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莺莺传》 白裙子 夏日的晚风吹拂窗帘,崔莺莺的身影印在帘子上,在这股子热气氤氲里更加纤细了几分。 她正举着一把吹风吹干晾着的裙子。 白的,跟那只忽近忽远的手一样嫩生生的白。 不过片刻,已经干了大半,只是——还是皱。一种她无法忍受的皱。 浅色显贵,越简单的越大气,这裙子大刀阔斧,尤其是腰,收得很好。往身上一穿,真叫一个不堪盈盈一握。可这面料委实上不了档次,如果再不妥帖,那简直是适得其反,她明天装小白花......一朵皱巴巴的小白花?笑死人,根本没法看。 窗外爆炒龙虾混着一些别的夜市味道蹿上来,她订的房间在二楼,探头正能看见几个喝大了的赤膊男人面红耳赤地争论着什么。 吵得要命。 她一面想,一面狠狠地关上了窗。 已经十一点了,这100一晚的破旅馆连个熨烫机都没有。 她在床边坐了两分钟,手机翻到对方发过来的路易威登经典老花包的图片,眉目低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机响了一声,新的消息弹出来。 【早点睡,明天我有惊喜给你hhh】 又一条。 【我先坠入拥有你的影子的梦乡了】 好一会儿,崔莺莺起身,面无表情地盯着洗手池不断上涨的积水,将整条裙子的下摆泡了进去,左手手腕上不知名的玉镯碰在洗手池边,发出的声音令人牙酸。 偏偏她的动作又那么轻柔,仿佛是在抚摸爱人的脸颊。 九点见面,她订的闹钟六点就响了。 昨晚睡得晚,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用冷水冲了把脸,清醒了大半,她首先去看那条裙子,尽管裙摆还是有些皱,但整体至少过了及格线。 她忽然想到最近女孩约会的服装被称作战袍,还真是个恰当的比喻,风花雪月只是些点缀,本质上不过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 更何况这样大一片白,穿在身上,简直要吸走所有人的目光。 所以更不能出一点差错。 八点半,崔莺莺对着镜子换了一对耳环。 是小小的一颗玛瑙。避免了那种恨不得一股脑全往身上堆的用力感。 当然,还很便宜,十几块的东西,只要显得贵,谁又看得出来呢? 就像是你若是不在外面补口红,谁知道你今日口红色号是圣罗兰416呢? 她满意的对着镜子弯了弯唇角。 有时候打扮跟恋爱是有共通之处的,讲究一句西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 只是那边还没有动静,她又坐回去,细致地整理了一番头发与行李,然后发信息托朋友将行李寄存在高铁站。 今日是她呆在锦城最后一日,其实原本是打算昨晚离开的,谁料沉妥得知她滞留,非要见她一见。 朋友非要看他相片。 崔莺莺无奈,虽然不至于拿不出手,但他长得确实一般。她只能推脱说他们是soulmate,她欣赏......他能欣赏欣赏她的才华。 陈粲笑得肚子疼,好半天才缓过来,她只是说:“反正我是不相信你会跟不帅的约会。” 有什么不信的呢?崔莺莺没说话。 因为她既不看他的脸,也没有那么在乎他的欣赏,她或许只是在乎他家里四套房,或许在乎他阔绰,更可能跟他没有太过具体的关系,她只是在乎钱。 饿久了的人往往鼻子更灵敏。 可是爱钱有什么错? 她把门卡捏在手里,最后一次环顾一圈这房间。 她167的身高,穿上叁厘米的高跟鞋只是亭亭玉立地站着,竟让这房间的陈设都有一种局促的意味。 叮—— 她拿出手机。 看清楚上面的字,脸色白了一瞬。 负分 【那我们在和龙广场见?】 什么意思?他还没计划好?他不打算来接她吗?这句话连同标点符号都让人不爽。 她昨晚特地订了离他学校只有一公里的旅馆,此刻她站在旅馆门口,清早,来往的路人不算少,恰到好处的阳光轻飘飘的洒在她身上,总是叫人少不得明里暗里偷看她几眼的。 她算不上什么绝世容颜,但是正值18岁青春年少,反而能在不经意间就美进人心里。 但是她的心情实在不美丽。 【我打算出门了,你把地址发给我吧】 崔莺莺发过去。 过了两秒,那边来信息【我不想坐公交,要不我们坐地铁在田宁路见?】 一公里。更何况她本身就在最近的地铁站边。 崔莺莺心里预感不详。是,很不对劲。坐公交?发什么神经? 只是她发信息仍然撒娇。 【我昨天走了好多路欸,好痛。】 【那你呆在那里,我过来,我过来,不能让你痛。】 他发送了一颗小小的爱心,但她皱着的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我骑共享单车很快的。】 负分。 崔莺莺在心里想,一瞬间不想赴约。 当然可以解释成他节俭,但是没有任何一个爱你的男人会在金钱方面吝啬。这个道理不至于十八岁还看不明白。 学会鉴别屌丝男鸡贼男抠男,然后迅速远离。雌竞女第一步就是把垃圾男踢出局,当鱼都不合格。精准“博爱”只会耗死自己。 但是来都来了。她想。一个男多女少的名校。 反正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时间。大把的时间。 所以在往后的日子里,崔莺莺曾无数次庆幸今天没有转身就走,虽然沉妥确实不好,抠门吝啬的凤凰男一个,但回过头来不得不承认:他实在是一块好用的跳板。 只是现在崔莺莺当然没有看到未来的能力。 信息停在那一页【你想不想来我们学校看看】 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想。 买了一颗薄荷糖,她含在嘴里,大有一种快刀斩乱麻的气势,叫了一辆车直达校门口。 起步价13,她扫码的时候心烦意乱。 沉妥当然不知道他刚交往的女友在这一瞬间已经成了挂名。 他因为忘了带项链,又跑回六楼,看到女友如此体贴,由衷地发了句辛苦你了。 却不知道另一边崔莺莺收到消息,只想冷笑。 东南门。 正是周末清晨,学校里大概是有什么赛事,进进出出的人倒也不少。 崔莺莺撑着伞等在转角,她的头发刚过肩,半是扎着半是散开,小白裙在膝盖上面一点,又是清纯又是妩媚,温柔娇俏的杂糅,反正,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挑不出错的。 几个男生笑谈间走出来,见到她正低头回信息,声音猛地跌断了似的,用手肘和眼神传递消息。 都落在她余光里。 她神色仍然淡淡的样子,只是把刚才编辑的消息点击发送。 【给你五分钟,再不来的话我就走了喔】 【啊......】沉妥西子捧心的表情【真的要这么对我吗?】 当时——是骗你的。傻逼。 怎么可能走?她合上手机,只是有些事,姿态不能放低了。 那几个男的已经在过马路了,仍然有在回头看她的。 短短几分钟,也不知道是第几批了,崔莺莺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露出了一个温温柔柔的笑。 于是在沉妥匆匆赶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一个陌生男的在问崔莺莺要微信。 而他的小女友,一脸认真又困扰的样子。 葛朗台 而崔莺莺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睛骤然亮了起来。 沉妥走进了,正好听到她说:“我有男朋友了。” 他的心情跌宕起伏,最后还是甜丝丝的站到了她身边。 那个要微信的男生愣了一下,也没有纠缠,自己知趣地走开了。 