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完帝王后我翻车了[穿书]》 第一章 夜色中的西郊行宫,殿宇巍峨。 寝宫内只燃两盏幽微的壁灯,雕龙铜漏滴答了一整夜,四下泛着若有若无的果香,还混了一丝甜甜腻腻的味道。 宫室的外间是个执拂尘的太监,房屋正中一张八仙桌盖着绸缎,仰卧其上的是一名身形修长、容色不凡的青年。 白润肌肤勾出宛转弧度,才涂过乳膏的身体散发出隐隐香气。 凹陷的肩窝各盛着一个硕大的橘子,胸前摆了一圈香蕉,小腹上放着几个红彤彤的苹果,双膝托了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 每样果子都生得大小齐整、色泽鲜亮,一眼便知是上佳的货品,再配上此人不俗的容貌,可谓赏心悦目。 更赏心悦目的是——此人全身上下唯一一片布,是条肉色的大裤衩子。 池奕望天长叹,为什么一穿过来就被当成献给暴君的人体果盘啊?! 更扯淡的是,在《暴君的覆灭》这本小说中,暴君贺戎川今夜会从果盘上吃到一个馊了的水果,于是大发雷霆,囚禁了池奕。之后又剥下他的皮,把肉扔进锅里煮熟,剁碎了喂狗…… 想到书中自己的悲惨结局,池奕难免脚底发凉。 他偷偷检查了身上这些水果,气味闻着都很正常,没发现谁坏了。 所以暴君到底从哪吃了个馊的? 对策尚未想好,已从里间传来脚步声,一旁的太监王禄挑起珠帘,笑着介绍:“陛下,咱们今日换个新鲜吃法,以美人之身盛放食物,是谓——秀色可餐。” 那脚步停在池奕身边不远处,片刻之后,传来淡淡一句:“何人所献?” 这声音虽无过多语气,声线却深沉圆润有磁性。但下一秒池奕就反应过来,这可是暴君贺戎川的声音啊! 在小说里,贺戎川是谷国太宗皇帝嫡长子,原本天资禀赋出众,却在先帝驾崩时遭人算计,被他弟抢了皇位,不得不远赴南疆。但六年后,他靠着自己王府那点护卫军,居然就这么打进了京城。 当上皇帝第一件事,就是把他弟的党羽,包括他自己的母亲杀得一干二净。除了剥皮放锅里煮,什么腰斩凌迟车裂活埋他都玩过。 坐稳江山后,贺戎川愈发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无论是宫中下人、朝堂群臣还是路边的猫猫狗狗,只要惹了他不开心,都会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去。 他恶名广播,引得群情激愤,加上国内民不聊生,最终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起义军攻入皇宫,四面八方一齐向金殿中射箭,贺戎川遂万箭穿心而亡。 池奕咽了咽口水,穿来的这个时间离农民起义还有很久,正是贺戎川最风光的时候。当然,也是最杀人不眨眼的时候。 王禄回答:“这果盘是姚丞相送来的,丞相说陛下日间劳累,夜里可得休息好。” “姚丞相。”贺戎川停顿良久,话音轻薄寡淡,“前几日才杀过他的人,一点不长记性。” 池奕不大听得懂,躺在桌子上偷偷转头,传说中的暴君一袭黑袍,身形阔朗,气度沉稳,并看不出什么杀气。从外表来说,暴君本性隐藏得很好。 贺戎川挥手赶走太监,落座,悠然斟一杯茶,不时瞄一眼那边桌子上躺着的人。 此时的池奕仰头而卧,汗水沿额头发鬓淌下,大脑高速运转,思索着在暴君面前求情该用什么修辞手法。 然而贺戎川一直摇晃着茶杯,似乎对水果并无兴趣。半晌之后,那话音微微抬高:“你老实认罪交待原委,倒不是非死不可。” 池奕愣住,还没吃水果呢,认什么罪? 他强作镇定,见对方一副等他回答的样子,便迅速理清思路,恭恭敬敬开口:“草民也没做过这个,不懂规矩。不知何处冒犯了您,请您明示。” 贺戎川放下茶杯,池奕感到审视的目光从自己身上扫过,“姚丞相向来恪守本分,定是受了你这等妖人蛊惑,才敢插手朕的内帷之事。” 池奕差点从桌子上滚下来。 他在现代是学历史出身,自然知道“内帷之事”具体指什么事。 所以他根本就不是来当果盘的。 把一个绝世美男子扒得只剩一条裤衩,深更半夜送进人卧室里,然后说他只是个果盘?! 他才是姚丞相送给皇帝的主菜。 书中说贺戎川的后宫不小,却从没听过他宠爱哪个嫔妃,他也没有孩子。——这家伙不会喜欢男人吧? 显然,姚丞相也是这么想的。这位丞相可从没“恪守本分”过,他权倾朝野,和皇帝相互制衡,干得出来送男宠当眼线这种事。 所以,原书里贺戎川根本就没吃什么水果,水果馊了不过是借口。池奕真正的死因是,姚丞相让他去爬皇帝的床,贺戎川不能对丞相下手,就只能拿池奕这个炮灰出气。 想明白这些,池奕便见招拆招。他低眉顺眼,话音带几分委屈:“姚丞相只让来送水果,草民并不知他意图。水果既已送到,草民现在就滚。” 这么说应该能把自己撇清吧? 贺戎川目光在他身上又停片刻,忽而摆摆手,吐出清淡一句:“罢了,你出去。” 池奕这一刻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 而且这位暴君也挺通情达理好说话的嘛! 他一边给自己顺气,一边把乱七八糟的水果扔到地上,正要跳下桌子溜走,却蓦地听见一声:“站住。” “身上涂的什么?” 似是随口的问话,却让池奕顿时浑身僵硬。 被送进这间宫室之前,有人给了他一盒香喷喷的膏状物,他还以为是当果盘前要擦的身体乳,就把全身都涂了一遍。 但如果姚丞相的本意是,把他塞到贺戎川的床上…… 那这盒身体乳就是催-情药啊! 池奕内心绝望,却还要若无其事地解释:“就是……普通的香膏。” “香膏。”贺戎川的语气冻成了锋利的冰凌,“合欢膏的确也是香膏。” 池奕终于从这人的话里听出了暴君特有的威严以及……杀意。 半夜进人卧室,浑身涂满春-药,说自己不是来爬床的,信你个鬼哦。 直觉告诉池奕,他完蛋了。 “来人,照往常处置。”贺戎川侧过身,平静言语不高不低,刚好够门口的侍卫听见。 此时的池奕已出了一头汗,往常是怎么处置?剥皮喂狗?原书里炮灰的结局? 不行不行,他才刚穿过来,不能死在第一集…… 池奕紧咬下唇,逼迫自己冷静,硬着头皮想办法。 左右看看,一边是贺戎川阴沉的脸色,一边是破门而入的侍卫…… 池奕灵光一现。 突然,他穿着大裤衩子从桌上蹦起来,跌到贺戎川面前,扑进他怀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时间凝固在这一瞬。 果香混着合欢膏艳烈的气味钻进鼻孔,晦暗的灯火静悄悄跳动,铜漏吐出水珠,滴答一声荡开涟漪。 两个带刀的侍卫目光空洞地站在门口,其中一人已举起了刀,却因为失去目标而不得不放下。 池奕这下看清了贺戎川的长相,他眼型细长,鼻梁高挺,幽暗眸光中,眼波并非凌厉凶恶,而是疏离淡漠和深不可测。 他的脖颈和锁骨附近有几道浅浅的疤,一只手腕戴着一根黑绳,绳上拴了个玉珠,手掌和指腹铺着一层薄薄的茧。 池奕整个人趴在他身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此人正双唇紧抿,脖颈上青筋跳动,目光却穿过池奕,落在遥不可及之处。 铜漏的水珠滴了十几下时,贺戎川的眼神渐渐聚焦在那两个侍卫身上,“出去。” 侍卫们面无表情退出屋子。 池奕松了口气,系统诚不欺他,他真的有金手指了! 他从贺戎川身上跳下来,又怕对方突然走掉,便牵住人家的衣角。偷瞄暴君的表情,似乎真的……无事发生? 接着,贺戎川如常做起每天晚上都会做的事,洗漱更衣批奏折,行云流水,也并不要人伺候,仿佛房间里就他自己一样。 而无论他做什么,池奕都死死抓着他的衣服,像个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半开的窗子放进一阵凉风,只穿裤衩的池奕打了个喷嚏,他靠着贺戎川的背,唾沫星子全喷到了奏折和……对方英俊的脸上。 贺戎川将奏折翻过一页,提笔写字。 池奕皱眉,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才睡觉啊? 他想起来,原书里暴君生活极度自律,也非常勤政,也不知道每天批奏折到半夜,是不是在研究怎么杀人。 想至此,他随意瞟了一眼面前的奏折,就看到贺戎川正写下“暗杀其党”几个字。 ……等这人睡了就跑!暴君爱杀谁杀谁,这个炮灰自己可是不当了。 天气彻底凉下来,没穿衣服的池奕开始打哆嗦时,贺戎川终于解决了一桌子的奏折,吹灯上床。 池奕坐在床边看他睡觉,如果忽略这人都干过什么缺德事,只看他入睡时的平和模样,外貌还是挺养眼的。 等面前人的呼吸变得绵长平稳,他便溜下床,把贺戎川刚脱下的丝绸外袍裹到自己身上。又觉得肚子饿,从地上捡了个苹果咔哧咔哧啃起来。 池奕来到床边,在躺着的人面前招了招手,嘻嘻一笑,含混不清道:“我走啦,暴君贺戎川,拜拜。” 正要离开,他又鬼使神差地到桌上拿根笔,在贺戎川脸上画出个猫咪胡子,满足了一下自己的恶趣味,然后溜之大吉。 听得房门打开又关上,床上的人双拳攥紧,倏然睁开双眼。 ※※※※※※※※※※※※※※※※※※※※ 第二章解释设定=w= 这个文酝酿了半年,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感谢半年前预收的小天使们还记得回来看ovo 只要开了预收就会认认真真写到完结,放心入坑~ 下本写《渣太子的骨灰撒哪儿呢》,古早风狗血酸爽火葬场文。求个预收qaq 【文案】 陆子溶才华横溢、风流俊雅,是本朝最年轻的太傅。 他耗尽毕生心血,将小太子傅陵培养成才,而后却被他算计得身败名裂。 那天,囚车把陆子溶送去了东宫。 他本想劝导太子回归正途,可傅陵却扔掉他送来的书本,强行将他困在怀里,贴在他唇边:“先生不必费事了,孤只想要你的人。” 陆子溶忍辱负重,放下清高身段,夜夜扮作可怜模样,红着眼眶哽咽求饶。 终于,他为成大业,选择死在太子刀下。 他知道,傅陵不是不能留他性命,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陆子溶重生在住进东宫那天。 他当即一把火烧了囚禁自己的宫殿,不告而别。 离开京城后,他重新执掌遍布全国的密探组织,准备刺杀祸国殃民的太子。 刺客道:“可是京城百姓都说,太子被东宫大火吓到,已经疯了。” - 上一世,傅陵恨透了身边那个伪装成太傅的眼线。他将沦为阶下囚的陆子溶接进东宫,本为报复。 可直到目睹那人因自己而死,得知昔年真相,方如梦初醒,痛彻心扉。 他把余生献给了陆子溶未竟的事业。 重生后,傅陵发誓这次定要护那人周全,要在纷乱朝堂中杀出一条血路,与他一同登临万人之上。 回身,却只见东宫一片火海,灰烬中尸骨无存。 遍访四海九州,掘地三尺,再无他音讯。 腹黑小狼狗攻x清冷美人受 双重生,古早狗血酸爽。不换攻,攻没想杀受,火葬场烧爽了就he。 戳作者专栏可见~ 第二章 一路逃出贺戎川的寝殿,池奕没受到什么阻拦,想出宫时却遇到了困难。 此时已经宵禁,他沿着宫墙跑了一圈,大门全都紧锁,守卫和和气气地告诉他:明早再来。 池奕只好找个水缸后的角落躲起来。天气有些凉,他缩成一团,把自己藏在贺戎川刚换下的衣服里。 他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来,打算先在这凑合一夜,反正明早再溜也是一样的。 系统: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活过第一天】。 池奕才想起脑子里这个系统,之前跟他叭叭了一堆。 系统:宿主获得任务奖励:查看自身身份。池奕,男,二十岁。本为丞相姚翰远房表亲,十六岁搬入丞相府,后因美貌被姚翰看中,送去重点培养。 系统:十六岁以前经历为隐藏内容,还请宿主自行探索…… 池奕:我不关心这些,我就想知道再做多少任务才能穿回去? 系统:叮!主线任务装载完毕,请完成主线【拯救暴君】。贺戎川活多长,宿主就能活多长哦。 池奕:……?贺戎川根本活不了多长啊! 系统:被你发现了呢!上次找了个练武术的来,也是这个任务,还是没两天就死了。 池奕:练武术的都死了?我又不会打架……而且全天下都希望他死,我一个人去了能有啥用? 系统:宿主你有金手指呀! 池奕一怔,将刚才脱险的经历回忆了一遍。 系统:本书主角贺戎川自带主角光环,只要穿书者进入他一米之内,就会因为他的衬托而显得黯淡,被其他所有人所忽略。 池奕思索片刻:你的意思是,我只要靠近他就会变成隐形人?但如果我往别人身上打个喷嚏,人家莫名其妙一脸唾沫星子不会奇怪么? 系统:不是这个意思啦。在主角光环里,别人能感知到你的存在,只是忽略你、不在意你而已。发生的事都默认合理,但不会有人关注你这个人,明白了么? 池奕若有所思。这么大一个金手指,刚才自己太怂没敢多用,下次要是再见到那个人…… 系统:下一个任务【披着羊皮的狼】已开启。 池奕:你先别发布任务了,我只要保证贺戎川不死不就行了么?直接把他抓去车上运走,大家就能一起长命百岁了啊! 系统:不行的哦,宿主必须完成任务。如果任务失败,宿主也会死掉的哦。 池奕:……算你狠。 系统:【披着羊皮的狼】任务目标:在明天的围猎中,不让贺戎川传出恶名。祝任务顺利,好好活着! 脑海中的文字渐渐消失,池奕陷入了沉思。 原书里围猎那次,贺戎川不仅射死了堆积如山的猎物,还射死了……好几十个人。 他没有刻意封口,于是“暴君射杀无辜良民”的事便不胫而走,最后传得天下皆知,为后来的农民起义作了铺垫。 池奕盘算着,最好从一开始就阻止暴君杀人。但以自己现在这个莫名其妙的身份,估计连猎场都进不去。 绞尽脑汁,束手无策,池奕觉得自己快睡着了,却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声音:“池奕,你怎么在这啊?走了,去见姚丞相了。” 池奕抬头,眼前这家仆打扮的人,正是自己被送进皇帝寝殿之前,给自己送身(催)体(情)乳(药)的那个。 自己现在被关在这里,直接拒绝是不太可能。他只能任由那人拉走他,进了角落一间房子。 坐在正中的是个身材发福的中年人,也就是丞相姚翰。不待池奕上前,姚翰便漫不经心道:“怎么出来了?” 池奕摆出提前想好的说辞:“人家对我没兴趣,我也没办法。” “对你没兴趣?”姚翰唇角勾起一丝轻蔑,“在府里教了你那么多招数,连勾人兴趣都不会,要你有什么用?” 池奕想起,刚才系统说自己被姚丞相“重点培养”,原来培养的是这个。 “池奕,我看你不是没本事,是生了异心吧?你可别忘了,你父母如今还住在我别院……” 原书没有提过炮灰的家庭背景,但想想也知道,池奕答应去做勾引暴君这么危险的事,肯定被姚丞相拿住了把柄。 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接近贺戎川,他得做任务。这只能靠姚丞相。 于是池奕扬声道:“那好,我再试一次。明天围猎,我要进猎场。” 姚翰冷哼一声答应了。 这夜,池奕被安排睡在偏房。 一进屋,他就先照镜子观察起自己的容貌。书里这个池奕和现代的池奕神态相似,只不过是加了美颜滤镜的版本。他的五官完美无瑕,尤其眼睛长得迷人,顾盼间眸光灵动,笑起来时活泼烂漫人畜无害。 看到这张脸,池奕自己都要爱上自己了。怪不得会被送去爬皇帝的床。 在木板床上睡到半夜,池奕被一股怪味熏醒,像是在炖肉,空气中全是腐烂的酸味,十分难闻。 他揉着惺忪睡眼推开窗,立刻被吓醒了。 院子里摆着一口大锅,下头炉火烧得正旺,锅中装的是……刚才那个带他来见姚丞相的家仆! 接着便听见廊下围观者议论: “这人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陛下要把他煮熟……” “听说是和姚丞相进献的水果有关……别猜了,陛下心情不好就会杀人,哪有什么道理。” 池奕立即关死窗户,缩回了床上。 原书里受到惩罚的是自己,但现在自己逃走了,贺戎川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就把给自己送春-药那家伙拎出来煮了。 虽然对暴君的凶残早有心理准备,可真见到一个大活人被放在锅里煮,他还是觉得恶心反胃。 他忍着不适逼自己睡觉,得保持充足的体力,不然明天在猎场上,自己要么是被暴君弄死,要么是被系统弄死。 天色渐明,稀里糊涂睡了两个小时的池奕被姚翰的侍从拍醒,从角门离开行宫,迷迷糊糊走了一段路,从围栏的缺口溜进猎场。 谷国的秋狩不是为了玩乐,更多是一种礼仪。除了皇帝之外,朝中大臣和几位在京的藩王也会参与。所以马场里排了一列各色高头骏马,每匹都全副武装,颇为壮观。 池奕混进了守门的太监堆里,他模样生得出众,嘴皮子又溜,很快便和大家谈笑风生,一边聊天,一边注意着外头的动向。 晨雾退去,秋狩大部队向马场走来。为首的贺戎川仍穿得像乌鸦一样黑,脸上还是那副冷冰冰的神色。 池奕不禁想起昨天晚上那个被煮熟的人,一阵惊悚。 但仔细想想——贺戎川早上起来照镜子,发现自己的冰山脸上长了猫咪胡子,会是个什么表情? 池奕正在窃笑,就看到大部队经过门口。他忽然推开路边的侍从,趁大家没回神,蹿到贺戎川面前,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第二次干这事,池奕还是有点紧张。他默念着“你们都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然后感到贺戎川的脚步顿了一下,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四下看看,跑过来要抓他的侍从似乎突然就不知道抓什么了,只得默默退回去。周围的王公大臣也像无事发生一样,接着走他们的路。 见自己真的被忽略了,池奕胆子大了起来,笑呵呵地凑上去,做出握手的动作,“又见面了呀?咱俩这么有缘,是不是应该认识一下。你好我叫池奕,你就是传说中的暴君贺戎川吧?” 贺戎川黑眸深如幽潭,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没看,锋利面容平静无波。 池奕咧嘴笑着,系统诚不欺我,主角光环真的管用。 秋风展开明黄色旗帜,一排肥壮的御马佩上鞍鞯,贺戎川阔步走向最为高挑的那匹黑色大宛马。 池奕觉得,要不是自己在后面拽着人家衣角屁颠屁颠跟着,这时候的贺戎川一定气场强大,颇具英雄气概。 “慢点啊,骑马我可不太会。你要是敢玩命跑,小心我揍你哦。”池奕好不容易才上了马,伸手环住他的腰,嘟嘴说着。 贺戎川挥动鞭子,大宛马长嘶一声,奔了出去。 池奕在现代不是没骑过马,但眼下这速度还是让他心惊胆战,只能紧紧抱着前面那人,根本不敢揍他。 骏马向原野奔去,颠簸前行间,驾马的人搭箭开弓,猎猎疾风吹动他衣袖,愈发显得英姿飒爽。 而池奕缩成一团躲在他身后,只能看见一箭又一箭从他手中飞出,呼啸着破开空气,然后地上便出现了一堆兔子羚羊狐狸山鸡等生物的尸首。 书上说,贺戎川造反的一路始终身先士卒,每场战役都要亲自上阵。他虽然身手高强,但也发生过意外,最惨的一次摔下山崖断了腿,他硬是靠毅力爬回了军营。 就这么一个人,骑马射箭当然跟玩儿似的。 后面那些王公大臣很快赶了上来,贺戎川每射中一箭,他们就开始山呼,什么“英武神勇盖世无双万古流芳”之类的词信手拈来。 “万古流芳是没有的,遗臭万年倒是肯定的。”池奕扯扯嘴角。 贺戎川似乎也不喜欢听那些奉承话,突然用力策马,黑马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如箭一般蹿了出去,奔向猎场深处的密林。 池奕已经想好了,密切注意猎场上的动向,一旦发现贺戎川有杀人的倾向,就立刻挠他痒痒阻止他! ※※※※※※※※※※※※※※※※※※※※ 系统:本书主角自带主角光环,只要穿书者进入他一米之内,就会因为他的衬托而显得黯淡,被其他所有人所忽略。 划重点:“其他” - 看到有小可爱问就稍微解释一下,攻能看见受,装的看不见,原因后面会解释的,别着急哈=w= 第三章 飞快的速度加上剧烈的颠簸,把池奕弄得心惊胆战,他整个人贴在贺戎川背上,恨不得跟他粘到一起才觉得安全。 反正也是在主角光环里,自己怎么做都不会有人知道,对吧? 越往树林深处走,池奕越觉得不安。贺戎川已经甩掉了所有跟随他的人,方圆几里就剩他们两个,这地方有很多草丛,谁知道里面都藏着什么。 之前一直没杀人,会不会就是在这个地方……不能再让他射箭了。 当贺戎川再一次举起弓箭时,池奕立刻开始挠他痒痒。 然后就悲哀地发现—— 这货没有痒痒肉!挠脖子挠腋窝都没反应! 忍受着池奕的骚扰,贺戎川的身形却很稳当。箭又瞄准天上一只鹰,即将射出时,池奕猛地在他胳膊上拍一下,出箭的角度便被拍歪了。 贺戎川把手臂举得很高,让他拍不到。 池奕就在他拉弓时,狠狠推了他后背一把。 贺戎川整个人被推得前倾,射了个空。 下一箭时,池奕却发现那后背似乎刻意施了力道,怎么推都推不动了。 池奕捶了一下那人,低头咬唇。虽然贺戎川的脑子忽略了他,可身体还是会本能地防御,暴君武功高强,肉搏根本没戏。 贺戎川一箭射下一只鹰,又对着一头鹿拉开了弓。 这下池奕彻底没辙了,刚才死的还只是鹰,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人?而自己根本就阻止不了他! 他懊恼地趴在那人背上,委屈巴巴道:“贺戎川同学,尊贵的皇帝陛下,我求你了,你别射了行不行?你想把自己玩死吗?” 对方也听不见,他也就是抱怨两句。可池奕无意间一抬眼,却见贺戎川不知何时回过头,幽深的目光落在他面上,似乎在盯着他看。 相较于往常,那目光多了些攻击性。 池奕有些慌,他真的忽略了自己吗?怎么有种被发现的感觉…… 然而攻击性很快收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池奕觉得那双眸子忽然柔和了一下,可再看时已消失不见,只剩惯常的古井无波。 贺戎川松了已经撑开的弓,将箭插回身后的箭囊,一勒缰绳,向前行去。 池奕心中狂喜,看他这意思,是不打算射了? 他圈住面前人的腰,脑袋在他背上蹭了蹭,嬉皮笑脸地说:“这才对嘛,小贺真乖。杀那么多动物做什么,难道你自己吃?你都八块腹肌了,不用补充那么多蛋白质……” 池奕一边放飞自我,一边拿手指戳了戳对方身前,“嗯,确实是八块。” 贺戎川身子绷得紧紧的,没有折马回返,而是继续走向密林深处。 “哎,我叫你小贺好不好呀?——不行,刚才那几个王爷全姓贺。那我还是叫你阿戎吧?或者阿川?你喜欢哪个……诶,你这玉佩挺好看啊。” 池奕任务顺利心情很好,话也多了起来,顺手就从对方腰间扯下一块玉佩,自顾自念叨:“能戴在皇帝身上,肯定是好东西。阿川,咱俩认识一场,玉佩送我留个纪念吧?我也没白当一次果盘。——哎你看什么呢?” 他沿着贺戎川的视线望去,地上有几排脚印,但是……刚才瞄准的猎物不是一头鹿吗? 这很明显不是鹿的脚印啊! 贺戎川猛地在马背上抽了一下,黑马冲出去,朝鹿逃跑的方向追。他再次取出箭,搭在弓上。 池奕欲哭无泪,这人没完没了了还?!辣鸡系统!辣鸡金手指!面对一个武功盖世的暴君,他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二人很快接近了那头鹿,疾驰的骏马上,箭对准了猎物。 “不许射——” 池奕无力的话音和那把箭一齐飞出去。 然而接下来的景象让他愣住: 射出的箭嗖的一声穿过鹿耳,带起了整张鹿皮,钉在后头的树干上。 鹿皮之下,是三个惊慌失措的人,穿着太监的衣服。见失去了遮盖,那三人惊恐地往这边望一眼,然后迅速落荒而逃。 贺戎川立即连射三箭,穿过那三人的衣服,将他们钉在地上。然后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身后之人,拨转马头,向密林外走去。 望着眼前的情形,池奕终于明白了状况。 除了这头鹿之外,林中肯定还有很多野兽是人披皮假扮的。这是有人给贺戎川下的套,原书里他射了很多野兽,实际上死的都是人。 池奕不寒而栗,下套的人是想让贺戎川传出凶残嗜杀的恶名? 原来这狗皇帝的名声那么差,除了他自己暴戾之外,还有人蓄意为之? 黑马小跑出了密林,几名官员拍马上前迎接,贺戎川却绕过所有人,去找了安静等在一旁的一名武将。 池奕听见他低声吩咐那人:“林子里有人,都抓了。” 那人问:“要杀吗?” “不急,先审。” 惊魂甫定的池奕无力地趴在马背上,脑子里便弹出字幕。 系统: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披着羊皮的狼】,获得任务奖励【过关提示】。 系统:过关提示:第三棵松树,第五块岩石。 池奕:……这算哪门子提示,谜语吗? 系统:用到的时候,宿主自然就会懂的。新的任务将会在两天后出现,要加油活着哦! 池奕:…… 系统这语气,总让他觉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 夜色降临,池奕坐在皇帝寝宫附近的石阶下,抬头望天。 他受姚丞相逼迫来勾引皇帝,当然不敢真去,就只能躲在这里。要是再被贺戎川发现他出现在附近,不知道会不会还有昨晚那么幸运。 正胡思乱想着,却渐渐感到两道凌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猛然抬头,沿那目光看去,贺戎川一袭松烟色便服,立在石阶上漠然望向他。 池奕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靠近那人然后隐身,没想到刚要上前,就听见强硬的一声:“站住。” 再跑会被拦下,池奕只能停在原地。他深吸口气,做出一副恭顺模样,“草民只是在此歇息,立刻便走。” 那两道目光看了他许久,看得他加速的心跳都跳累了,才淡然道:“王禄,今日的猎物分拣完了么?” “尚未。” 贺戎川用下巴点了点一脸迷茫的池奕,“让他去。” 池奕愣住,分拣猎物?不过这事听上去并不会要自己的命,去就去吧。 王禄派人带走池奕,石阶上静立的贺戎川死死盯着那个逐渐消失的身影,刻意将握紧的双拳松了开来。 王禄暂时离开,一旁的太监杨顺瞅准了机会,凑上来道:“陛下若生此人的气,奴才让人教训他就是了。” 贺戎川眼神淡漠,“你倒是很了解朕的心思。” 这话吓得杨顺赶紧请罪。 贺戎川接着去了牢房,在外头的大堂坐下,临时负责审讯的将军徐检便上前禀报:“抓到的都是围场的太监和侍卫,该用的刑都用过了,只咬出个八品的管营。陛下恕罪……” 他的话音在微微颤抖,似乎十分畏惧。 “查不下去了?”贺戎川皱眉,话里明显含着不满。 闻言,徐检立即到堂中跪下,额头渗出汗水,“那管营嘴硬得很,臣无能……” 贺戎川深深望着下头的人,眸如寒霜,“带回京中再审罢。明日还有一场围猎,这些猎物活得够久了。” “是……臣一定安排妥当。” “还有,”话音现了几分狠厉,“派你的人看好姓姚的,不许他再往宫里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 徐检疑惑,姚丞相这是往宫里送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 池奕被一个太监带到行宫后的空地,从火把隐约的光亮中,看见几个小太监在处理堆积如山的动物尸体。 