探探底,怕是江湖骗子。现在,实在是没招了,人都不选了,只要敢来,他都客客气气地招待,给一天时间准备,第二天晚上送进去。 是不是江湖骗子,进去就知道了,没本事的,都出不来了。 在好多人折进去以后,已经没有骗子敢来骗吃骗喝了。 老爷家的早膳很合温兰枝胃口。 第49章 邬辞砚一边剥橘子,一边听老爷说话。 老爷道:“这鬼闹了快一年,报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妖差都是过来走个形式,什么用也没有。刚开始闹得还不算厉害,只是在房子里哭,报官以后,他就把整个房子占了,我们没办法,只能搬到这边来住。” 邬辞砚把剥好的橘子放到温兰枝碗里,问道:“他为了什么,您知道吗?” 活着的人有可能无缘无故欺负人,鬼是绝对不会的。 没有去转世,而是变成鬼,一定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不一定和当事人有直接关系,但一定有间接关系。 也不能说是老爷活该,但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就不可信了。 老爷当然知道邬辞砚的意思,忙摆手,道:“真和我们无关,我们以前也想办法把鬼引出来过,问他要干嘛,他只说要、要……” 他吞吞吐吐,邬辞砚也不催。 老爷道:“他非要见邬辞砚!” 老夫人在旁边应和:“那邬辞砚是什么人,在天上大闹一通,跑了,眼下不知所踪,上面都找不到,我们上哪给他找去?” 温兰枝从碗里抬起头来,“为什么要见邬辞砚啊?” 邬辞砚当初闹成那样,温兰枝也知道一些,据说他直接绕过守护神,杀到天上去了,几十万天兵天将都拦不住他,眼看就要杀到天帝宫里了,棋差一着,找错了地方,被九上神抓住机会,合力镇压。 不过没镇压成,跑了。 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天上的神仙合力都找不到他。 这样的人,最大的仇家应该是天上的神仙吧?和这个不知名的奇忪镇有什么关系? 老爷面色哀愁,早膳放在手边也没心情用,道:“不知道啊!这不是强人所难吗?我们要是能找到邬辞砚,还愁抓不住他一个鬼?” 他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急切,闭眼,缓了缓情绪,道:“二位,不是冲你们,实在是……太为难人了。我们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看向邬辞砚:“公子,您有多大把握?” 邬辞砚道:“不知道,试试。” 老爷又叹了口气,接过夫人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 他也不抱什么希望了。 邬辞砚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老爷道:“大概有两年多了吧,在宅子里,我们都出不去。” 温兰枝问道:“你们认识邬辞砚吗?” 老爷道:“谁认识他,肯定不认识。” 老夫人道:“是啊,听说他是个疯子,见谁杀谁,所到之处,尽被屠戮。我们要是见过,哪还能活命呢。” 邬辞砚抿了口茶。 正要再问几句,突然听到旁边的姑娘开口了。 温兰枝道:“这应该是假的吧,所到之处,尽被屠戮,这么大阵仗,他早就该被抓住了,怎么可能还在外面逃窜。” 她掰了一瓣儿橘子塞到嘴里,道:“我倒是听说,他费这么大劲,是为了妖界。像疯子这样的传言,大概是那些人为了抓他,故意放出来的谣言,好让大家见到他后,都去报官,让他无路可逃。” 她说完,听见旁边的人低低笑出声,顺着笑声看过去,正好和邬辞砚的视线对上。 她疑惑地瞪了下眼睛。 邬辞砚把视线移开了。 老爷道:“先不说那位邬公子,他是好是坏,是为了谁都无所谓,我们……” “这怎么能无所谓?”温兰枝打断道,“如果他是为了妖界,那就是为了我们,肯定有所谓,很有所谓!” 老爷连连点头,应和道:“是是,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就是、就是……” 他吞吞吐吐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最后,深深叹了口气。 温兰枝发觉自己刚才的话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 一个嚷嚷着要见邬辞砚的鬼,天天在家里转悠,扰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受害者理所当然会觉着和邬辞砚有什么关系,因此讨厌邬辞砚也在所难免。 她看向身边的男人。 邬辞砚看她没话了,继续问道:“他除了说要见邬辞砚,就没说点别的什么?” 老爷回忆片刻,道:“没说什么吧,只说了要见邬辞砚。而且我们问什么,他也不说,问急了就说什么……呃……” “只有邬辞砚能救他。”老夫人接话道。 “对对对。”老爷道,“是有这句话。” 邬辞砚蹙眉。 温兰枝疑惑:“什么叫只有邬辞砚能救他?他遇上什么难事了吗?” 邬辞砚又问道:“你们只见过那个鬼一次吗?” 老爷道:“见过好几次,每次都三请四请的,想着见一面,再谈谈。” 邬辞砚道:“他每次都不愿意多说?有没有什么举止比较奇怪的?” 老爷思索良久,道:“他每次都说……不便久留。”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夫人,毫无头绪。 邬辞砚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的顾虑,“那屋子里可能不止他一个鬼,他上面应该还有什么人。” 老爷一怔,“什么意思?” 邬辞砚没直接回答,又问道:“你们的假人皮是从哪里来的?” 老爷道:“就……鬼市买的。” 邬辞砚道:“我们刚从鬼市来,哪里有假人皮卖的?” 老爷噎住,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邬辞砚又道:“您祖宅闹鬼这事儿,传得到处都是,连鬼市都人人皆知了。” 这话说的,温兰枝都听懂了,八成是个陷阱,等着邬辞砚上钩呢。 “可是、我们……”夫妻两人面面相觑,老爷急得脸都红了,“我们真不认识邬辞砚。” “那就是奇忪镇有邬辞砚想要的东西。”邬辞砚思量着,“他总会路过,总会听到的?” 那就怪了,他想要人皮,是为了陈家那个女鬼,那个女鬼总不能是下的套吧? 是什么,让他们断定,邬辞砚一定会到这里来? 邬辞砚都不知道邬辞砚为什么一定会到这里来…… 这个圈套太奇怪了,几乎都摆到明面上来了。 邬辞砚不禁怀疑,上面那群人是不是失心疯了,这和去街上大喊“我给邬辞砚下了个套”有什么区别,谁会上当啊。 失心疯的可能性小,大概率揣着什么坏呢。 邬辞砚道:“我们可以帮,但您得给我们两天时间准备,后天晚上,我们会过去。” “行。”老爷连忙道,“公子要是能帮我们把这桩事解决了,我们再奉上白银百两作为答谢。” 用了早膳,小厮带着两位去客房休息。 温兰枝注意到邬辞砚神色凝重,凑上去,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臂,又躲开,问道:“怎么了?你没把握?” 邬辞砚道:“是有些没把握。” 温兰枝没太放在心上,道:“我们又不是邬辞砚,如果他们只是引邬辞砚出现,我们应该没事吧?” 说完,她突然反应过来,面前这位公子,好像也正在被通缉。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她顿了顿,道:“没事啊,如果是上面下套,没把握很正常。” 她踮起脚尖,附在邬辞砚耳朵,小声嘀咕几句。 邬辞砚好笑道:“逃跑?现在?” “嗯!”温兰枝重重点头,“我们也没让他们损失什么,就吃了一顿饭嘛,大不了,留点钱在桌子上,如果你真的搞不定的话,保命最要紧。” 邬辞砚心情好一些,笑道:“不至于,不过确实要先打听一下。” 温兰枝问道:“打听一下?怎么打听?我可以帮忙。” 邬辞砚拿出一张飞书,“嗯……这个打听,暂时不用我们出马,我们应该是打听不到什么的。” 温兰枝看着那张黄色的纸,“你要给谁传飞书?” 邬辞砚道:“一个朋友。” 温兰枝道:“你不是一个人吗?” 邬辞砚道:“确实是一个人啊,你跟了我这么久,什么时候看到我身边有别人了?” 温兰枝歪头,还真没有。 邬辞砚解释道:“上面的一个朋友,平时没法见面,不过可以找她帮忙打探消息。” “哇噻!”温兰枝惊讶道,“你还有上面的朋友呢?这么厉害?邬辞砚都不一定有吧。” 她看到邬辞砚背过身去偷笑,蹦跳着上前,“笑什么?怎么了嘛?” 邬辞砚道:“没什么,觉得你说话很有意思。” “好了好了。”他把温兰枝拨到一边,“站远一些,我要给我朋友写飞书了。” “写飞书又不是施法,干嘛让我站远一些。”温兰枝颇为不满地嘀咕两句。 她坐到床边,看着邬辞砚提笔,又搁下,思索良久,再次提笔,在飞书上写了几个字,接着,飞书燃起蓝色的火焰,消失在空中。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一张金色的纸出现在邬辞砚头顶,飘飘然落下。 第50章 温兰枝好奇地抻着脖子,问道:“我能看吗?” 邬辞砚把飞书面对她,“看吧。” 温兰枝上前,金色的纸张上,用很秀气的字体写了一个“好”。 第44章 当天晚上,温兰枝和邬辞砚坐在床上玩翻花绳。 一张纸突然出现,悠悠往下落,邬辞砚没有去接,故意等金色的纸落在温兰枝头上。 温兰枝双手撑着绳子,没有多余的手去拿飞书。 她仰头,吹了吹。 邬辞砚轻笑一声,接过。 “上面写了什么?”温兰枝歪着身子去看。 邬辞砚展示给她。 温兰枝低声念出来:“已确认,陆芸上()好好在她的仙山待着……什么意思?” 她差点把“神”字也跟着念出来,吓了一跳,忙在最后关头吞了回去。 天上的神仙不能说,已经成为了妖界的共识。 神仙总是能知道你说了他们的坏话,谁也不知道他们是通过什么方式知晓的。 妖界有人怀疑,神仙在某些字眼上下了咒,天上有睿听兽,能听到千里之外的声音,并能根据这些声音追溯到讲话者的大概位置。 从前骂的人多的时候,还会有漏网之鱼,现在妖怪们开口,愈发小心翼翼,三缄其口,导致曾经的那点漏网之鱼都被一网打尽了。 为了不被误杀,现在的妖怪,就算是说好话,也会故意省略掉那些敏感字眼。 硬生生把所有人都弄成了结巴。 邬辞砚道:“你知道邬辞砚当时是怎么被镇压的吗?” 温兰枝即答:“被九上she呃……堵在斩()台镇压的。”她吓了一跳,在嘴巴上轻打了一巴掌,那个字的前半截儿都已经被说出来了。 “是,当时八上神已然在场,都不是他的对手,非得等九位齐聚,使出他们的连环阵法才行。”邬辞砚指着金色纸张上的“陆芸”二字,“此人好好在她的仙山待着,从她的仙山赶过来,至少要三天。” 天上很多神仙都喜欢住在无人的角落里,安宁,方便修炼。 但是住在这些地方,也有弊端。 就好比部分仙山,是神兽居所,成群的巨兽窝盘其中,神仙来,相当于借用人家的地方。 住在别人的居所,是不能随意飞来飞去,上下乱窜的,上山下山都得遵循山路。倘若随意使用仙法,惊扰了山里的神兽,被拦路,闹腾三两个月都是有可能的。 大部分神仙不会去触这个霉头,耽误事,要是没打过那些神兽,还招笑话。 不过也有空空荡荡的仙山。 但正巧,陆芸上神居住的仙山不是。 她喜欢没事招惹一下那些神兽,困上十天半个月,她把这叫做“修炼”。 她开心,山里的神兽不开心,但也奈何不得她。 有时候,山里的神兽被她逗得烦了,不想跟她玩,她还会换一座山头,继续“修炼”。 慕蓉去找她喝茶的时候,她正好刚换了山头。 她好客,不仅留慕蓉喝茶,还留慕蓉和她一起“修炼”。 这下好了,别说三天了,三十天后也不一定能出来。 “什么意思?”温兰枝还是没懂。 邬辞砚道:“这个陷阱大概率和九上神无关。” 温兰枝沉思片刻,突然惊道:“你没忌讳?” 邬辞砚挑衅似的笑了半边脸,摸了一下温兰枝的头发,“别怕。” 他好像打定主意了要做什么一样。 温兰枝还是没懂,“就算是和那九位无关,随便来个什么兵什么将的,咱们也打不过啊。” 邬辞砚捏碎了金色的纸张,在空中烧化,道:“试试?” 温兰枝道:“好,试试。” 邬辞砚突然改了主意,当天晚上就要进祖宅。 老爷没什么意见,这种事情当然是越快越好。 但邬辞砚还提了个要求,要带着假人皮一起进去。 老爷犹豫了很久,还和夫人商量了一下,最后答应了,但老爷也有个要求,他必须找人看着两个人进去,必须要进去了,再把皮子扔进去。 邬辞砚应了。 老爷没有骗他们,找小厮一路给两人带路,亲儿子也跟着两个人,直到看到两个人进了宅子,才把皮子扔进去。 温兰枝要俯身去捡,邬辞砚抢先一步,已经蹲下来了。 他捡起皮子,用法术收起来,道:“进来了,就别瞎碰。” 现在还没有到晚上,傍晚,站在这里,能看见不远处的夕阳。 温兰枝站在院子中央,仰头,看了很久。 邬辞砚就站在不远处,也看着她。 她收回了目光,对上了邬辞砚的视线。 邬辞砚问道:“想什么呢?” 温兰枝道:“没想什么……” 说完,她的头被敲了一下。 邬辞砚走到她旁边,道:“说实话。” 好吧,刚才的确实不是实话。 主要是,这个实话,不太吉利。 温兰枝道:“万一我们死在里面了,最后一次看到的是夕阳,不是日出,有点遗憾。” 说完,她脑袋又被敲了一下。 “哎呦!”这一下比刚才那一下更重,她两个手捂住被敲的地方,鼓着脸,看邬辞砚。 邬辞砚道:“我要是能让你死在这儿,我就不姓……” 他闭嘴了,转过身,往屋子里走。 温兰枝被他这话抓住了,也跟着走进去,“姓什么?公子你姓什么啊?” 邬辞砚不答话。 温兰枝抓着他的胳膊,晃了晃。 “温。”邬辞砚随口答道。 温兰枝没反应过来:“什么?” 邬辞砚道:“姓温。” “哇?真的?”温兰枝欢快地上前一步,两只手都搭在他手臂上。 邬辞砚从书柜里转出视线,正要开口,看着她圆圆的眼睛,突然就说不出假话来,“……假的。” 温兰枝:“……哦。” 她突然注意到窗台上的小鸟,伸手碰了一下。 白色硬邦邦的小鸟突然长出血肉,活了过来,在屋子里飞来飞去。 温兰枝的眼睛跟着慢悠悠扑扇翅膀的小鸟,转完了整间屋子。 “好漂亮。”温兰枝感慨道。 邬辞砚还在翻看书架,听到这话,突然转过头来,“什么好漂亮?” “房间啊。”温兰枝的视线从小鸟身上移开,在铺着软和被褥的床和堆放着各种柜子盒子的梳妆台之间徘徊。 她跑到柜子旁边,道:“这个柜子上的花纹好漂亮,以后我有家了,有钱了,我也打一个这么漂亮的。” 她转过身来,看着邬辞砚:“我练功的时候,袜子特别容易破,经常得缝袜子,等我有钱了,我就买好多好多双袜子,穿一双丢一双,才不缝呢。” 她打开柜子,在里面找出针线,“他们很多东西都没带走诶。” 邬辞砚道:“可能是走得匆忙。” 他把手里的书放回架子,道:“你很想要一间大屋子?” “你不想吗?”温兰枝自然而然地问出口。 邬辞砚没吭声。 一间大屋子,不止意味很多钱,还意味着定居,意味着白天无论去哪里,晚上都要回到那间屋子里。 定居? 他不敢想。 他流浪很多年了。 他扫了一眼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某人。 他确实不敢想,也不可以。 但是有人可以。 他必须流浪,但没有人必须要陪他流浪。 温兰枝感觉到有人盯着她,转过头来,对方立刻移开眼神,继续挪到书架旁边,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她意识到什么,上前,手搭在他的肩上,“没有房子也很好啦!” 她道:“走到哪里,睡到哪里,每天都可以去各种各样的地方玩。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她半天没想起来,邬辞砚想起来了:“东流西落。” “去!”温兰枝拍了他一下,“是……四海为家!” 邬辞砚绷着的脸突然绷不住了,好笑道:“这是什么好词吗?” “怎么不是好词啊!”温兰枝狡辩道,“天涯海角都是我的家,草地是我的家,天空是我的家,我可以躺在草丛里,也可以躺在云层里,这不比找个房子把自己圈起来好?” “嗯……不过找个房子把自己圈起来也好。”温兰枝叨叨两句,突然止住话头,“都好,我都喜欢。” 只要不是一个人,她都喜欢。 这一次,她要跟紧朋友,永远都要是两个人。 邬辞砚道:“你知道刚才那个小鸟是什么吗?” 温兰枝道:“什么?小法术啊?” 邬辞砚道:“人骨。” 温兰枝:“……”这话题转变的有点太快了,她接受不来。 小鸟飞了一圈,又停在原来的地方。 邬辞砚拿过温兰枝在衣柜里找出的丝线,在手上缠了几圈,口喊一声“加固”,那些丝线突然变粗了几圈,坚硬到能捅穿血肉。 第51章 他一甩,丝线穿过墙壁,他向后猛扯,墙塌下来一片,露出里面的白骨。 温兰枝:“……鬼为什么总喜欢把尸体藏在墙里。” 邬辞砚道:“吃完了没地方丢吧。” 温兰枝有点不敢去看窗台上那只鸟,“为什么要造一只鸟呢?” 邬辞砚道:“玩具吧。” “玩具?”温兰枝歪头。 邬辞砚道:“有些人死的时候,年龄还小,变成鬼了,也还是小孩子心性,需要一些东西来哄的。这种鬼玩具我见过不少,如果不是小鬼自己做的,应该就是大鬼做来哄小鬼的。” 温兰枝抿唇。 该说不说,这一家子鬼还怪温馨的。 邬辞砚发现她还是时不时往小鸟的方向瞟,一挑眉,问道:“喜欢?” 温兰枝连连摇头,“我是怕它突然偷袭。” 邬辞砚开始翻箱倒柜。 温兰枝问道:“找什么?” 邬辞砚道:“纸。” 温兰枝跑到屋子的另一头,和他分头找。 在梳妆台里,找到几张纸。 还有几封信。 邬辞砚接过纸,温兰枝打开信。 “嗯?”她把信正面翻翻,反面翻翻,“没写东西啊,那包装得这么好干什么?难道是鬼书?用鬼气写的?” 她把信扔到一边,“重要的东西应该都带走了吧,也是,不应该乱翻人家东西的。” 邬辞砚道:“这里大部分东西,不一定是鬼的,有可能是那位老爷的,翻翻也好,我想知道他会不会跟邬辞砚有什么关系,怎么选诱饵,偏偏就选中他们家了?” 他刚才说要纸,温兰枝还以为要写什么东西,但他接过去,并没有要笔,而是左折右折,折腾了半天。 温兰枝好奇,凑过去看着他折。 他折得很认真,神情严肃得不亚于雕刻艺术品的宫廷画师。 终于,他叠好了,是一个蝴蝶骨架。 他两只手抓着蝴蝶的翅膀,用眼神示意温兰枝。 温兰枝发怔,片刻后反应过来,伸出手。 蝴蝶站在她手心儿里,扇扇翅膀,本就薄如蝉翼的纸张像是被削掉了一片,变得更薄了,染上颜色,生龙活虎起来。 “哇!”温兰枝摸了摸蝴蝶的翅膀。 蝴蝶扑扇两下,飞起来,围着她绕圈,停在她肩头。 她笑起来,脸颊上的肉堆起来,堆得眼睛弯弯的,“干什么?” 邬辞砚道:“哄小孩。” 蝴蝶又扑扇两下,落到温兰枝鼻尖。 温馨,比这一家子鬼还温馨。 “我也想要。” “哦!”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得温兰枝呼出声。 她瞳孔微缩,在房间扫视,什么都没看到。 是个男孩儿的声音,听着阴森森的,吓人。 邬辞砚把胳膊递给她,让她抓着。 只听见邬辞砚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给。” “……” 没人回应他。 温兰枝反应过来他在跟鬼说话。 娘嘞! 诡异。 她扯了一下邬辞砚的袖子,“是那个小鬼吗?” 邬辞砚道:“不然呢?当然是了。” 温兰枝问道:“你不能让他出现吗?” 邬辞砚道:“不着急,他想出现自己会出现。” 身后发出一声响。 温兰枝转过头去,窗台上的小鸟被推到地上,翅膀摔坏了。 屋里传出小男孩的大哭声。 一点都不可爱,好吵。 吵得人心神不宁。 邬辞砚挥了下手,哭声停了。 温兰枝正专注地捂着自己的耳朵,她被吼得整个头都快炸开了,瞳孔涣散,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等她缓过来,肩膀上的蝴蝶已经被震碎了。 “嗯?”她看到邬辞砚伸过来的手,面露疑惑。 纤长冰冷的手指拂过她温热的脸庞,带下来一滴泪。 “呃?”温兰枝更懵了,她竟然疼哭了。 他未置一词,越过温兰枝,拿着针线,坐到床上去了。 温兰枝看出来,他好像有些生气了,蹲下身,挪到他旁边,仰头看着他,“怎么了?” 邬辞砚拿下腰间的钱袋子,道:“有些松散了,缝一缝。” “哦——”温兰枝在他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那说明最近钱多多呀。” 邬辞砚把她拉起来,坐到了床上。 两个人背靠背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温兰枝原本是有些害怕的,尤其是经过了刚才那一遭。 但邬辞砚一点也不,天黑了,他点上灯,继续缝。 什么东西要缝半个时辰啊? 温兰枝转过脑袋去,“哇噻!” 钱袋子上,绣了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邬辞砚道:“这里没有红色的线,等出去了,买两颗珠子缀在上面。” 温兰枝道:“珠子多贵呀,红线也好啊。” 邬辞砚道:“那还得麻烦我再缝一遍,还是珠子吧,老板不是说帮他解决的话,可以给百两银子吗?” “是哦!”温兰枝想起来,“那到时候买三颗珠子吧,再买一颗,可以镶嵌在你的发簪上。” 邬辞砚点点头,“谢谢你惦记我。” 此刻,这里好像不是鬼宅,也不是奇忪镇老板的家,好像是他们的家。 温兰枝一时有些沉浸在里面,连邬辞砚和她并排躺下睡觉的时候,她都没意识到这个地方不是家。 直到半夜被惊醒。 是哭声,呜呜咽咽的。 她不敢抬头,推了推旁边的邬辞砚。 邬辞砚没醒。 温兰枝:“……” 她感觉到这是个梦了,但是醒不来。 起来看看吧,反正是在梦里。 她坐起身,胳膊没撑住,整个人倒在床上。 旁边的人,是邬辞砚没错,他胸口插着一把刀,躺在那里,闭着眼睛。 不知道是死是活,他好冷,可他平时也这么冷。 一瞬间,她有些分不清梦境现实了,想去推旁边的人。 突然,她回味过来,这是假的。 她得出去。 她跨过旁边的“邬辞砚”,穿上鞋。 面前,没有人,只有脚印。 她发觉自己抬不起头了,只能看着地面。 脚不自觉地跟着脚印在挪动,她控制不了。 一双双脚印很小,也很凌乱,不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跑,好像有两个人。 身后的人站起来了,好像是邬辞砚。 她回不了头。 脚不听使唤地一次次踩在地上的脚印上,跟着那双脚印往前走。 “一、二、三……”她嘴里开始控制不住地数数,在空荡荡黑漆漆的房间里,格外渗人。 她感觉心脏开始长毛,像一颗没熟的桃子,上面的毛顺着血管流淌到全身,整个身体麻得站不起来,但还是不听使唤,继续再走。 她踩着小脚印,后面的人踩着大脚印。 脚印消失了。 突然,又开始出现。 温兰枝每走一步,就出现一双脚印。 突然,她停住了。 停在了一双大脚印前。 一双脚出现在那里,那双脚,破烂得几乎只剩下骨头,和裤脚的布丁呼应着。 旁边,出现了一颗圆圆的脑袋,他的发顶冲着温兰枝。 脑袋抬起来,小男孩儿脸上没有什么吓人的,只是毫无血色的肤色和僵硬的身体,都在昭示着他的死亡。 他胸口插着一把刀,张嘴:姐姐,姐姐。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做了个口型。 温兰枝不能不看着他。 小男孩:我——错——了—— 温兰枝蹙眉。 小男孩点了下嘴巴。 身后的人扶住温兰枝的肩膀,熟悉的声音传来,“睁眼。” 温兰枝猛地睁开眼睛,面前一团漆黑。 醒了。 她感受到一只手捂着自己的眼睛。 温暖的体温不像是邬辞砚,但骨节分明的手指又有熟悉的感觉。 邬辞砚道:“是我。” 温兰枝松了口气,她张开嘴,哭出声来,顺着床往后靠,感受到人的温度。 邬辞砚继续捂着她的眼睛,和躺在温兰枝面前、把手指搭在温兰枝脖子上的小鬼对峙。 “放手。”邬辞砚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 “嗯?”温兰枝带着哭腔。 邬辞砚道:“没跟你说话,睡你的觉。” 温兰枝:“……”这怎么睡? 小男孩有些被吓住了,他抿抿嘴,手在发颤,但还是没有放手。 邬辞砚凝视着他,“我再说最后一次,放手。” 他做了个口型:姐姐、姐姐。 “姐姐?”邬辞砚重复了一遍。 小男孩点头,他撇撇嘴,好像想哭,但嗓子被封住了,哭不出来。 第52章 “谁是姐姐?”温兰枝被蒙着眼睛,只能感受到一热一凉两只手跟自己接触着,根本不知道邬辞砚在干嘛。 那只小手往脖子上移了几分。 那个动作别扭又生涩,没个轻重,压得温兰枝有些痛,不得不张嘴喘气。 温兰枝突然意识到,脖子上的那只手不是邬辞砚,那只手很小,像是小孩子的手。 温兰枝以前养过小孩子,知道小孩子就是没轻没重,不太懂别人疼不疼,开心不开心的时候,都喜欢抓人的头发,掐肉。 她又想到梦里那个男孩。 邬辞砚要上手把那半截胳膊砍下来。 “等一下!”温兰枝感受到了掌风,慌忙制止。 她告诉自己,别害怕,别害怕,鬼也是小孩,是可怜的小孩。 她道:“乖乖,放开姐姐,姐姐痛。” 胳膊上的小手动了一下。 温兰枝咽了口唾液,道:“姐姐很痛,乖乖不可以这么抓姐姐,要轻轻的,轻轻的。” 她摸索着,摸到了小孩的肩膀,“要像这样,轻轻的。” 脖子上的手完全松开了。 温兰枝柔声道:“真乖。” 邬辞砚翻了个白眼,一把把温兰枝拽到后面。 没了温兰枝的遮挡,邬辞砚这才看清小男孩的样貌。 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 小男孩爬着上前,看到他,咧开嘴笑,想再上前,突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口插着的刀,又向后退了退,满脸委屈。 邬辞砚解开了他的封口术。 小男孩看着他,嚷道:“我想要,我也想要。” 温兰枝歪头,好声好气地道:“什么?蝴蝶吗?” 邬辞砚看着他熟悉的面庞,鬼使神差说了句“不给”。 小男孩气得脸鼓鼓,瞪着他。 温兰枝觉得邬辞砚的神情有些奇怪,凑过去,问道:“怎么了?” 邬辞砚回过神来,抓住温兰枝的手,让她别往前去,“我能感受到他在被控制,被迫说出一些话。” “嗯?”温兰枝看着小男孩,疑惑不解,“被迫说出……我也想要?为什么?” 邬辞砚摇头,道:“被迫说出很多话,唯独这句‘我也想要’,是他自己要说的。” 温兰枝更不理解了,“为什么?” 邬辞砚道:“我从前,经常听。” 温兰枝道:“你认识?” 小男孩又喊道:“我想要!我也想要!” 邬辞砚:“不给。” ----------------------- 作者有话说:今天双更合一了哦,感谢宝宝们支持[红心][红心][红心][红心] 第45章 邬辞砚和温兰枝被困在地上,慕蓉和陆芸被困在天上。 两个人和神兽们斗得有些久,陆芸察觉到慕蓉体力不支,架起一座屏障,把那群神兽挡在外面。 她砍了两截儿木头当板凳,又接了些雨水来煮茶,“蓉蓉,坐呀。我这结界不敢说撑个十年八年,一个时辰还是行的,歇歇。” “诶,好。”慕蓉和陆芸也算是远亲吧,她和这个咋咋呼呼的亲戚没什么感情,但是亲戚和她很有感情,她亲戚养了只狮子,知道慕蓉会做些手工活,就经常跑来找慕蓉讨教绣技,给狮子缝衣服、鞋子,还有小帽子。 每年过年,陆芸的狮子最有节目了。 她看慕蓉还是有些拘谨,突然笑了笑。 慕蓉疑惑,下一秒,陆芸突然没坐稳,差点掉下去。 慕蓉赶忙去扶,陆芸嬉笑着敲了一下她的头。 慕蓉笑道:“婶婶又骗我。” 陆芸道:“骗了这么多次,你还是跟我生分。” 一张金色的纸出现在空中。 慕蓉一怔。 陆芸接过,“嗯?是秦锋将军传来的。” 慕蓉悄悄松了口气,陆芸却神色凝滞,“邬辞砚现身了?” 她急忙站起身,看了一眼旁边紧张的慕蓉,突然面露轻松,坐下来,“哎呀,不怕,有婶婶在呢。” “不过。”她继续煮茶,“现在肯定是赶不过去了,也不着急,算了。” 慕蓉又松了口气,她这一天天松了不少口气。 没办法,心虚。 她试探着张口,道:“婶婶,小辈有个问题。” “嗯?”陆芸抬眼看她,笑道,“有事你就说呀。” 慕蓉抿了抿嘴,犹豫道:“之前邬辞砚来天上闹,小辈听他说妖界百姓被欺压,惊诧莫名,心里一直有这么个疑影儿,就去……妖界,逛了逛。” 陆芸拿着扇子的手一顿,“歹徒的话,不可信。” 慕蓉掐着指头,“他说的是真的,因为天界的管束,妖界百姓苦不堪言,他们穷苦落魄,受鬼怪侵扰,不得好死,死后,也不得安宁,这样的日子,他们过了很多很多年,婶婶,我……”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陆芸好脾气,难得在语气里带着几分火气,“蓉蓉,你还小,还年轻,你没见过妖怪吃人,你看到的妖界,是被天界镇压以后的妖界,从前他们吃人的时候,你没见过……” “我见过!”慕蓉控制不住地提高声音,又缓下来,“……妖怪是吃人,但妖界也有律法管着,不准吃人,不准搅扰凡人生活。确实是有一些高官和富商不服管教,私下里偷偷尝鲜。可小辈认为,人数之少,不能代表所有妖怪,何况,妖界的平民百姓穷,一辈子都走不出妖界,根本没机会到凡间去,百年千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次凡人,哪有机会吃什么人肉。” 陆芸蹙眉:“难道人数之少,就不管了吗?” 慕蓉忙道:“当然要管,但我们应该管的是吃人肉的恶妖,而不是欺压妖界无辜百姓。” 陆芸道:“蓉蓉,你太仁善了。不把他们压得死死的,他们就还会钻空子,总也管不住的。” 慕蓉面露不解:“可神界也有一些坏神仙,难道也要把神仙都圈禁起来吗?难道就因为一两个神仙不干不净,天下所有的神仙就都不干不净了?” 陆芸道:“神仙的骨子里是善,只有至纯至善之人,才能位列仙班,但妖怪,从生下来就是恶的,藏在骨子里的东西,很难洗干净。” “这……” 陆芸再次打断她,“你年纪轻,不懂,但立场总该是懂的,我们是神仙,我们需要为百姓负责,与其再想别的办法慢慢管,不如一网打尽。你看,现在不是很好吗?哪里还有妖怪吃人。” 慕蓉看着茶炉里冒出的滚滚热气,道:“不,神仙要看顾的,是天下生灵,不止是凡人,凡人是百姓,妖怪也是百姓,我们不能为了安宁,就把其中一方赶尽杀绝。” 陆芸道:“没有赶尽杀绝啊,只是不让他们出去,他们还可以在自己的地盘安居乐业。” 慕蓉还要反驳,陆芸再次打断她,给她倒了一杯茶,“蓉蓉,我喜欢你,愿意教导你,也愿意听你说这些话。但你是天界的人,也知道天界现在最忌讳什么,应该懂得分寸,别出去瞎说。” 慕蓉欲言,最终止住。 陆芸看着她,满意地点点头,“我还做了梅花酥,等外面安宁了,请你吃。” 外面什么时候,能安宁下来。 慕蓉揉搓着手指,如果有一天,安宁下来了,又会是什么样子? 邬辞砚看着面前的小孩,偏头,解释道:“是我从前的朋友。” 温兰枝怀疑自己耳朵出现问题了:“这么小的朋友?” 邬辞砚点头,目光落在小男孩胸口的刀上,“幼时的朋友,五六岁的时候,爹娘给我买了有趣的东西,我就拿出去,跟大家一起玩儿。他就追在后面,喊着‘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他上前,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说话像叹息:“很早很早以前了,我很早,就离开了家,离开了那个地方,到了一个妖差找不到、天上的神仙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看着小男孩的笑容,也笑了:“我离开的时候,他就这么大,我不知道,原来我走之后,他就一直这么大了。” “我也想要,我也想要。”他还在重复这句话。 邬辞砚没应。 温兰枝递给邬辞砚一张纸。 是那张空白的信封。 小男孩撑着头,看着两个人。 邬辞砚接过,一丝不苟地折叠着,又是一个蝴蝶骨架。 他捏着蝴蝶的翅膀,小男孩伸出手,蝴蝶的翅膀扑闪扑闪,绕着他飞了两圈。 蝴蝶没有停在他身上,而是绕着屋子飞起来。 厮杀声、惨叫声,在屋里响起来。 刀子划破皮肉,水缸砸在地上,衣服摩擦后的落地声,像是从高处坠落,又像是把尸体从下往上扔。 他听到有人说:“求求你,放过孩子吧。” “求求你,别杀孩子。” “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求——” 求饶声戛然而止,破裂声响起,像是在倒下时,砸破了水缸。 