崔莺莺似乎因为这件事有点不好意思,又或许是夏天的清晨也有些温度了,她的脸有些红,又或者是粉,反正在沉妥眼里是一片很好看的云霞。 她悄悄看了他一眼,眼神跟她整个人一样不知所措。 不知所措?崔莺莺如果知道他现在的想法,一定会忍不住笑出声的。 因为虽然她对沉妥已经不满,但是仍然十分尽职尽责地演习演全套。刚刚那个要微信的男生也是在等朋友,她收到沉妥马上就到的信息,估算了一下时间,便装作不经意间地看他。 人一向对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十分敏感,男生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上钩了。 毕竟站了这一会儿,也没见她看过谁。 更何况他长得虽然不帅,但身高也有180,总之,男人的自信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 男生很快就自我攻略完成,鼓起勇气才上前来要微信。 而这正是崔莺莺想让沉妥看见的。 沉妥是初恋。 他半生不熟地给崔莺莺撑着伞,时不时便会出岔子,不是挡着视线,就是没遮到太阳。 学校很大,她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沉妥没有发现,他仍在怯生生地找话题。 对沉妥仅有的一点情意早在见他第一面就烟消云散。 她只是附和,目光盯着来往的路人。 眼睛里全是直白地不能再直白的欲望,只是很好地藏在伞檐的阴影之下。 “沉妥?” 一个男生骑着自行车风一般从他们身后刮过来。 崔莺莺和沉妥一起转身,对上他揶揄的神色,沉妥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崔莺莺倒是很淡然地看了面前的男生,大约180,反正是要比沉妥高的,也比他帅,穿搭风格自有一套。 于此同时,姜堰也在打量她。 原谅他是工科生,满脑子只有一句清水出芙蓉。 沉妥这小子.......“怎么,不介绍一下吗?” 沉妥脸有点红:“这是崔莺莺,我女朋友。”又对她说:“这是姜堰,我跟你提过的,我玩的好的舍友。” 这一句不知道是在对谁说:“不知道怎么这么巧,遇到了。” 沉妥玩的好的,崔莺莺一时间有点想笑,没忍住,真的笑了,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看着姜堰:“很高兴见到你。”心里想得却是,沉妥就像是穷人乍富,或者刘姥姥进大观园,见人就要巴结,谁都是他的朋友。 只是她这句话确实是诚心诚意,姜堰的事她曾经听了一耳朵,是锦城本地非常出名的火锅连锁店老板的独子。 而他平时却是极为低调的,只是不久前他生日,在锦城最火热的商圈包场庆生,身为他的室友才知道原来这一座难求的店只不过是他家名下一部分产业罢了。 姜堰倒是很和善,他们又讲了几句。 “我的网球比赛要开始了,我得先去了,你们好好玩,”他想了想,“晚上我请你跟弟妹吃饭。” 这是要接纳她的意思了,沉妥有点激动。 崔莺莺没有讲话,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 姜堰最后看了她一眼,骑车走远了。他想,沉妥这小子还真是闷声干大事,远远看到他跟一个白裙子女生走在一起,那腰可真细啊,一只手就能握住似的。 而且——人也长得漂亮。 逛完学校,崔莺莺就被沉妥带到他订的餐馆。 人均60,她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得下结论,不能比60更多了。 这回她是彻底心如止水了,或者说满脑子都是他的舍友他的朋友,总归没有他就对了,毕竟这个世界讲究等价交换,没有钱就换不到她的爱。 一克拉的爱都不行。 两个葛朗台的约会,想到这里,她一下子笑了起来。 孔乙己 也不知道姜堰是在哪里找的私厨。 名字也取得别致,叫孔乙己。 像是苏菜。 崔莺莺同沉妥迈进去,一前一后,没牵手,不可能牵手,不能被别人看见了,何况——她也不想。虽然下午看电影的时候她主动牵了他。 沉妥说那是他第一次牵女生的手。 崔莺莺没说话,如果要说,肯定是刺他,是,第一次,还是美女的手。不如不说。 只是他太过激动,满手湿汗。 像是一道水蛭爬过她的手。真恶心。她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在想水蛭这个比喻,真的适合沉妥,捞男一个,下午走在一起还偷偷看她包上的五金,真是吃相难看,女人当然可以捞,可男的捞像什么?吸人血的水蛭? 不过太阳明晃晃,不经历风雨很难认出捞男。 饭一口一口地吃,见识也是一天一天地长。 一进大厅,巨大的照壁横在面前,两尊花瓶宛如工笔画,斜斜插了几支梅花。 好气派。即便已经故意低调了。 迎宾的小姐婀娜的走上来。 沉妥接到电话,微微点头:“天字壹号。” 天字一号?真讲究。崔莺莺的目光落在迎宾小姐的鞋上,红底黑面,她又想说了,真气派。女招待都穿christian louboutin。 她一时间无地自容,又不好翻看手机,太小家子气,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表面上她仍然像一截翠竹一样站着等沉妥听电话。 她脚上那双透明高跟鞋已经想不起仿的那个牌子,只记得一百六十八元,还磨了老板娘半天。 就像她那点看似巍然不动实则摇摇欲坠的自尊。 自尊心,一个多么玄妙的名词。 终于挂了,电梯已经上了叁楼,眼前是一副浩渺的山水画。徐徐展开,一眼望不到尽头。 沉妥似乎也是第一次来,崔莺莺已经闻出了他的底气不足。 中午还请她用人均60的餐,这会儿在这片金碧辉煌里他会想什么?崔莺莺不知道,更懒得想。 弟妹,她想,难怪是弟妹,因为沉妥大概率只是个逗乐的弟弟。 “刚刚姜堰告诉我,今天晚上是赵松云的生日。就是我那个京都来的舍友,他之前也不说,就是不想我们破费,今晚包了天字号,只想着大家同他一起吃好喝好。他们可能也会带女朋友,我想着你正好也来了……” 话说到这,她当然懂了未尽之言。 笑了笑:“那倒是赶巧。”这是诚心诚意的。 沉妥看她笑了,也跟着笑:“是很巧。” 只可惜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口中的巧根本不是一个意思。当然,同床异梦,有些事原本他也不必知道。 蠢有蠢的好处,这是崔莺莺第一次发现蠢人的妙用。 推开包间门,一片人声鼎沸。 一个人被众星捧月般围成一团,不知道是听到下面什么趣闻,笑得很是疏朗。 赵松云。 崔莺莺在心里咀嚼了一遍他的名字。 那人背对着房门,大有一种不羁的风骨,一杯酒举起来,他笑得更大声了:““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锁寒。”杯酒下肚,一片叫好声中,他转身添杯,旁边已经有人忙不迭地捧起茅台。 毛泽东的词。 后面还有一句,她想了一下,小声地补全了。 “更喜岷山千里雪,叁军过后尽开颜。” 当然没有邀宠的意思,这么小声,沉妥都没有听到。只是这样场景不免让她想起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来的杂记,上面说毛泽东的诗词就应该在最痛快的时候吼出来,这样人生才叫尽兴。 帝都人的二代,确实是会享受。 更何况他念这句的声音远比她大,这种场合,谁又会在意她。 她回过神来,却正对上赵松云的目光。 直勾勾的。 盯着她。 