池奕一来,他们就集体撤退。那太监笑着将计数的本子交到池奕手上,“陛下让你分拣猎物,快点吧。” 池奕无声地叹口气,抓起一把鸟的尸体,一边数数一边回想白天的事,越想越不明白,这任务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完成了呢? 自己只是在后面捣乱,贺戎川又不会注意到自己,为什么原书里他射杀了不少假扮的野兽,今天却及时发现了其中玄机? 思来想去没有头绪,他只能强行说服自己,是因为捣乱拖延了时间,让对方有充足的时间考虑吧。 大半夜黑灯瞎火和一堆尸体打交道,做了一会儿,池奕就觉得那些干涸的血迹很恶心,还有点瘆得慌。 这狗皇帝是成心折磨自己取乐呢?! 也难怪,刚才他看到自己,肯定想起了昨晚的事。让自己清点猎物已是万幸,只要不像昨天那位仁兄一样被煮了,让他掏粪都行。 正在心里骂狗皇帝,耳边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话音:“狗皇帝……明天……必须动手……” 池奕吓了一跳,循声望去,不远处的墙角下站着两个身影。 他赶紧停了动作,把自己缩成一个鹌鹑。 “……你有把握?” “那边……我们的人……里应外合……” 后面的话听不见了,但池奕已经听懂了,这是有人要对付贺戎川。 虽然系统没给他派新的任务,但他清晰地记得,如果那狗皇帝死了,他自己也就活到头了。 不过转念一想,原书里贺戎川也是动不动就被人刺杀。他自己身手高强,周边又有那么多护卫,能出什么事?他可是要再活好久,等到起义军攻破皇城的时候才死的。 池奕拎起一只兔子放在眼前,瞪着它道:“狗皇帝,暴君贺戎川,滥杀无辜草菅人命,有人要搞你了吧?我也看你不爽很久了,要不是什么破任务,我也想弄死你……” 乱七八糟念叨了一堆,他把兔子扔到旁边,眼前却露出一个身影。 色深如夜的长衫,高大魁梧的身材,面若寒冰,晦暗眸光直射在自己身上。 第四章 池奕盲猜对方啥也没听见,立刻跳起来,面色如常,随口糊弄:“今日猎场里出了那样的事,定是谁妄图引诱陛下杀人,望您严查此事,不可放过歹人。” 暴君的恶名可是后来农民起义的重要诱因之一,如果贺戎川能自己查出罪魁祸首解决掉,那任务可就轻松很多。 贺戎川闻言轻嗤:“姚丞相管得不少。” “不……不是姚丞相!”池奕梗着脖子,皱眉道,“是草民担心有人败坏陛下名声。” 望着对方那审视的眼光,他尽量缓慢平和地解释:“草民虽是姚丞相送来的,但人总有私心,只是自己不愿任奸人加害陛下,与姚丞相无关。” 贺戎川凝视了他很久,然后侧过身,半扬着头,眼波中暗流涌动。 萧瑟秋风里,深邃目光涣散在浓重的夜色之中,微茫的火光照不亮无边的漆黑如墨。 双唇开合几次,从牙缝里挤出话音:“上个敢站着和朕说话的人,死于凌迟。” 因为不懂这个朝代的礼仪,池奕之前都是能省则省。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连忙给这人下跪,埋着头说:“草民愚钝,初见天颜一时愣怔,怠慢了礼数,请陛下恕罪。” 贺戎川扭过头盯着他,一字一句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池奕只能拣好听的说:“以前寄住在丞相府,以后……陛下说是什么,草民就是什么,这样行吗?” 一边说,一边暗自嘲讽为了生存如此卑微的自己。 贺戎川唇角微勾,淡淡扫了他一眼,“猎物不必管了,朕另有件事给你做。今日围猎,朕在林子里丢了一块玉佩,你找回来。” 池奕愣住,白天自己把那玉佩拽下来拿在手里,之后马突然冲出去,手一松就不知给扔哪去了。这大半夜的,树林那么大,上哪去找? 他觉得贺戎川就是存心折腾他玩。 他还不能拒绝。 虽然内心极其想把这人大卸八块,池奕还是面带微笑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 然后缓缓起身,蹦到他面前。 一进入一米之内,池奕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立刻变了,在他胸前推了一下,愤愤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啊!好心劝你两句,你居然觉得我别有所图?我图你什么,图你残暴图你狠毒图你面瘫?” 池奕又在他的脸上拧了一把,笑嘻嘻地朝他抛了个媚眼,“虽然面瘫,但是长得还不错。反正你当皇帝也是个暴君,要不等你被推翻了,我带你转行去青楼混吧?” “不跟你贫了,给你找那个破玉佩去。”刚才那么低三下四地说话,可把池奕给憋坏了。当面骂他几句,比背后说他坏话爽多了。 想象着暴君被卖到青楼的样子,池奕窃笑,后退两步离开主角光环,若无其事朝贺戎川点点头,却莫名觉得那人脸色阴郁,身体紧绷。 到旁边取火把时,他听见身后淡淡的一句:“找不回来,你就也不必回来了。” 池奕浑身一激灵,所谓的“不必回来”不是指放他自由,而是让他不必活着回来。 带着一腔求生欲,他被太监引着进入猎场,重回白天来过的树林,才知道这里夜晚有多恐怖。 举着火把也看不清地形,走几步就被沟啊坑啊的绊一下,周围还有不知是什么的动物在嗥叫。 身处这种地方,就算不胡思乱想,池奕也觉得脚底发凉浑身发软。刚才分拣猎物的时候,看见了好几只老虎狮子之类的猛兽,现在这林子里不会还有吧? 所以贺戎川让自己来这鬼地方,是来喂猛兽的?继剥皮放锅里煮之后,这是他新发明的虐杀方法? 被野兽撕咬至死……可以的,这很暴君。 白天走过的路到晚上全变了样,池奕举着火把磕磕绊绊在密林间穿行,不慎被藏在草丛里的石头绊了一跤,整个人摔趴下,火把也离了手,很快便熄灭了。 周围骤然暗下来,一阵阴风吹透他单薄的衣衫,池奕瘫在地上,内心绝望。 这地方……不会真有什么野兽吧? 刚想到这里,他眼前就突然蹿出来一个黑影,长着四条腿,有一人那么高。它用力一蹬地,径直奔向池奕所在的位置。 池奕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拔腿就跑。 他跑,那黑影就追。 池奕全身都被吓软了,哪里跑得过这东西,眼见着黑影离他越来越近,直直向他扑来……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出现,身后忽然被照亮,一个举着火把的人伸出一只手臂,挡住了那怪物。 “池公子别怕,只不过是一头黄羊而已,不伤人的。” 那黑影似乎被火把吓到,转身跑开。池奕半晌才回过神来,那救命恩人身材清瘦,面容白净,穿的是太监的衣裳,脸好像在行宫见过。 “你、你是谁?”惊魂未定的池奕说话都漏风。 那人垂头道:“我叫杨顺,是宫里的人,见池公子一个人进猎场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公子别找了,还是先回去吧。” 这个名字池奕有印象,书上说他是个极擅察言观色的太监。相比于皇帝身边最炙手可热的王禄,人缘可是好太多了。 不过……他管自己叫什么?公子? 池奕摇头道:“不行,我得找到那个玉佩。” 杨顺一脸无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陛下不会怪罪的。” 池奕心说那是你没听见贺戎川说找不到就别回去了。 “反正我得找,你若要走,就把火留给我吧。” 杨顺没有走,却还是将火把递到他手上。 刚才虚惊一场,身边又多了个人,池奕胆子渐大。人冷静下来就会思如泉涌,他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第三棵松树,第五块岩石?” 池奕抬眼,面前就是一棵松树。 想至此,他迅速来到密林的入口处,发现东西走向种着一排松树。他找到第三棵,又发现南北走向是一排岩石。 系统给的提示,就是个坐标系啊! 他激动地跑过去,在第五块岩石缝里,摸到了白天从贺戎川身上拽下来的那块玉佩。 池奕蹲下清理玉佩上的污泥,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来找玉佩之前,是不是应该问问贺戎川他的玉佩长什么样?不然怎么知道这玉佩是他的? 算了,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夜深露重,天气转凉,池奕哆哆嗦嗦捧着玉佩往回走,杨顺就跟在他身后。 仔细想这事,他又不明白了,这个太监和自己非亲非故,为何这么关心自己? 难道是贺戎川派他来的?——不对,杨顺身手不凡,找玉佩这种事让他一个人来就够了,根本不用带上自己这个累赘。 想不通,他就直接问出来了,然而杨顺只是嘿嘿笑了两声,没有回答。 这一趟池奕吓个半死,对暴君的愤怒值直线上升,打算趁还玉佩的时候接近他,然后好好欺负他一顿。 比如把他扒光衣服扔进水缸什么的。却不料来到寝殿门口,就被王禄挡住了。 “陛下已经歇下了。”王禄夺过池奕手里的玉佩。 池奕第一次因为见不到那个暴君而觉得不爽。 但他也没办法,正打算溜去昨晚的小破屋子睡觉,王禄又笑呵呵道:“池公子就睡在偏殿吧。” 池奕一愣,“为什么?” 王禄挑了挑眉,“这可是御前,‘为什么’三个字,可不该在这儿说。” 池奕无语,行吧,你是皇帝你厉害,你让我睡哪我睡哪。 他被王禄带着走进偏殿,吃了一惊。这间屋子十分宽敞,墙和窗子都布置得华美,只是屋里…… 没有任何家具! “所以我睡哪里?”池奕迷茫地望着门口的太监。 王禄嘿嘿一笑,“屋子这样大,睡哪不行呀。”说着便关门离开了。 被扔在空屋子里的池奕内心绝望,昨天姚丞相那小破房间至少还有张床,这鬼地方他只能睡地上! 而且这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也没有被子可盖,他身上穿的是姚丞相随手给他找的单衣,在地上睡一夜会感冒的啊! 这暴君也太记仇了吧?就因为自己昨天晚上给他当了回果盘,今天都折腾自己多少次了?! 不过也没资格抱怨。至少自己现在还不缺胳膊不少腿地活着,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池奕鼓着腮帮子去了角落,蜷缩成一团,靠在墙上睡觉。 …… 寝宫里未点灯火,贺戎川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屋里进了两个人的脚步,然后是王禄的话音:“陛下,池公子已入住偏殿,都照您的安排。” 他点点头,王禄便放下玉佩,退出寝殿。 这时贺戎川突然睁眼,冷厉望向一旁的杨顺,“让你吓过便带回来,你还陪他找玉佩?” 第五章 杨顺连忙解释:“是、是池公子一定要找玉佩……” “他要找你便由着,你为谁办事?” 见杨顺战战兢兢想请罪,贺戎川轻嗤一声,到底还是摆摆手,“罢了,那种狂妄之徒,也该教训。” 杨顺觉得委屈,陛下明明很讨厌那个人,自己让他多受一会儿罪,怎么还错了呢? 于是他试探着进言:“池公子衣裳单薄,方才在外冻得发抖,如今偏殿亦未生火……” 贺戎川别过头沉默良久,吐出低低的一句:“不可真让他病了。” “是。” 杨顺觉得自己懂了一些事。 …… 因为环境不好,池奕一夜醒醒睡睡,做了许多被暴君花式弄死的梦。前两次醒来还觉得身上发冷,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暖和多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揉了揉惺忪睡眼,发现墙角烧着两个火盆。 旁边放着一套崭新的衣裳,从里衣到外套都面料厚实,这个天气穿也不会冷。 池奕愣怔,没琢磨出是谁这么好心。 穿上新衣服臭美时,他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要想完成拯救暴君的任务,他必须长时间呆在那狗皇帝身边。他是学历史出身,搞点政治改革轻轻松松,而且又有金手指,不怕没人听他的。 但是围猎快要结束了,如果从行宫回去后,自己只能呆在丞相府,那系统发布的任务和自己的小命恐怕就要凉凉。 又不能用金手指强行赖在他身边,只要不小心离开主角光环,自己就很有可能被太监侍卫发现。 最好的办法,是让贺戎川同意把自己留下。 可自己留在皇宫里干啥啊?做太监就算了,做侍卫又不会武功……还是先接近他看看情况吧。 本以为离开行宫和进入猎场都会比较麻烦,但实际上池奕没受到任何阻拦,一路畅通。狩猎的大部队正在走礼仪流程,池奕就去找昨天贺戎川骑的那匹马。 一个太监正在喂马,池奕过去打了声招呼,便抓起一把草塞进马嘴里。 他一边喂马一边瞎琢磨,好像今天有人要对狗皇帝动手?参加围猎的人这么多,肯定有不少武功高强的,刺客怎么下手? 池奕完全不担心此事,毕竟原书里贺戎川就不是这么死的。 很快,一个高亢且严厉的声音将他从胡思乱想中拽出来:“你是什么人?干什么的?!” 他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名中年官员,长得奇形怪状,正用犀利的眼神盯着他。 池奕现在没有任何身份,出现在这里的确不太合适。于是他摆出个笑脸,“我就是路过,我先走了。” 刚迈出一步,那官员便朗声道:“此人擅闯猎场,接近陛下御马,其罪当诛。速将他拿下,拖出去打死!” 池奕蒙了,看这人的官服,级别也不是很高。就算自己没有任何身份,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在猎场杀人吧? 但这时候讲道理是没用的,他赶紧喊出:“我是丞相府的人!” 他不仅是姚丞相的亲戚,更是“重点培养对象”,这人要是敢杀他,姚丞相一定会找他算账。 然而此人并不买账:“你是丞相府中人,却擅入禁宫,图谋不轨,冒犯陛下。今日,本官就要替姚丞相处置你!” 池奕傻眼了,所以这人知道姚丞相把自己送给皇帝的事。 怪不得自己在这喂马,他能专门跑过来找茬,这怕不是个看姚丞相不爽的? ……那也不能拿自己这个工具人撒气啊! 那人带的侍从要过来抓他,池奕却听见另一声:“住手。” “今日围猎,刘侍郎不琢磨怎么多杀几头猛兽,反倒杀起人来了?” 池奕抬头望了一眼说话的人,这两人的身份就都清楚了。 要杀他那个刘侍郎刘峥,是原书中著名的愤世嫉俗一根筋,姚丞相给皇帝送男宠,他肯定看不惯。 而喊“住手”的那个,是贺戎川的亲叔叔,淮王贺溪。 判断标准除了那与贺戎川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外,还有他手里的酒囊。淮王嗜酒成性,去哪都要带着酒,虽然封地远在千里之外,却成天赖在京城聚众饮酒。 “你是礼部侍郎,杀人这种事,自有专人去做。行了,快滚开。”贺溪瞪了刘峥一眼,迷离的目光又停在池奕身上,挑了挑眉,“你,过来。” 刘峥果然没再为难池奕。 他跟着贺溪歪歪扭扭走了一段,来到附近的清静地方,周围只有两个扫地太监正在闲聊。 把他带到这里,贺溪仰头灌了一口酒,挥一挥衣袖,转身就走。 池奕莫名其妙,还没想明白,就听见那两个太监聊天: “听说猎场西边有个瀑布,风景如画,好想逛一逛。” “干你的活去,那是贵人们才能去的……” 池奕也没在意,一脸懵逼地看了一眼淮王消失的方向,悄悄溜了回去。 回到猎场,他飞快蹭到贺戎川身边,跟他一起上马,还抽空朝一脸不忿的刘峥做了个鬼脸。 这一次,贺戎川没有立刻纵马冲出去,而是颇为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池奕百无聊赖趴在他背上,想起昨天的事,拿下巴在他肩窝里戳了一下,抱怨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记仇?当果盘又不是我愿意的,你报复我有意思吗?就是以折磨人为乐呗?” “怪不得那么多人讨厌你、讨伐你……活该。” 池奕伸出一根手指,平着在空中飞了一段,最后戳到他背上。万箭穿心,哼。 他刚念叨完,忽见贺戎川猛地一勒缰绳,黑马长鸣一声,高高抬起前蹄。池奕没有心理准备,啥都没扶,整个人瞬间滚到了地上。 马背不高,摔下来有些疼,却没有受伤,就是弄了一身土比较狼狈。池奕觉得这人简直脑子有病,原地等着不好么?非要玩个特技给谁看。 “池奕?”马背上的人扔下冷冷的话音,“见到朕跪拜即可,趴在地上成何体统。” 池奕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名字的?不过他没忘记今天来的目的,提醒道:“猎场凶险,陛下要小心歹人作乱。” 然后又补了句:“是草民自己想说这话,没受姚丞相指使。” 说完,他埋头等对方叫他起来,半晌后却只等到深晦复杂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贺戎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稍稍偏过头,话音极为不自然:“你昨夜在何处找到的玉佩?” 池奕莫名其妙,规规矩矩地回答:“在一块岩石下。” 又是很久过去,传来一句:“找了多久?” “大概……不到一个时辰。” 池奕偷偷抬眼瞄那个人,只能看到侧脸,见他目光躲闪,似乎欲言又止。 “起来吧。”那人话音低低的,“摔伤了么?” 池奕起到一半顿时愣住,暴君贺戎川……在问自己有没有受伤?! 他居然会在乎别人的伤?! 惊讶之后,池奕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人家也就随口一问,毕竟一国之君还是要讲礼貌的,并不是真的关心自己有没有受伤。 既然不是真的关心,那自然就不能受伤。他垂着头,正色道:“谢陛下垂问,草民没事,没伤着。” 他迅速钻进一米之内,重新爬到马背上,眼前的事超过了他能理解的范围。他本来想刷好感,但对方的反应……倒不是哪里有问题,就是感觉不太暴君。 “过会儿狩猎开始,我们溜去瀑布看看吧?就在猎场西边,很近。” “不就是个瀑布,有什么看头。” 池奕正在思考,耳朵里却传来对话,他看过去,是给旁边那匹马刷毛的两个小太监在聊天。 此时大部队已经出发去狩猎了,贺戎川把其他参与围猎的人都赶走,自己却坐在马上不动。 “猎场西边的瀑布?这地方有啥特别的么?”池奕托着下巴嘟囔,他现在只好奇这人为什么还不走。 终于,面前的人轻轻拽了一下缰绳,黑马便动了起来。但这次不再像昨天那样疾驰,而是好像刻意放慢了速度。 过了一阵池奕才发现,他们二人似乎在往西走。 第六章 马走得很慢,池奕一边晃悠,一边在贺戎川背上写字玩。他已确信现在所有人都看不到他,话痨本性就暴露了。 “哎,为啥他们都去打猎,你自己不去?来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难道你想跟我二人世界?那你老婆们不得弄死我。” “书上没说,你偷偷告诉我,你到底有多少老婆啊?还是你自己都记不清了?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是不是连自己老婆都杀的?” …… 贺戎川狠狠踢一下马肚子,手指关节掰得咔咔响。 “你别乱动,我字都写歪了。” 池奕在那人背上写下“暴君贺戎川去死”,“吧”字还没写出来,却突然想明白一件事,冷汗冒了一头。 刚才从不同人嘴里听见了什么西边的瀑布,贺戎川也往那里走,证明他也听见了,而且很有可能也不止一次。 这个地方被人频繁提起,要是巧合那还好,就怕另一种可能…… 昨天偷听到的那些要搞贺戎川的人,故意把他引来瀑布,打算在这里动手! 而贺戎川刚才让其他参与围猎的人先走,自己却单枪匹马,这不是为刺杀创造了条件吗?! 此时,贺戎川刚把马停在瀑布前。不可否认,这里风景的确挺美,是一片威严肃杀中难得的山清水秀。 突然,山清水秀的瀑布中就飞出三道暗器。 嗖—— 等池奕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受到攻击,贺戎川已经调整了马的位置,暗器擦着身体飞过,悉数落到地上。 池奕愣在当下,虽然穿过来后受到过不少死亡威胁,但还是第一次和死亡如此接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他后悔了,早知道有人要杀贺戎川,自己来凑什么热闹啊!来了就是给人当靶子的! 池奕狠狠在胳膊上掐了一下,逼迫自己在危险的环境中保持冷静,急中生智…… 嗖嗖嗖—— 瀑布中再次飞出暗器时,池奕整个人向后倒去,从马背上跌下来,身子在草地里滚了两圈,离那一人一马远远的。 既然人家是来刺杀皇帝的,那自己最该做的事就是躲开他。 滚进草地时,他能感到贺戎川的目光在看自己,肯定是好奇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但没时间编理由解释了,他爬起来就往远离瀑布的方向跑。 可没跑几步,一堆暗器就接连扎在他面前的土地上。 转头看时,池奕发现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那些暗器兵分两路,一路是奔着贺戎川去的,一路……是奔着他来的。 这帮人要杀狗皇帝就杀,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几道暗器同时朝他飞来,池奕迅速判断出,无论自己往哪个方向跑,都无法完全躲避这几把刀子。瞬间的犹豫之后,他条件反射地往地上躺,少挨一刀是一刀! 然而他一刀也没挨。 一条鞭子在他身前挥动几下,卷住那些暗器,然后突然一甩,将它们原路抛了回去。 暗器穿过水帘进入瀑布,接着,几具身体从瀑布里滑出来,上面插满暗器,鲜血涌入河流。 看到这一幕,池奕抹了把脸,长舒一口气。 刺客死了,这下应该没有危险了,所谓的阴谋不过是几把暗器而已,自己真是大惊小怪。 望望身边那个人,好像应该感谢一下他?于是爬起来,想起上次这人好像说……不能站着和他说话? 池奕只能去他面前跪着,正色道:“草民误入猎场,无意间跑来此处……多谢陛下相救。” 贺戎川沉默,眉头略微蹙着,深邃目光带了审视的意味,落在此人身上。 …… 那几把射向池奕的暗器,对着他的是刀柄而非刀尖。 刺客是在给池奕递凶器。 可池奕始终在躲,如同手无缚鸡之力一般。方才若不帮他那一鞭子,他的确会被暗器割伤。 贺戎川眯起眼。 那些假死落入河里的刺客,大约要漂到身后了。 “小心啊!你身后——” 伴随着池奕的叫喊,贺戎川的马鞭啪的一声打在刺客胸前。那刺客刚从水里爬出,浑身湿漉漉的,挥动短刀狂奔而来。 贺戎川转身跟他打,其实他早就能下杀手,但只有近身搏斗,才能试探出对方招式的路数,据以推断此人的来历。 所以他并不急着,只是挥动鞭子,悠然和这人玩起来。 而池奕看到刺客从水里冒出,着实有些吓到。又见那两人打起来,觉得这个刺客肯定武功高强,居然没有被贺戎川一击毙命。 可池奕很快慌了,书上说贺戎川造反那时候,他弟弟仗着有名将坐镇不把他放在眼里,结果临到阵前,贺戎川单枪匹马上前,十招之内直接把人家名将砍死了。 这得是个什么级别的刺客,才能这么长时间不分胜负? 只有一个人就能把他拖成这样,刚才滑进水里的可是好几个人,过会儿要是一起上怎么办? 他们如果把贺戎川弄死了,下一个不就该弄自己了? 不对,贺戎川一死,系统就会把自己弄死。 脑子里乱七八糟,池奕一冲动下定决心,从地上拔了个暗器,突然蹦起来,跑到那刺客身后,举着刀就朝人家砍。 然而他的反应速度毕竟不如刺客,刀还没扎到人,对方先意识到身后有状况,反手就是一刀,猛地戳进池奕的大腿。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在空中回荡,池奕一个现代人,哪受过这么重的伤,当即就疼得瘫在地上,完全失去了攻击性。 但那刺客并不打算饶过他,干脆放弃贺戎川,而是转身举起刀,直直扎向池奕的胸口,高喊着:“池奕!你会遭报应的——” 这一刻,池奕安然闭上眼,眼前闪过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简单回顾完了自己的人生,默念一声阿弥陀佛,露出平和的微笑,安静地等待死亡。 等啊,等啊…… 腿上好疼…… 没等到死亡,他先疼得受不了了,不得不睁开眼。 ——却见那刀尖停在离自己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刺客握刀的手臂被一根鞭子死死缠住。 贺戎川对鞭子使力,操控着那条手臂,将手中的刀戳进刺客自己的心口。 一刀毙命,尸身倒下,鲜血喷涌,溅了池奕一身。 水里又跳上来几个刺客,贺戎川转身,一人抽了一鞭子,死得一个不剩。 池奕在现代从没见过死人。来到这里后,第一次是在行宫见到人被放在锅里煮,但那次他逃开了。可这一次刺客就死在他面前,血喷在他身上,他就觉得有点恐怖了。 心里害怕,他本能地埋下头,余光却见贺戎川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尽力压抑愤怒,却根本压抑不住的目光。 第七章 “这四下都是护卫,如何用得着你?朕出手试探,被你闹得一无所获,该当何罪?” 凌厉的斥责砸下来,池奕觉得委屈极了。他紧闭着眼,片刻之后,勉强做出平静模样,低下头开口:“草民知罪,不知道陛下的目的,只是想助您一臂之力而已,就擅自跑过来,就……” 他编不下去了,话音已不自然,不敢再多说。却见贺戎川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靠得很近。 不开心的池奕侧身往那条腿上一靠,没好气地说:“你这人也太不是东西了,我好心好意帮你杀刺客,虽然没帮上忙,我也没要你感谢我,但你也不能骂我啊!” 他越说越生气,抱着旁边这条腿,鼓起腮帮子,“我为了救你都受伤了!你看我的腿,疼得没法走路了……没指望你关心我,但你上来就问罪是什么意思?你这个人是不是没长同情心的?” “算了,暴君怎么会有同情心,我真是自作多情。” 池奕念叨着,却见那人放在身侧的手掌不知何时攥成了拳。 他抬眼,却被贺戎川的表情吓了一跳,那眼神冷淡凶狠,眉头下压,双唇紧抿,脖颈与锁骨交接处青筋爆出。 池奕莫名开始害怕,总觉得那握紧的拳头下一秒就会锤在自己脸上,或者掐住自己的脖子。或者那个暴君随便叫个什么人出来,轻描淡写吩咐一句,让人把自己剥皮煮了。 怎么有种……他知道自己在骂他的感觉? 但贺戎川只是大步迈开,脚步声渐远。池奕安抚了心中恐惧,要相信系统的话,自己在主角光环里,没人能感觉到。 他卷起裤脚,正打算按现代的方法处理伤口,却听见一个声音:“池公子切莫乱动,回去找大夫吧。” 