第53章 “圆圆,你乖乖趴在这里,别出声……别出声……” “不出声、不出声……圆圆不出声……”是小男孩的声音。 可是阿娘倒在面前,阿爹倒在身侧,他怎么能不出声,他怎么能面无表情。 蝴蝶飞了多久,让人神经百骸发痛的声音就持续了多久。 温兰枝反应过来,“是……屠城?” 小男孩从床上下来,去追蝴蝶,蝴蝶已经跑到了两人身后,他绕过两人,口喊“姐姐”“姐姐”。 温兰枝跟着转头,她听见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利刃飞过去,穿透墙壁。 她在邬辞砚怀里,缓缓睁眼。身后,早就站了一群人。 小男孩扑过去,扑到姐姐怀里。 温兰枝注意到邬辞砚的表情抑制不住地痛苦。 两边相望,无声对峙着。 邬辞砚打破沉默,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姐姐大喊道。 她狠狠拧着眉头,如果她的眼眶里不是空荡荡的话,一定是怒目圆睁的。 她咬着牙根,苦痛到几乎发不出声音,道:“是因为你们一家,我们被屠城!是因为你!我阿娘被活活烧死……为什么!你父亲当年为什么要说那个字!为什么!为什么你母亲不能退让一步!为什么你跑了!为什么!” 他垂眸,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父亲说错了什么,母亲说,他不能回去,如果他回去,就是害了所有人,不能让神仙知道,他们家还有活口,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他走了,他以为他走了,家乡的亲戚朋友就不会受牵连。 他以为他走了,他的朋友们就还可以在原地,安居乐业。 “为什么是因为他?”温兰枝上前一步,“官府为了不被天神牵连,屠城、杀戮,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是妖怪的问题,不是我们普通百姓的问题,我们做不了主,我们谁都……护不住。” 姐姐转过头来,紧盯着她,道:“如果你的家人也惨死,我希望你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心口被狠狠敲了一下,钝痛久久不散,她颤声,道:“我、我母亲,我母亲和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被凡间来的道人打回原形,封住法力,母亲带着我们,以普通兔子的身躯四处逃窜,最后,我母亲被抓住……下了油锅。” 她吞下喉咙里的痛,像是吞下了一大口针,“但我知道,不怪凡人,也不怪那个杀我母亲的妖怪。是……神仙,是神仙!是他们对凡人的放任,让天下人都觉得我们软弱可欺!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每天给凡人灌输妖怪十恶不赦的理念,我母亲不会到死都没人主持公道!我们不会流落荒野,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 “如果不是他们,你们不会死,我们也不会……无家可归。”温兰枝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底气不足。 和站在这里的男女老少相比,他们只是无家可归,而已…… 这个对他们来说天大的事,此刻,也微不足道了。 “姐姐、姐姐……”人群中钻出一个小女孩,她仰着圆圆的脸,葡萄大小的眼睛眨啊眨,嘴巴扁扁的,好像要哭出来。 她怀里捂着沾血的手帕,“姐姐,不哭。” 她踮起脚,举起手帕,“用阿娘的手帕,擦眼泪。用阿娘的手帕,擦眼泪。” 温兰枝接过,拥住她。 邬辞砚突然想起什么,看着面前的人群,问道:“我母亲呢?” 第46章 没有人回答他。 “我母亲应该在的吧?”邬辞砚又问了一句。 那些天神那么笃定,觉得他一定会到这里来,觉得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会来这里接他们走,那这些人里,大概率会有他的母亲吧。 他在鬼群中来回扫视着。 第一遍,目光一扫而过。 第二遍,目光稍作停歇。 第三遍,他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停留了好一会儿,在脑海中补全他们残缺的五官,每一个人都看得仔仔细细、清清楚楚。 但是没有,鬼群中,没有他的母亲。 为首的姐姐道:“其实你很清楚,干嘛又多问这一句。” 邬辞砚背过身去。 沉默了很久很久。 他转过来,又转过去,不知所措。 阿娘没来,说明他从前冒出的那些微小念头,是对的。 魂飞魄散。 阿爹估计也是。 或许是更惨烈的下场。 因为他的阿爹阿娘“十恶不赦”“罄竹难书”。 不是所有说错话的妖怪都会魂飞魄散,多得是变成鬼游荡人间的妖怪。 邬辞砚从前不敢想,他总觉得,阿爹阿娘可能还有意识残留,可能变成一只可以飘起来的鬼,四处游荡。 阿爹肯定会拉着阿娘在墙里穿来穿去,逗着阿娘玩儿。 摘一朵空气小花,送给阿娘。 他们还好好的,只是变幻了一种形态。 他就这么骗自己,直到血淋淋的真相被撕开,袒露在面前。 屠肠决肺,摧心剖肝。 他向前走了两步,踩碎了地上的小鸟,被绊住,没站稳,一个踉跄,险些摔下来。 他感受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住,他不用看也知道,是温兰枝。 温兰枝陪他坐到地上,小声问询:“你要不要哭一会儿?把你的刀给我,我可以帮你拦住他们。” 邬辞砚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咽下了那口气。 他拍拍温兰枝的手背,道:“不用。” 他努力站起来,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忙拿出刀。 脚步声的主人站到面前了,他握着刀,没有抬头,整个身体绷起来,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温兰枝抬起头,是姐姐。 姐姐蹲下来,试探着伸手,心一横,紧紧搂住了邬辞砚的脖子。 邬辞砚小的时候,姐姐就这么高、这么大,她宽厚的身躯可以把孩子紧紧裹住。 孩子堆里,谁推一下、绊一下,摔个狗啃泥,张嘴哇哇大哭,姐姐就丢下手里的活,把孩子抱起来,满口哄着。 她沙哑着声音,“姐姐在、姐姐在。” 小男孩也跑过来、扑过来,也搂着邬辞砚,嘴里嘻嘻笑着。 鬼群围过来了,围在周遭。 不远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来。 邬辞砚一怔。 多年的逃亡让他能迅速从失神中振作起来。 任何疏忽,都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他不能没命,他还要报仇。 温兰枝不能没命,她还有大好的日子要过。 这间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同乡亲戚不能魂飞魄散,他们还有下辈子,他们还有以后。 他要护着他们,从这里走出去。 邬辞砚撑着墙站起来,温兰枝也站起来。 邬辞砚抓住温兰枝的手,“你变成兔子,躲在钱袋子里,别出来。” “我可以帮你!”温兰枝急切道,“我知道你没见过我的本事,但我绝不是会拖后腿的!你不用管我,我可以……” 邬辞砚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儿,打断她,“我相信你、我相信你,但你不能被看见。” “什么意思?”温兰枝没明白。 邬辞砚喉咙的沙哑还没被完全咽下去,“温兰枝,我不知道还有没有以后,我不知道还能过多久日子,从离开家乡后,我的日子就没安生过。” 大门被破开,院子里响起呼呼喝喝的声音。 邬辞砚一个屏障抵住门,做最后的支撑。 他长话短说:“你还有安生日子可以过,你不能被看见,不能和我一起被通缉。你不能无家可归。” “我一直都无家可归。”温兰枝张口,还想再说几句。 邬辞砚手上的劲儿重了些,温兰枝的皮肤上被捏出一道红痕,他道:“你以前一直无家可归,但以后,还有机会过安定的日子。” 邬辞砚:“但我没有了。” 砸门声响起。 邬辞砚不能再和她拉拉扯扯,“我自己可以,我绝对会把你和这些人,平平安安地带出去。” 他看温兰枝还是拧着眉头拒绝,强硬道:“没什么好说的,你知道我的本事,你要是不愿意,我也可以强硬地把你变回兔子。” 他看着温兰枝,欲言又止,他别过头去,还是说了:“你没得选。” 温兰枝依然站在原地没动。 邬辞砚点着她的额头。 她的身躯急剧缩小,变成一个雪白的团子团在那里。 邬辞砚抓着她的腰把她捞到手里,迅速装进钱袋子里,只露出半颗头来。 秦锋——天庭的大将军,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称一句战神也不为过。 几年前的那场祸事,他第一次尝到败仗,他带着二十万天兵,败在邬辞砚手下。 一夜之间,再无人当面提起“战神”的名号。 第54章 可今夜,他似乎十分高兴,中气十足地喊着: “邬辞砚!你已经无路可逃!快快束手就擒!” “外面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九位上神已到了五位!” “七年前!你落荒而逃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哈哈哈哈哈!”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你若是乖乖束手就擒!我还能给你个体面的死法。” 他话音刚落,突然没站住,倒下去。 不止是他没站住,跟他一起进来的天兵天将也没站住。 一瞬间,东倒西歪。 不是他们脚滑,是地面,突然晃动起来。 邬辞砚的刀插入地中,他抓着刀的末端,不断注入妖力。 房子没有塌下来,而是向外炸开。 墙壁没有征兆地飞过来,秦锋没有准备,被砸了个正着。 邬辞砚拔出刀,一点一提,飞身而上,俯冲向下,斩神被高高举起。 秦锋已经躲不及了,忙提剑去挡。 巨大的冲击力震过来,震得秦锋心腹绞痛,仿佛五脏六腑被震碎,他生生咽下涌到嗓子眼的那口鲜血,努力抵挡着。 邬辞砚微微仰头,稍加用力,秦锋的剑几乎逼到自己脖子上。 邬辞砚漫到喉头的痛苦已经完全压下去了,余下的只有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愤怒。 他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想来杀我!” 周围的天兵天将一窝涌上来。 邬辞砚松开一只手,冲着地面打下一团刺眼的气团,气团接触地面,向四周蔓延,像绳索一样缠住了涌上来的小兵。 邬辞砚抬眼,轻笑一声,“我一只手,足矣。” 他刀锋一偏,从秦锋剑上滑下去,冲着他腰腹而去。 一道鞭子打下来。 邬辞砚及时收手,向后一退。 郑须握着鞭子,目光凝重。 他看着邬辞砚,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秦锋一跃入空中,和郑须并排而立,“郑须上神在等什么?莫要让这厮再跑了。” 郑须看了他一眼,未置一词。 其实来之前,他是话最多的,苦口婆心地劝说。 九上神不到齐,阵法开不了,胜算不大,胜算不大,胜算不大。 秦锋听不进去,一驳再驳。 倘若他早把计谋脱出,早让九上神有个准备,也不至于出现现在的局面。 郑须知道,他不甘心,不甘心把这个功劳让给别人。 倘若今天能抓到邬辞砚,秦锋虽是擅自做主,却立了大功,不负他战神的名号。 此刻,郑须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无须多言。 也知道,无需拼命。 九上神一个都不能死,九上神活着,阵法在巅峰状态,九上神少一个,任何人补阵,都不会有这样的效果。那邬辞砚才是真的无人制衡了。 郑须在等,邬辞砚可不等,他掀翻了院子里的兵将,气团化作蜿蜒的蛇,在活将与死将之间游走徘徊。 任何天兵胆敢抬起头,必吃一击。 他做完这一切,脚尖点地,挥刀,昂首,道:“要谈吗?” 郑须道:“谈什么?” 邬辞砚道:“留你们一命,院子里的鬼,让我带走。” 郑须低头沉思。 秦锋道:“放肆!痴心妄想!我……” 他话音未落,邬辞砚再次挥刀俯冲而来。 能谈谈,不能谈死。 郑须和其余四神慌慌往后退,顶多帮着拉一下秦锋,让他不至于在这里丧命。 周旋纠缠没有意义,天兵围在周围,像马蜂窝一样将他团团围住,他一边要去杀五神,一边又要对付这些难缠的虫蚁。 他刀一转,挑起一片云层,周遭的法力拔地而起,形成一股飓风,将云层卷得团团转,虫蚁被卷进去,在漩涡里顺着风滚动。 邬辞砚再一挑,在飓风中挑出一道豁口,他走出来,恍如撕开天地的恶鬼。 五神不得不聚起来,要是真不管,就是放任旧事重演。 郑须在心里把秦锋上面八十代下面八十代都问候了一遍,面上却若无其事。 邬辞砚再挑起一阵飓风,这一次,飓风朝着相反的方向去了,它冲着地面去了,卷起一个个被金色球状屏障护住的鬼怪。 他们顺着飓风飞起来,又被强悍的妖力推出去,推得很远很远,在云层中翻越。 他们回头,看到了背对着他们的邬辞砚。 今生,也许是最后一眼。 邬辞砚把他们分散开,送到了远离妖界的地方,可能是鬼界,也可能是凡间。 一颗红色的珠子,从钱袋子里缓缓升起。 是陈家的那位姑娘。 邬辞砚解了她身上的法术,把假皮子塞在她手里,用金光裹着她,把她也送走了。 姑娘还要说什么,被邬辞砚封了口。 没必要说了,快走才是正事。 借着这一次闹大了,终于有机会把他们送走,下次再有这样的机会,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云涛汹涌,连带着裹挟了秦锋和五神,他们的视线被滔天的雾气、水汽挡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 秦锋的声音被埋没在云层里,什么也听不见。 等云层散去,面前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邬辞砚不见了,那些鬼群,也不见了。 邬辞砚带着温兰枝,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好像是一座山,远处,是看不到尽头的山脉,近处,是高耸入云的树木。 温兰枝从钱袋子里出来,她身上的法术已经解了,她坐到邬辞砚旁边,眼眶湿润。 邬辞砚太累了,抬手,拂去她的泪珠,“哭什么?” 温兰枝不想哭,但控制不住,她声音小,气势却不小:“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个会哭的兔子!我什么也干不好!我必须要你护着!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废物一个!我什么用也派不上!” 邬辞砚垂下头,没有当即回答。 等温兰枝的心情缓和一些了,邬辞砚道:“不是,我真的是害怕你暴露,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永远在东躲西藏。” 话音刚落,远处,轰隆! 两个人看过去。 一颗巨石从山上滚落,正朝着这边来! 山头上,人头攒动,挤挤攘攘,没有一处空隙。 仿佛刚才的几十万天兵天将追到了这里。 温兰枝浑身发了个抖,又迅速反应过来。 她站起身,要去拦石头。 石头却突然自己停了,顿在那里,一动不动。 山头上响起一阵女声:“何人敢闯我沁安山!我乃紫铜洞洞主时居!识相的!快快束手就擒!” ----------------------- 作者有话说:今天课太多了,来晚了来晚了,久等了各位宝宝![抱抱][抱抱][抱抱] 第47章 温兰枝正要答话,突然被邬辞砚抓住肩膀,躲到石头后面。 她没明白,一个石头能挡住什么。 “嘘!”邬辞砚捂住她的嘴。 时居骑着马,带着几位首领,从石头滚落的地方走过来。 温兰枝紧张得心脏直跳。 脚步声逼近。 但并没有人绕到石头后面来,而是停下了。 时居开口了:“哦呦!这不是月华上神吗?之前请你来,你不来,今日为何突然到访。” 她明知故问,月华并未接茬,上前两步。 时居挑眉,“月华上神可是大名鼎鼎的九上神之一,今日不忙?来我们沁安山快活呀?” 妖群中爆发出哄笑声和吵嚷声。 刚和九上神之五打过照面的温兰枝对这个词有些敏感,身体绷得紧紧的,又忍不住探头探脑,想看看。 不会是来抓他们的吧? 邬辞砚摁住她。 妖群笑起来。 时居说着上前两步。 月华抬手,一道屏障拔地而起,将两人围在中央。 众首领惊呼一声,连忙上前。 “诶——”时居抬手,“诸位不必惊慌,想来是月华上神有话要跟本洞主说。” 温兰枝转过头去,小声嘀咕:“咱们是不是飞出妖界了?” 邬辞砚摇头。 温兰枝道:“还有妖怪敢这么跟神仙说话?” 她是死了吧?现在是在梦里吧? 在梦里,妖怪已经强大到能压神仙一头了。 时居又往前走了一步,一道剑锋毫无前兆地打过来,打得时居猝不及防,向后一退。 她蹙眉,收起了嘻嘻哈哈的神情,也提棍打来。 “我艹!月华你干什么!” “发什么疯!” “快放开我们洞主!” 骂声此起彼伏。 剑锋棍棒相撞的声音被压制在人群中。 邬辞砚拍了拍温兰枝的肩膀,“你不是想看吗?看看?” 温兰枝小心翼翼地探头出去,外面一团混乱,没人注意到她。 第55章 她仔细看了时居的招式,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咦”。 邬辞砚问道:“怎么了?” 温兰枝没有转过头来,继续观察,小声说道:“这位……洞主的功力也就那样啊,已经完全落在下风了,稍露一个破绽就有被杀的风险。” 能在妖界的山上建造一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至少要武力超群吧。 温兰枝还以为,这位洞主是个厉害的世外高人,只是不愿应对外界的纷纷扰扰,所以没有入红尘,没有像邬辞砚那样打入天庭。 邬辞砚又问道:“你行吗?” “啊?”温兰枝回过头来,面露惊讶。 邬辞砚道:“如果是你的话,有胜算吗?” 九神主修阵法,武功上偏薄弱。 邬辞砚主修法术和武功,对阵法涉猎不多,普通一点的阵法他能靠蛮力直接破开,九神的阵法是上一任天帝亲授,不断精进,修炼多年,算是阵法中的顶尖了,靠学习,恐怕时间不够,靠蛮力,他还差些火候。 但在武力和法术方面,他基本没问题。 温兰枝看了片刻,道:“我们两个,应该没问题!” 邬辞砚递了把剑给她,“用我的法术凝的,好用,但撑不了多久,试试?” 他说完,见温兰枝点头,伸手,推她一把,直接把她推进了屏障。 周围的妖群安静下来,须臾,爆发出更猛烈的讨论声。 月华也愣了片刻,险些扎在时居肩膀上的剑偏开,让时居逃过一劫。 时居看了一眼温兰枝,也懵了,“姑娘别怕!躲在我……” 温兰枝已经拿剑冲上去了。 她跳得高,动作快。 不拖泥带水,挥洒自如。 手中的利剑仿佛自己长了眼睛,无论月华蹿到哪里,温兰枝都能精准定位到他的位置,挥剑,招招致命。 时居先是看愣了,眼见着月华的剑朝着自己这边来,忙回过神,双方合力厮杀。 邬辞砚给自己施了隐身咒,从石头后面走出来,站在屏障外面,看着,有些入迷。 他知道温兰枝武功好,但从没见过,只从别人嘴里听过。 他原本以为,温兰枝的技法多于力量。 但看下来,温兰枝力量很足,每一击都让对方结结实实地受到冲击,而且真要比较起来,其实她的技法远不如力量。 大概是因为没人教,自学的缘故,她和邬辞砚的套路几乎都是一样的。 解不开,那就撕开。 但因为法力不太够,周身没有护体的法术,纯靠蛮力,也挺危险的,不能出现一点点失误,一旦被对方抓住破绽,一击毙命。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但温兰枝从始至终没有出现失误。 两个人加起来,月华隐隐有些招架不住了。 不好,他要跑。 邬辞砚使了个法术,在他足下结结实实地绊了一下,让他摔下去。 他握拳,如果月华此刻能死在这里,九神阵法一破,他现在立刻,闹上天庭。 “别杀他!”时居喊道。 温兰枝没听,也来不及听了,她铁了心,剑深深刺下去。 如果他现在能死在这里,妖界就有安生日子可以过了。 但就在剑即将刺下去的瞬间,她整个人都被弹开了。 她两个脚深深陷在土地里,才没有倒下去。 月华跑了。 邬辞砚并没有多失望。 也算是意料之中。 现在九神是天庭的救星,没有秦锋都行,但不能没有九神。 那是邬辞砚的克星。 天庭为了保九神阵法,自然是什么保命的法宝金丹都给他们了。 温兰枝回过头来,没有看到邬辞砚,抿唇,眼神里有些落寞。 她还想告诉邬辞砚,自己很厉害呢。 什么嘛,原来躲在石头后面根本没出来。 太过分了。 温兰枝嘴一撇,要哭了。 邬辞砚低低笑出声,解开隐身术。 他的身影逐渐显现。 温兰枝的视线里有了期盼的东西,微微弓着的腰背立刻就直起来了,她冲着邬辞砚笑,大大地笑,笑得脸上三个月牙,好像在说“我厉害吧”。 邬辞砚的笑容也愈发灿烂,做了个“真厉害”的口型。 “嘿!恩人!”时居搭上温兰枝的肩膀,“你也太厉害了!你知道你刚才打败得是谁吗?那可是九神之一的月华。” 她说完,见温兰枝不为所动,又加了一句:“你知道邬辞砚吗?连他都曾经败在月华手下了。” 温兰枝不好意思地挠挠手心,这话说得好像她俩已经天下第一了。 “诶!那是你夫君吗?”时居搂住她的肩膀,问道,“来沁安山做客吧?刚才坐在石头前面的,就是你俩吧?嗯?” “啊?不是不是不是。”温兰枝连忙道,“呃……好朋友。” “哦——”时居捏了一下她的脸,“好朋友就好朋友嘛,脸红什么嘛。” 邬辞砚也侧过身去,轻咳了两声。 “好了好了不说啦!”时居放开温兰枝,走上前,从马背上解下酒壶来,高高举起,“今天!我时居!又多了一位朋友!” 妖群闹闹哄哄。 时居举起手在空中按了按,妖群安静下来,她道:“从今以后,这位……姑娘,贵姓?”她偏过头,脑袋快凑到温兰枝脸上了。 “啊?”温兰枝还沉浸在刚才的话中,手忙脚乱起来,剑都掉地上了,“温、温温温……温!” “邬?”时居没听清楚。 “温!”温兰枝又说了一遍。 “哦。”时居又举起酒壶,“从今以后,这位温姑娘!就是我们沁安山紫铜洞的贵客,是本洞主的至交!是我孩子的义母!” 温兰枝:“……”啊? 刚见面的至交吗? 这感情也太深了。 等会儿……谁的义母? “好!”站在前排的首领喊了一句。 妖群立刻跟着起哄: “紫铜洞第三十条!洞主的至交就是我们的至交!” “就是说!洞主你放心,您的至交交给咱们就好了,咱们肯定拿她当自己的至交!” “至交至交!洞主放心!” 温兰枝:“……” 听上去,这位洞主有很多至交啊。 还没反应过来,酒壶已经递到温兰枝面前了,上面亮晶晶的,看着像是喝过了。 她抬头,看到时居用手背擦了一下流到下巴上的酒。 她想说些什么,刚张开嘴,酒壶就塞到嘴里了。 温兰枝:“……” 行,喝吧喝吧。 按她的酒量,也醉不了。 时居高高举起温兰枝喝过的酒壶。 妖群再次高呼“好”。 妖怪太多了,后面的妖怪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没事,前面都在喊“好”,肯定是好事。 洞主的事!都是好事! 温兰枝看向邬辞砚。 邬辞砚在努力憋笑。 别笑,马上轮到他了。 时居左手揽住温兰枝的肩,侧头,看到了邬辞砚,挪了几步,搂着温兰枝挪到了邬辞砚旁边,右手,搭上了邬辞砚的肩头,硬扯过来。 邬辞砚:“……” 三个人的头就这么靠在一起。 邬辞砚比她俩高一些,要弯一弯膝盖,才能把头靠在一起。 时居道:“公子放心,既然是至交的朋友,那也是本洞主的朋友,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她拍拍邬辞砚的肩头,大方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孩子的义父了。” 邬辞砚:“……” 谁的义父? 妖群中又是乱七八糟的叫好声。 时居夹在中间,举起两个人的手,笑得满脸灿烂。 温兰枝:“……” 邬辞砚:“……” 不像交朋友,像成亲。 行吧,邬辞砚无所谓。 只要有个暂时的落脚处,谁的娘子谁的夫君都行。 时居把头往温兰枝那边偏了偏,大声问道:“诶!现在外面乱七八糟的,不如,恩人就留在我这紫铜洞!” 她看向前面那个高高胖胖的首领,喊道:“十七首领,我们是不是正好还差一位首领?” 十七首领道:“是啊!说好要找一百位!现在才九十九位!” 他说完,又识相地接了一句:“不如!温姑娘来当这一百位!温姑娘当得起!” 妖群振臂高呼,整齐划一:“一百首领万岁!一百首领万岁!一百首领万岁……” 温兰枝:“……” 她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 作者有话说:温兰枝:“谁说我是菜菜!” 我们兰兰可厉害啦! [星星眼][星星眼] 第48章 晚上,时居大方地为两位新来的至交准备了宴席。 第56章 一坛坛的酒抬上来,温兰枝都看呆了。 她舔了舔嘴唇,感觉这里的酒肯定比她之前买的好喝。 “来!”时居抱起酒坛,亲自给温兰枝斟酒。 酒坛太大,很多酒洒了出来。 温兰枝有些心疼,忙阻止她继续倒。 “嗯?”时居疑惑,难道恩人不喝酒? 温兰枝毫不客气地说:“我一个人能喝完一坛,让我抱着喝吧。” 邬辞砚:“……?” 这么大一坛酒,抱着喝? 恕邬辞砚不够潇洒,他没见过。 温兰枝已经抱起来了,她上半身还没有酒坛胖,抱起来有点费劲。 她顶了顶肚子,把酒坛顶起来,碰响了时居的小碗——其实时居拿了最大的碗来着,但跟酒坛比还是差远了——然后,手一抬,哐哐两口酒下肚。 邬辞砚:“……” 时居:“……” 妖群:“……” “厉害啊恩人!”时居率先反应过来,拍手叫好,仰头,饮尽了手里的酒。 妖群也反应过来,纷纷念叨了一句“好酒量”之后,也饮尽了碗里的酒。 时居敬了酒,大首领也来敬酒,二首领也来敬酒,三首领也来敬酒,四首领要来敬酒…… 邬辞砚挑眉,这是要把一百首领喝趴下的节奏啊。 但一百首领高兴得不得了,酒坛和碗碰撞的清脆声接二连三响起。 三十首领一激动,还把碗给碰碎了,温兰枝给他分享了自己的酒坛,一人一口。 邬辞砚拿酒的手一顿,还没来得及阻止,时居又来给自己敬酒。 “洞主!”温兰枝脸上已经有点飘红了,“我心上人不太能喝酒,我替他跟您喝!” 邬辞砚差点一口酒喷出来。 谁心上人? “好啊!”时居扯下披着的披风,撸起袖子,“来啊!今晚!不!醉!不!归!” 她玩笑般地打了两下三十三首领的脑袋,“还不快来给一百首领敬酒!” 三十三首领从饭碗里抬起头来,举起酒杯,“一百首领!我敬您!” “嗯!敬我!”温兰枝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围着,不知道是高兴得上了头还是喝多了上头。 她晕晕乎乎地跑过来,主动碰了三十三首领的碗,又是一大口酒下肚。 到第六十位首领的时候,酒坛里的酒已经见底了。 时居有些担心,看着她虚浮的步子,上前问道:“恩人,还行吗?不行就不喝了,喝酒就是为了开心,不开心喝什么……” “再来一坛!”温兰枝晃晃酒坛,不开心地扔到一边,搭上时居的肩,晕晕乎乎地说。 “好!”时居开怀道,冲着旁边的小妖挥挥手,“去!再拿一坛酒来!” 时居回过身来,一甩头发,拍胸保证,“恩人放心!酒!咱们这里多得是!保准怎么喝也喝不完!” 温兰枝已经有些醉了,耳朵漏出来,背对着邬辞砚的时候,邬辞砚注意到她腰下面有个鼓鼓的东西,一怔,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尾巴,忙移开眼睛。 温兰枝一边把耳朵拉到嘴边舔着梳理,一边哐当一声坐到地上。 酒来了。 温兰枝抱到怀里,又喝了一口。 时居发觉她好像喝不动了,只是在嘴硬,cou着她的胳肢窝,把人弄起来。 温兰枝离了酒坛,突然开始嚷嚷起来,“我还能喝……我还能喝!” 时居哄道:“哎呀恩人好酒量啊,两坛下肚面不改色,但是我这里没那么多酒了呀。” 几位首领面面相觑,她第二坛就喝了一口,这也算两坛下肚啊? 面不改色? 他们洞主恐怕也醉了吧,说的什么胡话。 温兰枝伸出五根手指头,道:“我还能……喝第三坛。” 时居嘿嘿笑着,把她推到邬辞砚怀里,“哎呀,喝多了,就和心上人快活去嘛,还喝什么。” 邬辞砚碗里的酒被撞洒,下巴磕了一下。 他抬头,无语地看了洞主一眼。 时居确实也有些醉了,脸是红的,还站不太稳。 她转过头,看着自己靠着的木棍:“大、大首领,去把咱们一百首领和一百首领的夫君……送到、送到洞房里去。” “洞房?”邬辞砚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笑,顺口胡说道,“怎么不拜堂呢?” “哦对对对对……”时居拍了拍木棍,“拜堂啊大首领,咱们今天什么日子来着……” 木棍没理她。 大首领已经烂醉在洞主宝座上了,他抻了抻手脚,嚷嚷道:“是、是一百首领!一百首领……拜堂的日子!” “呵呵……拜堂。”温兰枝拍了拍邬辞砚的脸,“我是一百首领,那你是一百、一百夫人……” 邬辞砚:“……胡说八道。” 没过多久,邬辞砚就后悔了,刚才不该胡说八道。 这一屋子,没几个清醒的,就连他都喝了些酒,脑袋有些昏沉。 在一番推诿之下,大首领坐到洞主宝座上,翘着腿当见证人。 四首领和十二首领今天穿的正好都是红的,扯下来披到两个人身上,当喜服。 二十六首领想把自己的红袜子解下来当盖头,刚脱下鞋就挨了洞主一巴掌。 九十六首领跑去厨房要喜酒,厨房的妖怪醉着呢,给了两碗醒酒汤,被八十二首领在路上喝完了,举着两个空荡荡的酒碗进来。 温兰枝接过空碗,嚷嚷着要先喝交杯酒。 邬辞砚:“……” 今天一定是他这辈子话最少的一天。 他以后都要戒掉胡说八道的毛病。 “一拜天地!”不知道哪个妖怪跟着起哄,喊起来了。 周围的妖怪都开始喊“一拜天地”。 时居站在邬辞砚后面,看到他没拜就把他的头摁下去。 时居大恩人的心上人,没有资格说“不”。 邬辞砚懒得计较,老老实实地拜完了堂。 “送入洞房!”时居举起酒碗,大喊道。 温兰枝也跟着喊:“送入洞房!” 时居笑嘻嘻地凑上来,把头抵在温兰枝肩膀,“恩人,你的孩子出来,也要跟我的孩子拜堂。” 温兰枝拦着她的脑袋,也不知道听进去她的话没有,只小声嚷嚷道:“拜堂拜堂,我们拜堂……” 邬辞砚:“……” 他拉着温兰枝就走,跟着看上去还算清醒的领路妖怪。 再让温兰枝待在这里,她可能要跟前面九十九个首领都把堂拜了。 到了房间里,邬辞砚拉着她去沐浴更衣。 温兰枝不,她要去看月亮。 邬辞砚:“月亮死了,看不了。” “我不!”温兰枝推了他一把,“我就要看月亮我就要看月亮我就要看月亮!!我要看月亮!!我要看月亮!” 邬辞砚:“……”行吧,他去把月亮复活。 他搂着温兰枝的腰,把她带出屋子。 外面层层叠叠的树,根本看不了月亮。 “嗯?”温兰枝转过头的时候,发觉远处还有一个邬辞砚。 她揉揉眼睛,又揉揉眼睛。 不行了,这下是真喝醉了,怎么能有两个邬辞砚呢? 确实有两个邬辞砚。 刚才席间,邬辞砚用分身去厨房取了一坛醒酒汤。 是的,一坛。 温兰枝没看错,但醉肯定是醉了的。 温兰枝把头靠在邬辞砚身上,深深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邬辞砚给她灌醒酒汤,她不喝。 她嚷嚷道:“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这不是酒是什么。”邬辞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温兰枝甩甩头:“我不要喝这里的……酒。” 邬辞砚道:“那你要喝哪里的酒?” 温兰枝抬头,指着黑漆漆看不到月亮的天空,“我要到月亮上去喝酒。” 邬辞砚:“为什么不是去太阳上喝酒?” 温兰枝:“那我要去太阳上喝酒!” 邬辞砚:“……”爱喝不喝。 他要进屋去,温兰枝突然哭了。 她抓着邬辞砚的衣领,嚷嚷道:“我们都拜堂了,你要对我负责……” 她委屈得眼泪直流,“你为什么不管我……” 邬辞砚道:“我还没管你?我还要怎么管你!” 温兰枝喊道:“那你为什么不带我去月亮上喝酒!” 