庆生 合格的精致利己主义者,头脑一定是随时都清醒的。 崔莺莺在回想她迈出来每一步。 第一步,规划自己,制定方案,严格执行,精准运营。第二步,训练与伪装,每一个步骤与环节,魅力与谋略。第叁步,曝光度,找到池塘,大量撒网,精准捕捞???。 今晚的目标只是姜堰,或者从头到尾一个透明人被动攀谈。 只是在这个眼神之下,她平时的八面玲珑全拿不出来了,但还好,只是木头美人,不至于失态。还好,木头美人也是美人。 下一秒,他的眼睛就笑盈盈地看向了沉妥,仿佛刚才的刀光剑影都是一场幻觉。 可当然不是幻觉,她不是怕,只是怯,这一下她脑海中千回百转。 他的眼神太过有侵略性,她忽然顿悟,真正有侵略性的或许根本不是他,是他身后的荣华富贵。 她跟着沉妥一起打了个招呼,落落大方。 在场带女伴的其实并不多。 十之叁四的样子,沉妥大略讲过,都是校园恋爱,还有个和女友异地。 所以在场的基本都是科技大学的女生,虽然也能看出来打扮过了,但和崔莺莺简直两个画风。 她们是打扮了,裙子项链耳环,眼线乱飞。 崔莺莺当然也打扮了,打扮的最高境界就是做减法,像天生丽质。她浑身只有一只玉镯子,肤白似雪,口红淡淡,极为温润内敛,只是美色如花,锋芒似剑,无论如何都是藏不住的。 赵松云仰脖又是一杯:“你来的倒晚,酒都喝了一轮。”他顿了一下,“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一下这位?” “哥哥嘞,”沉妥讨饶,像个戏剧里的小丑,塑普口音跟着加重,“你可别打趣我了。” 崔莺莺很讨厌他这副样子,抬眉道:“大家好,我是崔莺莺,蒽,西厢记里面那个崔莺莺。” 眼神潋滟,声音也是莺啼婉转。 她没说太多,过犹不及,今日她又不是主角,不然就太不懂事了。 一群人各怀心事,笑闹起来。 “沉妥,在哪里偷偷认识这么一个大美女,太不讲义气。” “我就说你平时整天泡图书馆掉书袋,原来是看了《西厢记》做了张生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落座,门就又被推开了。 几个男招待抬着等高的箱子鱼贯而入。 打开,很快就拼起来了一辆接近半米高的红轮火车,下面的轨道在几分钟内也完成了大半。 崔莺莺在角落,注意到赵松云的眼睛亮起来。 他喜欢火车? 然后姜堰侧身进门,正好火车鸣笛,哐当哐当地绕着轨道跑了起来。 哦,姜堰送的,真会投其所好,她支着头,心里有点发酸。 谁还没有一点爱好,只可惜有钱才能大方。 “酷。”赵松云对姜堰道。 姜堰拿出腋下的汉帝茅台,倒了两杯,一杯递给赵松云:“还不是散尽千金只求云少一笑啊。” “你少来。”赵松云还以为他会带玛高堡一类的洋酒,没想到他心思更细。 姜堰大笑:“来,喝酒,祝云少生日快乐。” 崔莺莺打开手机,晚上七点十分。 刚刚没推掉,她跟着喝了一杯,很小一杯。但是白酒凶残。她很长时间都没想通,为什么一个这么讲究温良恭俭让的民族会酿出这么残暴的东西。 她脸上已经有了几分醉意。手里捏着手帕,被握在手心里的是一道红——蹭掉的口红,湿漉漉地像一道无人认领的伤口。 这是她躲掉的一杯,其实她躲酒的方式并不高明,好在今晚的视觉焦点是赵松云。 借口上卫生间,她悄悄离席。 沉妥不放心要陪她,她悄悄踩他的鞋尖:“我又没醉,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跟着去,人家还以为我们偷偷去幽会呢,多不好意思。” 也对,沉妥有些害羞地低头。 鞋跟陷进柔软的地毯,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崔莺莺走过作假的垂花门,夏日的夜风裹着热意亲吻她,四下无人,她坐在长椅上,从包里翻出一包烟,细细地一支,夹在指尖。 她烟瘾不大,只是偶尔抽一支。 大多是时候都能忍,只是今晚来这一遭,她心里发痒。搔不到,止不了。 只是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打火机,一只手忽然伸出来,缓缓摊开。 Zippo。 黑白漫画的外壳。很漂亮。手也好看,她在心里想。 “给你。” 崔莺莺看向来人,逆着光,他的眉目更加清隽,却不知道自己落在别人眼里同样是美景。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沾了酒的缘故,简直秋水潋滟。 她伸手去拿,那只手忽然又缩回去,逗她玩儿似的:“不是白给你的。” 她挑眉:“蒽?” “给我一支烟。路上来的急,忘了带。” 6无语 香烟有时候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还好她今天口袋里装的是大重九,不至于落俗,细节见底蕴,崔莺莺尽量淡定地拿烟给他,再低头点火:“你刚刚忽然过来,真的吓我一跳。” 语气里听不出来多少情绪,更像是一种出于礼貌的场面话。 大重九——姜堰平时惯抽的牌子,静静看着烟雾在风中散的一干二净,他没说,其实是他先出来透气的。然后才看到白裙子的一角从长廊转角飘出来。她反而倒打一耙,他有点想笑,食指一敲,烟灰断了一截:“你看起来好像没有多喜欢他。” 还以为要说她看起来不像是会抽烟的女生,崔莺莺下意识想问他怎么看出来的,只是他无意透露自己的感情,于是话到嘴边就成了:“是吗?这还是我第一次跟别人一起抽烟。” 她这时候还不知道,其实有钱男人是最不介意女人“有故事”的,反而大多数女人对女人最恶毒,大把有“黑历史”的女人压根完全看不上普通女人的亲亲男友亲亲老公,因为见得多了,女人更聪明了,才会识货。 正好她手机亮了,是沉妥发来的信息,问她在哪里。两个人都看到了,崔莺莺摁熄了屏幕,把烟抽完,撕开一颗薄荷糖压在嘴里。 她往回走的时候,听到身后的人说:“但是他倒是很喜欢你。” 崔莺莺转过半边身子,姜堰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也许吧。” 晚风吹来她的声音。 他忽然发现原来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随便对着反光的金属整理了一下头发,崔莺莺就又进入一片觥筹交错当中。 有很多瞬间她都觉得上天不公,每个人出生拿到的剧本是如此不同。沉妥看到她回来,眼睛发亮。让她感觉她一下子就从偶像剧走进了鲜血淋漓的现实生活。她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这割裂的画风。 她凑到他耳边,讲话有点薄荷糖的香气:“我得走了,九点的高铁。”他的表情一瞬间好像误吃了一颗超凉的薄荷糖。 “昨天不是跟你讲了吗?” “我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他好像还很委屈。 所以她事后回想总觉得他此刻的委屈跟她收到的伤害简直不值一提,崔莺莺第一次觉得戏演不下去。 男女交往像做生意,做生意能做下去的唯一原则就是——赚了,买方觉得赚了 卖方也觉得赚了。 男人觉得赚了,女人也觉得赚了,才能够继续下去。但凡女人觉得亏了 男人也觉得亏了,基本上就完蛋了。 “赚了”是一种心理或精神或经济上的感觉。 但凡感觉赚了 就可以不拘什么形式。 但凡觉得“亏了”一种感觉,哪怕男人给女人花钱也买礼物了 女人觉得亏了对男人不好,男人也觉得亏了,基本上就没戏了。 所以要营造一种大家赚了的感觉,才有戏玩。 