池奕抬头,见面前站着个侍卫,那人朝他笑了一下,“陛下让送池公子回去。” 此时,贺戎川正骑马疾驰过他身边,他抽马鞭的动作非常用力,似乎在发泄什么,不像是在策马,而像是在杀人。 池奕拧眉,送自己回去?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明白了,暴君是不会有好心的—— 那侍卫拎着他两只脚腕,将他头朝下吊在空中! “侍卫大哥……咱能换个姿势吗?”池奕大头朝下,浑身血液倒流,十分难受。 侍卫颇为无奈:“陛下说了,让我就这样送公子回去。” 池奕内心崩溃,这狗皇帝的心理年龄是不是有点低? 虽然姿势不雅,池奕到底还是被送回了行宫。有大夫察看过他的伤处,没有伤筋动骨,本来只打算做点止血工作,结果池奕一直嗷嗷叫疼,大夫只得给他补了一层止疼的药粉。 包扎好伤口,池奕回想着刚才的刺杀,把整件事串了一遍。 原书中,淮王贺溪在自己府里养了一堆刺客,哪天心情不好了,就派几个人去刺杀一下皇帝。当然,连贺戎川一根手指都没有伤到。 今天这几个刺客,说不定也是他的手笔。可是在这一场无聊的行刺中,自己扮演着什么角色? 之前淮王把自己带走,接着便有人提起瀑布,他根本就是故意让自己听到。 遇刺的时候,自己从马背上滚下来,离贺戎川那么远,居然还有暗器朝自己飞来。刺杀狗皇帝有千万条理由,但有什么理由对无辜可怜的池小奕下手? 还有,刺客临死前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而昨晚偷听到的刺客对话中,有个词叫“里应外合”。 把这些事连在一起,想通之后,池奕欲哭无泪。 自己这是穿了个地狱模式啊! 池奕原身明面上是姚丞相送来的,但其实多半和淮王也有关系。 淮王故意让自己听见行刺地点,然后自己引诱贺戎川过去,那些暗器应该是想让自己接住,然后近距离刺杀。刺客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是因为大家曾经一起工作。 所谓的“里应外合”,就是他池奕和那些刺客配合,一起杀了贺戎川! 贺戎川本来就怀疑自己是姚丞相派来的奸细,要是再让他知道自己是个刺客…… 原书里,池奕并不是在当果盘的那天死掉的。那次他只是被皇帝关了起来,后来又发现他私自和宫外联系,才将他剥皮煮熟。 现在看来,所谓的和宫外联系并不是给姚丞相传递消息,而是和淮王商议刺杀计划…… 池奕:系统系统,你上次说自行探索的,我十六岁以前的经历,是不是和淮王有关?我是被淮王派去丞相府,再故意被送进宫的? 系统:哎呀,宿主是怎么发现的?好厉害的呢! 池奕没空和它瞎贫,接着问:贺溪拿了我什么把柄?我为什么要为他做事? 系统:请宿主继续自行探索哦! 池奕:……你能让我再看看这本书吗?我看到贺戎川死了就穿了,后面还有几十页没看呢。 系统:阅读原书为隐藏奖励,达成神秘条件后将自动解锁,请宿主继续加油! 池奕:哦。 这都叫什么事啊! 就池奕这小身板,淮王怎么想起派他来行刺?以贺戎川的武功,就算池奕把他勾上床,只要一掏刀就会立刻被掐死。 原书里,淮王刺杀皇帝的理由也很奇葩,似乎和这个世界的某种神秘宗教有关,据说只要杀掉谷国皇帝就可以获得一种什么灵气。原书没看完,也不知道这东西是用来干啥的。 就算贺戎川死了,皇位也轮不到贺溪,应该不是为了篡位。 池奕决定换换脑子,见门边上两个小太监在聊天,随口叫他们:“你们说什么呢?” 小太监见床上这个病号长得俊俏,人又亲和,对他颇有好感,热情地解释:“今日猎场里,死了好多人呢!” 池奕听后第一反应:贺戎川杀的。 然后又反应过来,贺戎川明明和自己逛瀑布去了,没法杀人。 小太监猜到他的想法,连忙补充:“这次不是陛下杀的,是……好多朝臣。” …… 贺戎川从瀑布策马而归,来到猎场的入口处,见地上堆了几十具中箭的尸体,以及不少仿制的兽皮。 一地惨状旁边,数十名大臣原本垂头站着,见他来了,纷纷上前跪拜。他们大多在发抖,讷讷道:“求陛下开恩……” 这时刘侍郎站出来,义愤填膺地说:“这些罪臣射杀无辜之人,陛下理应处置!” “无辜之人?”贺戎川的目光淡淡扫过地上狼藉,“那兽皮来自何处?” 一名跪着的大臣道:“臣射箭时只以为是野兽,并不知道是人,实非有意,望陛下恕罪……” 所有人都告诉他陛下生性残暴,嗜好杀戮,他们今日犯下杀人之罪,早就料定自己死无全尸,连求情都显得苍白。 而贺戎川却冷笑一声,扬声道:“既是披着兽皮进入猎场,那本就是想被射杀。求仁得仁,你们何罪之有?” 秋风猎猎,旌旗摇展,他如箭一般的目光落在猎场深处的密林。 徐检把昨天抓到的那些人,披上兽皮又放回了猎场中。只不过这次,贺戎川让众大臣深入狩猎,自己却躲到了一旁。 这些背主求荣之人本就该死,既然他们想死在兽皮之下,不如成全他们。 而把众大臣都牵涉进杀人之事中,无疑是对作乱者最好的警告。 众人露出惊愕神情,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谢恩声,贺戎川又补了一句:“但凡安分守己,不自寻死路,就不必如此惊恐。” 说罢,他也不想与这些人多纠缠,匆匆转身离去。 他其实也没什么要做的,按说该杀的人都杀了,审问幕后主使也是回京之后的事,明天就将返程,今夜他的确应该与群臣同乐才是。 可他一直莫名烦躁。回到行宫,王禄端上一盘各色水果,他状似随意地一问:“那个叫池奕的怎么样了?” “大夫来过了,说没有大碍。” 贺戎川捏起一颗苹果,饶有兴味地欣赏起来,“若能走路,就带过来。” 王禄来到偏殿时,见池奕躺在床上,杨顺在旁边,一边煎药一边跟他聊天。 他皱眉道:“杨顺,你是伺候陛下的人,给他煎药成何体统。”没等杨顺回答,又清了清嗓子,“池奕,能走路么?” 床上的池奕一蹬腿,“凑合吧,就是腿疼,走不快。” “陛下召见,跟我过去吧。” 听到这话,池奕赶紧摆出痛苦的表情,“哎哟腿好疼,疼得没法走路……” 杨顺见王禄脸色变了,忙道:“王公公在这歇歇,我去给陛下回话吧。” 杨顺来到正殿,在皇帝面前回禀:“方才王公公说陛下召见池公子,奴才扶着公子走了两步,见他疼得不行,奴才不忍心,就又把池公子扶回榻上了。” 贺戎川沉默片刻,利如刀刃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过,冷声道:“杨顺,做奴才的听话即可,妄揣上意的人,朕不会留在身边。” 说着,他到底还是离座,向外走去。 池奕一听那狗皇帝要见他,就把自己整个埋在被子里。旁边的王禄看了,轻哼一声,“做那副样子给谁看,陛下要杀人便直接杀了,根本不会见。给你几分面子,胆敢拒绝,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王禄要把谁千刀万剐?” 见到门口的身影,王禄有些讶异,杨顺是怎么把陛下带到这的? 他刚要请罪,贺戎川便摆摆手,“你们外头候着。” 王禄更加讶异了,陛下纡尊降贵来看一个无名小卒也就罢了,居然还让自己出去,要单独见他? 这个叫池奕的家伙不是姚丞相送来爬床的么?怎么这么大面子? 池奕听到贺戎川的声音,小心翼翼从被子里探出个头,见那人正面色冷漠地坐着,只得不情不愿钻出来,笨拙地支撑身体,打算给他行礼。 “腿疼就不必拘这些虚礼。”贺戎川没有转头,话音淡然,“你自己说吧。” “说……说什么?”第一句话就把池奕整蒙了。 那边坐着的人眯起眼,“朕没工夫同你拉拉扯扯,自己说明白了,你是什么人,入宫是何目的。若有一句虚言,外头烧的那口锅,可以再支一次。” 池奕咽了咽口水,审讯来得猝不及防啊。 第八章 突然被这人闯进屋里质问,池奕也不太高兴。他垂着脑袋,表面做出恭敬的样子,藏住话里的怨恨:“我是什么人?我是这个世界最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我接近你,你便会杀我;不接近你,姚丞相便会杀我。反正无论怎么算,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池奕和这人不一样。贺戎川是踏着血海尸山走过来的,而池奕经历过最惨的战争是游戏里打帮战;贺戎川周围有无数人想牵制他、干掉他,而池奕经历过最大的阴谋是钱包被偷。 差距太大。 这个世界每天都在死人的环境,池奕初来乍到被吓个半死,可在其中生活了这些年的贺戎川早就习以为常。所以池奕觉得说了也白说,对方不会理解自己的恐惧,反而会被当成不知礼数。 然而,椅子上的人沉默良久,微微扬头,目光凝在屋顶,缓缓道了句:“朕知道你有难处。” 池奕惊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听听这是暴君说的话吗?谁家暴君有这么强的共情能力? 可后一句就打碎了他的美好幻想,贺戎川一字一句道:“但是,谁若胆敢利用朕,也是死路一条。” “你只想活着,那朕就派人送你去安全之处,无人能找到,也无人能杀你。” 池奕也想远走高飞,可还得面对杀千刀的系统和杀千刀的任务,只好拿姚丞相说过的话来顶:“我父母还在丞相府里,如果我不如他所愿留在你身边,父母恐生不测。” 这借口实在拙劣,贺戎川并不戳破,轻勾唇角,“你想留在朕身边?” 池奕定了定神,沉声道:“我并非要利用谁。只要自己性命无虞,我是诚心想帮你的。” 也不知听到哪里,贺戎川的瞳孔忽而缩紧,眸中翻涌着莫名的心绪,片刻之后,但余淡漠。 他嗤笑一声,话音几不可闻:“与帝王论‘诚心’二字,着实可笑。” 不待池奕反应,他很快又平静得如同无事发生,“想留在朕身边,就为朕做事,朕保你衣食无忧,但要背弃旧主,你可愿意?” 这可是道送命题。池奕思索片刻回答:“从来都没什么旧主,一开始就是被迫,不然也不愿做这种事。” 他自认为答得还可以,姚翰从未善待过他,还逼他来爬床,那他如今背叛就合乎情理。 不料话刚说完,那边坐着的人却突然转头盯着他。 眸光中是抑制不住的怒火,一掌砸在旁边的桌子上,震碎了上面的花瓶。 池奕蒙了,书上说贺戎川喜怒不形于色,连杀人都没有语气,怎么现在气成这样?刚才自己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吗?没有啊。 贺戎川猛地站起,高声道:“王禄,进来。” 叫王禄干什么?把自己拖下去煮了?池奕首先想到的是金手指,他立即跳下床,拖着病腿,忍着疼痛往贺戎川在的方向跌。 只要进入主角光环,没人看得到自己,就能获得暂时的安全。 然而没走几步,贺戎川就抄起另一张桌上的花瓶,摔在他面前。 花瓶碎在清脆的声响里,拦住他的去路,碎片四处迸溅,却没有一块沾上他的身体。 被这样一砸,池奕不敢再走,只好使出下策。他原地跪下,埋着头打算开口求情,可张了半天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总不能不停地喊“陛下饶命”。 王禄进屋,得了贺戎川一句什么吩咐,便向池奕走来,俯身抱起那个一脸惊慌的人,出了门。 池奕内心绝望,看了看冷宫的方向,又看了看煮人大锅的方向,却发现自己去的是另一个方向。 王禄抱他进了正殿,皇帝的寝宫。 一直走到里间,把他放在坐榻上,然后退到一边,贺戎川刚进来,便问他:“陛下,可要奴才带池公子沐浴?先清洗通润一下。” 这时候的池奕高度紧张,不太听得懂他说话,只听见了什么清洗,觉得自己好像又要被当成果盘了。 后头跟着的杨顺使劲给王禄使眼色,贺戎川冷冰冰道:“不用。” 王禄又道:“太医说池公子的伤还不能碰,您一会儿……” “滚。” 王禄被吼得屁滚尿流地滚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二人,天色渐暗,贺戎川亲自去点灯。一片安静之中,池奕害怕得久了,强烈的情绪逐渐变得麻木,愣愣地歪在榻上。 许久,背对着他的那个人忽然冒出低低的一句:“还疼么?” 池奕给出标准答案:“已经好多了。” 没想到贺戎川重重地扣了一下灯罩,从牙缝中挤出话音:“朕问的是,还疼么?” 池奕:“……疼。”不疼就怪了。 贺戎川转身走向他,停在一段距离之外,池奕估算了一下,虽然超过一米,但自己可以随时进入一米之内。 “给朕看看。” 池奕虽然害怕,到底还是将刚上过药的伤口露出来。 贺戎川挑眉,“扮可怜?” 池奕委屈,这种伤口对成天打仗的暴君来说不算什么,可普通人被捅了一刀,谁不得疼上好几天? 他垂着脑袋,紧咬下唇,“草民不敢。您不喜欢的话,以后不疼了。” “朕不喜欢你疼,你就不疼了?”贺戎川冷着脸轻哼一声,侧过身负手扬头,“怕成这样,池奕,朕在你眼中便是如此嗜杀?” 池奕心说这也不能怪我啊,作者给这本书起名叫《暴君的覆灭》,作为读者不就先入为主了么。再说,你本来就是暴君。 既然对方不想扮演暴君形象,那池奕就洗干净眼中的委屈,看过去时一片清明,“若草民说不是,陛下也会觉得是因为怕您。草民笨嘴拙舌,请您给指条活路。” 其实池奕没必要在这以退为进,躲进主角光环就不会有危险。但以后还有任务要完成,只要对方没真打算把自己杀了,他就打算先尝试正常的方法。 果然,贺戎川听了他的话,轻嗤一声,坐到一旁冰冷道,“巧言令色。如此滴水不漏,朕想杀你也无缘由。” 池奕知道这话不是在夸他聪明,而是在骂他狡猾。 他赶紧示弱,抱着个枕头软软地说:“陛下想杀我,缘由多得是,比如在您宫殿里本该恭敬端肃,我却饿得肚子咕咕叫……” 池奕低垂眉眼,感到锋利的目光射过来,又渐渐变得柔和。贺戎川高声道:“王禄,拿些点心来。” 王禄还以为是陛下饿了,捧着点心进来,却被要求放在池奕面前,不免瞪圆了眼。 精致的宫廷御点被一通胡吃海塞,刚才吓个半死,池奕现在变得特别能吃。吃到一半,却听见贺戎川没什么语气的话音:“你听着,以后你为朕做事,听朕的话,朕自会分辨忠奸,不会滥杀无辜。” 池奕眼睛一亮,这就算是个正式的承诺了。既承诺了可以把他留下,也承诺了不会轻易杀他。 他咽干净嘴里的食物,抹了一把唇上的渣渣,朝那人低了低头,正色道:“草民谢陛下隆恩。” 贺戎川随手翻着奏折,“‘草民’二字不顺耳,改了吧。” 拿糕点的手一滞,池奕皱眉,“那怎么叫……臣?好像不对。奴才?也不对。” 贺戎川把他留下干什么,是什么身份,他不太敢问,因为觉得自己啥也不会干。虽然他是学历史的,但皇帝肯定不会让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帮他治国。 “用你惯常的,”贺戎川轻描淡写道,“刚才用‘我’字不是挺顺的?” 听到这话池奕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紧张过度,称呼都是乱来的,什么谦称敬称都忘了。不行,这还是得请罪。 他刚要拖着还在疼的腿起身,却又听见:“坐好,吃你的罢。以后就这样叫。” 这也行?池奕一愣,这真是之前差点把他弄死的那个暴君? 他美滋滋地享受了一顿热量极高的晚饭,王禄进来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扯着人家问:“我今晚睡哪?” 王禄笑道:“这里是行宫,按规矩,陛下若无别的吩咐,公子可以在此留宿。” “我睡这?”池奕望了一眼那边看奏折的人,他好像没什么意见。 池奕已经没有力气多想了,他让自己睡这那就睡,总不能趁自己睡着掐死自己吧。 书上说贺戎川工作非常努力,每天都要和奏折奋战到后半夜。池奕虽然受不了开着灯睡觉,但实在困得不行,不知不觉就倒下了。 灯下,一本奏折已经在贺戎川手里呆了一刻钟。他不喜身边有人,做事时都把太监赶走,现在放个池奕在屋里,注意力完全不在奏折上。 他无端心中烦躁,索性拿着奏折,在池奕睡的榻边坐下。 然后他就总想转头去看榻上那人。 醒着的时候机灵,睡着了就傻里傻气的,抱着个枕头,全无防备,一只手就能随便掐死。 这两日的确数次动了杀心,又必须压制。这个人有用,且绝不只是对付姚翰这种寻常的用处。 但他今日没忍下愤怒,池奕那句“一开始就是被迫,不然也没人愿意做这种事”彻底把他惹急了。 他甚至不知道原因,就是莫名觉得这句话糟心。 贺戎川掀开池奕身上的被子,又看了看那伤口。 宁可被刺客捅一刀,也要隐瞒身手,难道是怕被忌惮? 睡得迷迷糊糊的池奕感到身上有东西,抓起那只手就扔了下去。 贺戎川:…… 很好,从来还没有人敢嫌弃朕。 第九章 贺戎川死死扣住榻上那人的手腕,却被池奕拿脑袋在手背上蹭了蹭。 然后,啊呜一口咬在他手指头上。 他神色微变,迅速抽回手。池奕就翻了个身,砸吧两下嘴。 贺戎川拧眉,刚才是不是应该给他吃点肉? 这下池奕可是被折腾醒了,揉着眼睛爬起来,认出旁边那人,确认了一下二人的距离,便摆出凶巴巴的表情,推了他一下,愤愤道:“你还好意思过来?我今天被你吓死了你知道吗?我到底哪个字说错了,你凭什么跟我发脾气?你就是看我不顺眼对不对?你看我池小奕长这么帅,你嫉妒我?!” 他越说越气,狠狠在贺戎川脸上拧了一把,“还问我怕不怕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动不动就要弄死我,难道让我说不怕?当了暴君还想立牌坊?” 池奕气鼓鼓地趴在榻上,却感到对方在看自己。 看什么看,他又看不见。 池奕拿枕头垫着下巴,仰头望向贺戎川那张英俊的脸。骂人也骂累了,他就开始念叨:“不过你放心,虽然你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我和广大民众一样想弑君,但我肯定还是会帮你的。不就是农民起义么?我搞得定。” 他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骂完也不生气了,反倒觉得有点好玩。他挑起贺戎川一缕碎发,在手指上绕来绕去,“到时候任务成功,我一定要把你拐跑。还是不卖去青楼了,我用现代知识创业肯定能挣大钱,等我发财了就包养你吧?啧啧,让一个暴君给我端茶倒水暖床,简直不要太爽……诶?” 面前的人猛地站起,也不看他一眼,大步走出屋门,重重将门摔上。 池奕愣愣地朝门口眨了眨眼,这又是抽的什么疯? 门外守夜的小太监本在打瞌睡,突然听见殿门打开又摔上,看到皇帝陛下脸色阴沉,脖颈上青筋暴起,身子微微颤抖。他要上前伺候,却被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 贺戎川从侍卫腰间抽出一把剑,赶走身后跟着的太监,独自去了行宫的后花园。 他停在一棵树下,褪了外袍,如往常一般舞起剑来。 但这一次他格外用力,高大挺拔的身姿配上狠厉的出剑,只气势便已让人心惊胆慑。 他将剑柄反复插进树干,那棵树被他划得斑驳,似乎只有这样的破坏才能发泄此时心中的怒气。 前几次被那个人冒犯,他都忍住了,顶多事后惩罚一下。可这样纵容他,他就真以为自己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变本加厉,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 他攥紧双拳,“青楼”“包养”“暖床”这样的字眼仍在他脑海里叫嚣。 贺戎川宠信过很多臣子,但再炙手可热的人,只要在他面前说一句池奕刚才说过的那些话,他一定会让这人死无葬身之地。 可他唯独不能对这个人动手。 再怒火冲天,也只能让他半夜摸黑找玉佩,然后睡在没有床的屋子里。再不行了,就出来练剑,砍树。 他一剑劈在树干上,双颊通红,气息粗重。 在榨干池奕的全部价值之前,必须忍耐。 既然他管自己叫暴君,那就等不再需要他的那天,立刻让他为狂妄无礼付出代价。 练完剑平复了心情,贺戎川回屋时,见屋里的灯熄灭了,池奕抱着枕头蜷在被子里,睡得很香。 所以,他是特意去吹灯的吗?刚才自己在屋里,一直点着灯,他是不是嫌太亮睡不好? 贺戎川皱了皱眉,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 第二天一早,大部队出发返回京城。池奕被点名要求去坐皇帝那辆车,他还以为自己得和王禄杨顺一起帮忙打杂,去了才发现偌大个车厢里只有他和贺戎川两个人。 池奕小心地问:“陛下要我做什么事?” 贺戎川并未从公文中移开目光,“不用,自己找地坐。” 池奕乖乖坐下,见那人一直在看桌上的文件,觉得很无聊。他坐不住,一会儿鼓捣鼓捣车里的摆件,一会儿帮他整理放乱的文件,一会儿掀开车帘念叨外头有什么风景。 贺戎川被他吵得忍无可忍,啪的一声把一本奏折拍在桌上,“砍了手缝上嘴,你能消停么?” 池奕知道对方是在吓唬自己,才懒得装出低眉顺眼的样子应付,干脆直接蹦到贺戎川旁边,靠在他身上,“嫌我烦了呀,那我就呆在你的主角光环里好了,你眼不见心不烦。” 见他重新开始办公,池奕就把下巴放在他肩上,和他一起看奏折。 现代的历史教材很多也是繁体写的,所以池奕看得懂眼前的文书,但读了几句全是套话,他就开始打哈欠。直到贺戎川提笔写字,才重新投去好奇的目光。 虽然这人性格暴戾,字却端方大气,颇有几分风骨。如果没看过原书,只看他的字和他的脸,没准会以为他是个身负大才,隐忍果决,决胜千里的帝王。 ——他确实身负大才,隐忍果决,决胜千里,只不过死得很惨而已。毕竟他还残忍暴戾杀人如麻,这能把前面所有都给盖过去。 可惜啊,明明挺优秀一个人嘛,唉。 池奕一边感叹,一边看他给奏折写的批复,十分嫌弃。他要劝慰一个打了败仗的军官,用的却是领导训话的语气,这谁收到能开心?很不利于拉拢人心的好不好! 他抢过奏折,又拿来贺戎川手里的笔,咬着笔杆琢磨,写一句“加油么么哒”对方也看不懂,文绉绉的话自己也编不出来…… 最后,他用朱笔在皇帝的批复后面加了一句:朕看好你哦。 选这几个字,主要是因为都是简体。反正是套话,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但能让对方心里舒服。再来个卖萌的颜文字,完美。 池奕将自己的大作混进批完的奏折里,把笔塞回那人手中,若无其事躲到一边。 贺戎川翻到他改过的奏折,什么也没发生。他神色平淡,目光似无意地从池奕身上掠过,又拿起下一份文件。 池奕背过身窃笑,这事好刺激啊。这次只是卖个萌,以后说不定可以改掉暴君的旨意,许多事就不会走向原本的结局了。 正在畅想美好未来,他忽然听见周围一阵嘈杂。王禄掀开帘来报:“陛下,前方有刁民闹事,侍卫正在驱赶。” 池奕吓了一跳,敢在暴君面前闹事,这些所谓的刁民,怕不是会惨死在狗皇帝的屠刀下。 然而贺戎川只是问:“闹的什么事?” 王禄道:“刁民拦我们的车驾,自称本地县民,要告当地官府擅加赋税鱼肉百姓。” 池奕以为贺戎川会直接把这帮人砍了了事,未料他思索片刻,冷声道:“就地休整审问。你派人去县衙,带来那些县官。” 池奕微微讶异,还真审啊? 王禄答应着,又问:“陛下让哪位大人出面审讯?” 贺戎川稍稍侧首,压低眉头,目光暗流涌动。 突然,他转头看向旁边背对着他缩成一团的人,“池奕,你去。” ※※※※※※※※※※※※※※※※※※※※ 朕看好你哦o(* ̄︶ ̄*)o 第十章 猝不及防被叫到,池奕浑身一个激灵,愣了半晌,眨眨眼不解道:“陛下,我没做过审讯这种事,您看随行的那些官员……” 话还没说完,凛冽的目光就落过来,他赶紧埋下头,“好好好,我去,我去。” 审讯这种事,只要不是专业人士,池奕做还是换哪个官员做,都不过半斤八两。 他只是觉得奇怪,百姓告官府,理论上来说该由朝廷官员负责。自己只不过是姚丞相的远亲,名不正言不顺,为什么要派自己去? 池奕随着王禄走向车队最前方,那里跪了几个身着粗布衣衫的人,一个个哭天抢地,不住磕头,旁边早已围了不少随行官员。 有官员在询问情况,听县民讲种地如何辛苦,收成如何惨淡,税赋如何高昂,生计如何艰难,四处求告如何被官府拒之门外,无奈之下只能阻拦御驾云云。 这官员正耐心询问着,旁边站的刘峥轻蔑道:“张郎中,此事为何由你来查问?” 那张郎中瞪了回去,“就算不是我,那也轮不到你刘侍郎。县民挡驾告状,理应由陛下指派官员查问。” 刘峥便看向刚走过来的王禄和杨顺,“两位公公,不知陛下……” “陛下已经指派过了。” 官员们顺着王禄的眼神,找到了躲在角落里的池奕。他被众人注视,只好走出来跟大家招了招手。 张郎中疑惑道:“敢问这位大人是哪个衙门的,所任何职啊?” 杨顺抢话:“这位是陛下宫里的人。” “池奕?”刘峥上前两步看清他面貌,一脸不屑,“你不是丞相府的人么?何时成了宫里的人?——杨公公不妨直说,他不过就是陛下新得的一个玩物罢了。” 这话引起周围一阵骚动,有官员低声议论:“什么?这人就是陛下刚纳的娈宠?” “是啊,怎么能让这种人来问案?” …… 虽然声音不大,还是全被池奕听去了。 池奕愣在原地,他猜过贺戎川会以什么身份把他留在身边,却没想到最简单的答案:既然姚丞相把自己送来爬床,那就将计就计。 所以昨天晚上贺戎川让自己睡他屋里,所以王禄昨天说要清洗自己,所以今天自己必须坐皇帝的那辆车。 池奕有点生气,这种事都不提前跟他商量一下的吗?!他池小奕二十多年老处男的清白就这么被毁了!! 算了,为了活命连果盘都当了,再当个男宠也没什么。他就是不理解,为什么贺戎川要派他来解决百姓拦路告御状这种事情,确实一点也不合适。 来都来了,任务还是要完成。见那几个官员怒气冲冲盯着他,池奕莞尔一笑,用商量的语气说:“既然陛下派我来,那我们还是听他的。不如这样,你们负责审问,我就在后头看着,最后把你们问出的结果报上去,这样行不行?” 几个官员虽然看他不爽,对这个方案也无可反驳。 很快,本地县衙的几名官员被押解而来,于是京城高官纷纷上前问讯,都想在御前露脸。而池奕坐在阴凉地旁听,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问不下去了。 县民说交税太多吃不起饭,而县官却说只按规定收了一成的税。这就卡住了,想调查清楚谁在撒谎,就只能去县衙查阅资料、审问小吏了。 皇帝的队伍不可能留下查这小破案子,张郎中对池奕说:“他们说的你能听懂吧?你去讲给陛下,说这里一时间审不明白,不如我们先回宫,将此事交由州府查问。赋税之事你说不清楚就算了,总之得请陛下早些离开这里。” 池奕扯扯嘴角,连这点事都说不清楚,那不就是个花瓶,暴君的品味怎么会这么差。 “交给州府?那要是州府跟着县官一起捞钱,岂不是一起无罪了?”池奕站起来伸个懒腰。 他撇开张郎中,缓缓踱到跪着的那些县官面前,问:“除了朝廷规定的税赋之外,还收没收过其它的钱?” 县令脸色微变,“再没收过其它的税了。” 池奕挑眉,慢悠悠道:“没收过其它的税,那就是收过其它的黑心钱了?我问你,在你们县,盖房子要不要交钱?养猪养牛要不要交钱?娶妻生子要不要交钱?” “这怎么可能收钱!”张郎中鄙夷道。 一个胆大的县民喊出来:“在我们县,盖房子要交盖房钱,娶妻要交新婚钱!” 那县令磕磕绊绊道:“是……但那只有两文钱!” “是么?”