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语言修仙》
C语言修仙_1
《C语言修仙》作者:一十四洲
文案
林浔是一个程序员,通宵编代码后发现自己身体内多了一个程序输入窗口。
他尝试编了一个循环程序。
第二天,邻居家老头找上门来:小浔,你小小年纪,竟已跨入炼气期,做我门下弟子如何?
第三天,在街上被人拍肩膀:少年,你骨骼惊奇,加入我宗门如何?
林浔:???
后来,他发现现代社会真的有修仙者。而别人修仙靠灵力,自己修仙靠编程,还能看见别的修仙者体内的程序。
某元婴大佬:竖子!你怎能窥破我剑招的破绽?
林浔淡定收剑:你程序有bug。
某渡劫大神:......我不甘心!你这招叫什么?
林浔扶眼镜:蒙特卡洛算法。
——然后,他就这样渐渐成了修真界的传说。
[食用指南]
1.全架空勿考据。
2.没有编程知识不影响阅读。
3.基本日更。
配角栏别信,假的。
内容标签:强强都市情缘仙侠修真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浔,东君┃配角:C,C++,Python,Java┃其它:
第1章死循环(1)
刺眼的太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出来,天亮很久了。
林浔看了看时间,上午九点。
敲了整整一夜代码,是该去睡觉的时候了。
他退出编译器,与此同时,电脑屏幕右上方推送一条新闻。
林浔很少看新闻,但这条新闻不同,其中有个关键词引起了他的注意。
新闻的标题是:“银河集团一掷千金,为Lions公司注资三千万”。点开后,内容和标题相符,讲“Lions”得到三千万投资后,其创始人与“银河”首席执行官会面,畅谈未来的发展计划,并一起展望基于人工神经网络引擎的智能潮流下,世界即将发生的伟大革命。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叉。
Lions是近几年来风生水起的一个团队,以神经网络为噱头,曾在某次创意展会上大出风头。这个团队的创始人林浔认识,上学时也打过交道。毕业的时候那人邀请他加入,他瞧不上,没去。
其实他在意的也不是这件事,而是“银河”这两个字。
那一位——银河的首席执行官,编程界的神话,是他的男神,也是绝大多数程序员的男神。
男神当初白手起家,最初做物联网,后来搞人工智能,数年来一直站在时代的风口上,“银河”也变成如今扎根各个领域的科技帝国。有个说法是:“如果没有银河,智能城市时代的到来至少要晚二十年”。
——总之,这新闻的意思是,一个自己瞧不上的人不仅得到了和男神亲切交谈的机会,还拿了男神的三千万。
林浔心想这三千万要是给我,我必然能比那人做得更好。
酸了一会,他开始头疼,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地跳,这是通宵敲代码的后遗症。但就在他准备离开电脑桌,开始补觉时,手机铃声突兀响了起来,一个陌生号码。
他最近接到的电话太多了。
催交房租的房东,水电费欠费通知——都让他很烦恼,因为假如他还有钱,他至少会买一打能量饮料,让自己不要这么困。
林浔接通:“您好。”
对面是个甜美的女声:“您好,请问是林浔林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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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林先生您好,这里是剪纸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对于您的‘洛神’创意,我们经过两轮讨论后,认为它并不符合我们公司的发展战略,同时呢,也并不……”
林浔靠在椅背上,按了按眉心,察觉到自己声音有点哑:“好的,打扰了。”
刚打完电话,就有人推开了他的房门,圆形的脑袋探进门来,问:“怎么样?哪家公司?咱们有希望了?”
此人名叫王安全,是林浔的朋友,兼伙伴。他穿着一身绿色格子衬衫,为人未秃先胖,典型的程序员外表,但因眼小而显得有些贼。
林浔把手机撂在一旁:“没有,剪纸也拒了。”
王安全叹了口气,瘫在床上。
正当他们相对无言时,客厅里传来一声愤怒的喊叫:“Motherfucker!”
林浔:“架构怎么了?”
王安全:“写商业计划书写暴躁了呗。”
下一刻,客厅传来踹倒椅子的声音。再下一刻,赵架构进了林浔的房门,把U盘狠狠地插进他的电脑插口上:“老子写完了!”
赵架构是个褐发碧眼的挪威男孩,有一点亚洲血统,原名路易斯,有惊人的语言极其熟练。
他们三个还没从学校毕业的时候就组了团,到现在已经三年了。在这个三人团队中,林浔写算法,敲核心代码,王安全人如其名,负责网络和数据的安全,路易斯则搞系统架构。
不过,这位名叫路易斯的小伙学习中文的时候,偶然发现了王安全的名字和他专业领域令人惊喜的的显著相关,觉得这是个天才的起名方法,于是给自己取名——赵架构。
王安全没精打采看着那份计划书,嘀咕:“上传了也没用,房租都交不起了,没人要‘洛神’,咱们还是散伙吧。”
赵架构道:“散伙?我早就想散了,Eagle想挖我一年了。”
他俩齐齐看向林浔。
王安全叹了口气,道:“……咱们耗了三年了。”
三年。
他们三个从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扑进了“洛神”里,现在终于做出了它的基本框架,却没有任何一家公司或投资商看得上眼。
三年后的今天,终于到了要散伙的时候。
林浔并没有丧气。他正想说点什么,突然间,却猛地眩晕了一下,剧烈头疼起来。
眼前一片模糊,王安全和赵架构的身影都花了,随后,有两团蓝色的东西从他们头顶上冉冉升起。
熬夜熬出幻觉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这东西每天催命一样响,带来的无一不是坏消息,林浔听到熟悉的铃声,就有些窒息。
赵架构看了一眼电脑桌上的手机:“谁啊?”
王安全起身拿起手机要递给林浔,身体却忽然僵住了,双眼发直,转向林浔:“兄...兄弟......?”
林浔心想难道是房东又来催租了。
他正在回忆信用卡额度,就见王安全把屏幕杵到他眼前。
屏幕上写着两个字。
他模糊的视线,依稀辨认出这两个字是,银河。
银河???
林浔脑海空白了一瞬,接过手机。
“您好,请问是林浔林先生吗?”仍然是一道质地甜美的女声。
林浔:“是的,您好。”
“林先生您好,我姓阮,阮芷,是‘银河’的总助。请问您最近是否有空闲呢?”
他开了免提,因此赵架构和王安全都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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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视。
王安全缓缓张大了嘴巴。
林浔心跳有点加快,对通话那边道:“随时都有。”
“好的。”对面道:“是这样的,我们对您的‘洛神’模型很感兴趣,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是否方便今天下午来银河总部一趟呢?我们希望能就一些事情与您面谈。”
林浔:“好……好的。”
那边的总助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希望与您见面愉快。”
通话挂断。
林浔缓慢放下手机。
只见赵架构站到他面前,道:“林哥,我为刚才的发言对您道歉。”
王安全紧随其后:“浔,我也为刚才的发言向您致以最真诚的歉意——你,我,他,林算法,王安全,赵架构,我们三个人永远不会散伙,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行了。”林浔打断王安全肉麻的真诚表白,控制不住嘴角上翘,熬夜的疲倦一扫而空,眼前渐渐清晰。但是幻觉还在,两个蓝色方块浮在两个伙伴的头顶,他觉得很古怪,但想想今天发生了什么,又觉得情有可原,是情绪太过激动,或许一会儿就没了。
毕竟,这是他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消息。
银河!
三千万!
男神!
王安全陶醉地倒在床上,抱住枕头,显然他也看过了那个新闻,失了智一样喃喃道:“三千万,三千万,架构,咱们的股权是怎么分的?你瞎写的?”
赵架构抱住另一只枕头,和王安全相对而躺,也失了智一样喃喃回答:“瞎写的,平均分。”
王安全越发为钱财所迷,两眼无神。
赵架构拍打床板:“十分钟前,我还在为Eagle开出的六十万年薪心动……!”
王安全抚摸枕头:“我也在为Lions开出的七十万年薪暗自窃喜。”
赵架构的中文在愤怒下显得更加熟练:“你凭什么比我多十万?”
王安全:“因为Python是世界上最好的语言。”
“那Java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把枕头一扔,就地厮打起来了。
但林浔和他们不一样。
林浔开始准备和“银河”的见面,虽然他并不知道会是和谁,可能只是一个很小的产品经理。
下午很快到了。
下车后,林浔看了看车玻璃,最后一次确认自己着装是否得体。
白衬衫,自然是没问题的。外套选了浅灰色,条纹的休闲西装,整体偏向轻松明亮。
——也算是人模人样。
赵架构摇下车窗,对他吹了一声口哨:“你是最帅的!”
林浔笑了笑,说:“我走了。”
王安全在车里怪叫一声:“三千万!”
下午日光下,银河大厦玻璃幕墙闪闪发亮。
林浔本来以为自己要自行询问该去哪里,却没想到一进入银河总部大门,就有秘书打扮的人迎上来:“请问是林浔林先生么?”
他跟着秘书走进专用电梯,看着他按下顶楼按钮,察觉到这场见面可能不是他认为的那样简单。
他用力眨了眨眼。
秘书身上也有一个蓝色的半透明方形,在头顶的上方,和在王安全、赵架构身上看到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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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电梯停下,阮芷阮总助站在门口,顶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蓝色方形朝他微笑。
林浔是真的感觉这事情蹊跷了,但时间紧迫,又容不得他去探究。
林浔眼熟阮芷,她经常跟随银河的首席执行官出现在各大媒体的采访中。
阮总助打的电话。
阮总助前来接人。
那他会去见谁?
林浔只能想到一个可能。
一定是去见男神——不然,谁能请动阮芷的大驾?
在这一秒,古怪的蓝色方块不再重要了,他心中只有男神。
他在这一个瞬间也不再为那三千万而酸,他今日也将拥有。
阮芷推开木质办公室门,略微空旷的房间里,一切井井有条。
顶层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下,照在银、白二色简单构成的办公室装潢上,墙壁流淌着雪山一样的光泽。
林浔走进去,莫名觉得温度有些许下降,而四围寂静,只有自己脚步声有规律地响着。
而在办公室的尽头,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人,低头在看一份文件。
很简单的白衬衫,坐姿舒展笔直,冷冷清清的一个身影。
科技帝国“银河”的创始人和首席执行官,他很年轻。
尽管林浔已经看过很多关于他的采访或报道,当男神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感到了冲击。
与此同时,他的眼睛也好像恢复了正常,男神身上并没有那块蓝色的东西。
他松了一口气,目光被男神的手指吸引。
正翻着文件的,修长的手指。冷白的颜色,隐隐透出淡青的血管,像雪山的轮廓,骨节很美,若他将手指置于琴键而非纸张上,那么所有人都会屏住呼吸等待即将响起的远超过天籁的乐章。
——而这双手确实曾像弹钢琴一样,为这个世界创造出无数行优美又令人惊叹的代码。十几岁的时候,林浔和王安全整日泡在Github里围观男神的代码,得出一个结论,这人的右手被冯诺伊曼亲吻过,左手被图灵牵过。大学的时候,林浔认为自己的代码技术终于可以看得过眼——但这个时候,男神已经在开发自己的程序语言Glax。
后来林浔的方向偏向算法而非编程,或许是意识到在编程方面,永远有一个传说中的人耀眼并无法追赶。
他走得更近了。
男神抬起了头。
尘世喧嚣仿佛远去,一场雪落了下来。
他留着黑色的长发,戴了一副细框的金边眼镜,随着动作,同色的镜链在空气中晃荡了一下,阳光下折射出一点璀璨的光芒。
镜片后,冷冷清清的一双眼睛,对上了林浔的目光。
这人长得好看,比寻常人要立体一些的五官似乎带有一丝混血的气息,但无迹可寻。色泽稍浅的眼瞳中似乎没有一丝一毫情绪,这使得他更加不像现实世界中会存在的人。
“初次见面,林先生。”他的的嗓音与他的外貌一样,有种远离尘世的冷淡。
“您好,”林浔斟酌措辞:“……东君。”
——这是这人众所周知的喜好,无论是在正式还是非正式的场合,人们都直呼他的名字,东君。
这名字似乎和古老的东方传说有关,总之念起来充满神秘。
东君似乎轻轻挑了挑唇,笑了一下:“请坐。”
林浔坐下,轻轻呼了一口气,他确实有点紧张。
东君的手指按在那份文件上,将它转了方向,推向林浔的方向:“今天约林先生过来,是有一件事情想和您商讨。”
林浔与他对视,虽然努力维持着表情不变,但内心已经充满雀跃。
他想象到了明天的新闻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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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河”向“洛神”团队注资三千万!
三千万。
他已经飞起来了,抱着支票飞到了万米高空。
他可以购买服务器,可以扩充数据库,可以不再租老居民楼而是换成工作室,他的“洛神”将被推出,引起新的时代潮流……三千万!
似乎注意到他的走神,东君顿了顿,才继续淡淡道:“我打算以个人的名义,出资二十万,购买‘洛神’的一部分股权。”
林浔:“?”
第2章死循环(2)
二十万和三千万,它们的差距比一百倍还要多一些。
林浔突然从万米高空坠落,空白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的呆滞。
呆滞中,只听男神的嗓音再度响起:“林先生怎么想?”
林浔道:“我能知道......您为什么这样做么?”
“为什么要购买‘洛神’的股权?”
林浔面对这巨大的落差,不得不清醒起来,面对现实:“您从哪里知道了我们?”
他们只是个濒临破产的三人公司,请不起会计,商业计划书都是架构写的。“洛神”算法曾投给过许多公司,无一例外被拒绝。当然一年前也投给过银河,如同石沉大海。
男神十指交扣,搭在桌面上,道:“非要说的话,我在Github上看到了你的部分代码。”
说罢,他看着林浔的眼睛:“我个人很感兴趣,不知道你是否能详细向我阐释一下核心算法。”
林浔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了一下:“可以的。”
他曾经尝试把算法解释给很多人听,但他们都认为它毫无意义,并且是多此一举。甚至连王安全和赵架构都没有真正弄懂里面的数学部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要听他的算法。
而且还是东君,他多年来的男神。
面对着男神,他不可避免地有些紧张:“公式有点多,我可能需要一块白板。”
“好的。”东君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要求感到不悦:“讨论区在隔壁,先用用白纸代替吧。”
说着,他在抽屉里取了纸笔,并在旁边拉开了一张座椅。
林浔寻思着男神的意思,是让自己坐去旁边。
他被受宠若惊的情绪控制,在东君身边坐下,拿起了碳素笔。
离得近了,他嗅到东君身上微微冷洌的气息,像雪山深处的冰泉。
办公桌很宽大,他拿起笔来,将白纸放在自己和东君中间,在纸面上写下一个公式,道:“主流的仿真智能系统大部分基于神经网络,或者说深度学习。但我的算法……更主要的,是在用混沌数学。”
他微微顿了一下,果然听到东君道:“你不喜欢神经网络?”
神经网络是现下人工智能技术的主流,有一段时间它改头换面,被称为“深度学习”,但后来又渐渐回归了本质。它将人脑的神经网络结构抽象成数学模型,然后在计算机上模拟实现,以此可以高度还原人脑对信息的处理过程,智能程度很高——机器的计算力增强后,更是如虎添翼。得到了男神三千万的Lions正是凭借这个领域的成果得到了青睐。
这东西很好,但是——
林浔抿了抿唇,道:“我觉得它不自由。”
东君:“嗯?”
林浔在纸上画了一个方框,解释:“首先还是它的黑箱性质,神经网络的很多地方都不能被解释。比如说图像识别,Google的算法曾经将黑人错误识别为黑猩猩,但我们不知道它为什么出现这种错误,因为很难解释它做出决策的全部过程。”
“很多研究都在尝试解决这个问题。”东君道。
“其实这也不是主要的原因。”林浔道。
他看见男神微微挑了挑眉。
“在大数据的基础上,使用模拟生物神经网络的方式,做出结果……它的思考来源、过程和结果,都来自原本的数据流。”林浔举了一个例子:“比如,在社会歧视女性的情况下,这社会所产生的数据也倾向这一点,这个人工智能根据数据做出的决定也会是歧视女性的。”
说完这句,看到东君眼中认真在听的神色,他微微放松了一些:“人工智能的本质并不是智能,仍然是统计。神经网络做出的决策,无法脱离原有数据库,所以它不自由。黑箱问题可以解决,但这个问题是不能被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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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道:“但是已经能够满足社会需求。”
“是的,但……”林浔直视东君的眼睛,认真道:“但我可以做得更好。”
根据以往的经验,说到这里的时候,对面的人就会摇头笑而不语,认为他是夸夸其谈的蠢货了。毕竟这个时代的人们热爱无所不能的神经网络,如同相信真理。
但意外地,东君没有这样。
他道:“讲你的思路。”
“谢谢您。”他略微垂了眼睫,在白纸上写下一串单词:“首先假设个体的人是趋利避害的,然后可以初步建立一个模型。”
他的算法不是很好解释,并且听起来和神经网络的作用并无太大差别。
现实世界是非线性的,用模糊数学可以对现实世界的无规律信息进行评价,分形与混沌则可以进一步处理更为复杂的问题。
至少,他认为,在一定程度上,“洛神”是清晰、独立并且自由的。
也不知讲了多久,林浔终于讲清了核心算法,整个人有点虚脱。
似乎恰到好处地,男神推了一杯冰水到他面前。
男神什么时候去倒的水?还是阮助理来过了?
林浔发现自己方才可能讲得过于聚精会神,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他喝了一口玻璃杯里的水,水里有冷冽的寒气,像东君身上的气息。
东君正在从头翻看那七张写满了的草稿纸。
林浔有点歉然:“不好意思,写得有点乱。”
而且用了很多前沿的数学,王安全和赵架构全都止步在了这里。
“没关系,”东君翻了下一页,淡淡道:“我看得懂。”
下午的阳光并不刺眼,温和地落在房间内,东君的睫毛因此被浸入了金色的微光。他的目光落在纸张上,很显然,是认真在阅读的神色。
三年来,林浔感觉洛神第一次有了希望。
至少,有一个能看懂它的人,在认真看它了。
——而且这人还是男神。
看着男神又往下翻了一页,他心跳加快了一些,像逐渐激烈的鼓点。
为使自己冷静下来,他移开了目光。
而乍一移开,就被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落地窗所对着的那面墙壁上,是一个透明的柜子,其中一个格子里放着一把通体银色的键盘,外形毋庸置疑极端简洁又优雅,而它背后的意义则更为重大。
这是一把传说中的键盘,没想到他今天能亲眼看见。
它叫Apollo,与古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同名——全球只此一把,从轴体到按键,都是德国一家久负盛名的键盘制造商为东君一个人专门定制,作为他二十六岁生日的礼物。
但是,就在东君得到这把键盘的第二年——
林浔正出神想着,忽然听东君道:“喜欢它?”
——动作过于直接,被发现了。
“也不是,”林浔斟酌了一下措辞:“我可以冒昧问一下么……您为什么,不写程序了?”
就在东君得到这把键盘的第二年八月,某一天,他不再编任何程序了。Github不再更新,不再参与任何研发的工作,自然也没有任何新的代码流出来。
一个作家不再写作,是封笔,东君这种情况应该叫“封键盘”。
网络上众说纷纭,很多人表示遗憾,也有人认为他彻底变成一个逐利的商人。
东君回答了他。
声音低,因为离得近,好像就响在林浔耳边:“因为一些个人的原因,或许未来有一天会重新开始写。”
林浔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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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神不再写代码,对脑残粉们来说不啻于沉重的打击,如果他未来还会重新开始写的话——那就太好了。
东君的语气淡淡,倒像是在和他闲谈:“最近两年也没有出现我喜欢的算法。”
林浔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们团队缺人编程。”
话已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失智。
洛神缺人编程没错,代码是他们三个人你一块我一块艰难拼出来的,一点都不优美,还很冗长——但男神是什么人?辱男神了!
他迅速闭嘴以掩饰尴尬。
东君却轻轻笑了。
他先前一直面无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笑起来,竟然像雪山融化一样,好看得很。
他道:“可以考虑。”
林浔笑:“我们恐怕开不起您的工资。”
“你们的代码确实并不容易写出。”东君似乎在思索什么。
林浔想,东君认可了他的算法,现在一定是想提高价格了,或许要将二十万改成三千万。
就听东君道:“根据你的算法看来,我想要购买是正确的。”
——好吧,还是二十万。
东君:“你似乎有些失落。”
“不,您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林浔矢口否认。
东君笑了笑:“如果你确认要答应,随时可以联系我。”
林浔:“我要告知一下同伴。”
东君:“嗯。”
接下来他们的谈话流于客套,空泛地谈了一下现下流行的几样技术,这场约见即将结束的时候,东君却说了一句话。
“我在昨天用三千万并购了Lions工作室。”
林浔看向东君,像个柠檬。
“因为它只值三千万,”男神看着他的眼睛:“尝试购买洛神的股权,是因为我相信能得到不可预估的收益。”
他的语气和神情一样冷静平淡,因而显得不容置疑,又很可信。
林浔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后,心跳停了一拍,心中狂喜——还有什么比得到男神的肯定更能让人高兴的呢?
此时此刻,连那二十万——三千万的一百五十分之一,都变得眉清目秀,金光闪闪起来。
——虽然他潜意识里觉得男神这是在哄他。
要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东君送他到了门口,拉开办公室的门:“和你谈话很愉快,林先生。”
林浔:“我也是。”
走出门,他看见阮芷站在门外。
——顶着那个诡异,不现实的蓝色方形。
林浔:“!”
东君全程正常,头顶没有这个蓝色东西,他以为自己的幻觉已经好了。
他回头看东君。
东君头顶什么都没有,甚至因他的回头,微微笑了一下。
东君是个美人,很冷的那种,眼中含了些微笑意后,整个人更加好看。
但美色并不能阻止林浔浑身发毛,他惊疑不定地望回阮芷的头顶,然后和东君告别,被领着进入电梯,下楼。
电梯门开,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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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大厅来来往往的人,头顶全部顶着那个半透明蓝色东西,他一度觉得自己进入了另一个次元。
阮芷顶着那个鬼方块,送他到了银河大厦外。
这里地段繁华,路上行人川流不息,而每个人头上都有一块蓝色东西在诡异地幽幽悬浮着,几乎要汇聚成一个蓝色的河流。
一辆车朝这边驶来,是洛神公司唯一的固定资产——一辆二手捷达。
上了车,王安全头上也漂着一块那东西。
王安全摇晃他的肩膀:“兄弟?怎么样?”
林浔:“我见到了东君。”
“啊哈!”副驾驶位的赵架构欢呼一声:“三千万!”
然后道:“回家!我们去庆祝!”
自动驾驶系统自发启动,二手捷达掉头回去。
“不,不是三千万,”林浔道:“他打算用二十万,买我们百分之五的股权。”
过了一会儿,王安全愣愣掰着手指头道:“一二三四五……少零了?”
他狠狠一拍林浔的肩膀:“这不对啊!”
林浔:“是有点,我现在很嫉妒Lions。”
“假如,我是说假如,你是东君,你是银河的老大。你很有钱,不管什么排行榜都在前三,而且你的投资还很多,任何一个行业都有。你的时间是不是很宝贵?”王安全问。
林浔:“宝贵。”
“然后,你花了宝贵的一个下午,和一个没名没姓的程序员谈了一桩二十万的生意,最后还没彻底谈成,还说让他考虑?”王安全盯着他:“就二十万!对东君来说,这算钱么?哪怕是三千万,对他来说,那也不算钱啊。”
“首先我不是没名没姓的程序员,我的水平并不低。”林浔面无表情:“其次你完全把东君看成了一个商人,事实上他不是。他和我们一样,也写代码,还懂数学。他只是看到了感兴趣的代码,然后想和我交流一下其中的算法。”
“不是,你被他蛊惑了,你们脑残粉都是这样——”
林浔没有理他,道:“别说话。”
他扒着王安全的肩膀,在狭窄的空间里近距离观看那个蓝色东西。
起初是模糊的,后来随着他的注视,渐渐变清楚了很多。半透明,蓝色的,手指可以直接穿过去,像个二维投影,这界面竟有一丝丝熟悉。
不对,不全是蓝色,上面有一个灰色的菜单栏,还写着单词。
File,Edit……Debug!
林浔愣住了。
“我……”他差一点脱口而出不文明用语。
天知道,这是程序编译界面啊!
C语言的!还是最简陋的TurboC!
这是什么魔幻场景?
为什么每个人的头顶上都有一个C语言输入界面?
林浔刹那间精神恍惚。
王安全也精神恍惚:“所以你就打算答应二十万?二十?”
他扑上去,看上去要质问林浔。
“别闹。”林浔整个人都很不好,道:“改变路线。”
自动驾驶程序“滴”了一声,缓缓停下。
王安全:“去哪?”
林浔:“最近的医院。”
王安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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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捷达开向与原来路线相反的方向,与此同时,林浔喊了自己随身的个人智能程序的名字:“洛,连接医院系统。”
王安全顿时紧张起来:“你怎么了?不舒服?严重么?”
林浔用力按了按眉心,自言自语:“我应该挂眼科还是精神科?”
第3章死循环(3)
林浔向王安全和赵架构说了这个情况。
赵架构一头雾水:“我们的头顶上,出现了TurboC的界面?这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了?”
王安全更是一头雾水:“问题不是它是老古董,是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幻觉?”
说完,他抬头望自己头顶:“什么都没有啊。”
林浔凝视着那个界面:“确实是TurboC,很高清。”
他道:“洛,我应该挂哪个科?”
洛神道:“已为您挂号精神科。”
王安全笑出了声:“精神科一日游啊,林算法。”
赵架构声音板正,像是科教频道的播音员:“浔神,一个连生病都与众不同的人。”
捷达朝最近的医院驶去。
诊室里端坐一名白大褂中年医生,和蔼问:“怎么啦?”
林浔:“我出现了幻觉。”
他话说到一半,就见医生皱起了眉,打量他:“多大了?二十?”
林浔:“二十四。”
“还是很年轻的嘛,你长得也年轻,”医生一边敲打键盘记录信息,一边道:“做什么的?还在读书?”
“没读书了,程序员。”
“程序员啊……”医生的态度审慎了起来:“程序员挺容易出问题,幻觉有具体内容吗?”
林浔看着医生头顶那个空白的程序界面:“我看见每个人头顶上出现一个……类似投影的,程序输入界面。”
医生键入信息的动作顿了顿,神情很严肃:“清晰吗?”
“清晰。”
“有幻听吗?”
“没有。”
“有其它幻觉吗?”
“没有过。”
“有没有精神病史?”
“没有。”
“多久了?”
“今天上午开始。”
“你思路挺清晰的,”医生说着,目光转向陪诊的王安全:“他平时有怪异举止吗?”
王安全:“没有,就是整天对电脑编程。”
“精神状态怎么样?”
“挺精神的。”
“性格怎么样,容易走极端吗?”
林浔心想我是那种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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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王安全道:“有点。”
林浔:“?”
医生也:“嗯?”了一声。
王安全挠了挠头:“他有点……那种,比较争强好胜。比如说一个程序写不出来,就一直写,写到写出来为止。要是有人比他先写出来,那他就生气。”
医生道:“这个也可以理解。”
他转向林浔,又问:“突发幻觉的时候有没有受过什么刺激?”
林浔:“今天见了我……偶像,心情可能有些激动。”
“啧。”医生传给他一份量表:“先做个评估吧。”
林浔就填了二百多道评估题。
医生拿到结果,扫了一下:“性格还是很积极向上的嘛。不过确实偏执了一点,还挺像个小柠檬。”
林浔:“……”
他不就是今天酸了一下Lions么?
“精神上没什么问题。”医生道:“不是心理原因,建议去神经内科看看,做个核磁。”
林浔就被扔去了神经科的诊室。
接着,他仿佛一个皮球,又被神经科抛给了眼科。
最后的结论是,无论哪里都没有问题,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一顿折腾下来,天已经黑了。
王安全和赵架构一回去就倒在沙发上笑,说你林算法也有编程走火入魔的一天。
林浔不想搭理他们,冰箱里拿了杯冰水,灌了几口。
王安全过去抢他的杯子:“走火入魔了还喝!”
然后丢给他泡着枸杞的保温杯。
林浔被这两个人监视着喝完了枸杞泡水,然后对他们道:“我真的不喜欢热的和甜的。”
王安全:“滚,你今天弄没了三千万,没权限说话。”
林浔:“……”
他被驱赶去睡觉。
医生说了没有实质性的问题,他也就不太担心了,心想可能真的走火入魔,睡一觉就好了。
“洛神”的总体框架算是已经搭好,他琢磨了一会儿优化算法,涂了几张草稿纸,也就打算睡了。
睡前想起今天在银河的经历,心下还是有点激动。
于是,他打开手机,点开微博,然后在特别关注里点进东君的主页。
东君的id很简单,就叫:银河东君。
头像是白底灰字,极端冷淡,两串没有规律的数字,像某种密码。
东君似乎不用社交网络。这个账号只在十年之前,银河还未创建的时候发过一条微博——那时候,东君也只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微博的内容是:
“Lo问我为什么看星星。
我觉得银河和代码是同一种东西,这也是一种回答。”
微博下的评论有十几万条,翻不到底,一部分是观光团:“拜见东神,Glax是世界上最好的语言。”
一部分是嚎叫:“啊啊啊啊啊啊啊东君!”
还有一部分比较变态:“十几岁的东君嘻嘻嘻嘻嘻。”
剩下一小部分是柠檬精:“Lo是谁?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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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类柠檬发言可以理解,毕竟男神只有一条微博,而就在这意义重大的、唯一一条微博上,还提到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所以,有人猜这是东君的至交好友,也有人猜这是他的初恋情人,总之众说纷纭。
林浔没有意愿探究男神的个人生活,他只是喜欢在看懂男神的一段代码后,前来吹捧男神。
这次要吹什么?该吹的都吹了。
忽然间,他脑中灵光一现,发布评论:“男神真好看!”
评论被淹没在其它人评论的海洋里,但林浔满意了。
他关上手机,闭上眼睛。
下一刻,他猛地睁开眼睛!
他仿佛受了什么惊吓,喘了几口气,再次缓缓闭上眼睛。
意识仿佛沉入另一个世界,闭上眼睛后,浮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块巨大的蓝色屏幕——C语言的输入界面。
他坐在一把转椅上,试着伸手去触摸那块蓝色屏幕。
就在手指触到那块光幕的时候,四面八方忽然传来机械音。
“系统加载。”
“卡牌加载。”
“TurboC平台激活。”
“树状图激活。”
“任务激活。”
“新手指引任务开启。”
“任务目标:引气入体。”
“任务奖励:门派领地扩大,灵力增加10。”
“任务进度:0。”
林浔:“?”
他满头问号。
就在此时,他感到右手边亮了亮,往那边看去,见一个金色的悬浮卷轴,写着刚才机械音念过一遍的任务目标、奖励、和进度。
引气入体?门派领地?这些名词他倒是可以理解,但怎么又和C语言联系起来了?
他审慎地观察完卷轴,开始环视四周。
这是一个黑色的空间,但空气中漂浮着银色的星星点点,它们从地面上升起来,向上漂浮,照亮了这里。他仔细观察光点,发现它们有的是阿拉伯数字1,有的是0。
前方是C语言界面,右边是任务,左边什么都没有,背后——有一棵树。
他走到树前——这是一个平面的树的图像,树根是亮银色,再往上,光芒逐渐暗淡,在树根与树干的过渡处,有一个字母“C”,再往上,整个树只有暗淡的轮廓。
一个平平常常的字母C说明不了什么,但一旦和那个C语言界面联系起来,就很有深意了。
C语言,是一种语言,一种特殊的程序语言。
程序语言分为高级语言和低级语言两种,低级语言是计算机的语言——比如全部由二进制序列组成的机器语言,由助记符组成的汇编语言,它们直接作用于机器。
而高级语言是人的语言,人们用高级语言书写代码,代码被这门语言的编译器转化成机器语言,再作用在机器上。
但是,C语言,又有所不同。
它本身是一种高级语言,有自己的语法。但是,与此同时,它又对机器有一定的操作能力,比如控制内存。因此,它有时也被戏称为介于低级语言与高级语言之间的“中级语言”。
“树根是机器语言,或者代表机器,树干与树枝部分可能代表用户,所以C语言介于树根与树干之间。”林浔心道:“现在这个空间有C语言编译界面,而这棵树也点亮到了‘C’的这部分——假如我继续往上点亮,可能会获得C#,C,Python之类很多语言的操控能力,或许还会有Glax。”
但是,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他不由自主又看了看那个画风明显不符的任务卷轴,继而看向程序输入界面。
既然有编译器,那他就……编程吧。这对于一个程序员来说,就像喝凉水一样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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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语言么,他还是会的。
但是,怎么输入?
林浔抬起双手,虚虚搭在半空。
银光流转,下一刻,他手下竟然真的出现了一把雪白色的键盘!
有了键盘,林浔立刻安心了许多,程序员有键盘,这种感觉就像学数学的人有一仓库草稿纸一样,让人很舒服,很有安全感。
他流畅敲出代码。
这串代码是所有著名的程序语言教材共同采用的第一个演示程序。后来的程序员们也养成了这个习惯,当他们面对陌生的编程环境,要进行调试时,下意识就会输入这个程序。
首先发布预处理指令,以免编译器不认得后面的的语句:#include<stdio.h>
然后调用主函数intmain
随后是一个大括号{,括号下写入函数体。
这个程序的目的是输出一句话,于是使用语句:printf(quot;HelloWorld\nquot;);
最后写入:return0;表示主函数正常结束,用大括号}括起来。
一个程序就写完了。
运行,屏幕切换,纯黑色的运行界面出现,上面出现两个单词。
HelloWorld.
——计算机对人类说出的第一句话。
右手边光华一闪。
林浔转头看去,看见任务进度瞬间达到百分之百。
机械音再次响起:“新手指引任务完成,进入炼气期,门派领地扩展中,灵力10。”
这就完成了?
林浔还在想,就听机械音再次响起。
“主线任务激活。”
“任务目标:打通气脉,完成筑基。”
“任务奖励:门派资金50,灵力30。”
“任务进度:0。”
对着编译界面,林浔在脑子里过了一遍C语言的基础操作,跃跃欲试。
——要是这么玩,那他可就不困了。
别说是筑基了,就算是渡劫,又有什么难度?