诸如崔莺莺一类捞女,定位从来都是放长线钓大鱼,不是一个包,一个卡地亚手镯,是要到最后刷光男人的卡,他还觉得是自己实力不够。 只是沉妥简直已经超越了什么普通的捞男凤凰男,他是鸡贼到了一定境界,那一定是最高境界。 她从来没见过有人能把抠门做到这么融入骨髓的流畅地步。但是他可以。 【真的是离大谱了】 她坐在缓缓开动的高铁上跟闺蜜陈璨发消息。 上一条还是陈璨早上发过来的【见了?怎么样。】她回的是不怎么样,确实不怎么样。 【?】陈璨很快回她。 她一腔情绪想要吐槽,奇葩,实在是奇葩。 忽然想起右手边放着他昨晚神神秘秘强调的惊喜,一朵永生花,她现在甚至怀疑这是咸鱼上面半价买的。这种事他完全做的出来。 【你知道吗,他刚刚不放心说要送我,结果是陪我坐地铁】她忽然想起早上他说坐公交,天啊,赵松云也喜欢公交,甚至每个城市的特殊型号如数家珍,但是沉妥不一样,他不喜欢,也绝对不是什么低碳生活。 【高潮是我们到站的时候,他送我到出站的闸门,他竟然都没出站!】 他怎么敢的呀。 崔莺莺现在都还能回想起他当时的语气,以及一脸的真挚不舍,他说:“我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我看你晚上好像没怎么吃东西,记得出站以后买一点,不然你饿了我会心疼的......还有,路上小心喔。” 她一下子恶心到不知道该从那里说起,什么叫晚上没怎么吃?明明中午也没有吃,点的都是些什么,双人餐都是你一个人吃完的你不知道吗?美其名曰不浪费。还有如果你说的送我只是送我到这里,那跟没送有什么区别吗?你现在是不是还觉得很感动?戏都被你演完了。 他的爱就像是抠门男在路边买的二手盗版深情剧本版本复刻。 她闭了闭眼,勉强挤出一个笑,然后听到自己说路上小心。她转身,头也没回地走了十来步之后,速度快得像是要跑起来。那个她心里的土地也跟着塌陷,大有一种捞女生涯终结的无望。 手机响了一声。 陈璨:【......是不是因为出站要六块钱。】 崔莺莺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7穷南仁 高铁晚点,到渝州的时候已是深夜。 崔莺莺拖着行李箱一路咯吱地进了学校旁边的民宅,小区保安正在打瞌睡,听到声音,只是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 和锦城或者一河之隔对面鳞次栉比的高楼不同,这些老旧不堪的房子局促地拥挤在一起,如同一场郊区破败的黄昏。 但是便宜,她与一位同校的女生郭曳玲合租,400一月,单这一条便可以抵过所有的缺点。没办法,日子总得要过,穷有穷的活法。 她轻手轻脚地开了门,门内静悄悄一片,行李放回卧室,她换下裙子去卫生间卸妆,经过舍友房间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连麦打王者的声音。 那边骂骂咧咧的声音忽然拔高了。 “点塔啊你倒是,人都死完了还去打野,会不会玩啊,傻逼吧你!” 崔莺莺手一抖,卸妆棉掉在地上。 真的是,吓她一跳。 她拿出一块新的卸妆巾,细细地在脸上擦拭。沉妥是个傻逼这件事只要陈璨和她知道就好,至于在别人面前,是万不可说他一句不好的,免得自砸招牌,坏了自己行情。 明天该怎么对郭曳玲讲呢。 镜子里的人皱起了眉,浅浅的,我见犹怜。 躺上床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 床单有一股各种身体乳混合的香气,channel杜维埃在被子上尤其幽远。 这是她最喜欢的香味,崔莺莺缩进被子里,她拿出手机慢慢回信息。大半天没看手机,一堆小红点,她挨个点开。 第一条是玉箫枫,玉箫枫是她在锦城机场认识的,她为朋友接机,一时找不到路,随便问了个人,正是他,二人错肩几步,他下定决心似的回过头来要了她微信。 两个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念的警校,现在在锦城工作。 其实崔莺莺不是很喜欢广撒网式养鱼,这样子做好像是效率高了,但其实不是,她这种阶层,能网上来的十有八九都是臭鱼烂虾,沉在社会的河底。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反而捞不到什么好处。 因为穷人手最紧,尤其是穷男人。最喜欢说二十万的车也叫车?但你要是花他两百,就是在要他的命。 他们一穷二白的,崔莺莺也不知道那些爱熬夜和男的聊免费天,陪男的打免费游戏,帮男的免费分担工作的女生,有没有去过正规医美那里咨询过去黑眼圈的针剂,光电项目的价格。 她们知不知道他们施舍的那点所谓情绪价值,连一支嗨体熊猫针都顶不上。 青春年少耗在他们身上,那才叫晦气。 她格局小,最讨厌被人占便宜。 玉箫枫问她:【小崔老师今天很忙吗?】 她回:【有点】 她念的师范大学,才读大一。玉箫枫看她在朋友圈吐槽过师范大学像是女子高中,从此钟爱叫她小崔老师。 他是沙东人,众所周知,基本上在每个沙东人心里宇宙的尽头都是考公考编。 小崔老师,崔莺莺每次看到这个称呼都有点想笑。非常地削弱他身上偶尔的大男子主义。她也不讨厌就是了。 她从相册里找出一张没发过的自拍,照片里她倚在床头,鬓角还有些从浴室里带出来的濡湿,素颜,脸上还沾着水和些微的洗面奶泡沫,好一张天然去雕饰的芙蓉面。 当然不是素颜,可直男懂什么,她不禁有些自得地想,女生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 点击发送。 她点开语音,声音娇滴滴的:“最近期末周,忙着复习,现在才休息。” 8好可怜 玉箫枫大概是睡了,正好崔莺莺也没有跟他聊起来的打算。 随便应付了一下列表,她指尖点到沉妥发来的四五条表示关心的信息,面无表情地划过去。 头刚沾了枕头,她的手机又响了两声,伸手关到静音,用被子蒙住了头。 所以直到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她才看到那条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张构图讲究的风景画,申请理由也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姜堰。 她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尖叫,当然可以嘲笑她没有见识,崔莺莺一定不会反驳,她只会想,是,我确实没有。但总有一天,我都会有的。 虽然她一直都知道,所谓的富二代其实没有那么难搞。富二代也分级,大部分手里也紧,全赖家里的生活费过日子,一个月五万十万,看起来多,只是消费也高,买块表买个包,也就不剩什么了。比如沉妥,你要说他是真的没钱吗,或许也不至于,只是拉的下面子。 就是不要脸,她一大早想到他还是很生气。 她翻出来他昨晚发的消息,忍着心底的恶心:“早上好喔,昨天晚上睡着了,没看到你的消息,让你担心了吧。”她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声音里有种早起的沙哑,丝绒蛋糕的质感,“好困喔,今天早上还有课。” 要不是他还有他的用处......崔莺莺很快就想通了,谋事者不拘小节,卖个笑而已。 上午是毛概课,她一个人坐在最前排。不止是这门课,她几乎所有的课都爱坐在前排。 崔莺莺有点表演型人格,天生的,她从小就喜欢在不同人面前扮演不同的角色,大多是都是乖乖牌一类。