池奕嘻嘻一笑,“那我再问几个:杀猪宰羊、出海打渔、喝水种树晒太阳,哪些要交钱?” “种树,只、只有两文……” “那再来几个……” …… 池奕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根据你刚才说的,朝廷规定的税赋是一成,可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已经收到了五成。每年交六成的收成给官府,活得下去才怪,你就不怕县里的百姓闹事?” “还是你觉得,就算闹事闹到御前,也没人查得出你这些捞钱的名目?” 那县令气得发抖,用手指着池奕,“你……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在我们县有眼线?” 池奕朝他嘿嘿一笑,他是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历史书告诉他的。 刚才听了审讯,池奕发现谷国几乎只有正式的政府税收。百姓说税赋过重,很可能是地方官自己的发明。 至于古代收税用的名目,池奕一口气能背出几十种,总有几个猜中的。 王禄带着审问结果报信去了,池奕回头,之前还看不上他的官员们,此时都四下躲避起来。 他径自来到刘峥面前,玩味道:“刚才某位朝廷大员说我是玩物,还很瞧不起我。不过现在看来,在税收方面,玩物可比朝廷大员懂得多呢。” 他倒不是存心挤兑这位仁兄,反而很同情他。刘峥此人不平则鸣,后来因为说话太直把皇帝惹急了,贺戎川直接就下令砍了他。要是早点提醒他不要那么一根筋,没准他还能多活几集。 刘峥扬起头,轻哼一声,“不过是巧合罢了。” “不相信我的能力?”池奕摊手,颇为无奈,“算了,来日方长,早晚你会知道我池小奕有多厉害。” 没想到这话把刘峥惹急了,他涨红脸道:“来日方长?你还想蛊惑陛下多久?!休想得逞,朝野上下不会放任你祸乱朝纲的!” 这下池奕也不开心了,这个刘侍郎怎么还血口喷人呢。他抬高话音道:“我怎么蛊惑他了?我怎么祸乱朝纲了?你朝野上下还管皇帝谈恋爱?” 他觉得自己说崩了,他跟贺戎川一共认识三天,爱情来得有点快啊。 正要找补两句,王禄却回来了,捧着一把剑上前,在他面前躬身道:“池公子,陛下听了您审案的结果,让您亲手杀了那些贪官。” 第十一章 池奕愣住,贺戎川什么意思?让他亲手杀人? 他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晕血,王公公你去找别人吧。” 虽然这两天没少遇到死人,但亲手把好端端的大活人给捅了,他一个现代人还是接受不了。 王禄的话音冷了下来:“陛下金口玉言让你做,我哪敢找别人?再说,别人谁敢越俎代庖,违抗陛下旨意?” 池奕皱眉,贺戎川都这样下令了,找其他人确实没用。他只得往车队后面走去。 “池公子这是去哪?”杨顺拦住他。 “你让开,我去和陛下说,这事我不干,让他找别人去。” 杨顺拍着他的肩,苦口婆心:“池公子,你何必和陛下作对啊?那县令虽然是姚丞相门生,但您奉了旨意,姚丞相不会怪罪您的。” “我不想亲手杀人。” “公子,虽然陛下看重你,但你也不能太任性了。真把他惹急了翻脸了,受苦的不还是你自己嘛。” “……你能不能让开。” …… 这边正僵持着,忽听身后有人喊道:“贪官逃跑了——” 池奕回头,众人都在围观他和杨顺争执,就忽略了后头的县官。那几人夺路而逃,已经跑进了路边的农田。 附近的侍卫慌忙去追,然而还没追到,空中就飞来一支箭,从为首的县令身上贯穿而过,那人顿时倒下。 后头跟的几人纷纷吓傻,再不敢乱动,很快便被赶来的侍卫擒住。 车厢旁,刚下车的贺戎川扔掉手里的弓。外面的动静自然有人报给他,他来到队伍前,盛了霜雪的眼神扫过众人。 池奕跟着一起下跪,而后是一段沉默。再抬眼时,见周围的目光都在看自己。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几个人逃跑,责任好像在他。 他只得走出人群,面对贺戎川垂着头说:“陛下,我生性胆小,实在不敢杀人,您可否另派他人。” “杀刺客时不是挺勇猛的?”贺戎川从王禄手里拿过那把剑,扔在他面前,“朕再给你一次机会。” 池奕估算距离,自己离他太远,直接跑过去很可能中途被拦下。 如果必须杀人才能保全自己,那池奕硬着头皮也得杀。但他总觉得事情没到那个地步,贺戎川昨天跟他谈得挺好的,不会因为这点事就非要弄死他。 于是他轻声道:“我那时候……是怕刺客伤到陛下,才不顾一切的。” “不必来这一套。”贺戎川拾起地上的剑,刷的一声抽出来,架在池奕脖子上。 这都不管用? 池奕揉了一把眼眶,弄得红红的,抬头与那个暴君对视,话音带了隐隐哭腔:“陛下杀我吧,反正刘侍郎说我是祸乱朝纲的妖孽,我留在陛下身边只会害了您。只要是为了陛下好,我甘愿死在您剑下。” 他用指甲掐自己手心忍着笑,便看到贺戎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 池奕这时说这一番话,自有他的考虑。刘峥表面是骂他蛊惑皇帝,但实际相当于也骂了皇帝宠信奸人。如果贺戎川真把池奕杀了,那就是当众坐实了他自己的罪名。他肯定丢不起这人。 “谁说的?刘侍郎?” 那把剑离开池奕的脖子,贺戎川在群臣中扫了一眼,剑便又架在刘峥颈上。 刘峥是个有骨气的,梗着脖子喊:“恳请陛下诛杀妖孽,臣愿以死明志!” 这就有点尴尬了,话说得这么死,颇有点贺戎川得在他们二人中选一个杀了的意味。池奕倒不害怕,要杀也是杀那个在原书中早晚都得死的刘峥,而不是杀自己。 虽然刘峥讨厌自己,但池奕觉得还是不能让他死了。有个敢于直言的人在,至少暴君不会彻底放飞自我为所欲为。 他观察了一下场上的情况,贺戎川伸着手臂执剑,那手臂离自己也就两米…… 经过这两天的试探,他已经发现,想进入主角光环,只要自己身体和贺戎川身体最近的部位之间小于一米就可以了,不用整个人全部进去。 所以他突然起身,抓住那握剑的手臂。四下看看,果然没人在看他。 他控制那手臂,把剑从刘峥脖子上移开,然后拽着贺戎川的衣袖,走到被侍卫抓回来的几个县官面前。 贺戎川一路面无表情,见到那些贪官时,却好像忽然回过味来,握住剑柄,一剑捅进为首之人的心口。 飞溅的鲜血让池奕生理不适,虽然害怕,但他还是觉得庆幸,毕竟不是自己亲手杀的,没那么多负罪感。 贺戎川擦去剑身上的血迹,吩咐道:“王禄,叫你的人,将这几颗头并上审问记录,送到本地州府衙门,让他们看着办。” 池奕松了口气,事情进行到这里,估计不会有人追究自己和刘峥的矛盾了。 他刚想休息一下,却听见贺戎川冷厉的话音:“池奕,上车。” 那锋利的面容上铺了一层愠色,池奕这才意识到,杀人并不能让他平息愤怒。 他是要和自己算账的。 两名官员被留在此地善后,车队重新启程。皇帝坐的车厢十分宽敞,池奕站在角落,望望贺戎川不善的神情,决定还是安安静静假装自己不存在。 贺戎川读了半晌的公文,一页也没翻,瞥了一眼那边那人,命令道:“过来,倒茶。” 池奕倒了杯茶捧到他面前,对方接过来饮尽,顺手就把杯子摔碎在池奕面前。 听着清脆的声响,池奕愕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了他。 面对这人的盛怒,池奕只能原地跪下,然后便听见对方冰冷的话音:“即便那里有姚翰的门生,你也是奉朕的命令。你一再推拒,是觉得朕不会护你,还是不愿背叛旧主?” 这下池奕明白了缘由,他打算解释清楚:“我不知道那些人是……” “朕不想听解释,”贺戎川侧头望向窗外,“你那张嘴能颠倒黑白,朕只相信亲眼所见。” 窗外是大片的农田,田间的树摇落一身金黄的叶子,在空中打个旋,黯淡在马蹄扬起的尘土中。 秋已深。 贺戎川重新给自己斟一杯茶,贴在唇边,氤氲雾气模糊了跪在地上那人的姿容。 只论他不肯杀人这一点,确实无法钉死罪名。可在这之前,他刚刚在一本奏折上写了字。 上疏人是个姚翰一手提拔的将官,池奕写的是“朕看好你哦”。 但若他心向姚翰,方才便不该认真审案,不该执意查问到底,将那几个旧主的门生送上绝路。这便是派他去审问的目的。 贺戎川透过雾气审视那个貌似恭敬的人。 马车颠簸,池奕摆好了姿势跪着,却很久也没听见让他起来的命令。于是他就明白了,贺戎川这是生他的气,让他罚跪呢。 行吧,罚跪就罚跪,只要不要他小命,让他跪一天都行。 然而大约一小时后,池奕就怂了。在现代根本用不到跪这个动作,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他膝盖硌得慌。本来大腿上被捅了一刀的伤口就还在疼,再加上膝盖,他觉得自己两条腿要废了。 就在这时,马车驶过阴沟,剧烈地颠簸了一下。池奕借着这次晃动,故意没跪稳,身子一歪,朝那边的座位扑过去。 池奕倒在地上,伸长手臂抓住贺戎川的衣角,整个人借力蹭了过来。他仰起头,面前的人微蹙着眉头,容色清冷。 他恶狠狠地瞪着那人,吼道:“贺戎川,你个狗皇帝!死暴君!王八蛋!” 第十二章 池奕挺直身子站在贺戎川面前,指着他骂:“你随便找个路人让他拿剑把人捅死,正常人都会拒绝的好吗?凭什么我拒绝就是帮姚丞相?要不是因为你,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死人!” 他一条腿跪到椅子上,双手各捏住对方的一边脸颊,用力往两侧拉扯,“还有,我为了配合你表演,你知道你那些大臣都是怎么说我的吗?我忍着没怼回去,还不是为了你的面子。结果呢?我一回来你就让我罚跪,你对得起我吗?” 劈头盖脸把人骂了一顿,池奕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面前的人眼波平静,脸颊却开始泛红,呼吸也变得粗重,似乎被自己的愤怒感染了。 池奕坐到他身边去,埋着头,懊恼道:“我算是明白了,我池奕就是你们所有人的工具人,你们全都没把我当人看……” 旁边的人身子一颤。 池奕俯身卷起裤管,露出肿胀发红的双膝和大腿上尚未痊愈的刀伤。感到贺戎川在看自己,就瞪回去,“看什么看,我是因为你才浑身是伤的。” 他在主角光环里,也不可能去叫大夫,只能自己忍着。在马车上颠了一会儿,池奕困了,早上走得太早,一路没休息,再加上刚才折腾半天,现在他只想睡觉。 他怕自己睡觉不老实,出了一米范围会被发现,就干脆脑袋一歪,靠在贺戎川肩上就睡。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觉得这姿势不舒服,索性整个人往下倒,最后瘫在那人腿上。 嗯,这下无论怎么翻,也不会离开主角光环了。反正对方也不知道。池奕美滋滋进入梦乡。 …… 贺戎川看着强行粘在自己怀里的人,冷峻的面容上,唇角不由自主微微勾起,又迅速平复。他一手按着人的后背,将他固定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到桌子下的抽屉里翻找。 他翻出两个小瓷瓶,从一瓶里沾一点药膏,涂在池奕红肿的膝盖上,按揉片刻。然后又打开另一个,将药粉撒在他大腿的伤口处。 池奕在梦中翻了个身,顺理成章就抱住他的腰,脑袋拱进他怀里。贺戎川神色渐冷,深沉目光落在那绝美面容上。 原以为姚翰送来了个会讨巧卖乖的美人,可方才听过池奕的审问,才知道此人本事不小。姚翰很可能不知晓他的能耐,不然不会舍得当成玩物送进宫中。 汲汲碌碌,无可选择无可退避,一生只能为他人奔波,没有人把他当人看……当真可怜可叹。 可来这里又有何用处?难道指望腐朽枯木,生出一抹春意送他么? 荒唐可笑。 …… 池奕美美地睡了一觉,因为睡得太沉,醒来时人都是蒙的,也不记得自己睡在哪,爬起来揉着眼睛就往外走。 都快走到门口了,忽然反应过来已经出了主角光环,而这个时候自己本该在罚跪。 他连忙放下裤管,回到原位跪着。接着便听见贺戎川淡淡道:“过来坐吧。” 池奕脑子转不过弯,便依言坐过去。等了好一会儿,快睡着的时候,才听见一句低低的:“那些人欺负你了?” 提起这事,池奕可是非常十分特别尤其委屈,可他不敢在这人面前诉苦,只扯扯嘴角道:“就是说了几句闲话,没什么,以后大概是常有的事。” 贺戎川手上茶水洒出来几滴,“朕事先未曾与你商量,你若不愿,朕不勉强。” “我愿意的。”池奕朝他粲然一笑,“我是来帮你的,以什么身份都没关系。反正那些人也只是说我坏话而已,又不能真伤到我什么。” 半晌没听见回应,池奕抬眼,见那人正微微仰头,闭着眼,蹙起的双眉之下仿佛在压抑什么,按在座位上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蜷起。 良久,他的神色平复下来,斟一杯茶放在池奕面前。 池奕有点蒙,暴君亲手给他倒茶? 他乖乖喝下,发现自己是渴了,眨了眨眼舔舔嘴唇,小心地问:“我能再要一杯吗?” “上好的白毫银针,不是让你当水喝的。”贺戎川说着,将整个茶壶放在他面前。 池奕开心了,一杯杯倒着喝。水流声中,旁边那人道:“为朕做事之人,朕自不会薄待,便是嘴上议论也不行。” 池奕没往心里去,“哦”了一声,喝完一壶茶,觉得心情好多了。他见贺戎川捧着个奏折发呆,就蹭到他身边,一把把奏折抽出来扔掉,顺便拽过他的手,一根根地玩他手指头,“暴君今天怎么这么善良?刚才还一副要弄死我的样子……” 他一根手指抬起贺戎川的下巴,得意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对我好是应该的。既然我是你的男宠,你本来不就该宠着我么?那样姚丞相才相信我的消息可靠,你说对不对?” “咱俩孤男寡男在这个车厢里,外面的人肯定觉得我们在做羞羞的事情吧?但是一会儿你这么衣冠楚楚地出去,他们会不会觉得你不行啊?不行不行,我得维护一下你男人的尊严。” 池奕试探着抚上贺戎川的衣领,发现对方没反应,就突然向两边拉扯,露出他身上紧实的肌肉,还顺便摸了一把,叹道:“我从来没在现实中见过这么好的身材……” 偶一抬头,他发现这人双唇紧抿,额头上挂着汗水,似在承受什么痛苦一般。池奕没在意,继续伸手掐他脖子,“再给你种几颗草莓……” 看着贺戎川衣襟散乱、满脖子都是红痕的模样,池奕简直想给自己鼓掌。把暴君弄成这个样子……有点可爱啊! 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他却发现此人眼神阴沉,喉结动了一下,然后倏然起身前行,掀帘出了车厢。 门口的王禄见他这个样子,顿时大惊,连忙帮他整理衣裳,又拿帕子不住地给他擦脖子。 车厢里,池奕在座位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 下定决心把更新时间固定下来,暂定一周五更,除周二、四外,周一三五六七每天9:00更新。 最近在赶毕业论文,日常码字时间有限,每章不会很长,但我努力不断更~=w= 第一次有这么多小天使,受宠若惊,谢谢你们呀~ 第十三章 傍晚时分,马车从中门进入皇宫,池奕对巍峨的皇室建筑没兴趣,满心想的都是睡觉。一下车,他就让杨顺带他去了一间偏殿休息。 池奕一头扎到床上,躺下就着。也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时天色已经全黑,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门口的杨顺见他起来,轻声道:“陛下吩咐,若池公子醒了,就去玉泉池吧。” 池奕“哦”了一声,也没听说过这地方,脑子转不过弯来,任由自己被他拉走。 穿过重重宫阙,杨顺带他到御花园深处。此地幽深静谧,远远便听见流水声,鼻子里都是水蒸气的味道。 所谓的玉泉池,就是个山间的大澡堂子。杨顺把他送到门口便不动了,池奕只得自己往里走。 转过屏风,眼前闪过一道高大的人影,他定睛看去,贺戎川恰好这时出浴。 那暴君并未着人服侍,一手将如瀑发丝挽起,水珠沿鬓边滑落,盘桓在喉结的跳动上。昏黄灯影模糊了轮廓,淡漠的眸中蒙着一层水雾,目光相接时,池奕感觉那水波荡漾了一下,又很快归于平静。 他一阵愣怔,又反应过来给那人行礼,贺戎川并不理他,径自离开。 周围并无一人,池奕看着有半个游泳池大的玉泉池,决定先进去泡一泡。自从来到这里,就天天游离在生死边缘,他已经好几天没洗澡了。 雾气蒸腾中,池奕坐在岸边,避开腿上伤处和膝上红肿,往全身扑了泉水。 偷得片刻放松后,他穿好衣裳往外走,却被一个小太监堵在门口。小太监恭敬道:“池公子,陛下说了,方才在玉泉池临幸了您,让您出来时身上务必带着痕迹,莫要引人生疑。” 池奕:??? 贺戎川是用眼神临幸了他吗?? 他一边在心里把暴君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一边找来一面铜镜,开始对着它掐自己的脖子和脸,一直掐出红痕。然后他把衣带系得松一点,露出一部分的肩膀和前胸,来到门口苦着脸问:“这样行了吧?” 小太监藏好窃笑,引他回去。 池奕被带去的地方叫征怀宫,小太监说是皇帝的寝宫,池奕想想也是,一个暴君的寝宫,自然连名字都和打仗有关。 宫殿里布置得十分简洁,连个多余的花瓶瓷罐都没有。贺戎川原本正在办公,见池奕进来,看到他那红扑扑的脸颊和遍身的痕迹,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勾起。 池奕一愣,暴君这是对自己笑了吗? 嘲笑也是笑啊! 再看时他已恢复了冷漠脸,扔下一句:“车厢里只有你我二人,定是你趁朕不注意做的。” 池奕明白了,这是以牙还牙秋后算账存心报复。 既然贺戎川看他不爽,他认怂比谁都快,埋着头说:“我那样做,也是怕人看穿我们是装的……” 不料这句话说歪了,阴沉的目光落下来,那人话音冰冷:“是么?在朕身上弄这些,是朕幸你,还是你幸朕?” 老处男池小奕这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基本常识,皇帝睡他的男宠,男宠是不太可能照着皇帝脖子上咬的…… 他只得红着脸认错:“对不起我错了。当然是陛下幸我,我以后只掐自己好不好?” 阴沉的目光移开,贺戎川翻着桌上的公文,话音不带语气:“去睡吧。” 池奕松了口气,这就是没事了。他站起来,却发现白天睡多了,现在一点也不困,便悄悄蹭到贺戎川身边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探出个脑袋和他一起看公文。 一眼看过去全是套话,池奕觉得无聊,就开始揉贺戎川的脸,扭头朝他笑,“因为我掐你脖子,就让我也自己掐自己?好幼稚啊,暴君你几岁了?” 面前这人神色微变,池奕毫不在乎。揉脸的手滑下来,继续摸他的锁骨和肩窝,“你还想幸我,你又看不见我,这怎么操作?难道我自己动?你还是乖乖在下面吧,咱们可说好了,以后我要包养你……” 池奕声音低了下去,因为他看到面前的奏折上,出现了一件他在原书里读到过的事。 系统:叮!主线任务【拉拢将军】已开启,任务目标:在两个月内,获得将军徐检的忠心。 池奕:拉拢?这种任务失败了不会死的吧? 系统:只要主线任务失败,或者原书主角死亡,宿主是都会死掉的哦。 池奕:……哦。 他的好心情顿时被死亡威胁弄没了,快速阅读一遍面前的奏折,打算去床上躺着想办法。然而要走时,环着那人脖子的双臂却被死死夹住,动弹不得。 这也太凑巧了吧,他把手放那干啥啊。 “尊贵的皇帝陛下,”池奕用力把自己的胳膊往外抽,“您是不是忘了,您刚刚在澡堂子里临幸了我一次?抓着不放是什么意思,你就不怕精尽人亡?那你的老婆们得合起来掐死我吧?” 夹住的手臂的力气更紧。 “……好好好,你最厉害,你一夜七次,你雄风不倒,我明天早上就表演一个被你搞得起不来床行不行?你先放……” 话还没说完,贺戎川伸开双臂去倒茶。 “什么毛病啊这人,说你一夜七次就开心了啊。”池奕揉了揉被夹疼的胳膊,顺手就端起他刚倒的茶喝掉。 “呸!”池奕喝了一口就把茶杯扔到一边去,“你们暴君喝茶都爱喝辣的?!天天在卧室里喝这个,所以脾气变得这么暴?” 池奕吸溜着凉气,给舌头扇着风。隐隐感到被杀气围绕,他赶紧逃回给自己准备的小床上。 这里原本是个坐榻,临时改成了床,放着一床被子两个枕头,池奕枕一个抱一个,倒也舒服得很。但这时屋里有灯光,他就毫无睡意,只能瞪着天花板思考。 刚才那封奏折是徐检写的,他向皇帝诉苦,说他手下官兵的饷银经常被朝廷有关部门克扣。而贺戎川写的批复也和原书一样,把发饷银的权力交给徐检手下的将官。 按说这个办法本来挺聪明的,但原书中两个月之后,徐检和他手下的兵都觉得,皇帝这么做是为了从他们身上捞钱。 这位一路跟随贺戎川造反的将军,本来就怀疑自己会被兔死狗烹,再搞这么一出,原本老实本分的徐检开始消极怠工,直接导致后来和纯国打仗输得很惨。 书上说暴君贺戎川横征暴敛,苛政虐民,但池奕这几天跟他接触下来,却感觉他清心寡欲。捞那么多钱都花哪去了? “池公子。” 池奕转头,被杨顺往嘴里塞了个冰块,被辣到的舌头才稍有缓和。 杨顺在床周围挂起了帘子,“公子先试试这个床帘,若还是有光,明日再去寻更好的。” 所以他怎么知道自己睡觉怕光? 由于床帘的遮光效果太好,第二天池奕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了表演某种奇奇怪怪事情的机会。一掀开帘子,就看到杨顺带了几个小太监在迎接他。 杨顺扶他下床,满脸都是喜色,“公子怎么才醒呀,快出来接旨吧,那边候了一上午了。” ※※※※※※※※※※※※※※※※※※※※ 新年快乐~今天的评论发几个红包吧=w= 第十四章 小太监们纷纷上前帮池奕洗漱换衣,然后把他推到正厅跪着,那边便有另一个大太监,像模像样地展开一卷圣旨,清了两声嗓子朗声宣读。 圣旨从头到尾都在给池奕吹彩虹屁,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还特意举他审问贪官的例子来说明他的机智。 最后,给他封了个官职:詹事府少詹事,正四品。 池奕一开始有点吓到,然后迅速调用了自己的历史知识,詹事府的主要职责是管理东宫、教导太子,既然现在没有太子,那这个机构就没事干。 所以,实际上是给了自己一个冠冕堂皇的身份,不需要做事,也能名正言顺地呆在宫里。 但是……自己一个男宠,四品也太高了吧?难道是想让自己下次见到四品的刘侍郎,能光明正大地怼回去? 池奕诚惶诚恐地接旨,太监捧上官服、冠带和腰牌,笑嘻嘻地说着奉承话。一边的杨顺压低话音:“恭喜池公子,陛下说了,以后宫里依然管您叫公子,您想吃什么喝什么,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跟奴才说就行。” 池奕无语,贺戎川这是打算把自己当金丝雀养着? 转念一想,他确实承诺过要好好对待自己,这么做也没错,毕竟还等着自己给他干活呢。 送走传旨太监,善良的池奕觉得,既然人家让自己当官,那就得做点有价值的事,而且他还有任务要完成。于是他拉过杨顺问:“朝堂上的各种文书、历年的奏折都放在什么地方?” “在文渊阁。” “那你带我去。” 杨顺一副为难的神情:“不是不想带您去,可文渊阁没有陛下谕旨不能随便出入,而且陛下也说了……不许您离开征怀宫。” “……他不许我出去?!”池奕炸了,虽然自己现在是个间谍,关起来最安全,但活泼好动的池小奕不想被闷死。 杨顺连忙道:“陛下说是这样说,但您可以去求情嘛。您说两句好听的,陛下肯定会心疼您的。” 池奕:“……行吧。” 这帮人还真把他当男宠了。 一整天,池奕把征怀宫搜刮了一遍,全都是贺戎川留给他看的闲书,根本没什么重要文件。 等那人回来的时候,杨顺提前进来打招呼,池奕就在门被推开时刚好往桌上摔了本书,高声抱怨:“无聊死了!谁要憋在屋里看书啊,我想出门……” 贺戎川踱进屋里,看都没看他一眼。 池奕有点尴尬,下地要给他行礼,没走两步腿上的伤口却突然一疼,不由得吸了口凉气。 “腿又怎么了?”贺戎川蹙眉。 池奕把裤管撸上去,看着大腿上脓肿的伤口,欲哭无泪。 昨天在玉泉池洗澡,虽然刻意避开伤口,可难免有水流进去……伤口进水会化脓的啊! “弄成这样还想出门?”贺戎川从抽屉里拿出个盒子,翻找片刻,扔了一瓶药给他,“自己抹上。” 他居然在屋子里常备伤药?池奕乖乖坐回去抹着,却没放弃出门的希望,小心试探道:“那能不能……给我找个轮椅,让人推我出去?我想去趟文渊阁……” 射过来的目光冷若寒霜,似要在他身上剜出个口子,池奕反应过来,自己想去文渊阁,谁知道怀的什么心思。他只好埋下头,“我就是问问……不行就算了。” “适可而止。”贺戎川重重把茶杯敲在桌上,“朕不会一味容忍。” “哦。” 天色渐暗,屋里也渐凉,池奕闷闷地坐着,腿上的疼痛一阵阵传来,眸中装满失落。 去不成文渊阁,下一步从哪入手?就这么发了一会儿呆,忽听见低低的一声:“池奕,过来。” 池奕护住腿上的伤口,正要下地,却又是一声:“罢了,你坐好。” 贺戎川沉着目光走到他身旁,却没进入主角光环的范围。他在桌上扔了一份奏折,“你既然说想帮朕,那便瞧瞧这个,说说看法。” 池奕打开一看,哇,送命题。 奏折是刘峥写的,他要弹劾工部主事朱响贪污工程款,贿赂权贵。但他没有证据,只是风闻言事。贺戎川批了个如果撤换此人,这个位置便无人可用。 之所以送命,是因为池奕看到了这位朱主事的履历:曾是姚丞相府中客卿。 理论上来说,朱响和池奕应该是认识的。如果池奕支持刘峥的弹劾,那未免太难看了。但如果他反对,又变成帮姚丞相说话。里外不是人。 池奕瞥了一眼背对他等回答的贺戎川。哼,才不上你的当。 他粲然一笑道:“首先,若真有这么大事,那此人定然早被言官骂臭了,只要拿出所有弹劾的奏折比对一下即可。其次,一个六品京官,家里定然有人盯着吧?想要贪污受贿的证据,问问他和什么人来往就行了。最后,一个主事而已,撤了此人,随便塞个新科进士过去就能干。实在没人了,陛下还可以加开恩科嘛。” “所以您先别问我看法,不如遣人查清实情,那便是我的看法了。” 池奕觉得这番发言足够把自己身份做好了,客观公正,不站任何立场。贺戎川想试探自己,他给的就是个标准答案。 然而,听完对方的激情演说,贺戎川缓缓转身,深邃的眸光与他交汇,轻轻启唇:“言官……是什么官?” 池奕:??? “为何官员家里有人盯着?新科进士,恩科……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池奕一脸惊愕,“你们这没有御史台吗?都察院?那你们的监察机构是什么?” 贺戎川:“没有。” “特务机构总有吧?锦衣卫?东厂?” “没有。” “那,科举考试……” “没有。” 池奕:…… 贺戎川:…… 池奕:“我想去趟文渊阁。” 贺戎川:“好。” …… 第二天,池奕被杨顺推进了文渊阁,在里面泡了一整天。 看完里面的文书,池奕恨不得从书里钻出来掐死作者。书里没详细介绍谷国各类制度,只说还比较原始,却没想到竟原始成这样,政府只有最基础的职能部门,那些维护朝堂稳定的机构通通没有。别说科举考试了,这里当官一半是世袭,一半是送钱。 不过也难怪,贺戎川工作认真,智商也不低,仅仅是残暴不至于让他死得那么惨。农民起义猖獗,是因为谷国的国家机器本身就不稳定,这是皇帝一己之力无法改变的。 而且这个国家腐败现象特别严重,贺戎川发明了一百零八种方法虐杀受贿官员,但是屡禁不止。