邬辞砚揉了揉太阳穴。 行行行,对她负责。 他搂着温兰枝的腰,腾空而上,飞到了山顶。 山顶上光秃秃的,不过离月亮更近,邬辞砚找了棵树坐下,“现在在月亮上了。” 温兰枝看着天上那个圆圆的盘子,冲邬辞砚晃了晃手。 邬辞砚道:“那是太阳。” “嗯?”温兰枝看着白色的,泛着光泽的太阳,恍然大悟,“哦——是太阳!” 邬辞砚:“……” 第57章 温兰枝哐当一声坐下来,推开邬辞砚递过来的坛子,道:“我一个人喝……没意思,我要你跟我一起喝。” 邬辞砚不知从哪变出来两个碗,倒了两碗酒,一碗递给温兰枝,“一起喝。” 温兰枝接过,小口小口啜饮。 邬辞砚怀疑她是不是没醉啊,怎么刚才喝酒那么爽快,现在这么磨蹭,她是不是知道那是醒酒汤啊? 温兰枝喝了两小口,放下热乎乎的醒酒汤,抬头,看着“太阳”,道:“唔……雪芝特别喜欢看月亮。” 邬辞砚拿“酒”的手愣在空中,须臾,缓过神儿来,又往嘴里送。 温兰枝靠在邬辞砚身上,道:“他其实不怎么喝酒的,但我觉得光看月亮太无聊了,非要拉着他陪我喝。” “然后,他就这样……”温兰枝颤抖着手,举起酒碗,对着天上的月亮,“他就、他就,他就说……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他故乡在……”温兰枝晃了晃手,再次把酒碗递到嘴边,饮尽酒碗里的汤,“不知道在哪里,他说他不记得了,他只能记得小时候跟着姐姐四处逃难,然后……然后姐姐走了……” 温兰枝撇撇嘴,“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在逃难……为什么、为什么要四处流浪。” “你喜欢流浪吗?”邬辞砚偏头,明知故问道。 温兰枝摇了摇快要沉到胸口的头,“我喜欢……住在漂亮的房子里。” 她的头要往下掉,被邬辞砚拖住了。 她的头被挪到邬辞砚肩上,她的嘴巴附在他的耳边,喃喃道:“和……喜欢的人一起。” 温兰枝靠着靠着,就睡着了。 邬辞砚偏过头去,蹭了一下眼角的水滴,哑着声音,道:“我也想和喜欢的人一起,住漂亮的房子。” ----------------------- 作者有话说:来晚啦来晚啦!久等啦宝宝们 第49章 第二天晨起,时居头疼欲裂,两个眼睛疼得直往上翻。 她起身,不小心踩到了睡在地上的大首领,“哎呦”一声直接扑倒在大首领身上。 大首领一惊,揉了揉脸,想把他身上的人撞起来,没撞动,才发现是洞主。 “哎呦洞主。”大首领扶着她,两个人手忙脚乱地起来,“洞主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啊?” 时居拿着衣服,往他脸上虚虚抽了一下,“你没喝啊!” 大首领道:“不是,您不是怀孕了吗?得多注意身子。” 时居冷笑道:“我昨天喝酒的时候你怎么不劝。” 大首领委屈:“这不是看您高兴嘛……” 时居翻了个白眼,“我身体好着呢。” 她随手披了件衣服要往出走,大首领连忙跟上。 他已经不太记得什么了,就记得昨天晚上送洞主回来,然后踩到洞主的鞋子了,跌了一跤,懒得起来,就干脆躺地上睡了。 时居也不太记得了,就记得一百首领好像喝了两大坛子酒。 真能喝啊…… 终于有人的酒量可以和八十一首领抗衡了。 她突然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你不是说怀孕会吐吗?” 大首领挠头:“我也是听郎中说的。” 他说完,又想了想,道:“我昨天吐了。” 时居:“……所以呢?你怀孕了?” 大首领:“应该不会吧。” 时居又是一个白眼,要翻上天了。 每次跟大首领说话,就觉得有十几头驴养在他家里,轮流踢他的头。 时居在屋里躺得久了,又喝了好些,胸口有些闷,站到门口,深深地呼了几口气。 温兰枝醒来的时候,感觉腰下硌了个什么东西,她睁开眼,天花板好高。 她往旁边挪了挪,脚一蹬,踢到了椅子。 她痛得清醒了许多,睁开眼睛,突然发觉自己在地上。 她坐起来,邬辞砚倒是在床上,睡得挺香。 温兰枝:“……”她爬上床,没有躺下接着睡,而是蹬了邬辞砚一脚,把他蹬醒。 邬辞砚:“?” 也许是喝酒了的缘故,邬辞砚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完全没察觉到温兰枝是怎么滚到地上去的。 而且他记得很清楚,昨天晚上,温兰枝肯定是睡在里侧的。 他醒来第一眼,看到温兰枝坐在床上,甚至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还以为温兰枝自始至终都是在床上的。 温兰枝气得压在他身上,妄图用自己的重量压死他,愤愤道:“你!为什么把我弄到地上去?” 邬辞砚疑惑。 “你还装!”温兰枝生气地捏他的脸。 邬辞砚不轻不重的一脚踢上去。 温兰枝很配合地假装自己被踢翻,躺在床上,“啊呀!打人啦!” 晨起的欢乐好像把她拉回到了温城茶铺,她都没意识到两个人换地方了,直到外面的小妖怪听见,跑进来,喊道:“什么!一百首领!谁打你了?让我帮你教训他!” 小妖怪亮起胳膊上的肌肉,仰头骄傲道。 两个人都愣住了,温兰枝道:“啊……没有没有,我们开玩笑呢。” 小妖怪盯着邬辞砚,用半威胁的语气说道:“我们洞主说了,谁都不能欺负一百首领,就算是一百首领的夫君也不行!” “夫君?”温兰枝疑惑,“不不不不不是啊,我们只是朋友。” 小妖怪笑起来,道:“哎呀一百首领不用害羞,昨天都拜过堂啦!怎么能不算夫君呢?” “拜……堂?”温兰枝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邬辞砚躺回床上,背对着两个人。 小妖怪道:“当然啦!昨天一百首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心上人,我们可都听见了!洞主做主拜了堂,一百首领也同意了的!” 温兰枝无话可说,低头咬手指。 她昨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啊? 小妖怪出去了。 她转过头,发现邬辞砚依然躺在那里,没有动作。 她爬过去,探了一下邬辞砚的鼻息。 邬辞砚拍开她的手,坐起来。 温兰枝跪坐起来,安慰道:“哎呀,也是……好事嘛,你看你现在不方便透露姓名,你跟了我,就不用透露姓名了呀。” 温兰枝跟着他站起来,道:“他们都会叫你一百郎君,就没有人在乎你的姓名了呀,这不就不会暴露了吗?” 话音刚落,两个女妖怪端着托盘进来,放下早饭,“一百首领,一百郎君,请用早饭。” 温兰枝清了清嗓子,道:“咳咳,你们出去吧,我和……夫君,先洗漱一下,等下就用。” 两个小妖怪退下去了,温兰枝得意地用手肘撞了撞邬辞砚的手臂,“你看你看,我厉不厉害?” “厉害——”邬辞砚拖着长音,好笑道。 他没为昨晚的事情生气,只不过感觉两个人现在的关系含糊不清。 他不喜欢这样。 要么就说喜欢,要么就说不喜欢。 他偏过头来,直白问道:“你喜欢我吗?” “啊?”温兰枝愣住,“还、还好啊?” “什么叫还好啊?”邬辞砚不满地把头从洗脸盆里抬起来,“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 “诶……好歹也算是,算是……生死之交吧?怎么能不喜欢嘛!”温兰枝结巴道。 其实她是喜欢的,她想象过跟邬辞砚说出“我喜欢你”这句话的场景,但从没想过会是在早上洗脸的时候,随口说出来的。 这会儿,她有点不想承认,至少也要在漫天的烟花下,或者芬芳萦绕的花田里。 怎么会是在这里呢? 两个人宿醉刚醒,脑袋的疼痛都没缓过来。 一点都不隆重! “嗯,好吧。”邬辞砚道,“我喜欢你。” 邬辞砚脱口而出。 从前,他也想过在烟雨蒙蒙、小船飘摇的时候,缓缓道来。 但后来,他又想过,妖界的雨少,多是艳阳高照的时候。他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烟雨蒙蒙的时候,不知道哪年哪月有机会泛舟湖上。 也许时机一直不成熟,也许今天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他现在想说,就说了。 他回过头的时候,温兰枝脸上挂着刚洗完脸的水珠。 他轻柔地给她擦干净,“吃饭了。” 温兰枝抿唇,对方既然说了,那她也……也不说。 她一定要等到很漂亮的那一天,等到两个人能住在漂亮的房子里了,能时时上街去玩儿了,她再说。 她一定要等到那一天,因为她相信一定会有这一天。 她没吭声,坐到桌子旁边,端起自己的饭碗。 时居很贴心地让厨房熬制了醒酒汤,给每个首领都送去了。 温兰枝喝的时候,只觉得贴心,谁想到,喝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后话,下午再说。 邬辞砚夹了一筷子菜给她,希望能得到她的回应。 第58章 温兰枝转过头去,只当没看见。 邬辞砚的眼神里有些落寞。 从前或许是他想多了。 她离开温城茶铺,只是不想再留在那里。 也许,她只是把他看成一个可以带她离开的机会。 当时来茶铺的,即使不是他,是别人,温兰枝可能也会跟着走。 也许她去哪里都行,去流浪也行,留在沁安山也可以。 她只是不想把自己困在那个不赚钱的茶铺里。 邬辞砚放下筷子。 “嗯?”温兰枝没注意到他的落寞,“怎么了?” “饱了。”邬辞砚把情绪隐藏得很好。 他对温兰枝,向来主动袒露情绪,但不想袒露的时候,他也可以藏得非常隐蔽。 隐藏情绪,不露破绽,也是他修炼这么久的成果之一。 如果有一天,他能压过那些神仙了,他一定想怎么露情绪,就怎么露情绪。 两个人吃饱了饭,在屋里聊聊天。 邬辞砚问她:“如果让你一直待在沁安山,当一百首领,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呀!”温兰枝脱口而出,“我记着雪芝之前跟我说过一个词,叫世外……桃花!这里简直就是世外桃花嘛。” 邬辞砚挑眉,笑了一下,没纠正她,道:“嗯,世外桃花。” 温兰枝道:“你不想一直待在这里吗?一直做一百郎君,不好吗?” 邬辞砚道:“如果让你一直做邬夫人,你觉得好吗?” 温兰枝道:“那有什么不好?” 邬辞砚道:“那全天下的人都会叫你邬夫人,时间久了,除了我,可能没人记得你叫什么了,以后,别人再提起你,你就是什么什么夫人,甚至连姓都不是自己的。” 他:“你不想一直叫温兰枝吗?你不想别人叫你温兰枝吗?” 温兰枝思索良久,道:“嗯……其实我以前有过一个梦想,一个足以让所有人知道我叫温兰枝的梦想!” 邬辞砚问道:“什么?” 温兰枝做出一副打架的架势,道:“我不止想做雪芝的师父,我还想做很多人的师父,他们都要跟我学剑法,我还给我的剑法起过名字,叫兔子功!以后,我的美名遍天下,所有人都要知道我兔子功的厉害!” 她:“而且,我也不想去找个山头,我就想在茶馆里,那些徒弟一边跟着我学剑法,一边跟着我学泡茶,我们累了呢,就在院子里煮锅子吃。” 她说完,突然蔫儿了,撑着头,泄气道:“不过时间长了,我就把这件事忘了。” 她翘着脚丫,惋惜道:“你说,会不会有一天,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完全忘了我的梦想,完全忘了从前的某一天,我做过开宗立派的梦想?” 邬辞砚握住她的手,道:“你忘了,我替你记着。” 温兰枝道:“那你要提醒我。” 邬辞砚道:“嗯!” 一个小妖怪进来了,打断两人的谈话,“一百首领,一百郎君,我们洞主说想吃鱼,要每个首领去给她抓。” 温兰枝:“……啊?吃鱼?” 什么鱼?在哪抓? -----------------------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久等啦! 第50章 在沁安山的后山,有一片鱼塘,是时居专门让人开辟出来的。 抓鱼不算艰难的任务,时居之前特别喜欢来这抓鱼,把抓鱼当成一种消遣。 温兰枝原本还觉得别的首领都一个人来,她老带着个家眷是不是有点奇怪? 显得他俩好像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本来想和邬辞砚分开一点走,结果发现很多首领今天都带了家眷。 有几个面熟的。 大家本来也都是时居手下的小妖怪,只是职位不同,昨天见过很正常。但是昨天他们都混迹在队伍里,今天都走到自家首领身边了。 她旁边的九十九首领和九十八首领好像本来就是一对儿,走在旁边互相喂果子。 九十九首领主动递了个果子上来,问温兰枝吃不吃。 温兰枝摇头,连连拒绝。 感觉那个果子已经被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甜蜜感化了。 一个东西递到嘴边,温兰枝下意识张口去含,含到嘴里,甜甜的,才反应过来。 她转过头,看向拿着一串葡萄的邬辞砚。 邬辞砚指了指前面的二十二夫人,她怀里抱了个篮子,里面装着葡萄。 刚才出来的时候,温兰枝就注意到邬辞砚在和那位夫人聊天,看来相谈甚欢,都互赠好吃的了。 到了湖边,大首领说出了抓鱼的规则。 每位首领都要抓至少五条鱼,如果带家眷来的话,要抓至少十条。 今天晚上日落之前,交到他那里去,如果交不上,明天洞主亲自罚。 虽然每次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惩罚,但基本没人不当回事。 就算是真的抓不够,也会想方设法、绞尽脑汁找些像样靠谱的理由。 他们洞主可温柔了,从不动手杀人,也不动手打人。 大首领说完,温兰枝看向旁边悠哉悠哉吃葡萄的邬辞砚。 她蹙眉,仰头问道:“怎么不下鱼塘?” 邬辞砚理直气壮地又往嘴里塞了颗葡萄,道:“首领抓鱼,哪有让家眷代劳的道理。” 他玩笑似的推了一下温兰枝的肩膀,道:“你不能压榨我,我可挤不出水来。” 温兰枝瞪了他一眼,撸起袖子和裤腿,下水塘了。 要说抓鱼,温兰枝也不是没抓过,但她不喜欢,她不喜欢把裤腿弄得湿漉漉的,也不喜欢把腿脚弄得脏兮兮的,以前抓的时候,都是哥哥姐姐去抓,她仗着年纪小,就偷偷闲。 只有哥哥姐姐病了,才会让她去。 哥哥就算病了,也会锲而不舍地在旁边捣乱,弄得妹妹一身水。 等姐姐病了,又会帮妹妹报复回去。 温兰枝很认真地在抓鱼,完全没有抬头。 别的首领有说有笑,和家眷打打闹闹,她一个人在比较靠边的地方,水没过胸口,她有点难受,一刻钟过去,一条鱼也没有抓到。 她深深叹了口气,按说她剑练得这么好,不应该反应慢啊。 看来真是技术活。 她抬起头,邬辞砚已经下水走过来了。 水没过他的腰部,他伸手扶了一把有点站不住的温兰枝。 温兰枝问道:“你会抓鱼吗?” 邬辞砚道:“当然会。” “嗯?”温兰枝等着他教自己。 邬辞砚拉住她的手,往前走了两步。 温兰枝正疑惑,就看见他拉着自己的两条胳膊,搭上了他的脖子。 温兰枝:“?” 他不会是要说“我就是最大的鱼”吧? 温兰枝会丢人丢到想直接把他扔回房间去的。 邬辞砚张嘴了。 刚张开,立刻被温兰枝伸手捂住,“好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邬辞砚挑眉,“你知道什么了?” 温兰枝哪里说得出口,“你不就是要说……呃……嗯……嘛!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邬辞砚好笑道:“我要说什么?” 温兰枝想松开他的脖子,发现自己被钳制住了,两条光溜溜沾着污水的胳膊被他紧紧攥住。 她好害怕,好害怕啊。 等会儿邬辞砚要是在众人面前说出那句话怎么办? 丢死人了。 邬辞砚再次开口:“我说……” 要来了要来了! 温兰枝偏过头去。 邬辞砚:“你腰带松了。” 温兰枝:“……啊?” 她回过头来,对上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 两人对视片刻,对方突然笑出声来,偏过头去,乐不可支,甚至狡猾地指责了温兰枝,“青天白日,想什么呢?” 温兰枝:“……” 其实被窝里的事她一个都没想,丢人的事情倒是想了一件。 但是她刚才那个表情、那个反应,还有偏过头去的动作,真的好像是在害怕什么事情发生。 她越想越羞愧,整张脸都红了。 对面太狡猾,打不过。 她的手还搭在邬辞砚肩上,邬辞砚只好亲自去给温兰枝系腰带。 他系得认真。 他的手指修长,但算不上纤细,比温兰枝的手大一圈,手指也粗壮一圈。 十根手指虚虚握着粉色绵软的腰带,系了个漂亮的结。 温兰枝看得入神,抬头的时候,发现周围人都在看他们两个。 二十二夫人和她对上眼神,忙慌乱地移开了。 温兰枝轻轻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开,“你够了,干什么?” 说完“我喜欢你”以后,突然变得这么腻歪,温兰枝都有点不习惯。 邬辞砚拿着鱼篓站在一边,笑道:“好了不开玩笑了,你抓鱼吧。” 温兰枝哼哼两声,继续认真抓鱼。 第59章 她负责在抓的时候把鱼吓跑,邬辞砚负责在鱼快溜走的时候用鱼篓一捞。 两个人配合得还算默契。 很快就抓到了十条鱼。 他们拿去交给旁边收鱼的大首领。 大首领悠哉悠哉,把二十二首领家的葡萄快吃完了。 大首领看到第一个前来交鱼的温兰枝,明显愣住了,有种偷懒被抓包的感觉。 他咽下嘴里的东西,道:“你还真以为今天交啊——” 温兰枝歪头:“……”不然呢?你们洞主的话是摆设吗? 大首领道:“哎呀不着急。”他说完,放下葡萄,也去抓鱼了。 温兰枝看向邬辞砚,邬辞砚也去拿了一串葡萄。 温兰枝道:“啊?那明天早上给洞主带过去?” “行。”邬辞砚没意见。 他爱干净,捞鱼的时候只放了一半鱼篓下去,手完全没沾水,还算干净。 他剥了一颗葡萄递到温兰枝嘴边。 温兰枝张口含住,两个人悠哉悠哉地回去了。 挺好的,今天早点回去,可以沐浴更衣,昨天真的太累了。 上午打架,下午打架,晚上喝酒。 累得腰酸背痛,抓那几条鱼已经是极限了。 温兰枝沐浴完,抱着衣服回来换邬辞砚。 刚出来,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一开始没注意,还以为是哪位首领,准备上去打个招呼,刚上前两步,突然注意到来者不是别人,而是月华。 她当即顿住脚步。 月华也注意到这边的声音,只是像扫寻常妖怪那样扫了她一眼,并未多话。 等他完全转过去,只剩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的时候,温兰枝才算完全松了口气。 她跑回房间。 邬辞砚正等着去沐浴呢,看到温兰枝进来,忙拿着脏衣服出去了。 温兰枝张开双手,挡在门口,声小气势足,道:“别出去!” 邬辞砚注意到她的慌张,咽下已经到嗓子眼的玩笑话,板起脸,问道:“何事?” 温兰枝道:“月华来了,一个人,往时居那边去了。” 她往外探了探脑袋,把门关上,道:“那个、要不你再凝一把剑给我吧,我去看看,万一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邬辞砚不放心。 温兰枝道:“洞主那么好,我们不可以让他杀洞主!” 这会儿,还真有点赤胆忠心首领头头的样子了。 邬辞砚这么想着,脸上泛起了笑意,须臾,笑意又被这个突然的消息压下去。 他递出剑,道:“走吧,我跟着你。” 并不止温兰枝看到月华了,月华这一路走过去,没有避讳,很多妖怪都看到了,中途还拦了一下。 月华直言说要见洞主,有事相商。 他上次来也是看着和善,实则要杀人。 这次,哪里还有人信他。 他举起手中的卷轴,“我是奉了天庭的旨意,来赐下恩典的。” 其实他早就赐下恩典,在他看来,如果没有他的恩典,这群妖怪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事实上,也许确实如此。 这次,他逃得匆忙,被秦锋问询了一句,又被其他几位神仙揪住多问了几句,捅出篓子来。 倘若再不解决,他就要成为包庇妖怪的邪仙了。 无可奈何下,向天庭求得了这份旨意。 不过,他撒了个小谎,需要时居帮他圆一下。 在他看来,他已经诚意满满,紫铜洞没有道理不配合,如果真的不配合,他回去就找理由剿灭此地。 闹开了,不过是一些风流趣事罢了,天庭不可能因为这件事杀他。 妖界唯一的桃花源,也不过是天庭手中一团沾了水的沙子,想捏散就捏散了。 周围的妖怪因着这句话将信将疑,三首领腿脚快,去请了时居来。 时居听到月华来,本来就已经很震惊了,她还以为会等来天庭的百万雄兵呢,本来就是抱着能快活一天就快活一天的想法在活了。 哦对,她想起来了,昨晚喝醉以后,躺在床上,越想越气,一封飞书飞到天庭,威胁月华,倘若不给他们的孩子一个名分,她就把孩子的事情捅出去。 其实她也没想月华能给孩子一个名分,更没想给月华一个名分,只是撒撒气。 但如今的妖界……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她站在妖群中,清了清嗓,稳定情绪,道:“月华上神不辞辛苦而来,敢问是何等大事?” 月华道:“作为朋友,我想有些事,还是先和洞主商议比较好,也算是我的诚意,等我们谈拢了,再由洞主宣布不迟。” 他这个谎撒得有点大,贸然念出来,不知道会不会惹出乱子。 “哦?”时居看着他刻意避开的目光,神色黯淡,她握紧了手中的棍棒,道,“那进来吧。” ----------------------- 作者有话说:今天考教资,来晚了[抱抱][抱抱] 第51章 妖群簇拥着时居和月华往洞里走。 突然,时居回过头来,打下一道屏障,隔在两人中间。 时居道:“我可以和你单独谈谈,但鉴于你曾经的表现,我很难信任你。你要说什么,就这样说吧。”她挥挥手,示意众妖出去。 温兰枝和邬辞砚压根就没进去。 她害怕邬辞砚被认出来。 看众妖怪出来了,温兰枝道:“我们回去吧,应该不会有事。” 她觉得,月华应该不是个傻子。 这么多妖怪堵在这里,如果他们的洞主有什么事,这么多死心塌地的手下也不会轻易放他离开的。 就算他又像上次一样,用什么保命法宝逃跑了,这些妖怪也会闹上天庭。 就算天庭杀他们如杀蝼蚁,至少也会让月华身败名裂。 月华如今跑这一趟,不就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否则他好端端的,去求什么天庭恩典,直接带兵绞杀就好了。 邬辞砚沐浴回来,温兰枝已经准备睡觉了。 温兰枝看他回来,随口说道:“不知道月华给沁安山提了什么恩典。” 她扯开被子,分了一半儿给邬辞砚,“如果是天庭和妖界和解就好了。” “怎么可能。”邬辞砚笑出声,带着些许嘲讽,“在神仙的眼里,他们没开战,没屠杀,就是对我们的仁慈。妖界官府屠城又怎么样?那是妖界的事情。” 每一个妖王都害怕自己手底下出了事,被牵连。屠城,是他们对天庭的表态。 他们的刀扎不到神仙,就只能刀刃向内,扎百姓。 温兰枝蹬了一下被子,“我也就是想想。” 第二天,两个人拿着昨天抓的鱼去见洞主,听说洞主今天要罚人了。 温兰枝挠头,罚什么人?昨天没交鱼的吗?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鱼,到底什么时候交啊? 她和其他几个没交鱼的人站在一起,等待洞主发号施令。 洞主出来了,温兰枝抬头,无精打采的双眼突然睁开,面露惊讶。 时居拿掉了头上漂亮的簪花,耳朵上闪耀的红宝石也拿掉了,连柔和的面容都变得锋利。 温兰枝看呆了,这已经不是换发型换妆容了,这是直接用变化之术换了个性别。 她穿着男装,扎着马尾,看上去不太高兴。 和温兰枝一样没交鱼的十三首领率先开口,问道:“洞主……你不是最喜欢芙蓉花了吗?每天都要簪。” “呃……”时居的声音也变成男声了,“我突然不喜欢了,男人更喜欢什么呢?男人可能……更喜欢竹子吧,那我以后就喜欢竹子吧。” 她第一次当男人,有些不习惯。 温兰枝问道:“为什么突然想当男人啊?” 时居不知道怎么解释,打哈哈道:“当男人不好吗?当男人、当男人……当男人可以……可以……”她昨天光顾着难过了,都忘了找几个想当男人的理由。 她以前是女人,所以只知道当女人的好,喜欢当女人,爱当女人,如果下辈子的性别能自己选,她还当女人。 她从来没想过,当男人有什么好。 大首领问道:“洞主,那你肚子里的孩子呢?拿掉了?” 时居道:“没有啊?” 大首领道:“那后面男人挺着个大肚子,又生孩子,不吓人吗?” “洞主应该是只想当一天!”十三首领道,“我们洞主这么喜欢胭脂水粉,怎么可能当男人嘛!” “就是,当男人用胭脂水粉不让人笑话!”七十一首领说着搭上自己夫君的肩膀。 她夫君转过脸来,脸上正涂着胭脂水粉,有些尴尬地看着她。 七十一首领:“……”忘了,她夫君就爱用,不仅爱用,还敏感,怕人笑话。 七十一首领:“我没那个意思。” 七十一郎君:“……”他扭过脸去,显然不高兴了。 第60章 众人被这个小插曲逗乐了,回过神来,看到洞主落寞的眼神。 她深吸一口气,用男声宣布道:“从今以后!我就是男人了!我就喜欢当男人,我爱当男人,当男人好!你们出去,都说紫铜洞洞主时居是男的!不准说我是女的,听到没有?” 她说完,故作轻松地甩甩手,走过来,看着十三首领,傲娇道:“说吧,昨晚为什么没交鱼?” 她没有亏待自己,在化形的时候,给自己多增加了几公分,之前没有几位首领高,现在完全可以俯视了。 十三首领刚才沉浸在洞主的变化中,过于专注,都忘了自己原先想好的理由了。 温兰枝看看大首领,再看看鱼,努力回忆着大首领的话。 大首领注意到温兰枝的目光,心虚地转过头去。 洞主在十三首领脑袋上敲了一下,走向下一个,“说说吧二十二首领。” “啊……”二十二首领昨天和夫人玩儿得有点忘乎所以了,“我虽然没有抓够鱼,但是我……我采了很多葡萄,等会儿拿来孝敬洞主?” “嗯……行吧,算你有心。”时居拍拍他的肩,又继续往下走。 温兰枝站得比较靠后,使劲儿朝着大首领眨眼睛。 大首领干脆躲到二首领身后去了。 邬辞砚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昨天不用抓鱼,今天不用受罚。 还是当一百郎君好。 “嗯?”时居看着不专注的温兰枝,板起脸。 温兰枝指着大首领道:“他他他他他他骗我!” 大首领绷着身体。 “嗯?”时居转过头去,看向大首领,又看向温兰枝。 温兰枝学着大首领的语气,道:“他昨天说的,他说‘你还真以为今天交啊’!他就是这么说的。” “听见没有!听见没有!”时居亲自上前,把大首领揪出来。 大首领捂着耳朵,“哎呦”“哎呦”两声。 时居狐疑,问道:“那你交了没有啊大首领?” 大首领连忙道:“我交了啊!” 时居敲了两下他的脑袋,“那你交了,你交了,骗人家一百首领!”她又敲了两下。 大首领:“那我也是今天早上来才交的。” 时居:“嗷~~~~所以你昨天也没交?” 大首领:“对啊。” 时居又打了两下他的脑袋,“你又没有娘子夫人,就五条鱼,你还偷懒!偷懒!” 周围的人都笑出声来,包括温兰枝。 几位首领抓的这么点鱼,确实不够妖怪们吃的,时居又下令,让都去抓鱼,下午开鱼宴。 一张金色的纸张落下来,邬辞砚伸手抓住。 “啊呀!”时居注意到,好奇地凑过头来,“谁给小郎君写的信啊?” 温兰枝也假装凑过去看了一眼,实则什么都没看到,她道:“他亲戚写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一趟。” 时居拍拍温兰枝的肩,道:“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两位要是想回去探亲,尽管去!要是亲戚过得不好,就接来咱们沁安山!咱们,有福同享!” “好!”温兰枝道:“有福同享!如果亲戚愿意来的话,我们就一起带过来。” 两个人说话的间隙,邬辞砚已经把飞书看完并碾碎了。 众人玩闹去了,温兰枝靠过来,小声询问:“飞书到了不都提前有感应吗?你怎么不在飞书落下之前碾碎,万一被看见……” 邬辞砚道:“我们的交流很隐蔽,就算被看见也没什么。这个消息很重要,我不想错过。” 温兰枝猜到一些,肯定是他要找的那个东西有下落了:“怎么样?要走了吗?” 邬辞砚“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他又道:“不如你留在这里,我去吧,如果我能找到那样东西,我就回来找你。” 他是认真的,只要能找到那个东西,他一定会回来,如果找不到,或是落得个身死的下场,也不用让温兰枝跟着一起送死了。 “那怎么行!”温兰枝一口否决,“放你一个人走!想都别想!” 没当几天首领,就要跟洞主辞行了,有点舍不得。 她问到:“再待三天行吗?我想跟洞主再喝一次酒。” 邬辞砚点头:“好,不急于一时。”他也应该好好考量,规划规划路线。 今天晚上,倒是没有上酒。 温兰枝突然想起来,大首领说过,洞主怀孕了。 她以前听郎中说过,总喝酒对孩子不好。 但她总觉得,洞主不像是能忍住的样子。 马上要走了,她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她抿了抿嘴,决定委婉一点:“洞主,我们过几天要下山去探亲,想多待一段时间。” “好呀!”时居又吃了一口鱼,“等你回来,记得给我带点好玩意儿。山下应该有不同于山上的东西吧。” 温兰枝道:“我特别会带孩子,我以前带过两个孩子,等我回来,给洞主带孩子。” 邬辞砚侧过头去,看着温兰枝,他听出她的声音里,满是不舍。 舍不得这块桃花源,也舍不得待她这么好的洞主。 “好呀好呀!”洞主喝了一口鱼汤,“我的孩子嘛!以后也都是各位首领的孩子,不管多大,都要管各位首领叫干娘、干爹。” 温兰枝笑了笑,道:“但是听说,喝酒对孩子不好,我们要为了孩子,不喝酒。” “害!”时居挥挥手,满不在乎道,“我身体好着呢,偶尔喝一次也没什么。” 温兰枝玩笑道:“保险起见,还是我们喝,洞主看着吧。” 她回过头来,感觉自己刚才那一番话,也是表明跟邬辞砚离开的决心了,但是转过头来,发现邬辞砚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高兴。 他看着她,嘴角向下,满目遗憾。 好像在说:你完全可以留在这里。 温兰枝转过头去,没再看他,低头吃鱼。 她一定会跟着他走,无论他如何不愿意。 第52章 时居给了两个人许多金银珠宝做盘缠,这些盘缠,足够花上四五个月了。 温兰枝有些不好意思,她看向邬辞砚。 邬辞砚还是秉持着原本的观点,“她那么信任你,不如你留下,我走就好了。” 温兰枝收拾东西的身体明显僵硬。 邬辞砚以为她犹豫了,上前,道:“如果我能找到,我一定会回来的。” 温兰枝继续收拾东西:“那要是找不到呢?” 邬辞砚道:“找不到就会一直找,如果我一直没回来,很有可能就是死了。” 温兰枝不是犹豫,而是在生气。 她知道邬辞砚是为了她好,但她依然生气,生气对方无论遇到什么坏事,都先把她抛下,自己去承担。 她气上心头,质问道:“你说你有个朋友,在天上。那我不是你的朋友吗?为什么你遇到事情,总是想要抛下我?因为我什么都不会,我身份卑微,我和你一样,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不能为你提供有利的情报,所以你要抛下我,是吗?” 她:“难道你就这般无情无义,对朋友不屑一顾吗?”说完,她舌头打了个结儿,她原本刚说出口就要道歉的,她知道邬辞砚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只认识了短短几天,但她知道邬辞砚心热。 秦锋抓了邬辞砚的同乡,没抓他母亲,但依然断定,他一定会去救人。 因为秦锋知道,邬辞砚此人最重情谊,哪怕虎狼窝里,只余一个同乡,他也不会视如草芥。 他一定会现身!他一定会去救! 温兰枝搓搓手指,上前,舌头打了个结的缘故,她越是紧张,就越是什么也说不清楚。 她刚张口,邬辞砚就打断了她。 邬辞砚看着她的眼睛,道:“是,我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我对你是利用,对别人也是。你对我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你就待在这里,我自己下山去。” 他说完,转身就走。 “邬……夫君!”温兰枝没有追上去,而是站在门框,冲他大喊,“即便你腿脚快!即便你去一个让我追不上的地方!我也会满世界去找你!” 她:“我找不到你!我就不回家!你自顾自走了,我一样没日没夜流浪!” 