她很喜欢演好学生,这个角色实用性最强,往往能收获最多,老师的赞扬,父母的喜爱,同学的艳羡。 总之,演得和真的一样。 她在洗脑自己之前先成功地把身边的人洗脑了,以至于连她考上渝州师范大学这件事,同学以及师长都觉得是她发挥失常,反而都来安慰她。 她没有复读,普通女孩的花期能有几年?25,最多是25,25岁之前的美貌是美貌,但25岁以后的美貌都是金钱堆出来的。 更何况或许这就是她的水平,她自己都说不清,不过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她仍然在享受好学生待遇。 下了课,已经是是十一点。沉妥的消息才姗姗来迟,抱歉,起句就是抱歉,啰里巴嗦一大推,他说今天没课,所以昨晚大家陪赵松云通宵,早上回来补觉到现在才醒,还是饿醒的。而且昨天太累了,睡得沉,空调开得又低,被子没盖好,有点感冒。 崔莺莺觉得好笑,饿醒的?怎么,是不是还要她帮他点个外卖送到寝室吗?真是睡糊涂了,一大早又发神经。她又不是他妈,怎么冷了饿了都要说。 好吧,她想了想,回了一句【好可怜】 避免妈味万能适用句。 看起来像是在说我好担心你,但核心是关我屁事。可怜,只是可怜。 沉妥收到消息,又开始卖乖,一条接一条的语音,大部分被她转成了文字,偶尔听到几句。她只觉得他声音本来就难听,平时她只好夸他声音有特色,真不经夸,自己是个什么蛤蟆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吗?别人说你是天鹅你就信了。现在倒好,发语音的频繁程度简直让她受不了。 洋洋洒洒几十秒,也不知道念的从哪里看来的情话,无非就是什么现在头好疼,可是我好想你啊,想这个周末再见到你这一类的话。 崔莺莺忽然想起昨晚的露台,那一支香烟的时间。走的时候姜堰说沉妥好像很喜欢她。 可是沉妥这种人怎么会爱人呢,他永远只会喜欢他自己。 只是切到和姜堰的聊天框。 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她早上同意好友的界面,只有她发出的一个打招呼的表情包。 他还没回。 9舍友 去超市里随便买了一点食材,崔莺莺中午打算自己做一份菠菜面。 她身高一米六七,体重常年在91-93斤浮动,少女感最重要的就是纤细,只是她不追求变态瘦,也不节食,不忌碳水,全赖一副好基因。她吃得不算少,所以更喜欢自己做,不需要什么燕窝花胶,确保吃的都是优质的米面粮油就好。 没有人是狂吃不胖的,如果有,那她一定是在撒谎。 郭曳玲看见了总是忍不住酸她:“莺莺你已经够瘦的了,一天还总是吃这些绿叶子,难道你想瘦成白骨精吗?” 其实只是正常食量,她只是笑笑,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鸡蛋打进面里。 总是这样,一拳打进棉花里,郭曳玲自讨没趣,噔噔下楼去拿快递,她简直烦透了崔莺莺这副样子,明面上看起来是温温柔柔没有脾气的好性子,指不定是在心里看不上自己。 崔莺莺听到门被关的震天响,又笑了一下,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面好了,她撒上一把葱花,摆了盘,又挑了个好光线拍了几张照片。选了一张最好看的发给玉箫枫,她知道他今天忙,到现在还在开会,根本没空吃午饭,故意在声音里藏着狡黠的笑意:“让你羡慕一下。” 餐具都是莫兰迪色系,低调温婉,她一双手都做了渐变红色美甲,指尖像一瓣莲花,点在碗沿,很有一种洗手做羹汤的娇俏氛围。 玉箫枫很快就回她【吃面有什么好羡慕的。】 【。。。】崔莺莺佯装生气:“有的人连面都没有得吃。” 【是呀,小崔老师说得对。】 聊天界面弹出转账消息。 314元。他总爱发这些奇奇怪怪的数字,开始的时候崔莺莺还有她的傲气,她想,不是1314,不是5200,甚至520都没有,打发叫花子呢,她不要。 她是心比天高了,只可惜命比纸薄。 最穷的时候连饭都要吃不起,她已经在泥里,没资格嫌弃。 其实崔莺莺后知后觉,正常男的发红包,买礼物,送鲜花送卡的底层逻辑都很简单,只是想讨美人一笑。夏有妹喜,夏王桀见美人终日忧愁,故取名为喜,妹喜最爱的就是裂帛的声音,于是桀就让人每日拿来上百匹的丝绸来供她玩乐,还找人撕给她听。商有妲己,纣王酒池肉林,也只为美人欢心,还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褒姒一笑。就连出租屋旁边的雄鸟都知道到外面去找虫子。 他们不图什么,只希望心上人能欣喜的收下。 这才是礼物的本质。 她点击收款,附送一个玫瑰表情。 玉箫枫发了张开会的照片【等爷有钱了给你发1314.】 等你,崔莺莺打开一部纪录片慢慢地吃着面,一边觉得有点寒酸,一边又可有可无地想,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郭曳玲回来的时候手里带了份外卖,遇到什么开心事一样:“莺莺,你知道吗,我刚刚拿完快递回来正和一个快递小哥一起上楼,我看他手里拿着肯德基,本来我打算今天中午吃泡面,火腿肠都买好了,只是那香味一直往我鼻子里钻,我还想着好久没吃了,晚上也点一份。没想到我们俩一起走到家门口,原来是小何买给我的。” 她凑到崔莺莺身边,拆开包装袋,一股香气飘出来,对比着崔莺莺碗里干巴巴的素面,终于让她有一种赢了的感觉。 她的想法几乎都写在脸上,崔莺莺只好配合她,努力想做出羡慕的样子,可是看着盒子里孤零零的鸡翅和鸡块,没有汉堡,甚至连杯可乐都没有,她想,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原来寒酸之间还要分个高低?她实在演不出来羡慕,勉强有几分动容也是源自无语,她说:“那可真的是好巧啊,你跟小何看起来进展不错。” 小何具体叫什么崔莺莺也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郭曳玲是在王者峡谷里认识的他,听说才刚成年,还比她们都小一点,一手打野出神入化,只是怪钻石局队友太垃圾了,总是拖他后腿,不然早就上了这个游戏的最高段位荣耀王者五十星,成了她舍友心中脚踩七彩祥云的野王哥哥啦。 女生的脸上浮出几分娇羞,“没有啦......就是他跟我表白了。” “都表白了呀,那我们小郭同学是什么反应啊。” 郭曳玲把番茄酱挤在鸡块上,她脸有点红,“我还打算再考验他几天。” 这反应崔莺莺一看就懂了,得,人家小两口已经在一起了。 “只是,”郭曳玲八卦起来,嘴里塞着鸡块:“你昨天见到那个人,觉得怎么样。” 崔莺莺吃面的动作骤然停了一下。 沉妥啊。 实在是——不怎么样。 10留白 这大概还是郭曳玲第一次看到崔莺莺害羞。 崔莺莺在听到她问的话之后,唇角很显然地翘起来了,下一秒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她一眼,声音也闷闷的:“他呀.......我还挺喜欢的。”欲说还休的神色一下子让她觉得手里的鸡块一瞬间索然无味。 一切都索然无味,人和人之间原来是真的有壁垒的。 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维持正常,不公平,真是上天不公,上天已经赐予了崔莺莺美色,怎么还给她那么好一个对象。光是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来崔莺莺的满意之情。