池奕怀疑,两个月之后,徐检和他的兵认为皇帝捞他们的钱,很可能是某些贪官在借着皇帝的名义捞钱。 轮椅慢悠悠地行进,池奕坐在上面思考。 他要有远见,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任务,不然哪天任务突然变成“打倒起义军”,他就抓瞎了。 既然这个朝代的制度太原始,那就把后世更先进的东西引进来。制度到位了,国家足够稳定,农民起义这种事就能不攻自破。 愿望是美好的,但就算他有金手指,涂改圣旨这种事也很难不被发现。而且池奕是学历史的,又不是学行政管理的,只知道这个朝代需要哪些机构,并不知道如何去建立…… 这天秋高气爽,疏风卷起金黄的落叶,铺洒一地。池奕见轮椅正往征怀宫行去,便回身对杨顺道:“我还想在外面待一会儿,你不用管我了,我走路也可以的。” 杨顺笑道:“哪敢让您走路呀,陛下派奴才专门伺候公子,您想去哪,奴才推您过去就是了。” “那就……去御花园转转吧。” 池奕苦笑,除了王禄那位专门伺候皇帝的大爷,这几个太监对自己是越来越恭敬了,尤其是杨顺,俨然把自己当半个主子。可杨顺每天晚上帮自己铺床,明明知道自己是装的…… 轮椅推进御花园,皇宫里地方比较小,所以此处湖山花木接连成簇,颇为幽深。 池奕沿小道享受风景,行至一处假山,忽然听见山那边有两个女声在吵架,其内容酷似争风吃醋,无非是你容颜靓丽我出身高贵之类的事。 杨顺低声道:“听着音色,像是宫里的两位娘娘。” 池奕示意他先别走,秉持着一颗八卦的心,打算围观一场宫斗大戏。 也不知吵到哪句,话音突然停住,然后传来很响的水声,似有一大块东西掉进了水里。 接着,一名着装华贵的女子从假山后走出,拍了拍手,神情志得意满。 池奕目瞪口呆,贺戎川的老婆们有点狠啊。 他赶紧让杨顺推自己转过假山,果然看见池子里有个人在扑腾。通过她扑腾的姿势,就知道此人不会游泳,这时已经在不停呛水了。 “这是……婉嫔娘娘……” 这地方太过幽深,周围除他们之外再无别人。池奕一把拉过杨顺,“你快下去救人啊!我腿上还有伤,难道你等我去?” “我、我不会水……”杨顺连连摆手,“我去御花园门口,叫两个侍卫来吧……” “御花园门口?”池奕算了算,即便杨顺用跑的,来回也得五分钟,那水里的人早就凉得透透的了。 “算了,我去吧。”池奕说着就从轮椅上站起来,腿上的伤口还在疼,碰到脏兮兮的池水只会化脓得更惨,但眼前有个人要淹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您不能去——” 杨顺的话还没喊完,就听见池奕跳进水里的扑通声。 ※※※※※※※※※※※※※※※※※※※※ 关于主角要以什么身份出现,我也咨询了很多意见,还是觉得这样最好。我不太喜欢耽美文给受封个妃子之类的>< 发现自己每本都有一个主角当皇帝= = 第十五章 掉进水里的人已经失去意识,只是手脚在胡乱扑腾着。池奕托起她,运用自己在现代的游泳技术,一直将她送到岸边,和杨顺合力把此人弄上了岸。 池奕自己也爬出水,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先用他那点可怜的急救知识,把婉嫔的头摆到合适的位置。正在研究人工呼吸怎么操作,却见她咳嗽两声,睁开了眼。 还好救得及时,没让她呛太多水。池奕放下心来,朝她笑了笑,“你还好吧?” 婉嫔没理他,脸上的水都来不及擦,就先伸手往头上摸。 “我的发簪呢?!”她一张漂亮的脸蛋突然像快哭了似的,转头往池水里看,“是不是掉进去了?还能找出来吗?” 池奕皱眉,“我说婉嫔娘娘,你刚刚被人推进水里呛个半死,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找发簪?你的发簪能值多少钱?” 婉嫔直接就哭出来了,“呜呜,那可是御赐的发簪……肯定是你救我的时候弄掉的,你得赔我!” 遇上这么个碰瓷的,池奕打算赶紧撤,却听见她在那哭:“我哥哥为国卖命那么多年,都没得一件御赐之物。只我有这么一个发簪,就今天戴了一次……” 刚迈出半只脚的池奕忽然停下,转头问:“为国卖命?你哥哥是谁?” “宣威将军,姓徐。” 听到这个头衔,池奕双眼放出亮光,婉嫔居然是徐检的妹妹! 拉拢对象的妹妹,那可得好好伺候着。他连忙把婉嫔扶起来,“不就是一根发簪么?我赔给你就是了。” “我那可是御赐……” “我知道是御赐的。”池奕挑眉,信誓旦旦道,“救人救到底,你现在回去找个大夫检查身体,我给你找发簪就是了。我叫池奕,过几天你找我来要。” 婉嫔将信将疑地望着他,这时,两个宫女终于找到了自己家落水的娘娘,拉着她一阵哭天抢地。池奕觉得这地方没自己事了,拧了一把头发里的水,坐上轮椅,才想起来腿上的伤口一直在疼。 杨顺推着他往回走,担忧道:“池公子怎么毫不顾忌自己身子啊!陛下要是知道您带着伤跳进水里,奴才肯定要受责罚,到时候您可要为奴才说情……” 池奕一脸不屑,“我跳进水里是为了救他老婆,他感谢我还来不及,为什么要责罚?那个婉嫔肯定很受宠吧,这是招了谁嫉妒?” “方才推人那位是宋才人,这两位娘娘陛下就没见过几次,都不见得能认出来,更别提受宠了。” 池奕不解,“那怎么还送了人家一个发簪?” “听说是徐将军之妹,陛下随手赏赐的。” 池奕愈发不解,“我看刚才那姑娘长得不错啊,陛下干吗不见她?” “公子可千万别多心,这些娘娘们都是陛下小时候,先太后给挑选的。她们进宫时陛下都没去看一眼,封号位分也都是礼部拟的。您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池奕无语,这人烦死了! 为了尽快给池奕找大夫,二人是赶回去的。但消息比他俩还快,进征怀宫的时候,门口已经站着两个太医了。 池奕被推进里屋,果然看见贺戎川正脸色阴沉地坐在那里,通身上下穿着黑色,气压低得喘不过气来。 杨顺把池奕扶到榻上,给他擦身换衣裳,太医看过他腿上伤处,向皇帝汇报:“伤口反复进水,局部积脓,需要内服外敷并行,决不能再沾水了。” 听到太医不善的语气,池奕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两个太医一离开,贺戎川那利刃般的目光便射向他。 “不想要那条腿朕可以给你砍了,不必如此麻烦。” 不知为何,贺戎川说这些血腥暴力之事时,语气常常很平淡,尤其是这次,平淡得有些刻意,似乎在努力压抑什么情绪一样。 但池奕从一进来就很莫名其妙,明明是自己冒险救他老婆,他不给自己颁个见义勇为奖章就算了,凶什么凶? 他忍下不安,把事情经过给对方讲了一遍,尽量平和地说:“那种情况,若我不去救,等别人赶到,婉嫔娘娘恐怕已经昏迷了。陛下放心,她被送上岸后很快就醒了,没什么大事……” “她没事,你呢?!”压抑的愤怒从牙缝中漏出来,“明知腿上有伤,还去碰池子里的脏水,你可知道,一处伤口没处理妥当,能把你整个身子拖垮?你整日怕朕杀你,这时候不惜命了?” 听到这里,池奕明白了,暴君不懂什么人道主义精神,根本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冒着伤口恶化的风险也要救人。和他争下去没有任何好处,池奕按一贯的做法,低头道:“抱歉,是我的错,给您添麻烦了。” 这办法屡试不爽。贺戎川收敛怒气转身,随手拿本书翻开,不发一言。 日头渐渐跌下来,杨顺拿了配好的敷料,过来帮池奕给伤口上药。敷了之后不能动,池奕就安静坐在榻上,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 贺戎川瞥了他一眼。 其实他也能理解池奕为何冒险救人,只是莫名生出一股恼怒,非要骂他一顿不可。 若是往常,池奕能下地走动的时候,大概会蹭过来,自以为不为人知,也还他一顿骂吧。 想至此,贺戎川忽然起身,状似无意走到那榻前,坐在池奕旁边。他靠上软垫,一双黑眸深如幽潭,目光穿过眼前的人,落在未知的远方。 而池奕只是垂下眸子,轻声念着:“你又来找骂了?” “不想骂你了,没意思。你当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救人,这两天我也看出来了,你对周围所有人都冷着脸,说出的所有话都是命令,没有一句谢和一句关心。我怀疑你就是反社会人格,对人没有感情,难怪会成为暴君。” 说到这里,池奕忽然抬起头朝他笑,“对付你这种把所有人当工具来利用的人呢,就是要把你也当工具。以后你再骂我、罚我,我就想你是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人,和工具生什么气啊。” 他往前凑了凑,近距离盯着贺戎川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他的脸,叹道:“可惜了,白长这么俊……” 贺戎川手臂忽地一动,打掉池奕那只手,然后倏然起身,回他自己的地方坐着,开始一杯杯地灌手边的茶水。 他不是生性就喜辣的,不记得从几岁开始,日子越过越压抑,强烈的刺激性味道就成了排解情绪的方法。后来便渐渐养成习惯,在卧室里放一壶辣茶,像现在这般愤怒时,就灌上几杯,不至于憋闷。 可今日的怒气似乎极难平复,喝过茶刚感觉好一些,静坐片刻,池奕方才那几句话便又跳出来,重新在他心头燃起怒火。 过了许久,他望向榻上,池奕不知何时已经睡下了。贺戎川缓缓走过去,掀开床帘,立在榻边盯着他,静静看了好一会儿。 而后突然伸出手,掐住池奕的脖子。 第十六章 贺戎川出离愤怒了。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确就像池奕说的那样,不对任何人显露真情,更不会对谁上心,在该杀人时压制住愧悔,表现得如同一个冷漠的工具。 他不想成为这样的人,不想做池奕口中的“暴君”,也曾无数次厌恶自己的禀性。 可从未有人告诉他,若不如此,还能如何。 自有记忆以来,贺戎川就仿佛生活在一个冰窟窿里,靠着内心几分灼热,竟一直撑了下来。十二岁那年,先帝驾崩,他拖着几乎被冻僵的身躯,艰难地推开唯一的门,祈望门外阳光能消融他一身凛寒…… 未料冰窟窿之外,是一个更大的冰窟窿。 先帝弥留之际,贺戎川对父亲的病况一无所知,侍奉榻前的只有和他同为中宫所出、只小他一岁的三弟。 论天资,三弟自然与他别如云泥,最终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然而贺戎川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他受封藩王,孤身前往远在南疆的封地。 那时他十二岁,冻死了。 往事浮上心间,贺戎川渐渐冷静。他的手指原本已堵住池奕的喉管,这时慢慢松开。池奕咳嗽一声,哼哼两声,翻了个身。 虽然当年那些作恶之人已死得一干二净,但当时冻死的东西,就永远失去了。 池奕说得不错,他贺戎川的确冷酷无情,就该这么要了此人性命。 却在确认此人的身份、目的、用处之前,选择为他留几分怜悯。 …… 第二天清早,池奕迷迷糊糊爬起来,回忆昨晚做过的梦。 梦里一个塑料袋罩在他头上,就在他马上就要窒息时,贺戎川突然出现,把塑料袋拿开,冷冷地说:“你是要被剥皮煮熟的人,不能这么轻易就死了。” 池奕脚心一凉,连忙告诉自己梦都是反的。 早上喝了一碗汤药,杨顺要给他换腿上的敷料,他顺便要了纸笔。 文渊阁的文件不能外带,但池奕脑子好使,很快便在纸上画出了谷国朝廷各部门关系图,又在旁边加上他学过的后世比较完善的版本,再圈出二者的区别。 他想明白了,他不需要自己去建立这些机构,这种事贺戎川和他手下的大臣是专业的。他要做的只是提供一个灵感,剩下的就交给那些人去完成。而且这个灵感还不能太详细,不能让贺戎川觉得有人在教他干活,打击他的自尊心。 唉,为了这个狗皇帝,真是操碎了心。 一整天都在捣鼓这些东西,将近傍晚,他估计贺戎川也该回来了,就抓紧誊抄。结果不知从哪蹿出来一抹白色的影子,跳到桌上,用脏兮兮的肉垫拍他的纸。 池奕生气地看过去,一只通身雪白的猫正舔着它的爪子。 要是自家猫敢动他写的东西,池奕早就上去揍一顿了。可眼下这只也不知是谁的,他不敢揍。 这时,一个身材矮小的太监来到门口,看见那只猫,忙跪在池奕面前,小心翼翼道:“是奴才不小心没看住,让雪雪跑掉了,公子可否将它还给奴才……” 池奕抱起猫放在地上,它便向那太监跑去。池奕随口问了句:“雪雪?挺可爱的,谁养的呀?” 他本以为主人是宫里的妃子,还想等自己腿好了就上门求撸猫,没想到他一问完,原本就胆怯的太监突然神色大变,磕磕绊绊地说:“不、不是谁养的,就是……野猫!” 池奕扯扯嘴角,名字都有了,信了你的野猫。 不过,也没听说宫里不让养猫,为什么要藏着掖着? 这时贺戎川回来了。池奕赶紧扯张白纸盖住自己写的东西,贺戎川停在他面前,快速在他身上扫了一眼,别过头低声问:“今日好些了么?” 池奕一脸懵逼地望着他。 “你腿上的伤。” “哦……好些了。” “药吃过了?” “嗯。” 池奕觉得这人今天不太正常。 贺戎川从怀里掏出个纸包,草草丢在他面前,自己便走去了里屋。池奕拆开那纸包,里面是几块沾了糖霜的果干。 “这是……什么?” “糖渍的梅子。” 池奕:? 贺戎川整个身子背对着他,话是对墙说的:“你若疼得厉害,就吃点酸甜的。” 池奕:??? 这家伙发什么神经。 池奕:“……谢谢。” 贺戎川开始翻书,池奕捏起一颗梅子舔了舔,想起自己的任务。 如果提前把写好的东西放他桌上,他肯定知道是自己干的。他本来就不信任自己,自然也不会理会那些建议。要想让他采纳,得利用主角光环。 可是现在……如果自己单腿蹦过去,大概半路上就会被拦住骂一顿吧。 于是他向外喊:“杨顺在吗?能不能进来一下,帮我个忙。” 杨顺果然一直都在门口,池奕道:“我走不了路,麻烦你抱我过去,就把我放在陛下身边的位子上吧。” 说完就感到贺戎川在盯着自己,但池奕脸皮够厚,才不怕盯。 杨顺原本很小心地抱着他,一进入贺戎川的主角光环,却好似忘了自己在干什么一样。池奕赶紧从他怀里跳出来,落到椅子上。 贺戎川继续翻书,池奕就取笔蘸墨,刚好旁边一本奏章提到了朝廷各部,他拿过来涂涂画画。 出于对这位皇帝智商的充分信任,他写得非常简洁,把每个这朝代缺少的东西浓缩在几个字里。写完,他拿过贺戎川的手,腕上戴着一个手链一样的东西,一根黑绳,拴着一颗小小的玉珠。 玉珠是阴阳教的圣物,阴阳教是原书作者在这个世界中虚构的一种宗教。他们的信徒认为人身上的灵气凝结于掌心,要在腕间佩戴一颗白色的玉珠,才能保护手中的能量。 池奕看书的时候很不理解,这阴阳教在谷国还算流行,又不是什么□□,肯定也宣扬因果报应那一套。贺戎川既然是个有信仰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去做暴君? 作者说最后会解释清楚一切,每次想到要完成什么神秘任务才能看完原书,池奕就抓心挠肝。 他将黑绳和玉珠从贺戎川手腕脱下来,放到自己刚写的东西上,郑重地摆在他面前。——这可是神明的指示! 贺戎川的注意力被成功吸引了,开始读纸上的内容。 池奕想了想,对方感觉不到主角光环里的池奕,不知道这东西是自己写的,但他能注意到这件东西本身,倒也合理。 “我看你们这的资料,才知道谷国有多原始。我给你的这些,差不多是谷国现在这套制度自然发展两千年之后的样子。两千年人类智慧的结晶,我白给你了哎!你打算怎么报答我?——报答就不用了,麻烦你下次想杀我的时候多考虑考虑行吗?” 池奕支着下巴碎碎念,歪着脑袋观察贺戎川的侧颜。虽然此人惯常目光深沉,情绪不轻易外露,但聚精会神时,唇角那几不可察的弧度还是出卖了他的感受。 他看进去了,很好。 接下来,池奕就该做第二件事了。他挺直腰背,伸长手臂,一直探到贺戎川的头上。 然后,一把拽下他的发簪。 婉嫔那么宝贝御赐的发簪,这根可是从皇帝脑袋上拔下来的!送给她她还不得乐疯了。 池奕抬头,却发现贺戎川唇边的笑不见了。 发簪被拔,柔软而蓬松的长发披散下来,池奕不由得拿脸去蹭,闻到发丝间散发出古代独有的皂荚香。 他随手整理着那人散乱的头发,忽然想起刚才那包果干,慢悠悠说着:“你要是想投喂我呢,要记得投其所好。下次还是弄点我现在想吃的,比如说……” “……炸鸡!” “披萨!” “牛排!” “总之就是你们这里没有的东西。算了,你还是别给我弄吃的了,我没法感谢你。我们得保持纯洁的工具人关系,不能交流感情。” 池奕将他一束头发绕在指间,挑了挑眉,“你琢磨一下我写的吧,你那么厉害,这都不是事儿。——诶,这话好像也是交流感情。当我没说。” 说罢,他将身下的椅子蹭出主角光环,然后叫杨顺把他搬回去。 池奕抱着枕头钻进被子里,偶然抬眼,见贺戎川还在看自己写的东西,甚至开始触摸那张纸,神情极为专注。 烛火摇晃,灯花爆了一颗。忽然,贺戎川扔掉那本奏章,宽实的身躯靠上椅背,微微扬头,目光落在远处。 他平淡道:“姚翰欲将你送入朕房里,却不曾告诉你有关朕的事?” 怎么又提这茬?池奕不懂他想表达什么,迷茫地摇头。 “很多事,”贺戎川嗓音沙哑,一字一句,“并非你想的那样。” 第十七章 池奕懒得和一个工具人聊那么多,却觉得对方有话想说,只能露出个标准微笑,话音甜甜的:“若是有关您的事,不用姚丞相,陛下和我说不就好了。” 贺戎川收敛目光静坐片刻,缓缓起身,绕过桌子来到窗边,将只留一条缝的窗子开大了些。 天色半暗不暗,模糊了禁宫的朱墙金瓦,遥望万家烟火,竟无一处值得聚焦。窗缝漏进一阵凉风,吹乱他披散的乌发,也吹着了被子里的池奕,吹出他一个喷嚏。 窗边的人索性关死窗子,目光却未转动,褪去血色的唇间吐出低沉话语:“朕在这征怀宫住了六年,每日晚膳之后,必摒退所有下人。若屋里还有第二个人,朕便难以安眠。” “这次让你住进来做戏,本打算只一两日,朕忍不了时便赶你出去。不料不知不觉,竟也有一阵了。” “你若住够了,就在东西六宫里挑一间,让王禄给你拨些下人,再……” “我没住够!”池奕斩钉截铁道。 窗边的人突然转头盯着他。 池奕垂眼,避开那审视的目光,“我住这挺好的,就是陛下这几日也没召幸妃嫔,是不是嫌我碍事?要不然我偶尔去偏殿躲一躲?” “池奕。”贺戎川忽然将窗子大开,冷风猛地灌进屋,直糊在池奕脑门上。他连打了几个喷嚏,一脸莫名其妙。 “昨日朕那般气恼,跟你动怒,你可想过缘由?” 池奕一愣,昨日?不是因为自己跳进水里让伤口加重了么? “罢了。” 贺戎川轻轻关上窗,转身,侧影显出些许的颓丧。 池奕呆滞地眨了眨眼,随手拈一颗梅子扔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蔓延开,他渐渐理解了贺戎川想表达什么。 他并非真想让自己搬出去,他要说的是,他允许自己选择是否住在这里,尽管他过去从不曾如此。 而自己居然说什么召幸妃嫔……池奕只想钻地缝。 还有他一直没懂,自己伤口加重,和贺戎川有什么关系?他生的哪门子气? 再加上这包梅子,此人该不是……在关心自己吧?可为何表达得如此委婉? 才说要把他当工具人,他就暗示关心自己,这也太巧了吧!难道误会他了,这位暴君还没彻底泯灭人性? 池奕看过去,桌边那抹颀长身形正执着笔,昏黄灯光柔和了他的轮廓,发丝松松垮垮系着,几绺散乱搅碎眉目间的锋利,竟隐约勾出些风流。 就因为是原书主角,就可以长得这么有味道?池奕嫉妒,自己这副皮囊再英俊帅气,人却单纯,永远生不出那种刻进骨髓里的深沉。 …… 第二天,池奕坐进轮椅,让杨顺把自己推到了婉嫔住的春阳宫。 他本来担心这样不合适,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官员,按照古代人的观念,不应该私下和妃子见面。 他跟杨顺商量,却反被劝说一通,其中心思想是:大家都是皇帝的老婆,当然要做相亲相爱的好姐妹啦! 池奕:……嗯,你说得对。 春阳宫有个宽敞的院子,轮椅一进去,池奕就听见一声软软的“喵——” 角落处原本窝着十几只各色猫咪在晒太阳,见来了新面孔,纷纷溜达到池奕面前,好奇地围着他。 池奕从小到大断断续续养过几只猫,对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很有好感,他不由得伸出双手,一只花色的便跳进他怀里。 池奕在它身上撸了一把,又见旁边一个老嬷嬷提着猫食走过来。他笑着打招呼,“这些猫都是婉嫔养的吗?” 没想到对方颇为不屑地扫他一眼,冷冷道:“它们是春阳宫的猫,是我养的。” 池奕一愣,小心地问:“我昨天见了一只纯白色的,名叫雪雪,是你这里的吗?” “雪雪……” 老嬷嬷的眼神忽然涣散,视线穿过他,落在远处,“雪雪,已经不在春阳宫了。” 池奕被勾起了好奇心,正要再问,却闻一个清脆的声音:“池公子,别玩那些野猫了,怪脏的,还是进屋去吧。” 婉嫔在门口朝池奕温和地笑,然后凶巴巴瞪了一眼那嬷嬷。 池奕进屋,悄悄问这是什么情况。婉嫔冷哼一声,“那些猫日夜吵我,让那老东西送走,她竟不听我命令。此人姓吴,还不是仗着在春阳宫久了,伺候过好几个主子,就不把我放在眼里……” 池奕稍稍安慰她两句,就说起了正事。他拿出一个细长的纸盒,去掉盖子,露出盒里的银质发簪,嵌着一块玄色宝石,虽造型朴素,却十分精致。 “我把你掉进水里、丢失发簪的事和陛下说了,他心疼你,当即就把自己头上的簪子拔下来,说送给你了。怎么样,这下你开心了吧?” 婉嫔抚上那发簪,眸中的光却渐渐暗淡,低低吐了句:“陛下不是心疼我,是看你的面子。” 池奕有点尴尬,嘿嘿笑了两声,“没事,我知道他喜欢什么,你要是想追他,以后我帮你就是了。” 她漂亮的丹凤眼勾出一丝孤傲,“池公子如此殷勤,是想管我要什么?” 池奕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就想让你帮忙传个话,给你哥。” 婉嫔的眼神立刻警惕起来。 “你帮我跟他说,如果他营中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及时上报。” “……就这个?” 婉嫔一脸莫名其妙,看在那发簪的份上,还是答应了。 …… 下午,贺戎川把几名要臣叫到议事的前殿,给他们看了自己写的一份草稿。 这份草稿里,他提议在朝中增加一些机构,例如负责监察的部门,政令审核的机制,监视京城的特务,甚至还有一套颠覆性的选官制度…… 条条详细缜密。众大臣阅罢俱是惊愕,其中创想都是他们从未听闻,也根本想不到的。 贺戎川难得耐心地一句句给他们解释。虽然池奕每一条只写了几个字,却也足以让他理解这朝堂如今缺了什么、需要什么。 由于此事重要且复杂,他见王禄在一旁几次欲言又止,也没有暂停。 所以当他知道池奕去见了婉嫔,已是傍晚。听完王禄复述那二人说过的话,他将手上茶杯重重砸在桌上,沉声道:“去找一模一样的发簪,赏给他,就说……他不是说朕心疼婉嫔么,那就告诉他,朕也心疼他。” …… 征怀宫里,池奕接过那支嵌黑宝石的发簪,听王禄转述完贺戎川的话,欲哭无泪。 他自以为,在主角光环里偷发簪万无一失,不可能被发现。可谁知道自己出门是有人监视的啊! 想想也是,自己这种姚丞相送来的可疑人物,如今身份还很微妙,多疑的暴君怎么可能不派人盯着自己。 送来一根簪子,就是在怪自己,擅自动他的东西,见他的老婆,还在人家面前瞎说八道…… 所幸贺戎川没有直接降罪,说明他还是想看看自己的态度。那就等他回来,拼命认错好了。 …… 这夜贺戎川又单独见了几名官员,回征怀宫时已然入更。宫里灯火通明,池奕原本在榻边坐着,头身却不知何时倒在了靠枕上,睡得正香,手中还握着根发簪。 王禄上前拍他,“池公子快醒醒,陛下回来了。” 池奕浑身一激灵,一把抹去眼中迷雾,立即起身,想都不想就原地跪下,话音还带着睡意:“陛下……我给您请罪。” 贺戎川赶走王禄,淡淡望着他,“胆子不小。” “我……”池奕用力闭眼再睁眼,迫使自己清醒,“我是没和您商量,这是我的错,但我这样做也是想帮您。” “带给徐检的话,是何用意?” 池奕埋着脑袋认真解释:“若陛下直接问他,他难免粉饰太平。但若是我通过婉嫔去说,那他便会觉得陛下想听真话,会如实上报。” 池奕认为,原书里徐检之所以会对皇帝寒心,是因为那些士兵搞事情,他没往外说,贺戎川也不知道,最后弄得一发不可收拾。如果能早发现早解决,自不会造成那般后果。 池奕知道军营会出事,但他没法直接告诉贺戎川,只能提醒徐将军,让他自己说。 贺戎川神色渐渐缓和,自去一旁坐着,却没让池奕起身。 等了许久,池奕都跪得困了,终于听见一句:“你对婉嫔说知道朕的喜好,那你不如说说,朕喜欢什么?” 话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玩味,但池奕明白,自己这么说是犯了大忌。他连忙解释:“我哄她呢,我哪敢妄自揣度陛下的喜好。” “不知道,亦可猜一猜。” 贺戎川靠上椅背,随手拿起一块墨,在砚台里打圈。 池奕后悔死了白天跟婉嫔说这句话,结果被人拿住质问。原书里只写了贺戎川怎么治国怎么打仗,谁知道他喜欢什么啊! 池奕硬着头皮回答:“陛下喜欢大权在握,号令三军。” 贺戎川嗤笑一声,墨块在砚台边上一磕,“还有呢?” “……我真的不知道。” 池奕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就被抓着回答奇奇怪怪的问题,早就失去了应付的耐心。 ——下意识觉得,反正贺戎川不会轻易杀掉自己。 “大权在握,号令三军?” 不知何时,贺戎川竟走到他面前,停在一米之外的地方。他俯下身,目光锐利如剑,盯着池奕时,似乎要在他身上戳出孔洞。 话音充满威胁:“还有呢?” 第十八章 池奕不想和这人周旋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想听什么答案,再说下去很可能激怒对方。于是他整个人往前一扑,一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抱住贺戎川的腿,仰起头高声道:“你喜欢什么我当然知道,你不就喜欢杀人么?!” 他打算在主角光环里躲一会儿,等贺戎川把他忘了,开始做别的事情,再偷偷溜回去睡觉。 ——却感到放在地面那只手上覆了东西,压疼了骨肉。 池奕看过去,也许是无意,贺戎川没被抱住那条腿动过了,脚刚好踩在自己手上,还十分用力。 “说你喜欢杀人你就踩我,难道我说得不对么?你个暴君,明明就是……” 池奕冲他嚷嚷着,感到被踩住的手越来越疼。 他狠狠在抱住的腿上咬了一口,整个人软在地上,“你倒是挪挪窝啊……狗皇帝,臭暴君,疼死了!” 骂着这个人,他却忽然想起昨晚听到的几句话——贺戎川费劲巴拉拐弯抹角地跟他示好。 本不用这样的,他们两个只是利益合作关系,没必要联系感情。 除非,他还想要更多。 池奕于是抬头,冲那个面色冷厉的人嘻嘻一笑,“我知道你喜欢什么了,你除了喜欢杀人,喜欢大权在握号令三军,还喜欢的就是聪明可爱英俊善良的我,对不对?” “你说这地方你一直一个人住,怎么就让我住进来了呢?