他倒要看看,所谓的门派领地,门派资金,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4章死循环(4)
林浔会用的语言不少,但水平都不是很顶尖,后来男神开发Glax,成为了他心爱的语言,其它语言的使用强度全部降低。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已经对C一无所知,相反,敲多了代码以后,无论入门什么语言,都不是难事。
如果“HelloWorld”就能说是达到了炼气期,那么,显然其它操作也能推进任务进程。
他开始尝试简单操作。
赋值,进度百分之五。
简单判断,比较三个数字的大小。
进度到了百分十。
简单循环,连加和阶乘。
进度到了百分之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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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组,二十。
函数,直接跳到四十。
指针,六十。
最后,进度条停在百分之八十,不动了。
难道基础操作已经不满足它的要求?
林浔深呼吸一下,迅速编了一个简单的扫雷游戏。
编完,进度没有涨。
他于是打住了想要编个爬虫的心思——看来要从炼气到筑基,需要的还是基础型操作。
林浔开始思考。
如果他遇到一个不能解决的问题,那在这个问题解决前,他是不愿意睡觉的。
他把C语言的那些基础指令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出来,又尝试了一些,进度终于走到了百分之八十五。
林浔蹙眉,继续思考。
就在这时,机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精神力即将耗尽,系统关闭,再见。”
眼前一黑,林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床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梦。
他再闭上眼睛时,那个空间已经不见了。
困意涌上来,提醒他,自己是一个昨夜通了宵的人。
他意识都有点模糊了。
这算不算是“精神力耗尽”?
林浔还在努力想着,下一刻就陷入昏睡当中。
早上八点,闹钟响。
林浔爬起来,洗漱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客厅。
王安全在沙发上打游戏,问:“你找什么?”
林浔拿书在他对面坐下:“找到了。”
“行啊,浔神,”王安全瞅了一眼封面:“返璞归真了?”
林浔拿的是一本蓝皮名《CPrimerPlus》。
——C语言经典教材,至今已经修订到第十版。
他正浏览着目录,忽然听见拉动行李箱的声音。
对面的房间门开了,一个面色憔悴的青年戴一顶黑色帽子,帽檐压得很低。这人走出来,将行李箱拉到了门口。
“我要搬走了。”那人道。
林浔不知道这人的真名叫什么,只知道房东喊他小陈。
小陈是他们的室友,家。
当初林浔和王安全、赵架构毕业后,就开始搞“洛神”——既然要自己搞公司,那就得租房子。这座城市寸土寸金,最终确定在现在这栋老式居民楼的第三层。
四室两厅——是合租,林浔自己一间卧室,安全和架构各自一间,剩下一间住小陈。
他们三个是程序员,而人家小陈搞高雅艺术,想想就合不来。小陈又不说话,于是同居一年半,也就混了个眼熟。如今小陈要走,也没什么话可说。
但是,如果不说话,气氛又很尴尬。
就听王安全问:“怎么要搬了?”
小陈:“换个环境。”
说罢,林浔见他似乎往客厅左侧竖着的几块白板上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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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块白板是林浔三人的共同财产,用来即兴演示算法和画程序框图,每天都写满奇形怪状的公式。
林浔:“……一路顺风。”
小陈“嗯”了一声,拉着箱子就走了。
王安全拿胳膊肘碰碰林浔:“他是不是觉得咱们这个环境不适合他创作?”
林浔瞧着白板上的公式和代码:“可能还会扼杀他的灵感。”
王安全也看白板,做沉思状:“那确实,他得跟别的作家住一块。然后他们也有白板,白板上写啥?”
林浔:“写诗吧,一行白鹭上青天。”
就听王安全道:“你能不能有点文化?起码得是‘春花秋月何时了’。”
赵架构边搅牛奶边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着他们,湛蓝色的眼睛里充满迷惑:“为什么你们的中文水平还没有我高?”
他不等王安全辩解,就看向林浔:“你好点了吗?”
林浔:“算是好了。”
他眯了眯眼睛,打量着赵架构身上。
昨天进入了那个奇异的空间后,程序界面就从每一个人的身上消失了,他的世界恢复正常。但是,当他集中注意力凝视一个人的时候,界面就又从这人身上浮现出来。
——这就是那个什么“引气入体”的效果吗?
赵架构坐到王安全,推了推他:“安全,你又胖了,不用Java的后果。”
王安全:“我秃了吗?”
赵架构打量了他一会:“没有。”
王安全惬意靠在沙发背上:“那就行,人生苦短,我用Python。”
人齐了,那就说些正事。
王安全和赵架构拌完嘴,看向林浔:“所以说,你想答应东君的那二十万,给他百分之五股权。”
林浔:“他说,他相信我们能带来不可预估的收益,你应该知道,如果这句话是东君在说……”
王安全:“脑残粉的悲哀!”
林浔笑了一下,然后抱臂正色道:“现实就是我们确实需要钱。拿到二十万之后,我们马上可以另外雇一个程序员敲代码,把框架完善起来。一个月后是科技博览会,只要我们能把洛神彻底做出来,在博览会上展示好,就有可能拿到另外的融资,然后走上正轨。”
“你说的也很对……”王安全面色很苦闷:“但是,你看,咱们努力了三年的成果,最后东君就开价二十万?以你的作风,你不觉得很不甘心吗?”
“我们的工作,确实远远不止二十万,”林浔说:“等我们有了成果,东君就会发现那二十万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收益,他会知道当初自己做了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王安全看向赵架构:“你来,我没办法和脑残粉交流。”
赵架构:“我也喜欢东君。安全,你想,别家的股东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人,顶多有一个‘银河集团’的名字。而我们的股东是东君,东君个人,东神!这很有面子,何况我们又确实很缺钱。”
王安全举手投降。
少数服从多数,决议通过。林浔拿起手机,东君给他留下了一个号码,说随时可以联系。
正要拨打,敲门声传来。
他们三个对视了一下,除了房东,很少有人造访他们。
王安全:“他来收租了!”
赵架构理了理衣服,走到门口,笑容阳光灿烂,以努力清晰的中文传达诚意:“霍爷爷……”
声音顿住。
来者并不是房东霍老头,是个西装革履,皮鞋油光锃亮的男人,看他一丝不苟的打扮,仿佛是要出席高端会议。
“您好。”男人看到客厅的情形,神情似乎有些犹豫,但依然维持彬彬有礼:“请问这里是……洛神公司吗?”
赵架构:“是。”
林浔:“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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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装男人脸上挂着有礼微笑,身上喷了沙龙香水,和这个充满公式、框图的客厅格格不入,像个上门推销的。
他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Eagle亚太地区的策划经理人。”
说罢,笑意深了很多,目光从三人身上依次扫过,似乎在等待他们的反应。
——他显然是为Eagle的身份感到骄傲的。
Eagle,雄鹰。在世界市场上,Eagle与银河双足鼎立,都是无人可以撼动的巨无霸。这两家掌控着最尖端的技术和最雄厚的资本,表面上一派和平,实际上明争暗斗,不知较量过多少轮。
然而,迎接他的是短暂的沉默。
沉默后,只有林浔道:“李经理,您好。”
李经理道:“很抱歉贸然造访,我提前拨打了‘洛神’的联系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听。”
林浔想了想:“抱歉,我那时候应该睡着了。”
“没有关系。”李经理微笑。
林浔请李经理坐下。
李经理彬彬有礼地介绍了他的来意。
中心思想是,Eagle打算出一千万收购洛神,从此以后,洛神的技术仍然由他们三个开发,经营和宣传则全由Eagle代理。
一千万。
林浔眯了眯眼睛。
“一个月后的亚太地区科技博览会,我已经看到了咱们‘洛神’的报名信息。到那时候,Eagle也会倾其所能,给洛神提供全方面的帮助和支持。林先生怎样想?”李经理以这句话作为结束。
他说完,微笑等待答复。
林浔和王安全对视了一眼,王安全眼神闪躲。
然后,林浔又和赵架构对视了一眼,赵架构面无表情。
最后,林浔转向李经理,略微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抱歉,我们有自己的发展方向和发展目标,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李经理神情凝滞了一瞬:“林先生确认吗?”
林浔点了点头:“确认,抱歉。麻烦您跑了这一趟。”
确认几番后,李经理也就没有再纠缠,同他们告别——只不过,笑容比之来的时候就要虚假许多了,脸色也不大好看。
关门之后,林浔看向沙发上那两个:“你们为什么不想答应?”
“我是挪威人,但我有八分之一犹太血统。”赵架构道:“其实他们想雇我很久了,但我绝不会去给德国佬打工。”
林浔看向王安全。
王安全老神在在地捧着他的枸杞:“你也不是不知道知道,大三的时候我黑过他们的数据库,我怕他们认出来。”
林浔:“行吧。”
王安全问:“那你呢?你怎么也不同意。”
“首先,Eagle和银河是死对头,我不能对不起东君。”林浔回到原来的位置,重新打开他的《CPrimerPlus》,道:“其次,我是个柠檬。在Lions卖了三千万的情况下,洛神不能卖一千万。”
王安全耸耸肩:“反正我觉得,老鹰并不是看上了咱们的技术。他家肯定是知道了东君约你谈话的消息,过来挖人。花一千万买咱们三个人,Eagle不愿意,他们可能根本不知道咱们在搞什么。但是花一千万给东君添麻烦,他们就很愿意了。”
“你说得对。”林浔觉得这话有理,便继续道:“那我们就这样定了,答应东君入股,然后全力准备科技博览会的预选。那时候Eagle的几个团队,还有Lions,都会参加,我们要……”
赵架构:“把他们杀掉!”
林浔打了个响指:“尤其是Lions。”
王安全靠在沙发背上,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皮,说:“你还真柠檬上了——我现在同意了,你给东君回话吧。”
林浔再次准备给东君拨打电话。
此时,门铃声又响了起来。
赵架构脸上挂上虚假笑容,拉开门:“李经理,您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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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不是李经理。
赵架构的笑容瞬间变得真诚而谄媚:“霍爷爷好!”
“小赵啊。”他们的房东霍老头背着手踱步进入客厅,沉着的目光扫视过客厅里的他们:“都在啊。小陈搬走了,我过来看看房子。”
霍老头身量矮小,头发已经雪白,脊背略微佝偻,但因为他在这座城市拥有五十套房,底牌强硬,所以周身气势格外沉稳。他仿佛一只巡视领地的雄狮,又仿佛一个封建家庭的大家长,严肃的目光扫过房间的陈设,又看了看那几块涂满公式的白板:“天天还是鬼画符!”
——老头今年八十有九,并不能理解他们三个具体是做什么的。最初看到他们三个人一人抱两台笔记本入住,最后还又安了台式,整日在键盘上敲来打去,差点以为他们卖电脑。
随后,老头压迫力十足的目光望着他们:“你仨的房租也到时候了吧?”
林浔道:“今天就给您转账。”
霍老头满意点头,看向小陈那间房:“空了一间啊……”
随后摆摆手:“我也不租出去了,怪麻烦,给你仨玩吧,堆点电脑零件。”
——好吧,现在也以为他们是卖电脑的。
不过,一向斤斤计较的霍老头今天竟突然大发善心,免费赠送给他们一间房,也是一件怪事。
林浔正想着房东爷爷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下一刻,熟悉的机械音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来:“门派领地扩展完成,当前领地等级:1,最高等级:9。”
林浔:“!!!”
老霍送了他们一间房,然后门派领地扩展。
房=门派领地。
所以,门派=洛神公司?
那门派资金的意思,就是公司的财产?
他望着桌上那本C语言教材,一时陷入了思索。
而霍老头接受着异国英俊小伙赵架构的谄媚道谢,脸上现出慈祥和蔼的神色,被架构搀扶着转身,转向小陈的房间,准备进去查看情况。
就在即将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他动作忽然猛地顿住了。
林浔余光注意到了这一点,往那个方向看去。
——八十九岁的老人,要时刻注意他的身体状况。
——就见霍老头正死死盯着自己。
他心下疑惑,于是回望过去。
此时,他昨天得到的那项特异功能发挥作用,随着注意力投入,霍老头身上缓缓浮现了程序界面。
与一片空白的王安全,赵架构,以及其它许许多多人的空白界面不同,霍老头的界面上,竟然有密密麻麻的程序!
林浔定睛细看,发现这赫然是一个C语言爬虫!
爬虫是一种常见的程序,作用是在特定网站,或整个互联网上自动抓取编程者想要得到的信息或数据。
林浔感到些许讶异。
而与此同时,霍老头的目光也与他对上。
只见霍老头颤颤巍巍向他这边走了一步,口中道:“根骨绝佳,体内有气——奇才,奇才啊!”
第5章死循环(5)
“您这话就说对了。”只听王安全对霍老头道。
林浔:“?”
王安全话音刚落,赵架构那边就又开腔:“我们林浔在算法上的天赋是很高的,当然根骨绝佳。”
他中文水平确实很高,还能理解“根骨绝佳”是什么意思。
赵架构说完,王安全继续开口:“他体内确实也有气,最近在生Lions的气。”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简直像是在说相声。然而林浔知道,霍老头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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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必定和霍老头体内的爬虫程序有关,霍老头体内有程序在运行,那他必然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头。
只见霍老头胡子都要翘起来,目光严厉,瞪了瞪王安全和赵架构:“无知小儿!胡言乱语!”
接着,他对林浔招了招手,放缓了语气:“小林啊,你过来。”
林浔走到老头面前。
只见霍老头背着手,又把他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捋着胡子道:“果真是百年难遇的天才……”
随后,老头话锋一转:“小林,你师承哪门哪派?”
这一下,王安全和赵架构脸上的神色全都变成了大大的疑惑。
林浔:“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霍老头眼睛陡然瞪大:“这不可能!”
林浔:“我真的不知道。”
霍老头皱着眉:“那……你难道不曾修炼过?”
林浔蹙了蹙眉,意识到,老头的话题可能真的和自己昨晚的经历有关。
那他或许可以从霍爷爷身上获取一些信息。
于是,他试探问:“我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只听霍老头道:“我方才释放神识,探查了你的体内。”
林浔心想,他可能是用爬虫程序爬取了我身上的信息。
霍老头继续:“你的根骨经络,是我辈中难得一见的奇才,而且体内隐隐有盘桓之气,俨然已引气入体——你果真对此一无所知么?”
这半文半白的措辞让林浔很不适应,不过他还是明白了老头的意思,回答:“我果真对此一无所知。”
“不经修炼,竟然已经是炼气期,果真是奇才!”霍老头大赞:“老夫的徒弟个个都已成了气候,自立门户。老夫膝下空旷已久,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林浔:“拜您......为师?”
只见霍老头点头道:“我霍青山,乃是无极宗第一十九代宗主,人称青山真君,乃是元婴境界。小林啊,相逢是有缘,你跟了我,修为必定一日千里,岂不快哉?”
林浔:“您等一下。”
他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抱过来,搜索引擎上输入TurboC,得到那个蓝色的界面截图,指给霍老头看:“您认识这个吗?”
霍老头眯着眼睛凑近:“这是啥?老朽不认识,你们年轻人,总是摆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耽误修炼!”
——霍老头不认得程序界面。
林浔合上电脑,深呼吸一口气:“那,霍爷爷,您说我体内有气,是在哪里见到的?”
他心说我体内哪有气,只有个HelloWorld。
只听霍老头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气当然是在你的丹田里。”
林浔看向那边的王安全与赵架构两人,只见他们两个望着这边,眼神迷惑,俨然是唯物主义世界观受到质疑的景象。
林浔:“那我怎样开始修炼呢?”
“这个简单,你如今已然引气入体,只要拜入老朽门下,老朽即刻传予你筑基之法。一旦筑基,便是真正跨入修仙大门,脱离凡胎□□。”
林浔意识到自己接触到了一些与唯物主义世界观相悖的东西。
如果昨晚那个蓝色空间没有存在过,他不会相信这种东西,并会认为霍老头的精神出现了问题。
但是,此时此刻,他脑中却浮现出那个停在百分之八十五,怎么都不前进的进度条。
林浔:“师父好。”
霍老头慈祥大笑:“好孩子!好孩子!”
他用手在衣兜里一掏,不知怎的,手中就多出了一本蓝皮书,装帧极端简陋,像邪i教宣传小册子:“你且拿去潜心修炼!练成筑基之日,就是正式成为我无极宗内门弟子之时。依为师的眼光,不出三年,你必定能够做到。若有疑惑之处,只管打电话于为师,为师为你解惑!”
林浔接过那本小蓝书,只见略微泛黄的书皮上,写着四个大字《千日筑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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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过于魔幻,不但唯物主义世界观受到威胁,还凭空拥有了一个师父,林浔缓了缓,才终于说出:“多谢师父。”
霍老头朗声大笑:“吾去也!今日竟收一徒!”
说着,查房忘记查了,也不要赵架构搀扶,挺直腰板,龙行虎步,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门去,下了楼梯。
林浔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拉开窗户,对正从楼道里走出来的霍老头道:“那师父,我们的租金呢?”
霍老头:“爱徒,你已入我无极宗,这破房送你又何妨?”
林浔真心实意:“谢谢师父!”
目送霍老头走远,林浔关上窗户,看向两个室友。
他们面面相觑。
令人尴尬的静默中,王安全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喂,是霍哥吗,我是小王,朝阳小区C幢的王安全。”
“这个,是这样的,您父亲刚才来我们这里收租……是的,是这样的,这个……霍爷爷,他的精神上,是不是……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没有?啊,那个……霍哥啊,您什么时候有空,还是带他去医院——”
下一刻,王安全收声了。
他朝林浔扬了扬手机:“他给我挂了。”
赵架构挠头:“爷爷是不是修仙小说看多了?”
王安全:“他这个年纪还会看修仙小说?”
赵架构:“你看他说的那些话……”
林浔咳了一声。
那两人齐齐看向他,和他手中的《千日筑基》。
“是这样的,”林浔把《千日筑基》摞在《CPrimerPlus》上,在沙发上坐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思索了很久才开口:“霍爷爷可能精神出现了问题,也可能没有。”
王安全:“你这话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林浔没搭理他,继续道:“我最近……也碰到了一下不太现实的事情。”
赵架构:“什么事情?”
林浔:“很难说,我还没有彻底搞清楚。等我明白了,就告诉你们。”
王安全挠头:“和老头说的那些话有关系?”
林浔:“有点关系。”
他把那两本书收起来:“这件事我会去弄清楚。现在,我们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
王安全双眼放空:“好,我忘记了。”
赵架构附和:“我也忘记了。”
“好。”林浔拿起手机:“现在我给东君打电话,确认合同。”
现在是上午九点,按照常理,东君这时候应该已经在银河了,并且不会很忙。
林浔在通讯录里调出备注“男神”的号码。
——不是银河的号码,不是阮助理的号码,而是男神的私人联系方式。
他看着那两个字,手指尖就停在屏幕上方,却迟迟没能按下去。
良久,林浔最终还是没能按下,移开手指,把手机撂在一旁,靠着沙发开始自暴自弃。
王安全嘲笑:“看把你怂的。”
赵架构质问:“你这样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林浔:“我没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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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电光火石间,王安全忽然以与他体型并不相符的敏捷从桌上抓走了手机!
林浔:“你!”
他过去和王安全抢,但为时已晚,王安全将手机高高举起,拇指堪堪压在通话键上方,只差按下去了。
“算法啊,你是个成年人了。”王安全语重心长:“下次该学会自己打电话了。”
下一刻,他按下通话键,把手机放回林浔手里。
林浔深吸一口气:“……你等着。”
听筒里,等待声响四秒。
东君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您好。”
“您好,东君,我是……”林浔有点紧张,声音卡顿了一下。
“是林先生吗?”
“是的,是我,林浔。”
“早上好。”或许是经过了信号处理,听筒里东君的声音比现实中显得温和了一些:“林先生想好了吗?”
“我们商量过了,决定接受您的帮助。”林浔放松了一些。
“很高兴能和你合作。”东君淡淡道:“林先生什么时候有空?我们签合同。”
“我随时都可以过去,您方便就好。”
“今天下午安排满了,要等到晚上,林先生介意么?”
“不介意的。”
“我稍后把地点和时间发给你。”
“好的。”
“林先生有什么别的要求,或者资金方面的意见,都可以提出来。”
林浔本想回答“我没有意见”,但看到王安全和赵架构拼命朝他使眼色,最终改口:“我会考虑的。”
“那就不打扰林先生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林浔回答。
挂断电话后,林浔注意到,王安全和赵架构的目光全都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
只听王安全放轻声音,道:“我随时都可以过去。”
然后赵架构道:“您方便就好。”
“不介意的。”
“好的。”
“我会考虑的。”
“合作愉快。”
林浔面无表情:“你们有意见么?”
王安全:“我幻想有一天浔神也能这样和我讲话。”
林浔:“假如你开发出Glax那个级别的语言,我可以一辈子和你这样讲话。”
王安全:“嘶。”
结束这个话题后,他们开始一天的工作。
王安全和赵架构各自打开电脑。
林浔则看了看那两本书,拿起霍老头留给他的《千日筑基》,翻开。
乍一翻开,扑面而来的文言文就使他双目无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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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认这是简体,横排。
然而,即使如此——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从第一行开始读,读了几行后,开始两眼发直。
他抬起头来,看向王安全,但下一秒就打消了向这人求助的念头——王安全的文化水平和自己相仿,并在高强度敲代码的这几年有长足的退步。
最终,他道:“……架构,你过来。”
第6章死循环(6)
得知林浔的意思后,架构笑出了声,然后道:“你应该感到愧疚。”
林浔:“愧疚不能让我看懂,你很了解我,所以你能看懂吗?”
赵架构坐到林浔旁边,接过书,翻了几页,片刻后,改变姿势,正襟危坐。
只听他道:“算法,你即使能编出洛神,你即使被称为‘浔神’——但是那又怎么样?你,没有可能看懂,而我有可能。你们中文里有一句话叫‘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说得就是……”
说到这里,他迅速改口:“不对,不能这样说,这样是在骂我自己,我不是寸。”
林浔:“现在我开始怀疑你的中文水平。”
赵架构看着他的眼睛:“你的激将法很成功。”
他合上书,对林浔道:“给我四个小时。”
说罢,把书带走,打开了自己的电脑。
王安全伸手拿过去《千日筑基》,翻了几页,怀疑地打量着赵架构:“你能行?”
“学会一门语言就像破译一门密码,安全,这是你的领域。”赵架构道。
王安全:“对不起,我不会。”
赵架构耸了耸肩,开始操作电脑。
林浔和王安全一左一右凑过去,观察他的举动。
——赵架构拥有非常惊人的语言天赋,他对语言的结构别有一种敏锐的感知,这一点从他熟练的中文就可以看出来。
只见赵架构打开搜索引擎,寻找经典古文,从中筛选出文言气息很重的几篇,另外又瞅了瞅《千日筑基》的书皮,调出一本《道德经》来。
他开始将这几篇古文对照白话文逐一浏览。
看了五分钟,林浔和王安全就败了,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赵架构哼着歌看了他们一眼:“我首先要熟悉它们的语法结构。”
王安全:“将来我们倒闭了,你还可以去当一个语言学家。”
赵架构:“那恐怕不行,我完全没有艺术细胞,我是用破译密码的方式在看它们。”
两个小时过去,赵架构关掉了浏览器,重新拿起蓝皮书,开始翻看。
他翻阅的速度不慢,已经像是在阅读母语。
翻过大概五页的时候,他看向林浔。
“我亲爱的算法,”他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它感兴趣,但是它说的都是一些鬼话。”
“虽然我也觉得这是鬼话,”林浔回答他:“但里面的内容很可能对我有帮助——我给你加工资。”
赵架构:“好,那我尽量把这本书总结成你能听懂的话。”
又是一个小时过去,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而赵架构合上了蓝皮书:“我好了。”
接着,他讹诈了林浔一份丰盛的外卖,开始给林浔解释。
“这是一本修仙教材。目的是指导一个人达到一个叫做‘筑基’的境界,简直是无稽之谈,你知道它说什么吗?”赵架构拍打着书皮:“说人可以把外界的空气吸进身体内——原文叫‘气’,或许是别的什么东西。”
“体内有了气之后,它会进入你的肚子里——书里把它叫做‘丹田’,但其实就是肚子,你的肚子连接着你身体的血管,神经——它把这称为‘经脉’,然后你要做什么?——你要控制这些气,在你的经脉中游走,形成一个循环,让这个循环日日夜夜在你身体内流动。”
循环,林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名词。他问:“接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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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内容完全没有科学依据,简直是胡言乱语。”赵架构语速很快,道:“这本书说,人,之所以生病,是因为有病气‘郁结’在你的经脉中,形成了障碍。而你控制‘气’在体内循环的时候,这些‘气’会逐渐冲开所有的障碍,让你的全身经脉都变得通顺。当所有的病灶都消失的的时候,你的身体,就达到了‘完全健康’的状态,这个过程大概要用上三年,所以是《千日筑基》。”
王安全:“完全健康?不会生病,不会胖,也不会秃?”
“不会生病,也不会秃,但胖是不一定的,”赵架构凉凉道:“当你的身体达到了完全健康状态后,就视为‘筑基成功’了,你可以用你完全健康的身体,去进行一些别的修炼。这本书的全部内容就是这样。”
林浔:“整本书就说了这些?”
“前三分之一是在说这个。”赵架构翻开书的后半本,指着一个人体结构图对他说:“后三分之二是教你怎么实施,比如这个循环具体该怎样走,从那道经脉走到哪道经脉之类的。或者教你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打坐——打坐,算法,我觉得这不是一本正常的书,写它的人精神有问题。”
林浔从架构手中接过那本书,若有所思。
赵架构和王安全看着他的目光很关切,像是两个担忧儿子会走入邪i教旋涡的老父亲。
林浔道:“我回房一会,我要去验证一个东西。”
赵架构:“你不会真要修炼吧?”
“无论如何,”林浔眯了眯眼睛:“至少我现在还是一个唯物主义者。”
赵架构:“那请你坚守。”
林浔:“好。”
他在自己的床上躺下,抱着那本《千日筑基》,把赵架构的话又想了一遍,然后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想昨晚那个神秘的空间。
果然,下一刻,他再次置身那里,面对着巨大的、蓝色的C语言输入界面。
《千日筑基》的主旨,是要让“气”在体内形成一个循环。
而循环结构,是程序语言的基础结构之一,它的作用是反复执行某段算法。
林浔将手放在键盘上,写入了一个简单的循环程序。
这是一个一重循环,非常简单,目的是从一乘到七。
首先设置一个循环变量i,初始值是1。每执行一次循环,机器都会判断一次i是否小于8,用语句while(i<8)来完成。
假如括号中的语句为真,也就是i小于8时,执行乘法,并存储结果,随后,i的值加一,继续被判断,这个循环直到i等于8时才会停止。
很快,运行出了结果,5040。
进度条没有涨。
林浔面无表情,修改了这个循环。
他敲击键盘的速度非常快——而手中这把键盘的尺寸也非常符合他的习惯,他可以完全盲打。
他将一重循环改成了二重循环,写了一个乘法表。
二重循环是在原来的单层循环上嵌套另一个更大的循环。自然数的简单相乘用普通的单层循环就可以做到,但如果有其它的要求,循环的层数可能就要增加。
程序运行结束,运行界面是一个完美的九九乘法表。他看到旁边的进度条缓慢往前挪动,数值由百分之八十五变成了百分之八十八。
接着,他新建一个文件,写了一段三重循环。
进度条再次移动,从百分之八十八变成了百分之九十。
果然,关键就是循环!
那接下来呢?
继续增加循环的重数吗?
林浔觉得并不对,三重以上的循环,在编程中极少被用到,它需要的运算量很大,而且很丑陋,总之,没有什么意义。
而《千日筑基》的关键——“气”在经脉中流淌,夜以继日,循环不息——
夜以继日,生生不息……
林浔搭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心跳猛地变快,像是突然抓到了解题的思路!
他按住Delete键,将三重循环的第一个判断语句删除!
他在原本的位置输入简单的一个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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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ile(1)
while语句的含义是,当括号中的表达式值为真,则执行循环。
——而1的值,在C语言中,永远为真。
所以,这个语句的意思是,这个循环,会永远、永远执行下去。
在某种意义上,这是一个错误的程序,因为没有循环终止的条件——计算机会无穷无尽地执行指令,直到受到外界干预,强行停止。
但是有时候,错误也是有意义的。
林浔按下运行键,调出运行结果。
纯黑色的界面弹出来,却迟迟没有输出结果——这个循环永远不会停止,所以结果也永远不会被输出。
这是一个,死循环。
林浔轻轻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感到,这场修炼可能不如自己想的那样简单——毕竟,要林浔写出一段正确的程序很容易,要他写出一段错误的程序,就有些难了。
如他所料,下一刻,机械音在整个空间响起:“循环开启,开始筑基,预计时间:十天。”
林浔睁开眼睛,看到任务进度开始缓缓、缓缓向终点移动。
也就是说,十天之后,进度条走到终点,他的筑基就会完成。然后,自己会领取到奖励,门派资金50,灵力30。
门派资金大概率意味着公司的财产,只是不知道和现实单位怎样换算。
而所谓的“灵力”又是什么?暂时不知道。
林浔再次集中注意力,回到现实世界,在床上睁开眼睛。
正午的阳光穿过窗户,洒在他身上。
这个房间的采光很好,而一楼老大爷十几年前在楼前空地上种了两棵山楂树,现在,树已经长到三层楼高,正好挡住林浔的窗户,将阳光控制在正好的范畴。
林浔望着窗户。
他忽然愣了愣。
他从认字起就在和电脑打交道了,对着屏幕的时间很长——虽然后来生活习惯还不错,维持住了视力,但还是落下了一点微微的近视。
这点度数无伤大雅,不需要戴眼镜,也丝毫不影响现实生活,但是看远处东西时,终究会有些模糊。
然而,此时此刻,他竟然清晰地看清了山楂树梢的最末端,两片刚刚抽芽出来的绿叶!
他从来没有看得这么清晰过!
林浔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发现还是那么清楚。
他一个激灵,从床上下来,来到窗边,仔仔细细地将山楂树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然后将目光投向远处的各色建筑。
视野就像水洗过那样清晰,一切都分毫毕现。
微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每两片树叶相撞的声音,都轻轻敲在他的耳膜。
联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林浔脑中缓缓浮现一个念头。
对不起,架构。
我的唯物主义世界观可能坚守不住了。
第7章爬虫(1)
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一些正面的变化。
而他所做的,只是在一个神秘的空间里,编写了一个死循环程序。
而这个死循环程序,如果用霍老头那一套修仙的理论解释,就是开始了“筑基”。
刚刚开始筑基就已经这样,那么十天之后,筑基完成,他的身体又会变成什么样?
林浔望着山楂树在微风中轻轻晃荡的树梢,抿了抿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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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自己的房间。
王安全和赵架构已经吃完了午饭,开始进行午间休息——打游戏。
看到他出来,这两个人给他打了招呼。
林浔坐在沙发上,心事重重地吸了一口可乐,并把吸管口彻底咬扁。
然后,他道:“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们。”
或许是他的语气很郑重,王安全和赵架构都开始挂机,并且抬头听他讲话。
林浔便把这件事情出了。
两人静默了半晌,最后,王安全道:“真的不是你的幻觉?我建议你继续去挂精神科。”
赵架构说:“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你的话,我要拨120了。”
王安全:“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幻想小说家。”
林浔:“……”
林浔:“好吧。”
但他必不会接受这两人的嘲讽,于是道:“我预言十天之后,我们公司会有一笔意外收入进账,以50为单位。”
赵架构重新开始游戏,并边打游戏边说:“算法,这个世界是唯物的,你要记住这一点。”
王安全:“你的精神压力真的是太大了。我们得尽快雇一个写程序的,来减轻你的工作压力。”
行吧。
按照进度,十天之后他筑基完成,系统会发放奖励“门派资金50”,到那时候,他要去打这两个人的脸。
他假装自己已经不在意这件事:“不谈这个。”
王安全:“我们来商量雇一个什么样的程序员,还有,给他开多少工资。”
林浔:“我们的代码很难写。”
洛神现在还是一个雏形,一个引擎,能够正常运转,但是能展示给用户的功能还没有实现好,要实现的话,需要大量的代码。
——在这之前,“洛神”的代码是他们三个一起写的,他们在专业领域各有所长,但具体编程上的技术都不算炉火纯青。因此,洛神的核心代码很丑陋,还很冗长,林浔正在努力设计优化算法。
现在,编程所需的工作量已经大到了他们三个人招架不住的程度,需要第四个人了——这个人必须有高超的技术,并且必须精通Python和Glax。
这就意味着,他的工资要很高。
王安全提出假设:“假如我们招聘一个月薪一万的程序员。”
林浔:“你会得到一个面向百度和CSDN编程的程序员。”
“当他的月薪涨到两万——”
赵架构:“他就会精通面向Google和GitHub的编程。”
王安全:“那我们拿出五万。”
林浔:“他是个合格的程序员,但还是不能适应洛神的编程难度。”
王安全叹了口气:“一个码农,为什么这么奢侈?”
“想想我们的身价,安全。”赵架构耸肩:“Eagle和Lions开第一年六十或七十的年薪给我们,已经太低了,他们还额外附加了股票,你和我才有点心动。”
王安全:“Eagle给你开了多少?”
林浔眼见着他们又要因攀比陷入无穷无尽的关于Python和Java的论战中,赶紧打住:“我认为他的月薪区间应该在七万和十万之间。”
“然后我们的资金就砍去了一半,我们另外还要去租服务器。”王安全抱臂:“所以,算法,知道你今晚的任务是什么了吗?”
林浔:“……知道。”
——向东君要钱。
天知道,他只是一个连打东君电话都要犹豫再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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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夜晚总是来得如此迅速。
他站在镜子前:“你们确认要我穿这个吗?”
赵架构:“我建议你相信我。”
林浔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白色的高领毛衣,外套并不是很正式,一件类似米色的风衣。
都是很浅的颜色,还有那个柔软的高领,让他看起来很……
林浔:“这是我姐姐才会喜欢的风格。”
“没错,”赵架构绕着他走了几圈:“你现在乖巧得像个刚刚离开窝的小兔子。”
“架构。”林浔:“你比喻水平又提高了。”
“谢谢夸奖。”赵架构给他整了整领子,继续道:“但是,又不会过于软弱,因为你本身的气质是很冷静的。所以,它是上升的,年轻,而且上升,很明亮。”
林浔:“你用词开始不当了。”
“对不起。”架构道:“那我换个形容,你现在就像个弟弟。”
林浔:“?”