她知道崔莺莺挑剔,一般水平的男人她都看不上。 只是她从来没见过崔莺莺谈恋爱,以前好奇问她,她一边听网课一边记笔记,很随意地把头发别在耳后道:“又没人追我。”崔莺莺可能还不知道,现在她手机里还有专门加她拐弯抹角地打听她舍友崔莺莺的男生......还是在一个美女如云的师范学校。 她还知道很多自称是崔莺莺“好朋友”“好闺蜜”的,也不过是眼馋她周围的追求者罢了,有些女生和美女做朋友,对外称是美女的颜粉死命倒贴的,其实往往只是看上了美女身边的追求者这一块大蛋糕。手段厉害的还能对美女的追求者挑挑拣拣,选一个最满意的,半路截胡,通过僚机这层身份走进他的内心。 老套路了,她也清楚。 但她自诩一个有道德的人,她没有那么做,只是没有像答应他们的那样告诉崔莺莺,最过分的也不过是以崔莺莺没有兴趣为由直接拒绝,她承认自己的恶劣,因为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嫉妒崔莺莺,当然,或许是第一次见面。只是她绝不会承认。 郭曳玲笑了两声,真像是在为崔莺莺高兴一样道:“那他可真是有福气,得了我们莺莺的青睐,我都要羡慕了。” 看到她脸上完全失控的表情管理,崔莺莺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吧,只是缘分到了而已。” 她越是云淡风轻一笔带过,便越显得煞有介事。 “总之......他对莺莺好就行了。”这句话有些没滋味,郭曳玲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啊呀,小何叫我打游戏,那莺莺我就先回房间了。” 难怪白乐天在琵琶行里写“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更出彩,事实证明人类的脑补能力果然是强大的。 管中窥豹有时候也是一叶障目。 正如近几年风头正盛的“杀猪盘”,甚至有顺风车司机假冒富二代倒骗几个女高管。男的只会因为女的装美女被骗,女的常常因为男的装有钱人被骗。 看到郭曳玲的表情她就知道她已经自动替自己脑补了一场大剧,效果远比从她自己口里说出来的要好。 果然,国人最讲究留白,不会没有道理。 下午没课,崔莺莺午觉睡到自然醒,点开高数网课预习到天色渐晚她才查看手机信息,沉妥的消息数尤其瞩目。 28条。 一骑绝尘。 都已经第二天晚上了,不至于还没醒酒吧。只是点进去之前,她没想到他已经病地那么深了。 前面几条还挺正常,说好想她,说已经买到了周五下午的票,这周就来渝州看她。然后他可能对她这么久没回信息有点不安起来了。 画风变成了: 【我】 【真】 【的】 【喜】 【欢】 【你】 崔莺莺只想翻白眼,她想,如果每个字都是转账备注她或许还会相信,五个字拆分成这样,她只会觉得他在发神经。 只动嘴的爱,就是骗。 多看一眼都嫌晦气,她切出去,姜堰还是没有给她发信息。 她也不着急,谁让是他先主动加的她呢,哪怕这时候表现得再冷漠再不近人情给自己做再多的心里建设,其实内核还是脆的,就像是精心搭建的积木塔,看起来四平八稳,只需要轻轻一抽。 ——砰 她随手摸出来一只打火机,幽幽的火苗窜出来。 Zippo 的火机。 崔莺莺的目光落在黑白漫画的图案上。 好半天,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 【手动作话】 家人们!我在绿jj开了这个,名字改了一点《崔莺莺别传》,我不清楚晋江怎么引流的,求求诸位美女们去晋江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数据收藏阿巴阿巴——) 11恨嫁风 情绪稳定很像能量守恒定律。整个自然界也可看成一个孤立系统,从而表述为自然界中能量可不断转换和传递,但总量保持不变。 简单概括,此消彼长。 就是说你不恋爱脑的时候你的对象就会恋爱脑。 你情绪稳定不为所动的时候他反而会越陷越深。人总是患得患失的,紧紧抓在手里的不屑一顾,对随时消失的一往情深。 你越“自私”他越爱你。 犯贱本来就是人类停止不了的陋习。 严格来讲,这只是崔莺莺的恋爱观,不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她和沉妥算是crush,这个年头做事都讲效率,是,也有长线钓大鱼,灰姑娘在王子面前还装作不爱名利,她不行,每个人的游戏规则不一样,虽然事实证明沉妥并不是她要钓的“金龟婿”。 文艺男就是麻烦。 沉妥自从见了她之后就越来越黏人,可惜崔莺莺还是那个崔莺莺。 不对,已经是对他没有任何幻想的崔莺莺。 当时间飞到周五,沉妥已经反反复复把行李收拾了好多遍,只等着奔向渝州见他的女朋友。 他自认为是很喜欢崔莺莺的。 哪怕因为那天是第一次和女生约会,他太过紧张,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可是他还是觉得她好美,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幸运,本来一开始钟意她只是因为她笔下的文字。 从来没有一个女孩能让他如此朝思暮想,上课走神的间隙是她,走在路上看到的纤细背影是她,甚至夜晚梦里的女主角也是她。 身为沉妥的舍友,刘鞍反正是很无语,现在才下午一点,沉妥就已经在催着大家出发了。 “一票一座,又没人抢你座位 。” 因为渝州和锦城相隔不远,所以这个周末他们寝室都打算去那边玩,他完全能理解沉妥想见女友的心情,只是——高铁出发时间是两点半没错吧?余光里看到姜堰也在往包里装东西。 不知道怎么回事,姜堰这次也答应跟他们一起去。他平时很忙,一般周末不太会和他们玩到一块去,这次说是网球比赛告一段落,想放松一下。他没再多想。 “不是吧阿Sir,”他不可置信地掏出手机翻了一下,确确实实是两点半的票,“我们到高铁站总共不过二十分钟的车程,诸位少爷们在着什么急啊这是?” “唉,你懂什么”沉妥叹一口气,他说:“我也是才知道我原来是这么俗,我本来以为我只是爱慕莺莺的才情,没想到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脸。”以及靠近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香气,好特别,说不出来的感觉。 鸡同鸭讲就算了,还被迫塞了一嘴狗粮,只有姜堰还能面不改色,刘鞍无语,他本来还想着再打一局游戏。 “得得得,我不懂,我是不懂,”他看着满脸期待的沉妥,只能无奈地关上电脑说:“那我也收拾收拾吧,舍命陪君子了。” 沉妥到渝州的时候崔莺莺才刚刚画完妆,正用手指一点一点晕开口红,指腹往纸巾上一擦,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她腾出手去看消息时,列车已经到站。 崔莺莺没有任何想去高铁站接他的想法,夏天的渝州是出了名的火炉,又是下午五点,正是热的时候,出去一趟简直要人命,接沉妥?开什么玩笑,更不要说她对他来渝州这个决定本来就不满,她陪他演戏又不加钱,一想到还要花两天应付他都完全提不起兴趣。 【那莺莺我来校门口接你好不好。】 来校门口接她?不ok,不行,她心想,要是在校门口被看见她和一个一米七的普男拉拉扯扯,算什么类型的恐怖故事?算了吧,她还要脸呢,又不是明天就不活了。 【我还有一节课,你坐了那么久的高铁,先找个地方喝点东西休息一下吧,不然好辛苦。】 