看我受伤那么大反应……阿川你是不是暗恋我?哎你能不能别踩我了——” 手上的力道忽然消失,贺戎川转身就走。 池奕怕离开主角光环被发现,连忙单腿蹦着追上,跳来跳去跟在他身后。 “你说说你,后宫里那么多漂亮小姐姐,肯定有不少馋你身子的,为什么天天一个人睡啊?难道真暗恋我?那也没见你睡我啊。” 正在洗脸的贺戎川将一块肥皂重重摔在脸盆里。 池奕浑然不觉,从后面抱住他的腰,脑袋在他背上蹭,“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怪不得你爱杀人,难道是想弥补无法实现的征服欲?原来如此……” 怀里的人身体紧绷,手一抖,肥皂掉到池奕脚边。 池奕:……? 贺戎川面色极为阴沉,突然抬手,一把拽下挂在墙上的剑,阔步向外走去。瘸腿的池奕跟不上,却见对方开门出门摔门一气呵成,根本没理会后面的自己。 池奕对着门发愣,这又是抽的什么风? …… 次日一早,杨顺端来早饭,在池奕耳边压低声音问:“公子,昨夜和陛下……生了些矛盾?” 池奕迷茫地摇头,矛盾?根本就是贺戎川单方面冲自己发火好不好。 “昨夜陛下二更天突然出门练剑,直到四更才回来,睡了没两个时辰又起来上朝。公子当真不知原委?” “我怎么知道。”池奕开始啃馒头。他才不好奇贺戎川为什么半夜抽风,和他又没关系。 杨顺问不出来,只得退下,又听见池奕吩咐:“你帮我找个太医来吧,不要以前那些,就说……说我腿上又开始疼了。” 半个时辰后,池奕见到一位满脸褶子的老太医,捋着胡子道:“下官行医三十余年,专治伤口感染……” “不要!”池奕连忙摆手,“你回去,给我换个……那个叫什么……你们有专治不孕不育的大夫吗?” 老太医黑着脸瞥他一眼,还是去了。 过了一会儿,进来的是个年轻太医,脸上挂着迷之微笑,语调暧昧:“公子是……哪不舒服?” 池奕咳嗽两声,“就是,那个,嗯,你懂的吧?” “懂的,懂的。公子可是身上干燥,弄疼了弄破了?” ……他在说什么鬼东西?? 池奕想想,自己一个现代人,跟大夫还要扭扭捏捏实在没必要。于是他一拍桌子,梗着脖子道:“就是阳痿,不举,懂不懂?硬不起来!” 大夫满脸惊愕,小心道:“可是公子,给您治这个,也没什么用啊……” 池奕觉得这个大夫好烦,问那么清楚干啥,自己总不能说是替贺戎川问吧?他肯定就是因为爱面子才不治的。 池奕哼了一声道:“怎么没用?我说有用就有用。反正我要治,你就说治不治吧。” “……好好好,治。” 太医耸耸肩,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呢。 这天傍晚,贺戎川早早回到征怀宫,正当池奕以为他会和往常一样一头扎进公文奏折里时,却被叫过去吃饭。 平时太监们会给池奕专门准备饭食,他从来也没资格享用皇帝的御膳。他觉得贺戎川肯定是看那几个太监长得太丑了,所以让自己这个大美人过来伺候他用膳。 他正琢磨着怎么给皇帝布菜,却听见一句冷冷的:“朕刚才说的是,让你过来吃饭。”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啊?池奕腹诽,埋着头找个角落坐下。 本来他以为,书里说贺戎川爱敛财,生活肯定过得很奢侈。结果到征怀宫住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人除了工作到后半夜浪费灯油之外,穿的用的也没什么特别的。 可能这个朝代太原始,根本就没有好东西吧。池奕暗自推测。 眼前这一桌子菜分量都不大,贺戎川不仅爱喝辣茶,就连吃饭也十道菜里九道 是辣的。 池奕虽然不是吃不了辣,但这盘子里的辣椒也……太多了吧?!狗皇帝吃那么多辣不上火吗?一身是火还会阳痿的吗? 贺戎川把两盘菜放到他面前,一盘是鸡,一盘是排骨,上面一点辣椒都没有。 池奕装模作样地道谢,然后夹了一口鸡肉,本以为是烧鸡,没想到外头的皮又酥又脆,是炸的。 虽然不难吃但是……把鸡直接放到油里炸,谷国的饮食习惯也是特别。 再看那排骨,长得就奇形怪状的,咬一口也觉得肉的味道不对。好像不是猪肉,有点像……牛肉? 用牛肉做排骨??亏他们想得起来。 池奕慢吞吞吃着这两样东西。他穿过来之后,在吃上一直是不满意的。御膳房的水平再高,做出来的也只有传统中餐,但池奕在现代就喜欢吃些什么日本料理,韩国炸鸡,披萨,汉堡,牛排…… 筷子在碗里戳了戳,嗯,一盘是炸的鸡,一盘是牛的排骨,都是他想吃的呢。 贺戎川大概也看出来他吃得并不开心,沉声道:“朕和杨顺交待过了,你要吃什么就吩咐他,但凡御膳房有,便不会亏待你。” 这可就非常慷慨了,池奕条件反射要站起来谢恩,贺戎川挥手示意他坐着,“朕欲推行新政,诸项事宜今日方成定稿。朕心情愉悦,赏你的。” 这话可比吃的更让池奕兴奋,他脱口而出:“已经计划好了吗?那很快就要开始做了?” “付诸实施还需些日子,毕竟除奸革弊,奸弊是会拦的。”贺戎川目光扫过一圈,最后定在池奕面上,“明日你去见一趟姚翰。” 池奕一愣,还奇怪今天怎么对他那么好,原来在这等着呢。 他没有忘记,自己之所以能留在贺戎川身边,是因为对方需要他做双面间谍。而之前给他提的那些新政,很多都会损害姚丞相的利益。 池奕甜甜一笑答应下来,应付姚丞相?那可比应付暴君容易多了。 吃过饭,王禄端来了今晚的汤药,一共三碗:第一碗是贺戎川的,他早年打仗身上落下伤,每天都得喝药调养。第二碗是帮池奕加速伤口愈合的。第三碗,是太医最近为池奕特别准备的。 池奕拿着那碗“特别准备”的药,悄悄蹭到贺戎川身边,和他没来得及喝掉的那碗调换了一下。 太医说了,这碗是短效药,喝完之后立刻起效,能让人威武雄壮长-枪不倒一整夜。要不要帮他把婉嫔找过来?算了,他爱睡谁睡谁去吧。 贺戎川不好意思开口找大夫,他池奕就当做好事。不过也是为了自己的任务,这暴君要是能有个感情寄托,最好再生个娃什么的,没准性格就不会那么残忍暴戾,也就不会那么容易死了。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池奕打算收拾收拾,准备搬到偏殿睡一晚上。然而没走两步,刚离开一米范围,就听见身后一声:“池奕。” 这一次,两个字如利刃一般,刺穿他的耳膜,切割他的肌骨。 池奕很久没见这人说话这么凶了,他小心翼翼转过身,见贺戎川端起药碗递给他,“这药朕不想喝。” “那我帮您倒……” “你喝了吧。” ※※※※※※※※※※※※※※※※※※※※ 炸鸡和牛排可以盲猜,朕真的不知道啥叫披萨qaq 第十九章 池奕整个人僵在原地,嘴唇动了动,“那个,我跟您不是一个病,乱喝药会死的……” “朕这药是温补疗伤的,你也能喝。”贺戎川随手将药碗塞进他手里,拿把椅子挡在身前三尺的位置。 池奕为难地看着药碗,给贺戎川喝是让他去睡那些妃子的,他把药给自己,总不能把老婆也给自己啊。那岂不是要,嗯,一整夜? “还不快喝?”话音又冷几分。 池奕闭了闭眼,行吧,喝就喝,喝了这玩意顶多损害性功能,不喝的话会被贺戎川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他一仰脖,咕嘟咕嘟把整碗药灌下去。抹了把唇角水渍,淡定地朝那人一笑,转身走回自己榻上。 他决定睡觉。睡着了,做一场春梦这事也就过去了。 屋里燃着幽幽檀香,烛火熄了大半,只桌前那一盏最为明亮。桌上几摞公文堆放得整齐,贺戎川处理完今日奏折,不由得又从抽屉里拿出最上头的一本,这些天已被他翻得旧了。 字写得并不端正,风骨更是一点没有,甚至还缺少笔划。 语句也十分简洁,可他每看一句,都有恍然大悟之感。 从前他以为,谷国的朝堂机构已较为合理,可看了池奕给他写的东西,才知道天外有天。纸上这几句话,或许能解决朝中许多难题。 视线渐渐移到那边的榻上,那人拉了帘子,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腕。贺戎川望向桌上空药碗,蹙眉沉思。 深秋的凉气从窗缝里钻入,通身透凉时,他终于起身,来到榻边站了一会儿,动作极轻地拉开帘子。 他发誓,他本来只是想看看池奕这里会不会太冷,要不要添个炭加床被子什么的,并不是想看到…… 池奕四肢张开,平躺在榻上,脑袋歪着,似乎睡得正香。而被子中央某一点高高凸起,很明显是被下面的东西顶起来的。 贺戎川掀着帘子的手微微颤抖,所以他打算给自己喝的药,是用来…… 他想让自己……然后他…… 池奕似乎觉察到安稳的睡眠环境被破坏,翻了个身,手臂刚好碰到贺戎川的大腿。他顺势就抱住那条腿,把自己整个身子都拉了过去,紧紧贴着。 贺戎川手上的颤抖蔓延到全身,被抱住的地方如火燎一般。 此人狼子野心,蛰伏数十日,假意相助,等待机会。今日和他提姚翰,他立刻便按捺不住,打算下手了。 此人还身手不凡,虽然与自己相较差了一些,但若在床上动手,那必定很难防备,一旦受伤就是重伤。 原是他大意了,竟容许这么个东西待在身边,还对他生了怜悯之心,当真可笑。纵然有再多不宜杀他的理由,他如今做出这等事,也断然无法容忍。 他一只手按在那人肩上,将他固定,另一只手掐上他的脖颈。 手指压迫肌肤,指甲嵌进肉里,贺戎川做好了等他反抗,然后和他打一架的准备。然而池奕似乎毫无习武之人该有的警觉,睡死了一样。 大约是因为最近很少亲手杀人了,贺戎川想封住他的气道,却怎么也找不准位置使不出力气,好像这只手就不想杀这个人似的。 最后他干脆放弃那些招数,直接强硬地试图把那脖子扭断。 池奕终于觉出了疼痛,却没清醒过来,皱眉哼哼两声,喃喃说了句梦话:“我挺喜欢他的……” 这话咬字不清,带着浓浓的鼻音,软软的,却又含了薄薄一层怨恨和嗔怪。 那只掐住脖子的手顿时僵住,力气渐渐流失。 不管池奕到底是在喜欢谁,贺戎川这一瞬便知道,自己心软了。 他已多年不曾心软过,久到快忘了是什么感受。大概就是现在这种,明知道应该直接掐死这个人,但就是不想。 莫名其妙,不讲道理,毫无原则地,不想。 他这一犹豫,被掐得喘不过气的池奕就放开了那条腿,翻身向里。 “他很可爱……” 贺戎川浑身一颤,而后静立良久,一点点放下床帘,退了出去。 ——杀人再容易不过,不必急于一时。 他走到门口,让人把已经歇下的王禄拉起来,吩咐了几句。 …… 次日一早,池奕醒来时觉得脖子很疼,也不知道是落枕了,还是昨晚那碗药的副作用。倒是没做春梦,那个梦冗长无聊,具体情节都忘了,只记得中间有一幕,婉嫔抱着雪雪,问自己喜不喜欢它。 那么可爱的小东西,当然喜欢了。 杨顺伺候他洗漱,王禄就站在一旁催:“今日下朝,姚丞相多留了一会儿,就在前厅呢。池公子要是再不去,人家可不等你。” “知道了知道了。”池奕特别烦这个眼高于顶的太监,偏偏他还是贺戎川身边的首席大太监,还不能得罪。 池奕收拾好来到前厅,姚翰就坐在里面办公。他端起一盘茶壶茶杯往里走。 厅上,姚翰正在处理皇帝要求他即刻解决的事务,听见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姚丞相辛苦了,用点茶水吧。” 这声音……他抬头,池奕冲他笑了一下。 “你为何在此?” 池奕倒了杯茶捧给他,“听说姚丞相在,就过来叙叙旧。反正宫里没人拦我,我都是四处乱逛的。” 他先要告诉对方,自己有获取情报的能力。 “你如今是正经的朝廷官员,怎能让你做这等端茶送水的事。”姚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随口道,“看来这些日子住在宫里,你倒是十分舒坦。” 池奕话音低了一些:“我日日住在征怀宫,陛下那脾气,您也是知道的。弄得我一身是伤,何曾有过一天舒坦,更无法与丞相府相提并论。” 他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姚翰,用眼神向他传达自己跟他才是一伙的。 一身是伤?又不能派人来检查,还不是随便吹。 试探到此结束,姚翰开始说正事:“这些日子你要好好服侍,陛下在起草新政,颇为劳累,你可清楚此事?” “陛下想来也是听了旁人的话,迫不得已才这般辛劳。”池奕快速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推到他面前。 这几个都是姚丞相一党的人,为防太过明显,他还把刘峥混在里面。就算姚丞相对他的话不完全相信,也或多或少会对这些人提高警惕。 丞相党势力庞大,得让他们自己跟自己打起来,才没工夫阻挠贺戎川的改革大业。 姚翰看了那几个名字,脸色微变,沉思片刻道:“那陛下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池奕浅浅一笑,“这样下去身子可受不了,我得劝着点。丞相放心,有我在,出不了大事。” 要想让姚丞相不出来碍事,就得让他不把这事当事。所以池奕说贺戎川只是随便玩玩,三分钟热度,试图使对方放松警觉。 姚翰露出满意的笑容,“对了,前两日还问起你父母,他们在相府别院住着,一切都好。所以,你也要在宫里用心侍奉。” 池奕乖觉地答应一声,眉眼弯弯,内心呵呵。 事情说完,姚丞相撤了,池奕就也打算撤。他早就发现,虽然二人对话声音不高,门口的侍卫肯定听不见,但房梁上趴着个暗卫,拿着小本本一句句记录他们的话。 这些肯定是要拿给贺戎川审查的,但池奕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水平先不说,忠心是肯定有了。 他正要回征怀宫补觉,出门时却见到一个等了很久的人。 “徐将军,陛下出去了,您还是在此稍候吧。”王禄拂尘一甩。 徐检看到走出来的池奕,忙道:“池公子,我有要事禀告陛下。” 池奕心中乐开了花,让婉嫔传话果然管用,终于把这位大哥给等来了。这些天自己一直在琢磨制度改革的事,都快把眼前的拉拢任务给忘了。 他抓过王禄道:“徐将军来了,我得跟陛下说一声。他在哪?我去找他。” “大内牢房。” 池奕一愣,“去牢房做什么?” “陛下去牢房还能做什么,”王禄翻个白眼,“自然是杀人。” 池奕被他吓到,正要先溜,却听王禄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池公子也去一趟牢房吧。” ※※※※※※※※※※※※※※※※※※※※ 小贺:喜欢谁?你再说一遍? 雪雪:喵。 第二十章 “陛下杀人,我去干什么。我在这里等着就是了。”池奕不解。 王禄道:“池公子若不去,陛下恐怕要在牢房待上许久,可别让徐将军等急了。” 池奕也不懂为啥这活非得自己去,不过去就去吧,反正又不是没见过贺戎川杀人,反正杀的也不是自己。 大内牢房这种地方,池奕还以为位于某个阴暗潮湿的角落,没想到贺戎川就把它建在御花园旁十分显眼的位置。 这牢房专门关押犯错的内廷人员,主要是宫女太监,甚至还有个别妃子。进入燃着火把的屋里,两边各是一排牢房,关押的人都已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一路走过去,没听见半句喊叫。 穿过长廊,推开尽头的门,便是一片开阔地带。空地周围种着树,自然环境优美,但是…… 树上是各种各样的刑具。软的挂在树枝上,立不住的绑在树干上。 而空地中央是一个笼子,此时笼子里正装着一个人,满身新鲜的鞭痕,手脚被绑在架子上。旁边一个太监正拎着一桶液体,往那人身上刷。 与笼子隔了一湾水的地方,贺戎川坐在正中,正自己跟自己下棋,似乎视笼子里那人若无物。 这气氛让池奕有些慌,他目不斜视地上前,跟贺戎川说了徐将军在等他。 “徐检?”贺戎川落下一颗白子,“让他等着。你过会儿陪朕过去。” 池奕缩回打算逃跑的脚,所以说自己得在这里陪他一起杀人? 接着他便听见一声惨叫—— 笼子里那人满身是移动的小黑点,沿腿往上爬,尤爱聚集在伤疤处。那笼子底也不是普通的地面,而是铁质的,下面能烧柴火,铁被烧得通红,而那人正光脚站着。 见池奕惊愕,王禄主动解释:“此刑名叫‘蚂蚁上树’,用皮鞭在犯人身上抽出伤口,伤口上涂蜜,再放嗜甜的蚂蚁,它们便会啃食伤处。这样不会危害犯人性命,疼痛却渗入骨髓,用来折磨人再好不过。” “别说了!”池奕躲开视线,惨叫声却不绝于耳。 他共情能力太强,听人哀号就好像疼在自己身上一样,只得向贺戎川恳求:“我能到外头等吗?” “这就怕了?”贺戎川用黑子吃掉白的,淡淡扫他一眼,“罢了,你去吧。” 池奕飞速逃离现场。 他在大牢门口扶着墙顺气,一旁的看守主动过来递上茶水。他便问:“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人?犯了什么罪?” 那看守笑话他:“池公子怎么吓成这样,他这罪名,‘蚂蚁上树’还算轻的呢。后头血肉模糊的刑罚多得是,有他受的。” “正好,证物还在这。”另一个看守递过来一个本子,“那人在征怀宫院子里扫地,这是从他屋中搜出来的。” 池奕看了几页,这是一本日记,其中言语对狗皇帝持轻蔑态度,而且还……记了一些贺戎川同众大臣的谈话,想来是此人偷听到的。 那看守热情地给他讲:“这小奸细不禁打,还没怎么他呢,就什么都招了,说他是前朝余孽派来的探子。不敬陛下,私递宫中消息,这都是杀头的罪名。可是不解气啊,不能让他轻易就死了,如此罪大恶极之事,自然要狠狠折磨一番。” 看守口中的“不解气”没有主语,但池奕用脚想都知道是谁。他觉得奸细杀掉就好了,故意虐待没必要吧?这本子上写的也不过就是…… 池奕一哆嗦,突然害怕。对照此人,要是自己每天调戏贺戎川的事情被发现了,岂不死得更惨? 不过……大概是在瞎担心吧。要是哪天主角光环失效了,自己说一句话就会被怼回来,根本没有调戏他的机会。 更需要担心的是,池奕原身到底是什么来历?出身丞相府,就得拼命向贺戎川证明和姚翰不是一伙的。但原身很明显和淮王也有关系,哪天贺溪要是把这层关系告诉贺戎川…… 池奕隐约感到,腿上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有被蚂蚁爬过的感觉。 …… 空地上的笼子旁,惨叫声仍在持续。可那人离开后,贺戎川似乎失去了兴趣,起身向外走去。而王禄落在后头,望了一眼那浑身爬满蚂蚁的人,吩咐一旁行刑的太监:“戏做完了,不必再折腾他,直接杀了便是。” 贺戎川经过牢房门口时,带上脸色发白的池奕,一同回到议事大殿。 等候多时的徐检上前禀报:“陛下下令让营中士官自己掌管粮饷,这本是好事。可今日臣得报,营中有兵士风闻言事,曲解陛下用意,妄言此举是为了克扣更多粮饷,然后送入宫中……” “此事原本不大,无知小人败坏陛下名声,不成气候。但前些日子得了池公子的话,臣不敢擅专,特来上奏。” 贺戎川一边听徐检说话,一边从王禄手里接过一个小本子翻看,忽然抬头:“池奕,你以为如何?” 池奕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恢复,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试探自己呢。 他以客观公允的角度给出回答:“徐将军麾下势力错综复杂,将军还是不要自己查了。建议陛下从宫里派个人,到营中查实原委,再做处置。” “那便你去。”贺戎川合上手里的本子,“从宫里派人,总不能派个太监。” 池奕这才想起,这个朝代太监地位低下,出了皇宫几乎没有任何权力,更不可能派去查军营的事。所以自己说从宫里派人,根本就是自荐。 徐检颇为为难,“此事查起来定然十分棘手……” “他本事大得很。”贺戎川端起茶杯,身子后仰。 池奕扯扯嘴角,是不是还得谢谢他夸自己。 等徐检离开,他便主动上前。他知道,贺戎川看的是自己和姚丞相的对话记录。房梁上的暗卫能听到他们说话,却看不到他给姚丞相写的字,于是池奕就把写在纸上那几个名字交待了一遍。 贺戎川沉默片刻,深如渊潭的眸光落在他身上,沉声道:“朕派你去查证军营之事,并非试探。” “那……” “朕的确信不过你。但满朝文武,又有何人真正可信。” 池奕一愣。在小说里,作者给贺戎川安排了太多的敌人,忠心于他的人却屈指可数,所谓满朝文武,也不过只当他是获取利益的工具。最后他被万箭穿心,陪在身边的也只有王禄一人而已。 既然所有人都信不过,事情又要人去做,那让谁去做也就没什么差别了。 池奕很想告诉他,自己对他怀有绝对的忠诚。自己一来到这个世界就和这人绑定在一起,只有让他好好活着,自己才能好好活着。就算结局很可能和大牢里那个太监一样,在此之前,他也必须勇往直前。 可这些,贺戎川又无从得知。 池奕莫名有些难过,为对方也为自己。他半低着头,勉强一笑道:“我知道了,不会让您失望的。” 听着他似有深意的话,贺戎川转过目光,“营中之事耗费心神,伤没好全便去折腾,委屈了你似的。朕赏你东西你也不喜欢,你自己说,想要什么?” 见贺戎川要给自己送东西,池奕有些讶异。他也不知怎么想的,张口就来:“我想要陛下答应不杀我。” 第二十一章 话音刚落,池奕便看到贺戎川手里的茶水洒了几滴,眉头下压,眸光中翻涌着令人胆寒的波澜。 池奕被他的表情弄得害怕,讷讷道:“那个,不行就算了,我就随便问问……” 翻涌的眸光归于平静,贺戎川起身,背对他负手而立,一字一句道:“朕无法答应。” 池奕一僵,他也知道问这个问题不会得到期望的答案。尽管知道对方是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但自己想方设法帮他,他却还打算杀了自己,确实挺让人寒心的。 “哦。”池奕应了一声,垂着脑袋,把自己缩起来。 自顾自惆怅了半晌,又听见一句:“你父母在相府的别院?” 池奕迷茫点头,却见那人侧颜的轮廓稍显柔和,“那朕便派人看着,不会让姚翰欺负他们。” 池奕闻言一愣,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吗?可是一点也不甜啊……原身的父母自己又不认得。 但他还是得装出感恩戴德的样子,恭恭敬敬地谢恩,并承诺以后好好给贺戎川干活。 毕竟,能让一个一毛不拔的暴君为自己做一件事,已经谢天谢地了。 …… 下午,池奕躲去了御花园深处。天牢那太监的惨叫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他需要找个安静没人的地方散散心。 这整件事,他都觉得有些奇怪,尤其是那个日记本,这么重要的证据怎么会随随便便让两个看大门的保管,好像故意拿给自己看一样。 他在树林的凉亭里睡了一觉,醒来时是被冻得。估计现在贺戎川还在前殿会见大臣,征怀宫应该没人,他便打算回屋继续睡。 刚走到宫殿门口,却听见屋里有猫叫声。池奕止住杨顺的通报,轻手轻脚溜进屋里,从屏风后钻出脑袋看去—— 贺戎川一身常服坐在榻上,雪雪就趴在他腿上,探着毛茸茸的脑袋咬他手指头,爪子挠他的掌心。 当它一口咬下去时,贺戎川唇角流露出笑意,用那只被咬的手摸它的脑袋。雪雪“喵”了一声,松开嘴,身子一歪,软在他怀里。 贺戎川面上笑意更深,惯常冰冷深邃的眉眼此刻微微弯着,出神地望着腿上的小东西。 池奕赶紧缩回屏风后面,摸着胸脯顺了顺气。暴君撸猫……他感到自己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冲击。 高冷冰山偷着做这么卖萌的事,应该不想被看到吧?池奕悄悄离开屋子,打算重新进来一次。这次他在门口大声和杨顺说了两句话,进屋时脚步也很重。 里面的人有所察觉,等池奕绕过屏风时,贺戎川正若无其事地翻书,而雪雪已经跑到池奕脚边了。 雪雪靠在他腿上蹭,池奕对可爱的小东西毫无抵抗力,顺手就把它抱起来,问:“怎么之前没见过,是征怀宫养的吗?” “不是。”贺戎川面色微变,“不知哪来的野猫。” 池奕也没揭穿他睁眼说瞎话,抱着雪雪往屋内走两步。它却忽然一脚蹬开池奕,跃到贺戎川怀里,舒舒服服趴在他腿上,扭过头撒娇似的叫了一声,然后开始打呼噜。 见对方神色僵住,池奕想笑又不敢。还野猫呢,明明这么喜欢它的主人。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他干脆直接走进一米之内,在那人身边坐下。 贺戎川继续翻书,却身体紧绷,看上去极为别扭。池奕拍拍他肩膀,“放松,别紧张,我可什么都没看见。我们家阿川养猫了么?没有啊。他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怎么可能这么有爱心?” 他说着,肆无忌惮地在雪雪身上摸了两把,它却没有一点反应。看来进入主角光环之后,不仅会被所有人忽略,猫也一样…… 池奕拿起贺戎川一只手,将带茧子的手指插进雪雪软软的毛里,然后握上他手腕,给猫顺毛。 “上午刚虐待完犯人,现在又做这么温柔的事,这也太违和了吧。但你不能光对猫温柔啊,你应该对别人也温柔一点,比如……比如你的老婆们,就算你阳痿吧,那你也可以跟她们做点别的……” “喵——”雪雪凄惨地叫了一声。 “你轻点!”这人不知为何突然用力过猛,池奕生气地把他的手扔到一边。 他自己抱过雪雪,挠它脖子玩,“你主人太坏了,他自己阳痿,没法展现男人雄风,就到外面乱杀人。你说这病又不是不能治,我把壮阳药都给他了,他居然不喝,还逼我喝……” 贺戎川手里的书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池奕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拿着雪雪的爪子抓他的后背,碎碎念:“我跟你说,我为他鞠躬尽瘁掏心掏肺,他却一天到晚都想着杀我。你摊上这么个主人也够惨的,迟早被他做成猫肉火锅。” 越说心情越复杂,他定定望着那个背影。玄色常服上用银灰线绣着暗纹,这样看去,似乎那人只是个身材高挺气度雍容的官家子弟,没有任何暴戾和杀意。 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放下猫,按着肩膀把贺戎川扭过来,对上他眼中未来得及掩去的愠怒。 池奕用力握住他一只手,抬头直视过去,眼里满是诚恳,“虽然你看不见听不见,但我相信你能感受到我的诚意。你听着,我池奕从没利用过你,更没害过你,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帮你。我可以把我之于你的全部价值都给你,其它我都不要,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活着,这也不行么?” 说完,他愣怔片刻,又自嘲地一笑。 即便是这样,可能也不行吧。 他把雪雪放回贺戎川腿上,自己爬上榻,倒下睡了。他本是回来睡觉的,看到暴君撸猫,居然自言自语了这么半天。 榻上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雪雪温温柔柔喵了一声,在主人怀里伸个懒腰。 贺戎川低下头轻声道:“雪雪别怕,他吓唬你呢,你不会被做成火锅的。” 说着,他将远处一个火盆挪到池奕边上。榻上没有被子,池奕本就觉得凉,梦里感受到火盆的温度,朝外翻了个身。 贺戎川怕他掉下去,伸手去挡,但他又确实没有要掉下去。