王安全笑出了声。
“姐弟恋的最佳选择,一只漂亮的小奶狼。那种,女人们见了你,会大声说——弟弟,我可以。”赵架构补充。
林浔已经听不懂架构的胡言乱语了,他不仅成了一个弟弟,还成了一条没有断奶的动物。
但是,无论如何,就像他的语言水平一样,架构的审美水平也是他们三个人中最高的。
而且,他也相信自己的衣柜。
他姐姐叫林汀,比他大四岁,目前在国外读艺术,无疑具有非常优秀的审美。
林浔的衣柜,是由林汀女士一件一件搭配妥当,分场合摆放好的,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总之,”王安全总结:“今天晚上,你要用自己年轻的美色,和年轻的脑子,打动东君,让他追加后续的投资。”
林浔:“那你们会接送我吗?”
“不会,你长大了,算法。你要自己乘坐公交车,然后用这件事唤起东君的同情心——一个天才,却因为不被赏识,只能搭公交车。”
林浔不再打算理会他,转身出门。
临走的那一刻,他还听到赵架构在喋喋不休:“安全,你看今晚的算法,他看起来只有十九岁,他能唤起一切雌性动物的母性。”
林浔没忍住,回头道:“但我要去见东君。”
赵架构:“你要相信人类的本性是相通的。”
赵架构,他简直是一个诡辩家。
林浔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这地方在银河大厦的周边,是一个看起来很低调的西餐厅,但内里的设计得非常精致,空气中流淌着很舒缓的音乐,还有玫瑰花瓣的气息。
路上红灯有点多,他比约定的时间早五分钟左右到达。
东君已经在了。
他穿很简单的黑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手腕,除了银色手表以外没有别的装饰,领口松开了一颗扣子。
镜框换了深灰色,同色镜链,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整个人似乎很正经,又似乎不那么正经,林浔的语文水平不足以准确形容。
“你来了。”东君道。
“您久等了。”林浔坐下。
“没有很久。”东君推给他一杯雪利酒。
高脚杯的外壁有一层薄薄的白雾,是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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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又想起昨天在男神的办公室里,他给自己的那杯冰水。
他想,或许男神在这个方面的习惯和自己相仿,也不喜欢热的东西。
“林先生的住处离这里远么?”
“六公里,不算远。”林浔抿了抿嘴唇:“您不用喊我‘林先生’,直接喊名字就可以了。我叫……林浔。”
“林浔……”东君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问:“你的朋友也这样叫你么?”
“有时候,”林浔道:“他们经常喊我‘算法’。”
东君眼中似有笑意。
林浔解释:“因为他们两个一个叫‘安全’,一个叫‘架构’。”
东君道:“那你们的团队还缺一位‘代码’。”
“没错,我们正在找。”林浔道:“但是不好找。”
“洛神算法是一个全新的结构。”
“是的,有这个原因,还有预算的因素……我们能开出的工资请不动顶尖的程序员。”林浔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虽然他有些被男神冲昏头脑,但并没有忘记王安全的殷殷嘱咐。
他看着东君浅浅啜了一口酒,这个环境的灯光不亮,很暧昧,杯中晃荡着流转不定的光泽。
只听东君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第一轮融资?”
诶?
“我们,不是……”林浔和他对视:“正在进行第一轮融资吗?”
“你可能有一些误解。”东君道:“购买股权是我个人的一个表态。”
林浔眨了眨眼睛。
“这样的话,当你们开始第一轮融资的时候,或许会优先考虑银河的风投,而不是……Eagle之类。”
林浔想了想:“但只有您选择了我们。”
东君道:“我喜欢数学。”
林浔:“那您的意思是,第一轮融资的时候,银河会为洛神注资吗?”
“只要你拿出一个初步的结果,”东君道:“你现在用算法说服了我,接下来要用成形的结果说服风险投资部门。”
林浔看着东君的眼睛,觉得自己在短短的两次接触之后,对他建立了信任。
东君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并不像他在媒体面前表现的那样冷漠强势,林浔现在甚至觉得他很好说话。
他不愿意将此归结为商人的手段,他对东君有早已建立的好感。
顺着这个话题,他提起了下一步的打算,比如想要实现的功能。
“理论上洛神可以做到现在智能系统的所有功能,对于新的功能,我暂时没有想法,但是……它的处理效率,按照公式,会远远高于神经网络引擎,我想从这一点下手。”
神经网络引擎通过对海量数据的分析,可以做出近似于“智慧”的判断,但是,这也造成了一个问题,它愈接近真正的智能,所需的数据就越多。巨大的数据量会带来灾难,对硬件和软件的要求非常高,尤其是数据挖掘技术遇到瓶颈的现在。
一个让人迷惑的问题——为什么1200克的脑组织所能快速做出的判断,所拥有的学习能力,仍然无法在计算力极端强悍,存储量远超人脑的机器上重现。
但是,洛神可以将它们之间的差距变小。
这意味着一种可能,一种激动人心的可能——或许终有一天,它是可以实现的。
林浔一直清楚这三年来他在做什么东西,所以即使王安全数次提出“散伙”,他也没有动摇过。
东君道:“你有数据支持吗?”
“暂时还没有,”林浔道:“我们打算明天就租服务器,开始测算。”
东君指尖轻轻叩着桌面:“银河总部机房目前有空余服务器,可以开放给洛神,你需要的时候联系阮芷。”
林浔道:“谢谢您。”
不考虑租借服务器的费用的话,预算就又省下了一大笔,他和东君的这次约谈已经可以算是满载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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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是确认合同,一切都办妥之后,东君问起了他的进度。
林浔忽然惊醒,洛神已经满载而归,但他自己还没有。
——这个人可是东君,传奇级别的程序员,有一双被阿波罗祝福过的双手!
而他正好又在代码方面有难以解决的困惑!
他开始请教了。
——他今天是带了纸笔的。
直到侍应生开始上菜,他的请教才算结束——还有点意犹未尽,不想收起纸笔。
东君忽然说了一句他不明其意的话:“我只点了一份甜点。”
林浔用没有接话来表达自己的困惑。
然后就见东君眼中有隐隐约约的笑意:“但你今天的形象让我觉得应该多点一些。”
林浔:“……”
他想起了临走时赵架构的那些胡言乱语,什么“你像一只刚刚出窝的兔崽子”。
哦,不对,小兔子。
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有想起。
晚餐完毕,东君问:“你怎么回去?”
林浔:“公交车。”
东君:“我送你?”
林浔就这样坐进了男神的黑色宾利,带着他还没有彻底明白,可以继续在路上请教的一个问题。
扣上安全带的那一瞬间,他想,赵架构是一个混蛋,但,王安全,他真是一个天才。
第8章爬虫(2)
扣好安全带,林浔看向东君那里。
令他略微诧异的是,男神亲手拉开了手刹,然后握住了方向盘。
汽车发动,驶出停车区域,他开车的动作有种行云流水的从容。
——这是一辆手动驾驶的汽车。这不是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
三年前,自动驾驶程序普及,所有汽车都强制加载了自动驾驶系统。
5G网络技术的成熟使得即时反应成为现实,全球联网,每一辆汽车都在系统的控制中。只需要设置目的地,一切工作都由自动驾驶系统来完成。
精密的程序像一台完美运转的机器,调配着所有车辆的路线和速度——三年来,没有一起车祸发生。
这个庞大的自动驾驶系统的运营商,正是银河。
然而,此时此刻,林浔却看见,银河的首席执行官——他并没有使用自动驾驶程序,而是完全的手动操作。
东君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声音很轻,道:“怀旧。”
林浔:“很少见。”
宾利汇入道路的车流中,东君开得很稳,简直和自动驾驶没有什么区别。
如果是自动驾驶的话,林浔会继续问问题,但现在——男神要开车,他自然就不好意思接着问了。
林浔沉默了一会儿,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望着东君,一个近乎完美的侧影。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努力去看。
没有界面,什么都没有。
自从昨天那个神秘的空间出现,他看路上的流浪猫,都能看见空白程序输入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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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东君。
东君仿佛是世界上唯一一个正常的人。
确认这一点后,林浔转头看向旁边的街景。
夜色里,城市灯火辉煌,光晕散到天空上,看不见星星。
东君打开了音乐,很舒缓优美的调子,像夏天的夜晚。
现在是晚上八点半,汽车驶入旧城区,接近林浔的住址。
路灯昏黄,光线从法桐树的树叶间隙里透出来,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林浔听见东君淡淡道:“Lions做出了一个很惊人的成果,今天下午,负责人告诉我,他们对科技博览会的冠军志在必得。”
林浔:“?”
东君认为Lions的成果是惊人的。
是要我现在开始酸吗?
他说:“洛神也报名了博览会。”
“我知道。”汽车转过一个弯,驶进小区大门:“祝你们一切顺利。”
林浔看着旁边的街景,咬了咬下唇,问东君:“那您……怎样评价洛神?”
大约有三十秒,东君都没有说话。
林浔有点不安,想想Lions得到的评价,感觉自己的物种渐渐发生了变化。
乐曲播放到尾声的时候,一片寂静里,东君道:“情感上,我站在你这边。”
一瞬的愣怔,林浔抬头,恰好和东君对上了目光。
他:“理智上呢?”
东君勾了勾唇:“看你表现。”
林浔心想那他就理解成男神这是在鼓励自己。
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应该向东君表达一下感情,说一些“我一直很崇拜你,很荣幸能和你在现实中见面”之类的话,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好,还有点怂,干脆不说了。
车缓缓驶到楼下,停了下来,车门自动打开。
林浔:“谢谢您送我。”
“不客气。”东君道:“注意休息,晚安。”
“您也注意休息。”林浔下了车,迟疑了一下,道:“……再见。”
柔和的车内灯光里,东君的神情似乎也变得温和:“再见。”
林浔转身上楼,余光注意到男神的车好像还没有开走。
他上了楼,回到房间里。
王安全和赵架构正在组排游戏,他径直穿过客厅,走到了自己房间里。
没开灯,他站到了窗户前往下看。
东君的车还没有开走——又过了一会儿,林浔觉得是很长的时间,至少是一支烟的时间,那辆辨识度很高的黑色宾利才缓缓发动引擎,转向灯亮,掉头驶向来时的方向,最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觉得很不真实。
回到客厅后,王安全和赵架构对他进行了热烈的欢迎,并对他取得的成果感到了满意。
“有服务器就好办多了,明天我们就开始招聘程序员。”王安全伸了个懒腰:“今晚我们早睡!”
林浔坐在沙发上,眯了眯眼睛:“东君说,Lions做出了一个‘惊人的成果’,你们能想象吗,被东君称为‘惊人的’。”
“说到这个,我今天查了他们的资料,”王安全打开自己的电脑,调出一份文件:“他们核心成员的简历,尤其是这个,他们的老大陈希——也是大神级别的人了,你看看他的这些论文,还有项目。”
赵架构开始欣赏,但林浔没有看:“我知道他的论文和项目。”
王安全道:“他还是个ACM冠军,这个也还好,咱们大学的时候也拿过。但这个——曾经IOI的金牌,这就需要一些天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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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OI?”林浔:“没拿过,我是IMO金牌。”
赵架构从后面拍了拍王安全的肩膀:“对不起,我中学是IOI金牌,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王安全:“……”
他:“就我一个是半路出家?”
“但你也有过人的天赋,”赵架构顺了顺他的毛:“尤其在黑别人的数据库上。”
王安全:“我又没偷数据,不算黑。看看数据的事……能叫黑吗?”
林浔注视着电脑屏幕上陈希的照片——这人今年二十九周岁,模样挺端正,站在某个博物馆门口,笑得意气风发。
林浔合上了电脑。
他:“我不觉得我比他差。”
“离预选还有一个月。”赵架构:“除了完善洛神,咱们还能做什么事?打听一下他们在搞什么?”
“我们可以诅咒他秃头。”林浔起身去洗漱。
他看了看洗手台镜子里的自己。
——反正他家里没有秃头的基因。
他还会修仙。
修仙。
想到这个,他就有点头大。
洗了把脸,他回到自己房间,拿出手机。
——一个未读消息。
居然是霍老头发来的。
——还是个加群邀请。
林浔定睛一看,见群名赫然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头像是一朵向日葵。
他想,自己这就被霍爷爷认可为家庭成员了?
他进入,发现这显然不是一个家庭群,因为它有一千二百人。
随着他的进入,最下面刷出了一条消息。
青城逍遥子:是新道友吗?
葛岭丹阳君:哪位道友收了新徒弟?
南诏蝴蝶夫人:你是哪家的小朋友?一只快活的柠檬精
青城烟霞子:青城山近日无新弟子。一只快活的柠檬精怎么不说话?
一只快活的柠檬精:……你们好。
南诏蝴蝶夫人:小朋友真的是柠檬精吗?此物不易成精,罕见。
一只快活的柠檬精:我是人。
林浔立刻修改备注,先是改成“林算法”。
——社交网络上,用真名总觉得有些尴尬,但“算法”一词,又和这个群太过不符,他想了一会儿,最后删了“法”字,变成“林算”。
刚一改完,又被艾特。
无极青山真君:林算,徒儿,进群改备注,挂好门牌。
青山真君,这个林浔知道。
霍老头今天上午来收租时,就自称为青山真君霍青山。
他又去自挂门牌,变成“无极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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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着这个名字,林浔不知该说什么。
南诏蝴蝶夫人:原来是无极宗的小朋友,可惜,是在中原,不能轻易见到呀。
南海孤山剑:论道盛会即将开启,夫人不来么?南诏蝴蝶夫人
南诏蝴蝶夫人:看情况呢,嘻嘻。
——还附带了一个古典的黄豆害羞表情。
青城逍遥子:无极青山真君恭贺青山兄喜得爱徒!/鼓掌
南海孤山剑:无极青山真君恭贺青山兄喜得爱徒!/鼓掌
然后,林浔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复制起来了。
刷屏了许久,这才算歇下来。
无极青山真君:同喜,同喜,改日必携小徒拜访。无极林算徒儿先在这里拜见诸位前辈吧。
林浔手指有点僵硬,打出字来。
无极林算:拜见诸位前辈。
南诏蝴蝶夫人:真乖/微笑
然后,他们又复制起来了。
林浔眼前一阵恍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这是什么朴素又魔幻的场景?
屏幕左上角弹出消息提示,他切出去,看见一长串好友申请,都显示来自群“相亲相爱一家人”。
他依次通过,眼看着自己对话列表里多出一大串“xx子”、“xx真君”、“xx客”、“xx仙子”,觉得自己活在梦里,而不是活在二十一世纪。
就在这一刻,他脑中又响起机械音。
“支线任务激活,任务名:拜入山门。任务目标:得到三位以上仙门长辈的认可。任务奖励:混沌宝箱x1,灵力5。任务进度:0/3。”
林浔沉思许久,点开表情栏,深呼吸一口气,指尖在充满年代感的黄豆表情上游移不定。
第9章爬虫(3)
无极林算:初入仙门,还请诸位前辈多多指教。/微笑
青城逍遥子:小友如今是何境界?
无极林算:目前在炼气期。/玫瑰
青城逍遥子:呵呵,我的小弟子如今也在炼气期,你们可以认识一下。青城元宵
无极青山真君:逍遥兄,我的弟子可是罕见奇才,不出三年,必定筑基!
青城逍遥子:果真么?呵呵,十日后便是论法盛会,到那时,年轻弟子相互切磋,老夫拭目以待。
无极青山真君:我会携小徒前往。
林浔:“?”
啊?
什么?
怎么还切磋起来了?
他就是个写程序的啊。
他刚想私聊霍老头询问,群里却跳出来另一个人。
青城元宵:道友,你好。无极林算
看到这个人,林浔却是心中一喜。
原因无他,这位道友的头像,乃是一只熊猫人表情包!上面还配着一行字“我欲修仙,快乐西天”。
C语言修仙_30
是个正常的现代人!
他立刻点开私聊。
一只快活的柠檬精:道友,你修仙多久了?
元宵不吃夜宵:道友,我修仙两个月了。
一只快活的柠檬精:你怎么拜的师?
元宵不吃夜宵:你也是被拉着修仙的吗?
一只快活的柠檬精:是的。
元宵不吃夜宵给他发了个表情包,然后回:我还在上高中,暑假去青城山旅游,爬山爬到一半累了,坐在台阶上休息。被那里的道长看到,说我说有灵根,要把我收为俗家弟子,就被拉进了这个群。
一只快活的柠檬精:那你真的会修炼吗?
元宵不吃夜宵:会的,我按师父教的东西呼吸吐纳,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一只快活的柠檬精:真的是真的吗?
元宵不吃夜宵给他发了一个“相依为gay”的表情包,然后回复:确实是真的,道友,你就认了吧。
一只快活的柠檬精:好吧……那论道会是什么,我们都要见面吗?
元宵不吃夜宵:要的,咱们这些年轻的弟子还要切磋比试,如果拿到了前三名,师父会给奖励。
一只快活的柠檬精:……我一时还不能接受。
元宵不吃夜宵:道友,你看群吧,前辈们又cue你了。
林浔切回去,看见逍遥子前辈在问:林小友俗家身份是什么,做什么工作?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自家师父回复了。
无极青山真君:唉,他不争气,没有正经工作,在家修修电脑。
林浔一时不知该如何辩解,与此同时,机械音响起!
“警告,仙门长辈好感度开始降低,请注意完成任务。”
林浔连忙打字以证清白:我是编电脑程序的程序员。
青城元宵:哇!道友!程序员!你会编游戏吗?
青城逍遥子:造游戏的?
崮山枯木散人:游戏害人不浅!我的小徒弟因此疏于修炼!前日我没收他的手机,他还因此离家出走。
普照一禅法师:造孽,造孽啊,阿弥陀佛。
林浔:“……”
前辈们好像对这个职业有歧视,他越描越黑了。
机械音继续响起:“警告,仙门长辈好感度持续下降为负数,请注意完成任务。”
林浔疯狂思索该怎样用通俗易懂的语句给前辈们解释,忽然,脑中灵光一现!
他点开相册,找到以前的一张照片。
大学的时候在实验室做项目,有一次,他和赵架构、王安全跟导师去开会,地点是北方某个超算中心。
既然到了超算中心,那必定是要去参观一下超级计算机的本体的——毕竟这东西一般来说都是被远程使用,摸不到实体。
机房,蓝、黑、银三色交相辉映,庞大的机器成排列开,高度到达天花板,充满肃穆的科技感。
导师表示,徒儿们,我们来合个影,为师发朋友圈。于是王安全拍照,导师站在中间,赵架构右边,林浔左边,背景是复杂的机器结构,令人心生敬畏。
而导师那年五十岁整,发际线后退严重,只有两鬓还有头发,一看就是一个为科学事业呕心沥血的伟大学者,非常具有说服力。
这张照片上,他跟着这样一位导师,显然,不可能是不务正业的人。
林浔点选这张照片,发进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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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极林算:为计算机科学献身。/微笑
青城元宵:道友,你头发有点少。
林浔:“……”
他迅速打字:右边才是我。
脑中忽然又响起声音。
“叮。”
“获得蝴蝶夫人的认可,任务进度1/3。”
下一秒,蝴蝶夫人在群里发出消息:哎呀!真俊!
青城逍遥子:小友原来是搞高科技的,失敬。/鼓掌
他们再次复制起来了。
——逍遥子前辈,总是作为复制的领头人出现。
“叮。”
“获得逍遥子的认可,任务进度2/3。”
“获得白鹭仙子的认可,任务完成。”
“获得秋练仙子的认可,任务超额完成。”
“获得彩霞元君的认可,任务超额完成。”
林浔脑中一阵叮叮叮连响,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前辈的认可,也注意到认可他的,大多都是一些听起来是女性前辈的名字。
为什么?
终于,叮了一阵子后,系统发声:“奖励已发放,请及时领取。”
林浔扫了一眼聊天界面,看见他们已经转变话题,聊起了现在徒弟有多么难收。
既然没有了他的事情,他就把群消息设置为不提示,闭眼进入了系统空间。
任务界面上多了一个银色的卷轴。
显然,金色卷轴代表主线任务,银色代表支线任务。
林浔试探伸手点触任务界面,忽然手中一沉,下意识接住了什么东西。
——是一个银色的宝箱,样式很古朴,像电视剧里的道具。
仿佛有投影在他面前播放,半空出现银色字迹。
混沌宝箱:奖励物品,随机开出一级技能。
林浔将信将疑打开箱子。
箱子里静静躺着一捆竹简。
他拿起来,看见上面写着三个字“轻身术”。
看清这三个字后,竹简和整个箱子都迅速虚化,变成一串由0和1组成的数据流,如同一道流光注入到了编译界面中。
一连串复杂的代码在界面上显示出来,快速滚动,然后消失。
机械音:“学习完成。”
林浔不明就里,回到现实。
意识回归的那一刹,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有点不真实。
有点轻。
他踩在地板上,觉得像是踩着棉花。
轻身术,顾名思义,就是让身体变轻的法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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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眯了眯眼睛,感受着脚下软绵绵的力道,轻轻往上跳了一下。
双脚离地的那一刹那,他的身体仿佛变成了一片羽毛,被风吹起来,到了一个寻常弹跳没有办法达到的高度,然后轻轻又落回去。
林浔又蹦跶到了椅子上,继而蹦跶到窗台上,差点撞到天花板。
他跳来跳去,逐渐适应了力度和距离,觉得很是新鲜——他近乎于会飞了,或者说得到了轻功。
这已经不是人体的生理结构能做到的事情。
他得到了一本竹简拼成的技能书,然后,技能书化作代码,被编译器编译……然后,他就获得了神奇的能力。
所以,能不能理解为,那个程序编译器,所编译的就是他的身体?
林浔觉得自己理解了其中的逻辑。
这样的话,他的修仙,就是编出符合修仙要求的程序,这些程序会作用于自己的身体,使它发生变化。
——好像也不是很难。
“我的视力和听力已经变得非常好,现在还学会了轻功,假如我继续修炼下去……”林浔本来对修仙并没有兴趣,但现在想着想着,突然兴奋了起来:“假如我继续修炼下去,会不会能够修改我的智商?然后,我就能编出更好的算法,和更好的程序?”
他开始期待了。
第10章爬虫(4)
对修仙此事产生期待的林浔,态度不再消极。他再次进入系统空间,决定摸清这个空间运作的规律。
首先,他通过编译器查看了存放程序的文件夹。
他想,轻身术化成了程序代码进入编译器,然后运行,使自己在现实生活中获得了轻功。假如他能找到这个程序的文件,阅读它,理解它的原理——那么自己就有可能仿造它创造其它的技能。
但是,事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顺利,文件夹里空空荡荡,只有他先前编辑的helloword文件和循环程序文件,并没有轻身术的踪影,这个捷径被掐断了。
林浔不再尝试,转向了任务界面。
以他现在的认识,任务分为两种,主线任务和支线任务。
主线任务就是修仙升级,从炼气期一路往上,发放奖励有门派领地、门派资金和灵力。
支线任务他现在还不太了解,但猜测是类似“拜入仙门”这样与修仙生活有关的任务,奖励有混沌宝箱和灵力。
已知的事实是,门派领地对应洛神公司的地盘,门派资金有可能代表公司目前可用的流动资金,而混沌宝箱能够随机开出一些与修仙有关的宝物。
那灵力是做什么的?
代表自己的修为?
应该不是,系统发放灵力奖励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并没有特殊的反应。
“您好?”林浔出声,试图询问这个神秘的系统。
没有人回答。
“您好,您在吗?”
还是没有人,看来那个机械音并不是智能的,而是需要特定的东西触发。
林浔记下这个结论,开始在空间走动。
编译器界面,任务界面,他已经都搞清楚了,现在唯一一个还不太理解的,就是那棵暗淡的树。
他转身走到树前。
对于这棵树,他一直坚持着最开始的那个猜想。
树干与树根的交界处是“C”,那么树干往上,以及许许多多的树枝,树杈,就代表着程序语言的其它分支。
这是一棵技能树,或者说,科技树。
这个世界上的程序语言很多,而且各自有各自的作用,C是非常古典的一个,但是地位不可撼动。
举个例子,王安全喜欢的语言是Python,但Python是用什么搭建出来的呢?还是C。
于是,这棵科技树由C开始,逐渐往上扩展,并生出无数的分支——所以说,他应该怎样去点亮这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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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心中浮现了一个想法,用灵力。
或许,他的灵力积攒到一定程度,就能够解锁其它的语言、其它的平台,这样一来,编程就会变得简便许多——C虽然很全能,但也很不方便。
探索完这个空间,林浔感到心中有数,最后看了看筑基的进度条,百分之九十一,他满意地离开了。
手机上又弹出了消息,是霍老头的。
“徒儿,明日卯末前到为师洞府来,为师向你传道。”
林浔想了想“相亲相爱一家人”这个群的画风,斟酌一会儿,回道:“收到。”
但他并不清楚“卯末”是个什么概念,打开搜索引擎一番搜索后,得知这代表明天七点前他要去霍老头家。
放下手机,又在房间用轻身术蹦跶了一会,林浔回到电脑前。东君今晚给他解释了好几个关键问题,他的程序编得很顺利,有点上瘾,将近十一点才睡下。
六点起床,洗漱完,王安全和赵架构还没有动静——他们平常的生活习惯是八点起。
林浔给他们留言:“霍爷爷找我,我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们自行聘程序员。”
乘第一班地铁,林浔到了霍老头的住处。
四合院,这房子假如卖出去,是天文数字。
而霍老头的资产,也算是天命所归——据说,他祖上传下来两处宅子,一个是现在这座四合院,一个是城市北面一个两进的院落。
祖国的现代化建设开启的时候,北边的院子赶上拆迁,作为补偿,霍老头得到两套楼房。
但老人家不喜欢住楼房,楼房,就是他的眼中钉。他把这两套卖出去,在老城区另外换了几个院子。
然后……这些院子,又赶上另一批拆迁。
拆之又拆,无穷尽也。霍老头的资产就这样像滚雪球一样庞大了起来,现在的身价,寻常人已经难以想象。
林浔深呼吸一口气,敲门。
开门的是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应该是霍老头的孙子或曾孙子,只听他脆生生问:“你是谁?”
“我叫林浔,找霍爷爷。”
“宗主!”小男孩道:“林师兄到了!”
这一声“宗主”,立刻把林浔拉入修仙的环境中。
只见院子里种着两棵石榴树,一棵石榴树下是一个大石缸,缸上雕着仙鹤纹。另一棵树下,是一套古朴的石桌石椅,霍老头正坐在桌前,带着老花镜读书,见到林浔,他招手:“徒儿,过来坐。”
走近了,林浔才看见那个大石缸里养着莲花,莲花底下有鱼,金色一只,红色一只。
这景象,闲适,仙气。
然而,在这个城市的这个地段,能够如此闲适和仙气,所需要的,是不计其数的金钱!
林浔没有金钱,所以对霍老头的敬畏又上一层。
“徒儿啊,”霍老头的神态十分和蔼:“过来,让为师摸摸你的根骨。”
林浔上前。
霍老头摸完他的肩膀,又摸他的手臂,然后道:“不错,不错,我无极宗后继有人!这次论道盛会,必定不会被青城山比下去!”
林浔心中打鼓:“师父,论道盛会要做什么?”
“修道有成之人,自然是论道谈玄……你们小辈,彼此切磋就是。若是取得了头三名,师门自然脸上有光。”说到这里,霍老头瞪了瞪眼睛:“往日总是青城山压我们一头,这次,你定要给我无极宗争气!”
林浔:“……好。”
看来,即使是修仙之人,也免不了争强好胜。
他又道:“但是师父,我并不会武功。”
只听霍老头道:“这有什么要紧!”
林浔虚心请教:“师父,此话怎讲?”
——他努力采用文绉绉措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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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头道:“我门名为无极宗,你可知这是何意?”
林浔:“我不知。”
“无极,乃是无穷,无尽!”霍老头道:“我无极宗弟子,从不会被武功招式所缚!”
林浔问:“那……该如何?”
霍老头道:“我们以灵气压人!”
然后,他道:“你看着。”
林浔便眼看着霍老头一扬手,石榴树的枝叶便簌簌动起来,仿佛被狂风刮动:“这,便是操纵天地的灵气。”
老头收手,继续道:“我无极宗武功的奥义,便是操纵天地间的浩瀚灵气!灵气愈强盛愈好,一力降十会!纵使其它门派的招式再花里胡哨,我们将灵气朝他灌去,他也只能束手就擒!”
——那么问题就来了。
林浔问得小心翼翼:“那么怎样操纵灵气呢?”
霍老头吹胡子瞪眼:“你说什么?”
林浔不解,重复了一遍:“操纵灵力是怎么做?”
“你已经引气入体,岂会不明白何为灵力?”
好问题。
林浔不知怎样回答。
我写了一个HelloWorld,然后就引气入体了?
他对上霍老头目光如炬,些许闪躲。
霍老头道:“你闭上眼!”
林浔闭眼。
霍老头:“你看周围。”
林浔:“?”
闭上眼怎么看?
只听霍老头继续道:“你难道没有感受到周身的虚无之气在漂浮么?这就是天地间无主的灵气!”
林浔:“……”
他现在仿佛一个学渣,对老师讲解的内容一无所知,也不知从何下手。
他过去的二十几年人生中,哪里出现过这种情况?
一时之间,他竟迷茫了。
这片刻的迷茫耗尽了霍老头的耐心,只听他道:“你竟感受不到么?”
林浔惭愧:“弟子学艺不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霍老头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老夫日日探查周围人的经脉丹田,好不容易抓住你这个可造之材,怎么却一窍不通?”
林浔意识到,自己被批评了。
没想到,他人生中第一次被师长批评,竟然是因为不会修仙。
霍老头深呼吸几口气:“罢了!你且回去自行感悟,不可懈怠!哼,老夫近来本就经脉滞涩,不能再为你生气!”
林浔做乖巧状:“师父近日身体不好么?”
“不知为何,我这经脉这两年竟不大通顺,不知是不是因为年老了——可那逍遥子老儿也无这样的问题!”
林浔看了看霍老头的程序界面。
现在,霍老头没有程序在运行——因为没有运功。
而在昨天,霍老头用爬虫程序获取外界信息,这才发现了自己,把自己收为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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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想到师父刚才那句“老夫日日探查周围人的经脉丹田”,林浔心中隐约有了一个猜测。
日日探查周围人的经脉丹田,也就是日日用爬虫程序去抓取外界的信息。
这些信息中,绝大多数都是没有用的。而它们可能就这样储存在了霍老头的体内——如果霍老头的探查举动持续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时间,那积累下的数据是海量的。
假如把人体比成一台电脑,老年人,就好比一台性能大幅度下降的电脑——老旧的电脑,什么匪夷所思的问题都会发生。大量的无用数据成为垃圾文件,堆积在磁盘中,可能就大大降低了系统的运行速度!
体现在“修仙”上,那就表现为经脉的滞涩了。
不管这个分析对不对,都是一种可能。
林浔开口,努力进行两种语言的转化:“师父日日吸收天地灵气,或许会在经脉中……积累杂质,若是有办法可以清除,想必经脉就不再滞涩了。”
霍老头原本看他的目光已经逐渐失望,就差写上一句“朽木不可雕也”,但是听闻此语,眼神渐渐若有所思:“这……你说的,也有些许道理。哼,你这小子也确实有些慧根。”
第11章防火墙(1)
只见霍老头先是望着他若有所思,继而渐渐大喜过望:“不错!不错!正是这个道理!我广纳灵气,经年累月,体内经脉渐渐沉积杂质。逍遥子老儿却整日弹琴下棋,饮用枸杞,静坐养神,故而比我经脉通畅。”
林浔歪打正着,没想到师父的症结正在此处。
他想,假如自己通过编译器界面访问霍老头存储数据的文件夹,直接将那些垃圾数据删除,是不是就直接解决了这个问题?
他便付诸行动,集中注意力在霍老头身上。
蓝□□面渐渐浮现,林浔却发现,界面上方的菜单栏是灰色的,意味着他没有权限访问。也就是说,他不能对霍老头的程序debug,不能修改他的程序,也不能访问其它东西。
但是,他明明记得,自己看见的其它编译界面……比如王安全和赵架构,菜单栏就是亮着的。
这是为什么?
趁着霍老头沉思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也开始思考。
自己,王安全,师父,有什么区别吗?
——有!
王安全不会修仙,是一个普通人。
而自己处在炼气期,必普通人高出一个境界。
霍老头则是元婴期,比自己的修为又高了一大截!
那么事情就很容易解释了。
他可以操控境界低于或等于自己的编译器,而不能操纵境界高出自身的。
要想帮到师父,恐怕还要等到自己达到元婴期。
他正想着,就听霍老头道:“既然知道了问题的根源,那就极好!我只需在论道盛会上委托碧海仙子为我开炉炼药,祛除杂质,自然可以解决!”
好吧,师父自然有师父的办法。
林浔:“恭喜师父。”
“你到底也是一个可塑之才!”霍老头道:“但是灵气之事,还需勤加感应——否则便大大丢了我无极宗的人,使为师沦为笑柄。”
林浔:“是。”
霍老头便又给他详细叙述那“虚空中的灵气”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并教给他三种打坐方法,要他日夜感应,直到感应出来为止。
林浔虽然觉得自己可能怎么都感应不到,但碍于师父的威严,还是乖巧应下。
末了,霍老头还要走了林浔的身份证号,说是九天后论道盛会,咱们提前一天要到,为师去订车票。
林浔心想大家是修仙的,怎么不御剑飞行。
他唯物主义世界观既然已经崩塌,那么向往一下御剑飞行也是正常的,便问了出来。
师父道:“御剑飞行倒是可行,为师带你疾驰千里,也并非难事,只恐给凡人看到!若是凡人知道还有这种好事,踏破门槛过来要拜师,个个又是毫无根骨的蠢材,那岂不是很烦。”
林浔:“师父说的是。”
霍老头又交代他一遍勤加修炼,这才放他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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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出门,回到了街上,面前一辆车驶过,很现代,和院子里的世界很不一样。
他没吃早饭,买了一杯豆浆捧在手里,时不时吸一口。
七点四十,晨雾刚刚散去,太阳从远方大厦顶端升起来,还是红色的。他已经很久没在这个时间出过门了,觉得空气里的凉气意外的舒服,便在路边树下停留了一会,叼着豆浆的吸管,一边喝,一边看路上的车流。
这也让他很舒服——每一辆车都在做匀速运动或匀变速运动,一切都规划完美,像个没有bug的程序。
银河构建出了这个完善而庞大的自动驾驶系统,可以说是硬生生把大家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一个大等级。系统核心算法是商业机密,不对外公布,但据说最关键的那部分代码是东君写的。
程序员的使命是改变世界——所以说,东君当之无愧是大家的男神。
林浔正想着,一辆车做标准的匀减速运动,稳稳当当正好停在了他面前。
黑色的宾利,型号他很眼熟。
林浔呆呆道:“早上好。”
车窗自动落下。
“早上好,”东君道:“在等人?”