不去接他的借口是下午有课,其实没有。 【真的好想马上见到你。】 然后弹出来一道语音:“那我们先去酒店放行李,然后再来找你。”背景声音略有些嘈杂,但崔莺莺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个词。 【我们?】 “对呀,我和我舍友。”沉妥忽然反应过来:“啊......对不起,我一直记着要跟你说来着,好像忘记跟你讲了。我们今晚一起吃个饭......莺莺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她心想,你不来我都不介意。 过了两分钟崔莺莺才回他,语气淡淡:【嗯,好。】 出于故意,没有表现地很热络的样子。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姜堰也是他舍友。 崔莺莺倒在床上,视线扫过一排衣服,心中对沉妥的渝州之旅的印象大为改观。 所以晚上该穿什么衣服呢。 ......姜堰。她默默念了一边这个名字,忽然有点想抽烟。 不知道是不是每个女生约会之前永远都选不到最满意的衣服。 崔莺莺已经连着换了四套,不是显得肩宽就是显得腿短,不是露得太多就是露得太少,总之没有刚刚好,新买的连衣裙倒很有书卷气,只可惜上次见面已经穿过白色。早就过了那个校园女神白裙飘飘的年代,这次又穿白色,未免太好嫁风。 好嫁风这两年火得一塌糊涂,她之所以对此类风格如此了解,只不过是想精准避雷,毕竟此类风格受众广泛,师夷长技以制夷,否则她如果一不留神走偏了穿上了好嫁风,那才掉价,毕竟这种风格在她心中的定位一直都是恨嫁风。 白色,粉色,条纹格,蝴蝶结,牛角扣。 什么土穿什么,当然好嫁,不如说看起来好娶,男人眼里的经济适用型妻子。 他们的审美不是“土”,他们只是喜欢“土”背后所代表的廉价罢了。 —— 【手动作话】 拿出大喇叭:美女们!晋江《崔莺莺别传》,我知道你们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别逼我跪下来求你们 (其实留点评论什么的也好啊,不然真的很没动力!我真的没太多写文经验,写的不好的地方欢迎指正!保证改得很快。) 12他哭起来的样子 12 纵情犹未已,回马欲黄昏。 千年之前的近黄昏往往是一种戛然而止,怅惘地追忆,而21世纪夏天的渝州,黄昏似乎已经代替清晨成为了一天的开始,无限美好。 天幕一片赤橙,晚霞娇艳欲滴。 沉妥觉得崔莺莺也娇艳欲滴。 在人来人往的路口,她却好像是摩西分开红海,那么迥然不同。 吹起她裙角的夜风也抵达他的身边。 莺莺,莺莺。 听到有人在喊她,崔莺莺回头就看见沉妥趴在出租车车窗对她招手。 一瞬间让她真的有一种少年爱意滚烫的恍然。 姜堰在他身边低头看手机,闻声抬头,正对上她的视线,她却没有半分不自然,露出了一个很开心的笑容。 隔得远,很难分清楚她究竟是在对谁笑。 只是——当然是在对沉妥笑,他在期待什么? 沉妥还在那边招手,跟上了发条一样,姜堰心想,所以崔莺莺究竟看上他哪一点?无论怎么看都一无是处。 可是他没想到,如果没有沉妥,他们也不可能认识,纵使相识,也不会来渝州只为见她一面。 “嚯,这个美女就是你女朋友嗦?” 崔莺莺坐上副驾驶,听见司机的问话,整理裙摆的动作顿了顿,她转头,沉妥的脸一下就像蒸笼里的螃蟹,熟透了。 “哎呀,帅哥你这会儿又晓得害羞咯,”红灯还在倒数23秒,司机透过后视镜乐了,“想女朋友又不丢脸,我要是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做梦都要笑醒。” 沉妥看了看司机,又看了看崔莺莺的侧脸,脸更红了,他委婉道:“叔叔嘞,绿灯了……这样子开车很危险,认真看路嘛。” 司机哈哈笑了两声,转头对崔莺莺说:“你是晓不得,刚刚这个小伙子一路都在念你,我还在想好大个事嘛,搭了这么多对情侣了也没见过他这样的,就跟到那个天龙八部里的段誉,吃了七日断肠散一样,见不到你就像马上命都要没得咯。” “哪里有那么夸张。”崔莺莺不好意思地把鬓发挽到而后,司机看到了,安静了好半天,最后只说了一句:“一点也没有夸张。” 脸上的热度渐渐退了,沉妥暗恼来时的多嘴,不知道莺莺会不会讨厌。一时之间他心里七上八下,绞尽脑汁想找个话题活跃气氛。 一通电话解救了他,来电显示是沉鞍,好兄弟。他在心里小小感慨一下,接通了电话:“喂,鞍少到哪里了?啊?怎么还在酒店,这都要七点了。” “什么?来不了了是什么意思......” 姜堰掀起眼皮子看他。 他意会,开了免提,电话那头的声音水花一样在车里飞溅,已经听了个大概,沉妥还在问他:“你怎么今天晚上就要飞西藏?” 沉鞍的声音吊儿郎当的,有点天然的痞气:“欸,赵松云去了,他一个人,我去找他。你跟你女朋友好好玩。记得跟她道个歉,下次见面我一定把礼物补上。” 电话就被掐断了。 司机听完全程,有些感慨:“年轻就是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得负担。”他没说,他也一直有一个西藏梦,只是梦而已。 “本来我们约得好好的,”沉妥倒是没听出来司机大叔跟刚才有什么不同,“太不讲义气了,难道渝州比不上西藏吗?堰哥你说是不是。” 姜堰没回答,只是有些不耐烦地取下耳机,问司机:“师傅,我们还有多远?” “下了这个坡转个弯就到了。” 崔莺莺一路假装看前方风景,其实是在透过后视镜不经意地观察姜堰。 他好像一直都很平静......没什么反应有时候也是一种反应,所以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就像是——早有所料。 他是早就知道吗?还是说没什么事能牵动他的情绪? 周围的景色不断变换着,他们已经驶入了这座城市最繁华的中心。 她的目光在车水马龙的城市没有聚焦,一瞬间,她忽然很想看姜堰的另一面。 目的地到了,沉妥殷勤地为她打开车门。 天知道崔莺莺为这一刻筹备了多久,她甚至曾经专门看过很多不同的视频,不限于日剧韩剧国产剧,包括女明星下车的生图录屏,私底下练习好久,只为了学习最优美的上下车动作。 门开了,她对沉妥笑了一下,然后眼睛往下看,顺着脚的动作往下,踩在地面,她探身而出。姜堰站在沉妥身后不远处。 她忽然意识到,或许除了喜欢钱之外,她还喜欢看男人为她发疯的样子。 会不会太贪心了一点。 可是——如果姜堰哭起来的话,一定会很好看吧。 —— 【手动作话】 忽然发现绿江可以改名好像,美女们觉得《盼莺莺》怎么样hh 13燕来楼 已经临近傍晚,华灯初上,在这个城市漫无目的流连的光影仿佛忽然之间找到命定的归宿,以一种下一刻就会消逝的狂热拥吻着崔莺莺。 总之,这一刻,她在发光。沉妥和姜堰不约而同闪过的这个想法。 明明只是从一辆破出租车下来而已....... 怎么感觉她比上一次还要好看,姜堰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烟盒,盒子的棱角硬硬地抵着指腹,他看向沉妥想要伸出却又缩回的手,很快就移开视线。 但却移不开心里像是被人暴力塞进来般——前所未有的感觉。 她是一块上好的苏州锦,他路过时不小心勾着了,回过头才发现细密的丝如同蜘蛛丝里牵出的网,连绵不绝。 今天崔莺莺穿的是一件黑色吊带,过膝,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裁剪很简单,没有什么过多的花样,只是右侧开叉,走起路来又是一番若隐若现的风情了。 