那只手便滞在半空,似乎打算触碰他,又似乎有许多顾虑,犹豫良久,最终还是缓缓收回。 冷峻帝王侧头盯着那人,眸中漾着晦涩难辨的情绪,下意识将怀里毛茸茸的小东西紧贴身前。 …… 池奕醒来时,不仅窗外天色是黑的,屋里也是一片漆黑,只有榻边一个燃着的火盆发出隐约光亮。 门口等候的杨顺听见动静,进屋点了盏灯,同时手里捧着一碗汤药。 池奕睡得脑子迷迷糊糊,还以为是自己每天喝的药,端起来往嘴里灌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 “怎么这么苦……”他的五官拧成一团。 杨顺无奈道:“陛下特意吩咐,您今日的药里加了足量的黄连。” 池奕愣了半天,脑子没转过弯来。贺戎川一天不折磨人就难受是吗?还是自己又怎么惹到他了? 既然是“特意吩咐”,那就不能拒绝。池奕只好捏着鼻子灌下整碗汤药,狠狠将碗摔在桌上。好在手边的架子上放着那什么糖渍梅子,他赶紧往嘴里扔了一个。 杨顺接着道:“公子可要出门走走?” “这也是非去不可么?” “公子若不想去,那便改日。” 池奕扯扯嘴角,反正就是得去呗,那还不如现在就去。 深秋夜里风大,池奕被杨顺用斗篷裹起来,又被塞了个手炉。他还没完全睡醒,出门也不带脑子,一路上就跟着杨顺走。 渐渐发现,杨顺在刻意把自己往一个方向带。 大内牢房的方向。 第二十二章 “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不想去……”池奕对之前听见的惨叫声充满心理阴影。 “公子别怕,”杨顺搀着他的手臂,“陛下就是担心您吓着了,才让您再过来的。” 池奕没听懂他的话,硬是被拽进牢房,然而这次没有围观行刑,而是被塞了一摞文件。 “这是牢房里所有犯人的名册,上头都写了所犯何罪。前几页是预备杀掉的,后头是长期□□的。拿给池公子瞧瞧。” 给自己看这个做什么?池奕也没追问,随手翻开。这名单还真不短,前几页都是传递消息、下毒杀人之类的罪名,而后面□□的是偷盗打架这种小事。 谷国皇宫居然有这么多死去活来的事情,简直乌烟瘴气。若他是书中那个池奕,此时恐怕就被关在这里吧。 杨顺道:“宫人犯错,都会送至此处审判定罪。若非不敬尊上、蓄谋不轨这样的罪名,不至于判死。” “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池奕一问完,自己却先懂了。 之前自己围观了行刑现场,吓个半死,又请求暴君不要杀掉自己被拒绝。所以贺戎川让自己再看看这些犯人,表明只要不作死就不会轻易被弄死。 然而这并不能安慰到池奕。原身根本就不是作死的,而是被利用之后,再当作牺牲品杀掉的。就算什么都不做,一样也活不下去。 暴君的好意心领了,但池奕一刻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只说自己明白了,拉着杨顺逃走。 从大内牢房回征怀宫有直达的路,然而杨顺今天非要带他绕弯子,去东西六宫转了一圈。经过那些燃着灯火的宫殿,池奕随口问:“杨公公知不知道,这后宫里有多少位妃嫔?” “如今在世的是十八位。”杨顺缓缓道,“当年陛下还不到十岁,先太后从势大的世家中为他挑选妃妾,起初有三十多人,这些年殁了不少。然而这些年陛下一直不入后宫……” 池奕心说那当然毕竟他不行。 “不是公子想的那个理由。”杨顺无奈叹气,忽然上前,凑到他身边压低话音:“你别说出去,我觉得,陛下不喜与人亲近。” 池奕迷茫地眨眨眼。 “每天夜里,我们这些奴才都进不去征怀宫,若非池公子来了,陛下现在还一个人住在里头呢。你想想,他怎么可能容许一个女人待在身边?” “可是……为什么啊?” “这哪是我们能问的。”杨顺表情纠结,话音愈发低了,“陛下他……以前过得苦,很多事和咱们不一样,也能理解。池公子想知道就直接去问嘛,陛下不肯告诉旁人,定会告诉公子你的。” 书里只交待了贺戎川的出身,并没多讲他以前的事。问肯定是不敢问的,池奕就是不明白,既然贺戎川不让太监和妃子进他屋,为什么单单允许自己一直在那住着? 如果是为了敷衍姚丞相,完全可以隔几天去一次,或者坐一会儿就离开。难道还有其它的目的? 池奕敲敲自己脑壳,政治头脑还是不行,这点事都想不通。 …… 等池奕离开征怀宫后,挪到暖阁办公的贺戎川才搬回去。一进屋便见到桌上那个空药碗,忆及昨夜之事,不由得嗤笑一声。 听完池奕的胡言乱语,他差人问了太医,才知道那碗到底是什么药。太医说这是壮阳药不是□□,只管身上的反应,不管脑子里的想法。 闻言,贺戎川心中渐渐升起薄薄一层恐惧,大约是后怕,竟差点因为此事将那个人掐死。 壮阳药……胆子不小。 杀人的手没掐下去,怒气便化作今早牢房里的布置。数月之前定罪的死刑犯,一直拖着没杀,为的就是这种时候拎出来用。 原本只想敲打敲打,让他稍作收敛,不料却把人吓成那样。千军万马间出生入死过的人,居然装得那般柔弱,可谓费尽心思。 池奕既然要装,那他就愿意哄。 案上堆满待处理的公文,贺戎川将纸翻得哗啦响,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笼罩心间的是复杂而陌生的感受,他担心,真到该杀人的一日,也会如昨夜那般,因为无关紧要的缘由心软。 “要我说,是先太后挑的那些妃子不假,可她已经去世了啊!陛下要是不喜欢,那应该趁早送走安置,难道让她们在宫里守寡一辈子?……” “池公子!” 听见杨顺惊惧地唤他,池奕有种不祥的预感,僵着脖子转过身,果然见贺戎川从一摞公文中抬眼。 自己也没离开多久,他怎么刚好这时候回来了…… 池奕颇为尴尬,张了张嘴斟酌着请罪的话,对方却似乎不想听,沉声道:“探子来报,姚翰回府后便召集数人议事,除去你写的几人,他的心腹都到齐了。” 池奕将这个消息咀嚼一番,眼中一亮。这说明姚丞相或多或少信了自己的挑拨离间。 而自己现在能听到这个消息,说明贺戎川也或多或少信了自己不是和姚丞相一伙的。 白吃白喝这么多天,他这个四(皇)品(帝)官(男)员(宠)终于找到了一点存在价值。 贺戎川没等他回应,话题一转:“明日让杨顺拿营中档案给你看,徐检那边已打好招呼,你看懂便过去。” 池奕这才想起查案重任还在自己身上,点头应下,脑子里却满是刚才大牢里的事,还有六宫那些无人宠幸的妃子。 桌案之后,贺戎川将自己埋在一摞奏折里,批阅公文的神情十分专注。池奕怔愣望着他,忽然想跟他说几句大实话。 想告诉他,把身边所有人赶走,这根本就是在自己摧毁自己的生活。如果自己累死累活救了他性命,他却选择这样度过余生,池奕得被他气死。 但这种话,说了可能真的会死吧。 池奕觉得还是回自己小床上呆着吧,走前到底来了一句:“那你也……陛下也早些睡。” 纸堆里的人抬起眼眸,池奕不喜欢那种带着审视意味的冰冷目光,匆匆逃走。 却听见身后一声淡淡的:“知道了。” …… 次日,池奕在屋里啃了一上午军营资料,发现这天恰好是每月发放粮饷的日子,当即决定下午就去军营。 自从回到京城,他就一直憋在宫里,这还是第一次出门。池奕明面上的身份是官员,出宫自然没人拦,杨顺还为他准备了气派的车驾,送他穿过繁华市井,来到郊外军营。 宣威将军徐检统领的是谷国朝廷的中央军,这支军队以前陪贺戎川造反,现在没有战事了,就养在京郊,以备不时之需。 在原书中,军饷发放方式改变,徐检觉得皇帝是在压榨他的士兵,故而生了怠惰之心。不久,谷国的邻国纯国入侵,徐检消极应战,被打得落花流水。 那一战后,谷国虽然没有亡国,却四处民不聊生,离乱的边陲滋生了后来灭掉谷国的农民起义。 但现在,他池奕要来改变这一切了。 徐检十分热情,放下手头的工作带他逛军营。池奕很不好意思,强行把这位将军赶走,自己去了发放粮饷的校场。 空地上,将官们设了几张桌案,其上有账簿和碎银子,众兵士按营排队领取饷银。池奕在队伍间巡视,基层士卒每月得银二两到三两不等,这是一份足够养活全家的工资,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人还有什么不满意。 走来走去时,池奕听见不少人在窃窃私语,眼神飘忽神情复杂,一看谈论的就不是什么好事。果然,不久之后,一个正在领军饷的兵士和发钱的将官吵了起来。 “我每月该得二两四钱,怎么平白无故少了两钱?!” “这两钱是伙食费,你在营中吃饭不得钱?” “可是以前从不收什么伙食费!” “以前也收,只不过兵部送来时就扣过了,所以你不知道。现在换我们来收,都是一样的。你也没比以前拿得少吧?” “是,可是……” 这时,一名长相清秀的士兵高声道:“老李你别问了,扣的钱去哪了,咱们不都心知肚明么?” 池奕听到这里就不开心了,站出来道:“那你说,扣的钱去哪了?” 那人停顿片刻,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话音却一点不低:“前两日我在营中看见两个太监……咱们这里可是军营,怎么会有太监过来?……你们懂的吧。” 周围人愣怔,池奕却被气到了,上前两步瞪着那人,“你的意思就是说,扣的钱送去宫里了呗?”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清者自清,不言自明。” 池奕一看这不行啊,这人当大家面说钱送去了宫里,不仅影响不好,而且保不齐有人会信,这得反驳一下。 “营中收伙食费一人两钱,扣掉此人整月的口粮,就剩下一点渣渣。宫里是有多穷,才会贪这个便宜?再说,若真想从军中捞钱,直接降低饷银不就行了,犯得着先给你再要回来?中央军关系到国家安危,谁会为了一点钱冒这么大风险?” 池奕一口气说完,见周围人点头,便拍了拍那清秀士兵,粲然一笑道:“每月二两银子,吃得饱穿得暖,还不知足,偏要自寻死路?道听途说传播谣言,难道你好奇宫里折磨人的手段?” 这士兵被噎得没话说,刚才那闹事之人也领了银子离开。池奕总算舒口气,转身听那发银子的将官来了一句:“池公子说得有道理,宫里怎么可能贪军营的银子,那些人就是胡说八道。” 池奕恨不得把这人的嘴给缝上。 “池公子?”众人一阵窃窃私语,“这不是宫里那个爬床的男宠……” “看他长那么标致,肯定就是他。” “他不应该在后宫么?怎么来军营了?” 那清秀士兵高声道:“原来他就是池奕,怪不得句句维护。从宫里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这一喊可炸了锅,附近士兵纷纷开始对池奕指指点点。 池奕听来听去,这帮人车轱辘话来回说,也没骂出什么实质性内容,反正他给皇帝当男宠,就肯定祸国殃民不是好人,所以他的话也不可信。 他没法和一群愤怒的古代人解释皇帝男宠和祸国殃民之间的辩证关系,干脆道:“你们可以不喜欢我,但我奉命巡查营中之事,你们必须配合。从明天起,我会挨家挨户……” “奸邪小人,居然还敢查我们?!吃你爷爷一拳——” 一名士卒扔掉刚领的银子,挥着拳头向池奕跑来。池奕慌乱地一躲,避开了要害,却还是被那拳头在脸上刮了一下。 “兄弟们一起上,揍他!”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还真有几个胆子大的撸起袖子,露出打算把池奕大卸八块的眼神。 池奕揉着脸评估了一下场内状况,一群壮汉要打他,他孤立无援,本来徐检派了两个随从跟着他,此时都不知道躲哪去了…… 于是他做出了最明智的决定—— 拔腿就跑。 一群壮汉紧随其后。 场面已经失控,群殴一触即发。池奕正在琢磨一会儿挨揍时该如何保护脖子,忽然注意到不远处来了几个身影,为首那个高大的十分眼熟—— 贺戎川?! 他怎么会在这里?! ※※※※※※※※※※※※※※※※※※※※ 修了一下。我们池小奕这么可爱怎么会受欺负呢=w= 第二十三章 见到此人,池奕立即想到,只要进入主角光环,后面那些追兵就看不见自己了啊! 于是他忽然转变方向,朝贺戎川所在处飞奔过去。他拨开旁边的侍从,猛地扑进那人怀中,死死抱住他的腰,脑袋埋进他胸前。 衣衫里有种独特的气味,池奕一瞬间有些失神。 身后那些喊打喊杀的声音果然立刻消失,静寂片刻后,脚步声开始远离。 池奕松了口气,还是金手指管用,最安全的地方居然是暴君怀里…… 贺戎川侧过身,冷峻目光扫过一旁的随从,语气不善:“王禄,方才都看见了?” 王禄道:“看见了,奴才这便去。” 说罢,他走到那些士兵面前,扬声问:“谁动的手?” 这里也没人认得王禄,动手那人便站出来,不屑道:“他一个内廷娈宠,打了又怎样?此等奸邪之人居然也敢私自查探军营,本就该打!” 王禄拉长话音,懒懒道:“池奕是朝廷命官,他若有过,你该向吏部检举,或者去即将设立的御史台,看他是私自查探军营,还是奉命为之。不过在定罪之前,你却擅自动手,被问罪的便该是你。” “我是正八品中央军副把总,他池奕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佞幸,我连他都打不得?” 旁边有消息灵通的听到这话,悄悄向他报出池奕现在的官职,那人顿时变了脸色。 王禄翻个白眼,“八品官辱骂四品官,按律当仗四十。殴打,徒三年。” 不远处的池奕听到这些话,明白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重新回到士卒中间。王禄仍在说着:“其余人等,有辱骂、煽动的,都可按官品论罪……” 惊慌取代了众人脸上的愤怒,那动手打池奕的士兵上前两步,对着他就拜下去,夸张地哭嚎:“大人,我只是一时冲动啊,我赔给您银子,或者您打我一拳……不,十拳也行!您看这事能不能私下解决……” “对啊都是误会,我们给大人赔罪……” 眼前的状况让池奕觉得讽刺,那些人嫌弃他是皇帝男宠,却又屈服于他这爬床得来的官品。王禄的这些话他并非不会说,但如果他说,后面的任务就别做了。而现在从第三人口中道出,正好给他个施恩的机会。 池奕大度地一笑,“大家不用这样,我这几天会找你们查问事情,你们好好配合,我就不计较了。” 众人面上释然,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那边贺戎川便阴沉地叫了一声:“王禄。” 他什么也没说,王禄却听明白了,一把揪过方才对池奕动手那人,重重一拳捶在他鼻子上。 王禄虽是个太监,力气却不比那人小,直把对方捶得惨叫一声,捂着鼻子逃跑。 池奕在一旁看得想笑,这主仆二人还真是心有灵犀地幼稚,别人打自己一下,自己都说不计较了,居然还非得替自己打回去。 总不能是觉得自己是皇帝男宠,在外面挨打给他丢人吧。 之后,军医来给池奕检查身体,脸上被拳头刮到的地方有点发红,根本没事。可贺戎川的神情太过严肃,军医们只好又是敷药又是按摩,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 系统:滴——支线任务【不许瞎哔哔】开启,任务目标:在一个月内查清军营中流言的始作俑者。 池奕:支线任务?做不完不会死吧? 系统:别担心啦,支线任务完不成没关系的,不威胁宿主的生命安全,只不过会让宿主失去金手指而已哦。 池奕:……失去金手指我就凉了。什么不许瞎哔哔,一直在瞎哔哔的是你吧?辣鸡系统,你一出来准没好事。 系统:宿主别这样说人家嘛,完成支线任务是有奖励的呢。【不许瞎哔哔】任务奖励:道具【温柔药丸】。该道具需要用酒送服,吃下三日后见效,可使服用者在六小时内大幅提高温柔程度,情感充沛,圣母心泛滥…… 池奕:这么厉害?!我收回刚才的话,系统你真是太善良了,所以这东西能给那个暴君用吗?再凶的人也会变温柔? 系统:温柔药丸任何人都可以服用,至于效果如何嘛……宿主你还没完成任务呢想那么多干啥? 池奕:哦。 …… 入夜时分,贺戎川把池奕拉去玉泉池泡温泉。 御花园深处,今日的玉泉池有股淡淡的药草香,池奕趴在池边,于雾气蒸腾间舀一瓢水,从头顶浇下去。 杨顺主动介绍:“这水里加了促进肌肤愈合的药草,池公子多来泡泡,腿上的疤很快就看不出了。” 池奕心情好多了,扭过头甜甜一笑,“是你的主意吗?好贴心呀,谢谢你。” 杨顺的神情却颇为尴尬,接着便是一声清冷的:“杨顺,带你的人下去。” 贺戎川半个身子露出水面,靠在石头上,披散的乌发浸入水中,分明是慵懒风流的姿态,眸光却异常深邃。 世事变幻,都似隔了水雾。 “不必那样拘谨,下来吧。” 玉泉池只剩下二人,池奕之前一直不敢和暴君待在同一个池子里,得了他这句话,便绕到离他最远的地方下水。 池奕整个人钻进水里,只露出个脑袋,试探地嗅着水面的药草香。对那个看着养眼实则爱杀人的家伙,还是有种近乎本能的畏惧。 他远远躲着,贺戎川说的却是:“你在怨怪朕?” 池奕无语,这人分得清怨和怕么?他只得一头扎进水中,游到那人身边,坐在大约两米远的地方。 两米,聊起天来还算方便,而且要是把对方惹急了,可以随时钻进主角光环,不会那么容易被拖出去杀掉。 池奕知道对方有话和他说,然而他真坐过来了,贺戎川却只管别过头,拿水瓢一瓢一瓢地舀着池水。 池奕只好主动开口:“下午……陛下为何去了营中?” “朕就知道你不会安分。”贺戎川把水瓢重重拍在石块上,“仗着有几分聪明,就掂不清自己的斤两。” 池奕埋下头,这事他虽然委屈,但确实是全责。他讷讷道:“对不起。以后我一定小心。” 听到这话,贺戎川一阵烦躁,他盯着那个把自己弄得可怜巴巴的人,眼波中翻涌着莫名的心绪。 “也是朕的不好。”深沉话音混在雾气之间,“当初不该让你这样留下。你是丞相亲眷,也算书香门第,沾上这般名声,恐怕终生没有正途可走了。” 池奕茫然,“没、没关系,我不是很介意……” “这差事你若不愿做了,不必勉强,朕换个人便是。” “真的没事。” 贺戎川缓缓仰头,墨色穹空散布着微茫星子,只身上浸了温热泉水,别处尽是凛凛寒意。 他双唇数次开合,终吐出一句:“你过来。” 池奕很听话,往他那边挪了一点,却仍保持在一米之外。 “再过来点。” 这回池奕犹豫了一下。算了,钻进主角光环,脱离暴君带来的恐惧,也许还能好好洗个澡。他索性坐过去,靠在贺戎川舒展的手臂上,对方果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池奕大学时在公共澡堂洗了四年,早就磨练出了不穿衣服跟人待在一起毫不尴尬的技能。可这次,他随意往身边一望,还是有点脸红心跳。 平时衣服宽袍大袖的看不出来,这人身材居然这么好…… 腹肌沾着水珠,腰背隐了刀疤,宽肩窄腰,满满的雄性荷尔蒙扑面而来,差点把池奕熏个跟头。 池奕现在就有一股冲动,坐到贺戎川腿上,给外面几个太监表演一下皇帝和他的男宠在浴池里该干的事。 不过……还是算了,脸皮没那么厚。 贺戎川若无其事地往身上舀水,池奕就抢过水瓢敲他脑袋,“你不用替我瞎操心,名声什么的,我根本就不在乎。历史无数次证明,皇帝喜欢睡谁,谁就要被天下人口诛笔伐。——天下人不懂伟大的爱情啊!你都不喜欢你的妃子们,四舍五入咱俩还是彼此的唯一啊!” “等任务完成,我离开皇宫,要是被骂得混不下去了,我就利用我的臭名声,以咱俩为主角写话本……哦不,画春宫图,靠版税我也能活下去。” 池奕说完,见贺戎川靠在石头上,闭着眼,唇角微微勾起。 他挪过去给那人捏肩,“你现在这个表情,就让我想起一个成语:酒池肉林。以前我就觉得你是那种暴君,你想象一下,你泡的不是温泉而是酒,周围树上挂满肉,一群裸体美女在你身边,像这样……” 捶肩的手沿胳膊滑下,与他十指相扣,池奕凑到他面前,仰起头软软地说:“陛下,不如就在这里幸了奴家吧。” 池奕自己都觉得羞耻,说完就缩回去装作无事发生,认真洗澡。无意间往那边瞥一眼,贺戎川的表情仍是惯常的阴郁,但是…… 这货洗个澡怎么还起生理反应了?! 自己说骚话他不应该听不见的吗?! 震惊之后,池奕冷静思考,系统说了,自己只是被忽略了,而不是真的不存在,所以自己碰他,他的身体是有知觉的。 但是这也太敏感了吧,自己真的只拉了一下他的手啊。再说了,他知道碰他的是谁么?把自己当成他哪个旧情人了? 池奕吓得不敢在他身上乱摸了,这要是给人整出点什么冲动,他又不肯睡他的老婆,还不得憋死。 正胡思乱想,旁边传来哗啦水声,贺戎川站起来面对他,身子前倾,手撑着岸上的石头,将池奕压在身下的水里。 蒸腾白雾里,那人湿湿的乌发遮住半边冷峻面容,发尖滴着水,在池中漾开涟漪。从额头落下的水珠,盘桓过锁骨旁隐约的疤痕,淌下胸腹分明的轮廓。 池奕感到一股天然的压迫,这人什么也不做,就站在那里,就弄得他呼吸不稳、心跳加速、几乎窒息。 他紧闭着眼,不断告诉自己贺戎川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接着便感到身上被泼了水,睁眼,那人将一瓢水从肩膀浇下来,就全淋到了他身上。 嗯,绝对不是故意的。 贺戎川浇完一瓢,起身坐去远处,朝外头叫:“王禄,找个会搓灰的,力气大的。” 池奕听说他要搓澡,以为他把自己忘了,赶紧游得远远的藏进水里。 很快,王禄带了个体格健壮的太监进来,贺戎川用下巴指了指只露出个脑袋的池奕,“给他搓,他有些日子不曾沐浴,身上积灰,要用力。” 池奕一脸懵逼地被从水里捞出来,那太监坐到他身后伸出魔爪。于是他如同案板上的鱼,被刮鳞刀残忍地刮去鱼鳞,顺带□□皮下嫩肉。 呜呜呜……还是免不了被暴君剥皮的命运。 走出玉泉池的时候,池奕浑身上下都在疼,杨顺扶他一把,他嗷地惨叫一声,苦着脸问:“你们这里搓澡都这么狠的吗?” 杨顺道:“通常不这样,刚才不是陛下吩咐,要力气大一些……” 池奕欲哭无泪,这又是怎么惹到他了啊! “陛下去哪了,回征怀宫了吗?” “没回,方才走时,王禄说是要去御花园转转。” 池奕皱眉,这大晚上的,去御花园干啥? “走,咱们去看看他。” 出了玉泉池,池奕往有人声的方向寻去,在一片空地上找到了练剑的贺戎川。 “刚洗完澡就运动,不是白洗了么?”池奕饶有兴味地旁观,他之前见过贺戎川射箭,也见过他和刺客搏斗,但那时候总觉得他带着些庄重威严,似乎是在礼节性地杀人。 可现在,贺戎川的动作颇为慑人,每一剑都用足了力气,似乎要把人往死里砍。 池奕还是第一次欣赏到如此精彩的剑术表演,直想给他鼓掌,反正砍的也不是自己。 然而下一刻,那把剑就刺向他—— 若刺下去,那把剑可以直直穿透他的心脏,池奕不会武功,毫无反抗之力。 停下来时,剑尖已抵在他胸膛。 他能感受到剑上的力道,不是在吓唬人,是真的马上就能把他捅死。 贺戎川动作僵住,握剑的手在抖,锋利的目光让人毛骨悚然。 凉风吹落枝丫上最后一片枯叶,淡薄星光照不亮无边长夜,却爬上剑身,映射出尖锐寒芒。 在恐惧的驱使下,池奕稍稍后退跪在地上,低头认错,尽管他并不知道错在哪里。 贺戎川收剑,嗤笑一声,话音冷厉不减:“跪着就是恭敬了?” 池奕快被他吓出心脏病了,吞吞吐吐:“那要不,我……趴着?” 玄铁剑身在空中挽了个花,劈断道边一株瘦木,贺戎川气息粗重,一字一句道:“池奕,朕都给你记着。” 说罢,将剑重重往地上一抛,转身离去。 池奕莫名其妙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 小池:我怀疑我被壁咚了但我没有证据= = - 小池:是杨顺在温泉里加的草药吗?好贴心呀~ 小贺:嗯。对。就是他。(微笑) - 接下来几天都会更新,都是早上9点哈~ 第二十四章 正午,中央军结束了半天的训练,士卒们在伙房吃过大锅饭,回校场附近的厢房休息。 池奕掐着点,拎着食盒走进厢房,热情地和众人打过招呼,然后打开盒盖。 一屋子人用怀疑的眼神望着他。 “训练一上午,大家都辛苦了。这种点心叫南瓜布丁,是我做的,来尝尝吧?不用跟我客气。” 沉默片刻,那天打了池奕一拳的人觑他一眼,嗫嚅道:“池大人,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池奕朝他笑笑,“我来问军饷之事。” 接着,他一边分发布丁,一边给众人讲了一遍为什么要转变发放军饷的方式,什么原来的钱都被兵部的人贪了,现在由军队内部管理有哪些好处云云。 他讲得口干舌燥,众人盯着他,却仍是畏缩退却的神情。 池奕无奈道:“这么不配合,还是觉得我不是好人?” 没人说话,大家用眼神给出肯定的答案。 池奕预料到这个局面,重重叹口气,拉把椅子坐下,耐心解释:“我能理解,有人觉得以色侍人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平心而论,我也没干过什么缺德事吧?我虽然得了个官品,却不曾作威作福,来军营也是以私人的名义,要不是某人打我,我还不愿意亮出身份呢。” “我知道,你们都以为饷银被扣了,送进了宫里,可我天天在征怀宫住着,就没见过这笔钱!所以我要查清楚,若是钱进了别人口袋,那就倒出来还给你们。若是钱根本没少,那我们也不能平白让人泼脏水。” 屋里一片静寂,有人低头挖布丁吃,有人讷讷开口:“那……池大人,你问吧,但我们也不知道多少……” 于是池奕拿出纸笔和列好的访谈提纲,事无巨细地调查。可这些人吞吞吐吐,问起来十分艰难。 正当他第八遍解释饷银的构成时,一个在旁静静观望许久的人忽然开口:“池大人,我虽是个粗人,但就这么看你做事,也觉得你挺有本事的。而且又是丞相的亲戚,为何不正经做官,要走这条道啊?” 池奕来军营前,准备过可能被问到的问题,比如眼前这个。他悠然抱过食盒,笑着说:“ 好吃么?我做多了,要不要再来一个?” 有没吃够的又上手去拿,顺便夸赞:“以前从没吃过这般独特的点心,是池大人亲手做的?也是您琢磨出来的么?” 池奕在现代也算是居家型好男人,研究过各类食谱,会做很多奇奇怪怪的食物,尤其擅长甜点。不过他一个人当然做不了那么多布丁,他就是写了个食谱扔给御膳房而已。 此刻,他忽然露出一个羞涩的浅笑,半低着头,“不是我琢磨的,但如今宫里都觉得是我琢磨的。” 说完他就停下了,果然有人问:“为啥啊?” “那是我第一次进宫……”池奕仰起头,似乎陷入某段回忆中。 “然后呢?” “然后……那日正好赶上午膳,我帮御膳房送了几盘菜过去,其中就有这南瓜布丁。当时陛下尝了一勺,赞不绝口,问我是哪里做的,我脑子一热,就说……是我做的。” 池奕摆摆手挡住脸,“不说了不说了,我们继续说饷银的事。” 众人果然对此话题颇有兴趣:“再讲讲嘛,后来怎么样了?被揭穿了没?” “没有……我以为没有。当时陛下只说好吃,让我第二天再给他做。我就傻眼了,我根本不会做什么布丁,在御膳房学了一整夜,第二天做的还是很难吃。” “那陛下没怪罪吗?” “怪罪了,他罚我每日都给他做南瓜布丁,我就只能在宫里住下……后来才知道,陛下一开始就看穿我了,他就是故意的。” 池奕声情并茂地背完台词,扫视一圈,云淡风轻道:“我虽与丞相有亲,却原本打算耕读传家,无意做官,也无意参政。如今来管军营的事,只是出于情分,没人给我好处。我这样说,能回答方才的问题吧?” 一个大头兵愣愣地问:“出于什么情分?” 池奕立刻摆出恼羞成怒的样子,“能不能不说这个了,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再不懂,回家问你媳妇去。” 那人迷茫地闭嘴,周围人纷纷窃笑。 池奕重重咳嗽两声,“好奇心都满足了?现在该说饷银的事了吧?” 