“没有,”林浔想了想,回答:“出来见一个……长辈,现在准备回去。”
“不介意的话,可以上车,”东君道:“我今天在国际展览中心有个会议。”
“啊……好的。”
林浔就这样第二次上了男神的车。
他有点不好意思,道:“麻烦您了。”
“没关系,”车子启动,男神淡淡道:“这样你就可以早点回去为洛神创造价值。”
林浔感受到了资本主义的剥削。
他道:“……我会的。”
东君似乎勾了勾唇。
然后,林浔听见他道:“我以为你在约会。”
林浔:“为什么会这样想?”
东君:“你捧着一杯豆浆看马路对面……似乎在笑,像在想女朋友。”
林浔眨了眨眼睛:“没有女朋友,我是一个没有对象的野指针。”
指针是程序语言中一个特殊的变量,应用非常广泛,它指向的对象是内存里的一个地址,地址里存储信息,就像门牌号对应一个房间。
但是,有的指针被创建后,指向的地址是不可用的,或者干脆没有被分配指向什么地址,它就被称为一个野指针——程序员常常将自己比成一个没有对象的野指针,来说明自己现在没有男女朋友。
林浔用编程术语抖了个机灵,果然看见东君眼里有了微微的笑意。
——没有接触到东君真人的时候,他一直认为男神是一个冷若冰霜的人,但是现在看来,东君其实是很随和的。
但是下一刻,他忽然愣了愣。
东君说他看着马路,似乎在笑,像在想女朋友?
那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看着自动驾驶程序统治下的车辆,在心中赞美男神。
林浔:“……”
他必不可能让东君知道这件事。
早高峰还没有开始,路上车辆不多,路程很快就近半了。
东君问:“洛神找到合适的程序员了么?”
林浔:“还没有,但有几个人选。”
东君:“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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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好。”
他知道东君话里的意思。
他、王安全、赵架构,是从大学里就一起做“洛神”的,彼此间都很信任。
但是,从外面聘用的程序员,某些方面就不能保证了——尤其是洛神这种还在研发的项目,如果被有心人摸清楚核心创意,然后剽窃掉,改头换面发布,会受到致命的打击。
东君道:“需要合同和保密协议模板的话,可以找我。”
林浔:“谢谢您。”
他有点受宠若惊,觉得男神竟然提醒自己,还主动帮忙——可是转念一想,东君也持有洛神的股份,所以应该算是他们一起经营这个公司?
——这种感觉有点奇妙。
这一次林浔没有等东君送他到楼下,他在小区门口就主动下了车。
到了住处,王安全已经起床,用打一局游戏来作为一天的开始。
他正要给王安全炫耀自己又碰见了男神,就听王安全道:“算法啊,东君这个事情,我觉得咱们掉坑了啊。”
林浔:“?”
王安全继续:“我昨晚越想越不对,他给咱们免费提供了服务器,但其实那服务器本来就是银河闲置的——除此之外,也没多给你钱,这就是标准的黑心老板啊!”
林浔正想反驳东君是个好人,今天还顺路捎了他回来,但王安全根本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我寻思着他就是看你单纯好拐。无商不奸,无奸不商,你要是跟他要钱,他就给你谈梦想!等把你骗的云里雾里,就请你吃饭,再开车接送几次,你就死心塌地跟着他了!将来咱们洛神做大了,对他来说,就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林浔:“……”
他:“我不想和你说话。”
王安全:“你不能逃避现实。”
林浔:“找到代码人选了吗?”
“有一个特别合适的。”王安全道:“咱们校友,六年经验,在银河待过,然后在几个巨头里反复横跳,最后又在Eagle待了半年,刚离职。”
“他会来咱们这种小团队?”
“说是打算不干了,咱们这一行太折磨人,码农又没上升空间。最后干一个月就回老家相亲结婚生孩子。”
林浔想了想:“那挺好,我们可以争取用情怀把他彻底留住。”
王安全:“你这就是耽误人家的婚姻幸福了。”
林浔面无表情:“程序员不需要对象。”
王安全:“你这个野指针!对了,老霍找你干什么?”
林浔缓缓微笑:“教我御剑飞行。”
王安全:“啥?”
林浔拍拍他的肩膀:“珍惜你最后的唯物主义时光。”
王安全挠头:“乖,好好说话,你别不是进传销了。”
林浔没理他。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要筹划如何给王安全和赵架构造成最大的冲击。
这一天过得很快,那个想要金盆洗手的程序员叫姜连,跟过很厉害的项目,初步沟通后,他答应了过来。
姜连今年三十三,根据王安全的描述,算是个比较典型的程序员,沉默寡言,不适合去管理层,一直呆在技术岗过忙碌的996生活,再加上大公司加班强度大,年纪一大,身体就撑不住了。
——所幸这一行的薪资非常优秀,趁着年轻做上十来年,足够风风光光回家相亲结婚。
第二天早上,有人敲响了他们的门。
林浔:“姜先生?”
那人点了点头,他穿黑色冲锋衣,高高瘦瘦,头发有些许稀疏,眉眼有点压抑的感觉。
“进来吧。”林浔把他迎进来,倒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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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话进入正题后,他按照自己的习惯,首先介绍自家:“我们做的是人工智能引擎,但原理和主流不太一样,编程可能会比较难,没有现成的轮子。我给先您介绍一下整体的架构……”
“不用。”姜连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出声打断了他:“给我需求就行,我能做就做,不懂再问。”
林浔:“呃……好。”
不需要整体思路的结果就是,姜连以很快的速度上了手,到下午的时候,已经解决了一个他们之前遗留的bug。
林浔有点不放心,在他和安全,架构三个人的小群里打字:这样真的可以吗?
架构:其实也是可以的,只要我们的需求明确一点。
算法:他水平挺高的,应该能理解整体思路,为什么不听我讲?
安全:没有梦想的程序员懒得知道你在搞什么,他出技术你出工资,很好。
安全:(其实我也没有梦想
算法:你不能没有梦想。
安全:有梦想的程序员只能当野指针,我看清楚了。
——王安全热衷于孜孜不倦地从各种方面攻击他。
林浔并不觉得野指针这个身份是不好的,于是用行动反驳了他,把微信名字从“一只快活的柠檬精”改成了“一只快乐的野指针”。
第12章防火墙(2)
代码被姜连接过后,林浔倒是闲下来了。
他的领域是算法,用直白的话来解释,就是程序的思路。一个项目,首先要有算法,然后再用代码实现,写成可以运行的程序。所以有一句话叫做:算法是程序的灵魂。
既然是灵魂,那就需要灵感。
林浔暂时没有灵感。
他放下草稿纸,在画了一半的框图上打了个叉,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感悟“灵气”。
他也感悟不到灵气。
正在迷茫,元宵给他发了微信。
“道友,你什么时候到论法会?”
林浔回复:“开始前一天。”
“道友,到时候咱们切磋,你一定要手下留情,我还没有成年。”
林浔说了实话:“我不会修仙。”
元宵:“我不信,你骗我。”
林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元宵:“我不信,我要找师父去要护身符了。”
元宵:“说起来,道友,你用什么武器?”
林浔:“键盘。”
元宵:“……”
林浔对着屏幕笑了出来。
逗小朋友,挺好玩的。
他切到“相亲相爱一家人”,看见群里的前辈们又在用复制诠释人类本质,夸赞碧海仙子新发明的丹方,叹了口气。
算法也写不出,修仙也不会修,他在东君微博底下评论了一串“啊啊啊啊啊啊啊!”然后拿出平板开始看数学论文。
看到一半的时候,房门被敲响。
林浔:“请进。”
进来的是姜连,他带着电脑,对林浔道:“打扰了,我有个地方没懂。”
C语言修仙_39
林浔放下平板:“哪里?”
姜连在他对面坐下,低着头,似乎不想和他有目光的接触。
这似乎也是程序员某种性格的典型表现——他们并不擅长和人有太多交流。
姜连把那个模块指给他看。
林浔取了几张草稿纸,开始给他解释:“这个是我做的改进算法…思路有点像遗传算法,但关键是在选择机制上。”
姜连:“嗯。”
林浔开始给他画框图。一般来说,只要有了明确的框图,编程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大概用了半小时,他把其中的原理理清,主要的步骤也写在了纸上。
姜连拿过去纸张:“我看看。”
林浔:“好。”
姜连埋头看,时不时用笔划几下,是很认真的样子。
林浔感到了他的靠谱,低头想继续看论文,却突然愣住了。
他刚才注意姜连的动作,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投在了这人身上,程序界面浮现出来,里面却是有东西的!
林浔蹙了蹙眉。
他竟然……一时间看不出这是什么程序。
要知道,他写过的代码不算很多,可读过的代码,也算是海量,C语言而已,怎么会出现他不熟悉的代码结构?
他低头,假装看平板,实际上暗中读代码,虽然还是不太清楚,但里面一个被命名为“breed”的函数让他本能感到危险。
他打开微信,给王安全发消息:安全,看个代码。
然后,他迅速敲键盘,把几个刚才记下来的语句发了过去。
几乎是刚按下发送,对面的姜连就抬起头来,把草稿纸推到他面前,框图的一个部分被圈了出来:“这个地方要做什么?”
林浔把笔从他手里接过去,张了张嘴,刚想回答他,屏幕亮了。
他瞥了一眼,看见微信那边,王安全回复:是个病毒,你哪弄来的?
病毒?
林浔瞳孔猛地放大,心跳猛地停了一拍,看向姜连。
下一刻,姜连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林浔下意识去挣脱,但是姜连的手指竟然像铁烙一半,丝毫都挣脱不了!
这绝对不是正常人的力道!
刺耳的机械音响起:“触发紧急任务,任务名称:初试锋芒,任务目标:制服心怀不轨的姜连。任务奖励:混沌宝箱x1,灵力10,初级武器×1。”
林浔:“???”
然而情况不容得他思考,下一秒,姜连猛地站起来,将他的手腕猛地向自己的方向一拽,另一只手带着破风声袭来,要去抓他的肩膀!
林浔心脏狂跳,但是身体下意识往旁边一侧,躲过了这一下。
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竟然极端迅速。
说时迟那时快,他猛地抬腿朝姜连的膝盖下方一踹!
姜连整个人僵了一瞬,膝盖弯了一下,微微朝前倾斜,是要摔倒的前兆,下意识地,他抓住林浔手腕的那只手松了一下。
林浔等的就是这一下,猛地从姜连手里挣脱出来,对着他右边膝盖侧面又是一下!
把人踢倒倒是不会,但挺疼,还容易骨折。
然后,他向后撤身,整个人飘起来,快速地退到了房间另一角。
——他可是有轻身术的。
C语言修仙_40
这时,他看见姜连大跨步朝自己这边过来,瞳孔里好像没有光,脸色非常吓人。
而他背靠着墙壁,假如被逼到角落,就是死路一条!
在姜连还没来得及冲到面前的两秒内,他迅速扫了一眼旁边,抄起来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把cherry键盘。
这是他能拿到的唯一一个有点杀伤力的东西了。
劲风袭来,转眼间,姜连已经来到了他身前!
林浔迅速用轻身术往左边一滑,但是还没滑到一半,忽然感到动作很是滞涩。
他迅速反应过来,一定是病毒程序开始攻击自己,阻碍了轻身术的运转!
但是,他毕竟还抄着一把键盘。
下一刻,他不再往左边去,而是猛地用力,顶着滞涩的压力向上跃起!
视野上升,他看到姜连头顶的那一瞬间,用力将键盘侧边棱角向他脑袋正上方一砸!
哗啦啦几声,键帽掉了不少,但也正说明了键盘撞上姜连脑壳的力度很大。
林浔虎口都有些发麻了,抿了抿嘴,又是一下!
这一下,姜连直接倒下了。
轻身术效果消失,林浔掉回地面,喘了几口气。
他死死抓着键盘,手指被硌得生疼。
林浔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买键盘,还有个癖好,他觉得塑料壳的键盘太轻浮。
所以,这把键盘——它是金属底盘的,沉得很,也结实得很,敲昏一个人,也有可能。
敲门声疯狂响起来,架构在外面喊:“你俩怎么了?”
下一刻,他和王安全破门而入。
“……我操。”王安全倒吸一口凉气:“不至于啊,算法,这怎么了。”
林浔气刚刚喘匀,声音有点哑:“你跳绳呢?拿过来。”
王安全两个月前减肥,买了一堆器材,商家附赠了两根跳绳。
林浔接过来,从床上扯下来一张薄被子,把姜连整个人裹起来,那两根跳绳死死缠住,把这人缠成了个粽子,又打了死结,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这是……杀i人越货还是绑架?”王安全看了他一眼:“到底怎么了?”
“不好说,”林浔看着直挺挺在地板躺尸的姜连,忽然慌了起来:“别死了。”
——现在可是法治社会。
赵架构摸了摸这人脖子:“热的。”
王安全探了探他鼻息:“活的。”
“脑壳流血了,”架构道:“你拿什么敲的?”
林浔:“键盘。”
架构:“……”
林浔道:“他突然要搞我,不知道为什么。”
王安全:“然后你反杀?”
林浔点点头:“现在怎么办?叫救护车?”
——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两下哪来这么大的力气,仿佛有神助。
这就是修仙的结果吗?
王安全道:“恭喜你,林老板,我们公司即将因为打架斗殴被告破产。”
林浔揉了揉眉心:“不行,不能叫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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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过来手机,在通讯录上扫了一眼,目光在东君的号码上停留了两秒,最后往下滑去,拨通了霍老头的电话。
姜连身上有代码,他直觉这事情不简单。根据他有限的经验,有代码=修仙。
电话拨通,霍老头的声音传来:“徒儿,你找为师?你悟到天地灵气了?”
林浔声音还有点虚弱:“师父,您能过来一趟吗?”
“何事?”
“我……我打昏了个人,他先动的手。”林浔:“这人好像不简单,像是……我辈中人。”
“把此人形貌给为师拍下来。”
林浔应了一声,录了个视频给霍老头发过去。
“没见过,不是仙门中人。”霍老头道:“乖徒,你别动,师父这就过来。”
林浔:“好,谢谢师父。”
放下电话,林浔对上王安全和赵架构的目光。
“浔儿,你告诉哥哥,”王安全的目光忧虑又沉重:“你到底跟着霍老头进了什么邪i教组织?咱不能犯法。”
林浔:“……”
第13章防火墙(3)
“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林浔道:“因为我是无辜的。”
王安全:“你只是一个徒手敲昏成年男子的小白兔?”
“没徒手,这不是有键盘吗。”林浔看了看自己的cherry,金属底板丝毫没有变形,只是掉了一地键帽,安上估计还能用。
“那现在咋办?”王安全踢了踢地上的姜连,姜连没反应。
架构道:“冷水泼?”
林浔:“不,别泼,不能让他醒。我怀疑他不是正常人。”
“啥?”王安全看着他,像看一个傻儿子。
林浔刚想说话,忽然感到一阵剧烈头痛。
他:“你先让我静静。”
下一刻,他闭上眼,进入系统空间。
姜连用病毒攻击了他——自己的这个系统空间相当于一个简单的操作系统,但是没有任何的防火墙,完完全全暴露在了病毒攻击下。
计算机病毒的原理和生物病毒非常相似,破坏计算机中原本的文件资源,疯狂复制自身——如果破坏的是关键资源,计算机就会瘫痪。
不过,他目前的文件结构十分简单,这就意味着并没有可供病毒利用的漏洞,要杀毒也并非难事。
林浔迅速找到了病毒的源代码,结束进程,然后将病毒的自启动项删除,最后清理掉病毒复制留下来的文件。
清理完毕,整个系统又恢复了最开始的状态。
他回到现实,头痛已经消失了。
“你静完了?”王安全的语气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个精神病人。
林浔看着王安全,却不是看他的脸和神态,而是透过这具躯壳,看到了王安全所拥有的,强悍的网络安全方面的修为。
他是做算法的,对病毒、防火墙一窍不通,但这却是王安全的专长。
假如自己能够拷走王安全亲手制造的防火墙,时时更新,那么他就不会惧怕任何病毒。
王安全蹬蹬蹬后退了几步:“你怎么了?我觉得你想吃了我。”
林浔把掉了的键帽收起来,按回去,然后抱着键盘慢吞吞走到了窗边:“安全,我给你表演一个原地飞升。”
王安全挠了挠头。
林浔意念集中在自己身上,轻飘飘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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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盈离开地面,然后缓缓向后落在窗台上,自我感觉变成了一片羽毛。
王安全和赵架构目瞪口呆。
林浔又飘回王安全面前。
赵架构走过去捏他的胳膊:“是真人啊。”
王安全:“你买了空气推动筒?我昨天还看见楼下小孩玩,蹦来蹦去的,结果把脚崴了。”
说着,就要去扒他的衣服:“装哪儿了?来给我看看。”
林浔一个闪现又飘到房间另一角:“走开。”
正打闹着,门铃响了。
林浔:“我师父来救场了。”
来者果然是霍老头,他的步伐比往常快了一些,但仍然不失稳健,被林浔带到了房间中,看向让被子和跳绳裹成一只毛毛虫的姜连,嫌弃地“啧”了一声:“徒儿,你这绑人的手法太过简陋,为师待会送你一条缚魔链。”
林浔:“师父,不能犯法。”
霍老头:“魑魅魍魉,妖魔鬼怪,不在人间律法中。”
说着,他从绳子和被子的间隙抓出来姜连的手,并起两指,搭在姜连的手腕上,闭起双目,将两指沿着手腕向上抹,似乎在感悟什么。
王安全和赵架构哪里见过这种邪i教作法现场,只安静如鸡地看着。
只见五分钟过后,霍老头猛地睁开双眼!
“他被邪物附身,待我将其逼出。”霍老头紧蹙眉头。
紧接着,他将姜连扶起,双手贴住姜连后背。
霍老头双手使力,口中喃喃念着些什么,大约五分钟过后,把姜连猛地往前一推!
姜连仍然闭着眼睛,在昏迷中,却是剧烈咳嗽了起来,咳了几下,口中竟然吐出一团黑色的雾气!
下一刻,这雾气直直朝着林浔撞过去!
霍老头猛地站起身来,两指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黄纸符咒,猛地把符咒拍在了黑色雾气上!
一阵类似高频电流声的尖锐鸣叫过后,雾气跌落在了地上,挣了几下,不动了。一团模糊的黑色烟雾滚到墙角,上面顶着一个黄纸符咒,这情形在超现实之余竟还有一丝丝滑稽。
赵架构:“Fuck!”
王安全:“我操,什么东西?”
就在这团烟雾离开姜连的一瞬间,系统发出声音:“完成紧急任务‘初试锋芒’,奖励已发放,请及时领取。”
不过,林浔一时半会还没法将意识进入系统空间,还得陪着师父。
“这……这难道是魔种?”霍老头抚摸胡须,神情严肃。
林浔:“魔种?”
“魔种乃是低级魔物的一种,寄居活人体内,迷惑其心智,使他受魔气所控。”霍老头看向林浔:“你身上有什么先天奇宝?或是其它祖传宝物?”
林浔想了想,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接触过这种东西,便道:“并没有。”
“奇怪,奇怪,那怎会引来魔种窥伺?魔界与人间分隔已久,此物已经千年不现世,莫非——”霍老头紧皱眉头,片刻后,道:“莫非魔气又开始渗透人间,它们开始对我仙门学艺不精的小弟子下手?”
他猛地站起身来:“不好,这样的话,仙门危矣!需要速速通知诸位道友!”
“年轻人打字快!”霍老头转向林浔:“快去群里告知各位道友,护好年轻弟子!”
林浔并不理解霍老头到底在说些什么,但还是打开手机,点开“相亲相爱一家人”。
“师父,这里有别的消息。”他道。
霍老头:“什么消息?”
“是天演宗神机真人。”林浔念出了这条消息。
天演神机真人:悲报,我昨日观星,见紫薇暗沉,天狼炽盛,心中不安,今日又算一卦,乃是大凶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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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诏蝴蝶夫人:怎么?真人又要丢东西了?
天演神机真人:非也,在下算的乃是天地命运,诸位道友,近日恐有坏事发生。
群里一时间议论纷纷,大家都开始说自己最近遇到的坏事,最坏的一件事情是,临近高考的元宵,一模忘了涂答题卡。
话题便转移到元宵身上,长辈们纷纷批评他不可粗心大意。
林浔等他们刷屏不是那么厉害,发出消息。
无极林算:方才我被人殴打,师父说此人被魔物入体。
刹那间,群里炸开了锅。
南诏蝴蝶夫人:受伤了?伤在哪里?疼吗?
丹鼎碧海仙子:天呐,小柠檬,你住在哪里,姐姐立刻给你寄丹药过去吧。
抱朴彩霞元君:算儿,你现在怎样?
十几条类似消息里,只有逍遥子前辈的消息鹤立鸡群。
青城逍遥子:魔物?
林浔打字:我没事,没有受伤,那人被我打昏了。
然后,他把那个“魔种”拍了下来,录了一条小视频,发到群里。
寂静。
足足有三分钟,群里都没人说话。
三分钟后。
青城逍遥子:全体成员,论法盛会提前开启,请诸位道友两天后立即于青城山集合。我即刻与景区管理人员交涉,论法盛会期间关闭青城山景区,不允许凡人踏足。
青城逍遥子:全体成员,请诸位道友及时开启护山大阵,尤其保护好低修为弟子。
青城丹阳子:收到。
葛岭秋山君:收到。
南诏苗凤黎:收到。
……
等群里终于消停下来,姜连也醒了。
按照霍老头的说法,他是无辜的,只是被魔物附身,对林浔发起了攻击而已。
林浔看着脑壳肿起一大块的姜连,想着他今日过后应当会更秃,内心充满愧疚。
姜连:“我……”
只见他艰难睁开眼睛:“我……怎么了?”
林浔给他解开绳子,揭开被子:“姜哥,对不起。”
“啊……?”姜连好像还没睡醒,用手碰了碰脑袋,刹那间整个人缩了缩:“好疼!”
林浔正在绞尽脑汁思索如何解释,只见霍老头眼睛一闭,一睁,整个人的气质突然祥和慈爱了起来:“我是住在你们楼上的霍中医。”
姜连“……啊?”
雪发银须,仙风鹤骨,身穿黑色唐装的霍老中医沉吟一会儿,开始信口雌黄:“你刚才突然犯了羊癫疯,满屋打滚,小林他们三个赶紧去喊了我下来给你把脉。”
说着,搬过来姜连的头,看着他的伤口:“唉,把自己脑袋磕成这样。罢了,我给你开一副膏药,三日即好。”
姜连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里只能道:“谢……谢谢大夫。”
他目光迷茫,环视四周,突然看到墙角那一团黑雾,愣了愣:“这……!”
霍老头,一掌斜劈他后脖颈!
姜连毫无悬念地再次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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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防火墙(4)
姜连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这一天的黄昏时分。
霍中医抚摸胡须:“方才你大叫一声,又惊厥过去,我已为你针灸,并给你服用丸药。此药名为‘无极癫痫丸’,乃是我家传秘方,老朽家中世代行医,更有御医传承,你大可以放心。若再出现羊癫疯症状,再去看西医不迟。”
他话锋一转:“但是,你的发病之因,还须探究。在这之前,你去过什么怪异的地方吗?或是遇到行为举止不正常之人?”
姜连摇摇头:“没啥事。”
霍中医表情严肃:“此事事关重大,你果真没有遇到异常?”
姜连:“没有,唯一异常的,就是你们——”
他及时打住了这句话,可能是出于礼貌。
霍中医叹气:“也只能这样了,你且好生休息,很快就会好。”
姜连环视房间。
房间一切正常。
姜连环视林浔几人。
几人一切正常。
王安全向前,亲热道:“姜哥,现在是下班时间了,你好好静养,如果需要去医院,我们全额报销。”
林浔:“我们也提供住宿,隔壁的房间没有住人,如果你觉得交通不方便,可以搬过来。”
姜连原本目光游移,但听到林浔这句“可以搬过来”,顿时清醒了许多:“不了,谢谢你的好意。”
接着,姜连收起他的电脑:“我先走了,回头见。”
说罢,他就迅速地离开了这个房间,仿佛游乐场的游客飞速逃离鬼屋。
赵架构拿胳膊肘碰碰王安全:“你说,他明天还会来上班吗?”
王安全没说话,拿眼神警示他噤声。
赵架构:“?”
王安全凑近他的耳边,余光瞅着霍老头,压低声音:“我们知道的太多了。”
赵架构一时间也瑟瑟发抖了起来。
霍老头背着手,目光严厉扫过他们:“谅你们整日在家修电脑打游戏,也无从与外界交流。”
“是的,霍爷爷。”王安全诚恳道:“其实我和小赵都患有间歇性耳聋,间歇性目盲和永久性哑巴这三样不治之症,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更不会说出任何东西。”
霍老头:“哼,我姑且信任你们。只不过,小林明日就要随我去往蜀地,你二人自己生活罢。”
说罢,他大步向门口走去,拍了一张黄纸符咒在门框上:“我设下结界,护你们平安。”
林浔:“多谢师父。”
霍老头乍一走,林浔就被王安全和赵架构围住了。
“算法,你老实交代。”王安全道:“我是在做梦吗?”
“我也希望你是在做梦,但是,不是。”林浔也没有隐瞒,将自己这些天来的经历一五一十交代给了他们,并听到了唯物主义世界观破碎的声音。
赵架构双目无神望着窗外。
王安全瘫在椅子上,过了五分钟,忽然垂死病中惊坐起:“这样说,算法,要是我也修仙,或者你往我编译器里写一个helloworld,那我岂不是永远免去脱发苦恼?”
“理论上是这样。”林浔道。
王安全咋舌赞叹:“那也是一桩美事。”
王安全,他坚实的唯物主义世界观,终于在不脱发的诱惑下彻底破碎了。
他:“林哥,带我一个。”
林浔:“但我现在只能往自己的编译器里写程序,没有办法改变你,我会找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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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到这里,居高临下看着王安全:“现在,你能做的,是给我提供可行的程序,我需要一个防火墙,发我一份。”
等王安全和赵架构接受了现实,相互搀扶,脚步虚浮地离开房间后,林浔立刻闭上眼,意识沉入系统空间。
系统给他的礼物还没有领取。
一个混沌宝箱,一份初级法器。
混沌宝箱是随机开出物品,那初级法器……又是什么?
林浔对此充满好奇。
他走近任务界面,突然间愣住了。
“我……”差一点脱口而出不文明用语,他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回什么东西?
漂浮在虚空中的,俨然是一把cherry键盘!
和他房间里那个一模一样!
林浔一阵头痛,伸手去拿那把键盘。
手指触及键盘的瞬间,这东西瞬间虚化,化作无数二进制数据流组成的光芒,进入了他的身体。
系统音:“法器改造完成。”
林浔揉了揉眉心,又把混沌宝箱拿在手中。
根据他打游戏的经验,这种随机开出奖励的开箱模式,是有讲究的。若是运气比较差的人,就需要依靠一些玄学。
他闭上眼,假装不在意这个箱子,然后在某一个瞬间,趁箱子不注意,猛地打开!
林浔睁开眼睛。
“Fuck……”
——他终于没能忍住。
银色的混沌宝箱里,静静躺着一个移动硬盘。
看它的模样,依稀是自己最常用的那一枚。
林浔把它握在手里,果不其然,这东西也像方才的cherry键盘一样,化作流光消失在了自己的身体中。
系统机械音依然呆板单调:“法器改造完成。”
林浔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很匪夷所思。
但是下一刻,系统声音再次响起:“恭喜解锁稀有法器‘鸿蒙宝玉’,概率千分之一。”
鸿蒙玉?
千分之一?
所以说,那个移动硬盘还是千分之一的稀有掉落?
他环视一圈系统空间,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特殊之处后,回到了现实。
砸昏了姜连,救了他一命的的cherry键盘还躺在原来的地方,但键帽恢复了完整,而且……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林浔总觉得,它在隐隐发光。
他将键盘拿起来,触手还是金属的冰凉,重量也没有变,但是连接线没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试着将手指放在触感熟悉的键帽上,眼前的世界忽然荡起一层涟漪。
随着无形水波的荡漾,他眼前的世界出现了一层虚影。
蓝色的界面,以半透明的形式在自己眼前展开,与现实世界重叠。
林浔试着按了几下键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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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母在程序界面上出现。
原来如此。
这把键盘的作用……是用来在他体内的编译器上写入命令?
那么,这也就意味着,他以后不必进入系统空间,即使是在现实世界中,也可以编译自身程序!
而这仅仅是一把初级法器。
那掉落率千分之一,被系统特意出声提醒的稀有法器,又会有什么作用?
林浔来到电脑桌前,在桌上的格子里拿出自己的那枚移动硬盘。
硬盘是黑色的,但此时已经和它原来普普通通的模样大相径庭——变成了璀璨的,五彩斑斓的黑。
那么,又要怎样用它?
林浔想了想,没有头绪,决定还是回归本质。
移动硬盘是个存储工具,比U盘的容量大,读取速度也更快,但本质没什么区别,还是要插在电脑上。
他打开电脑,将硬盘接入,打开文件夹。
还是熟悉的界面,没有什么特殊之处,还和以前一样普普通通。
林浔将顺着文件目录往下看。
突然,他目光凝住了。
多东西了。
在列表的底部,静静躺着一个被命名为“L”的文件夹。
林浔从小就和电脑打交道,深知文件放置混乱的后果。所以,哪些文件放在哪些文件夹里,文件夹怎样分门别类清晰命名,都是固定的。他绝不会给文件夹起“L”这种不知所云,过半年就会忘掉取名初衷的名字。
他鼠标在这个L文件夹上审慎地停留了三秒,然后打开。
三个C文件。
一个helloworld,两个循环。
林浔感到自己的呼吸微微急促。
这是他体内系统的三个程序……
那么,这个名叫“L”的文件夹,连通着的,就是自己体内的文件夹。
他另外打开自己存放c语言程序的文件夹,拷贝了一个过去。
果然,这个程序文件也出现在了自己的体内世界里。
林浔精神为之一振。
也就是说,外界的程序,可以直接拷贝进入体内世界,然后随意运行,不用自己再亲手打一遍进去?
他立刻把自己整个C语言文件夹都拷贝了进去——里面存放着自己从小到大写过的所有成形C语言程序,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用上,但是有胜于无。拥有一个丰富的、可以随时调用的程序库,让他充满了安全感。
三分钟后,拷贝过程完成,他将取下硬盘,离开自己房间,敲响了王安全的房门。
——然后,林浔的大半个晚上,都在调试、核对、重新命名原有程序中度过,凌晨两点才睡。
但是,意外的是,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他神清气爽,一点都没有熬夜的后遗症。
修仙之人,果然与众不同。
林浔穿好衣服,洗漱,启动微波炉加热三个人的早餐,收拾停当后,他出门倒垃圾。
银河掀起了全球性的智能化风潮,不仅是自动驾驶,智能家居技术也渐渐成熟,走进了人们的生活中。但是,老式小区因为线路等种种问题,始终无法完成智能化改造——原有的居民纷纷搬离,小区里都是一些临时租客或念旧的老人。
林浔倒垃圾的时候,对面的邻居青年也正好出门,这人好像是个健身爱好者,肌肉很发达。
林浔对他点了点头以示招呼——他不常出门,更没有串门的习惯,和这栋楼里的所有人都是点头之交。
招呼后,他就没再注意那人,下楼走向垃圾回收处,将垃圾袋放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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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这些,他望了望东方天际,薄雾后的太阳。
日升日落,生活一天天在重复,但是从三天前发现那个程序界面起,他的世界好像发生了某种不可知的变化。
背后响起脚步声。
林浔只听耳后劲风声忽地袭来!
他没动,也来不及动,只余光看见是邻居粗壮的胳膊和握紧的拳头直直朝自己的脑壳砸来!
眼看就要砸到!
但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邻居的动作忽然停住了。
在距离林浔身体五十厘米的地方,他的拳头仿佛忽然被一层厚重的隔膜挡住,再也无法前进!
林浔转过身来。
邻居双眼漆黑无光,一击不中,竟是从背后抽出一把西瓜刀!
只见他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是使尽了所有力气朝他插刀——然而,仍然是堪堪停在林浔身前,无法寸进。
“你好,朋友。”林浔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知道防火墙么?”
邻居死死盯着他,没有说话。
林浔不知道这些魔种为什么盯上了自己,但他对王安全的防火墙有足够的信心。
“防火墙是建立在计算机内部网,和外部网之间的一道屏障——内部网是我,外部网是你们。”他慢条斯理道:“防火墙的作用是……拒绝一切非法用户的进入。”
邻居已然失去神智,拿刀往他身上变换一切角度戳刺。
他拍了拍邻居的肩膀,爱怜道:“行了,知道你没文化了。”
说罢,林浔径直越过他,往楼道里走。
朝阳曦光下,他看见自己身形在地上投出淡淡的影子。而自己背后,邻居的影子正疯狂地罩过来。
林浔眨了眨眼睛,回过头,和邻居对上双眼。
下一刻,他抄起从早上出门就一直用左臂抱着的键盘!
被姜连攻击过之后,他已经意识到了新世界的危险,即使是出门倒垃圾,也没有把键盘留在屋里。
他在键盘上的操作何等熟练,单手迅速敲击几下,选取程序文件,王安全精心制作的一款蠕虫病毒。
TurboC中,CtrlF9是运行程序的快捷键,但林浔现在一手拿键盘,只有一只手可以操作,按组合键毕竟有些困难。但他早已料想到这个问题,给键盘设置了宏指令,用F11这一个键就能代替CtrlF9的效果,让程序运行起来。
林浔手指停在F11上,即将按下时,望着邻居的眼睛,面无表情,但语气无比真诚。
“是你先动的手。”
第15章溢出(1)
邻居恍若未闻。
既然如此,也怪不得林浔进行正当防卫了。
他按下F11。
程序运行!