邬辞砚深吸一口气,停住脚步,转过头来。 温兰枝上前两步,道:“对不起,我们好好说吧。” “哎呀!”时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她手里捧着刚烤好的鸡,“吵架了?” 两个人不知道她听到多少,有些尴尬。 时居把烤鸡放到桌子上,推了邬辞砚一把,“干什么?不准欺负我们一百首领,知道吗?” 邬辞砚点头。 时居转过头来,道:“一百首领,我下个月过生辰,你能赶回来吗?” “啊……”温兰枝挠头。 其实他俩是准备不告而别的。 她有些心虚。 “不用这么如临大敌的!”时居拍拍她的肩膀,“我是什么吃人的妖怪吗?” 第61章 她拉着温兰枝坐下,道:“我也理解你回去一趟不容易,可能路上花费的时间就要小半个月呢,再让你下个月月初赶回来,你要来不及了。所以呢……要不你下个月陪我过完生辰再走?” 温兰枝问道:“洞主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时居道:“八月初七!可以吗可以吗?” 温兰枝看向邬辞砚,时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看到了邬辞砚。 他好像正在打盹儿,不停地点头点头点头。 时居挑眉,这么困吗? 温兰枝看明白了,他这是同意了,怕温兰枝问他,一直在这表态呢。 温兰枝假装咳嗽,偷笑了一下,道:“好呀,那我们就八月初八再走,不急在这一时。” “那太好啦!”时居欢喜地要跳起来。 她现在的形态是个男人,比温兰枝高出不少,她搂着温兰枝的肩膀,和温兰枝身体贴着身体,颇有些暧昧。 邬辞砚上前,把温兰枝拉开了。 时居反应过来,好笑地推了邬辞砚一把,道:“这么小气,那就别惹一百首领生气。” 她回身,挥手:“回去睡觉了,你们别吵了。” 她背过身的时候,温兰枝发现他脑袋后面,簪了一朵芙蓉花。 其实男人也可以簪芙蓉花。 温兰枝就算再笨,也猜出来“化男相”这件事,是月华的意思。 她以后可能要当一辈子男人了。 其实男女本无所谓,自身的喜好、性格,不应该困在一具不由自己决定的皮囊里。 喜欢就簪吧。 温兰枝看到她看开了,也替她高兴。 她走了,两个人冷静下来。 温兰枝道:“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么说你,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她扭过头,认真道:“但是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如果你让我找不到你,我就到处去找你,一直到找到你为止。” 邬辞砚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抛下你的。” 刚吵完架,两个人还是有些尴尬。 晚上睡觉的时候,一个人躺床头,一个人躺床尾。 邬辞砚不生气,但是他能感觉到温兰枝在生气,主要问题在于,他不知道温兰枝在生哪门子气。 温兰枝生气,她觉得自己都道歉了,邬辞砚还是不主动过来示好。 这个小气鬼。 等她示好是吧?那等着吧。 她肯定是不会示好的。 温兰枝蹬了一脚被子。 她忘了邬辞砚躺在对头。 邬辞砚下巴正中一脚。 邬辞砚:“……” 他往外面靠了靠。 温兰枝生气的时候就喜欢胡乱踢腾,刚才那一下没个轻重,她坐起来,紧张道:“你没事吧?” 邬辞砚:“……”那装一下吧。 他侧过身,道了一句,“没事,稍微有点颜色,明天早上用油涂一下就好了。” “都有颜色了?肿了么?”温兰枝起身去点灯,“这怎么能明天再说,还是现在就说吧。” 邬辞砚不确定踢得怎么样,可能就有点红了。 但是这个谎撒都撒出去了,收不回来了。 他在下巴上捏了一下,吃痛得龇了下嘴。 温兰枝举着灯,凑过来,“伤到哪里了?” 她刚问完就看到了,捏住他的下巴,凑近。 凑近再凑近,是肿了一些。 邬辞砚突然笑了。 温兰枝抬头,不知道他笑什么。 他低下头,在温兰枝嘴唇上小啄一下。 温兰枝:“……”她迅速低下头,所有的气都烟消云散了。 她道:“我去给你拿药。” 邬辞砚拽着她的胳膊,“咱两商量个事情。” “什么?”温兰枝问道。 邬辞砚咽了一口唾液,道:“我们以后可以不要吵架吗?” 温兰枝觉得这很难做到吧,吵架是无可避免的。 邬辞砚道:“我希望你有任何事情都能好好说。” 他看温兰枝还是有些不明白,只是随口应承下来,依旧固执地扯着她,“我和我爹吵了一架,因为他不小心坐坏了我自己做的小木头人。” 他语气变得急促,“我跑出去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就找不到他了。” 他:“我都来不及说一句对不起。” 温兰枝怔住,反握住他的手。 邬辞砚道:“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说抛下你的话。但我希望,我们以后都不要吵架了。” “不吵了。”温兰枝抓住他的手,“我和我哥哥姐姐也吵过架,和阿娘也吵过架,现在想起来……我们都没有互相好好道过歉,总是过去了就不提了,但很多事情,还是憋在心里。” 邬辞砚用指关节蹭掉她的眼泪,“以后,我们就是彼此的亲人。” 邬辞砚:“但我不想让你陪我涉险。” 温兰枝:“你别总是这么悲观。我们一定能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一定能过上好日子,我们会有很漂亮的房子,我们会住在一起。等以后大家都好了,你介绍你的朋友给我认识呀!我的朋友你可都认识了。” 邬辞砚道:“好,等以后好起来了,她能下凡了,或者我能上去了,我就把她介绍给你认识。” 温兰枝问道:“你朋友什么样啊?” 邬辞砚思索片刻,道:“很正直,也很温和。”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温兰枝有点累了,她倒在邬辞砚怀里,两个人黏黏糊糊地往下躺,睡觉了。 温兰枝还是没有说出那句“我喜欢你”,但是邬辞砚都知道。 他心里知道就好了。 嘴上的东西,她还是要等烟花漫天的时候说。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第二天,洞主带着众人去后山骑马射箭去。 温兰枝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 时居拍拍马背,大咧咧一挥手,道:“这有什么难的!我教你不就是了!走啦走啦!别扫兴。” 温兰枝道:“好吧。” 时居的意思是,两个人同乘一匹,这样方便教。 邬辞砚牵着马走过来,道:“洞主,我也会骑马。” 两个男人站在一起,一般高。 时居看着他,挑眉,“哦?” 她佯装生气,看向温兰枝:“小兔子,你选谁?” 小兔子:“……”虽然知道时居是个女的,但总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她打哈哈道:“都可以嘛都可以嘛,其实我一个人一匹也是可以的,我跟马……沟通沟通。” “嘿!”时居笑着翻身上马,“逗你的,跟你郎君同乘去吧,要是摔下来了,我可不担这个责任。” 温兰枝松了口气,她还以为时居真的生气了呢。 等所有人都上马了,向前冲去,温兰枝才和邬辞砚慢慢悠悠地上马。 马站在原地,刨了刨蹄子。 温兰枝疑惑:“怎么不走。” “咳!”邬辞砚决定跟她事先说好,“先说好,我不会骑,但我肯定不会让你摔的。” 温兰枝:“……” 她道:“那你抢什么?别人不知道洞主是男是女,你也不知道吗?” 邬辞砚委屈道:“我要是不那么说,你跟她走了,我怎么办?你舍得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温兰枝:“……舍不得,但是现在怎么办?” 邬辞砚环住她,拉住缰绳,“不过吧,我看过别人骑马,不难。” 他说完,一拍马屁股,马向前疾驰而去。 ----------------------- 作者有话说:这本书预计是要写到20万字的,感觉稍微有点写不完,我控制一下,30万应该肯定没问题。 第53章 沁安山紫铜洞的好日子让两个人几乎忘却了烦恼。 他们想打猎了,就去问洞主要两匹马,要两把弓。 想吃鱼了,就自己去鱼塘摸两条鱼送到后厨。 温兰枝说她想看日出,邬辞砚就薅着她到山顶,准备两小坛酒。 邬辞砚酒品不佳,以往都是注意着,怕喝酒误事。 但沁安山的悠然,让他短暂地忘却了危险。 久违的醉意让他跟温兰枝说了许多话。 说他儿时如何淘气,说他少时如何刻苦。 说他大闹天庭时的威风,说他四处逃难时的落魄。 说完,两个人互相安慰几句,你枕着我我枕着你,就这么睡过去。 没多久,就到时居的生辰了。 温兰枝和邬辞砚商量过,最好不要不告而别,洞主对他们这么好,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即便时居不放他们离开,他们也有办法逃走。 但温兰枝不想在时居生辰当天说。 离别是伤感的,她想让时居在那一天都开开心心的。 时居显怀了,但现在是男儿身,有点奇怪,所以干脆用法术隐去了肚子。 温兰枝劝她不要喝酒。 第62章 时居道:“哎呦没事的,喝酒对孩子不好估计是对凡人说的,我可是妖怪!还是大妖怪!哪里会对我有影响。” 温兰枝拦不住。 好吧,她说得也有道理。 今天时居生辰,时居早就偷偷给所有人都准备了一份礼物。 “偷偷”,大首领除外。 她给钱打发大首领去买的。 买了许多羊回来,宰了吃肉。 首领们三人一只,小妖怪们五人一只。 羊上来之前时居还偷偷摸摸的,等上来后就仰起脸,一副做了好事求表扬的模样。 从大首领开始,每位首领对洞主发表了感谢词。 大首领话最多,他不仅表达了自己对羊肉的渴望,还表达了自己带上来这么多羊有多么的困难。 他话多,口音也好玩,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轮到温兰枝的时候,温兰枝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邬辞砚,道:“我和我夫君在上山之前,确实好久没吃过一顿好的了。” 她摸了摸鼓鼓囊囊的荷包,道:“多谢洞主,我们才能有这么鼓的钱袋子。” 她:“我们现在都舍不得下山啦!恨不得带着沁安山一起四处奔赴呢!” “哈哈哈哈这有什么!”时居欢喜得倒在靠背上,“等你回来了,还是本洞主的至交!等你马术好了,本洞主把自己的马让给你骑。” “好呀!”温兰枝道,“我们肯定还会再回来的,不过可能要……很久之后了。” 等妖界和平的那一天,她一定会带着邬辞砚再来一次沁安山紫铜洞。 到时候,要带着给孩子打的金锁来。 不过到时候孩子可能都长大了,看不上那些小玩意儿了,说不定已经出落成了一个翩翩少年,就像孩子的母亲那样。 到时候,她一定要骑一骑时居的马,那匹马的鬃毛是红色的,在阳光下,反射出好看的颜色。她早就想试试了。 但洞主说,这马性子烈,不认识的人可能被它甩下去,还是别了吧。 她还要和洞主喝酒,和大首领一起摸鱼,和二十二首领一起摘葡萄。 “很久之后怕什么!”时居喊道,“本洞主准许你回家探亲,又不是说着玩儿的,你尽管回去和家人多待一段时间,两个月,三个月,半年都行!” “不过,半年之后可得回来了!大不了把你家里人带来,我说了,咱们紫铜洞,向来是有福同享的!”时居举起酒杯,开怀道,“来!一百首领,我给你送行!” “好!”温兰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个爱哭的毛病,她咽下涌到喉咙的呜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时居看她有些被呛住了,哈哈大笑道:“一百首领今天一反常态啊!平时都是最能喝的了。” 她大手一挥,承诺道:“放心!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一百首领的位置都给你留着!不管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紫铜洞洞主,都你!” “好!”温兰枝又干了一杯,“以后,我一定回来!” 邬辞砚也跟着喝了两杯。 话说完了,要送礼了。 其实一百位首领也偷偷摸摸地给洞主准备了礼物。 “来啊!呈上来!”大首领喊道。 小妖怪放下刚刚趁乱去撕的羊腿,端着托盘进来了。 一百首领上前,将托盘里的东西展开。 是一块布。 二首领解释道:“这是我们给少洞主做的披风,等他长到十五岁了,应该正好合身量。” 时居站起身,上前抚摸。 红色的披风料子很好,上面的凤凰绣得极真。围绕在凤凰周围的,是一百位将领的名字。 十二首领道:“凤凰是八十首领绣的,她在上山前是一位绣工,最擅做这个了。名字都是我们自己绣的,不会的都去找八十首领请教,这几天,可把八十首领忙坏了。” 八十首领道:“为洞主准备礼物,我高兴!” 时居问道:“为何是给十五岁孩子绣的,那还有十五年呢。” 温兰枝道:“一两岁孩子的衣裳那么小,绣那么多东西,挤得都看不见了吧。” 众人笑笑,时居道:“好好好!不过收起来的话,等到十五年后,怕都发霉了。我决定,等我的孩子生出来开始,我就用这块料子抱着他,等他十五岁了,再披身上。” 众人连连叫好。 送完了礼,时居端着酒杯,跟大家一个一个喝过去。 她尤其拉着邬辞砚和温兰枝。 邬辞砚半坛酒下肚,几乎已经醉了,不过看他正经坐着的样子,应该还保有几分理智。 时居是真的醉了,她推了邬辞砚一把,道:“我们一百首领这次下山,都是为了一百郎君的家人吧。” 邬辞砚笑着和她碰杯,“是是是,都是在下的家人。” 时居道:“你可要好好照顾我们一百首领,我跟你说,现在咱们一百首领有靠山了,你家里人可都得喜欢她,不准对她有怨言。心里有都不行!” “怎么会。”邬辞砚又和她碰杯,“我母亲要是知道我娶妻了……怕是会高兴得上街去送点心。” 时居惊讶道:“你母亲还不知道你娶妻?” 邬辞砚道:“这不山上刚娶的吗?” “哦对对对!”时居反应过来,她歪歪扭扭地站着,都快倒到旁边的妖怪身上了,“你们是在紫铜山拜得堂!你们是在沁安洞成的亲!” 旁边的妖怪把凳子让给时居了。 温兰枝吃得有些腻,又喝得有些烦,就变成兔子,不知道钻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时居揽上邬辞砚的肩,“一百郎君,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 “别的郎君夫人我可都知道。”时居得意地拍拍胸脯,“说啊,你姓什么!” “邬……”邬辞砚借着酒劲儿随口答道。 “邬啊……”时居哈哈笑起来,“好姓好姓!前几年那个大闹天庭的邬辞砚,也姓邬!” 当头一棒! 邬辞砚酒醒了。 像是在睡梦中突然被泼醒。 “你怎么了?”时居看他神色不太好。 邬辞砚看着她,指着她的额头。 时居两眼一翻,晕过去。 “哎!你……”大首领话音未落,也晕过去。 邬辞砚站起身来,挥手施法,一瞬间,从里到外,沁安山所有的妖怪,都昏昏睡去。 他坐下调息片刻,将酒精的作用完全化解,时刻保持头脑清醒。 他是通缉犯,是天庭的敌人。 若是别人知道他的姓氏也就罢了,但时居怀了神仙的孩子,她和月华常有往来。 光是这一个月里,邬辞砚都见过不少次了。 是他的错,他不该醉酒误事。 但为了活命,他必须消除掉刚才的记忆,让刚才的事好像从未发生过。 他要施法的手停在空中,他想到了温兰枝。 他没有看到温兰枝,不知道她躲到哪个旮旯去了。 三十多天,温兰枝的快乐他看得见。 在这里,温兰枝有漂亮的房子,有朝夕相处的朋友,有让她引以为傲的事业。 她说,她如果找不到他,会满世界去找,如果见不到他,会伤心难过。 那如果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呢? 如果他削掉记忆的时候,提早那么一些,让所有人都忘记他,时居、各位首领、紫铜洞的所有妖怪,包括温兰枝。 他们都不会记得他,邬辞砚的名字,还是在传说中。 那样,没有人会伤心,没有人会奔赴世界各地去寻人,只有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地下山。 只有他,只有他就好了。 他的手抬起来,恶咒落地,覆盖整个沁安山紫铜洞,除了他。 恶咒一旦落地,无法更改,就算能化解,也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到时候,温兰枝早就在沁安山紫铜洞扎根,说不定都有夫君和孩子了。 就算她想起来,应该也会装不知道。 邬辞砚——不过是她在酒足饭饱后偶尔想起的一朵花,时间长了,花已经枯萎了,再也寻不到了。 邬辞砚背过身,他感觉脸颊上冰冰凉凉的,手背一蹭,满手的水。 他没有过多停留,只拿上温兰枝用过的酒杯,启程下山了。 他没有用法术,一步一脚印地走出紫铜洞,往山下走去。 他自从上来以后,就没有下去过,他都快忘了山间的风景。 他只记得后山的鱼塘和跑马场。 他看着满树郁郁葱葱的叶子,看着可以让石头顺利滚落山崖的路,看着这个以后温兰枝会生活很久的地方。 快到山下的时候,突然,腰间的钱袋子动了。 邬辞砚的步子顿住。 一对儿兔耳朵从钱袋子里伸出来,顺带着扯出半个兔头。 红色的眼睛朝上看。 邬辞砚不敢朝下看。 第54章 第63章 温兰枝酒还没醒,很困啊,又钻回去睡觉了。 好吧,他总不能把温兰枝揪出来扔掉。 丢不掉了,丢不掉了。 那就跟着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像是打心底里松了口气。 他回头望了一眼山上,现在再去道别也不可能了。 他朝着山头,拱手作揖,算是告别。 他没有带洞主给他们的盘缠,依旧是只身一人,下山去了。 温兰枝是被雷声惊醒的,她慌乱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软和的床榻上,怀里抱着枕头,松了口气。 她刚才梦见自己被煮了,变成兔子汤了。 她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拿起来一看,是一把短刀。 她抚摸着刀把上熟悉的花纹,思索良久,突然想起来,这个花纹是她亲手画的,在鬼市画的。图样比较简单,不过老板雕刻了好几个,看着很漂亮。 邬辞砚端着醒酒汤和饭菜进来了,道:“之前卖玉佩的银两还剩下不少。” 温兰枝道:“我们要不卖绣品赚钱吧?我之前不会,但我走的时候跟那些首领们学了,我觉得我绣得还不错,你的绣功我也是见过的,虽然说不上特别好看,但我们可以少卖一点嘛。” 邬辞砚道:“好,我过两天去准备材料。” 温兰枝突然想起来什么,道:“诶?咱们不是说好今天给洞主过完生辰再走吗?怎么提前走了?” 邬辞砚道:“我喝醉了,不小心说漏了嘴,就把那些妖怪的记忆抹掉,跑了。” “啊?”温兰枝震惊道,她以前只知道邬辞砚厉害,但只知道他打架厉害,对他其他方面的厉害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今天算是见识了。 不过,一个可以挥手间消除几万妖怪的记忆的人,竟然还打不过天上的神仙。 这天上的神仙到底是有多厉害啊。 温兰枝以前还觉得自己能帮上忙,现在觉得,自己不添乱就不错了。 邬辞砚埋头吃菜,想尽量避免回答这个问题。 其实对于时居和那些妖怪来说,温兰枝对他们来说才更重要,温兰枝才是恩人,是一百首领。 他当时要是把温兰枝留在那里还好说,他把温兰枝带走了,但没把关于温兰枝的记忆抹掉,倒是抹除了他这个无关紧要的人的记忆。 那不跟没抹一样吗?等那伙人醒来,该难过难过,该痛苦痛苦。 一点没少。 温兰枝道:“你还能抹除别人的记忆?那你没有抹我的记忆吧?我不会已经忘了什么事情了吧?” 邬辞砚道:“没有。”差点。 温兰枝还是不放心:“那你以后也不准对我用啊。” 邬辞砚:“……” 温兰枝放下筷子,去抢他的饼,“你说啊,你说你以后绝对不会对我用。” 邬辞砚:“我这人向来说话不算话的。” 温兰枝站起来:“你什么意思?你打算对我用吗?” 邬辞砚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至少现在,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对你用的。” 温兰枝问道:“那将来呢?” 邬辞砚道:“我不知道,再说吧。” 温兰枝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一个空头保证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 而且,要不要共同承担这件事,确实是邬辞砚说了算的。 温兰枝恨恨道:“早知道我就应该在你和那些咳咳打架的时候,出来露个脸,让咱们两个一起被通缉。到那个时候,你抹掉我的记忆,就是抛弃!” 从沁安山出来,要开始避讳了,她都有些不习惯,差点又把那个词说出来。 她吃了一口菜,继续喋喋不休。 她自顾自说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道:“这个法术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吗?你修炼这个法术,那我就修炼它的解法,等你想对我用的时候,我早就修成高手了。哈!哈!” 邬辞砚抬头,对上她拱起的鼻子,没忍住,刮了一下。 温兰枝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邬辞砚诚实地告诉她,“有两种解决方法,第一种,你的功力要非常深厚,在我对你施展这种恶术时,你可以用功力将它挡在身体外面,不让它侵蚀你的记忆。” 温兰枝:“哦……这有点困难,第二种呢?” 邬辞砚道:“人每天要记住的事情非常非常多,今天记住,明天就忘了。但是有一种记忆,是扎了根的,除非摘除神识,否则什么样的恶咒都难以消除。” “哦哦……”温兰枝似懂非懂的点头。 邬辞砚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强忍着笑意继续给她解释,“但是这种扎根的记忆实在是太难了,一辈子可能就那么一点点。” 他学着温兰枝的样子歪头,道:“就比如,我抹去了你的记忆,你可能还会记得我,但只有一点点,比如你只会在吃饭的时候,恍惚想起之前还有个人陪着你吃饭,陪着你说话,但你想不起来这个人的样貌,也想不起来这个人的名字。” 温兰枝消化了一下他的意思,冷哼一声,偏过头,道:“我脑袋可大着呢,我肯定会把你扎根在脑子里的。除非你剜了我的神识,不然别想让我忘了你!” 邬辞砚笑了,没当回事。 不过,他刚才说的话是真的,以后应该也不会对温兰枝下这种恶咒了。 心里空落落又填不满的感觉很痛苦。 没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他还是希望温兰枝永远都记得他。 吃了饭,温兰枝问他要去哪里,他要找的东西真的在那个地方吗? 邬辞砚说他也不确定他要找的那个东西是不是真的在那个地方,先去找找看吧。 傍晚,温兰枝突然问邬辞砚要了纸笔。 邬辞砚问道:“你要纸笔干什么?” 温兰枝道:“你别管,反正我要,你得给我。” “好吧好吧。”邬辞砚出去给她买。 邬辞砚出去以后,温兰枝躺在床上,没什么事干,就一边玩弄着自己的头发,一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邬辞砚”。 她决定,以后没事就念。 就算她的脑子再小,每天念了这么多遍的事情,也能扎根吧。 天色已晚,邬辞砚跑了好几家才买到温兰枝要的纸笔。 晚上,邬辞砚坐在床上做针线活,就像温兰枝说的,卖钱。 温兰枝伏在桌子上,认真地写着什么。 邬辞砚没管她,刚才说想看来着,但温兰枝说什么都不给看。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听到撕拉撕拉的声音,忍不住抬起头。 “你在干什么?”邬辞砚问道。 温兰枝连忙捂住撕下来的那张小纸条。 纸条不大,容量大。 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就知道装了不少东西。 温兰枝把东西整理好,装进自己的荷包,“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就告诉你。” 邬辞砚猜测道:“不会是我的名字吧?你打算让我扎根在你心里?” “才不是!”温兰枝道,“我写那么多遍名字干什么?我相信,凭我的记忆里,完全可以记住你!” “好吧。”邬辞砚把布料和针线递到她面前,“来缝。让我看看你针线活怎么样,能卖多少钱。” 两个人琢磨一阵儿,最后决定,邬辞砚缝复杂的,温兰枝缝简单的,缝完再让邬辞砚收个尾。 温兰枝边缝边唉声叹气,“你觉得咱俩能把本钱赚回来吗?” 邬辞砚放下手里的活计,也跟着叹气,“不知道,先卖吧,卖不出去再想别的方法搞钱。” “诶!”温兰枝看到了放在床头的刀,拿起来,道,“你不能露脸,我可以呀!要不我去街上表演兔子功,卖艺挣钱。” 邬辞砚思索片刻,道:“不行,现在妖界的情况不好,你要是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也被通缉了,咱俩更难过了。” “唔……”温兰枝像是认命一般把脖子垂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我们去抓鬼赚钱吧,就像之前给那个老板……”她抿了抿嘴,意识到自己提起了伤心事。 邬辞砚深色如旧,温兰枝继续说道:“现在妖差不管,很多人家闹鬼闹得都翻天了,我们就一边抓鬼,一边赚钱。一边逃命,一边游山玩水。好不好?” “嗯……”邬辞砚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方案的可行性,“行,我化成别的样子,跟你去抓鬼,应该不会被认出来。” “好耶!”温兰枝扔了绣品就往床上躺。 邬辞砚手疾眼快地去捡,“你小心那针扎着你!” “哦……”温兰枝蹬了两下脚,嘴硬道,“没事的没事的。” 就像温兰枝说的,两个人一边抓鬼一边逃命。 邬辞砚到了飞书上说的目的地,没找到他要的东西。 邬辞砚发现温兰枝几乎每个月都要买纸和墨,问她干什么,她也不说。 她还给自己身上缝了好多大口袋,口袋只留一两个缝隙,就是为了把那些纸条塞进去。 第64章 邬辞砚根本不知道她在干嘛,她好像一个背着一沓符咒的道士。 两个人听说南方的鲜花城要在鲜花盛开的那天放烟花,但是路上为了赚钱多花了一些时间,去的时候,烟花已经没了,花也谢了。 入冬了。 邬辞砚说,到家乡了,想去家乡的湖上泛舟。 但是去的时候,湖结冰了,哪里有船呀。 不过两个人在冰上跑来跑去,跳来跳去,玩得很开心。 邬辞砚逐渐觉得,两个人挺好的,比一个人好。 期间时居传来很多飞书,温兰枝回过一封,说家里有事,实在是难以离开,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等处理完了,她会回去的。不过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处理完。也有可能不回去了。 后来时居频频发来飞书,说她可以帮忙,问她在哪里。 温兰枝不想让她总挂念自己,很长一段时间看着那些飞书发呆,不知道回什么。 邬辞砚看见了,就说,如果有一天我们被抓了,留着那些飞书,是害了时居。 逃命的人不能有家人。 温兰枝知道他说得对,默默看了一晚上那些飞书,全部销毁了,后来时居再来飞书,她都阻隔在外。 时居抚摸着门上的月华咒,是月华给他们孩子的贺礼。 时居还以为孩子诞生的时候,温兰枝能回来呢。 都入冬了,也不见人影。 她不想把这些事说给月华听,她转过头来,发现月华正看着她出神。 时居疑惑。 月华道:“你好像中了恶咒。” “恶咒?”时居拧眉。 月华探了探她的身体,“是,中了恶咒,你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第55章 紫铜洞里传来打砸东西的声音。 大首领烦躁地往外面挪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他们洞主脾气越来越大了,把他们的脾气也带的越来越大了。 大部分时候还好,但是很容易被点燃。 前两天二十二首领开玩笑,说小孩子的脸皱皱的,丑丑的。 洞主突然像烟花一样炸开了,让他滚出去。 四首领挠头,生了孩子的人都这样吗? 时居在房间里团团转,怒不可遏,“半年前,你说天庭有恩旨,要赐我仙缘。但要求我必须化成男相!我答允了。如今你又想用旁的东西来换……换、换……” 她只觉得荒谬,荒谬到说不出口。 她不得已地压低声音,“换义子的身份!月华,亏你说得出口。” 月华道:“我只是想帮你恢复记忆,我是为了你好,如果没有一个正当的名头,我要怎么向天庭讨要?” 时居转过身,推掉桌子上的东西,“那就不要!什么记忆什么执念,有什么好留恋的!我寿命长着呢,在乎那一点记忆吗?” “哎……你不要这么大声,你这么大声地喊出来,知道你不要,就怕旁人有心。”月华叹了口气,意有所指。 “月华!你什么意思!”时居的胳膊开始发抖,她越是用力想要控制,就越是抖得厉害,“你是说我这紫铜洞里,有妖怪心思不正,会窃取你的宝贝!” 月华茫然地抬起头,无辜道:“我没这个意思……” 时居:“你没这个意思!那你是什么意思!” 月华看着她因为生气而发圆的眼睛,悠悠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时居,我想和你好好商量的,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月华放下茶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时居的心像是被锤子敲了一下。 是啊,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 她不记得了。 月华起身,没有理会还没从震惊中出来的时居,离开了这里。 随着石门关上,时居如梦初醒,跌坐在地上。 刚才那些话,真的是她说的吗?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气进去了,泪出来了。 她刚才太情绪化了。 她其实应该答应的,她很想要那个什么玉。 不知道一百首领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她的至交好友现在还活着没有。 她想知道,一百首领,是不是早就已经把她忘了。 南方的客栈。 温兰枝接住空中的雪花,长长呼出一口气,白气在空中盘旋、消散。 时居的孩子应该早就已经生下来了,温兰枝记得当时时居给她的盘缠里还有厚袄子,应该是早就料到了她会在外面待到冬天。 她不介意她走得远,她就怕她不回来。 温兰枝不是不回去,她是回不去。 她转过头,邬辞砚还拿着一沓子飞书,不知道在那里干嘛。 “让你去买热粥暖暖身子,你也不去。”温兰枝坐到他旁边,地上冰凉,她受不住,又站起来了。 邬辞砚抬头。 温兰枝看出他眼里的故作镇静,又蹲下来,柔声问道:“怎么了?” 邬辞砚道:“我跟我朋友,联系不上了。” 温兰枝怔住:“哪、哪个朋友?天上那个?” 邬辞砚点头。 温兰枝:“……那怎么办?” 邬辞砚道:“联系不上,我现在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因为我出事了,我不知道、不知道。” 温兰枝抓住他的手,“我们要去救她吗?” 邬辞砚思索良久,道:“不知道,她全家都是神仙,兄长和亲戚都是主修阵法的九神之一,应该会替她求情……”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虚。 他没把握。 “如果你要去天上救她的话,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温兰枝道。 