只是这样未免锋芒太盛,她选了一件款衬衣版型的薄外搭,将遮未遮,添了几分温柔。 沉妥看到路人打量的目光:“莺莺,你下一次能不能,还是不要这么穿了.....” 崔莺莺早就习惯他人的目光,“我这么穿有什么问题吗?” 其实她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只是不在意,难怪大家都说就算不谈恋爱也不要和DIOR丝在一起,现在虽然只是逢场作戏,但已经足够倒人胃口。 “不是......我只是觉得,觉得有点不好。”后面还有半句,他看着崔莺莺的脸色明智地吞下去,其实他还想说,他也觉得很好看,只是,如果莺莺能只穿给他看就好了。 不好?那什么好?或许她出门之前手写一遍女德女戒女训,出门之后用头巾裹着脸最好? 姜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们身边,他手里夹着烟,“什么好不好的,订餐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渝州的小吃种类丰富,十分出名,一般第一次来渝州的人时间基本上都花在各色小吃上,崔莺莺本来以为他们今晚也会这样,本来已经做好了带他们去吃的准备。 结果回过神来,已经跟着姜堰站在了燕来楼的面前。 燕来楼号称宴四海宾客,可是它的做派却没有半分宴宾客于四海,尽欢于天下的意思。 至少崔莺莺就从来不会踏足,因为这个地方不仅一饭千金,更是一座难求。听说预约它的人至少得提前一个月。 “不觉得这好像是我必须要来吃的地方吗?” 姜堰看着头顶的匾额,说完就信步走了进去。 崔莺莺没懂,一直到点餐的时候,看到菜单上的抬头。 燕来,堰来。 原来是这样,她失笑。 “莺莺?”沉妥想问她,可她只是笑着摇头,没回答他。 他觉得莺莺好像对他没有那么热情了,第一道菜就是在小吃那一栏勾了冰粉,然后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从燕来楼出来的时候时间还早,霓虹灯和巨大的广告牌跟人群一样五彩斑斓。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沉妥倒是兴致很高,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路上看莺莺的人太多了,他有点后悔跟姜堰一起来,害得他不好意思牵莺莺的手,只能瞪偷瞟的路人。 其实姜堰只是遥遥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个很安全的距离,就差没在胸前挂个牌——上书:你们尽管谈恋爱,别在意我。 只是他好多时候都好像马上就会被拥挤的人潮挤散一样,所以崔莺莺“不得不”一而再,再而叁地回头确认他的位置,然后视线和在他不经意间碰到一起。 ——【手动作话】 美女们晚上好啊,我从今天开始有一堆论文要写,(还很难!)太忙了,更新时间有点慢,抱歉啊大家。 14希尔顿酒店 “莺莺,你看那里。” 崔莺莺看过去,火树银花,她心想,真是模板里刻出来的街景,但是脸上仍是笑盈盈的。让沉妥觉得很舒服,虽然她不怎么说话,但是却很认真的在跟他分享同一份景色。 这种恰到好处的契合,让他一瞬间想到了张爱玲,她在散文诗里写于千万人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唯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崔莺莺也是他的不早不晚,他看着前面不紧不慢的身影,内心充盈。 “莺莺。”他喊她 烦不烦啊,一晚上要喊她几十遍啊? “嗯。” 她还是转头看他,一回头就听见咔擦一声,沉妥在拍她。 他拍照的技术倒意外地并不差,她一瞬间回头,背后明晃晃的灯牌衬得她眉目清俊。 “你今晚是我的女主角。” 他说完有些紧张地摆弄着手机,屏幕按的忽明忽暗地,终于听到崔莺莺轻轻地嗯了一声。 心底好像有一个小小的泡泡冒出来。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其实我是想说,今天晚上沉鞍他走了,要不莺莺你就别回去了,我们订了叁间房” 他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来酒店是姜堰订的。 姜堰一直沉妥不知道在兴高采烈说什么,只是说到一半,沉妥忽然面露难色地看向他。 他挑了挑眉。 用唇语:什么事? 姜堰那边说好了,崔莺莺咬着嘴唇,仍然犹豫。 “可是我没有带明天换洗的衣服,要不我还是回去睡吧。” “没事没事,正好明天我可以陪你去逛街。” 后面一句是姜堰说的:“不用担心,打个电话给前台就行了。” 最后崔莺莺还是半推半就地跟他们一起去了酒店,送上门来的枕头没有不睡的道理。 沉妥已经替她把理由找好了,明天早上想一醒来就看到她,如果有什么私心,也只是想跟她多呆一会儿,仅此而已,多么纯情。 她不答应都显得无情。 出租车停在希尔顿酒店。 崔莺莺已经不会惊讶了,毕竟吃完饭的时候她注意到沉妥结账的时候是刷的积分卡。 拜托,燕来楼的积分卡。在这之前她甚至不知道这个地方也有积分卡。 他们一下车,工作人员就迎上来。她觉得姜堰的魅力又大了一点。 果然,金钱才是男人最大的光环。更不要说他本来就生得好。 其实她以前也想做“独立女性”,高中学校施行饭卡制,有那么一段时间,她的卡贴都是今天努力一点点,明天包养小白脸。 可其实原来人和人之间不能同一而论,有的人心里看不起邓文迪一类的捞女之流,卯足了劲要走雄竞的路。只是到最后事业无成,青春已过,那才叫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欲哭无泪。可倘若选择了雌竞,也不过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最后能站上金字塔顶端的人能有几个呢? 这本来就是就一个吃人的世界,你不吃人,那人就吃你。 一行人走进去,崔莺莺最后回望了一眼身后被切割的光影。 起风了。 姜堰订的叁间房并不是连在一起的,两间连在一起,另一间在对面。 沉鞍住的那间是单出来的,崔莺莺推门进去。 这是曾经她只在网上看过的酒店,她记得很清楚,有一个白富美发帖说希尔顿酒店是她唯一会使用其洗漱用品的地方。后面她查了一下,酒店的洗浴用品是17世纪英国的瑰柏翠,网罗了世界各地香皂精制专家使用水果、花草等超过160种天然植物配方制成。 以至于她坐在床上的时候还很恍惚。 只是床真软啊,软到她心底发酸。 沉妥和姜堰还在楼下的健身房锻炼,崔莺莺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个城市,江的那一岸是她租房的地方,阴暗逼仄的筒子楼,那个她早就受够了的地方,她有预感,她很快就要搬出去了。 天上一丝星光也没有,乌云压城城欲摧。 渝州的天气变得快,像人。 下雨的时候是凌晨叁点,崔莺莺本来睡眠浅,闪电一亮她就醒了,更何况她本来就在等这场雨,只是有点困,不小心睡过去了。 她起身,脱下酒店的浴袍换上了来时的吊带裙。 对着镜子拨弄了一下头发,确定一切都敲到好处。 她敲开了对面的房门。 2046 这是姜堰的房间。 —— 首-发:po18.vip「po1⒏υ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