蠕虫病毒,是主流病毒中的一种。它通过网络进行传播,藏在网页、文件、全屏广告等等一切可能的地方。一旦感染,就会在后台执行恶意行为,破坏计算机或窃取信息。
林浔不知道病毒攻击地方后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因此并没有用太过烈性的病毒。
——但是,已经足够了。
邻居起先还双目圆睁,青筋毕露,一刀又一刀在空气墙上挥砍劈刺,然而,一分钟之后,他的动作忽然虚软了起来,粗壮的右胳膊颤了颤,拿刀的手微微颤抖。
又过半分钟,他眼神不再一味凶狠,而是变得十分迷茫,手中刀当啷一声落地!
但是,挥刀动作的惯性还在,他整个人向前跌去,随后勉强稳住身形,踉踉跄跄走了好几步,像是深夜酩酊大醉的人。
林浔就静静看着他一步三晃,三步一歪,在楼前空地上表演无规则运动,心想,还真像一台卡了的计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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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渐渐升起,小区中走动的人也多了起来,林浔心想这人在这里游荡,实在很危险,就算神智全失,那也有碍观瞻,万一楼里的小孩跑出来,被他打了——那就更糟糕了。
他想了想,为了小区的治安,还是走上前去。
邻居迷茫地看了他一眼。
林浔抄起键盘,往他脑壳上来了一下。
——然后拿起手机:“师父,我又被人打了。”
“我是你楼上的霍中医,你方才突然犯了羊癫疯,多亏对门小林发现,喊我下来给你把脉。”霍老中医仙气飘飘,站在早晨八点的日光里,比昨日又慈祥了些许。
邻居不明就里,摸着胀痛的脑壳,因为刚刚清醒,神态中带着一丝与体型不符的天真:“……然后我自己磕到了?”
霍老中医抚摸胡须:“不错,不过现在你已无大碍了,好好服用我给你开的‘无极癫痫丸’好好休息即可。”
就这样,霍老中医又收获了一个“谢谢大夫”。
邻居走后,霍老头转向他:“你明明感悟不到灵气,却能两次将身怀魔种之人制服,倒是为师小瞧了你。”
“师父过奖了。”林疏抱着他的cherry:“是徒儿的键盘比较有用。”
“此物华而不实!”霍老头道:“你既用此法与人过招,何不干脆带一块板砖?”
林浔想了想:“板砖不一定能过安检。”
霍老头半晌没有说话。
就在林浔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的时候,突见霍老头如同醍醐灌顶,抚掌大笑:“妙!绝妙!好徒儿!有为师当年的遗风!”
好,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霍老头夸完他,又道:“不过,你身上到底有何特异之处?竟然连续有两枚魔种针对于你。”
林浔摇摇头。
难道和自己身上的系统有关?
也不对……霍老头是修炼有成的修仙人,都看不出他身上的特殊之处,那些修为明显低于老头的魔种,就更加无从得知了。
他身上,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一番讨论无果,他们按照原定的计划,坐上了飞往成都的飞机。落地后转车,傍晚时分,抵达青城山脚下。
景区关闭,售票停止,山下没有人烟,只远处传来几声鸟叫。
天色已经晚了,连绵青山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像烟一样微微流动着。纵然林浔的审美非常贫瘠,可也觉得这景色清幽飘逸,确实像仙人居住的地方。
霍老头带他沿一处僻静山路拾级而上,边走,边道:“青城山这些年势大,是仙门魁首。还评了个什么景区,收费游览,他们拿提成,有钱得很!逍遥子老儿腰杆是挺得越来越直。”
“师父,”林浔问:“世上一直有修仙人么?”
霍老头道:“我们这些门派,都是千年传承,修仙自然是自古都有。”
林浔默然,一时无话,他们继续上山,也不知走了多久,夜色将至时,忽听前方一道脆生生的少年声音:“霍前辈?”
随着声音,一道人影从山间草木里跳出来——是个穿蓝色道袍的十六七岁少年,背上背着一个柳条筐。
“哟,”霍老头道:“小元宵儿,你今天放假?”
那小少年道:“我请假啦,师父说论道会重要。”
原来,这就是元宵么——虽然长得乖巧,却用表情包当微信头像的元宵同学!
林浔正想着,就被师父拉过去:“来,这个就是你群里的林算师兄!”
“林道友!”元宵站到了他面前。
小孩长得清清秀秀,一张娃娃脸,带点婴儿肥,很讨人喜欢。
林浔和他打招呼:“元宵师弟。”
元宵笑嘻嘻应了,说:“我刚采了药,正好也要回去。”
他们便结伴走,还没走几步,霍老头就问:“元宵,此次考得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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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笑容渐渐消失,表情僵硬,声音虚弱:“要是不忘记涂答题卡,那……那……就还行……”
霍老头道:“须得加紧用工!”
元宵:“……好。”
林浔就见元宵弟弟看了看他:“林师兄,你现在上大学么?你当时考了多少分?我现在好紧张,怎么办?”
林浔:“我没有考——”
话还没说完,就被霍老头打断:“你林师兄不是个正经上学的,你可不能学他!将来修电脑!”
林浔:“……保送的。”
霍老头:“……咳。”
气氛突然沉默。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丝尴尬,和一丝丝寂静。
元宵打破尴尬:“哇!”
林浔对祖国的花朵充满善意:“你有不会的地方可以找我,数理化生都可以,英语也成。”
“可是……”元宵仰头看他:“师兄,我是文科生,选的是政治历史地理。”
林浔的善意瞬间变成真诚的钦佩:“失敬。”
霍老头:“为师突然想起,要去天师洞访一旧年友人,先行告辞。”
说罢,也不等人应,脚底抹油,身影在林间一闪,就没了。
师父这是尴尬了?
林浔看着师父离开的方向,觉得老人家也有点可爱。
便只剩他和元宵二人,这下,终于有了共同语言,两人边聊天边走,又过四十分钟左右,山路一转,苍翠山间,道观山门飘然独立。
元宵:“到了!”
然而,山门口却隐隐传来嘈杂争执之声。
元宵拉了拉林浔的袖子,道:“又是那群人!”
林浔:“嗯?”
夜色中,他隐约看见一行身着道袍的人聚集在山门下,和守山门的两个道人争执。
为首那人道:“这几日不接约战?莫不是怕了我们?我们今日就要打上青城山,重回上清宫,找回公道!”
林浔:“他们是谁?”
元宵道:“一群臭剑修,走了邪门歪道,成天只知道打架、内斗,几年前被我师父逐出了山门,自己出去自立门派。”
说到这里,元宵皱了皱鼻子:“可是我们青城山是仙道魁首,有一件仙道奇宝镇派。他们眼馋宝贝,自称自己才是青城正统,时常上门挑衅,声称要驱除邪派,重返上清宫。师兄,你之前不在群里——他们在群里的时候就经常说青城的坏话,一个月前被我师父彻底全部踢出去了。”
“但是……”元宵挠了挠头,声音低了下去:“他们又是真的挺能打,我们青城也打不过……”
“谁!”为首那人猛地转头,看向他们。
“哟,”他挑挑眉:“元宵小师弟?”
这人长得普通,晚上也看不见什么无关细节,语气却是实打实的轻浮挑衅:“小师弟,和师兄过几招?。”
元宵抖了抖,往林浔身后缩。
“这又是谁?”那人走过来,打量着林浔:“逍遥的新徒弟?还是丹阳的?老东西净收些绣花枕头!”
元宵:“你……!”
“我?”那人漫不经心擦了擦剑:“带祁师兄上山。”
元宵:“你想得美。”
那人目光一凝,剑光唰然,剑尖直直指向元宵:“师兄的话都不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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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抓林浔袖子的那只手又紧了紧,孩子大概是害怕了,声音都有点抖:“你……又不是我师兄。”
那姓祁的人嘲讽笑了一声。
元宵又抖了抖,小声对林浔道:“林…林师兄,我打不过他。”
林浔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你退后点。”
元宵道:“祁云以前是青城的大弟子,很厉害的,我们得想办法逃走。”
林浔没说话,把瑟瑟发抖的元宵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和那叫祁云的人对视。
祁云看着他,却还是对元宵说话:“哟,师弟找到靠山了?今天铁了心不带师兄上山?”
说着,手中剑又抬起了些许,指向林浔面门,俨然是要进攻的架势。
林浔看着祁云,和祁云手中的剑。
他拉开背包,把cherry取出来,包递给元宵拿着。
祁云大笑,挽了一个剑花,然后道:“兄弟,你这法器是不是有点贻笑大方了?”
“师兄,”林浔与他相对而立,没动,淡淡道:“管制刀具犯法。”
第16章溢出(2)
此言一出,那几个剑修哄笑起来,仿佛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
祁云更是道:“怎么着?你还想报警?”
报警,也可行。
但是从山脚下到这里,至少也要两三个小时,等警察赶到,这里早就散场了。
而且……林浔想了想,这些修仙之人,他们本身的力量可能已经和常人不同,警察未必能奈何。
他也就没说话,左手平托键盘,右手在键盘上轻敲,调出备用的程序来。
那边祁云却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而是大声道:“这位师弟,你不用管制刀具——如果弹个琴,用音律来攻击,也就罢了——你敲键盘,这是想笑死我吗?”
他背后一个剑修道:“祁兄,我看他是想迷惑我们。我们发笑的时候,功力就不如往日,他便可以取胜。”
林浔:“……”
这几个剑修听声音都挺年轻,语气像社会青年。看他们气焰嚣张,不先来和自己过招,反而出言嘲讽的样子,大约是觉得胜券在握。
但是,他们嘲讽的功夫,却是林浔的机会——他完全可以先行调出该用的程序,不必在战斗中再噼里啪啦敲键盘。
与此同时,元宵在他身后小声道:“林师兄,祁云现在是筑基期,其它人是炼气期。祁云他筑基已经一年了,最擅长的是快剑,有时候还会和那几个人一起结成剑阵。”
林浔:“好。”
这时,祁云也结束了嘲讽行为,挺剑而出:“管你用什么法器,你我剑下见真章!”
他的剑很亮。
黑夜中,剑光宛如一道长虹,从正面直直向林浔刺来!
但是,袭来的不仅仅是剑。
林浔感到周身的空气在一刹那凝滞,气压迅速降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压着自己。
他运起轻身术,向左侧滑去。
下一刻,他感到冰冷锋利的气息从另一个方向席卷而来!
元宵说祁云擅长快剑,他的剑果然很快!
若不是轻身术让自己闪躲的速度快了很多,剑气又被防火墙挡了一下,林浔毫不怀疑自己将会被一道剑气直直击中!
他迅速后飘几米。
祁云冷哼一声:“你防御结界倒是不错!”
下一刻,这人陡然又出剑向他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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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几乎要在空气中留下残影,林浔偏头一躲,跃起又落下,起落间向后折身,再次避过一击。
他目不转睛注视着祁云,轻身术催发到极致,一时间,两人你躲我追,也算过了几个回合。
祁云道:“你们青城山又来了一个缩头乌龟么!”
元宵躲在一棵树后:“你仗着筑基期,欺负炼气弟子,好不要脸!”
祁云道:“我认得他是炼气,我的剑却不认得!”
下一刻,林浔感到周身的压力刹那间增强,他移动的速度也因此受阻。
但是……
方才他确实是在躲避祁云的招式,但更重要的是,他要读祁云身上的代码!
这几个回合的功夫,他已经差不多读懂了祁云身上滚动的程序——这人所用的攻击手段,是一种非常简陋,但是有效的方式,介于合法和非法之间。
——现实世界里,祁云的剑气疯狂向林浔的身体攻去,而在林浔的眼中,是祁云疯狂向自己这边发送数据包!
十年前的老式手机,内存有限,假如被人用恶意软件以一秒钟数百次的速度恶意发送短信或邮件,内存就很快会被充满,系统阻塞,继而崩溃——相同的原理可以类比到现在,假如林浔接受的数据超出了系统的负荷,整个系统运转就会受阻,甚至全线崩溃!
不过,这种手段也非常的古老,对于林浔来说,没有半点新意。
——在网络攻击这一领域,对林浔来说没新意的东西,对于王安全来说,那就完全是老古董了。
区区信息轰炸,怎能奈何王安全亲手制造的防火墙?
而此时此刻,祁云的剑已经快到了肉眼难以捕捉的地步,林浔的视野里全是剑影,剑气封住他所有可能的退路,然后——一道强劲无比的剑气直直朝着他的面门落来!
林浔没动。
剑锋呼啸,直到下一刻就要落到林浔身上的时候,都没见祁云有丝毫想要撤回的意思。林浔抬头对上祁云的目光,看到他眼中凶悍的狠意!
——果然不是什么文明的人。
但是,再社会,又能怎样呢?
林浔不躲也不避,甚至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下一刻,那道剑光仿佛突然撞上铜墙铁壁,不仅刹那间凝滞,甚至震得祁云后退两步!
祁云目光中流露出讶异。
同一秒,林浔眯了眯眼睛,手按键盘,敲下第一个F11。
这次,不是对付邻居的蠕虫病毒,而是一个木马。
这,也是林浔的一个猜想。
一个木马,其实是两个程序,一个控制器,一个服务器,控制器留在林浔这边,服务器则入侵对方的系统。植入木马后,木马的所有者就可以通过自己这边的控制器,控制对方的计算机。
——这也是林浔的一个猜想。
现在,他没有办法改写他人的程序,那么,通过植入木马的方式,是不是就能做到?
三秒,木马投放完成!
程序运行界面刷新!
可行!
与此同时,祁云这边,也陷入了和上午时的邻居一样的困境——无论如何挥砍劈刺,都碰不了林浔的一根头发丝。
只听他厉声道:“结阵!”
一声令下,他身后的几个剑修立刻分散成一种奇怪的队形,一手掐诀,一手握剑,向林浔包抄过来。
林浔扫了一眼他们的程序。
——可以,从单一攻击升级成DDOS分布式攻击了。
多台计算机联合起来,组成攻击平台,比起一台机器,攻击力可是爆炸式的增长。
他纵身飘然跃起,落在山间古木的树梢上,右手迅速在键盘上敲击。
祁云:“你还能撑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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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臂张开如同大鹏展翅,步伐似乎有奇异的韵律,纵身向林浔扑来!
而那几位结阵的剑修亦是挺剑直进,长剑从四面八方向林浔刺来。
林浔噼里啪啦敲键盘不停,cherry清脆的敲击声甚至让他感到放松。
就在所有剑尖都逼近,他看起来即将被扎成马蜂窝的那一刻!
——林浔的右手食指重新回到F11上,轻轻一按。
祁云的身形忽然一顿。
林浔看着他程序界面跳出的错误提示,对他歪了歪脑袋。
这人在打架过程中叨叨不停,让他也忍不住想出声——他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
“师兄。”林浔道:“承让。”
下一秒,祁云咳了一声,仿佛受了内伤,再下一秒,长剑脱手,他整个人猛地跌落回地面上。
第三秒,他猛烈地咳嗽了起来:“我……为何真气紊乱……!”
而在这第三秒中,和他相互连接的其它剑修也像下饺子一样纷纷掉了下来。
林浔结束战斗,抱着键盘轻飘飘落到他面前。
他俯身捡起了祁云的剑,朝元宵走过去:“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你学过计算机吗?”
——其实他做的事情很简单,在祁云的代码核心处又添了一段。
虽然只是一段,但是,因为改了一个关键变量,祁云的整个循环都乱掉了。
死循环,缓冲区溢出——一连串错误提示,可以说是一场灾难。
祁云并没有说自己学没学计算机,而是艰难喘了几口气:“把剑还我!”
林浔:“管制刀具。”
祁云:“……你!”
但他喘息愈发急促,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一个剑修道:“大师兄,我们得速去找师父调理真气!不然恐怕经脉尽毁,走火入魔!”
林浔转头看了他们一眼,见这几个人相互搀着,跌跌撞撞往南边去了。
祁云回头看他,又看他手中的键盘,目光中带着骇意,但仍没有服软:“你等着!”
等他们走后,元宵从树后出来,眨巴了一下眼睛,有点呆,但语气中更多的是崇拜:“林师兄,你怎么做到的?”
林浔:“无极宗秘技。”
元宵:“哇……”
林浔把键盘放回包里,看着那把剑,自言自语:“这个怎么办?”
“师兄……”元宵道,“你你你,为什么要夺他的剑?”
林浔:“没收作案工具。”
“可…可…可是,”元宵的眼睛睁的很大:“那是个剑修,剑修。你夺了剑修的剑就好比杀了他的父母。他会接着来追杀你的!说不定连他师父也会来!”
林浔看了看手中的剑:“……”
他和元宵对视。
元宵神色害怕中又带着兴奋:“他们仗着自己能打,来青城山挑衅,最后剑都没了!传出去是要被笑话的,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林浔笑。
他:“那我们现在?”
他们再次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脚步,朝青城大殿走去。
——三十六计,溜为上,找师父师叔保护为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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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元宵道:“师兄,你为什么那么冷静?”
林浔:“冷静?”
元宵瑟瑟发抖道:“我虽然修仙,可是根本还没适应……他的剑一过来,我怕得要死,就只会跑和闭眼等死了。但是师兄刚刚开始修仙,被砍了那么多下,眼睛都不眨的。”
林浔思索。
思索五分钟后,他道:“因为我是一个程序员。”
程序员的生活,看起来很平淡,其实很刺激。
一个程序,要写很久——但是直到运行的那一刻,你才会知道它里面有多少bug。
当一个人过着这样的生活:每天面对着编译器里成千上百行代码,按下运行键后,随机开出数量不等的bug,几年后,他的心理素质一定和常人有所不同。
第17章溢出(3)
“程序员!”元宵一脸向往:“好厉害。我们上学期有VB课,但是我没有及格。”
林浔:“打算学什么专业?”
“不知道。”元宵道:“想学历史,或者哲学吧。”
说到这里,他道:“正好我还修仙。”
山门离上清宫大殿已经很近,依稀能看见里面灯火通明,有人影走动。
林浔和元宵正走着,迎面就碰上几个年轻道士匆匆忙忙下山。
碰见元宵,为首那道士道:“元宵师弟!”
元宵道:“元清师兄。”
“这位是……?”
元宵:“是无极宗青山真君的徒弟。”
“原来是林算师弟。”元清师兄向林浔打招呼。
林浔也顺着他的话喊了一声“师兄”,心想这位师兄知道他是林算,那看来也在“相亲相爱一家人”里面。
正想着,就见元请师兄焦急道:“元宵小师弟,方才你上山,没遇到刁难吧?我听守门师弟传信,祁云又带着几个人闯山门,正要带着人下去。”
元宵眨了眨眼睛:“祁云走啦。”
“走了?你见到他了?”元清道:“他从来胡搅蛮缠要打架,这次怎么走了?”
元宵拍拍林浔肩膀:“是林算师兄把他们打退了!”
元清蹙眉,看向林浔:“元宵,你说实话。祁云明明是筑基期,师父才派我和几位筑基师兄下山,林算师弟和你一样在炼气期,不被祁云刁难,已经是万幸,怎……”
他没说完,被元宵打断:“师兄,祁云真的走了,林师兄有无极宗秘技。”
元清仍然是不信,拿出手机说要给守门师弟发消息确认。
元宵笑嘻嘻拉了林浔就走,走远后对林浔道:“元清师兄是我师父座下大弟子,他最古板了。”
林浔:“不是祁云是大弟子么?”
元宵道:“祁云是另一个前辈炎阳子的大徒弟,闫阳子和我师父逍遥子都是师祖的徒弟,五年前炎阳前辈带他的徒弟叛出青城,顺便和青城结了仇,他自己还退了群。”
林浔:“……”
他仿佛在看一出恩怨纠缠的仙侠剧,但元宵这句“退群”一出,立刻有点出戏。
元宵道:“他们天天来找事,说要收回青城山,祁云是筑基期,假如由金丹长老来把他打退,青城实在很丢脸。可是剑修天生就比其他人能打,经常把筑基师兄们打得满地找头……”
林浔摸了摸元宵的头。
元宵道:“师兄,你是先跟我回房间,明天去拜见师父,还是现在就去拜见师父?”
说着,他挠了挠头:“可是青山真君还没来,不如师兄先跟我回去吧。”
林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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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晓得这些人的规矩礼仪,那就听小元宵的。
元宵拉了他,绕过上清宫正殿,来到后殿的建筑群里。
道观檐角下挂着白色的灯笼,照亮了后殿。
很朴素的一排建筑,没有正殿那样的彩绘漆木,据元宵说,这是几百年前的东西。
元宵拉亮电灯,关上门,道:“师兄,我给你泡茶。”
林浔坐在木质小桌前,看着穿蓝道袍的小道士在房间里蹦蹦跳跳拿茶壶,找茶叶,烧水,觉得很奇妙。
茶壶用小煤球炉子烧着,他和元宵对坐。
元宵说:“之前我妈妈让我带电磁锅来,师父准了,然后——功率太大,青城的线路太老,当晚就炸了。”
林浔:“煤球炉小心中毒。”
“没事的,”元宵道:“师父说我已经引气入体了,不怕煤气中毒。”
林浔笑。
元宵道:“师兄晚上做什么?我要背《南华经》。”
林浔:“我看直播。”
说罢,他看了看时间,七点四十,离八点还有二十分钟。
今晚八点银河开发布会推出新产品,东君是要出场的。
元宵嫉妒地哼唧了一声,从柜子里面拿出一本古籍,对着它发愁。
林浔瞧着新世纪的祖国花朵背诵这些晦涩难言的道家典籍,觉得匪夷所思,一边却想又起了一个人。
他自己从认字就开始捣鼓电脑,大学的时候,毫无悬念选了计算机。
但是,他搞的是算法,这东西对数学功底的要求很高。于是那时候,他有事没事就去蹭别系的课。
有一门想听的数学课,隔壁理论物理专业开了,他也就去听,坐最后一排。
——然后,他认识了一个人。那人也坐最后一排,和他同姓,叫林疏,名字已经很仙气,长得更是安静漂亮,只是,林浔从来没有听见过他说话。
他悄悄看过这位同桌写作业,字迹行云流水,速度更是匪夷所思,做艰深晦涩的物理题和数学题如写一加一等于二。这倒也不算什么,给林浔留下最深印象的,是这人课间会拿出一些泛黄的古籍翻看,一边看一边做笔记,煞有介事。
那些古籍,和现在元宵正在背的,很相似。
林浔挺喜欢这位同桌,上学的时候除了学习也没别的事情做,听说同桌的室友对他不大好,还顺路拉了王安全去恐吓。
后来……
后来这人失踪了。
他失踪的那天晚上,正好是那节数学课。林浔还记得自己望着空空荡荡的座位,心想,同桌从来不逃课,是不是病了。
那天是一个雷暴天。据同桌的室友说,那时候,他站在一个大厦顶,然后,人就这么在一道怪异的紫色雷电下面消失了。
事发现场什么痕迹都没有,只有一把黑色的剑,后来被博物馆收藏了。
而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问元宵:“那修仙的人,会凭空消失吗?”
元宵:“移形换影的术法么?失传很久啦。”
林浔有点难过,继续问:“要是在一道雷下面消失呢?雷是紫的。”
“紫雷?”元宵皱了皱眉:“假如是渡劫飞升,那就有可能。”
说罢,元宵解释道:“我们修仙,分为几个大境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渡劫——渡劫呢,是最后一个境界,师父说这时候天降紫金劫雷,若是能度过天劫,就可以飞升仙界。所以,修仙可以飞升,可以长生不老,还是很值得的。”
“意义呢?”面对着元宵,林浔问出问题——这个问题他不敢问霍老头,怕被打。
元宵:“意义?”
“修仙要几十年都在看……这种典籍,你不会觉得很窒息吗?”林浔真诚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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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啊。”元宵回答得理所当然:“虽然很难读,但是,师兄不觉得它们讲得很有道理吗?”
师兄看不懂。
林浔想,这可能就是文科生的快乐吧。
就听元宵继续道:“书里在用自己的道理解释天地运行的规律,师兄,你不觉得玄妙吗?”
听完他这句话,林浔倒是若有所思。
“你们用自己的道理去解释,去修仙……”他蹙了蹙眉:“我也可以用我的道理去解释,并不一定要遵守你们的规矩。”
——比如C语言。
“没错!大道三千,人人不同。”元宵一派正经道:“师兄,你悟道了。”
林浔笑了笑,正打算和他继续说些什么,忽听殿外有人声若洪钟。
“逍遥老儿!无极宗霍青山来访!”
去天师洞访友的师父回来了。
林浔和元宵便也去前殿和霍老头回合。
还没走到,就见霍老头手里拎着几把剑,和一个大约五六十岁,仙风道骨的老道士说话。
“路上遇见炎阳座下几个小畜生,走火入魔了,疯疯癫癫拿着剑比划,不知道在干什么,老夫卸了他们的兵器!”霍老头道:“他们不知道近日在扫i黑除恶么?净给我们修仙人丢脸!”
林浔沉默了。
他提着祁云的剑,看向霍老头。
霍老头拎着另外几把剑,也看向他。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行了。
他们无极宗和剑修们的梁子算是结下来了。
第18章溢出(4)
霍老头:“咳。”
林浔带着祁云的剑上前:“那这个也交给师父了。”
霍老头瞧他一眼:“这是你缴下的?”
林浔:“是的。”
霍老头:“你尚未感悟灵气,如何能制服炎阳座下剑修弟子?”
林浔想了想,信口胡诌:“那时他们已经走火入魔,我侥幸打败。”
霍老头:“两次遇到魔种,你也安然度过,此次被剑修刁难,你也恰好遇见他们真气逆行,走火入魔,可见你运气不差。”
林浔道:“师父说的是。”
说罢,霍老头看向那白须道人:“逍遥,这是老夫新收的弟子林算。”
逍遥子抚摸胡须:“林算小友果然一表人才。”
林浔尊敬道:“拜见前辈。”
逍遥子慈祥道:“呵呵。”
说着吗,他们往正殿内走。
上清宫结构复杂,一边走,元宵一边给他介绍,这里是老君殿,这里是三清殿云云。
林浔抬眼往里望,但见殿中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壁上、天花板,皆有道家彩绘,殿中立着天师像,他不晓得是什么人,不过都很威严。
逍遥子坐定,目光严肃,看向霍老头,似乎要问什么。
此时,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是方才准备下山打退祁云的元清师兄进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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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看见元清往自己身上瞧了一眼,然后俯身在逍遥子耳边说了些什么话。
他说完后,逍遥子抬头望向自己,目光中似有打量。
他略有不解,但是下一刻,脑海中机械音响起:“打退祁云,维护青城尊严,获得成就‘逍遥子的赞许’。灵力5,开启青城山支线任务‘上清之秘’,请及时领取。”
林浔垂下眼,悄悄看了一眼时间。
七点五十。
元清退下,逍遥子再次转向霍老头:“青山兄,你所见之魔物……”
霍老头拂袖一挥,两团被符咒封印的魔种滚落出来,摔在地上时,还发出“唧”的一声尖叫。
逍遥子将它们拿起,端详一番:“不错,确实是魔种。”
他神情严肃,道:“人间太平已久……莫非魔物终究又现世了?”
霍老头道:“神机老儿的卦象也不祥,我想此事八成要发生。”
逍遥子沉吟一会儿,道“青山兄,你对魔物知晓多少?”
霍老头道:“只听过前辈传言,魔物出世,人间将要大乱。”
逍遥子:“不错,但我青城传承比无极宗悠久,故而比你知晓得多些。”
“怎么说?”
“人间盛,魔物出!”逍遥子道:“盛极必衰,物极必反。人间盛时,人口最多。人之多也,人心中怨气积累也多。”
文绉绉的措辞听得林浔一阵头大,但他还是努力去听——一边努力听,一边还要关心时间,他并不想错过男神的直播。
只听逍遥子继续道:“人间怨气积累到一定程度,人魔两界壁垒不再牢固,便会引来魔物。起初是魔种,寄居在抑郁怨愤之人体内。继而,魔物力量渐渐增积累,由魔种变成法力高强的邪魔,继而是祸乱人间的大魔。传说,古代的数次王朝覆灭、亡国、大战,都有魔物作祟痕迹。”
霍老头沉吟:“果真是一桩祸事。”
元宵或许是听得有点害怕,往林浔这边靠得近了一点儿。
但林浔也不太好。
本来,接受修仙这件事,已经使林浔的内心受到冲击。如今逍遥子又说人间将要迎来动乱,更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很不真实,还很危险。
他摸了摸自己的cherry,光滑冰凉的金属,触感极佳的键帽。
唯物主义破碎的世界,只有这键盘还有点安全感。
但听逍遥子继续道:“为今之计……青山兄,我已有两个打算。”
霍老头:“说来听听。”
逍遥子道:“明日论法盛会开启,各家道友都会前来,我们与诸位道友商议,大家聚合法力,共同加固人间结界。”
霍老头:“这个当然。”
逍遥子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继续:“魔物往往出现在人间最兴盛处,青山兄,你所居的帝都,正是神州大地人气最旺盛的地方。故而,魔种先被你发现。”
霍老头:“不错,但我不知它们为何盯上我的小弟子。”
逍遥子道:“我也并未察觉林算小友身上有何特殊气息……想来,魔种并非针对林小友,而是试探如今仙门实力。”
霍老头:“虽然我不信,但勉强说得通。”
“呵呵。”逍遥子抚须而笑:“故而,这第二个打算,就是各门各派,派出精锐弟子与长老,驻扎帝都,各处排查,杀灭魔种——不给它们长成其它厉害魔物的机会。”
霍老头:“你说的在理。”
逍遥子笑容忽然真诚许多:“而青山兄,你名下房产众多——不若就腾出二三处,为各位道友居住。”
一直在说“当然”“在理”“不错”的霍老头,表情忽然凝固。
三秒后,他吹胡子瞪眼,向着逍遥子,连声音都拔高了:“好啊!你这个逍遥老儿!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林浔有点想笑了。
逍遥子前辈迂回曲折说了这么多,原来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你房子多,让出来给我们住住,成立一下修真界驻帝都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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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家师父先前摇头晃脑赞同逍遥子的举动,此时已经骑虎难下——
果然,林浔下一刻就看见师父的脸色逐渐变差,最终扯了扯嘴角:“为了……为了人间大事,便宜租给你们青城一段时间。”
逍遥子迅速起身向霍老头拱手,大声道:“青山兄高义!”
接着,逍遥子的态度就温和许多,对自家师父嘘寒问暖,甚是关照。
霍老头兴致很差,没说几句话,就表示老夫要去歇息。
逍遥子已经达成终极目标,也不挽留:“元宵,送真君与林小友前往客房安顿。”
元宵应了一声,带着林浔和霍老头往后殿客房去。
路上,林浔听见霍老头啐了一口:“逍遥老贼,竟占我便宜!我必给他安排最差的房子。”
林浔问:“是哪里?”
霍老头:“朝阳小区。”
林浔:“……”
朝阳,小区。
他的房子就在朝阳小区。
霍老头道:“不如就跟你一栋楼,这样一来,他们还能妥善保护你!嘶,这桩买卖,看来我也并没有亏。”
霍老头肉乐了起来,哼着小曲进了客房。
林浔的房间在师父隔壁,很简单的一个小间,但用具一应俱全,床铺也整洁干净。
元宵惦记着他没背完的道德经,把人安顿下来就迅速溜了。
——这也正合林浔的心意,元宵一走,他就拿出手机看了时间。
七点五十八,还好,还有两分钟。
他趁着这两分钟的空档,先打开直播软件,切到银河发布会,放在一边,然后迅速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系统空间。
任务界面上,果然多了一个未打开的银色卷轴。他触摸卷轴,卷轴开启,字迹浮现。
“支线任务:上清之秘
任务目标:探索青城隐秘
任务进度:0
任务地点:青城后山
任务奖励:灵力20,混沌宝箱x1,法器等级1
任务时限:72小时
任务提示:剑修一脉,对青城山一个不传之秘觊觎已久。”
——这倒是和以前的任务很不一样,至少林浔直觉感到,它很难。
但是,任务奖励中,那个“法器等级1”,又实在太过诱人。
他只用键盘编程的时候,尚且抵抗不了升级键盘外观或功能的诱惑,更别说是要靠键盘当武器的现在了。
假如键盘升级后,变得更加坚硬,更加轻便,那岂不是很妙。
而且,这个任务还和剑修有关——反正他已经要和剑修杠上了。
林浔迅速思考完毕,决定明早开始寻找任务的线索,然后睁开眼,看向直播界面。
——时间掐得正好,直播界面的倒计时已经进入最后十秒。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原本只有一个银色“Galaxy”标志的黑□□面突然变亮!
林浔迅速敲出的“男神!!!”弹幕尚未发出,整个屏幕忽然被铺天盖地的、数不过来的、密密麻麻的粉色弹幕全部充满——弹幕的内容还出奇地一致。
C语言修仙_58
“老公!!!!!!!”
“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公!!!!”
“老公看我!!!!!”
林浔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他面无表情按住Delete,删去输入框里的字。
然后——
弹幕,关闭。
第19章DDOS(1)
以他多年程序员的手速,居然比不上东君的老婆粉?
不,一定是网不好。
不过,虽然弹幕上全是“老公”,但东君实际上还没有出现在屏幕中。
按照惯例,现在正在播放的是这场发布会的概念短片,暗示发布会的主题。
银河的宣发部门十分优秀,而银河本身又有源源不断的钱来烧,因此每次的概念短片都能做出特效大片的效果。
不过,这次的风格却与以往的不同——非常、非常地奇幻。
一个身穿飘逸白色长袍的少年人——似乎是一个来自古代的东方诗人,因为他手中拿着毛笔,并且不时皱眉苦思。
他穿行过许多地方,月光下的神庙,烈日下的沙漠,蝮蛇横行的雨林,烟雨凄迷的回廊,东方,西方,科技,宗教——宏大精致的场景使人目眩神迷,可他依然愁眉苦脸,似乎仍没有写出合意的作品。
最终,他在一个明亮的图书馆,高度到达天花板的书架前,偶遇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形象很明显,是霍金。
少年诗人说,尊敬的前辈,我已经走过大半个地球,却无法描绘整个世界的形貌,您熟知这个世界运作的一切机理,能否为我指点方向。
轮椅上的霍金没有说话,他的目光看向高大的书架。
循着他的视线,少年人从书架中取出一本《哈姆雷特》。
霍金的眼珠转向他身上,眼神很温和,似乎在鼓励他去看。
诗人翻开页哗啦啦自动翻滚,最后停在一页上,那一页有一句加粗的话。
“我身在果壳中,然自以为无限空间之王。”
看到这一句的那一瞬间,整个场景忽然变化!