邬辞砚摇头,“我不知道,也许……这是个陷阱?” “你是说她叛变了?”温兰枝问道。 邬辞砚再次摇头,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我是怕她被囚禁了,天庭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专门等我去救她。” 两个人静默而坐。 邬辞砚继续尝试着联系。 过了一会儿,他道:“她应该还活着,而且没有被控制。我的飞书不是发出去没回应,而是在半途被截断了。” 被截断有两种情况,第一种,主观不想再接这个人的飞书,用法术隔断对方的来路。 另一种,对方法力尽废,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已经没有法力再收到飞书了。 神仙即便是死了,也可以收到飞书,因为身体里的法术还没有完全离开。 邬辞砚大概猜出对方应该是被贬入凡间了。 为什么? 因为他。 温兰枝端着热粥进来的时候,邬辞砚才发觉外面已经天黑了。 他站起来,坐到温兰枝旁边。 温兰枝递给他筷子。 他自嘲一笑,道:“这下我们真的是只有彼此了。” 这条路上,注定是孤家寡人。 温兰枝道:“你说过,曾经你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她跟你说过,无论到了何种境地,只要没死,就还可以坚持。她这样的人,就算被贬入凡间了,应该也会过得很好吧。” 邬辞砚道:“是我害她……” 温兰枝道:“……我知道我不合适说这个话,但如果我不说,你自己可能想不通。我还是想说,我觉得,她肯定不会怪你,毕竟当时选择站在这边的时候,应该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温兰枝道:“她不是为了你赴死,她是为了天下苍生。或许,她心甘情愿。” 她:“只要你别放弃,别自己送死,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她就很高兴。” 邬辞砚终于有了动作,他动了动手指,像乌龟一样,缓慢地挪动着小臂和手腕儿,终于,抓住了筷子。 他将筷子握在手里,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 温兰枝道:“如果你不想吃,就不吃了,我跑一趟,不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正好让我多吃些。” 她话音未落,邬辞砚手里的筷子突然掉了,他抱住温兰枝。 温兰枝没反应过来,下意识躲了一下,结果磕到了下巴。 她强忍着疼,轻轻抚摸邬辞砚的头发。 从前都是她哭,邬辞砚哄她。 她就学着邬辞砚平时哄她的方式,轻轻拍着他。 像拍一个孩子。 邬辞砚道:“我又害死了一个人。” “不是你的错。”温兰枝不厌其烦地道,“是他们。” 温兰枝:“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杀了他们。” 邬辞砚抓住她的手,纠正道:“不是我,是我们。” “我们一起,杀了他们。”邬辞砚道。 温兰枝:“好,我们一起,杀了他们。” 那天,温兰枝不记得两个人是怎么睡着的,好像是邬辞砚先睡着的,她拖着邬辞砚去了床上,给他盖被子,就像照顾小雪芝那样照顾他。 她看了邬辞砚一晚上。 两个人休整了两天。 第65章 第三天,还是要收拾行囊,继续上路。 邬辞砚告诉她,他要找传说中的芩青果。 一边找一边修炼。 不知道是先修炼到可以撕破九神阵法,还是先找到芩青果提高修为。 不知道,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有可能,芩青果就是个传说,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果子。 有可能,等他修炼到可以撕裂阵法的时候,天庭早就想到别的法子对付他了。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两个人只能在大雪中,你拉着我,我扯着你,不停往前走。 也许,前面是地狱。 邬辞砚突然停下来,看向温兰枝。 温兰枝疑惑地“嗯”了一声。 邬辞砚帮她重新戴了下帽子,把她的下半张脸都遮进去。 温兰枝问道:“干什么?” 邬辞砚道:“你太能说了,有点吵。” 温兰枝:“……好啊!你!我还以为你是怕我冷呢!” 邬辞砚笑起来。 他确实是怕她冷,但是话到了嘴边,突然就不想好好说了。 温兰枝捡起两个雪球,扔到他身上,“我砸死你!” 每一个雪球都精准地砸在邬辞砚身上。 两个人边打边闹,边跑边跳。 突然,邬辞砚不跑了,神色凝重地看向温兰枝。 温兰枝还以为又有什么坏人,愣住了,屏住呼吸。 邬辞砚往树后挪了挪,他抬起手,升起一道屏障,挡在自己头顶。 温兰枝下意识抬头。 邬辞砚踹一脚树,雪塌下来,砸在温兰枝身上。 温兰枝:“……” 她飞身向前,一把把邬辞砚扑倒在地。 好了,现在两个人都湿了。 邬辞砚把她推开,温兰枝将就着在雪堆里打了两个滚。 邬辞砚站起来,冲她伸出手,“天色不早了,再找间客栈歇脚吧,或者看看这周围有没有哪家老板需要抓鬼的,休息休息。” 温兰枝搭上他的手,站起来。 两个人嬉嬉笑笑,继续往前走。 邬辞砚越发觉得,这条路,必须有个人陪着。 如果只靠他一个人,他肯定走不下去。 可能半路就放弃了。 说件可笑的事,他从前也想过一脖子吊死,连树都选好了。 慕蓉的一封飞书飞来,说要帮他找芩青果。 现在慕蓉走了,他差一点,就又是一个人了。 一年 两年 三年 …… 两百年过去,他们还在一起。 他们去泛过舟了,虽然当时没有下雨。 也去看过烟花了,不过那场烟花是在荒漠里,没有满城的花开,只有满城的仙人掌和骆驼。 温兰枝好像已经忘了她欠邬辞砚一句“我喜欢你”。 但邬辞砚什么都知道,也不想听她说了。 他:“温兰枝。” 她:“嗯?” 温兰枝正在吃东西,被他一脸凝重地叫了一声,腮帮子都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咀嚼了。 邬辞砚道:“芩青果现身了。” ----------------------- 作者有话说:来晚了来晚了!!!![抱抱][抱抱][抱抱][抱抱] 第56章 快三百年了,温兰枝已经快三百年没有听邬辞砚提起芩青果了。 她差点以为去各个地方流浪,就是两个人的生活方式,差点忘了,还有重要的人没杀。 邬辞砚是昨天晚上听到几个路过的道士说的。 他上去问了几句。 芩青果出现在仙岳山上,邬辞砚和温兰枝距离仙岳山不远,几个道士也是要往那边去,去拿芩青果。 如今消息刚传到这边来,还没往更远的地方传,他们离得近,早去早好,等消息传开了,各个流派的修仙道人怕是都要来凑热闹,到时候就不好拿了。 邬辞砚说完,两个人都面面相觑。 他们心里都想着同一件事:有诈! 温兰枝道:“咱们半年前,才在熙熙湖附近掀起了一次风波,留下了踪迹,结果芩青果就出现了,还离我们这么近……” 邬辞砚:“……万一是真的呢?” 他没什么底气,说话声音比较小。 温兰枝问道:“一定要冒这个险吗?” 邬辞砚道:“即便是天庭布阵,只要我不在阵眼,我就完全可以逃脱。” 温兰枝道:“万一他们加强阵法了呢?” 邬辞砚道:“我也从来没有停歇过,和三百年前相比,我也进步了不少。” 温兰枝蹙眉,不想再接这个话。 她还是觉得,风险太大了。 邬辞砚道:“我们东躲西藏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什么要放弃,万一是真的呢?万一不轨之人拿到,去天上帮着神仙,我们不就更没希望了?” 温兰枝道:“但万一他们就是拿准了你一定会去,怎么办?” 邬辞砚道:“他们没有把握一定能抓到我的。” 温兰枝还要说什么,邬辞砚打断她:“就算这次,我真的被抓到了,我也认了。” 温兰枝掰手指的动作停下,板起脸,明知故问道:“什么意思?” 邬辞砚道:“如果这次也是假的,那就说明,这世上根本没什么芩青果,这就是个传说!不可能有!” 他站起身,动作急促,掀翻了凳子,他局促地看了一眼有些被吓到的温兰枝,手在凳子和温兰枝之间徘徊。 他收回手,背过身去,道:“没有芩青果,我们根本打败不了神仙!三百年的通缉犯,我真的当够了!不如让他们杀了我算了!妖界就这样了,永远都这样了!” 温兰枝也站起来,“就算没有芩青果,你也只差一点点就能突破九神阵法,我们为什么不能再试试呢?” “试试,试试!我们永远都在路上!”邬辞砚情绪有些激动,他布下屏障,道,“你看,你看,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连大声说话都不能!三百年,不知道还有多少个三百年!” 温兰枝道:“就算六百年、一千年又怎么样!也许,再过三百年,又有一个邬辞砚,到时候你和他一起,还怕掀不翻天庭吗?” 邬辞砚深吸一口气,想冷静下来。 他压低声音,却压不下胸腔的激动,道:“全世界的道人都在过去,这次说不定是真的。” 他看向温兰枝,上前两步,扶住她的手肘,道:“兰兰,我知道,这很有可能是个陷阱,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我都要去看看。” 温兰枝正要点头,又听他说:“可我不想你陪我一起送死。” 温兰枝垂下的头突然抬起来,“你什么意思?” 邬辞砚道:“兰兰,你还有很多年头可以活,你不是通缉犯,也没人知道你经常和我一起。保险起见,你改了名,我给你换身皮相,你回茶铺、沁安山,都可以,你别……” 温兰枝一把推开他,拒绝了他的怀抱,“你胡说什么!” 温兰枝道:“邬辞砚!我告诉你!我等会儿就拿刀把‘找芩青果’几个字刻在我胳膊上,你把我赶走,抹除我的记忆,我也一样要去仙岳山。你被俘虏,我也一样被俘虏,只不过可能不在一个地方关着。你过不好,我也一样过不好!你要想我好好的,你就想办法别被抓。” 她说完,夺门而出。 邬辞砚连忙放了个追踪术跟着她,温兰枝没有反抗。 两个人说好了,无论多生气,都得让对方知道自己在哪。 特殊时期,逃难时分,不能吵太久的架。 她们两个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小约定,太多了,多得他们两个都不太记得。 之前有一次,温兰枝喝醉的时候沐浴,睡着了,差点溺死在里面。两个人小吵了一架后,说好,沐浴的时候不准把门关实。 但遵守了几次以后,门照样关实了。 后来两个人虽然都记得,但都以为对方不记得了,也不好意思提,就这么过去了。 温兰枝出去后没多久,就带着热乎乎的烙饼回来了。 她勉为其难地递了一个给邬辞砚,道:“反正你要是想去就去,但是、必须!带上我!” 邬辞砚接过,笑道:“是我不对,我听到芩青果,太着急了。不过,我们确实不能说去就去了。” 温兰枝问道:“要用法术改变一下样貌吗?” 邬辞砚咬了两口烙饼,道:“太容易被拆穿了,有风险,去鬼界吧,去想办法弄个皮囊。” 温兰枝道:“去一趟鬼界可麻烦呢,你不怕回来的时候,芩青果已经没了?” 邬辞砚道:“唉,那就……认命吧。” 他不可能拉着温兰枝去送死。 天上的神仙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这些年,他想尽办法,想先杀九神的其中之一,从未得手过。 难啊,难啊。 两个人说干就干。 第66章 第二天,就已经到了熙熙湖了。 人妖鬼三界交界处,人员混杂。 对邬辞砚来说,伪装成鬼,或者给看守的天兵下个迷惑咒还是很简单的。 就算被发现了,九神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他闹个乱子,去把皮囊买了,等九神回来的时候,他早就去无踪了。 温兰枝觉得这片湖很好看,想坐一下那个船。 其实之前来坐过了,但当时是夏天,现在是秋天。 不一样的。 她看了看,不太好说。 毕竟现在买皮囊才是要紧事。 邬辞砚道:“我们去坐船吧。” 温兰枝道:“鬼界入口不在对岸啊,过去了还得过来。” 邬辞砚道:“无妨,万一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泛舟湖上了呢?” 温兰枝一愣,只当他是在开玩笑,强颜欢笑道:“怎么会?等你拿了芩青果,不得再请我坐一次船吗?” 两个人已经上船了,邬辞砚多给了些银两,要求把船停在湖中央,不用急着渡到岸边。 两个人相对无言,温兰枝无聊,就用手戳着湖水。 “温兰枝。”邬辞砚突然叫道。 温兰枝“嗯”一声,她心情有些不太好,没有像往常那样笑着回过头来。 邬辞砚道:“如果我们其中,死了一个呢。” 温兰枝:“……” 她故作轻松,笑道:“胡说什么。” “我认真的。”邬辞砚道,“我们必须面对这个现实,我们有可能都活着,也有可能都死了,也有可能……一死一活。” 温兰枝转过头来,收起笑颜,道:“如果我说,你死了,我也会好好活下去,你会不会牺牲掉自己活下去的机会,保我?” 她看邬辞砚犹豫,又问道:“如果我们两个人都活下去的概率只有三成,但是死一保一的把握有十成,你会不会为了让我活下去,放弃那三成?” 邬辞砚垂眸,你问他,他真的不知道。 选择都是当下做的,这种事,真的无法提前说好。 温兰枝道:“如果你死了,我会好好活下去。” 邬辞砚听到这句话,像是松了口气。 “但是。”温兰枝话锋一转,“我得确定你死了,我才会好好活下去。只要你活着,或者可能活着,我都一定会去救你,就算你活着的可能只有一成,我也一定会去确认一下。没有亲眼看到你的尸体,我一定!会!去找你!别想丢下我!” 她仰着脸,眼睛里噙着泪,她又撇过头去,把眼泪滴到水里,不想让邬辞砚看见。 她还有话没说完,又转过头来,道:“邬辞砚,你要好好活着。万一、万一你死了以后,我被天庭抓走了怎么办,万一你死了以后我过得不好怎么办?三百年过去,我怎么知道雪芝还在不在那里,我怎么知道那间茶铺是不是被租给别人了?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时居还怨不怨我,万一我回去,她第一件事就是砍我的头怎么办?” “邬辞砚。没有你,我可能过不好。”温兰枝哭道,“我早就习惯了两个人,你陪我的时间,比任何人都要久。” “好。”邬辞砚抓住她的手,“我答应你,只要能活着,我一定好好活着,如果你遇到危险了,我就去救你。” 温兰枝背过脸去,擦干了眼泪,想笑着安慰他几句,笑不出来,只好哭着安慰:“别这么悲观,万一仙岳山上的真的是芩青果呢?说不定这次是真的,毕竟三百年了,要是真的有这个东西,肯定会现身的。” 邬辞砚笑出来了,道:“要真的有,我吃了,告诉你什么味道。” 温兰枝还在哭,邬辞砚给她擦干净眼泪。 他道:“刚才的话,我也一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你还有一丝生还的可能,我都会去救你。” ----------------------- 作者有话说:回忆快完了 第57章 两个人很快搞到了皮囊,温兰枝说,以防万一,不如换一身女皮囊。 邬辞砚应了。 温兰枝一路都在笑,弯弯的眼睛里泛着好看的水光。 邬辞砚无奈道:“你在笑什么?” 温兰枝随手采下一朵芙蓉花,“你蹲下来。” 邬辞砚蹲下来,温兰枝把花簪到他头上,“这样好看多了。” 邬辞砚也采下一朵,戴在温兰枝头上。 温兰枝流浪途中,常常懒得梳头,披头散发的,但今天,她梳了一个很好看的发髻,就为了配邬辞砚那头乌黑亮丽的美发。 温兰枝拉着邬辞砚,转了个圈,叫道:“姐姐。” 邬辞砚被这个称呼逗笑了,应和道:“妹妹。” “妹妹在呢。”温兰枝搂住他的脖子,“姐姐抱抱我呗。” “别闹了。”邬辞砚被她突然的亲密弄得手足无措,轻柔地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到旁边。 邬辞砚的声音低沉,平时说这话的时候,听起来无奈更多。 “姐姐”的声音温和柔软,他很少用女声,又带着几分不自在,听着像是害羞。 温兰枝愈发闹起来,撩拨他额前的碎发,点他的嘴唇,用小拇指误触他的耳垂。 邬辞砚好笑地一遍遍推开她,知道她是故意的,又不好说什么。 温兰枝道:“我是不是你这辈子见过最最最最最——最美的妹妹。” “是是是。”邬辞砚搂着她的腰,两个人歪歪扭扭地上山,“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最最最最——最美的妹妹。好妹妹,你饶了我,别闹了。” 温兰枝笑着蹦跶开了。 “姐姐。”温兰枝叫道。 “嗯?”邬辞砚应道。 温兰枝道:“我都没看过你本体是什么样的。” 邬辞砚道:“我啊……你想象一下蚯蚓,想象成白色的,带鳞片,然后很大,牙齿比你整个人都大,大概就那样吧。” 温兰枝:“……什么蚯蚓啊。”蚯蚓丑死了。 她说完,连忙住嘴了,妖怪不能歧视妖怪,今天来到这里的,说不定就有蚯蚓。 邬辞砚笑了,道:“没点地方,我腾挪不开。” 温兰枝问道:“漂亮吗?” 邬辞砚道:“什么?” 温兰枝又重复了一遍,“你的本体,漂亮吗?” 邬辞砚自信道:“漂亮啊,可好看了,如果有机会,让你看看。” 温兰枝道:“好呀。” 仙岳山风景迤逦,长着温兰枝从前连见都没见过的果子、花草。 真像是能长出芩青果的地方。 温兰枝突然感觉他们以前真是找错方向了,就该多来仙山找找嘛。 这种传说里的东西,要说哪里最可能有,那肯定是神仙地界呀。 邬辞砚摘下一朵花,道:“张嘴。” 温兰枝一边玩笑似的说了句“你要毒死我吗”,一边仰头,把嘴张大。 邬辞砚把花里的水倒在她嘴里。 温兰枝喝下去,舔舔嘴唇,“甜的。” 邬辞砚道:“这是仙露花,可以用来泡水喝。” 温兰枝道:“那我们多采些?哎呀,要是带个篮子来就好了。” 邬辞砚拉住她的手,道:“回来再采。” “好呀。”温兰枝道,“到时候用树枝编一个,诶,你知道小鸟筑巢吗?我之前有个小鸟朋友,教过我怎么用树枝编篮子,她说她们做巢更复杂一些,我用不到,教我编编篮子就行了。” 邬辞砚笑着帮她整了整快被风吹掉的花,没说话。 山很高,温兰枝一点儿都不觉得累。 她觉得邬辞砚好厉害呀,怎么什么花都认识,什么动物都见过。 这山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东西。 要是山高不见顶就好了,两个人可以在这里一直走下去。 突然,邬辞砚拉住了温兰枝的手。 “嗯?”温兰枝看向他。 邬辞砚道:“我们下山去吧。” “为什么?”温兰枝问道。 邬辞砚道:“我这人向来想一出是一出。你说我这么厉害,我可不可以,离开妖界,找个小村庄,做几千年的凡人,就咱们两个,是不是也不错。” 温兰枝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我们下山吧。”邬辞砚的声音带着颤抖,“去过我们的日子吧。” 那声“好”卡在嗓子眼,差一点就说出来了,面前的邬辞砚突然消散了,手里握住的手突然变成了一截儿枯枝。 远处,又出现一个邬辞砚,他正背对着温兰枝,在研究花木。 他指着面前的花,道:“你看,这个花有致幻的效果。” 温兰枝醒过神儿来,刚才是幻觉。 邬辞砚看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看到什么了?怎么快哭了?” 温兰枝摇头,道:“没什么。” “那继续走吧。”邬辞砚拉住她的手。 温兰枝把“我们下山吧”那句话吞回肚子里,都到这里了,算了,上去吧。 第67章 温兰枝知道,邬辞砚如果想离开妖界,找个小村庄好好过日子,对他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但他不愿意。 他的灭族仇人还活得好好的,他怎么能安然入睡? 变天了。 温兰枝抬头,看着层层叠叠的乌云,吞了下口水。 一条青龙浮出云层,在山顶盘旋几圈。 好美。 温兰枝还沉浸在“玉龙天际绕”的动心骇目中,邬辞砚已经抓着她的手往人群相反的方向去了。 温兰枝懵懵的,邬辞砚道:“下山。” 温兰枝问道:“为什么?” 邬辞砚道:“那是天庭的龙,只听天庭调遣。” 他话音刚落,从天上降下一道遮天蔽日的圆盘,它来得突然又仓促,众人根本回不过神来,还以为是芩青果出世的祥瑞之兆。 直到圆盘降下来,碾死了山顶的妖怪,碾碎了那个拿着“芩青果”的胳膊,众人才反应过来。这是个要人命的屏障! 众人惊叫着,忙四下逃窜。 下山?来不及了。 邬辞砚放了个屏障出去,将圆盘抵住,拉着温兰枝,躲进了山洞里。 圆盘停了,天上,传来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邬辞砚!是邬辞砚!我就知道他会来!真是不负本将军所望!” 秦锋说完,看向身后的月华,“月华,快布阵!” 月华拱手,道:“秦将军,现在布阵,这些妖怪道人也活不成了。” “谁管他们!”秦锋不耐烦道,“抓了邬辞砚,死些人又算什么!月华上神,宁错杀,不放过啊。” 月华:“……不行。” 他握拳,对秦锋怒目而视,“妖怪也就罢了,这还有凡人。我们作为神仙,断不能伤害凡人,否则,如何对得起你我上神的名号!” 秦锋翻了个白眼,他知道月华最是迂腐,“好!那我们就等等!” 他大声喊道:“邬辞砚!我们已经封山了!我知道你有本事把山打开口子,跑出去。但你放心,这山里的其他人,一个都跑不掉!不过嘛,本着慈悲之心,只要你出来,我们就放了其他人!” 秦锋:“你大可去苟且偷生!就让这些妖怪替你死吧!” 道士们惊慌失措,天下谁人不识邬辞砚?不就是那个妖怪吗? 这群妖怪,害得他们也跟着受罪,真是罪不可恕! “呸!我们愿意替邬辞砚死!”妖群中,不知道谁开口了。 他指着天,破口大骂:“王八羔子!你们天庭是什么东西!也配说大慈大悲!” “就是!”他旁边的妖怪也跟着骂,“我们早就受够了!” “受够了!” “死又如何!决定来取芩青果的时候,我就没想活着回去!” 那个妖怪爬上石头,站得高高的,大喊:“大家刚才都看到了!天上的那帮神仙要杀我们!是邬辞砚施法救了我们!” “对!是他!我看见了!” “除了他!谁有本事截天庭的屏障!” 那个妖怪又道:“我们死不足惜,妖界的英雄不能死!要有人去救妖界!” “是!留着邬辞砚!不怕没柴烧!” “死了就死了,我早就跟我老娘吃过最后一顿饭了!” “呸!你们想死,我们不想跟你们死!”旁边的道士气得吹胡子瞪眼。 站在石头上的妖怪看着他,挑衅道:“那你去把天上那群神仙弄死啊!他们死了我们就能出去了!” 那道士指着石头上的妖怪,气得手都在发抖。 一道雷劈下来。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石头上的妖怪倒下来,他死的时候,还张着嘴,哈哈大笑着。 秦锋挥了挥手:“妖言惑众,不自量力。” 又一个妖怪爬上了石头,一个又一个的妖怪爬上了石头。 “邬辞砚……”温兰枝抓住他的手,“你走吧,我留在这里陪他们。让我也做一次英雄。” “温兰枝。”邬辞砚已经剥下了假皮,露出真容,“刚才又有一个人为我死了。” “因为你是英雄。”温兰枝道,“他们都相信,你会拯救妖界,一次失误不要紧,你还有以后。” 邬辞砚:“不,温兰枝,如果这么多人,这么多妖都为我死了,我就不是英雄了,我是一个苟且偷生的通缉犯。” “好。”温兰枝顷刻做出了决定,“我们去救他们。” 邬辞砚摇头,他缓缓放开温兰枝的手,“你要跟他们一起下山,温兰枝,你要活下去。” “我说过,我要和你同生共死的。”温兰枝小跑两步,再次抓住他的手腕儿。 雷声滚滚,外面,又有人倒下去了。 邬辞砚把她的手推下去,道:“可如果你不记得我,是不是就不用和我同生共死了?” 温兰枝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了,她放开他,坚决不让他有机会对自己施法:“你骗我?你骗我!你说过不会对我用那个法术的!” 邬辞砚哽咽到几乎发不出声音,“我这人,向来言而无信的。” 他步步向前,将温兰枝逼到无路可退,伸出颤抖的手臂,拍上温兰枝的肩,这肯定,是他今生最后一次触碰她了,“温兰枝,我走了,不能再有人因我而死了。” 温兰枝的喉咙好痛,她说不出话,她走不动路,她跌倒在地,跪着,匍匐着,向前爬,想要在彻底失忆前把他紧紧攥在手里。 但是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她看不清了,抓不住了。 她能感受到所有的记忆在流逝。 好痛苦。 邬辞砚道:“很快就不痛了,你记着,你要……回去温城,你要忘了邬辞砚,你要去找雪芝。” 只要能忘了,就再也不会痛了。 温兰枝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跟着念出声,“我要、回去……温城……” 邬辞砚的心被撕开,他感到耳鸣。 他仰头,咒术已成,他不能再让温兰枝看见他。 不能再让她记着自己。 他转身走了。 温兰枝还在念着他的最后一句话,“我要、回去……温城……我要、记得……我要记得……邬辞砚……” 她用最后一点意识,篡改了邬辞砚的咒术。 她法术不精,只能篡改一点。 但是一点就够了。 “我要、记得……邬辞砚……” 第58章 温兰枝醒来的时候在一间屋子里,她头痛欲裂。 她捂着脑袋,一副宿醉的模样。 “姑娘,你醒啦!”大娘进来,“快喝杯热水。” “我在哪?”温兰枝看着陌生的房间,疑惑道。 她记得她去仙山上找芩青果,后来神仙来了,要屠杀他们。 她被推搡着往山下挤,可是仙山周围的屏障并没有开。 她回过头,看到一条白色的巨蛇在和青龙缠斗,青龙的爪子划破了白色的鳞片,红色的鲜血挂在身上,十分刺目。 不过青蛇也没讨到好,它的一只爪子被扯掉了。 九神降下阵法,青龙抽身,而白蛇已经被引到阵法中央,跑不掉了。 他突然,爆发出了强烈的妖力,但并不是朝着九神阵法去的,而是朝着仙山周遭的屏障去的。 屏障被震碎了,他们逃出去了,但是白蛇已经没有机会再逃出去了。 她看着那条白蛇,白蛇已经放弃了挣扎,一直朝着她的方向看。 他们好像对视上了,白蛇一直看着她,她的心像是被深深扎了一刀,不知道为什么。 她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去了,她想去救白蛇。 好多妖怪也跟着她,他们都想去救白蛇。他们告诉她,那是邬辞砚。 “邬辞砚……”温兰枝记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像是刻在心头上的,每念一遍,伤口就渗出一点血。 邬辞砚又爆发出一次妖力,似乎是在做垂死挣扎。 他再次爆发出的妖力依然没有震破九神阵法,却化作了一场风,将所有人推出了仙岳山。 温兰枝被风推出来,撞在树上,晕过去了。 醒来就在这里了。 “这是我家。”大娘笑着解释道,“我出去采药的时候把你捡回来了,你就在我这儿好好休息。你家在哪里呀?你还记得吗?” “我家……”温兰枝一时说不上来,她记得她流浪了三百年,哪里是她的家。 但是她不记得她为什么流浪。 一个念头闪过,一闪而过,却被她牢牢抓住,“我要回……温城,我要找雪芝,我要记得……”邬辞砚。 “温城啊……”大娘思索道,“那可巧了,咱们这儿,就在温城隔壁,姑娘会骑马吗?我家里有一头驴,先借给姑娘回家去吧。” “借?我给您钱吧。”温兰枝伸手去摸荷包,在摸到荷包之前,先摸到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她一怔,她不记得自己有这个钱袋子。 第68章 她拿出来,里面全都是值钱的珠宝,只有零星的碎银子。 “哎呦,还是个富家小姐。”大娘笑起来,她要是把这个小姐平安送回去了,说不定还能拿到赏钱。 温兰枝不记得她有这个钱袋子。她把钱袋子收起来,继续伸手去摸荷包,荷包也是鼓鼓囊囊的。 她倒出荷包里所有的金银,捧着,递给大娘,“劳烦大娘帮我买一匹马。” “好。”大娘接过,道,“那姑娘再休息休息,我今天晚上就给姑娘把马准备好,姑娘想什么时候出发都可以。” “大娘。”温兰枝叫住她。 “怎么啦?”大娘一边数着手里的钱,一边问道。她笑得很开心,她的脸圆圆的,笑起来,像一个圆鼓鼓的包子。 温兰枝问道:“你知道邬辞砚怎么样了吗?” 大娘一顿,面上的笑容僵住,过了一会儿,她道:“他死了。” 温兰枝身体僵住。 大娘出去了。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温兰枝终于消化了那三个字。 她的胃好痛,她不得不蜷起身体。 她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胃,只觉得有一只大手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摁住了。 好痛…… 好痛! 她躺在床上,感觉自己病了。 这场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直到第二天上马的时候,她都无精打采,面容发白。 大娘给她准备的饭食她一口没吃。 她慢悠悠地在街上游荡,路过一家馄饨铺。 她喜欢吃馄饨,每次路过都要买一碗。 她习惯性地下马,进店,点了一碗馄饨。 馄饨冒着热气,她尝了一口。 “嗯!好吃。”她好像找回了一点魂魄,像往常一样喋喋不休,“这家馅厚皮薄,而且遇到这种有素馅儿的店真的很难得,你尝……” 温兰枝转过头,身边空无一人。 她不是一直一个人吗? 她一直一个人,为什么下意识地要说些什么。 她这么喜欢自言自语吗? 她都没意识到。 她仰头看天。 我不是一直一个人吗? 不是吗? 为什么我觉得……好像……不是? 她骑上马,马颠簸了一下,一张纸从衣服口袋里掉出来。 温兰枝下意识伸手去抓,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有很多大口袋,但都没有开口,只有一个小缝隙可以把东西塞进去。 她翻过纸条:哎呀!我为什么总忘了跟邬辞砚说“我喜欢你”,明明今天的烟花就很合适嘛!下次一定记得!一定记得! 她下马,随便找了一家客栈。 客栈老板看了一眼她放在外面连拴也不拴一下的马,挑眉,想叫住她,但看她失魂落魄的,还是算了。他自己出去把马拴起来了。 温兰枝到房间里,慌忙撕开口袋,里面的纸都皱皱巴巴的,她小心翼翼地打开。 “今天的馄饨一点都不好吃,原来是邬辞砚故意在馄饨里放了辣椒!明天报复回去!” “堆雪人的时候要是没有邬辞砚偷袭我,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邬辞砚今天给我买了特别特别好看的发簪,白蛇样式的哦!” …… 她看了好久好久,看到太阳落山,看到月亮当空,看到天空泛起鱼肚白,看到太阳正当头。 她还没看完。 但她看到了最重要的一封:失忆后的温兰枝,你知道我为什么每天穿着这身衣服吗?你知道为什么衣服脏了我只用法术清理干净,从来不用水洗吗?(你放心,知道你爱干净,法术清洗完比水洗更干净,不要嫌弃曾经的你),因为我希望你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记得邬辞砚,你要记得你是两个人,你不是一个人。无论你还记不记得他,你都要去救他!你必须去救他!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口袋里所有的纸张都是一条一条被撕下来的,只有这封信是一整张的,而且还有信封包裹着。 应该是希望她在打开口袋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这封。 温兰枝嗓子很痛,但哭不出来。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太阳,她只知道,她还欠邬辞砚一声我喜欢你。 她起身,出门去。 “诶,姑娘!”店家看到她,慌忙叫住,“你要退房吗?你的马不要了?” 温兰枝反应迟钝,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哦对,您看见我的马了吗?” 店家无语地抿了下唇,让人去给她把马牵出来了。 “谢谢。”温兰枝道。 她骑上马,赶赴温城。 这次,她有了明确的目的地,行动起来犹如冬风,快而厉,不再像昨天那般,好像一个没有脚的游魂。 