被他这么一忽悠,现场气氛的确轻松不少。池奕如此坦(瞎)白(编),众人也不好意思再藏着掖着,渐渐有问必答起来。 一下午时间,池奕在军营数间厢房里使用了同样的套路,越用越娴熟,讲自己在征怀宫爬龙床的故事讲得眉飞色舞,顺便也收集到足够的信息。 他又去账房和伙房逛了一圈,傍晚回到皇宫,一进屋就瘫在榻上,将本子举过头顶,翻得哗啦响。 营中士卒认为饷银被人扣了,问题出在这每人两钱伙食费上。按照军营伙房的标准,每人每月吃饭成本是差不多两钱,但坏就坏在伙房的食材是批量采购的,理应省下不少钱才对。 可这些钱的去向没人说得清,营中便传出流言,说省下的钱送进了宫。 所以钱到底去哪了? 池奕翻着本子寻找答案,不知觉间天色暗了。忽听门口传来响动,他知道是贺戎川结束了晚上的议事,把办公地点转移到了寝宫。 忙活了一整天,躺下就不想动,他干脆把本子往脸上一盖,装睡。 脚步声进入殿内,却停在他的榻前,静默片刻,池奕听见低沉话音:“王禄,将他抱到朕床上去。” 池奕立刻吓醒了,“为什么要去床上?” 贺戎川侧过身轻嗤一声,“池奕藏在床上,拉着帘子,存心让朕找不见。等朕终于要睡了,便从被子里钻出来扒朕的衣裳。如今朕尚未就寝,你不该在床上藏着?” 池奕愣住,这是……自己在军营里编的情节?这么快故事主角就知道了? 见王禄真的要来抱,他连忙往后缩,面上堆着讨好的笑,“陛下别误会,我只是说与那些人听的,我保证,不曾说过您一句坏话,更不曾抹黑您高大的形象!” “如此还不算抹黑?” 池奕摆出委屈神情,低声道:“我就编了些闺阁情趣,还一直在夸您……”器大活好呢。 此言一出,射来的目光陡然冷冽,还未抬眼对视,已生剜肉剔骨之感。 池奕才反应过来方才那话说错了,语气再软,其实也是在抬杠。而且贺戎川那么高冷一个人,估计介意旁人谈论他私生活,就算是编的也不行。 要是往常,池奕就直接跪在地上请罪了。可他今日太累,不想离开床,更不想跟这人周旋,干脆一把拽过贺戎川一根手臂。 他将那手臂抱在怀里,像对待抱枕一样,一边翻小本子,一边拿下巴蹭来蹭去。他打算在主角光环里待一会儿,等对方忘了刚才为何生气,再放他走。 然而小本子刚翻了一页,贺戎川就强硬地抽回手臂,一句话没说走进内室,还吩咐王禄放下门帘。 池奕巴不得他不要来找自己的茬,低头继续研究本子里的内容。 从采买的账簿上看,收上来的伙食费花得一干二净,确实都买了食材,并没有进什么人的口袋。账簿造假的可能性很低,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当兵的都比较能吃? 他靠在软垫上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白天折腾了一整天,现在的池奕太过疲惫,想着想着竟直接睡过去了。 里屋,贺戎川如往常一样忙到后半夜,始终心神不宁,笔下字迹也潦草。三更鼓敲响时,他再忍不下去,搁笔起身,掀帘去了外间。 那个叫池奕的人歪在榻上,已经睡熟了,也不盖锦被,腿上摊开放着个本子。 贺戎川遂坐到旁边,拿过那本子来看,渐渐蹙眉。 “嗯哼,南瓜布丁……” 池奕平时不怎么说梦话,但梦里感到有人过来,有动静了,嘴巴就闲不住。 他这一声叫得贺戎川心烦意乱,移开本子,转头望向那睡着的人。 睡着时神情一片澄澈,瞧不出丝毫心机,险些信了此人本就是这般天真。 贺戎川自嘲,对这个人是否关注得过分了。追究下来,池奕几分算计几分真心,原与他无关,更不会干扰他的决策。 只是…… “好吃。” 池奕砸吧砸吧嘴,在梦里甜甜一笑。 贺戎川气息一滞,又迅速躲开,两步行去储存文件的书柜,拉开抽屉翻找一番,取出一本什么东西,小心塞到池奕身边。 他转身欲走,到底还是回过身来,将榻上那个睡得歪七扭八的人平放妥帖,又往他身上扯了被子,放下床帘。 然后便走了,没什么不正常的念头,绝对没有。 第二十五章 池奕起床时发现身边放着一封奏折,还以为是谁落下的,翻开一看,不是落下的,而是贺戎川专门给自己的。 这封奏折的作者是一个叫郭遇的将军,他是徐检的副将,但徐检手下一共有六个副将,这位郭将军主要分管军备司内政,说通俗点就是后勤。 此人文辞繁冗,居然在奏折里写起了自传,什么他出身武将世家,饱读兵法膂力过人,有报国之心却不得重用云云。 然而,郭遇不久前刚打了败仗,上报时本以为会受到责怪,未料收到的批复中却真切劝慰,承认他的才华,让他看到充满希望的未来。 池奕懂了,此人看到的批复是自己写的,其内容是“朕看好你哦”以及卖萌颜文字。 而郭遇上这封奏折是为了表达感激之情,并承诺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池奕又懂了,贺戎川得知自己遇到困难,于是让自己去找这个愿意赴汤蹈火的人帮忙。 他一愣,自己遇到困难,这人如何会知道?直接当面说还能得自己一句谢谢,为什么要趁人睡着偷偷干?害羞么? 他脑补了贺戎川脸红心跳地把奏折塞到他枕头边的样子,又想起那天夜里在玉泉池看到的事……忽然有种隐秘的快感。 反正在他那里,自己一直是那个恭敬乖觉的池小奕,他又不知道自己拿他找了多少乐子。 外头阳光明媚,池奕心情大好,像往常一样乘车来到郊外的军营。不过这次先去见了徐检,向他打听这个叫郭遇的人。 徐检听见这个名字,沉默片刻,谨慎道:“他……做事上心,颇为难得。” “那为何一直得不到提拔?能力不足?” “不是,”徐检低了话音,“他的门路你也清楚,来历难以服众。况且这里是军营,不好牵扯朝中事务。” 池奕明白过来,郭遇是姚丞相举荐的,这举荐能让他获得将军的位置,却也让他的同僚对他全无好感。即便他能力尚可,提拔他就表明同姚丞相站在一边,徐检向来清高,定不愿传出这样的名声。 弄清这些,池奕便跟徐检的亲兵去找这个郭遇。此人虽然级别不低,但办公地点十分偏僻,房子周围杂草丛生,破烂的墙壁似乎久未修缮。 池奕在门口停下,听见屋里传来骂人声。 “这批甲胄用了两日就开线,分明是你这监工怠惰所致!” 另一个声音懒懒道:“我说郭将军,你可知营中都在传,我们辛辛苦苦操练,却连饷银都让人扣了,还那么认真做什么?开线了也不是不能用,差不多得了。” “你……你是我手下的人,居然轻信谣言,还当我面胡言乱语,当依军法处置!” “郭将军还是想想自己的境遇吧,您要执军法,可这营里哪个会听你的?” 接着传来东西掉在地上碎裂的声响,池奕怕他们真打起来,连忙进屋搅局。 坐在堂上的将军穿戴了全套甲胄,四十多岁模样,容貌已开始衰老,眼神中却射出犀利的精光。 池奕朝他行了个礼,笑着对堂下立的小兵道:“这次就算了,以后做事小心一点,先下去吧。” 那小兵认得池奕,连忙溜了出去。 郭遇警惕地盯着这个不速之客,“你是什么人?” “我叫池奕。” “在中央军所任何职?凭什么管我军备司的事?” 池奕眨了眨眼,被自己昨天那么一折腾,池奕这个名字已经传遍他们军营了,合着这人根本没听过? 他只好耐心解释:“我是宫里的人,这一趟来,是有件事……” “宫里?”郭遇瞪大了眼,“你是太监?!” 池奕:…… 这人仕途不顺,应该不仅仅是因为被姚丞相提拔,更因为他自己嘴臭。 池奕来军营调查,没有明面上的谕旨。为了让对方信服,他就负手扬头,有模有样地背了一段话。 就是郭遇在奏折上写的那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话。 听到这些,这位郭将军的神情立即从怀疑变为激动,上前握住池奕的手,语气几乎要哭出来:“你……你是奉旨来的?” 谷国朝廷虽然设有丞相,但贺戎川即位后收回了不少权力,如今所有奏折不会经过丞相的手,而是直接送进宫里。只有皇帝把奏折给人看,旁人才能知道其中内容。 所以池奕背得出这段话,就说明了他来军营的性质。 然后池奕掏出自己的小本子,把这几天查到的信息讲给郭遇,并提出自己的疑惑:钱到底花哪去了? 郭遇是管后勤的,此事本就在他职责之内。他听完池奕的话,重重叹息一声,“跟我来吧,池公公。” 池奕:……?? 郭遇带他去的地方,是军营里的垃圾场。 池奕捏着鼻子,从大堆生活垃圾中发现了不少混杂的烂肉烂菜。 看过一眼后,郭遇拉他到闻不到味的地方,解释道:“伙房采买食材,拿的都是最低的价格。但伙食费是每月两钱,买来的菜肉压根吃不了。于是这垃圾场里隔几日便会出现一些,到了月底,伙房的食材竟一点不剩了。” 池奕算了算这笔账,皱眉道:“你既发现了,不曾上报过么?” “原先的伙食费由兵部代扣,我将此事报给过他们,劝他们降低伙食费,结果不了了之。这也不是什么大钱,我就没再管,不料近日营中流言四起,说这部分差额是有人故意克扣……” 池奕托着下巴思索,将所得信息串联起来……这根本就是一场阴谋啊! 谷国生产力这么低下,为了让阴谋得逞,他们居然敢浪!费!粮!食! 不能忍! “你派几个手下,就在这里蹲着,看到有人来倒食物,就把他抓起来。” “抓起来之后呢?” “交给徐将军,让他亲自审问。” 郭遇颇为为难地望着他,然后开始给他诉苦,讲自己过去如何勤奋刻苦,年轻时见姚丞相显赫便走了他的路子,而后一直怀才不遇,终日郁郁…… 池奕听明白了,赶紧答应帮他在皇帝面前说好话,他才罢休。 回宫时天色尚早,池奕觉得这几天文书看得太多,满脑子都是繁体字,打算出门吹吹风放松心情。 结果却被杨顺拦下:“陛下走之前说了,要池公子去做吃的。” “我?做吃的?”池奕一脸懵逼。 “对,就是那个叫什么南瓜……南瓜布丁。陛下说以前吩咐过您,要日日给他做,让您别忘了。” 池奕:……??他什么时候吩咐过?在自己编的黄段子里? 在军营讲的那些故事,好像一字不落地传回宫里了呢。 他连忙找补:“不是让御膳房做了好多么?他想吃的话,给他送一个就是了。” 杨顺苦着脸道:“陛下说,一定要池公子亲手做,那才是您的心意。” “……好的。” 很久没下厨,池奕的手法都生疏了,折腾一下午,失败了好几次,才搞出一碗勉强能看的布丁。 征怀宫里,刚好贺戎川回来得早,已在批阅文书。池奕也真是佩服,无论何时见到他都在做正事。 捧着布丁的池奕摆出笑脸上前,而贺戎川甚至没抬头,“放边上吧。” 池奕就放在他手边,瞥了一眼他笔下,居然是一份草拟的科举考试规则。 “放茶几上。” 池奕只好把布丁拿走,“不吃吗?” 对方不理他。 池奕觉得可能是他现在比较忙,不想打断思路。于是他到一旁歇着,时不时往那边望一眼。 就这么望了一晚上,那碗布丁一口没动。 次日一早,池奕看见那个发出酸腐味的布丁,一肚子都是气。 杨顺进来说:“陛下走前吩咐,让您以后每日都做这个……” “我才不想给他做!做了他又不吃,一点都不尊重别人劳动成果!”池奕气得嚷嚷。 杨顺嘻嘻一笑:“陛下是听了您编的故事才会如此,下次您呈上来时就说,这故事还有后续呢……说得他不好意思了,就不会再让您做了。” 池奕无奈地扯扯嘴角。故事后续就是他一勺勺把布丁喂给贺戎川,还剩最后一口时,对方突然说不够甜,于是他自己吃掉勺子里的布丁,再嘴对嘴喂过去,说自己更甜。 然后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甜的东西总是会被吃干抹净的。 “你可千万别跟他提什么后续……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池奕虽然不高兴,但也不敢拒绝贺戎川的要求,乖乖做了几天布丁。然而他每一天的劳动成果,没有一次进到这狗皇帝嘴里。 几天后他终于受不了了,决定这次直接端着布丁靠近贺戎川,钻进主角光环里,扒开他的嘴全给他灌进去。 ※※※※※※※※※※※※※※※※※※※※ 为什么晋江不在评论区祝我生日快乐qaq 就因为今年没29号? 第二十六章 池奕选准时机,挑贺戎川在的时候回来,不料刚进门,王禄便从他身后钻出,一个箭步超过他,率先禀报道:“陛下,徐将军在前殿呢,说营中有要事。” 贺戎川闻言起身出门,仿佛没看见端着布丁的池奕。 池奕:%#@*…… 于是他又端着布丁跟去了前殿。 殿内,徐检用眼神和坐在后排旁听的池奕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回来禀报:“营中抓获一名歹人,他每日暗将伙房中食材丢弃,经审问,此事与近日营中流言有关。” “此人自述父兄死于徭役,因而多年对朝廷怀恨于心,故意损耗食材,再放出谣言说伙食费被人克扣,毁损宫里名声……” 明面上说“朝廷”“宫里”,实际大家都心知肚明,骂的就是贺戎川这个人。 “此贼依律当斩,但事涉宫里……” 听到徐检这个结论,池奕激动地把系统叫出来。 池奕:你听见了吧?散播流言的人找到了,我能获得那个让暴君变温柔的药了吗? 系统:滴——任务【不许瞎哔哔】尚未完成。要找到幕后元凶哦,跑腿小跟班不算的哦。请宿主继续加油! 池奕:…… 果然,接下来他便听见贺戎川冷峻的问话:“如何审问的?审问明白了?” 所以系统的意思是,背后还有人指使?池奕回忆了一下整个事件的经过,发现了疑点:“我第一次去营中是半个月前,那时流言已经传起来了。” 徐检一愣,思索道:“半个月前,刚刚宣布以后由营中发放饷银,除非提前得到消息,否则来不及散播流言……是臣思虑不周,臣再去详查。” 贺戎川没说什么便让他走了,池奕追出去,拉着徐检道:“等明天我也去营中,我们一起审。” 徐检点点头,又对他笑了一下,道了句:“多谢。” 简单的一句道谢,却让池奕心花怒放。现在最重要的主线任务毕竟是拉拢此人,这些天跑了那么多趟军营,和那么多人费尽口舌,终于看到一点成果,向任务目标迈进一步。 送走徐检,池奕回殿内看了一眼,却皱了眉。 刚才他放桌上那么大一碗布丁呢?? …… 次日清晨下了初冬第一场雪,书中这个时代没有环境污染和全球变暖,虽然空气好没有雾霾,但冬天也是实打实地天寒地冻。 池奕冷得不想出被窝,到了不得不起的时候,已临近正午。 昨天和徐检说好一起审案,他觉得对方一定会等他。匆匆来到军营才发现自作多情,正好赶上犯人被送回牢里,徐检两手一摊:“该用的办法都用过了,什么也没吐出来,若撬不开他的嘴,便移交刑部审理吧。” 细如盐粒的雪花纷纷而下,二人行走在军营的石板路上,池奕笑得明朗,“先别急嘛,你详细给我讲讲,此人是怎么回事?” “此人名叫史烈,”徐检沉默片刻,缓缓道,“是陇州人氏。陇州的不少府县……确实徭役繁重。” 池奕讶异,原书里农民起义的发源地就是陇州,因为那里潜藏着贪官酷吏,农民被剥削得最狠。现在看来,贪官捞钱多半打的是朝廷的旗号。 “他的家人并非死于徭役,而是因为徭役繁重荒废耕地,一家人活活饿死,只剩他一个逃往军中。此人仇视朝廷,搞些败坏名声的事,觉得这样便是给家人报仇了。” 池奕步子渐慢,“可他为何不供出主使之人?反正也要没命,他又没有其它顾虑,少受些折磨不好么?” 最终停下来,轻笑一声,“他不会真觉得,拯救苍生的办法就是留着那些居心叵测之人,让他们搞臭谷国的名声,然后……对吧。” “嘘……” “这样吧,”池奕拍了拍徐检的肩膀,爽朗一笑,“快中午了,我先在你这蹭个午饭,下午就去见见这个史烈。伙房是在这个方向么?” 徐检连忙拉住他,“池公子来军营竟要去伙房吃饭,这传回宫里还了得?你若不嫌弃,便和我们几个一起吧。” 池奕闻言两眼放光,他也想在中央军的其他高级将领面前刷刷脸。以后跟纯国打起来,和这些人打交道的场合多着呢。 营厨里一间不大的屋子,聚集了八九个将官,其中也包括郭遇。池奕是和徐检一同进来的,然后就感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看。 就算是第一次见,也不用好奇成这样吧? 哦,差点忘了,池奕是绝世美男子。 “看什么看!是你们能看的么?”徐检挥手去挡那些人的目光,“介绍一下,这位是詹事府的池詹事,奉旨来中央军察访。” 将官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见礼。 池奕心中好笑,徐检把他介绍得那么正式,但这些人谁不知道池奕就是个靠脸吃饭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骗骗小兵还行,这些人可蒙不过去。 要树立良好形象,就得展现出水平。于是他把这些天的查案始末原原本本讲给众人,只省略了让郭遇帮忙的一段。 徐检在一旁听着,不住地拍他,低声道:“此事尚未有定论,不宜透露过多……” 池奕朗声道:“怕什么?他们不都是中央军的将领么,那就都是自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此话一出,屋里是长久的静默。 谷国原本没有在京城驻军的传统,所以当年贺戎川打到京城后,才能不费吹灰之力攻入皇宫。他即位后将一起打天下的军队驻扎在京城,命名为中央军。 贺戎川从未削减过徐检的权力,但他杀过一个中央军的副将,没什么值得信服的理由,说杀就杀了。此事之后,中央军中不少人觉得下一个被兔死狗烹的就是自己。书里后来徐检离心,也有这个因素在其中。 指望贺戎川放下身段拉拢这些人,那是不可能的。但池奕可没有身段,他刚才这句话把中央军和自己划为一家,他又是皇帝的代言人,这个意思就很明显了。 “以后我常来,咱们多多交流感情啊!”他粲然一笑。 屋里的将官们回神,纷纷点头,和他客套起来。 池奕:系统系统,我完成主线任务了吗? 系统:没有的哦。拉拢任务要求获得彻底的忠心,要死心塌地才行哦。 池奕想想也是,所谓拉拢,主语肯定不是自己,徐检的忠心是针对贺戎川的。自己可以把他往这边拽一把,要说死心塌地,那还差得远。 这一顿饭池奕没闲着,利用自己的脸和人格魅力在这些人面前狠狠刷了一把好感。饭后便跟着郭遇去了牢房。 郭遇要请他去堂上坐着,他却道:“我并非要审问此人,还是去牢里见他吧。” “牢里不干净……”郭遇大概猜到了池奕的身份,觉得此人金贵得很。 “就是因为不干净,才显得有诚意嘛。”池奕大步走向牢房深处。 史烈是重点犯人,如今正奄奄一息歪倒在铁窗之后,戴着枷锁和脚镣,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但看脸色便知受了不少折磨。 池奕赶走郭遇和跟随的侍从,朝牢里瘫着那人摆摆手打声招呼。 史烈突然睁眼,恶狠狠盯着他,高声道:“要杀便杀,无人指使,无话可说!” ※※※※※※※※※※※※※※※※※※※※ 谢谢大家的生日祝福=w= 第二十七章 池奕靠在铁栏上,歪着头缓缓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不供出主使之人,他就能继续作乱,最后把谷国灭了,就算是给你一家报仇了。” 史烈扬起头,别过目光。 “但你可曾想过,你家人死于徭役,这笔账该算在谁头上?” “自然是贪官、朝廷和皇帝。” 池奕轻笑一声,摇头道:“贪官、朝廷和皇帝,这是三股势力,你当他们是一伙的?你可知道加重徭役的是陇州知州,还是下头哪个知府知县,还是他们联合的结果?这些人与朝廷可有联系?这样做是为了捞钱,讨好皇帝,还是攻击其它党派?你就确信幕后主使之人和你如今袒护之人不是同一个?” “这些事你若不懂,那就该写了状子敲登闻鼓,自有人替你查。你不分青红皂白把罪名往宫里推,是真心想报仇,还是只想寻个地方发泄恨意?” “即便你真能改朝换代,可哪个朝代没有暴君和贪官?你以为这是正义之举,实际上却在制造更多如你一样的惨案!” 牢里的人垂下眼眸,扭过头去。池奕知道此人不会轻易松口,收起方才严肃神情,一弯眉眼,低声道:“做个交易如何?你把知道的都说了,我帮你查陇州的事。” “你未必查得出来。” “……再加一条,我尽力保你性命,这总够了吧?” 史烈沉默良久,双唇开合数次,终是轻声道:“我床下有个暗格,找到地面松动处便是。” 池奕听到这话,内心一阵激动,这任务不就完成了? 就是又有些担忧,答应人家了就得做到,可怎么查陇州的事?怎么保史烈的性命?他根本不知道。 池奕转身向外走上一段,看见郭遇,故意抬高话音:“告诉这些狱卒都小心着,可别真让这人死了。” 他将史烈给的线索告知,在厢房坐了片刻,郭遇便呈上一个小木盒。池奕打开,其中是一封信,纸张泛黄,还被折得不成样子。 这封信文辞粗浅,便是像史烈这样的普通士卒也能看懂。但语言又极具煽动性,痛斥贪官,同情史烈的遭遇,并将他家人之死的责任推到皇帝身上。 所以说,此人如此仇恨谷国朝廷,是因为读了这封信? 接下来,信上连复仇办法都帮史烈想好了。饷银发放方式改变的消息,流言的内容,传播的途径……所有步骤事无巨细安排好了,完全是傻瓜式教学。 当然,这封信是不会署名的,而且在最后写了阅后即焚。但史烈应该是看完没记住,不仅没有烧,还在操作步骤上圈圈点点做笔记。 池奕将信递给郭遇,吩咐道:“拿去与营中所有文书比对字迹。” 他好奇调查结果,便在军营里等,顺便又蹭了顿晚饭。直到夜深人静,郭遇才沮丧地回报:“并未见过类似字迹。” 池奕陷入沉思,这样就只能再去外头找,大晚上的,也不好意思一直打扰这些人,只好先拿着信回去。 京城的冬夜铺满凉意,辘辘车轮滚入禁宫。 一进到征怀宫,池奕便把信交到杨顺手上,“找你手下的人,把宫里的奏折文书都翻出来,与此信比对字迹。若都不是,明日再去文渊阁找,要是再不行……” “池公子,”杨顺白净的脸上写满担忧,“陛下在濯清湾呢,让您一回来便过去。” 池奕皱眉,“濯清湾?半夜还去看风景,好兴致啊。但是为啥叫我?我都忙活一天了,就不能让我歇会儿……” 杨顺的表情快哭出来了,“公子还是别说了,快过去吧……” 池奕迷茫地眨眨眼,这是怎么了? …… 濯清湾是御花园角落处的一方水塘,因为地处偏远、形状狭长而用“湾”字。湾中原本遍值莲花,到了冬日但余枯败茎叶,浮萍飘零,一片萧条景象。 从岸边向湾中铺一条石板路,路尽头建一座小巧的方亭,亭内只容两三人站立。四周亭柱年久失修,底部有几道明显的划痕。 是铁链的划痕。 那里曾拴过几条厚重的铁链,从亭柱一直延伸到池中,拴在一个孩子手腕上,和其它几条铁链一起,将他死死绑在水中,动弹不得。 六岁,武功尚未练成,没有能力抵挡池水的寒意,只得任由它浸入肌骨。 冬夜在水里泡了半个时辰,他通身颤抖,四肢百骸每个关节都在疼痛。每一寸接触水的肌肤都在传递死亡的信号,断不会死,亦不如死。 贺戎川负手立在亭中,水边本就寒凉,今日也是萧瑟天气,出门时未裹大氅,若不用内力护体,倒真有几分当年的感受。 水中被寒冷啃噬的孩子不知所措,绝望之下唯有挣扎,呼救声淹没在口鼻的污水之间。 只会怨怪那些将他绑在铁链上的宫人,然后回去告诉自己那温柔慈爱、事事为他考虑的母亲,她就会去收拾他们,再找出幕后主使。 一阵凛冽寒风袭来,贺戎川轻嗤一声,握住腕上玉珠,发动内力驱散凉意。 他原本以为,对那些经年旧事早已波澜不惊,所以重回皇宫时并未着人改建园林。 可不知为何,方才于征怀宫听暗卫一句句禀报池奕在军营说的话,他竟蓦然想起这个地方,想起那些无助挣扎的日子,以及荒唐可笑的信念。 玄色衣衫隐没在黑夜中,他微微仰头,星月疏薄。 无边黑夜被一点火光照亮,池奕在亭口接过灯笼,站了许久也不敢深入。尽管只看见一个背影,他仍然能感到那人周身笼罩的戾气。 “陛下,那个……您找我吗?” 贺戎川不曾转身,语气平淡无波:“你在外时有宫里的暗卫跟着,莫非你不知道?” 池奕愣怔,他在外头又没干什么坏事,有人跟着就跟着呗。 贺戎川稍侧过头,一字一句从齿舌间咬出:“你对朕怨恨之深,竟到了说与外人的程度,朕实没想到。” 这话把池奕绕晕了,自己在外面明明一直为他说话,他从哪听出怨恨的? 他回头向杨顺投去求助的眼神,杨顺拔腿就跑。 “牢房里说的话不记得了?” 牢房?池奕皱皱眉,记得自己好像说过什么……把谷国灭了? 他连忙解释:“我那就是一种夸张的说法,那人的阴谋是为了改朝换代,我就顺着他的思路劝解,并不是说改朝换代这种事有发生的可能……” 越解释越乱,池奕为图省事,这种时候一概选择示弱。他耷拉着眉眼,谦恭道:“对不起,是我不小心。” 亭中那人侧身仰头,似乎没听见他的道歉,“哪个朝代没有暴君和贪官?” 闻言,池奕心中一凛。自己今天是大意了,以为周围都是军营中人,就想到啥说啥。改朝换代可能只是一种假设,但暴君可是实打实在骂贺戎川本川。 “改朝换代,毁灭暴君——这就是你结交中央军将官的缘由?” 这话把池奕结结实实吓住了,他脱口而出:“不是!这两件事没关系,这是误会!” 所以这人怀疑他要造反?若是罪名成立,他现在就可以直接躺进煮人大锅里了。 “姚翰统掌朝中庶务,徐检手握重兵,你与二人来往密切;在内窥探朕的旨意,在外出言诽谤……你意欲何为?” 池奕脑子乱成一团,如果解释的话,他根本没有有说服力的证据,很可能越描越黑。就算现在钻进主角光环,也不可能永远待在里面,没做完的任务怎么办呢? 贺戎川忽然开始往远处走,一直进到亭子里,离池奕大约十步的地方。凌厉的目光射来,死死锁在他面上,“丞相府还有你什么把柄?或是给了你什么好处?” 池奕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虽然隔得远,却仍旧能随时将他吞噬。 完了完了,这下也没法躲进主角光环了。他脑海中一片空白,认命地闭上了眼,等着那个暴君让人来把自己拖下去煮了,甚至开始思考如何从锅里逃生。 夜风寒凉,空气中有池水隐约的腥味。有一瞬,一切变得不真实。 等了许久,等到低沉而阴晦的话音:“姚翰把你送进宫里,那便是送给朕了。池奕,你还要靠旧主给什么好处……是朕给不了么?” 池奕:? ※※※※※※※※※※※※※※※※※※※※ 明天入v,全订有抽奖=w=—— 再放一遍预收文案吧qaq古早风狗血火葬场不来一碗嘛? 下本《渣太子的骨灰撒哪儿呢》文案: 陆子溶才华横溢、风流俊雅,是本朝最年轻的太傅。 他耗尽毕生心血,将小太子傅陵培养成才,而后却被他算计得身败名裂。 那天,囚车把陆子溶送去了东宫。 他本想劝导太子回归正途,可傅陵却扔掉他送来的书本,强行将他困在怀里,贴在他唇边:“先生不必费事了,孤只想要你的人。” 陆子溶忍辱负重,放下清高身段,夜夜扮作可怜模样,红着眼眶哽咽求饶。 终于,他为成大业,选择死在太子刀下。 他知道,傅陵不是不能留他性命,只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陆子溶重生在住进东宫那天。 他当即一把火烧了囚禁自己的宫殿,不告而别。 离开京城后,他重新执掌遍布全国的密探组织,准备刺杀祸国殃民的太子。 刺客道:“可是京城百姓都说,太子被东宫大火吓到,已经疯了。”- 上一世,傅陵恨透了身边那个伪装成太傅的眼线。他将沦为阶下囚的陆子溶接进东宫,本为报复。 可直到目睹那人因自己而死,得知昔年真相,方如梦初醒,痛彻心扉。 他把余生献给了陆子溶未竟的事业。 重生后,傅陵发誓这次定要护那人周全,要在纷乱朝堂中杀出一条血路,与他一同登临万人之上。 回身,却只见东宫一片火海,灰烬中尸骨无存。 遍访四海九州,掘地三尺,再无他音讯。 腹黑小狼狗攻x清冷美人受 双重生,古早狗血酸爽。不换攻,攻没想杀受,火葬场烧爽了就he。 首-发:po18me.com (po1⒏ 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