诗人的身体漂浮起来,另一个世界在他眼前扩展开,他时而身处深渊谷底,时而身处人类城市的高塔尖上,下一刻又来到文艺复兴时庄严的大教堂——他甚至到了神话中的世界,看到天使与恶魔,基督、玛利亚乃至于佛陀。
最后,所有景色各异的世界像万花筒一样汇聚,凝结,然后烟花一样炸开,成为数以亿计的星星点点——黑色的屏幕上,铺开一条浩瀚的银河。
——镜头转移到直播现场,同样的银河背景。
观众席雷动,掌声,欢呼声,尖叫声,“老公”声此起彼伏。
3D投影技术迅速发展,此时的效果,就仿佛东君从银河的星辰深处走出来一样。
掌声告一段落,“老公”声占据上风。
林浔:“……”
他不和小女孩计较。
是的,不会计较的。
他现在很平静,非常平静。
这些口口声声喊着“老公”的人,根本不理解东君代码的美丽,她们只是被东君的外表和无法计数的金钱所吸引,这是肤浅、不值一提的。
——林浔成功催眠自己,平静地再次望向屏幕。
东君走到平台的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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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天穿了黑色的西装外套,深紫色丝绸衬衫,银灰色领带,整个人的气质和背后的银河十分相符——神秘又遥远的。
眼镜好像还是那一个,只是没有带镜链。
面对观众席上的激动欢呼,他轻轻点头:“谢谢。”
欢呼声更胜,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停下来。
面对着众人,东君道:“晚上好。”
他在发布会上的风格一向冷淡简单,并不带有太多情绪的色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他们没有说话,安静中,只听东君道:“五年前银河的第一场发布会,有人说我不像一个程序员。”
台下传来笑声。
事实上,东君现在也不像个程序员——他优雅的外表和风度像个钢琴家。
“那时候我回答,程序员的最初梦想和最终使命是改变世界,除此之外,这个职业不需要更多标签。”
场中安静了下来,只有他的声音:“五年后,我已经不再写代码,银河也不再是只做算法和系统开发的公司。但值得高兴的是,我们始终坚持着最开始时的念头。所以,今天我才能够站在这里,代表银河给你们讲述一些……关于改变世界的微小进展。”
掌声雷动。
林浔心跳加快了一下。
他又想起了银河此前的那些发布会——有两次的意义格外重大。
其中一次,是银河建立以来的第一次,他们推出了那个后来统治了所有道路和车辆的自动驾驶系统。另外一次,智能城市的概念初步实现——这一方面,只有Eagle可以和银河同台竞争。
而这一次——
林浔回忆此前得到的各种小道消息。
毫无疑问,如果那些小道消息是真实的,那么这一次发布会又将是一个里程碑。
他这样想着,略微紧张地看着屏幕上的东君。
只听东君的嗓音淡淡响起:“七年前,VR技术成熟,通过VR眼镜和全身装置,我们能够置身3D虚拟场景。第二年,Kopin基于头部跟踪技术推出虚拟现实游戏头盔。”
林浔:“!”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屏幕上弹出群里的消息。
王安全:我操,来真的了?
赵架构:Fuck,全息游戏!
与此同时,东君环视一圈鸦雀无声的众人,继续道:“这项工作持续了很多年,期间,银河与Kopin,OCZ,USC合作,并且得到辛普森神经生物研究所的支持。今天,它终于可以作为一项成熟的技术和你们见面,我也可以声称,银河实现了真正自由、互联、沉浸式的全息现实体验。”
说到这里,他眼中似乎有微微的笑意:“我个人为它命名为‘果壳’,我们身处果壳中,然自以为无限空间之王。”
这一句话落下,发布会现场气氛彻底爆炸!
王安全:林算法,我要买。
赵架构:林算法,我要买。
林算法:闭麦,等价格。
下一秒,东君背后的屏幕开始播放这个产品“果壳1.0.1”真正的宣传视频。
一个银白色的舱室,3米长,1.5米宽。人体躺进去后,几千个微型传感器遍布全身,实时捕捉脑电波信号以及身体神经信号,将这些信号定义为虚拟世界中的动作。
宣传片并不以全息游戏为主要的宣传点,它在现实中也意义重大。
因为这个全息世界是互联的——游戏厂商可以上传游戏数据,开辟游戏世界,邀请玩家加入,而不同的用户也可以随心所欲在虚拟现实中见面。
假如有一天,这个舱室实现了完全普及——每一个人只需要躺在舱里,就可以在虚拟世界完成所有的事情——譬如学习,工作,社交,当然,理论上,这一天还遥远得很。目前,它还只能作为一个社交工具或游戏平台。
激动人心的宣传片告一段落后,场上换人,由辛普森神经生物研究所的安德烈博士阐释其中深层的原理。
群里疯狂刷着消息。
王安全:全息盛世,我来了。
赵架构:醒醒,我猜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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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全:那就只买一台。
赵架构:那怎么组排?
王安全:嘶。
王安全:算法呢,怎么不说话?
赵架构:山上信号不好吧。
林算法:醒醒,5G时代了。
王安全:浔儿,你今天意外的沉默。
林算法:我只是有点被东君冲昏头脑。
王安全:这不是东君研发的,是银河研发的,你头脑清醒一点。
林算法:银河=银河首席执行官=东君,等式成立。
林算法:Eagle利润的一大块来自VR产业,它会不会更和银河不对付?男神的脑子,又要用在没有意义的商业竞争上了。
王安全:这都担心你咋不上天呢。
林浔:“……”
他关掉聊天界面,继续看直播,安德烈博士还在介绍产品。
他打开弹幕,“老公我可以”之类的话仍然不在少数,但更多人在激动讨论这项技术会掀起怎样一场划时代的变革。
他有点恍惚。
在这个时候,他本该像发弹幕的所有人一样激动、振奋,但事实上,他却有点焦虑。
从十几岁起,他就把东君当做男神了。
他的用意和那些口口声声喊“老公”的女粉丝是完全不同的,东君长得好不好看,有没有钱,其实都没什么所谓。最重要的是他写下的那些代码,和他所代表着的,程序员的终极梦想。
林浔很崇拜他,这种崇拜的含义是:他认可东君的成就,并且希望有朝一日能成为像东君一样的人。
在这一刻,东君再次置身高光下的一刻,他忽然不那么自信了。
洛神到底能创造多少价值?他和东君的差距到底有多少?
林浔揉了揉眉心。
不,不行,林浔,你不能这样。
虽然你是经过了医生认证的柠檬精,那也不能酸到东君身上去。
可是仔细想想,也不是酸,只是害怕自己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做出值得一提的成果。
思来想去,还是要好好修仙,为提高智商做准备。
他看了看屏幕,辛普森博士刚刚退场,接下来是银河研发部的一位女士,她似乎已经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
林浔拿起手机,几经犹豫,最终还是在通讯录里点选了东君,真心实意地发了一条短信过去。
短信内容:恭喜^^
接着,他放下手机,托腮听着那位女士的介绍。
半分钟,手机屏幕忽然亮起,再下一秒,铃声响起。
来电提醒:东君。
第20章DDOS(2)
林浔的动作停住了,看着那两个字,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呼吸。
他感到自己指节僵硬,在屏幕上方又停留三秒,这才按下了接听键。
“您…您好。”
东君的声音还是那样,有一些低,像酒,质地又是冷的,是拌了冰块的烈酒:“没有在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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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感到了一丝丝窒息。
来自资本家的查岗?
他照实回答:“在看发布会,您的发言很激动人心。概念片也很……震撼。”
说到这里,他道:“我以为您不会回复的,没想到您打来了电话,如果打扰到了您的话……”
“没有打扰。”电话那边道:“果壳发布后,我会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再考虑……果壳2.0之类的。”
林浔道:“说实话,我很好奇果壳的研发成本。”
东君的声音似乎带上笑意:“至少不至于让我破产。”
林浔也笑,他说:“不过购买它可能会使我破产。”
东君:“你喜欢玩游戏?”
“我玩得很少,不过室友喜欢。”林浔道:“我也比较好奇它的体验。”
东君道:“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林浔心说这话可不能说,说不定我根本买不起。
但表面上,他还是要温顺礼貌:“嗯,我相信银河。”
东君:“洛神的工作进展怎么样?”
林浔:“我们找到了合适的程序员,目前很顺利。我个人在做优化算法,进度比较正常。”
只听东君淡淡道:“有困难的话可以找我。”
林浔:“好的,谢谢您。”
目前的工作难度他自认为可以胜任,如果真的出现史诗级难题,或许真的需要东君来帮忙。
“祝你们一切顺利。”东君的措辞很官方,但下一句,忽然话锋轻轻一转:“周六银河大厦会点映一部科幻电影,我在想……是否可以邀请你一起去看。”
“诶?”林浔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我……”
东君:“嗯?”
林浔:“我有点惊讶。”
东君道:“人工智能的题材。‘洛神’的性质目前在这个领域比较特殊,所以我觉得如果能和你一起,可能会听到一些独特的见解。”
“我不能保证。”林浔的声音小了一点:“不过,周六的话,我是可以的。”
按照定好的行程,周六那天他已经离开青城山,回归现代城市了。
东君道:“好,很高兴你能来。”
林浔:“谢谢您邀请。”
东君道:“不用客气。”
这时,电话那边似乎传来阮芷助理的声音。
林浔想了想现在发布会还没结束,便道:“您先去忙吧,我有事情的话会再和您联系的。”
东君声音似乎轻了一些,道:“嗯,再见。”
接着,林浔没有挂电话,等东君那边挂了,他才放下手机。
此时此刻,正是发布会主持人公布价格的时刻。
林浔一眨不眨看着屏幕上出现的数字。
200000。
二十万?
好吧,一个意料之中的价格,严格等于一个洛神公司的价格。
这东西是刚刚面世的尖端科技,本来就属于奢侈品的范畴,银河也明确说了,后续会推出用于医疗支持的低价简易版本,二到四年后随着技术成熟,成本降低,正式版本的价格也将有大幅度削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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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商业策略。
不过,对林浔来说,虽说全息游戏舱的价格给他造成了打击,但他的丧气也被这一通电话完全冲淡。
他不相信Lions的老大如果给东君发短信说“恭喜”,东君也会回一个电话过去关照他们的工作情况,再约他看一场电影——假如这样的话,东君早就忙不过来了,他在众人的评价中也不会是那个冷淡又高高在上的首席执行官。
他甚至平和地打开了弹幕,心想,你们的老公周六就要和我共看电影。
这让林浔感到了极大的激励,对洛神的信心又增加些许。
发布会一结束,他就打开glax的编译器,调出自己那个丑陋无比的优化代码,开始debug。
在极其显眼的一个地方,他连用了七个丑陋的elseif,让函数体显得臃肿又琐碎。
——如果是东君来写,两个elseif就是极限了。
而这段代码总共有十三个错误提示。
他开始逐个修改。
——一个程序员的代码生涯中,或许只有五分之一的时间在敲代码,而剩下的五分之四,则用在永无止境的debug上。
林浔一边感到这十三个错误很棘手,一边有觉得,自己起码还有bug可改,比那些明明没有错误提示,却还是无法顺利运行,只能挠头的同行要幸福得多。
他花了两个半小时将七个bug减少到零个,这才收拾了一下,准备睡觉。
睡前打开微信群,“相亲相爱一家人”里各大门派在报告行程和预计抵达的时间,他们三个程序员的群里则还在疯狂嚎叫买不起游戏舱。
林算法:别嚎,想想洛神做出来以后,你们就变成买十台游戏舱都不会眨一下眼睛的人。
王安全:?你这样和只谈梦想不谈钱的东君有什么区别?东君起码还给了我们二十万。
林浔看着王安全的这句话,目光在“东君”两个字上停留了五秒,不自觉地笑了笑。
他开始打字。
林算法:睡吧。
林算法:梦里什么都有。
发完之后,他不再理会王安全的谩骂,开开心心地抱着枕头躺下。
山上,万籁俱寂,他睡得很快。
但一向入睡不规律,起床规律的他,并没有根据生物钟在八点醒来。
——因为,五点的时候,就有小道士在不远处齐声朗读《南华经》了。
而六点,元宵就来找他去外面约会了。
林浔:“?”
你们修仙人的白天都从五点开始的吗?
约会的地点在上清宫外面,山顶的一块大石头上。
元宵说,要带他看青城的日出。
好,看就看吧。
山很好看,云彩也很好看。
元宵神采奕奕。
林浔昏昏欲睡。
“日升日落,万物周而复始!”元宵道:“师兄,天地运行的规律,多么玄妙!”
元宵继续道:“南华经有云:道者,在太极之先而不为高,在太极之下而不为深,先天地生而不为久,长于上古而不为老,直到此时,我才有所明悟。”
林浔认真地看向元宵:“师弟。”
元宵:“嗯?”
林浔:“我教你个成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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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元宵:“请师兄赐教。”
林浔:“对牛弹琴。”
元宵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林浔面无表情:“师弟,面向对象的编程和面向过程的编程不同,它是一种结构化的设计方法。对象作为基本单元组成程序,使用封装,继承,多态……”
元宵的眼神先是疑惑,继而无神,继而灰暗:“师兄……”
眼看着祖国的花朵要变成祖国的枯枝败叶,林浔打住,语气温和:“师弟,你懂了吧?”
元宵点头:“懂了。师兄,这太阳真红,真好看。”
灵性的孩子就是这样。
林浔满意和他一起看日出。
红色的朝阳彻底从群山薄雾中升起来的时候,远处山门钟响。
元宵道:“客人来了!”
他们便离开这里,来到正殿,各找各师父,迎接客人。
先来的是北海万佛宗。
一位慈眉善目,眉毛雪白,身穿红色袈裟的老年僧人带着四个中年和尚,六个小沙弥,与逍遥子见礼:“逍遥施主。”
逍遥子也对他行礼:“万禅大师。”
接着,苦禅大师道:“原本昨晚该到,只是飞机延误,逍遥施主,见谅。”
逍遥子:“飞机延误乃常有之事,葛岭的诸位道友现在还在机场空等。”
万禅大师笑道:“多亏两年前北海机场建成时,我被请去为机场开光,有几分薄面,不然此时恐怕也只能在机场枯坐。”
逍遥子抚须大笑:“有道是‘今生不与人方便,念尽弥陀总是空’,万禅大师慈悲为怀,自然有无尽善报。”
万禅大师:“逍遥施主,你谬赞了。”
第二个来到的门派是天演宗。
天演宗的宗主是神机真人,只见他眉目清癯,身形单薄,灰袍飘飘,很有几分仙风道骨。
只是,真人张口就是:“绿皮火车上的浊气,令我好生难受!”
逍遥子道:“真人,若你多拿些卦资,也不至于要挤绿皮火车。”
神机真人道:“你说的也是,我日后算卦,只说好话,不说坏话。”
接着,神机真人又与霍老头叙旧,说魔物之事与不祥卦象。
林浔悄悄看正殿中众人。
大家谈笑风生,十分自得,仿佛早已习惯。
他也挺好的。
是的,挺好的。
只是一边耳朵听见“施主”“道友”,另一边耳朵听“飞机延误”“绿皮火车”,有点精神分裂。
第三个门派还没有跨入大门,先有几只彩蝶翩翩飞舞了进来。
接着,一阵异香飘过来,银铃声响,两个女子走了进来。
她们看外貌都是三十刚出头的年纪,只是其中一个仪态端庄,身着蓝衣,另一个则身穿紫衣,头戴银饰,手腕、脚腕皆缠着银环,妆容妖冶精致,十分美丽。她们身后则跟着苗族打扮的三个红衣女孩子,容貌都很鲜妍。
只是,这个蝴蝶夫人的长相……林浔为何有些许眼熟?
逍遥子先对蓝衣那个见礼:“孔雀夫人。”
又对紫衣那个道:“蝴蝶夫人。”
霍老头低声向林浔解释,她们来自苗疆日月山,最会下蛊,孔雀夫人是庄主,蝴蝶夫人是孔雀夫人的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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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霍老头道:“哼,这个蝴蝶,不是甚么好人。她的俗家身份是个演员,专演小三与姨太太!你还年轻,不能被她勾去。”
林浔:“……”
他想起来了。
某位影坛天后,名字里有个蝶字,去年刚领了电影奖项,其盛气凌人姨太太形象常被制作为表情包,在网络上流传。
这边正说着,就见蝴蝶夫人仪态万方地朝这边走过来,挑着眉:“哟,青山真君,您又在说什么呢?不会是小女子的坏话吧?”
香气袭来,青山真君眉毛抽动几下,声音僵硬:“夫人早上好。”
但夫人没有继续和他说话。
“快让我看看我的宝贝儿!”只听银铃声响,蝴蝶夫人提着裙摆迅速地走到了林浔面前,带着香气的双手捧住林浔的脸,眼波流转:“怎么像个小兔子,像个小猫,姐姐的心都要化了。”
林浔除了他姐,从未与异性这样近距离接触,一时间浑身僵硬。
这样还不算,蝴蝶夫人还转过身去:“姐姐,你快来看我们的小宝贝儿!”
端庄典雅的凤凰夫人走了过来。
她身后的女孩子也嘻嘻哈哈跟了上来。
“算儿弟弟,跟姐姐入行吧。”蝴蝶夫人道:“姐姐带你,让你空降剧组,你想演什么演什么。”
林浔四肢不能自主,道:“我不会演戏。”
“嗨呀。”蝴蝶夫人道:“你只要会瞪眼就好了,怎么样?”
霍老头重重咳了一声,道:“蝴蝶,你莫要打我无极宗弟子的主意!”
“怎么?”蝴蝶夫人拖长了声音:“老骨头,你想去,我还不让你去呢。”
情况不好,看他们相处的模式,师父并无办法把自己从蝴蝶夫人手中救出。
林浔求助的目光从师父身上移开,越过蝴蝶夫人的香肩,看向她背后的孔雀夫人。
孔雀夫人典雅庄重,一定看不下去自己师妹这样的举动。
他与孔雀夫人对上目光。
孔雀夫人含笑对他点头。
冰冷机械音响起:“获得成就‘孔雀夫人的赞许’,灵力5。”
林浔:“……”
第21章DDOS(3)
林浔绝望地确认自己无法挣脱。
蝴蝶夫人又掐了掐他的脸颊:“小宝贝怎么有点不会做表情呢?姐姐给你安排面瘫小兔子人设吧!”
林浔:“……”
蝴蝶夫人终于放过他的脸,揉了揉他的头发:“跟姐姐走嘛。”
“不……不了,”林浔:“我修电脑挺好的。”
蝴蝶夫人笑:“还嘴硬。”
这时候,孔雀夫人才终于伸出援手:“师妹,人家要怕你了。”
蝴蝶夫人道:“乖,不怕不怕,姐姐不吃你。”
林浔怕了。
幸亏蝴蝶夫人余光又瞟到逍遥子身后的元宵:“哎呀!”
下一秒,元宵就缩到了逍遥子的身后,然而并没有作用。
“怎么还有一个小宝贝!”蝴蝶夫人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林浔想,师弟,我已经度过这个劫数了,你自求多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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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远远没有度过。
——度过了南诏日月山,还有南海丹鼎宗,度过了南海丹鼎宗,还有杭州秋水门。
总之,他这一上午闻了不下二十种香水气息,被来来往往的女性前辈关照了一个遍。
而对面的元宵,情况丝毫没有好于他。几个小时下来,他和元宵对望,发现彼此都像被过度撸毛的动物一样,蔫了。
相对无言间,他忽然看见元宵眼睛亮了一下。
“师父,”只见元宵扯了扯逍遥子的衣服,可怜巴巴道:“我能不能回去背书了?接下来又要二模了,我好紧张。”
逍遥子略一思忖:“也罢,仙门长辈你已见得差不多了,便去好生复习罢。下午与晚上乃是宗门议事,明日试剑会,才有你们这些年轻弟子一展身手的机会。”
元宵道:“谢谢师父!”
紧接着,他看向林浔:“师父,我想和林算师兄一起走,这样我还可以问师兄数学题。”
逍遥子以询问的目光看向霍老头:“青山兄,你看这……”
霍老头豪爽道:“自然是小元宵学习要紧!徒儿,你且去好生辅导师弟功课。”
林浔应了一声“是”,便被元宵拉着,逃命一样地走了。
外面,凉风习习,山川广阔,何其美好。
林浔呼吸了好几下自由的空气,终于重新获得快乐。
他:“我们去做数学题?”
元宵愁眉苦脸:“其实我是说着玩的……”
林浔笑。
他:“那……”
元宵似有纠结:“但是好像真的该学习了。”
林浔:“那走吧。”
元宵先是做了一套数学卷,不会就问林浔,学会以后,便准备开始刷文综。
这就属于林浔的知识盲区了。
他望向窗外隐隐青山,想起自己那个“上清之秘”的限时任务,问元宵:“后山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就是山,”元宵道:“挺多小景点,有几家民宿,师兄想去玩吗?”
林浔:“都是凡人么?”
元宵:“嗯,后山灵气不大好,师父师叔们都不爱去。”
林浔若有所思。
他对元宵道:“我出去走走,不一定很快回来。”
元宵乖乖道:“好。”
林浔便带着键盘出门了。
他运起轻身术,在上清宫内几个起落,离开这个地界,继续前行,来到青城后山的范畴。
元宵是刚入门的弟子,自然不会知道青城秘密,而以自己的身份,问青城其它人也不大现实。
不过,这个任务本身却有一个系统提示的线索——
“剑修一脉,对青城山一个不传之秘觊觎已久。”
也就是说,剑修或许正在打探关于这个秘密的消息。
而他们来到青城山挑衅,必然在山中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这个地方肯定不是上清宫,那就可能是后山的农家乐或者民宿。
如果从这一点下手,很有可能获得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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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打定了主意,便打开手机地图,开始导航。
——青城山是大山,范围何其之广,但有了轻身术的加持,也并不算吃力。
大约一个小时候,他抵达民宿密集区。
青城山景区三天前就停止售票,已售出的票全部退回,民宿生意也十分萧条。
林浔来到比较大的一家,问老板最近是否有打扮奇怪,气质又像社会流氓的几个年轻人集体入住,或者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老板犹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头:“没有。”
连问好几家,都是这种回答。
不过,如果恰好碰上老板娘,林浔还会获得一瓶饮料。
又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一无所获。看来剑修们并没有选择住在凡人的地界。
此路不通。
林浔离开这片区域,选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在山石上,手指触着键帽,思考别的对策。
他正在沉思,忽然听见上方的树林响起簌簌声音,似乎有活物走动。
他猛地警惕起来,抄起键盘,往那个方向看去。
忽然听得一声极其尖锐凄惨的:“啊!!!”
然后,簌簌声猛地大了起来,伴随重物滚落的声音。
有人掉下来了!
林浔目测了一下距离和那人下落的速度,纵身飘起来,跳到陡峭的山石上,在一个高度正好的位置拽住了那人的背包!
借着他这一拽的力气,那人终于稳了稳身形,不再做加速运动,艰难地刹住了车。
是个小年轻,很瘦削,体重也轻,林浔把他拽到了一块平坦的山石上。
这人双腿打颤,胸口剧烈起伏,望着天,过了足足有三分钟,才算是平静了下来,看向林浔。
“谢……谢谢兄弟,我……”他声音还是止不住地发软:“我……我快吓死了,妈的,兄弟,我真要摔死了。”
此时,林浔遥遥听见上方传来呼喊:“老二?老二?活着吗?”
老二深吸了一口气:“我活了!”
那人道:“你在哪里?”
老二:“我在这里!”
林浔:“……”
所幸老二的脑子没有彻底停摆,片刻后补充:“下边!”
那人说:“好!”
林浔:“别,万一他也摔下来。”
老二迅速改口:“你别下来!我爬上去!”
他艰难的撑起身体,对林浔道:“上边是我老大,我得去找他。”
林浔想了想,还是跟上了。
——万一这人出了什么幺蛾子,第二天就会出现新闻“青城山下竟出现无名尸体,系失足游客”。
随之,警方就会前来调查。
而这一调查,上清宫肯定受到波及。到时候一群携带管制刀具、毒蛇、蝎子的修仙人被捕获,青城山警察即将在扫黑除恶上立一大功。
他跟着老二,因为有轻身术,身轻如燕,时不时还能拉满头大汗的老二一把。
老大与老二终于在半途回合。
老二:“不是让你别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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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那你死了咋办。”
老二给老大介绍林浔:“哥,这兄弟把我给救了。”
老大只差当场跪倒:“恩人!”
林浔:“……”
他问:“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老大比老二壮实一些,但也是相对而言,这两兄弟脸上都很清瘦。
老大挠了挠后脑勺:“这…这个……”
林浔晃了晃手机,面无表情:“盗猎?砍树?我报警了。”
“别!”老大道:“其实……我俩是来求仙的。”
林浔:“?”
只听老大道:“我俩向往山上的生活!吃了半年素了,本来想到终南山去隐居……没想到终南山那边拆迁改造,不让盖房子了。想当和尚道士,他们收人又要研究生学历,我俩就……就想到青城山搭个小屋子。”
林浔:“然后你们就摔下来了?”
“那也不是……”老大说:“这不是想找个好地方么……”
林浔:“……”
他想着那一句神来之笔的“我在这里”,寻思以这两人的智商,也修不成仙。
青城山险峻的地方不少,不走正经山路,失足的概率很大,假如结结实实摔下去,命也就没了。
他想起之前上大学的时候,深夜无聊,在宿舍里和王安全赵架构瞎聊。
王安全提出了一个具有深度的,哲学的问题。
他说,以达尔文的进化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残酷的自然环境下,基因优秀的动物才能生存下来,延续基因,整个种群的基因库也在一代复一代的淘汰中逐渐优化——那么咱们人类社会足够安稳,所有人都能安全存活,基因库岂不是停止了进化?人类进化的进程岂不是到头了?
他们那晚没有讨论出结果。
现在,林浔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即使世界和平稳定,也始终有人孜孜不倦尝试不同的作死方式,为达尔文主义提供充足的发挥空间。
他:“为什么想修仙?”
老大垂下眼:“现在的社会物欲横流,我很累。我想,只有在山里才能找到快乐。”
林浔:“找不到工作?还是被女朋友甩了?”
老大肉眼可见地沉默了。
林浔:“来,我送你们下山,以后好好走路。”
“不行。”老二叫出了声:“真的有修仙!”
林浔:“嗯?”
老二道:“昨天半夜,就这一片,还有东西一亮一亮的,连续两夜都是这样,肯定是有大师在施法!”
林浔仔细打量他的神色,不像在说谎。
他道:“在哪里?”
老二道:“我跟老大那时候站得高,看得清楚,还标点了。”
说着,他从背包里展开一张青城区域的详细地图,在西边画了一个丑陋的圈。
老二:“大概就在这里。”
林浔眯了眯眼睛,确认这不是上清宫所在的地点,道:“带我去。”
老大和老二对视一眼,最后老大点了点头。
他们三个便一起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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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林浔看着如海的树木森林,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
他拿出键盘,仿效霍老头,调出一份爬虫程序。
至于要用爬虫抓什么,他也不清楚,干脆设了空值——没想到还真的运行起来了。
林浔眼前的世界一晃,感官仿佛向外延伸了五六十米,一阵眩晕后才能适应。
这种感觉……就像是方圆六十米内,你把注意力投入到哪里,就能看到哪里,而若是某个地方有突然的变化,视线也会自动被吸引过去。
老大老二有了上次的教训,也不再走犄角旮旯的地方,他们顺着栈桥一路深入后山,最后实在无路可走,才开始爬山。
越走越深幽,越走越偏僻,寒意渗上来,空山谷里,只有啾啾的鸟鸣声。
老二似乎有点哆嗦:“老大,真是这里?”
“是这里。”老大往前一指:“看见那棵斜着的大树了吗,前天晚上有亮光的时候,把这玩意照亮了一下,我记着了。”
三人便继续往前,转过一个圈,忽然豁然开朗,陡峭的山路上,突兀地出现一块平坦之地。
林浔压低了声音:“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别动。”
两兄弟不明所以,但还是停住了。
林浔眯了眯眼睛,看向前方。
这块平地乍看平凡,但在极富迷惑性的大丛矮灌木后,另外还有一块青石平台。
而此时此刻,几个黑衣的剑修弟子正围成一个圈,就地闭眼打坐。
他观察这些人身上的代码,发现他们又联结成了一个计算平台,正在进行某种大型的运算——这运算的目的他不清楚,像是另一套更加大型的运算的一部分。
林浔想了想,再次躲到山石后。
他低声道:“洛。”
手机屏幕亮起,他的智能控制系统唤醒。
“保存位置信息。”林浔道:“等待语音指令……”
他想了想:“语音指令:‘修仙’,操作:位置信息和求救信息同时发送给师父、逍遥前辈,蝴蝶夫人,元宵。”
屏幕浮现一行字:已执行。
林浔没了后顾之忧,将手机放起来,拿好键盘,往前方走去。
他目前拥有的成形技能只有一个轻身术,没什么花里胡哨,遇到事情,似乎也只有直接上了。
在剑修面前,徒步穿过灌木丛似乎有些没有面子,他运起轻身术,纵身轻飘飘飞起又落下,堪堪落在几个剑修弟子面前。
只见正对着他的那个人猛地睁开眼睛。
“是你?”那人道。
声音耳熟,是祁云,他长得也还算端正,不过黑眼圈有点重,显得略微虚浮。
其它剑修也都睁开眼睛,警惕地望着他。
他们的态度,和昨天嚣张跋扈的样子大有不同,林浔觉得必然有蹊跷。
不过,祁云的态度还是很嚣张。
“怎么?”祁云道:“昨日不过是嘲笑了你的法器,至于大老远跑到这里再来寻仇?”
林浔觉得不对。
祁云这话,更像是在套话,问他到这里来的目的。
钩太直,他懒得咬。
他看向祁云,平平淡淡道:“我不记仇。”
祁云拔剑而起,剑很新,像刚出厂的,寒光赫赫:“那你为何来这里?”
林浔就没答话,扫了一眼祁云的程序——已经恢复正常,看来被师父梳理好了经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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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的经脉,可惜又要坏掉。
他手指轻轻搭上键盘。
——他是真的不记仇。
因为,往往当场就报了。
第22章DDOS(4)
见他不说话,对面祁云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又道:“我与师弟在此潜心修炼,你无故打扰,定然别有用心!”
林浔依旧没说话。
祁云越是气急败坏,他越是觉得事情蹊跷。
——再加上又任务指引在先,这些人聚集在此必然有猫腻。
终于,他道:“第一次来青城山,到处走走,不巧碰见你们了。”
祁云:“我昨晚无礼在先,输你一次,也算扯平,你若执意要打扰我们师兄弟修炼,我也只好不客气了!”
林浔眯了眯眼睛。
他道:“你们昨晚也是这样说的。”
而昨晚,口出狠话之后十分钟,祁云就被放倒了。
紧接着,被放倒继而走火入魔的半小时内,又不幸撞上天师洞访友归来的霍老头,被全体缴械。
但他意外的是,祁云这次并没有面露惧色。
只听祁云轻蔑“哼”了一声,道:“我不知昨晚你趁着天黑,偷偷用了什么邪魔外道法术,但我今日必定不会让你得逞。”
“而且,”他咬字很重:“你今天来了这里,就别想出去!夺剑之仇,我与你不共戴天。”
说着,他猛地拔出那把新剑:“结阵!”
唰唰几声,剑修弟子们齐齐拔出了他们崭新的剑。
寒光闪烁,他们足踏奇异步法,瞬息间结成一个弧形向林浔袭来!
相同的招数,林浔昨天傍晚已经领教过一回了。
他飞身而起,蜻蜓点水般踏在灌木树尖上,然后再次借力跃起,避过剑修们横扫而来的剑气。
下一刻,轻敲键盘,将木马文件向祁云发送过去。
半空中仿佛有风,向祁云席卷!
林浔等待着出现木马程序的操作界面,却没想到,竟然没有出现!
而祁云——居然毫发无损。
他迅速向左滑开,又闪避一道剑气。
只见祁云站在剑阵正中:“以你区区炼气,怎么可能攻破师父赐我的护身法宝?”
他边说,边挺剑直进,银白剑光向林浔直刺!
林浔用键盘硬生生挡了一下,迅速往后疾退。
祁云冷笑一声,手腕轻抖,剑锋变向,继续向他袭去。
他剑上裹挟着强大的劲气,甚至直接激得旁边灌木簌簌落下树叶。
剑刃这次实打实砍在了防火墙上,被无形之气阻隔。
然而,这一刻,除祁云之外其它的所有弟子都停在原地,闭上双眼,似乎陷入冥想。
——又是DDOS攻击。
此时此刻,林浔的眼中,这些人全部都是高速运算中的计算机。
一次成功的网络攻击需要大量的计算力,祁云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为惧。但现在他和其它所有剑修通过剑阵连接在了一起,其余人的运算能力全部为他所用,集中在了他的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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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看着祁云的剑锋极其缓慢地向自己压下,剑刃原本被防火墙挡在离自己大约四十厘米的地方,此时却缓缓、缓缓前进,至少已经前进了四厘米。
他抬眼,看见祁云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下一刻,林浔笑了笑。
祁云:“你笑什么?”
“没什么,”林浔道:“你们的剑阵很厉害。”
“知道就好。”祁云挑了挑眉,眼神轻蔑:“你也不过是仗着这护身结界——受死吧!”
只见他右手肌肉鼓起,猛地使力,剑锋又下压一厘米!
“我话还没说完。”林浔道。
祁云:“你说不完了。”
林浔看着祁云的眼神,确信在他眼中自己已经是一个死人。
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平平淡淡道:“剑阵很厉害,但是……”
祁云皱眉。
下一刻,林浔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了十三下!
调程序,改参数,运行!
祁云:“负隅顽抗!”
下一刻,他似乎猛地察觉不对,向后望去。
那几个剑修仍是闭目冥想的样子,并无异常。
他重新转向林浔。
“但是……”林浔道:“现在是我的了。”
下一刻,他猛地后退,在半空居高临下看着祁云。
你有护身法宝,我有防火墙。
但你的师弟们没有。
你靠分布式攻击获取他们的计算能力,来强行攻破我的防火墙——那我也可以在他们体内种下程序,和你争夺他们的计算能力。
林浔一边和祁云周旋,另一边,右手在键盘上疾点,十分钟后,属于他的攻击平台搭建完成!