在做所有的事情之前,她确实应该先回一趟温城。 既然风把她送到这里,那她就借着风,去看最后一眼曾经的茶铺。 三百年,温城的变化挺大的,尤其是刚进城的那个地方。 她原本想着,进茶铺喝杯茶,顺便和雪芝说几句话。 但曾经的茶铺,已经变成有三层高的茶楼,朱阁青楼,雕梁画栋。 她摸了摸钱袋子,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这是邬辞砚的钱袋子。 她不想花这些钱,她想等找到邬辞砚后,完璧归赵。 一个小孩从茶楼里走出来。 温兰枝一怔,这不是雪芝。 小孩儿笑盈盈地看着她,道:“客官,喝茶吗?里面请!” 温兰枝神色凝重,问道:“雪芝呢?” “雪芝?你说我师父吗?”小孩疑惑道,“我师父在楼上休息呢,您要见他吗?敢问客官贵姓,我上去通报。” 温兰枝笑了,“不用了。”她只要知道雪芝安好就行了。 小孩问道:“您是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帮忙转达。” 温兰枝道:“也没什么事,我三百年前偶然路过,和你师父闲聊过几句,不过三百年过去,你师父不一定记得我了。” 小孩道:“诶!我师父记性可好了!客官稍后,我现在就去通报!” “不……”温兰枝话音未落,小孩已经跑上楼了。 温兰枝随便望了一眼,茶楼里客人很多,里面帮工的伙计不少。 她上马,转身,疾驰而去。 她在天上没什么人脉,但是,她想到了一个可以上天庭的办法! 她转身到温城最大的神庙,她去的时候,还是白天,正是香火最旺的时候。 “出去!”她拿着剑,看着正在跪拜的两个妖怪。 两个妖怪怔住。 温兰枝又喊了一遍:“出去!” 不止是他们两个出去了,周围的妖怪,都慌忙退开。 温兰枝点燃准备好的火把,点燃了供桌上的桌布。 周围出现惊呼声。 眼看着火势越来越大,神庙中的妖怪全都慌忙逃窜而出,顺便去报了官。 温兰枝把火把一扔,转身,准备去烧下一座神庙。 脚步声响起,官兵到来,围住了整间神庙。 温兰枝拿出剑,看着为首的人,道:“想拦我,那就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为首的人道:“我们拦不住你,还有天兵来拦你,天兵拦不住你,还有上神来拦你!” 他:“邬辞砚都杀了,还杀不了你吗?” 温兰枝歪头,笑道:“好啊,那让他们来拦我啊。求之不得。” 她提剑,劈上去。 ----------------------- 作者有话说:咱们的整体基调是甜文,就这几章有点坎坷,很快就过去啦!!!回忆快结束了,马上要甜起来啦!!! 第59章 雪芝听到“姑娘”“三百年前”之类的字眼,立刻从茶楼二楼一跃而下,但什么都没看到。 他回去没多久,又听说温城最大的神庙被烧了。 他犹豫片刻,拿上师父的剑就出去了。 “师父你去哪?”端着茶的小徒弟问道。 雪芝道:“去找你师祖。” 雪芝随便挑了一匹马,朝着烟最大的地方赶过去。 其实他也不确定,他就是隐隐有猜测。 师父回来,如果不是为了见他,那就是另有大事。 师父的大事他不清楚,但是师父进城的当天,神庙就起火了。 这也太巧了点。 他怀疑,师父这次回来,就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可师父到了门口,站在三层高的茶楼前,又踌躇不敢进去,怕进去看到他了,不知如何面对。 火场外是慌乱逃窜的官兵,还有忙着救火的百姓。 雪芝随便拉住一个官兵,他注意到他肩膀上的血迹,不是烫伤,像是刀剑刺破,“里面的人呢?” 官兵道:“都跑了。” 雪芝问道:“我是问那个放火的姑娘!” 官兵看他提剑而来,气质不凡,还以为是哪里的官大人,忙答道:“回大人的话,那是个厉害家伙,一柄剑在她手上被玩出花来了,我们兄弟实在是敌不过啊,并非……” 第69章 “我问人呢!”雪芝急切道。 官兵道:“被被被……被天兵带走了啊。” 雪芝手上的劲儿渐渐褪去,他放开了官兵,转身要往火场里去。 “师父!师父!”小徒弟骑马赶来。 雪芝回头,手被慌慌赶来的小徒弟牵住。 小徒弟好奇道:“师父,师祖在哪啊?我们带师祖回家吧?” 雪芝探头,往火场里看了一眼,终究没有再去送死。 他握紧小徒弟的手,道:“走吧,回家。” 温兰枝看过太多人因为说错话被绑上天,今天终于轮到自己了。 她眼睛上的布被扯掉,她呸一口啐上去。 接着被甩了一巴掌。 她脑袋发晕,眼睛转了半天,才定格在那个大肚子守护神身上。 守护神道:“如果只是说错话,砍头就行了。重来一世,还有做人的机会。但是你……” 他顿了顿,眉头一皱,道:“罪大恶极。” 温兰枝嗓子好痛,说不出话。 守护神道:“所以,我让人把你带到这里,处以极刑,魂飞魄散。” 温兰枝扯了下嘴角,道:“不亏,我杀了你二十多个天兵呢。” “那正好,用你的魂魄来慰藉他们。”守护神伸手,一根细长的鞭子被递到他手上,“别看这东西细如柳枝,一鞭子下去,就能打散你的魂魄,三鞭子下去,就叫你魂飞魄散。” “才三鞭子。”温兰枝两只手被捆得好疼,她小幅度地转动,想活动一下,“不就是三鞭子的事,我巴不得赶紧死了。但我死了,你不就失去了一个邀功的机会……” “呃……”一鞭子打下来,打在魂魄上,连血都看不见。 温兰枝的舌尖被咬出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忍住这声痛呼,可身体却止不住地颤抖,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鸽子,拼命扑扇着翅膀。她想佯装无事,面上扭曲的神情却出卖了她。 但她还要说……她必须要说,在魂飞魄散前说,她现在还不能死,她要去救邬辞砚。 她道:“我是邬辞砚的娘子。你不想……把我献给天庭邀功吗?” 她身上的许多器官都失去知觉,舌尖的血流到下巴也没察觉出来,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好。 守护神不急着打死她,道:“邬辞砚都死了,他娘子还有什么重要的。” “死了吗?”温兰枝喃喃道。 她不信。 温兰枝道:“你觉得没什么重要的,天庭不一定这么觉得。” “呵!”守护神举起胳膊,要抽下第二鞭子。 突然,他僵住了,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且慢!”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他说完,解开了守护神身上的定身术,“得罪,我听说大人这里,来了个叫温兰枝的?” 守护神放下鞭子,露出笑颜,“怎么?小齐将军也好奇这温兰枝是何方神圣,特来看看?” 齐岳封道:“大人说笑了,我哪有那么闲,是秦锋将军命我来提人。” 守护神慌忙道:“怎么?秦将军也知道了?” 齐岳封道:“大人放心,秦将军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听说这位温姑娘,是邬辞砚的娘子,秦将军大发慈悲,想让两个人死在一块儿。” “哦哦!”守护神忙招手,示意下属将温兰枝解下,“秦将军慈悲,我这就派人将这歹徒押解上天庭。” “不必了。”齐岳封道,“我带去就行了。” 他转过头,发现温兰枝正死死盯着他,两颗眼珠像是在鲜血里浸染过。 “你是……”温兰枝认得他。 她咽下了另一半没出口的话,怕给他招惹麻烦。 齐岳封已经想好了后面的应答之词,却没想到,温兰枝压根儿没说。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液,压住嗓子里的哽咽,道:“人我带走了。” “小齐将军,请。”妖界守护神道。 齐岳封并没有念及曾经的情谊放了她,直接将她带上天庭。 意料之中,毕竟都多久没见了。 温兰枝也不想因为自己,害得对方丢了这个职位。 只当不认识吧。 云层托着两个人往更高更远的地方去,云飞得很慢、很缓。 温兰枝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岳……齐岳封,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齐岳封转过头来,发现她没有在看自己,有些失望,道:“不怎么好,我不得将军看重,也没有可以贿赂的东西。” 温兰枝“哦”了一声。 齐岳封道:“其实我刚升上来的时候,天帝赐给过我一件凤凰羽做成的披风,我一直收藏着,今天为了见你,我把它给秦将军了,我还请他喝了酒,希望他给我一个立功表现的机会。” 温兰枝又“哦”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齐岳封递给她手帕。 温兰枝怔怔地看着手帕。 齐岳封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温兰枝跟着他的动作,摸上自己的脸颊,湿湿的。 都哭成这样了,她一点没察觉。 她推开了帕子,“别让我玷污了将军的东西。” 齐岳封看着被推回来的帕子,收起来了。 能在这里碰到故人,温兰枝意外大过惊喜。 在收养雪芝之前,温兰枝还收养过一个孩子,两个人一起流浪过一段时间,他叫齐死回生,因为他们家里人希望他能永远好好活着,但这个名字太奇怪了,温兰枝就花了点钱,找教书先生给改掉了,改成了齐岳封。 原本是山峰的峰,温兰枝记错了,好几次写都写成了“封”,小孩子迁就她,说“那就叫齐岳封吧,反正差不多”。 后来,两个人定居在温城了,定居温城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温城的温和温兰枝的温是同一个温,听上去,温兰枝能当城主。 小孩子喜欢剑术,也有天赋,学得很快,温兰枝的剑术已经不够他学的了,他不想止步于此,就背起行囊,上山拜师了。 再后来的事情,温兰枝也不知道了。 她最后看了齐岳封一眼,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 她仰头,看到远处高耸的大门。 她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齐岳封问道:“什么?” 温兰枝:“让我和邬辞砚死在一起。” 齐岳封摇头。 云层又慢了许多。 过了很久,他还是忍不住说了,“阿姐,我希望你活着。” 温兰枝嗤笑出声:“可你阿姐不想活了。” 齐岳封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再见面,他想和阿姐多说说话,多说一句,再多说一句。 他想告诉阿姐,无论如何,他都会保阿姐活下来。 他想劝阿姐离开天庭,回去好好活着。 他会拿出所有的积蓄给阿姐,他以后还会好好贿赂秦将军,会把官职做好,会做成很大很大的神仙,大到可以庇护阿姐,可以让阿姐每天高兴。 可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 他怕阿姐问他这三百年来失踪的原因。 也怕阿姐心里还不原谅他。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颗丹药,“固魂丹。” 温兰枝看了一眼,再次推开,“将军还是让我死得快点吧。” 齐岳封虚虚压着她进天庭,想做个押送的样子,又怕她痛。 刚进秦锋宫,刚看到座上的人,温兰枝便转身抽出齐岳封腰间的剑,用尽全身力气向秦锋刺去。 还没等碰到秦锋,就被旁边的下属挑开了。 她现在连魂魄都不稳,哪能拿得稳剑。 “齐岳封!你要谋反吗!”下属气道。 齐岳封慌忙单膝跪下请罪,“将军恕罪,是属下没注意,差点让这……孽畜……伤了将军……” “诶——”秦锋站起身来,“这不是小齐将军的错。小齐将军第一天当差,难免有所疏漏,以后好好历练就是了。” 他走到被压制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温兰枝面前,挑起她的下巴,“魂魄散了,容貌也憔悴了,我现在把你扔进锁妖塔里,他还会喜欢你吗?” 温兰枝:“所以秦将军至今未娶,是因为太丑了吗?” 秦锋笑了,并没因为这句话生气,“伶牙俐齿,小齐将军,拔她一颗牙下来。” 齐岳封没动。 温兰枝看也不看他,道:“怕什么!我都要魂飞魄散了!还怕这具皮囊变丑吗?” 秦锋看向齐岳封,齐岳封站起身,跪到温兰枝面前。 温兰枝的嘴被撬开,眼前闪过一道光芒,接着,她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但并不疼。 齐岳封掐了一下她的脸颊,她下意识痛呼出声,睁眼的时候,看到齐岳封鲜血淋漓的小拇指,他在自己手上,割了一小块肉。 他用法术快速止住血,掏出帕子,将那块肉放在帕子上,转身的瞬间,那块被削掉的肉已经变成沾满血的牙齿。 第70章 秦锋挥挥手,没有细看。 齐岳封用帕子把牙包好,收起来。 秦锋道:“扔了就是。” 齐岳封道:“不想脏了将军的地界。” 秦锋满意点头。 齐岳封退到一边,秦锋突然举剑,刺在了温兰枝肩头。 温兰枝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凌厉的惨叫声,接着,被钉到了地上。 齐岳封蹲下,掏出一张飞书,“你以为我真这么好心,让你们死在一起?” 温兰枝生生咽下到喉咙的脏话,她不想再给齐岳封招来麻烦。 秦锋道:“不过,我倒是可以让你跟他再说说话。” 他:“你还有什么话?” 温兰枝咬紧牙关,不肯出声。 秦锋:“没话?那好吧,我就如此转达。” “等等。”温兰枝的语气突然变得温和。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再不说,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他们再也等不到烟花漫天、鲜花满城的时候了。 他们也不会有机会在烟雨蒙蒙中,泛舟湖上了。 温兰枝:“我……” 秦锋蹲下来:“我什么?” 她闭上眼睛,把心一横,“邬辞砚,我喜欢你。” 秦锋松手,蓝色的火烟舔舐着,将金色的纸张全部吞噬殆尽。 第60章 锁妖塔里不见天日,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 邬辞砚伤痕累累,但尚能支撑。 天庭把自古所有难缠的妖怪恶鬼、或是犯了罪的神兽,都关在这座塔里,每天争斗不休,谁先支撑不下去,谁就会死。 像养蛊。 邬辞砚看着自己左边空荡荡的袖子,伸手抚了一下。 他少了一条胳膊,千百年后,他从这里走出去,再见到温兰枝,温兰枝会不会因为他过于丑陋而不爱他了? 他垂头,衣服里还藏着一张飞书。 但是锁妖塔里隔绝信息,飞书传不进来,也飞不出去。 他不知道他的屏障还能支撑多久,他刚才都想着,如果屏障破了,他就死了算了,他实在是不想再打下去了。 “邬辞砚,你还活着吗?”秦锋的声音传进来。 邬辞砚偏着头,没有力气去理会,也没必要去理会,无非就是来嘲讽一番。 秦锋:“我知道你现在很困难,所以特意给你送了点好东西来。” 他依旧没有动静,突然,头顶传来温兰枝的声音,“邬辞砚,我喜欢你。” 邬辞砚的神经顿时绷住,恍惚的意识突然凝聚。 温兰枝的声音清脆,没有哭腔,听上去好像过得很好。 但这张飞书在秦锋手里,那就说明,即便温兰枝这会儿不在他们手里,他们也会想尽办法去找。 秦锋道:“你娘子性子还挺烈,听说打魂鞭一鞭子下去,打散了魂魄,她不仅不服,还敢啐在守护神脸上。” 邬辞砚突然开始发抖。 秦锋道:“我把她带到天上,她那只舌头……啊呀……不过你放心,她这么烈的性子,要是骂不出来了,那多可惜,我没割她的舌头,只拔了她的牙。” 秦锋:“我让下属把她关起来,听说,打了一天一夜,还喘着气,不过,总算是骂不动了。” 邬辞砚抬头,看着滚滚雷鸣中窜来窜去的青龙,看着屏障四周,虎视眈眈的鬼怪。 他恍惚,想骗自己,骗自己说刚才的那些话,都是幻境,温兰枝好好地在温城茶铺里,只要他心定下来,就不会再听到这些。 他自欺欺人地坐下,半晌,秦锋的声音都没有再响起。 秦锋说了半天,一点回应也没听见,觉得没意思,他也不敢贸然进塔,怕邬辞砚下了什么埋伏。 邬辞砚等了一会儿,半天没等到那个声音再响起,都要松一口气了,秦锋的声音又响起,“她想和你死在一起,我心善,成全你们。从明天开始,我每天给你送一截她的身体,什么手指、鼻子、耳朵,邬辞砚,你可得接好了哦。” 秦锋:“你不会已经死了吧?” 邬辞砚蜷着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那个声音彻底消失了。 他得站起来,他必须站起来。 就算是把所有的血都耗干,他也要从这里出去。 他还活着,他还能喘气,他就要去救她。 他拿出斩神,破开了屏障。 温兰枝的魂魄被锁住了。 她的魂魄已经散了,很轻易就能脱离肉身,好几次,她被折磨到意识不清,魂魄离体。 折磨她的上神发现她好像是想逃,无论多么虚弱,就算皮囊已经不能喘气了,她还是锲而不舍地想要逃跑。 没办法,就干脆直接用铁链把她的魂魄锁住了。 温兰枝动了动手指,想要挣脱锁链。 她还记得,她要去救邬辞砚。 门打开,阳光短暂地照进来了一些。 温兰枝睁眼,想求求情,让他们放开自己的魂魄。 她睁眼,看到了齐岳封。 她闭嘴了,她不能在齐岳封的看管下出问题,她不能给齐岳封惹麻烦。 齐岳封关上门,道:“将军让我来……取你一根手指。” 温兰枝想扯一扯嘴角,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痛苦,可失败了。 她道:“没事,你取吧,我已经够痛了,难道还能更痛吗……” 她抬起头,努力想将目光聚焦,但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但是在死前,阿姐还是想问问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回去,你真的……不想阿姐吗?” 她:“难道我那么多年的疼爱……都给了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吗?” 齐岳封跪下来,跪到一个能和阿姐平视的姿势,他想帮阿姐擦擦脸上的血,又怕阿姐会痛。 他偏过头去,不忍看她的脸,哽咽道:“阿姐,我是妖怪,你知道的,没有哪个修仙道人肯收妖怪的。可是我想修炼,我想成仙,我不想你和我爹娘一样,被神仙掳走、杀害,只要我当了神仙,我就可以保护家人。” 温兰枝道:“可是,你成了神仙,你就要去杀人。” 温兰枝:“你马上就要亲手杀死你阿姐了。” 齐岳封双手撑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阿姐……我不会、我不会杀你。” 温兰枝没有接话,他杀和别人杀,又有什么区别,都是神仙杀的。 齐岳封道:“阿姐,我爬遍了几乎所有仙山,终于,遇到了陆芸上神,她同情我、可怜我,她说,如果我真的想修炼,她就为我洗去妖身,洗去这一身的余孽。我答应了……我答应了……” 他抬头,看着阿姐的眼睛,但是阿姐已经不想看他了,“阿姐,洗去妖身实在是太疼了,我不想……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神位,我不得不、不得不在这天上苟且地活着,我不敢和您联系,我害怕一去找你,就会被人发现我曾经是妖怪的事实。” 温兰枝闭上眼睛,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原来生而为妖,就是孽,想要做好人,想要除去身上的余孽,就要洗去妖身。” 她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挣扎着,嘶吼道:“我!温兰枝!我是妖怪!并且我为我是个妖怪而感到自豪!我要一辈子做妖怪!如果可以,我下辈子还要做妖怪!就算用刀刮掉我的皮、用棍子打断我的骨头,我也要说,我为做妖怪而自豪!我一辈子都要当妖怪!我没有孽要清,我没有罪需要赎!” “阿姐,阿姐……”齐岳封手快,布下了屏障,没有让声音传出去。 他不知所措,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的阿姐,彻底讨厌他了。 “阿姐!”他看见温兰枝的头垂下去了,连忙去抓她的手,“阿姐、阿姐!阿姐,我不做神仙了,神仙们都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我这个神仙做得好痛苦……阿姐,阿姐!阿姐你醒醒,阿姐,我们回温城,回我们的茶铺,阿姐、阿姐,阿姐你再跟我说句话。”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固魂丹、固魂丹……” 温兰枝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锁妖塔……在哪里……” 她:“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 齐岳封想把固魂丹往她嘴里塞,但温兰枝怎么也不肯吃,他道:“阿姐,你吃了,你吃了我就告诉你。” 温兰枝不是不想吃,她想活着,她要去救邬辞砚。 她是实在没有力气咀嚼了。 她要活着。 她张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口腔,艰难地吃着固魂丹。 齐岳封道:“锁妖塔就在东边,离这里不远,走过去不需要一刻钟就到了。” 齐岳封提起剑,大喝一声,斩断了温兰枝身上的两根锁链,“阿姐……你想做什么就去吧。” 温兰枝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她魂魄离体,出去了。 时辰不早了,门外的守卫不知道是被齐岳封支走了,还是回去睡觉了。 第71章 她脑子一片混沌,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去锁妖塔,救邬辞砚。 她朝着东边,一路走,完全没注意到就跟在身后不远、帮她应付着天兵的齐岳封。 终于,她站到了锁妖塔门外,她只要再走几步、再走几步,就可以碰到锁妖塔的朱色大门了。 轰隆! 地突然开始震动,齐岳封被震倒在地。 温兰枝只是一缕游魂,并未察觉到,也没有随着地面的震动而跌倒。 她怔怔地看着正在发抖的锁妖塔。 是的,她没看错,锁妖塔正在发抖! 轰隆!又是一阵剧烈的抖动。 已经有守将赶过来了,还有上神。 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年,从没出现过这样的事。 最后一次抖动,锁妖塔炸开了。 周围的神仙都下意识后退,只有温兰枝,前进了一步。 齐岳封下意识喊了一声“阿姐”,周围的神仙都看过来。 温兰枝又上前了一步,她看到了想看的人。 邬辞砚身体里的妖力怎么也压不住,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痛到快要炸开。 但是他不能表露出来。 他不能让这些神仙们看出一点破绽。 否则,等他死了,温兰枝要怎么活下去啊。 要让神仙相信,他能活百年、千年。 他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调整好神态转过身,对上温兰枝的目光。 他突然很庆幸,庆幸自己在出塔前,补全了残肢,没有让温兰枝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躯壳。 那么丑的一具躯壳,温兰枝会嫌弃的吧。 庆幸过后,他突然发现,向他走过来的人,只是一缕游魂。 “温兰枝!”他上前,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又怕她碎了,“温兰枝……” “这不是幻觉。”温兰枝也想摸一摸他,但是触碰不到,“我的身体在那边的一个房子里,能不能、能不能带我去,让我回到身体里,我还想再摸摸你,让我摸摸你再死。” “你不会死。”邬辞砚的嗓门突然提高,“你会活百年!千年!有我在!你会长命万岁!” 一道刺眼的金光打下来,两个人抬头,是九神阵法。 ----------------------- 作者有话说:回忆真的真的真的快结束了,马上要甜起来了。 第61章 邬辞砚把温兰枝的魂魄缩小,原本想放在袖子里,怕等会儿打斗的时候掉出来,只好再缩小一点,含到嘴里。 他向上,一掌震碎了九神阵法。 九神里跑了三位。 月华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便站得远了些。 慕曦提刀上前,挡住了邬辞砚的去路。 他是慕蓉的兄长,邬辞砚不杀他。 他一甩手,挥出掌风,将慕曦打到一边,再也站不起来。 众神看这个架势,哪还有人敢上前去? 这简直就是找死啊。 还有几个不怕死的神仙上前去,邬辞砚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他不废话,一刀一个。 他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神仙在他面前倒下去,他们锲而不舍地、为了一件错误的事情,奉上鲜血、性命。 他在人群中寻找秦锋,没找到,但是找到了另一个很想找的人。 他走过去,那个人也走过来。 周围的神仙都拱手参拜。 唯有齐岳封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天帝看着他,指着他的眉心,释放出神力,“邬辞砚,你现在回头还不晚。” 邬辞砚一刀砍下了他的手臂。 进了锁妖塔才知道,肢体分离,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他只是轻轻挥了挥刀,那块肉就掉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 慕曦站起来,抹掉嘴角的血,站在天帝前面。 陆芸上神也走过来,和慕曦并肩。 越来越多的神仙聚过来,挡在邬辞砚面前。 即便他们所坚守的事情是错的,即便错得离谱,他们也不能因为这个错误灭族。 他们要先活下去,再谈改正。 而现在活下去的唯一条件就是——杀死邬辞砚,杀死正确的那条路! 可他们杀不死。 天庭的打压让妖界沉默了好一阵儿,但他们不是死了,他们只是匍匐在地,伺机而动,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翻出来。 打死了一个邬辞砚,还会有第二个邬辞砚,打死了第二个邬辞砚,还会有第三个邬辞砚…… 妖界的妖怪源源不断,打不完,杀不死。 慕曦被邬辞砚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可他还在往上冲,一次又一次。 哪怕骨头断了,哪怕血肉翻出来,他也要再向前。 他是神仙,他要保护他的族人。 最后一刀下去,天帝的头向后掉落。 沉重的身体在脑袋掉下去之后僵硬了一会儿,也跟着倒下去。 战争终于停歇了。 “天帝……”陆芸跪下来,要去捧天帝的手,祈求他能死而复生。 他倒在那里,动也不动。 天庭的主心骨倒了。 他们一直走的路,走不下去了。 邬辞砚举起刀,指着众神,“我看还有谁,要做我刀下亡魂!” 这一次,没人再上去了。 他找到温兰枝的身体,将魂魄逼回体内。 他准备走了,在门口遇到了齐岳封,他捧着帕子,想说些什么,又不敢说,似是有些怕他。 “怎么?找死?”邬辞砚已经到极限了,正准备一刀了结了他,被温兰枝拦住了。 邬辞砚疑惑。 齐岳封开口了:“温兰枝是我阿姐,邬辞砚,这是两颗救命仙丹,你给我阿姐吃了吧。” 邬辞砚接过,没有再跟他废话,走了。 他带着温兰枝随便找了个破屋子降落。 温兰枝被他一路抱着,在他怀里用下巴和脑袋蹭来蹭去,终于确信,这不是一场梦。 她看着邬辞砚,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被放下来,但她不想被放下来,她还搂着邬辞砚的脖子,“我……我去给你泡杯茶喝好不好?你累了吧,我去给你买个烙饼吃好不好?” “好。”邬辞砚有些忍不下去了,他感受到自己要死了,“我看到前面不远就是城里,你去看看有没有卖烙饼的。” 温兰枝抱着钱袋子进城,她慢悠悠地走了一路,突然反应过来。 他们赢了!他们炸了锁妖塔! 他们以后不用再东躲西藏,他们可以找个大房子定居了! 之前攒了这么多珠宝,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到时候买房子肯定是够了。 不过她不想住在这里。 她想住在一个繁华的地方,要是有钱能建一座宫殿,那就更完美了。 最好是在那种每年都会放烟花的地方! 或者在湖边,邬辞砚之前说他想在雨天坐船,如果他们住在湖边的话,他们想什么时候划船,就什么时候划船! 而且邬辞砚法力那么高强,说不定还能自己降雨。 他们赢了!他们自由了! “老板!两个烙饼!”温兰枝掏出十二个钱给他。 老板道:“姑娘,烙饼四钱一个。” 温兰枝挥挥手,道:“今天高兴,请老板也吃一个饼。” 老板笑起来,“那谢谢姑娘。” 温兰枝:“没事。” 老板给她多加了点胡萝卜碎,“兔子应该都爱吃胡萝卜吧?” 温兰枝疑惑:“诶?老板怎么知道我是兔子。” 老板伸出两根指头,竖在头上。 温兰枝摸摸头,摸到了两个耳朵,笑道:“啊呀,它们怎么跑出来了。” 她又道:“不过,兔子可不爱吃胡萝卜哦!” 老板有些尴尬,温兰枝话锋一转,“不过你运气好!我这只兔子正好爱吃!” 老板笑了,把烙饼递给她。 温兰枝还买了果酒,买了点心。 想买馄饨,但是拿不下了。 没关系,等邬辞砚休息好了,他可以和邬辞砚一起来吃。 温兰枝回到小破屋子里,推开门,“邬辞砚!” 她怔住,邬辞砚的衣服上都是血。 “邬辞砚!”她扔了东西,滑到地上,去抓邬辞砚的手,“邬辞砚!” 邬辞砚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遗憾,“本来还想再和你一起吃碗馄饨呢,对不起,我、我实在是……撑不住了。” “什么撑不住了?”温兰枝解开他的扣子,“你是不是受伤了?你受伤了你说啊,为什么要强撑着啊……我去给你找郎中。”她的手一直在抖,怎么也解不开。 她好痛,感觉五脏六腑被狠狠掐着。 她要站起来,被邬辞砚抓住手腕儿。 邬辞砚道:“我是受伤了,很重很重的伤,我可能要死了。” “温兰枝、温兰枝。”他抓住温兰枝,语气强硬,“我死后,你把我烧了,不要让别人知道我死了,你去躲起来,找个地方做点小生意,或者去山里隐居,天上的神仙不知道我死了,他们不敢动你。” 第72章 “不,你要是死了,我哪有好日子过……”温兰枝不知所措,她原本有好多话要说,现在,那些话都堵在胸口,她倒不知道先说哪句了,“你哪里受伤了,你说啊你哪里受伤了,说不定郎中能治呢……” 邬辞砚指了指自己小腹的位置,“我这里,有一个法术编织的小袋子,可以把别人的法术吸收进来,分解,化为我自己的法术。但是……咳……” 他转过头去,咳了两声,用法术把剩下的咳嗽压下去,他不想让温兰枝听着难过,“但是我太贪心了,我吸收了好多妖力,把袋子撑破了……” “那些妖力在我的身体里,我要撑不住了。”邬辞砚突然松开温兰枝,推了她一把,“你出去,我死的时候可能会很难看,我不想……让你看到。” “你是为我而死的……”温兰枝不肯走,紧紧握住他的手,“如果不是那张飞书,你就不会知道我被俘虏了,你就不急着出来了。” “不是。”邬辞砚反握住她,“温兰枝,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就死在塔里了,我根本不可能杀死天帝,现在,虽然我也死了,但以后,我们会青史留名,我们是妖界的大英雄,我们杀死了神仙,所有人都会记得我们。” “温兰枝,谢谢你……”他手使不上劲儿了,“没有你,我早就撑不下去了。我一个人,不可能走完这三百年。” “邬辞砚。”温兰枝突然不哭了,她把脸凑过去,“我有办法救你。” 说完,吻上他的唇。 邬辞砚说,他身体里的袋子破了。 那只要补好那个袋子就好了。 普通的法术补不好,但是神识可以。 天庭有种禁术,用神识炼丹,可以补全残缺的魂魄。 