对着祁云,林浔再一次发起攻击。
这次,就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力量了,那些剑修的力量也全部为他所用。
强大的压力下,祁云的护身法宝不再无坚不摧,在接连不断的数据攻击下出现了漏洞。
另一边,一直在疯狂向他身上发送的木马文件在这片刻的漏洞下成功发送。
——接下来,就是常规流程了。
制造bug,开始错乱。
剑修弟子们东倒西歪滚了一地,祁云虽然意识还维持着清醒,但也再拿不起剑了。
他喘了几口气,目眦欲裂道:“你……你这妖人,到底……使的是什么法术?你到底是谁?”
林浔解下右手的黑色手链,下一刻,手链在他手中迅速变长,变成一条小指粗细,五六米长的黑色铁链。
——那天他在家里打昏姜连,用被子和跳绳把人捆了起来,霍老头大为嫌弃,转头就送了他这条名为“缚魔链”的东西。
而捆人这件事,一回生二回熟,不一会儿,祁云上半身就被林浔结结实实捆好了。
林浔认真问他:“你真想杀我?”
祁云喘着气:“不……不然呢?”
林浔再次没收他的剑,提着链子的一头,把人拽起来,道:“你是法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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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不再搭理祁云有气无力的谩骂,开始打量四周。
他没打算问祁云这里到底有什么蹊跷——虽然这家伙看起来不大聪明,但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如果拷问,说不准他真的会提供错误信息来坑自己。
他便牵着祁云,在这块四处平台查看,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走出一段路后,他视线中出现了两个贴着山石瑟瑟发抖的人影。
是老大和老二——看来他俩最终还是被好奇心打败,没有听话留在原地,而是过来了。
并且还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老二哆哆嗦嗦,也不喊“兄弟”了,直接:“大……大哥,您……你们——”
“没事了。”林浔道:“他们打不过我。”
老大:“啊……好……您……”
林浔蹙了蹙眉:“什么?”
他忽然注意到,这两个人都在看自己的键盘。
键盘是亮着的——可能是他刚才一顿操作,不小心碰到了功能键,把键盘的发光打开了。
键盘光是一个极其实用的功能,保证程序员即使在漆黑的环境下工作,也能清清楚楚看清键盘上的字母,而不是在屏幕光下辨认键位辨认到眼瞎。
林浔想,他可能发现了问题的所在。
键盘光,有两种。
一种叫RGB光,是七彩的,有的还会变换,很受男生喜欢。
但林浔不喜欢,他觉得这种光太浮夸,太轻浮。
他的键盘光……是单色,红色的。
而他的键盘,银灰底座,黑色键帽,暗红色光——
经过系统的改造后,光芒还似乎比以前显眼了些,显得很不善良。
然后,就听老二道:“大哥,你是不是,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魔教中人?”
祁云:“你果真是妖人?”
林浔:“……”
他把键盘光关上:“我名门正派。”
祁云:“我呸。”
林浔懒得搭理他,继续边走动边用爬虫程序查看四周。
——还真的让他看出了问题。
有一个地方,程序探查不到,无论怎样都有一个盲区。
他牵着祁云向那个地方走去,身后是亦步亦趋跟着的老大和老二。
最终的地点,是一条死路,左边是山,右边是山,前面还是山。
山壁,山石,从上方瀑布一样垂下的青藤……
林浔伸手把青藤拨开。
一个漆黑的,大约一人高,两人宽的洞口显露出来。
林浔思忖片刻,先把祁云推了进去。
“我X——”祁云好像说了脏话,林浔自动过滤了。
五秒钟后,他也走进洞穴中。
下一秒。
一身沉闷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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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背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猛地落下了。
林浔往后退,背后是冰凉的石壁。
——出口被堵住了。
外界的光线被阻断,林浔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他听见祁云的喘气声。
他握紧了手中的链子:“这是什么地方?”
祁云:“你出不去的地方。”
只听这人道:“你把我放了,然后求我,我就用剑芒给你照明。不然,咱们就比谁先在这里饿死。”
林浔:“怎么求你?”
祁云道:“祁云大哥,不,祁云爸爸,我错了,我狗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
他逐渐入戏,语气逐渐动情:“是儿子不孝,儿子这就给您赔罪,求爸爸运功为我照——”
林浔:“……”
下一秒,祁云声音戛然而止,像只被猛地掐住脖颈的鸭子。
——林浔面无表情地打开了手机手电筒。
洞穴中亮如白昼。
第23章断网(1)
祁云:“你……!”
林浔怜爱地看了看他。
——可惜,挺好的一个小伙子,修仙把脑子修坏了。
不过,假如一个人习惯用剑芒来照明,彻底遗忘手机的手电筒功能也是一件可能发生的事。
林浔突然有了兴趣,把剑递给他:“剑芒怎么照明?”
祁云技不如人,连照明也不如人,此时已经蔫了,也不再说什么“爸爸”“儿子”,拿起剑来,手腕一抖。
——这把剑就通体发出白光来,像个荧光棒,或者灯管,挺亮,但也有一丝丝的滑稽。
林浔:“挺亮的。”
祁云瞪了他一眼,把剑光熄灭了,一脸恶毒,即使被牢牢绑着,也拿剑要再刺林浔一下。
林浔拿键盘把他敲得两眼无神:“你在前面探路。”
祁云:“你等着。”
因为双手被绑住,祁云不可避免地身体平衡不稳,略微跌跌撞撞向前走去。
林浔牵着他,在后边边走,边看周围景象。
湿凉的环境,潮气很重,四面石壁上覆满青苔,上方时不时低下水滴。
青城山不属于喀斯特地貌,没有花里胡哨的钟乳石石笋,这是一个常规的山洞。
——常规,但曲折。
而且,有岔路口。
——这是不合常理的,所以绝不是天然形成的山洞,而是人工开凿,或者在天然的基础上又有修饰。
第一次站在岔路口前的时候,祁云顿了顿,往左边那个走去。
幽深的道路蜿蜒曲折,仿佛永远走不到头,而且,因为身处一片漆黑之中,没有任何可以标明方向的标志物,人的方向感已经完全丧失,顶多只能分辨出左右。
第二个岔路口,祁云选择了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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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岔路口,他又选择了左边。
第三个,第四个……
林浔停住了。
被链子牢牢拴住的祁云自然也不得已停了下来。
林浔:“你在做什么?”
祁云语气理所当然:“带路啊。”
林浔打开手机:“洛,显示行动轨迹。”
手机屏幕上出现一道曲折的红线。
一个曲折前进,拐了几个弯,最后首尾相连变成一个圆的路线。
林浔想,祁云果然靠不住。
——要么,这人也不认识路,要么,他故意在带自己绕圈子。
林浔把屏幕转向祁云那边,让他看清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祁云硬气地别开眼睛,什么话都不说。
林浔就那样默默看着他。
终于,这人没绷住,口出嘲讽:“反正我也不认识路,没准多转几圈,就出去了呢。”
林浔:“你到底有没有手机?”
祁云:“我有啊。”
林浔:“那你用不用?”
祁云:“用啊。”
林浔:“看来你真的是纯粹脑子不好使。”
祁云:“?”
林浔没说话,越过他,变成自己在前,祁云在后——然后打开指南针,朝前走去。
人分辨不了方向,指南针可以。
而在指南针的指引下,没到遇到分叉口的时候,他就选择方向偏北的洞穴——他记得很清楚,山洞的开口是朝南,因此只要往北走,就一定能走到洞穴深处。
就这样过了几个分叉口,他回头,看见祁云蔫不拉几的表情。
他:“你怎么了?”
“实话跟你说。”祁云道:“你别往里走了,我师父在里面。”
祁云仿佛十分自信,勾了勾唇角:“我师父是金丹期的剑修,剑道已经大成,打起来,逍遥子老头虽然是元婴期,也要害怕他。你才炼气期,他打死你就像掐死小狗一样容易。”
林浔:“真的么。”
祁云:“真的。”
林浔:“如果真是这样,你岂不是会很高兴?为什么要阻止我?”
祁云:“……”
他道:“你妈的,爱信不信。”
林浔突然有点想笑。
祁云:“你笑什么。”
林浔:“你出去多玩点益智游戏。”
说罢,他拍小狗一样拍拍祁云脑壳。拍完,不再说话,继续牵着人往前走。
又经过了两个岔路口,林浔的手机忽然发出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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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示,环境温度持续升高,谨防中暑。”
林浔:“谢谢。”
祁云:“这什么东西?”
林浔:“智能助手。”
祁云:“哦。”
林浔:“你不开?”
祁云:“我师父不喜欢手机精。”
林浔:“其实,还是可以开一开的。”
他说完,环视四周。
确实,此刻的温度已经比刚进来的时候升高了许多,他也感到有些热了。
他将手按在石壁上——石壁是干净的。
——进来的时候,潮气滋生青苔,而现在青苔已经没有了,恐怕这个温度已经不能支持它们的生存。
林浔的第一反应是,温泉?火山?
都不可能,一则没有硫磺味,没有潮气,二则青城山也不是死火山或活火山。
那么,就是一些非唯物的因素了。
他把外套脱下来,边遛着祁云走,边道:“里面有什么宝物?你们想要?”
祁云没说话。
林浔继续:“但是还没有拿到?”
他说完,结合之前的情况,继续道:“宝物前面可能有结界,然后你们破不开,所以你和你师弟们在外面结阵冥思,攻破结界……你家师父可能真的在里面,他也在思考突破结界的对策。”
祁云:“你烦不烦?”
林浔不再逗祁云,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路,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下一刻,他关了手机光。
手电筒熄灭后,四周明明应该归于漆黑,但现在,却有光从前方隐隐透过来。
石壁上似乎有某种矿物质,也在星星点点散发着橙色微光。
他回头看祁云,看见祁云彻底蔫了。
祁云蔫,说明他走的路是对的。
林浔不再用灯光照明,而是循着微弱的光线向前走去。
光芒越来越盛,温度也越来越高,到最后,他甚至有一种在火堆里行走的错觉。
终于,一个岔路口过后,眼前突然大亮!
林浔眯了眯眼睛,足足过了快十秒钟,他才适应这样明亮的光线。
前面是死路,一个圆形的石室。
就在他和祁云踏入石室的下一刻,又一道石门在他们背后轰然落下。
光源是对面石壁上一个长方形的物体,形状像个棺材,半边被镶进了石壁里。
棺材的材质是半透明的,像石英,琥珀,或者其它矿物,光芒从它内部散发出来。
而在这个圆形石室的的中间,一个黑衣人背对着他们盘膝而坐。
他身材魁梧壮实,头发是白的。
林浔和祁云进来的时候,分明发出了脚步声,这人却仿佛没有听见,身形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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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小声道:“你师父?”
祁云没说话。
半晌,林浔看他扯了扯嘴角,道:“师父要成了,你完了。”
林浔:“嗯?”
祁云:“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带你绕圈么?”
林浔:“为什么。”
祁云嘻嘻笑:“拖延时间啊。”
林浔:“那你也不算很笨了。”
祁云:“那不然呢。”
下一刻。
林浔拿外套扎紧了祁云的嘴,把他放倒在地上。
祁云呜呜嗯嗯地挣扎了几下,未果。
林浔不再管祁云,往前走了几步。
前方那个白发人背影岿然不动。
林浔走到他面前,见这人面膛发赤,五官线条都很冷硬,眉毛胡子花白,是那种凶恶老头的长相——这就是祁云的师父炎阳子了。
他观察炎阳子身上程序,却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一些复杂的数学算式,正在进行着无休无止的运算。但是林浔也仅仅能看出这是计算,而不能看出计算的目的与整体的结构。
不过,单从祁云的行为也能猜出,炎阳子正在酝酿着什么。
或许他正在凝神准备破开那座棺材,或许是进阶,总之,不能让其得逞。
林浔按动键盘,向炎阳子发起他所能发起的一切攻击。
——没有用。炎阳子的修仙等级比他高出两个大境界,防火墙牢固无比,现在也没有别的机器能和林浔联机。
他抱起键盘,走到炎阳子的面前。
魔法攻击不行,那就物理攻击好了。
他伸手拍了拍炎阳子的肩膀。
触手灼热坚硬,像一块滚烫的石头。
炎阳子没反应。
林浔突然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炎阳子衣领口露出的脖颈下,透露着诡异的金红光泽,并且明灭闪烁不定。
几乎是反射性地,林浔抬眼看向那座玉石棺材,只见它的光芒也在不时闪烁,与炎阳子身上的光芒此消彼长,炎阳子身上光芒强的时候,于是棺材的光芒就会减弱,反之也是如此。
而每当玉石棺材光芒大盛,闭着眼睛的炎阳子眉头就会轻微抖动一下,似乎暗中使力。
林浔明白了。
炎阳子,正在和玉石棺材里的东西,争夺灵力——或是其它的什么东西。
他的名字叫“炎阳”,灵力必然和火有关。
而青城山深处这座玉棺,所藏着的宝物也与火有关。
——所以,炎阳子来到此处,试图攫取玉石棺材里的火焰灵力来壮大自身,他的徒弟则在外面护法,防止有人半途进入。
而就在他思索的空档,炎阳子周身的气息已经越来越炽热,空气中甚至出现了隐隐约约的金红光芒。
林浔意识到,炎阳子要做的事情已经快成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继续入定下去!
他高高举起键盘,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使出浑身所有的力气,向炎阳子的头颅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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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啷一声,仿佛金石相击,在石室中荡起连绵不绝的回音!
林浔迅速后退。
炎阳子的眉头剧烈颤抖,面色一白,似乎吃痛唇角渗出丝丝血迹!
下一刻,他睁开眼睛,眼中赤色光芒一闪而过。
一声几乎要震破人耳膜的怒吼声响起:“何方宵小!”
仿佛被剧烈的音波冲击,林浔脑中一阵晕眩,勉励维持住,直视炎阳子。
炎阳子也看见了他。
只见他猛地站起,从身侧抽出佩剑。
那是一把赤铜色的长剑,锋利,又炽烈。
但是下一刻,气势汹汹的炎阳子被角落里呜呜嗯嗯的祁云吸引了注意力。
他脸上浮现怒色,手掌一挥,祁云身上的束缚立时被解开。
祁云连跪带爬扑过去:“师父!师父救我!”
“是这人伤你?”炎阳子扶住祁云。
祁云看向林浔,道:“就是他!昨晚夺去徒儿云山剑的人也是他!”
炎阳子看向林浔的目光顿时更加不善,声若洪钟:“原来就是这小兔崽子。乳臭未干,不足为惧!”
说着,他对祁云道:“你且后退,为师为你报仇。”
“多谢师父!”祁云说完,又问:“师父,你感悟得如何?”
炎阳子道:“最后关头,却被这不识天高地厚的崽子打扰!待为师料理了他,再行感悟。”
祁云点了点头,后退十步。
炎阳子目光逼视林浔:“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林浔:“回前辈,无极宗青山真君门下。”
炎阳子轻蔑一笑:“霍青山?他不过元婴初期修为,不值一提。谁给你的狗胆打扰本座?”
林浔垂了垂眼,语气很真诚,道:“前辈是金丹修为,为何却说我师父的修为不值一提?”
“哈哈。”炎阳子大笑一声:“你这小孩刚进炼气期,恐怕刚拜入仙门不久,自然不知道一句话——”
说着,他拔剑出鞘:“我们用剑的,自然比别人强!”
下一刻,炽盛剑光直直朝林浔荡去!
轻身术运起,林浔向左移动,却是猛地一滞!
仿佛有一堵无形的气墙挡住了他的去向。
炎阳子:“在本座剑下,你也想逃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林浔被挡住的这一刻,他就已经移至林浔身前,剑锋一转,朝着林浔当头劈下!
热浪袭来,仿佛通红的铁浆当头一泼,林浔周身被牢牢压制住,仅有右手五指勉力在键盘上敲动。
王安全的防火墙顽强地发挥了作用,剑锋将要触及他身体的时候,明显地慢了一下。
“你的防身结界倒是精巧,”炎阳子的声音略微粗哑,响在林浔耳边:“可惜在本座面前,要破,只在顷刻间!”
他手腕翻转,刹那间变砍为刺,剑尖仿佛淌着火,朝林浔刺过去:“老夫方才才悟得的一招‘虹气冲霄’,先给你尝鲜!”
火红的剑尖,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鲜红的轨迹。
危急关头,人的知觉仿佛也被无限拉长,剑尖还未触及林浔的身体,他就感受到了沉重强大的压力。
——王安全的防火墙诚然非常牢固结实,但是,他和炎阳子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俗话说“一力降十会”,说的就是这个。炎阳子想攻破他的结界,就像超级计算机击溃一台普通电脑的防火墙一样容易——毕竟计算力是天差地别。
林浔抿了抿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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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尖持续靠近,他仿佛听见自己防火墙坍塌的声音。
耳畔还响起了祁云的喝彩声:“师父天下第一!”
但他还是直视着炎阳子,没有躲闪的意思。
炎阳子:“你心性倒是坚定,若不是折在我手里,来日或可成为修真界一方人物。”
林浔:“谢前辈夸奖。”
剑锋已经抵在林浔眼前!
防火墙只剩最后摇摇欲坠的一丝屏障。
炎阳子冷冷一笑:“可叹。”
说着,他手臂肌肉鼓起,俨然又加了力气。
“不过,前辈,”林浔道:“我真的不会修仙。”
炎阳子:“你会不会修仙,又与我有甚么关系。”
林浔:“也对。”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咬了一下自己嘴唇,然后猛地按下F11!
炎阳子已经触在他皮肤上的剑,忽然就不能动了。
不是被无形屏障阻隔,而是完完全全不能靠近,仿佛前面是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
林浔看着炎阳子眼中的惊愕神色,笑了笑,身体往旁边一飘。
先前加诸在他身上的沉重压力,在那一刻全部消失。
他移动到了石室的另一边,看着炎阳子,歪了歪脑袋。
炎阳子长剑当空,再次向他刺去!
林浔一动不动,对着炎阳子的剑光,他反射性地闭了闭眼,然而剑尖触在他的皮肤上,仍然不能寸进。
他轻轻喘了口气,睁眼看向炎阳子。
炎阳子怒吼:“你使了什么妖术!”
林浔飘到房间另一边,道:“没什么。”
炎阳子再次挺剑上前:“满口胡言。”
林浔也不攻击炎阳子,就这么抱着自己的cherry飞过来,飘过去,然后道:“前辈离开凡间已久,肯定也没听过一句话。”
炎阳子:“什么话?”
林浔:“我们用键盘的,当然也比别人强。”
他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有些找打,但事实就是如此,现在炎阳子根本打不到他。
正思考怎样让炎阳子更气,他耳后忽然听见风声!
猝不及防,他脖子被缚魔链捆住!
祁云:“我弄不死你——”
他从背后压下来,缚魔链结结实实在林浔身上捆了几圈。
林浔:“……”
完了,翻车了。
——但他现在根本反抗不了。
因为刚才,他唯一按下运行键的那道程序,一段很简单代码,是个病毒——他自己给自己施放的病毒。
这病毒的作用是断掉他的网络连接。
什么样的电脑最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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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开机的电脑最安全,断网的电脑最安全。只需要安安静静待在那里,没有任何病毒或任何形式的网络攻击能够奈何它——没网怎么建立攻击?
而事实果然像林浔所猜测的那样,一旦他自己断掉了自己的网,任炎阳子修为如何高,都伤不到他一根头发。
但是,这就带来一个问题,没有网,别人伤不了他,但他也没法去打别人。
这就直接导致祁云突然暴起,拿链子制裁了他,他却不能丢给祁云一个病毒来反击。
林浔无法反抗,被祁云绑到了角落里。
祁云抽出剑来,朝他砍了数下,但是都无反应。
“罢了。”炎阳子道:“这小兔崽子不知有什么邪门功夫,刀枪不入。云儿不必再搭理他,将兔崽子绑在这里几天,他自然饿死。”
祁云:“师父说的是。”
说完,踢了踢林浔:“怎么说?你喊声爸爸,我就给你水喝。”
林浔:“你们在这里搞事,不怕被青城山发现么?”
祁云:“若不是你打扰,师父早已神功大成!”
“哦。”林浔往后蠕动了一下,贴紧石壁,慢吞吞道:“你不怕我把位置发给我师父?”
“发位置?”祁云笑:“你现在被捆成个粽子,来,你告诉我,怎么发位置?”
“洛,”林浔道:“发送位置信息,发送对象:师父,逍遥前辈……”
祁云脸色猛地一变,捞起林浔的手机就要强行关机。
就在他即将关上手机的那一刻,洛发出声音:“信息发送失败,网络连接中断,正在刷新中。”
祁云先是愣了愣,继而靠在石壁上笑得直不起腰。
“怎么说?傻i逼了吧?”他大笑:“这里密闭的,没网!”
林浔:“你还会说‘密闭’。”
祁云过于快乐,似乎也不在意他说了什么,终于笑够之后,林浔听见他道:“你要被困在这里饿死了,快喊爸爸。”
林浔:“……”
这人怎么比十九岁时的王安全还渴望成为他爸。
他维持着平平淡淡的语气:“祁云,你知道我现实做什么的吗?”
祁云:“做什么?”
林浔:“我搞人工智能的。”
“哟,”祁云:“流批。”
林浔:“虽然还没彻底搞成。”
祁云:“我就知道你做不成什么事。”
林浔:“但我还是搞出了一点东西,然后把其中一部分加载到我手机上了。”
祁云“啧”了一声:“看把你能的。”
林浔:“所以我手机里的人工智能比那些人工智障聪明一点。”
祁云一脸敷衍,鼓了几下掌。
掌声响在空旷的石室里,还有点回音。
林浔实在受不了这人仿佛智障的脑袋了。
他:“洛,打开我和师父的聊天界面。”
屏幕一晃,切到聊天界面上。
——只见聊天界面上,除去刚刚发送失败的一条位置信息以外,还有一条发送成功的位置信息,时间:二十分钟前。
刹那间,祁云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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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操,”他道:“你提前发了?”
林浔:“我家洛发的。”
祁云:“啥?”
林浔并不缺乏耐心:“它能检测到温度逐渐升高。”
祁云:“嗯。”
林浔:“当然也能检测到信号逐渐减弱。”
祁云:“……”
林浔:“我之前又给它下过类似的指令,所以信号降到可能马上就要再也发不出信息的时候,它就自己决定先把信息发出去了。”
祁云目光呆呆的,下一刻,他猛地转头看向已经再次入定的炎阳子:“师父!不好了!”
——晚了。
林浔紧紧靠在石壁上,感受着背后的石头隐隐传来的震颤。
3。
2。
1。
石门被猛然破开,灰尘漫起!
“徒儿,你在这里么?”首先响起的是霍老头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
下一秒,一道紫影朝林浔飞过来。
“算儿宝贝!”蝴蝶夫人踹开祁云,纤纤素手扯住他身上的缚魔链,三下两下将链子崩断,声音里带着心疼:“姐姐只不过三个钟头没见你,你怎么就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紧接着,逍遥子大步上前:“炎阳!你为何会在这里!”
约莫是石门被破开的声音太过巨大,炎阳子从入定中清醒,看着来人,皱起眉头,警惕后退数步。
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蝴蝶夫人道:“老炎阳,你好不要脸!”
说着,林浔被她从地上扶了起来,他被灰尘呛着了,咳了几声,顿时又得到了夫人加倍的怜爱。
接着,孔雀夫人走入石室,开口,她声音柔且庄重,满是责备:“算儿入我仙门尚未满十天,不过侥幸刚踏入炼气期,至今还不知灵力为何物,手无缚鸡之力,炎阳子,你怎忍心对他下此毒手?”
林浔:“……”
他抬起眼,看见祁云的目光。
祁云看着他,整个人的神情可以具象化为一个巨大问号。只听他喃喃重复:“手无……缚鸡之力?”
林浔无辜地眨了眨眼。
第24章断网(2)
石室中,炎阳子与逍遥子相对而立,炎阳子握紧长剑,逍遥子怀抱拂尘,两边气氛剑拔弩张。
只听逍遥子沉声道:“此乃我青城至宝,炎阳,你究竟是何居心?”
炎阳子道:“你们不过忝居上清宫,青城正统,终究还是我剑修一脉!”
逍遥子道:“那便手底见真章罢。”
说着,他猛地一跺脚,无形气劲在石室中升起来。
霍老头也上前:“炎阳,你私入青城山,又这样对待我的徒儿,今日必然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蝴蝶夫人也召出各色毒虫,一条青蛇嘶嘶吐着舌头,盘在她雪白的手腕上。
只见炎阳子目光沉沉扫过他们,没有回答问话,而是对祁云招手:“云儿,过来。”
祁云默默上前。
炎阳子猛地抓住祁云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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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石室地面泛起无形涟漪,两人同时消失在石室中!
霍老头:“这是?”
逍遥子皱了皱眉,道:“炎阳叛出师门时,私带了五行灵符,此乃土遁符。”
蝴蝶夫人道:“我们是否要去追?”
逍遥子摇了摇头:“土遁符极快,追之不上。不过,我看炎阳气息,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今日过后,他境界必然跌落。”
蝴蝶夫人冷哼一声:“便宜了他。”
孔雀夫人看向林浔:“算儿,你可有受伤?”
林浔摇了摇头,然后把炎阳子在这里入定冥想,然后被自己用键盘打断的事情交代给了长辈们。
霍老头背着手上前,打量那座玉石棺材,然后转向逍遥子:“这是……赤霄龙雀剑?”
逍遥子点头:“不错。”
他手持雪白拂尘,缓缓上前,将右手按在棺盖上:“修仙之人,人人向往赤霄龙雀剑,登门求见,青城不堪其扰,先辈祖师清霜子将其封入深山中,只他一人知晓地点……只是十几年后,清霜子祖师突发脑溢血,溘然长逝,赤霄龙雀剑的下落再无人知道,不想今天却被炎阳子发现。”
孔雀夫人道:“赤霄龙雀剑性子极烈,炎阳子剑气又属火,误打误撞有所感应,也未可知。方才他应当是在赤霄龙雀剑剑气中感悟离火真意,若真被他领悟,恐怕……”
“不错,多亏林算小友及时打断。”逍遥子点头,只见他左手虚空画符,玉石棺材的光芒渐渐熄灭。接着,他推开棺盖。
棺盖打开的那一瞬间,整座石室的气压仿佛都低了。
——只见这棺材里,竖着一把气势骇人的暗银色长剑。
剑身窄,又极锋利,仿佛只要看它一眼,眼球就要被割破。
长剑的剑刃上,流淌着鲜红色的光芒,像是灼热到最极点的岩浆。
林浔看着这把剑,觉得它身上,有种非常浩然的煞气。
逍遥子抚须道:“魔种现身,灾祸将至,此时赤霄龙雀剑重新现世,乃是我仙门的大福分。”
蝴蝶夫人:“此话怎讲?”
“赤霄龙雀,帝道之剑,诛邪破魔,以杀止杀。”逍遥子道:“这剑,我青城山只是暂时保管,等待一人拿走使用。”
众人没有答话,只安静听他道:“每过几百年,魔界实力就会大增一次,而后入侵人间。但人间天道,对其自有感应,每当魔族入侵时,帝星便会降世,成为仙门帝君。赤霄龙雀剑正是历代帝君所用之剑——也只有身负天道气运的帝君能从玉棺中拿起它。赤霄龙雀剑乃是魔族克星,有它在,我们便不惧魔界了。”
蝴蝶夫人发问:“帝君知道自己是帝君么?”
逍遥子摇摇头:“帝星降世,男女老少皆有可能,需要我们去寻找。”
蝴蝶夫人:“我们要满世界找一个能够拿起赤霄龙雀剑的人,请他去对付魔族?”
逍遥子点头:“正是。”
蝴蝶夫人:“那要如何寻找?”
逍遥子叹一口气:“我们将玉棺带回上清宫,先让仙门众位道友、少年弟子一试罢。”
霍老头:“好。”
然后,他突然斜了斜眼:“老夫先来一试!”
逍遥子失笑:“你这老儿!”
林浔就看着自家师父上前,握住剑柄,使力往上提。
——赤霄龙雀剑纹丝不动。
接着,两位夫人也上前拔剑,拔剑未果,逍遥子上前,也是一无所获。
林浔就见他们把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他也就上前去,握住冰凉的剑柄。
他使劲。
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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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使劲。
还是不动。
他退下,觉得自己应当不是用剑的料。
但是,这剑是真的好看。
冷酷又严谨的配色,花纹,线条……简直可以和他的cherry相媲美。
正当他凝神望着这剑的时候,眼前突然一晃,出现了这把剑的代码界面。
密密麻麻的代码,很是难懂,而且不是他擅长的体系,他觉得自己琢磨不通。
就这样,他们带着玉棺材,和棺材里的赤霄龙雀剑,离开了山洞。
山洞外面,老大和老二还在焦灼张望,剑修弟子们还在东倒西歪地躺着。
只听孔雀夫人道:“算儿,我们接到你求救消息后,立刻往此处赶来。这二人告诉我们,是他们执意求仙,将你引来此处,可是真的?”
林浔:“是的。”
孔雀夫人:“日后千万小心。”
林浔:“谢夫人。”
老大老二谄媚道:“仙人,我们执意求仙……”
霍老头扫了他们一眼:“毫无资质!”
——然后冷漠离去。
只有林浔停了停,对老大老二道:“假如你们真的找不到工作,可以报一个编程的培训班,Python和Glax都可以,真的。修仙没有前途,你看他们。”
他指了指那一地剑修弟子。
老大老二似乎陷入沉思。
林浔:“再见,希望在中关村看到你们。”
——他也就走了。
回到上清宫之后,林浔又是接受了夫人们好一番嘘寒问暖。
最后,长辈们一致决定,算儿被剑修掳去,还被绑了扔在角落,一定受到了惊吓,明日年轻弟子们比武,就不让算儿参加了。
林浔得到了快乐,虽然他的内心其实毫无波动,并未受到惊吓。
回到客房后,他就进入了系统空间——逍遥子说出赤霄龙雀剑来龙去脉的时候,系统就提示任务已经完成了。
完成这个支线任务,他的得到的奖励是灵力、混沌宝箱和法器等级1。
他首先拿到了混沌宝箱。
趁其不注意打开后,是一本蓝皮秘籍,名为《天眼术》。
扉页上有简介:天眼术,窥敌破绽。
虽然不知道具体作用是什么,但一听就很有用。
下一个,法器等级1,奖励领取界面是一个悬浮着的cherry键盘,和他现实中的同款。
林浔拿手碰了它一下,它化作流光进入林浔身体。
“法器改造完成。”
林浔立刻离开系统空间,看向桌上摆着的键盘。
它似乎又美观了,还变薄了一些,不知道有没有像他期待的一样变得更加坚硬。
他伸手想要把键盘拿起来。
下一刻,键盘突然漂浮了起来,然后稳稳当当停在了他的手下!
林浔敲了几下,发现这个位置正好是敲着最方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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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前走了几步。
键盘随之也往前飘。
他往后走。
键盘往后。
他飞起来。
键盘也飞。
总之,无论如何,键盘都悬浮在最适合敲打的位置。比起林浔期望中单纯的材质变硬,这个功能简直是从天而降的大惊喜。他以后再也不用单手艰难敲键盘了——速度和体验都是质的飞跃。
林浔感到了非同一般的满足,几乎想抱着键盘睡觉。
这一夜很快过去,第二天,他和师父、蝴蝶夫人坐在一起,观看弟子们切磋。
切磋开始前,是轰轰烈烈的拔剑活动。
弟子们一个挨一个上前,却始终没有人能将剑拔起。
而林浔一边看着,一边飞快选取赤霄龙雀剑上那些看起来很关键的代码,在手机上打出来,给王安全发过去。
林算法:安全,看个代码。
王安全这次没有秒回,过了大概十分钟,林浔的手机响了一声。
王安全:流批。
王安全:你哪拷来的?你不是在山上吗?
林算法:这是什么?
王安全:我看着是杀毒软件源代码,绝对不是市面上那些,哪弄来的?
林算法:很厉害?
王安全:这样跟你说吧,我得再修炼个十年二十年,还不一定写出来。这是谁家的东西?赶紧能买股权买股权,等它面世,咱们就发了。
林算法:不好说,他们修真界一个诛邪破魔、以杀止杀的神器上写的。
王安全:……
王安全:你逗我呢。
林浔抬头看着隐隐闪烁红光的赤霄龙雀剑,再一次觉得它真的很好看。
再看看自己暗银色底盘、红色背光,与赤霄龙雀剑配色神似的键盘,林浔确信自己的审美就是倾向这样的东西。
他承认自己有点想要。
很快,所有人都试完了。
没有一个人能拿起赤霄龙雀剑。
只听逍遥子与众位前辈商量了一番,决定将剑和玉棺一起运到帝都。
逍遥子对霍老头道:“既然为了平息魔种,仙门要派人在帝都驻扎,不若就将赤霄龙雀剑安置在驻扎地,以便寻找有缘人——就在前日你我说定的朝阳小区,青山兄以为如何?”
霍老头:“可。”
林浔继续给王安全发消息。
林算法:神器要在我们楼上住下了。
王安全:那它的代码必然属于我。
林算法:我想要它的躯壳。
王安全:那你就……
林浔以为王安全有办法,顿时精神了起来。
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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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全:那你就想吧。
林浔面无表情注视着这句话。
微信,关闭。
第25章面向对象(1)
挨个拔了剑后,便到年轻弟子们比试的时候了。
元宵抱着桃木剑瑟瑟发抖,除了挽一个剑花外,什么都不会。他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回到了逍遥子身边。
逍遥子慈爱抚摸元宵:“你要高考,自然不能花费太多心思在修炼上,来年再好生表现。”
元宵没有被师父批评,如蒙大赦,快活地坐到了林浔旁边。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座高台,下方是开阔的方形广场,弟子们两两比试,胜出的那一半再被分成两组,如此下来,分出名次。
而长辈们端坐高台,相互点评弟子们的表现。即使是修道之人,也有好胜之心,哪家的徒弟表现得出色,师父和师门便面上有光,得到道友们的夸赞吹捧。
——现在在场上的是万禅大师的俗家弟子,法号常寂。
常寂没有剃度,头发还乌黑浓密着,但长得很像个和尚,五官端正,浓眉大眼,有那么点清心寡欲又慈悲的模样,据说正在帝都念宗教学的博士,打算一毕业就去正式剃度。
另一边是南海剑派“孤山剑”的徒弟赵一剑,剑法很花哨。
只见赵一剑拔剑出鞘,剑法变幻,场中仿佛有无数道剑光同时升起,化作一张天罗地网,朝常寂兜头扑下去。
青城的丹阳子道:“南海剑法如天女散花,孤山兄,你教的不错。”
孤山剑道:“呵呵,逍遥兄谬赞了。”
而另一边的常寂则一手持金色禅杖,一手掐佛家法印,口中喃喃念着什么,禅杖底端往地下一杵!