神识,是魂魄里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了神识,从前就会被遗忘,脑袋受损,很可能,也没有以后了。 所有的事都如过眼云烟,一辈子当一个没有记忆、不会思考的婴儿。 但温兰枝的魂魄是散的,她的神识已经被那一鞭子抽成了两半,一半和魂魄相连,承载着她的未来,另一半被劈了出去,是她的曾经。 她把她的曾经送给邬辞砚,用来修补身体里的袋子。 但是曾经送出去了,就收不回来了。 正好,邬辞砚不是千方百计地让她忘了他吗? 以后,就再也不会记得了。 她的泪水蹭在邬辞砚脸上,她睁开眼,还想再看他一眼。 最后一眼了。 邬辞砚意识模糊,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是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没有刚才那么痛了。 他睁开眼,看到温兰枝在哭,他像往常那样帮她拭泪,“别哭。” 温兰枝克制不住,她好困,可她不敢睡,她知道,一旦闭上眼,等再睁开的时候,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要怎么再记得你啊!”温兰枝控制不住地哭喊出声。 邬辞砚抓了抓她的头发。 她再次亲吻他,把和魂魄相连的那部分神识也渡了一点出去,她用这部分神识遮住了邬辞砚的记忆,那部分关于她的记忆。 与其让一个人怀揣着曾经痛苦下去,不如都遗忘了吧。 邬辞砚不会记得她,她也就没有必要再记得邬辞砚了。 他不会再来找她了,她也可以安心地睡去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温兰枝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屋子里。 她只是一只小兔子。 她用爪子摸了摸耳朵。 她的视角很低,除了低矮的凳子腿儿,没有看到别的东西。 她从房间里蹿出来,在附近跑跑跳跳。 她为什么化不成人形? 她记得她已经修炼成人形了呀? 做梦的吗? 她拍拍脑袋,什么也想不起来。 邬辞砚醒来的时候,迷蒙中带着错愕。 他去过地府,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他记得他从锁妖塔出来,杀了几个神仙,逃到了这里等死。 他揉了揉眉心,半躺在椅子上,琢磨着自己还活着的原因。 但很显然,抬头空想没有用,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结果。 他站起来,看着床上的短刀和钱袋子,愣神片刻,系在腰间,出门去了。 他朝着前面一直走,一阵尖笑吸引了他。 “好几天没吃肉了,馋死了。”磨刀的妖怪嘻嘻笑道,“抓了只兔子,运气不错。” 旁边生火的妖怪也笑道,“要不是我,你能吃上肉吗?能吗?” “去!我也钓了两条鱼好吧!” 筐子里的兔子吸着鼻子。 她没想什么,只知道自己要死了。 好吧,那就死吧。 她也没什么特别不想死的理由。 活着也行,死了也行吧。 突然,她的耳朵被揪起来。 她下意识尖声叫嚷起来。 邬辞砚以为是拽痛她了,一挑眉,用另一只手揪住她的后颈皮。 她还是叫。 先不管她了。 他看向两个妖怪,毫不客气地道:“这只兔子,我要了。” 生火的妖怪站起来,正要说什么,却看这人满身的血,像是刚从刑场上下来的,顿时吞下了到嘴的话。 磨刀的妖怪讪讪笑道:“公子喜欢,那公子就拿去吧。” 邬辞砚扯着兔子,走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救这只兔子,就是想救,可能合眼缘吧。 他做事一向随心。 他发觉兔子的魂魄有些散,从钱袋子里拿出两颗仙丹,强迫似的塞进兔子嘴里,“吃了。” 温兰枝嚼嚼嚼,嚼嚼嚼。 接着,她在邬辞砚手里,变回了人形。 邬辞砚揪着她的衣领,有片刻的呆滞。 这不是个普通的兔子,是个妖怪。 还想把她当个宠物养着呢。 好吧,没办法,他只好放开了兔子,挥挥手,“回家去吧。” 温兰枝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她看着面前的公子,不知道是不是被美貌吸引,脸竟然不自觉的红了,“公子叫什么啊?” 邬辞砚:“与你无关。” 温兰枝:“有关!公子救了我,我要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邬辞砚看着她,突然很想告诉她,想看看她怎么报恩,“邬辞砚。” “哦。”温兰枝继续盯着他看。 邬辞砚挑眉,这兔子怎么木头似的。 他转身,温兰枝问道:“您去哪里?” 邬辞砚:“杀守护神去。” 温兰枝:“啊?” 还不等她问,邬辞砚已经飞身入云端了。 温兰枝:“……邬辞砚。” 突然,一个麻袋蒙住了头,她听见蒙住她的人说:“这个姿色,卖到城里的青楼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接着,她就失去意识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记得“邬辞砚”…… ----------------------- 作者有话说:回忆结束![红心][红心] 第62章 梦醒了。 这一觉睡得太沉,都过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邬辞砚坐起来,看着熟悉的场景。 一场梦过后,他又回到了熟悉的皇城宫殿。 他回过头,枕边没有温兰枝。 “兰兰!”他掀开被子。 鼓鼓囊囊的钱袋子打了个滚,滚到他手边。 他这一声叫嚷成功把温兰枝吵醒了。 温兰枝一睁眼,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吓得直蹬腿。 她越是挣扎,钱袋子就扎得越近,她头顶的缝隙就越小。 有点喘不上气了。 邬辞砚无奈地给她把钱袋子的口扯开,这家伙在里面睡了这么久,没被憋死也是个奇迹。 温兰枝蹬着腿出来,跟着出来的还有锦玉。 邬辞砚拿起锦玉,细细端详。 他好像有点明白锦玉的用法了,要把锦玉和跟记忆有关的东西放在一起才管用。 时居拿到锦玉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邬辞砚,锦玉自然也没办法发挥它的效用。 温兰枝坐在邬辞砚旁边,突然哭了。 邬辞砚一边帮她拭泪,一边满怀期待。 难不成温兰枝也恢复记忆了? 这锦玉这么好用?还能帮忙补全残缺的神识。 他一边真心实意地期待着,一边又斩钉截铁地知道这不可能。 像一个明知故问的淘气孩子。 温兰枝道:“我刚才在袋子里,还以为我已经死了呜呜呜呜……我以为那个道士的话成真了……呜呜呜呜……” 邬辞砚:“什么道士?” 他刚问完就想起来了。 温兰枝瞪着他,两拳头打上来,“才睡了一觉你就不记得了……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 “记得记得记得!”邬辞砚抓住她的两只手,一个头十个大,“那个江湖骗……术士,我等会儿就让鹉老十和鹉十二给你找去。” 第73章 那个江湖骗子,现在就是温兰枝的救命稻草。 邬辞砚也不懂她怎么想的,认定了自己要死了,怎么劝也不管用。 要真是找不回来了,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被噩兆笼住。 鹉老十和鹉十二找了好几天,都没找到。 温兰枝的情绪一天天低落,后来,在邬辞砚的再三保证下才有所好转。 比那个江湖骗子更先到来的,是成亲礼。 邬辞砚要成亲的消息以皇城为中心,向四面八方传开,别说妖界都知道了,就连天界和凡间都知道了。 各个地方都有人为了这场成亲礼奔赴千里。 他们都想看看,英雄长什么样,英雄的夫人长什么样。 但邬辞砚不乐意了,拉着慕蓉和温兰枝,在天庭的藏书阁里连夜翻找史册。 这已经两天两夜了,慕蓉打了个哈欠:“大英雄,我们天庭真的不像你想象得那么大气,还专门把败仗记录下来……不可能找到的!” 邬辞砚道:“一句都没有吗?” 慕蓉道:“就算只有一句话,也不可能写的是‘天庭败于温兰枝与邬辞砚手下’,大概率是‘天庭暂败’。” 她指了指旁边抱着卷轴偷偷睡觉的兔子,“你看你看,你夫人都困成什么样了。回头是岸啊邬辞砚。” 邬辞砚不甘心。 温兰枝不在乎,是因为她不记得了。 但是邬辞砚记得,既然他记得,他就要捍卫温兰枝的名誉,不能让他一个人承下拯救妖界的功劳。 如果没有温兰枝,他就死了。 是温兰枝的锲而不舍,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也依然咬牙撑着,才有了今天的妖界。 不是英雄和英雄夫人的成亲礼。 是两位英雄的成亲礼。 这份迟到了六年的功劳,该到了。 邬辞砚站起来,把慕蓉也拉起来,“记载史册的神仙是哪一位?” 慕蓉道:“你要干嘛?” 邬辞砚道:“这么重要的历史,怎么能不记载呢?找他,现在写。” “现在?”慕蓉看着天上用来计时的飞鸟盘,飞鸟盘上有十二只鸟,每过一个时辰,就会掉下来一只,第二天再全部飞上去,“只剩三只鸟了,大家都睡了……” 邬辞砚道:“我们的成亲礼就剩十天了,就现在吧。” 他从书堆里把温兰枝捞起来,温兰枝醒了,但不想睁眼,继续装睡。 邬辞砚没法,把她放到钱袋子里。 慕蓉挑眉,“我也装睡,你放过我成吗?” 邬辞砚:“我都答应再送你一座金像了,你好意思吗?” 行吧行吧,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慕蓉认命地跟着他出去,帮忙带路。 记载天庭史册的上神被邬辞砚亲自从床上叫起来,吓得一个激灵,比冷水泼身上了都管用。 他揉揉眼睛。 嗯?竟然不是幻觉。 “出来。”邬辞砚言简意赅道。 小神仙:“……诶好。” 他被摁着坐到了书案前,旁边还坐着不停打哈欠的慕蓉上神,面前站着目光炯炯的邬辞砚。 他握着笔的手都在抖。 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他只是一个小小小小小的文官,怎么惹到这两位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了? 他吞了口口水,认真听着邬辞砚的要求。 等他听完两个人的要求,五官都发圆,鼻子上两个鹌鹑蛋,鼻子下一个生鸡蛋。 这两个人大半夜不睡觉,就是要求他为邬辞砚立传…… 要求把六年前邬辞砚和温兰枝如何与天庭作对的事情写得一清二楚。 倒也没要求添油加醋,只要求实事求是。 “写啊!”邬辞砚一拍桌子。 小神仙手里的笔被吓掉了,他一边钻到桌子下面去狼狈捡笔,一边在心里默默想应对之语。 他从桌子底下探出头来,不敢直视邬辞砚的眼睛,转而看向了旁边的慕蓉。 “怎么了?”慕蓉问道。 小神仙道:“我、我……慕蓉上神,你们要拿着我写的东西去干嘛?” 邬辞砚道:“拿出去卖。” 小神仙怀疑自己没听清,“啊?卖?”您也不缺钱吧…… 到底是为了拿出去卖还是为了搞坏天庭的名声啊…… 邬辞砚道:“对,快写。” 拿去妖界卖,妖界的百姓一听是写六年前血洗天庭的事,肯定争先恐后地买,温兰枝的功劳自然而然就被传播开了。 不认字的也没关系,他到时候,免费给说书先生送一本,大街小巷都传一传。 这件事必须在成亲前搞定! 他感受到腰间的钱袋子动了一下,温兰枝醒了。 他伸了一只手进去,挠了挠兔子耳朵。 软软的,他又往进伸了伸,摸摸兔子的头、脸、眼睛、鼻子、嘴巴、门牙…… 被咬了。 他摸摸把手拿出来,忽略手指上的那个牙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邬辞砚正要压低声音再重复一次,那个小神仙突然大声喊起来:“不行不行!邬公子这绝对不行!要是被别的神仙知道了……我就没命活了。” 他就是个每月领着月钱的小神仙,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也不是他说了算,他只要把上面的意思完成就行了,跟行尸走肉差不多。 他知道这件事,天庭是非常避讳的,别说写了,连提都不让提。 到时候传开了,天上的神仙知道是出自他手,肯定杀了他。 而且邬辞砚不自己写,非要让他写,不就是要借“天庭记载官”的名号去宣传吗? 到时候肯定大肆宣扬,都不需要调查,直接就知道是谁写的了。 邬辞砚丢下一颗龙眼珠,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没人敢动你。谁要是为难你,你自去找慕蓉上神就是。” 小神仙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把龙眼珠捏在手心儿,护在胸口,心一横:“成!” 这还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见龙眼珠。 邬辞砚叮嘱道:“多写写温兰枝。” 小神仙:“成。” 他提笔,犹豫,又抬头,看着邬辞砚,“邬公子,呃……一时半刻肯定写不完,而且要想写好的话,还得先构思,总不可能一晚上写完的。” 邬辞砚:“让你陈述事实构思什么。” 小神仙:“……您不是要卖吗?” 邬辞砚:“对啊。” 小神仙:“写流水账没人看啊。” 慕蓉笑出了声,道:“邬辞砚,你不懂写书就别掺和了,有那么紧迫吗?就给他两天时间呗,我看着。” 邬辞砚犹豫片刻,“行。” 等两天后写完,他用法术先誊抄个一两千本,正式开始卖,大概也就三四天的时间,肯定能在成亲礼之前弄完。 他带着温兰枝回去了。 慕蓉又打了个哈欠,道:“上神,能不能借宿一晚?” 小神仙点头,“西偏殿有收拾好的被褥枕头,上神去休息吧。” 温兰枝在钱袋子里没怎么睡好,回到房间,大睡特睡。 睡到第二天早上醒来,邬辞砚已经开始试喜服了。 温兰枝打了个哈欠,这家伙是打算成亲前几日都不睡了吗? 她抱着枕头,把生理性的眼泪蹭在枕头上。 她从小就控制不住眼泪,小时候阿娘一说她,她就哭,阿娘还烦她,“一说你,你就哭!你哭什么嘛!哭什么!” 温兰枝也不知道她哭什么,就是控制不住。 她长大了,很多事情就忘了,关于阿娘的事情,也就记得一两件。 她每次莫名其妙流泪的时候,都会想起这个画面,然后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哭。 今天得出的答案是:太困了吧。 邬辞砚把她怀里的枕头丢开,“起来了起来了,换衣服……你哭什么?” 温兰枝:“……嗯?”她抬头,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哭什么? 不知道啊。 邬辞砚道:“没事你哭吧,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哭完?哭完了我带你去试喜服。” 温兰枝歪头,她被逗笑了,已经没有眼泪了,道:“我哭完了。” 邬辞砚:“那走吧,试完衣服我带你走一下成亲礼的那条路。” 第63章 成亲的那条路很长,需要骑马。 邬辞砚没准备马车,准备了两匹漂亮的马,这两匹马的毛色都是对称的。 一匹是黑色的,只有额头那里有点白色的毛。 一匹是白色的,只有额头那里有点黑色的毛。 邬辞砚找了好久才找到两匹正好合适的。 他让温兰枝先选。 温兰枝选了白色的那匹。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骑马,好像生来就会一样。 邬辞砚边走,边跟她说成亲当天的事宜。 他道:“这条路很长,咱们要从晚上走到白天,你不是喜欢放烟花吗?晚上烟花一出,我们就开始走。我让人找了很多鲜花,咱们这儿最不缺的就是花了,专门挑那种晚上开的,你边走,它边开。” 第74章 他指着周围的店铺,道:“我提前发了银子和肉下去,多给了很多,从这里开始的每家每户,都要摆席,一直摆到宫门口。咱们不要盖头,盖着盖头就看不到路了。” “温兰枝。”他叫她。 她应了一声。 邬辞砚道:“你要清晰地记得走过来的路,以后想出城或者想自己出去玩,就不会走错路了。” 温兰枝又应了一声。 邬辞砚道:“你那天应该会打扮得特别好看,戴好看的花冠,还有我给你打得簪子,不亮出来,都浪费了。” 温兰枝又应了一声。 邬辞砚滔滔不绝,温兰枝却情绪不高。 邬辞砚刚才太开心了,没注意到,这会儿突然注意到了,“怎么了?” 温兰枝摇摇头,“没事。” 邬辞砚不相信,“真没事?” 温兰枝又摇了摇头。 好吧,邬辞砚不问了,等温兰枝想说的时候再说。 温兰枝仰头,成亲的那天,她会看到烟花。 以前很少看到烟花,但每次看到,她都很开心。 她喜欢烟花的声音,热闹。 她一直冷冷清清的,一个人。 看到烟花,就会觉得自己一个人也是热闹的。 她突然想,她要是死了,邬辞砚又是一个人。 她指着那个道士来救她呢,但是鹉十二和鹉老十一直没找到。 邬辞砚像是把这件事忘了。 她抿唇,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希望、至少,能活过成亲。 她低下头,面前突然窜出来一簇花,快怼到她脸上了。 她拿过,抬头,看着笑眯眯的邬辞砚,也跟着笑了。 邬辞砚道:“我采的。” 温兰枝道:“嗯,好看,真的很好看。” 邬辞砚道:“你怎么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温兰枝抬手抹眼泪,“没什么,我就是太高兴了。” 邬辞砚抓住她的手,他知道,也许是幸福太突然,温兰枝有点反应不过来。 有时候,他都没有反应过来,晚上闭眼的时候,好像又回到了流浪的日子。 其实那段日子也不错,有钱,有闲。 偶尔,还受邀和温兰枝过几招。 记忆会丢失,但情感不会。 倾注了这么多年的爱,邬辞砚觉得,温兰枝此刻的心情和他是一样的。 她深爱着他,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依然爱着。 他们牵手的时候,世界里,只剩下彼此。 邬辞砚继续跟她说,哪里会挂红绸子,什么时候会升起彩云,道贺的飞鸟什么时候来。 他说,“天亮以后烟花就停了,我打算让天上下点东西,你是喜欢落花呢,还是雪呢?” “落花吧。”温兰枝带着哭腔道,“雪落到饭里,饭就冷了。” 邬辞砚点头,“好。” 邬辞砚:“到时候会有酒,你想喝什么酒?” 温兰枝:“果酒吧,你不准喝醉。” 邬辞砚好笑道:“这话给你自己说。你要是喝醉了,我用法术也要把你叫起来洞房。” 温兰枝垂下头,呜呜咽咽地哭。 邬辞砚拉着她的手,两匹马靠得很近,恨不得头挨着头。 邬辞砚的头靠上温兰枝的头。 他道:“兰兰,你知道你忘了很多事情吗?” 温兰枝道:“什么?” 邬辞砚道:“很多事情……”他看着天上的星星,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要把这三百年的事情,像讲故事一样讲给温兰枝吗? “温兰枝……”他把温兰枝抱到自己的马上,温兰枝吓得脖子都抻直了,却不敢乱动,生怕马受惊。 他把温兰枝抱到怀里,抓住她的手。 邬辞砚的身体很暖,温兰枝靠着很舒服。 这两匹马被训练过好多次了,它们无数次走过这条路,就算不控制缰绳,也不会走错的。 邬辞砚道:“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共乘一匹马吗?” 温兰枝疑惑地偏过头,“我都没骑过马。” 她感觉温热的水滴打在头发上,抬头,邬辞砚慌忙擦掉了眼泪。 温兰枝疑惑道:“怎么了?” 邬辞砚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温兰枝的记忆永远回不来了,她的记忆,融在邬辞砚的血肉里,延续了他的生命。 邬辞砚道:“我们曾经一起看过烟花,一起骑过马,还一起去过沁安山,你都不记得了。” 温兰枝垂眸,她不知道。 她失忆了吗? 她没什么感觉。 她满含歉意地开口:“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 邬辞砚道:“不用道歉。是因为我,你才忘掉的。” “因为你?”温兰枝不可置信,“为什么?” 邬辞砚一时答不上来:“因为……因为……” 温兰枝没有为难他,把头回正,往后靠,靠在他身上,“没事啊,记忆没有了,感情不会变的,我能感受到,我是爱你,不是恨你,说明你拿走我的记忆是有原因的,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生气。而且记忆这种东西,以前的没有了,以后还会有的,之后的事情我不会忘了。” 她想去看邬辞砚的眼睛,把头往后仰,道:“无论我忘记你多少次,我都会重新爱上你。” 她:“你会吗?” 邬辞砚斩钉截铁,“我会。” 他:“无论我还记得不记得你,只要我第二天醒来没看见你,就一定会去找你。” 他找执念找了六年,总算是找到了。 他的执念被他牢牢握在手心儿里。 是从前的执念,也是现在的执念,也会是未来的执念。 慕蓉盯着小神仙写历史,盯得有些无聊,她决定回宫把刺绣拿来做。 她还有别的事情。 她走到慕蓉宫门口,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不可置信地叫出声:“哥?” 慕曦愣住,半晌,侧过身来,“……嗯。” 慕曦修的是这世上最难修之术,要断情绝爱。 情字太难断了。 母子之情是情,兄妹之情是情,同窗之情是情,师徒之情是情,家国大义也是情…… 他修炼到一个境界以后,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了。 慕蓉之前还调侃他,无情无义之人,必不能心怀天下,还修习做什么?不如去做凡人帮着种两天地实在。 两个人一直不算和睦,慕曦为了断情绝爱,搬到了遥远的仙山上。 两个人已经很久没见了,从慕蓉被贬到凡间开始。 慕蓉刚才打眼一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么多年,哥哥瘦了好多。 她上前两步,发现慕曦的手在抖。 “哥哥,怎么了?”慕蓉温声问道。 慕曦道:“我过来给你送个人。” 慕蓉疑惑:“谁啊?” 慕曦挥一挥手,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子。 慕蓉把她扶起来,盯着看了半天,“阁下尊姓?” 女子道:“大人,我是祁梳。” “祁梳!”慕蓉想起来了。 当年她在凡间做过几年官,帮着救助遭到洪水侵害的百姓,拿自己的银钱出来买粮运粮救济灾民,当时,就是祁梳一直在她手下帮忙。 慕蓉跟她说,以她的功德,肯定能当神仙。 但慕蓉那会儿还不是神仙,不能帮忙,她只是随口说的。 后来,慕蓉死了,轮回到了下一世,上一世的事情就都忘了,也忘了祁梳。 等她再次位列仙班的时候,没找到祁梳,她根据祁梳的功德推算了一下,确实应该登仙,但不知道为什么没登仙,也不知道去哪里找,就搁置了。 慕蓉问道:“你没当神仙吗?” 祁梳:“我、我……大人,我第六世死去之后,去天上报道过,但当时拿着我功德簿的上神说,天上暂时没有合适我的职位,就让我下去再投一次胎……我不知道为什么,后面几次投胎,一直在被恶鬼追杀,我母亲、父亲都死于恶鬼,我无法,只能上山学艺,去当了道士,我也没什么飞升登仙的执念,只希望能多救一个人,就多救一个人。可是追杀我的恶鬼越来越凶残,我斗不过,我的道侣……儿女,都……都死在恶鬼手下。” 她想跪下来,但一直被慕蓉扶着,“大人,我好害怕,我晚上睡觉都是恶鬼的影子,我害怕我下一世,还是这样,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我不想当神仙,我愿意生生世世做人,我一定生生世世只做好人。” 她:“但我怕从今以后,再也没有太平日子过了。” 这件事,要说和天庭没关系,慕蓉不信。 她抓住祁梳的手:“天上没有‘职务不够’这样的说法,你放心,我去查,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她扶着祁梳走进慕蓉宫,回过头,发现慕曦还没走,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她心口一动,拍了拍祁梳的手,“你先进去吧,我和我哥哥说两句话。你去坐着,我等下就去找你。” 第75章 祁梳哭着点头。 慕蓉上前,看着慕曦:“哥哥怎么亲自来了?你派个人送她来不就好了?” 慕曦转过头来,看着她。 他别扭道:“我有些想你。” 慕蓉一噎,这可不像她哥的风格。 慕曦:“还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慕蓉:“什么?” 慕曦:“这个人,和邬辞砚认识。” 慕蓉抿唇,“哦”了一声。 慕曦:“你不去找他帮忙吗?” 慕蓉没答话。 其实她最近一直不太想去找邬辞砚,邬辞砚再厉害,和她关系再好,终归和天庭不是一条心。 慕蓉的初衷,也不是做天庭的叛徒啊。 她想……做天帝。 这个念头一出来,吓了她自己一跳。 接着,这个念头突然像种子一样开始生根,深深扎进去。 她想做天帝。 她想做天帝! ----------------------- 作者有话说:这个故事要收尾了,感谢各位宝宝们追更到这里,感觉写到现在,收益的结果都不太影响我了,我只是想给书里的角色一个结局。 第64章 所有的事情都进行的很顺利,只有慕蓉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邬辞砚用法术誊抄的几千本书卖得很快,他最近一有空,就跑到茶楼去喝茶,或者去戏楼,听听戏里的唱词。 他要带温兰枝去,温兰枝不去,总是闷闷地躺着。 邬辞砚怎么问她,她都不说。 接着,她病了。 温兰枝哭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邬辞砚:“……放屁。” 他很少这么粗俗,但真没话说了。 又不是什么大病,咳嗽两声而已,估计是她老在风口发呆的缘故,吃两贴药就好了,都不会耽误成亲。 谁一天到晚没事儿就盼着自己死。 温兰枝双手捂脸,泣不成声。 邬辞砚抚摸她的背,“郎中说你命长着呢,这点小病,不吃药都能好。” 他好说歹说,温兰枝看着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听进去。 因为她确实不哭了,但还是闷闷不乐。 邬辞砚怀疑,就是她胡思乱想,想出病来了。 心病难治。 那个道士是真的有本事,吓人的本事。 能把人吓成这样。 邬辞砚捏着她的手,突然有些自责。 如果温兰枝的神识好好在自己身上,她怎么会这么容易被蛊惑。 现在虽然天天灵丹妙药吃着,但想要修复神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还要很久很久。 她现在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需要他帮她。 他陪她待了一会儿,出去买了医书,还有一些关于阴阳调和的书籍。 虽然他不信,但是他可以学了讲给温兰枝听。 反正那个道士说的肯定是假的。 他拉着温兰枝出门陪他买书,远远的,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他叫了一声:“齐岳封!” 正在喝茶的人顿住,缓缓回过头来。 他先看到邬辞砚,接着是邬辞砚身后的温兰枝。 温兰枝也看着他,她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像是做梦的时候梦到过。 但是又很陌生,她似乎完全不认识这个人。 但她能看出来,这是个凡人。 身上一丁点法术痕迹都没有。 虽说这几天,因为“天界史书”的大卖,很多凡人也跑到妖界皇城来,想要一睹书中人的风采。但来的大多是些修仙之人,完全不会法术的凡人,温兰枝还没见到过。 温兰枝抱着书,偏头,看向邬辞砚,问道:“你认识啊?” 邬辞砚道:“算认识吧。” 其实两个人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是邬辞砚知道,他很喜欢温兰枝,是弟弟对姐姐的喜欢。 每一个帮过温兰枝的人,都是促成这段姻缘的牵线人,邬辞砚理当感谢。 齐岳封冲着两人拱手,行礼,道:“阿……温姑娘,邬公子。” 邬辞砚和温兰枝也回礼。 邬辞砚道:“你怎么来的?” 齐岳封道:“我还残留一点法力……毕竟才刚当凡人不久,这一世过完,下辈子,就是真的凡人了。” 他从袖口翻出一张金色的纸张,“我以为……”他说不下去了,又把飞书塞回去。 邬辞砚打眼一看就知道,这是温兰枝之前噩梦惊醒时传出去的。 她问齐岳封,为什么要杀她。 梦都是相反的。 齐岳封以为温兰枝还怪他,原本不想来的。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来了,哪怕远远看一眼也好。 这辈子,他就只剩温兰枝这一个亲人了。 还好,他现在是凡人了。 凡人寿命有限,不过短短几十载,熬过了这辈子,下辈子肯定不会这么倒霉了。 邬辞砚道:“要帮忙吗?我可以给你法力。” 齐岳封笑了,摇头:“谢谢邬公子。但是我已经没有资格再享福了。不瞒您,我做神仙的时候,帮着杀过许多妖怪。我以为,我功成名就了,就可以庇佑家人。” 齐岳封顿了顿,笑容逐渐减淡:“但是,我杀死了别人的家人。邬公子,别救我了,让我孤孤单单地做几场梦吧。” 人生短短一世,就像是一场梦。 做梦的时候,就会忘了醒着的痛。 尽管梦里的痛可能一点不比醒着时少。 他想握一握姐姐的手,但是姐姐已经不记得他了。 他挪了挪脚,最后还是放弃了,转身,离开。 温兰枝疑惑地看向邬辞砚:“你们在打什么哑谜?我一句都听不懂。” 邬辞砚道:“他是你弟弟。” “弟弟?”温兰枝怀疑自己病糊涂了,听岔了,“唔……我哪里有弟弟。” 邬辞砚道:“收养的。” 温兰枝:“没有啊,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邬辞砚戳了戳她的脑袋,道:“你忘了吗?我跟你说过,你忘了好多事。” 温兰枝低头,突然,她把手里的书推到邬辞砚怀里,一路小跑过去。 齐岳封听到脚步声,疑惑地转过身去。 温兰枝就这么跑进了他的怀抱,撞上了他的胸口。 “哎呦!”温兰枝跑太快了。 齐岳封疑惑地站在原地,搂她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温兰枝仰起头,莞尔笑道:“邬辞砚说,你是我弟弟。” 温兰枝在身上翻翻找找,什么也没找到,她从头上摘下一朵假花,“送给你,你下次再来找我,我就记得你了。” 齐岳封看了半晌,将花收起来,“好。” 温兰枝握住他的手:“也别下次了,就这次吧,你跟我走,我请你吃饭。你没有急事吧?” “不巧,我正好有急事。”齐岳封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一点都没放开。 他就是害怕自己待久了,就不想走了。 他是注定会死的人,干嘛让阿姐再伤心一次。 温兰枝“哦”了一声,放开了他,突然发觉自己的手腕儿被握得很紧。 齐岳封连忙放开她,再次拱手行礼:“冒犯了,阿姐,后会有期。” 慕蓉答应过,成亲礼当天,她肯定早早地就带着礼物过来。 但是她没有来,她只是差了两个小仙把礼物送来。 邬辞砚问道:“她怎么不来?” 送礼的小仙道:“慕曦上神昨晚……陨落了。” 邬辞砚一怔:“为何?” 小仙道:“慕曦上神修炼时出了岔子,其实早就有些支撑不住了,强撑到昨晚才……” 邬辞砚点头,没再说话。 两位小仙回去了。 并不意外。 修炼断情绝爱之术,十分凶险,稍有行差踏错,轻则走火入魔,重则危及性命。 慕曦要是早点说出来,可能还有的救。 但是从他修炼这个法术开始,一直在遭受冷嘲热讽,连家里人也不理解他,他怎么敢说啊。 邬辞砚和慕曦没什么交情,他说不上难过,只是担心慕蓉。 他叹了口气。 后日成亲礼结束,去看看慕蓉吧。 他飞了飞书过去,问慕蓉需不需要帮忙,没得到回应。 他看向正在换喜服的温兰枝,他不能丢下温兰枝不管,但也怕慕蓉出事。 正在他踌躇时,慕蓉的飞书到了。 慕蓉:没事,后日见面说吧。 烟花按时升空,马匹就像先前训练的那样,按照既定路线走,一步也没有走错。 温兰枝前几天的悲伤情绪一扫而空,她欢喜地坐在马背上,一路走,一路接过周围百姓递上来的果子点心,又从邬辞砚的钱袋子里拿出银钱发散下去。 邬辞砚道:“温兰枝。” 温兰枝回过头,笑眼弯弯。 邬辞砚道:“我喜欢你。” 第76章 温兰枝:“我也喜欢你!” 温兰枝:“邬辞砚!我特别喜欢你!” 温兰枝:“我要喜欢你一辈子!” 邬辞砚拉住她的手,“好,我也会喜欢你一辈子,直到我死。” 温兰枝怔了怔,冲他摆摆手。 邬辞砚突然想起来,她这两天听不得“死”这个字,老觉得自己要死了。 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诶!这两天皇城这么多道士,明天就找个会说吉祥话的道士来,跟温兰枝说几句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温兰枝今天总算是见识到鹦鹉家族的庞大了,闹洞房的时候,几十只鹦鹉叽叽喳喳,把婚房堵了个水泄不通。 一群人在那里叽叽喳喳的时候,温兰枝已经盯着床上的桂圆看了好久了,趁没人注意,想剥一个,被邬辞砚拿走了,“咱能不能不吃。” 等会儿床上那点东西全让她吃完了。 “哎呀!能吃是福,吃点怎么啦!”鹉十二喊道。 鹉老十道:“就是!不吃不浪费了,来来来,夫人,咱们吃了吧,一块吃。” “滚。”邬辞砚没好气儿地冲着过来抢花生的鹉老三跺了下脚。 “不吃就不吃。”鹉老□□回来,众人又是一阵推推搡搡。 喝了交杯酒,两个人又要出去敬酒。 两个人说好了,互相盯着,谁也不准多喝。 要是喝醉了,就用水泼醒。 虽然邬辞砚觉得洞房之夜搞这一出有点不合适,但他有自信自己绝对不会喝醉的,所以就答应了。 他倒是怕温兰枝喝得不省人事。 他不至于真的去找盆水把她泼醒吧。 不过宾客也不是不知道成亲的当天晚上要干什么,都没逼着两个人喝酒,才喝了没几杯,就被赶回去睡觉了。 温兰枝确实也困了,昨天晚上就开始骑马,骑到天亮,又走了许多流程,如今又是黄昏了,真的该睡了。 邬辞砚一看她打哈欠,连忙拍她的脸,“别睡啊别睡啊,还有事没干呢。” 温兰枝知道,她又不傻,一边闭着眼睛,一边点头道:“知道知道,不睡不睡。” 但是困得不行了,连衣服都是邬辞砚帮着脱的,妆也是邬辞砚帮着卸的,头发也是邬辞砚帮着拆的。 邬辞砚:“……”行,谁让他不困呢。 两个人一直忙活到天快亮,温兰枝已经不困了。 她好累,累得动弹不得。 但她得动,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邬辞砚倒是睡得香甜,他搂着温兰枝,睡得很沉。 昨晚太混乱了,两个人玩着玩着,温兰枝突然漏出尾巴,被邬辞砚扯了几下。温兰枝当即不乐意了,吵着要看邬辞砚的尾巴。 邬辞砚的尾巴这张床可放不下,他就用法术变了个小一点的假尾巴,在帐子里逗着温兰枝玩儿。 结果一个不小心,尾巴甩到温兰枝脸上了。 那绝对是不小心的。 绝对绝对是。 他急吼吼地跑去看温兰枝脸上的红痕,被温兰枝甩了个大嘴巴。 行了,看出来温兰枝没啥事。 两个人又玩了一会儿,一直玩到天大亮。 等邬辞砚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温兰枝了。 他没咋放心上,应该是出去玩儿了吧。 还挺有活力。 他掀开被子,一张纸条掉出来:我报完恩了,好聚好散吧。 邬辞砚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没看清。 揉一揉,再揉一揉。 没看错啊! 温兰枝发什么疯啊! ----------------------- 作者有话说:温兰枝:提上裤子不认人 第65章 温兰枝的病更严重了,前几天还只是咳嗽,今天好像有些发热。 她越发觉得自己是要死了。 她沿着路一直往皇城外面走,她也不知道要去哪。 可能找个屋子,等死吧。 虽然邬辞砚说只要见不到她,就要一直去找她。 但只要不让他知道自己去哪了,他还怎么去找? 她留下了一张字条,她想让邬辞砚知道,自己是潇洒地离开了,不是死了。 她又咳嗽了两声。 嗓子好痛,身体好重。 她感觉自己病入膏肓了。 这就是阴阳不调的后果吗? “诶?夫人这么早?”买馄饨的大娘叫住她,要不要吃碗馄饨? 温兰枝摇头。 她没带钱,她忘了。 她就带了昨晚放在床头的步摇,那是邬辞砚前天下午换喜服时给她戴上的。 她又摸一摸腰间的佩剑。 邬辞砚说她以前会使剑,使得可好了,天上的神仙都打不过她。 或许吧。 温兰枝不知道。 反正现在不会了。 “诶……”大娘看她有点奇怪,不知道要不要叫住她问问清楚。 “老板来碗馄饨!” “来啦!”大娘又看了温兰枝一眼,转身进去招待客人了。 温兰枝有问题想问守城门的鹦鹉,“呃……”她分不太清他们的名字。 不过鹦鹉认识她:“夫人!我是鹉十四。” “哦哦。”温兰枝问道,“你知不知道附近哪里有废弃的房子啊?” 鹉十四想了一下,指了指东边,“朝这边一直走,很快就能看见了。” 温兰枝又应了一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过去。 鹉十四挠了下头,看着温兰枝的背影。 温兰枝找到了鹉十四说的那间废弃房屋,躺倒在硬硬的稻草堆里,好难受。 没关系,反正也快死了。 她好难过,好想哭。 如果从没认识过邬辞砚的话,她不会那么难过的。 她已经没有亲人了,她本来觉得,活着也好,死了也好。 但是现在,她成亲了,她有亲人了。 她躲在草堆里,呜呜咽咽地哭着。 突然,门开了。 她睁眼,吓了一跳——山黑! 山黑灰头土脸的,拿着刀,指着温兰枝:“别动。” 温兰枝记得,他不是变成银子在自己荷包里放着吗?她还专门给那块银子做了标记,绝对不会花出去的。 她伸手摸了一下荷包,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温兰枝小心翼翼地摸上腰间的剑。 “把剑放下!”山黑喊道。 温兰枝拒绝。 山黑拿着刀向前逼近。 “呃……”他的胸口突然被一截树枝捅穿了。 温兰枝飞快地拔出剑,挑开他的刀。 他已经无力还手,倒下去,露出身后不远处的邬辞砚。 温兰枝小跑上前,还以为他要问“有没有事”,却听他说:“我救了你。” 温兰枝:“……呃,谢谢。” 邬辞砚:“来报恩。” 温兰枝:“……” 她推了他一把,背过身去,嚎啕大哭。 因为不放心偷偷跟过来的鹉十四默默退了出去,还帮忙把门关上了。 邬辞砚把荷包重新系回她腰间,“怎么啦?” 温兰枝哭道:“我都要死了,你一点也不关心我……” 邬辞砚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儿,“我怎么不关心你了?” 不关心她,至于害怕她伤心,一直跟在后面不敢上前打扰? 至于在后面绞尽脑汁,偷了她的荷包,把山黑放出来,自导自演一出英雄救美? 温兰枝道:“你一直不相信那个道士的话,可是我从前几天开始,就一直咳嗽,你说很快就会好的,现在都还没好。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特别不舒服……还有点发热……我可能真的要死了,邬辞砚……我要死了……” 她蹲下来,“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跟我说?我、我会记得的。” 邬辞砚:“……” 前几天生病,那绝对是因为温兰枝胡思乱想给自己吓病了。 至于昨晚病情加重,那不是因为……因为……因为因为……算了。 邬辞砚扶住她的肩膀,道:“我让鹉十二去给你找了个更厉害的郎中……呃不是,道士,特别厉害,我和他比试了一下,他法术不错,绝对比之前那个骗……那个道士厉害。咱们先回去,好好躺下,让他进来给你看看那个什么阴阳的东西,行不行?” 温兰枝抹掉眼泪,“真的吗?” 邬辞砚道:“嗯,真的,走吧,回去吧。” 两个人出去,头顶飘下来一片金色的叶子,掉在温兰枝手上。 邬辞砚把自己的外衣披在温兰枝身上,他出门的时候就拿上了,本来是给自己拿的,觉得自己穿着寝衣上街有点不雅观。 但一路上着急忙慌的,都没来得及穿。 看在温兰枝生病的份上,借给她了。 他不雅观就不雅观吧。 发着热跑出去,倒在茅草堆里弄脏了衣服和头发,她不乐意,非要沐浴。 第77章 行吧,沐浴就沐浴。 结果沐浴出来病更重了。 邬辞砚让人把桌子给她挪到床上来,让她靠在桌子上咳嗽,自己在后面用法术给她烘头发。 这才九月十三,难道要烧炭吗? 也不是不行,如果温兰枝冷的话。 头发没多久就干了,邬辞砚扶着她躺下,郎中进来了。 郎中奉命穿着一身江湖骗子的衣服,提着药箱进来了。 他正准备上前把脉,突然被邬辞砚拦了一下。 哦对对对,鹉十二大人给了他一段词,好长一段,他背了好半天呢。不过钱也给得多,他真希望鹉十二每天给他点东西背,然后给他钱。 他一个郎中,背东西那是一等一的快啊。 他道:“太极动而生阳,动极而静,静而生阴,静极复动。贫道乃是从极阴之地前来,特来此传授阴阳学说,乃以阴治阳,以阳治阴,方可协调。” 温兰枝坐起来,“道长会看阴阳。” 郎中道:“略通一二。” 只是略通一二吗? 温兰枝有些失望。 不过死马当活马医吧,万一管用了怎么办? 她道:“那道长给我看看吧。” 郎中上前,道:“夫人伸出手来。” 温兰枝伸手。 郎中搭上她的手腕儿。 病得是挺严重的,不过还好,都是常见的病,都能治好。 他拱手,正要开口,突然被邬辞砚瞪了一眼。 郎中:“……”我该不该说? 想起来了,鹉十二嘱咐过,多说好听的,有什么病出去跟他说。 行! 他道:“夫人身体强健,没什么大毛病,虽然阴气有些重,不过待我、呃……待贫道拿出珍藏许久的灵芝百月草来,按时服用,定能痊愈。还有就是经常休息,少操劳,切忌多思多想,劳心劳力。” 邬辞砚满意地点点头。 挺上道啊这个郎中,下次还找他。 温兰枝问道:“灵芝百月草?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郎中也不知道啊,他胡编的。 温兰枝:“能让我看看吗?” 郎中:“……不能,这等仙草,让人看了就不灵了。” 温兰枝:“哦……好!” 郎中下去配药了。 郎中不懂,但郎中配合。 邬辞砚扶着温兰枝躺下,“听见没有,郎中让你好好休息。别想太多,肯定能痊愈的。” 温兰枝点头,要是能痊愈,她当然不想死。 她抓住邬辞砚的手,道:“那我睡一会儿吧……” 兰花原本想进去问温兰枝什么时候跟他回温城的,但是一大早,听说师祖病了。 好吧,那就只能再等等了。 他又发了一封飞书出去。 没多久,就收到了师父的飞书。 雪芝:她不想来就不来吧,别强迫她。你赶紧回来。 兰花挠了挠头…… 不行,他还是决定再等等。 邬辞砚看温兰枝睡着了,找了几个人来照顾她,自己上天庭去了。 慕蓉瘫坐在寝宫的床上,床头放着一坛酒。 她原本是打算宿醉的,明天就好好休息一天,什么都别管了。 但是不行,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最后这一件事,一定要做好,如果做不好,何谈当天帝。 邬辞砚来的时候,她正靠在窗台欣赏外面的花花草草。 慕蓉没避讳他,让他直接进来。 邬辞砚拉了个椅子过来,坐到她不远处。 慕蓉转过头来,用脑袋,轻轻地、一次次地、撞击着墙壁。 慕蓉道:“邬辞砚,你知道芩青果长什么样吗?” 邬辞砚道:“有着会变幻的颜色,奇怪的形状。” 慕蓉笑了一下,摇摇头,道:“他……很高大,特别高大。” 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比我要高大很多。” 邬辞砚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慕蓉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她拿过床头的酒,抱到怀里,又放下。 她不能任由自己一醉不起。 慕蓉:“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芩青果,我找到的那个芩青果,是我哥哥用法术凝成的,把它包装成芩青果的样子,送到我面前,让我没有负担地吃下去。” 她双手捧起一团空气,道:“我捧起芩青果,想也没想就吃下去了。” 她:“做成芩青果不止需要法术,还需要爱,他爱我,才会为我破戒。” 慕蓉把头靠在墙上:“我娘说,按照我的功德,早就应该位列仙班了,天上的神仙不允许,我哥哥看不下去,就想让我通过修炼的方式成仙,那样,神仙就没法阻我了。” 慕蓉抹掉眼角的泪珠:“他为我破戒以后,就走火入魔了,他害怕我发现,就搬到仙山去。他向父母、亲戚,一再保证说他能处理好。可就在几天前,他法术紊乱,心肺破裂,时日无多了。” 她泣不成声:“他就站在我宫门口,说,想我了。他当时就很不对劲,他的手一直在抖,他也从来没说过想我,我当时为什么不多问一下……我为什么不问一下……” 慕蓉:“我以为……他不爱我的。” 第66章 祁梳上天庭的那一年,有一位上神要从凡间提拔上来一个人,慕蓉没打听到是什么关系,只知道那个人挤掉了祁梳的位置。 当时功德簿上显示,今年只有一位凡人要位列仙班,那就是祁梳。 管理功德簿的神仙收了好处,就把祁梳的名额划出去给了别人。 以慕蓉现在的身份,她管不了,也无权过问。 她只有往上升,只有当天帝。 东海出了一条恶龙,从出世那天起,天庭就乌云密布,下起了雨。 众神愁得团团转,不管?怕又是一个邬辞砚。 慕蓉无奈起身,道:“我去吧。” 众神看向她。 慕蓉道:“为天庭除害,为天下百姓除害,本也是我等的职责。众位不必忧心,不除去恶龙,我就不回来了。祁梳,你……” 祁梳上前一步,打断她:“愿追随上神。” 东海的恶龙怎么就偏偏在这时候出了? 是慕蓉用慕曦残留的法术在东海掀起了浪涛,化作了一条巨龙。 她会收服它,成为自己的坐骑。 她从前也想过天帝之位,但从没认真谋划过,但是此时此刻,为了祁梳,为了天庭,为了天下,也为了她自己,她必须谋划,她必须要成为天帝,掌控这一切。 温兰枝的病渐渐好起来,她坐上马车,和夫君、徒孙,一起踏上了前往温城的道路。 邬辞砚说,那里有她的亲人,有她的家。 雪芝听说温兰枝要回来了,连忙布置好了房间,提前让人去备菜,随时准备下锅。 他在温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方购置了宅子。 很大的宅子,绝对够他们几个人住。 他早就知道,师父会回来的。 但是再见,和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他以为师父会扑上来,给自己一个拥抱。 但师父从马车上下来,怔怔地看着他,抬头,看了一眼三层高的茶楼,疑惑地歪歪头。 雪芝知道,师父可能是有点惊讶,看到之前的那间小茶铺变成了茶楼,肯定是会惊讶的。 他放慢了步子,上前。 他应该没什么变化吧?虽然有点不注重保养,眼角长了些皱纹,没师父那么好看,但也不至于认不出来吧。 为什么……师父看他的眼神里,没有欢喜? “师父……”雪芝试探性地叫出了声。 温兰枝笑起来,道:“雪芝。” 她听邬辞砚和兰花念叨一路了。 “……诶。”是熟悉的声音,但为什么总觉得,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雪芝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直到邬辞砚开口,道:“她丢了神识,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雪芝顿住,扶着门框的手用力到发白,“师父……” 温兰枝依然笑眯眯地看着他。 兰花叫了一声“师父”,雪芝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侧身,道:“师父,邬公子,进来吧。” 温兰枝跟着雪芝上楼,雪芝早就泡好了茶,用法术捂着,一直没冷,桌子上还放着温兰枝从前最爱吃的点心。 温兰枝尝了一口茶,“嗯!好喝!苦味不重,还有一点……说不上来的味道。” “是草药。”雪芝道,“师父从前最喜欢用草药泡茶,说要和别的茶铺不一样。我没有放弃这一点,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做了些改进。” “真的吗?”温兰枝又尝了一口,“我还能泡出这么好喝的茶啊。我都不记得了,雪芝,你教我啊。” “好。”雪芝想忍住眼泪,但是忍不住,“我教你。” 温兰枝道:“邬辞砚说,你的剑术也是我教的,以后,得你教我了。不过我大部分都记得,可能你给我演示几遍,我就能想起来。” 第78章 “诶。”雪芝背过身去擦眼泪。 如果知道再见面是这样的,当时,他肯定不会让师父走。 不过还好,至少人回来了。 至少他们现在还在一起。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着,四个人坐在二楼的包间里,喝着茶,吃着点心,听雪芝讲从前。 讲得久了,温兰枝突然觉得,这个声音好熟悉,好像上辈子,也有这么一个人在耳边絮絮叨叨。 但都是上辈子了,怎么可能记得。 晚上,四个人回到雪芝的宅子里。 几个人在亭子里吃饭。 “哦!我和邬辞砚给你准备了礼物。”温兰枝说话的时候,头上的步摇晃来晃去的,她身体摆来摆去的时候,头上的步摇就甩来甩去。 雪芝看出来了,那是龙眼珠。 好歹他现在也是个大老板,宝物什么的还是认得的。 看来师父现在过得不错,邬辞砚应该对她蛮好的。 他这么想着,看了一眼旁边的邬辞砚。 邬辞砚的眼睛就没从温兰枝身上移开过。 温兰枝侧身去荷包里拿准备的礼物,邬辞砚把手搭在桌沿,怕她转身的时候磕到。 雪芝看到温兰枝从荷包里拿出一个茶壶,一瞬间,眼睛都睁大了。 “哦。”温兰枝看出他的震惊,解释起来,“邬辞砚用法术给我的荷包变大了,现在我的荷包里面可以装很多东西。” 温兰枝把茶壶递给他,道:“我们来的路上,看到这个玉做的茶壶可漂亮了,正好邬辞砚说你是开茶楼的,我就买来给你了,算是我们一起的礼物。” 雪芝小心翼翼地捧过,“确实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兰花伸手要去拿,道:“师父,给我吧,我现在就去泡一壶茶来。” 雪芝递给他。 兰花接过。 吃完了饭,温兰枝就和邬辞砚回房间了。 温兰枝揽着邬辞砚的手臂,道:“等有空了,我们可以带他们去皇城做客,我觉得这里也好,那里也好,我们可以轮着住。” “好。”邬辞砚摸了一下她的脸。 温兰枝靠在他胳膊上,“我想你抱我。” 邬辞砚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来。 温兰枝被他抱着,指挥道:“往前走——左边——右边——后边——转圈,再转一个。嘿嘿。” 邬辞砚腾出一只手来,在她咯吱窝挠了两下。 温兰枝笑着挣扎了两下,踢了两下腿,下来了,“干什么嘛,这么开不起玩笑。” 邬辞砚好笑地环住她,“谁开不起玩笑。” 温兰枝抬头,看着他,“当然是你。” 邬辞砚:“好吧好吧,我开不起玩笑。” 他又抱起温兰枝,去沐浴了。 夤夜时分,温兰枝趴在他胸口,勾着他的头发,“前几天,鹉十二教给我一个词。” 邬辞砚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词,道:“什么?” 温兰枝:“夜夜笙歌。” 邬辞砚转过头去,低低笑出声,“胡说八道。” 他抱着温兰枝翻过来,让她侧躺在自己臂弯里,两个人十分坦诚地面对着面。 邬辞砚玩弄着她的尾巴,道:“我倒是想夜夜笙歌,你不配合。” “胡说八道。”温兰枝学着他的腔调道。 邬辞砚把她搂紧了,让她的脸贴在自己肩膀上。 温兰枝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 邬辞砚的手不安分地乱动着。 温兰枝刚开始只是静静躺着,后来身上的痒意让她不自觉地打颤,接着,几声呻吟不自觉地发出来,她闭上眼睛,推着邬辞砚的胸膛。 她手脚使不上劲儿,没推动。 “呃……”温兰枝轻轻砸了一下他的肩膀。 邬辞砚道:“怎么了?” 温兰枝没答话,用呜咽声回应了。 邬辞砚算是吃到教训了,办事儿的时候用被子把两个人裹住。 要是又着凉了,又离家出走了,温城这边他人生地不熟的,都不知道上哪找去。 他尖利的牙齿在温兰枝肩膀上摩挲着,一副将要刺穿的模样。 第二日一早,邬辞砚就醒了。 兰花要去茶铺,邬辞砚和他聊了几句,把他送到门口。 一位姑娘站立在门口,背对着他们。 她站得笔直,端庄淑丽。 听到门开了,她转过头来。 兰花上马车了,只留下邬辞砚和那位姑娘。 两个人相望着。 姑娘拱手,冲他行了个礼,“在下……名字挺多的,慕蓉上神叫我祁梳,邬公子也如此叫吧。” “祁梳?”邬辞砚想起来了,“慕蓉说她多了个叫祁梳的下属,就是你?她有事找我吗?” 祁梳道:“慕蓉上神降服了东海黑龙,后日,是她升为天帝的大典,还请邬公子到场。” 邬辞砚怀疑自己听岔了,“你们天庭的大典,请我?” 虽然当天帝的人是慕蓉,但慕蓉平时在外都要跟他避嫌,这种事情请他? 祁梳道:“是,也请了鬼界最出名的两位鬼王,天帝说,她不想与诸位为敌,只想和睦相处,做朋友。日后,倘若鬼界和妖界有难,天庭愿出手相助,倘若天庭有难,也请二位礼尚往来。” 邬辞砚道:“好,我知道了,我会去。” 他再次抬起头,总觉得这位姑娘的面相有些眼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姑娘面熟。” 祁梳笑道:“邬公子和温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邬辞砚挑眉。 祁梳道:“有一世,我投胎到了温城,就在茶铺隔壁,陈家长女。差点就要魂飞魄散了,是温姑娘救我出来,是邬公子送我去投胎。后来,我功德圆满,有了位列仙班的资格,但是……幸好有天帝相助,如今,我已是上神,祁梳上神。” 邬辞砚拱手,回礼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吧,我都不记得了。” 祁梳道:“我会记得,永远记得。” 从前的苦难不是污点,是她的一部分。 她会记得从前,也会记得她的救命恩人。 第67章 要去见慕蓉的那一天,温兰枝特意打扮了一番,她好久没见到慕蓉姐姐了,听邬辞砚说,慕蓉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当上了天帝。 邬辞砚嘱咐了好几次,这次见到慕蓉,不能喊姐姐,要叫天帝,要拱手行礼。 不能让慕蓉在典礼上失了颜面。 而且妖怪不能和神仙拜把子,慕蓉不能有一个妖怪妹妹。 私底下随便叫没事。 但是到了天庭,情况有变。 温兰枝正准备拱手行礼,慕蓉突然笑着拉住她的手,“这是我妹妹,温兰枝。” 众神转头,笑着夸赞温兰枝,从举止端庄一直夸到聪明伶俐,夸得温兰枝都不好意思了。 慕蓉拿过自己桌子上的果子,放到温兰枝桌子上,“白旭上神送来的果子,我记得你喜欢吃。” 温兰枝抬头,正好看见白旭上神在冲着自己微笑。 “我也有礼物要送给白旭上神。”温兰枝冲着邬辞砚招手。 邬辞砚拿出温兰枝提前购置的花,道:“这是我和娘子去皇城专门挑选的,我娘子记得白旭上神喜欢花草,专门挑选来送给白旭上神的。” 温兰枝笑着道:“之前偷吃了上神的果子,不好意思。” 白旭站起身,眼睛都直了,这是他之前一直想要的花,是妖界芙蓉,只有妖界才有的芙蓉品种。 白旭上神接过花,嗅了一下花香,“据说此花十几年才开一次花,花谢一次,就要等十几年,今天正巧开了,是吉兆,是小仙沾了天帝的光。” “诶——”慕蓉忙摆手,“这是邬公子和温姑娘送给白旭上神的礼物,是我沾了白旭上神的光。” 大典还算顺利,慕蓉当着众神的面,和妖界、鬼界尽释前嫌,结下百年之好。 三人各拿出三分之一的法力,立下了誓约咒,倘若违背誓约,便会遭到自身法力的反噬。 慕蓉和邬辞砚交好是没错,但她信任邬辞砚,其他神仙并不信任邬辞砚,她需要做出样子,让所有人都看到。 互相有约束,才能走得远。 大典结束,她一个人,躺倒在森罗宫的地板上。 以后,她就不能随便去妖界找邬辞砚玩了。 她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吵架,已经很久没有和父母一起住了,今天大典上,父母也只是站在远处,礼貌又疏离地对着天帝行了礼,并没有上前来。 她知道她的父母不是不爱她,而是避嫌。 如果哥哥还活着…… 就算哥哥还活着,也不会来看她的。 她没有亲人了。 森罗宫的门被推开。 应该是祁梳。 她坐起来,正准备笑脸相迎,一只雪白的团子扑上来,张开四条小短腿儿,扑到她怀里。 慕蓉连忙抱住她,“温兰枝?” 第79章 温兰枝蹭着她的脸。 慕蓉道:“邬辞砚在外面吧?怎么不进来?” 温兰枝变回人形,道:“他说他是男的,你是女的,不好擅闯,让我先进来。” 慕蓉笑了,“他还挺有礼貌,好了,我去给他开门。” 门打开,邬辞砚毫不客气地进来了,坐在她的地板上,给自己煮茶。 温兰枝道:“慕蓉姐姐,邬辞砚说以后你当了天帝,就不能去妖界找我们玩了。” 慕蓉点头,挠了下脖子,“是啊,不太方便了。” 温兰枝四肢着地朝她爬过来,坐到她旁边,“那我们以后可以来找你玩吗?” 慕蓉一怔,随即笑道:“当然可以,随时。” “嘿嘿!”温兰枝笑起来,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坠子,“姐姐,送给你。” “嗯?”慕蓉接过。 邬辞砚仰起头,给她展示自己脖子上的红坠子,“她买的,说是好看,要给家里人一人买一条,我、雪芝、兰花,都有了,就连那几只鹦鹉都有了,就差你了。” 慕蓉笑着给自己戴上,“行啊,戴上,以后我们就是自家人了。” 茶差不多好了,邬辞砚给三个人倒了一杯。 慕蓉道:“明日无事,不如来喝酒?” “好啊好啊!”温兰枝率先答应道。 邬辞砚也没意见。 慕蓉小跑着去拿了酒坛和碗来。 其实今天在大典上也喝了一些,但她是天帝,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喝醉,就只喝了一点。 喝了几口,慕蓉突然问道:“你们说,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芩青果。咱们找了这么多年,一点结果都没有。” 温兰枝拿酒碗的手一顿,她前几天才听说了慕蓉哥哥的事情,也听说了假芩青果的事情。 她不会安慰人,原本打算坚决不扯到这个话题上的。 “我觉得没有。”邬辞砚道,“就是一个传说吧。” “也是。”慕蓉撑着头,“那说起来,芩青果这个谣言的散布,我也有份儿。他们都以为我找到芩青果了。” 温兰枝道:“我觉得真有。” 慕蓉看向她。 温兰枝道:“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就是有,可能就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说不定生长在一个我们从来没去过的仙山,或者在水里。说不定几千年、几万年,就长那么一次,肯定有人见过的,有人见过,才有芩青果这个名字,才有那么多关于它的传说。” “嗯,对。”慕蓉笑着举杯,和她碰了一下,“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可能是有的。谁知道呢。” 她又念叨了一句“谁知道”,自顾自躺下了。 两个人又坐着喝了会儿酒,突然发觉慕蓉睡着了。 邬辞砚拍了一下温兰枝的肩膀,小声道:“你把你慕蓉姐姐抱到床上去吧。” “哦,好。”温兰枝站起来,把慕蓉抱起来,放到床上,邬辞砚已经灭了炉子在门口等她了。 邬辞砚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路走,离开了天庭,到了一个温兰枝不认识的地方。 “这是哪里?”温兰枝问道。 邬辞砚道:“凡间。” 温兰枝歪头,看着他。 邬辞砚道:“这个地方明天会下雨,那边有湖,我们去划船,好不好?” “好呀。”温兰枝一边答应,一边左顾右盼着。 凡间……她还没去过凡间,他们这些底层的小妖怪,一辈子都没机会到凡间的。 “我会不会遇到我弟弟啊?”温兰枝小声问道。 邬辞砚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想起来,她说的应该是齐岳封。 邬辞砚道:“哪有那么巧的事,看缘分吧。” 温兰枝朝着邬辞砚那边贴近了一些,她腰间的佩剑硌到了两个人,她只好又离远了一些。 “你走这边来。”邬辞砚拉着她转了个圈,把她转到身体的另一侧,用另一只手拉住她。 温兰枝靠在他身上,这下不硌了。 温兰枝晃着邬辞砚的手臂,道:“你说,以后兰花会不会也有徒弟呀?” 邬辞砚思索片刻,道:“应该会吧。所以你这个师父要快些把丢掉的剑法捡起来呀,不然以后,徒弟打死师父了。” 温兰枝撇撇嘴,道:“我这不是在练嘛,我现在每天都练两个小时的剑呢。” 她小跳两下,欢快道:“而且我前几天发现,这个剑法里有漏洞,我还改进了一下呢!” “哇噻。”邬辞砚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太厉害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发明个两人一起练的剑法?” 温兰枝缩了一下脑袋,支支吾吾道:“嗯……都、都可以呀,我都可以。” 邬辞砚笑了,搂住她的肩膀,“等你的徒弟多了,这个宅子可能就住不下了,那怎么办呀?” 温兰枝思索片刻,道:“我们把温城买下来?” 邬辞砚好笑道:“买下来又如何?你要把温城的百姓都赶走吗?那谁喝你的茶?” 温兰枝继续思考,她道:“那总要有徒弟出去的吧,不能都待在我们的宅子里,跟着我十年八年也还好,难道一百年、一千年,都要和我在一起吗?我哪有那么多本事教他们,等他们学成了,当然要出去,自己收徒或者降魔头,除邪祟,都好啊。” 温兰枝拉着邬辞砚的手,开心地甩甩甩,“其实我觉得,如果能一边通过除邪祟赚钱,一边流浪,那日子也不错。这样就可以到处去玩了。” “是啊,也不错。”邬辞砚跟着她的步伐,放慢了脚步。 温兰枝就是这样,流浪的时候想定居,定居以后,又觉得流浪也不错。 邬辞砚道:“反正我们也没什么事,过几天出门游历去?” 温兰枝偏头,“真的啊?去哪里?” 邬辞砚看着天空,思索道:“去凡间?去鬼界?去哪里都好啊。等玩够了,逛累了,就回家。” 现在好了,他们有家,有家人,想出去了就出去,想回来了就回来。 不管他们走多远,家永远在那里。 雨下起来了,湖里正好停了一艘船,温兰枝怀疑地看向邬辞砚,“这是不是你提前准备好的?” 邬辞砚率先登船,笑着答道:“看来每天给你吃的那些仙丹挺有用。” 邬辞砚割断绳索,用法术推着小船,慢慢靠向岸边。 雨下起来了,两个人躲到船篷里去。 温兰枝掀起帘子,看着外面的雨。 邬辞砚道:“温兰枝。” “嗯?”温兰枝转过头来。 邬辞砚道:“我们也立个誓约吧。” “什么誓约?”温兰枝缩回脑袋,坐到他旁边。 邬辞砚拉住她的手,看着她,体内的法力涌动着,“我用我所有的法力立下这个誓约,我爱你,从今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爱你,绝无二心。” 温兰枝知道这个誓约,是天庭的法术,白天的时候,邬辞砚和慕蓉也立过。 如果违背誓约,法术会反噬自身。 温兰枝也卷起体内的法力,将所有的法力置于他们相牵的手上,“我用我所有的法力立下这个誓约,我爱你,从今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会爱你,永不变心。” 誓言立下,立即生效。 他们在小船上拥吻,他们手牵着手,头碰着头。 鲜花满城时,他们在烟火下互诉衷肠。 烟雨蒙蒙时,他们在小船里立下誓约。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说:感谢追更到这里的宝宝,后续我会研究一下福利番外怎么发,不定时更新福利番外,福利番外不用花钱,作为给大家的感谢章[抱抱][抱抱][抱抱]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