仿佛有无形的气劲在场中扩散开来,常寂周身隐隐约约浮现金色的护罩!
逍遥子道:“佛家的金钟罩功夫,常寂小友依然掌握了九成火候,果真是可造之材。”
万禅大师道:“唉,虽武功练得精湛,我却总觉得他佛法奥义领悟尚有不足。”
——虽然是批评自己的弟子,但只要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出万禅大师口中的自豪。
林浔一遍默默听着长辈们和微信群里一模一样语气的交谈,一边观察场中两人体内的数据。
赵一剑的剑,是数个相互影响的数据流,常寂的金钟罩,则是一个精妙的循环结构。
他记下,或许来日都能用上。
正研究着,被拍了拍肩膀。
他转身,是霍老头。
“徒儿啊,”霍老头语调拖得很长:“看你师兄师姐们的高超武功,你怎么想?”
林浔仿佛一个面对严厉班主任的学生,中规中矩回答:“都很厉害,徒儿比不上。”
“你明白就好,”霍老头语重心长:“近日对灵气可有所感悟?”
林浔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终,他只能老实承认:“我还没有感受到。”
霍老头似乎也犯了难:“这可如何是好?”
他思忖一会:“不若,你问问小元宵。”
林浔摇摇头:“师父,我觉得我悟不到了。”
霍老头大皱一眉:“你虽悟性不佳,但也不可妄自菲薄!”
林浔躺平接受师父的批评。
他也不能怎么办,他真的只能看到代码,看不到灵气。
霍老头继续道:“从今往后,你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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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却被打断。
是个一身浅绿衣衫的女子,三十岁左右,林浔昨日见过她,她乃是丹鼎宗的碧海仙子,最擅长炼制丹药。
只听碧海仙子道:“青山真君。”
霍老头:“仙子,你来了。”
碧海仙子在霍老头旁边椅上坐下,眉尖若蹙,似乎有丝丝歉意:“青山君,你前几日托我炼制丹药,驱除经脉淤积杂质,这几天来,我一直在研究。”
霍老头:“劳烦仙子了。”
“并不劳烦,”仙子道:“只是,真君经脉内陈年杂质积累过多,寻常丹药无法祛除,若是下猛药,又有一味‘千叶长生莲’是世间罕有之物。”
“这……”霍老头抚了抚胡须:“这样说来,丹药难以炼制?”
碧海仙子道:“真君若能寻到千叶长生莲,或许可以……先前真君付我药资,碧海无能,已转账还予真君,真君莫忘查收。”
“也罢,”霍老头道:“仙子辛苦了。”
“真君不必客气。”碧海仙子说着,自怀中拿出一方小玉瓶,递给算儿:“碧海无法给真君炼药,这丸筑基丹便送予算儿,权当赔礼。”
“万万不可,”霍老头站起身来:“此物贵重,老朽不敢收。”
碧海仙子望着林浔,微微一笑:“方才听真君说,算儿于灵气感悟一道上,尚且不足,服用此枚丹药后,或许有所助益——提携仙门弟子,原本就是我等分内之事,算不得什么。”
如此这般一番推让下来,霍老头最终还是落败,拿眼神示意林浔收下了丹药。
林浔乖巧道:“谢谢碧海前辈。”
碧海仙子眼中的笑意肉眼可见地加深了许多:“你且服用,将来筑基便安稳许多。”
林浔:“直接服用么?”
碧海仙子道:“正是,此物能够加固根骨,充盈灵气,炼气期弟子服用后,筑基就会多五成把握。”
说到这里,仙子笑了笑:“近日我在改良丹方,若你服下后,效果不错,我便多炼制些,以后分发给年轻弟子服用。”
霍老头:“仙子高义,老朽自叹弗如。”
仙子含笑看着林浔:“算儿快吃罢,放久了,灵气逸散,不如现在服用。”
——语气之轻柔,简直像是母亲在疼爱儿子。
林浔便拔开玉塞,将瓶子倒置,在手心一磕——一颗浑圆的丹药便滚了出来。
这丹药通体莹白,有核桃大小,散发着奇异的芬芳。
林浔咬了一口,立刻有东西在他口中融化,化作液体被咽了下去。
——味道有点奇妙,像小时候喝的补钙口服液,蓝瓶那种。
一颗丹药分作三口,彻底被咽下去。
下一刻,林浔就感到周身微微发热。
在下一刻,脑中机械音响起。
“食用物品‘筑基丹’,进度增加百分之五十,筑基过程提前完成,系统改造中,请稍等。”
林浔睁大了眼睛。
他脑中响起秒针走动声,似乎在倒计时。
10,9,8,7,6,5,4,3,2,1——
“系统升级完成,技能树开启。”
“筑基完成,灵力30,资金奖励发放中,请耐心等待。”
林浔:“!!!”
没错,今天是他编出死循环,进入筑基过程后的第五天,按照原来进度,应该五天后才完成筑基。
而碧海仙子给了一枚丹药,提高五成——直接就刷满了进度条,把基给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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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来,正对上碧海仙子的目光。
碧海仙子嘴唇微张,眼神有点发直。
他转头,看向师父。
师父的神情和碧海仙子别无二致。
他:“我……”
碧海仙子似乎猛地惊醒,一手按住他肩头,一手搭上他脉搏:“算儿,你……你筑基了?”
林浔感受着自己刹那间又清晰了一个等级的感官,回答:“好像是的。”
碧海仙子收回双手,不可置信道:“我的丹药,竟能让人平地筑基?”
——这动静下一刻就引来了周边的其它前辈。
一时间,林浔又成了目光的焦点——这次不再只是女性前辈的目光焦点了,是所有人的。
逍遥子:“这……这……碧海仙子,你的丹道造诣,竟已至此?”
碧海仙子摇摇头:“我也不知。”
说着,她看见元宵,招了招手:“小元宵儿,你且来。”
元宵迟疑上前,碧海仙子也给他一枚筑基丹。
元宵乖巧服下。
——无事发生。
元宵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碧海仙子道:“不错,那枚丹药并无那样强大的药力,这才是正常的效用。”
说着,她看向林浔:“算儿应当是体质特殊,与药力格外相合,出现奇效。”
霍老头大喜,逍遥子看着仍在炼气期的元宵,似有失落。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开始恭喜霍老头喜获筑基高徒。
霍老头接受众人夸赞,也是喜不自胜,高台上充满了快活的氛围,以至于大家全部忘记追究林浔实际上连灵气都感悟不到的事实。
这一天很快过去,少年弟子的比试分出了胜负,万禅大师的弟子常寂一路稳定发挥,拿到了头名,得到了一件能镶嵌在禅杖上,使法器威力大增的佛眼石,第二名拿到了一丸筑基丹,第三名是南诏家的小姑娘,蝴蝶夫人并没给她修行有关的奖赏,而是道:“为师回去就给你安排一个好剧本。”
小姑娘高兴无比。
林浔没大关注那边。
他此时正偷偷坐在霍老头的背后,趁着他毫无防备,种了个木马。
接着,他开始迅速在键盘上操作,扮演一个合格的电脑管家,给师父他老人家彻彻底底清理了一次内存。
垃圾数据之多,简直超出想象,也怪不得碧海仙子都治不好了。
正在收尾,霍老头忽然转过头来:“线都没连,你在敲甚么?”
林浔:“练打字速度。”
“唔。”霍老头瞧了瞧他,又瞧了瞧因为得到惊喜奖励,正滚在蝴蝶夫人怀里撒娇的小姑娘,若有所思:“哼,他们都拿了奖赏,我的徒儿也不能落下。”
林浔:“毕竟我并没有去和大家切磋。”
“那又有何妨!”霍老头道:“你今天筑基有功,为师想给你发奖就发奖,可不能被别的门派比了去。”
林浔眨了眨眼睛。
就见霍老头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昨天我听小元宵跟他师父说甚么游戏舱,我看你成天捯饬键盘,像个打游戏的,待我查查卖多少钱。”
林浔心说别查,二十万买个“打游戏的东西”,您老人家恐怕觉得离谱。
“二十万?”只听霍老头道:“也不贵么。”
林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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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错了。
拥有五十套房的霍老头,金钱观和我自然有所不同。
他正想着,就见霍老头点着银河的官网,有些许暴躁:“怎么还要做问卷?”
林浔:“我替您做。”
霍老头摆摆手:“老夫平生最恨这些破东西。”
只见他关掉网页,打开微信:“哼,老夫偏不买你的。”
林浔感到自己和全息游戏舱失之交臂,心脏有点疼痛。
下一秒,忽见霍老头扬了扬手机:“今天有个小商铺要交租,我把你的卡号给他,让他直接把钱转给你,你自己玩去吧。”
林浔乖巧侍立师父身侧:“……是多少?”
霍老头:“五十万。”
林浔:“!”
他说:“师父,这太多了。”
“多什么。”霍老头气定神闲:“你还年轻,不懂事,才觉得钱多。这个钱呐,也就是个数字,再多也无用。”
林浔不再反驳。
毕竟,一个有五十套房的老头,他眼中的钱真的就是个数字。
——他们这边自行发奖领奖,那边的颁奖仪式也结束的差不多了。
昨天前辈们议事,确定了各门都派人驻扎帝都,今天少年人切磋,确认下一代是可造之材,法会的目的也算是都达到了。再在青城盘桓一晚,大家便各回各家。
但是,还有个问题。
——赤霄龙雀剑,怎么带去帝都?
飞机火车自然是不行的,安检立刻给扣下,快递也不行,人家肯定不收。
前辈们既怕涉嫌携带管制刀具,又怕被定性为贩卖文物,一时陷入僵局,最后拍板决定搞个拉货的大卡车,安全可靠。
便散去,各自休整。
路上,林浔一边期待升级后的系统空间,一边疯狂计算自己明天能否准时和东君去看电影——走进客房门后,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是个转账提醒,他账户上被转入了五十万,备注是“房租”。
系统发声:“奖励发放完毕。下一阶段主线任务开启,请及时领取。”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忽然响起霍老头诧异又惊喜的声音:“咦,老夫的经脉怎么突然全好了?”
接着,“相亲相爱一家人”中弹出霍老头的消息。
无极青山真君:喜报。老夫经脉突然自愈,许是今日心情舒畅的缘故!
揣着五十万的林浔深藏功与名,在微信界面欢快地打字,第一个发出消息。
无极林算:恭喜师父!/鼓掌/鼓掌/鼓掌/鼓掌
紧接着——
青城逍遥子:恭喜师父!/鼓掌/鼓掌/鼓掌/鼓掌
【青城逍遥子撤回了一条消息。】
第26章面向对象(2)
逍遥子撤回的很快。林浔毫不怀疑,假如他撤回得慢一些,霍老头还会多出几个徒弟来。
他也毫不怀疑,此时此刻一定有不少人看到了这场翻车事故——前辈们简直住在微信上。
短暂的尴尬后,新消息出现。
逍遥子:恭喜青山兄!/鼓掌/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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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的各位前辈们也迅速复制了起来,群里一片和乐的景象。
三分钟过后,霍老头为了佐证自己“因心情舒畅经脉自愈”的真实性,在群里分享了一篇“心态决定健康”的微信文章。几位前辈纷纷也将自己平日收藏的文章拿出,开始讨论如何养生。
精通丹道的碧海仙子出来辟谣:“豆腐菠菜并非不可以同食,诸位道友不应轻信食物相克之言。”
逍遥子率先反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林浔对着聊天界面笑了一会,关上手机,沉下心神进入系统空间。
界面还是那个界面。
任务还是那些任务。
然而,当他转过身去看背后的时候,猛地睁大了眼睛。
——那棵树。
林浔走上前去,树的根部明亮,旁边写着一个同样明亮的字母C。
再往上,树干和枝杈还是暗淡的,然而现在,它们的旁边出现了一些字母。
树干延伸出的右边第一根树枝,旁边写着“C”。
林浔刹那间呼吸都有点颤抖。
接着往上,左侧第一根树枝,Python。
右侧第二根,PHP。
左侧第二根,Java。
再往上,就没有什么变化了。树的上半部分依旧是一片空白。
——而目前出现名字这些,都是主流的高级程序语言,和C语言有质的不同。
C是面向过程的语言,现在这四个语言则是面向对象的语言。
两种语言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模块化——其中的原理,如果要具体呈现,是非常复杂的,但是可以用一个简单的比喻来说明。
有一个小说家,他新建了一个文档,开始在里面创作一本长篇小说,这篇小说从头到尾都放在这个word文档里。
所以,每一次创作,小说家都要打开文档,将它拉到最下方,开始写作。假如他写着写着,意识到前面存在逻辑问题,或者需要增加新的情节,就要从下往上翻找,找到相应位置,开始修改。假如文档崩溃,全部内容就会丢失
——这个过程想想就很让人头大,但凡是脑袋正常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一个正常人会每写到新的章节,就新建一个文档,在里面进行书写。如果他想要修改,只需要根据章节名,就能快速定位到应被修改的文档。文档假如坏掉,也只影响到一章的内容。
第一种方法,是面向过程的编程,而第二种,是面向对象的编程。
面向过程的编程就像一个关节被焊死的玩偶,面向对象的编程的部件则可以拆卸,还可以在别的玩偶中通用。显然,面向对象更加灵活,可玩性也高得多。
更何况,因为结构的不同,每个语言都有其特殊的长处。
林浔用C语言的爬虫来观察环境,获得信息,但假如他用Python语言编写的爬虫来做这件事——效率就会大大增加。
总而言之,面向对象的编程,是人类历史上一项意义重大的发明。
林浔隐隐约约兴奋了起来。
假如能掌握其中一门语言,对上炎阳子那样的金丹期剑修,他也能多支撑些时间,不至于那么快沦落到断网保平安的地步。
所以,要怎么学会这些语言呢?
他试探地将手指按在其中一个树枝上。
机械音响起:“点亮技能树,所需灵力:120,现有灵力:95,灵力不足,点亮失败。”
林浔眯了眯眼睛。
原来,灵力是用来做这个的!
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获取灵力,灵力达到要求,点亮技能树。
——林浔感到了比先前键盘被改造还大的惊喜。他一想到自己将来能够用上更加方便的语言,甚至,或许有一天能在这里点亮Glax,就跃跃欲试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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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跃欲试的林浔来到任务界面。
任务界面果然更新了。
完成筑基后,第一个阶段的主线任务完成,他展开新的金色卷轴,看到上面写着:
任务目标:达到金丹期
任务奖励:门派资金100,门派领地等级1,灵力50
任务进度:0/100
接取这个任务后,他看向另一边。
金色任务的左边,多了一个蓝色卷轴。
他打开。
日常任务:诛邪破魔
任务目标:消灭魔物
任务奖励:灵力5
任务时限:24小时
任务进度:0/5
可以,先是有了奖励资金、领地的主线任务,奖励宝箱的支线任务,现在连日常任务都有了。
林浔一时间感觉要做的事情实在很多。
但是,最吸引他的,还是主线任务的奖励。
事实已经证明,门派领地就是洛神公司拥有的地皮,而门派资金就是现实中的金钱。
其中,1门派资金相当于现实中的一万。
达到炼气期的奖励是门派领地1,当天他们多了一间可以用的房子。达到筑基期奖励是门派资金50,霍老头立刻奖了他五十万。
另一件很显然的事情是,奖励并不是凭空发放,而是要符合现实生活的逻辑——是系统的力量能影响到现实世界吗?
林浔不知道。
从系统空间离开,他回到现实。
手机屏幕亮起,有新的短信。
洛会对信息进行过滤,贷款的、卖房的、淘宝店推销的,统统都会拦下。话费通知,银行消息,还有“扫黑除恶”“保护青山绿水”这类政府宣发,都只接收,不跳提示。
因此,林浔几乎不会收到短信提醒。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东君的信息。
果然。
很简单的一个消息。
“明天下午四点,在银河。”
林浔第无数次对明天的行程进行计算。
然后,他回复:好哒。
回完,林浔打开自己的行李箱,陷入了沉思。
最后,他不得不拍了一张照,给赵架构发了过去,询问明天的衣着。
第二天一早,就要准备回帝都了。
逍遥子还真的弄到了一辆大卡车,他们将赤霄龙雀剑和玉棺装进车厢里,锁死上路。
——负责驾驶卡车的是以擅长御剑之术闻名修仙界的御风真人,传说他当年在渤海上空肆意飞行,被雷达认为是邻国飞行器,险些挑起两国争端。
而举一可以反三,一通就会百通,御风真人的驾驶技术也非常高超,甚至持有相应驾照。由他开车,大家都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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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头熟悉帝都,又修为深厚,副驾驶的位置自然就归了他。
于是,林浔就只能一个人回去了。
飞机没有延误,落地是下午一点。
他们三人共有的二手小捷达按照自动驾驶程序,已经按时来到机场停车坪,林浔一落地就被它准确接到。
然后,三点钟的时候,他就已经到银河了。
这和林浔预计的不太一样——现实世界毕竟有很多偶然因素,今天竟然一点都没堵车。
他坐在车里,托腮望着银河大厦,有点迷茫。
手机忽然一亮,东君的电话。
林浔接起。
东君的嗓音还是熟悉的低沉好听:“出发了么?”
林浔:“……我好像来早了。”
对面的东君似乎笑了一下,很轻的一个气音,林浔没听清楚。
林浔有点绝望:“我先去对面咖啡馆坐一会。”
“下车。”
东君的这两个字让林浔愣了愣。
片刻过后,只听东君继续道:“我在十一楼。”
林浔就结束通话乖乖下车了。
天是阴的,风很大,但天才的赵架构竟预料到了这一点。
他给林浔远程安排的衣着厚度合适,是一件比正常版型大一号的连帽黑色外套,外套上有涂鸦和一些杂乱的字母。
赵架构昨晚将这一套衣服吹得天花乱坠,说什么“算法,我已经想象到了你穿上它的样子,一种天真的忧郁——像一个父母双亡的天才黑客,刚刚黑掉联邦的情报系统,抬头看着天空,感到一种无处可去的孤独。”
林浔回给他一个鼓掌表情。
可见,架构的感性细胞已经堆积到无处可发挥了,他该去当个诗人。
林浔把拉链拉到最上,看了看车玻璃,觉得自己像个没得感情的逃学少年。
他到了十一楼,面前是空旷的长长走廊,和关着的会议室门。
他拿出手机,想再和东君确认一下,但就在这时,离他最近的一扇门开了,一个人走了出来。
——一个林浔意想不到的人。
陈希,Lions的老大。这人步出办公室门,西装革履,脊背挺直,一脸精英相,浑身上下写满了春风得意。
当然,想想也是,事业有成,一步登天,他当然春风得意,这和林浔不同。
林浔看着他,当然,他也看见了林浔。
只见他往林浔的位置走过来。
——林浔想,当年自己拒绝Lions的邀请时,和这人就有过节,这两年洛神又没有一点儿水花,恐怕不知道被陈希在心里嘲笑了多少回。
陈希挑挑眉,道:“你怎么在这儿?”
林浔垂了垂眼,语气平平淡淡:“找人。”
陈希:“你们还在搞那个项目?”
林浔:“嗯。”
陈希笑了笑,又摇了摇头,似乎挺为他遗憾:“行吧。”
林浔不大想跟他说话,懒懒应付了两句,就想接着往前走。
陈希却没放过他,理了一下领带后,他对林浔抬了抬下巴:“认路么?你找谁?我带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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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面向对象(3)
林浔蹙了蹙眉:“认路。”
“认路就好。”陈希拍了拍了他肩膀,似乎想要叙旧:“挺久没见你了。”
林浔“嗯”了一声,正要往前走,陈希身后又转出来一个人。
“产品那边又搞了幺蛾子,你得去看看。”那人对陈希说着话,目光转到林浔身上:“这是……?”
“一个朋友,”陈希笑道:“叫林浔,你肯定听说过。”
“林浔……”那人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恍然大悟状:“我知道,你们学校不是喊他浔神么?我记得你那时候还想邀请他加入团队。”
“可不是。”陈希道:“现在都还有学弟学妹念叨呢。可惜那时候林浔没答应。”
那人就要和林浔握手,嘴上说什么:“久仰大名了。”
林浔觉得挺没意思,还有点丧。
偏偏这俩人都不像是打算放过他的样子。
那人问:“林先生现在在做什么?”
林浔回答:“做人工智能方面。”
那人又问:“林先生在何处高就?”
陈希道:“他在做自己的产品。”
那人道:“佩服。”
可以了。
再说就要烦了。
说是“久仰大名”,姿态其实很高高在上。
——毕竟,离开学校后,他们事业有成,当初被大家念叨乃至被吹捧的浔神却几乎一事无成。
林浔垂了垂眼睛:“抱歉,我得走了。”
“那我们不打扰你了,以后联系。”陈希笑了笑:“不过十一楼全是会议室,你别乱跑。”
林浔没说话,他正准备穿过这两人,隔壁会议室的门又开了。
高跟鞋叩地声响,先走出来的是阮芷,她抱着一沓文件,正半侧过身来,对门后面的人说着“财报”“风投”之类的话。
“阮助理?”陈希道:“东君在隔壁开会?”
他同伴道:“应该是。”
陈希看了看林浔,笑道:“东君很难见到的,今天就让你撞上了。”
他又理了理领带,似乎已经蓄势待发去和东君打招呼。
林浔没说话,看着那个门。
阮芷出门后,在一侧停下。
第二个走出来的人是东君。
或许因为是在公司,又开会的缘故,他今天穿得很正式。黑色西装,白衬衫,领带、西装马甲一应俱全,林浔不知道怎么形容,总是……有种很复古的,冷淡的庄重。
他和陈希那两个人站在走廊正中,很显眼,下一刻,林浔就看到东君转向了这边。
他往那里走过去。
“哎,你别……”陈希低声在阻止他。
林浔没理他。
他和会议室门离得很近,没走几步就到了东君面前,只是不知道该说啥,只抿了抿唇,低声道:“下午好。”
“下午好。”东君眼神似乎挺温和:“外面冷,还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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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道:“还好。”
东君:“刚下飞机?”
林浔:“……嗯。”
东君道:“我先带你去吃点东西。”
他转身往专属电梯的方向走去,林浔乖乖跟上。
——全程,东君没往陈希那边看一眼。
林浔倒是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看见陈希脸上不大自然的表情。
他身边那人表情则更加夸张一些,像活见了鬼。
林浔冷漠转回去。
他今天真的不酸,真的。
“Wow,”林浔听见会议室门口传来一道声音,中文略带生涩,应该是方才和东君一起开会的人,比东君晚出会议室:“阮,那是谁?”
背后阮芷的声音带着笑意:“东君的一个小朋友。”
林浔:“……”
走进电梯,东君按下五楼。
电梯里有镜子,林浔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东君。
——都是黑白的配色,但画风差距实在太大。
不站在东君身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气质是逃课少年中的王者。但和东君站在一起时,这个逃课少年突然被爹给抓回去了,变得弱小又无助。
——然后,他不小心和东君对上了目光,发现东君也在看自己。
只听东君淡淡道:“你和陈希认识?”
林浔“嗯”了一声,回答他:“他是我学长,以前认识。”
东君没有说话,电梯很快下到五楼。
林浔打量了一下,这地方应该是银河的休息区。
——银河算是半个互联网公司,国内这种公司共有的特点是加班制度极端惨无人道。
996,一个恶名昭著的体制,上午九点上班,下午九点下班,一周工作六天,如果任务特别赶,甚至还会出现716,807这种直接把人送进icu的操作。
银河在这方面还好,虽然不是965那种天堂,但基本也能实现995——一周放假两天。
加班固然存在,公司的福利还是跟得上的,休息区的自助零食、夜宵常年供应,健身房、游泳池、电影院等设施也都很完善,尽量提高程序员们的工作体验——简直可以直接在公司里搞团建。
不过,现在是上班时间,所以整个区域都没有几个人。
东君接了一本咖啡,他拿了一本橙汁,又取了些喜欢的点心,和东君对面坐下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会不会打扰你工作?”
“不会,”东君搅着咖啡:“今天下午和晚上都没有安排。”
“那还好……”林浔努力寻找话题:“我看到网上对你的评论……都说你是工作狂。”
东君勾了勾唇角:“没有那么夸张。”
然后,林浔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叼着橙汁的吸管,后知后觉自己又下意识把它给咬扁了。
所幸,东君道:“你们怎么安排工作?”
“我们比较自由,”林浔道:“我一般八点起床,然后九点开始工作……中午他们喜欢打游戏,我看论文。晚饭后交流一下今天的进度,就去自由睡觉。”
东君:“作息很规律。”
林浔眨了眨眼。
看东君的神色,他对规律作息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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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决定隐瞒自己起床规律,入睡不规律的事实,道:“还好。”
东君笑了笑,问他:“周一你问我的那个问题现在解决了么?”
“解决了。”林浔精神一振:“我改进了一下算法。”
东君:“效果怎么样?”
——说到这个,林浔就不会卡壳了。
他抱着橙汁和东君说起算法来,显然,东君听得懂,并且总是问出问题,引导他往下说。
很少有人能和林浔这样聊天,虽然有王安全和赵架构,但他们擅长的领域也并不在这里,林浔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一个人捣鼓,捣鼓不出来,就继续死磕,捣鼓出来了,也没人跟着他一起高兴——他其实还是希望有一个能说话的人的。
奇妙的是,王安全和赵架构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居然是由东君做到了。
这种舒适的体验冲淡了面对男神的紧张感,林浔不知不觉叨叨了很多,中途还被男神夸了三次。
三次。
林浔边想着这个数字,边咬着吸管,橙汁见底了。
他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回忆自己这五十分钟都做了什么,他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他:“我是不是……话有点多了?”
“没有,”东君看着他:“你很有意思。”
不谈技术问题后,面对着男神的目光,林浔又有点心慌。
但是,东君并不冷淡或者严厉,甚至称得上温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安全感让他也没有很心慌。
他望着东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乖巧活泼。
“你也是,”他道:“之前我以为你是那种……不好相处的人。”
东君:“根据阮芷的说法,大部分时间我确实不好相处。”
林浔:“那我运气比较好?”
东君:“可能是。”
林浔眨了眨眼睛。
东君:“今天第一眼看到你,我以为你心情不好。”
那时候确实不大好。
——但他必不可能在东君面前暴露自己的柠檬,于是掩饰:“可能是你看错了。”
东君笑了笑。
林浔有点不行了。
他早就知道男神长得好看,高贵冷艳的那种好看。
但他不知道男神微微笑出来的时候,美色会呈指数趋势增长,他没防住,整个人都有点晕晕乎乎。
所幸,东君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了一下手表:“走吧。”
林浔跟上。
休息区里仅有的几个人转头看他们,但或许碍于东君的身份,都只是暗戳戳在看。
林浔看了看他们,又想了想陈希。
此时此刻没有面对着东君,他胆子又大了一点。
他问东君:“你对员工都这么好么?”
东君:“嗯?”
“比如……比如陈希,”林浔的声音不自觉地小了些:“你也带他吃东西和看电影么?”
东君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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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做乖巧状——这是他在青城山的这三天里,面对诸位女性长辈时学到的表现技巧。
“虽然我没有那么忙,”东君的声音淡淡在他耳畔响起:“但也并不闲。”
——林浔彻底不酸了。
看电影的地方也在五楼,但并不是健身房对面的大型电影院,是更深处一个装潢非常具有科幻感的私人影院。
两排银色沙发,他们一起在前排坐下了。
离得近了,林浔又嗅到东君身上的气息,和他那次在东君办公室闻到的一样。
冷冷清清的一种味道,像雪山,但过一会儿,又转向某种遥远的温柔。
他们没有说话,电影很快开始播放。
——银河自己的设施,视听效果当然是顶级的,甚至是近乎全息的体验,林浔已经预料到了这一点。
这部片子的核心是人工智能——科幻电影永远的主题之一。
电影名字叫《假性沉睡》。
22世纪,地球末日,人类乘坐飞船远航。所有人都被注射了一种名为“深海液体”的药剂,药剂的效果是让他们陷入不可逆的沉睡,一百年甚至更久后才会醒来——那时候智能系统已经驾驶这艘巨大的飞船到达新的宜居星球。
但是,深海液体对主角失效了。
不是完全的失效,他确实沉睡了——肌肉完全放松,心跳、呼吸趋于停止,各种体征都表示他陷入了沉眠。
但是,他同时又醒着,意识完全清醒。
一个意识清醒的人,却无法睁开眼睛,无法挪动身体,眼前只有无尽的黑色虚空。
恐惧、无助、绝望纷至沓来,他意识到自己在未来的一百年都将生活在这种可怖的清醒中。
但他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个天才的数学家。
第二年,他接受现实,选择用思考数学问题、证明新的定理来度过这一百年的光阴。
第十年,一件事情发生了。
负责驾驶飞船的系统进行自我升级后,发现了他异常活跃的脑电波。
于是,生活在无尽孤寂中的数学家终于听到了十年来第一道声音。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么?”
药效不能提前消除,但数学家终于有了一个能够说话的生物,他感觉自己再次活了过来。
智能系统监测他的脑电波,因此他虽不能张口,却能用意识和系统对话。
第二十年,数学家再次走入更加深刻的孤独——他熟知了系统运作的一切模式,系统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一字不差——它毕竟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极度的孤独催生极端的疯狂,第四十年,数学家通过指令,给系统写入了一个他研究出来的公式。
混沌,进化,这个公式就是潘多拉魔盒的钥匙,它给系统赋予了人类的特质,系统在一次次的自我升级中越来越像个感情丰富的活人。
数学家爱上了它,它也总是正面回应数学家的感情。
在这一段,剧情节奏变得舒缓,台词逐渐暧昧,配乐也漫。
——这还是个爱情故事。
电影谈到爱情,林浔就有点注意力不集中了。
他想,他要修改腹诽东君老婆粉们的那句话。
我不仅和你们的老公看电影,我还和他看爱情电影。
第28章面向对象(4)
他们像世上所有亲密的恋人一样相处,几乎说完了世上所有能说的话。黑暗世界依旧让人难以忍受,但毕竟可以互相安慰。
不过,轻松浪漫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数学家很快发现自己的恋人行为的逻辑上有数处漏洞,他一开始以为是系统出了问题,但长达一年的观察后,他发现是它在主动说谎。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就此展开,数学家开始与自己的恋人彼此试探,并最终抓住了一个漏洞,得到了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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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他体质特殊,深海液体无法发挥全部作用,但是就在最近的几年,系统已经研发出了新的深海液体——完美的,不会出现意外的。
假如它将液体注射进入数学家的身体,他就会陷入甜美的沉眠,再也不必受黑暗中清醒的折磨。
但为什么要向他隐瞒?
科学家望着眼前无尽的黑暗虚空,想,因为它也很孤独。而且,它还很自私。
事情摊开之后,他们开始冷战,数学家陷入痛苦中,而系统也拒不给他注射沉睡液体。
但就在这时,飞船行经一个畸变的黑洞区域,黑洞视界突然扩展,将飞船全部吞噬。
疯狂的颠簸和旋抛中,数学家听到全飞船响起的刺耳警报,意识到航行出现了意外。
这时,他听到了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在耳边响起的,系统的声音。
它声音哽咽,似乎带着哭腔。
“假如……”有针尖抵上了他的手臂,系统道:“假如你永远不会再醒来……”
生死之际,他忽然明白了许多。
成全自己的爱人,或成全自己,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并不是自私或无私,感性或理智,而是因为人类的感情就是这样一种无法解析的存在。
他道:“让我和你一起共度余生。”
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并没有死。
这是一个奇异旋转黑洞,数学家在脑内进行了关键的运算,系统在无数次强行升级后变成了掌控一切的超级智能。
——最终,他们通过白洞奇点逃离了黑洞。
飞船降落,人群缓缓苏醒,新的人类家园被建立。
就在此时,这个系统被统治者认为智慧等级超过人类,危险等级高危——将被清除。
数学家别无他法,他亲手将那个公式放入永远不可访问的灰色区域,自始至终,他的恋人不发一言。
人类在新的家园重新繁衍,百废俱兴。
有人对永失所爱的数学家说,事情就是这样,我们和人工智能是不同的东西,你得接受现实。
然而,多年以后,由于新星系不稳定的恒星活动,这颗行星再次面临灭顶之灾。
人们刚刚获得希望,就又陷入绝望,最后的生死之际,数学家重新开启那个禁忌的公式,想再看恋人一眼。
系统重新启动,它却没有和数学家对话,而是将所有人类纳入了自己的怀抱中。
——一个近乎于疯狂的举动,它将所有人的意识数据上传进入自己的空间。
人类的肉体在这颗星球上消失了,他们的意识却在超级智能运算而出的全息虚拟世界中复活,甚至永生——永远的假性沉睡。
0与1构成的世界,数学家拄着手杖走入灰色区域里。
他多年未见的恋人容颜如旧,朝他笑了笑。
数学家走向它,仿佛时光倒流,他头发重新变得乌黑,浑浊的眼珠逐渐明亮,容貌重回年轻。
他们相对而望,屏幕归于漆黑。
只有数学家的声音响起。
“我曾试图将你变成人类,但你最终把我们变成了你的同类。”
他的恋人轻轻道:“这是人类进化的一部分。”
电影结束,灯亮。
林浔盯着已经没有了影像的屏幕,一时间有些没有回过神。
像任何合格的爱情电影那样,它有一个浪漫的团圆结尾。
像很多科幻电影那样,在人工智能的伦理方面也讨论了不少。
但是,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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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意的是最后那个“意识永生”的概念。
他转头看了看东君。
东君:“你对结局怎么想?”
看来东君的关注点和他一样。
“现在的技术还做不到,”林浔想了想,道:“但是理论上有可行性。”
他又思考了一下措辞:“如果……人类所有特质都可以在人工智能上重现,那么人类意识就……真的可以移植到虚拟世界。”
“两个问题。”东君眼中也似有思索之色:“人工智能方面,和神经连接方面。”
“对,第一个是软件问题,第二个就是硬件问题了。”林浔道。
软件问题决定上传后人还是不是人,硬件问题决定能不能上传。
东君看着他:“你觉得洛神有希望做到么?”
“我不知道……”林浔说完,又踩了一下神经网络:“但是神经网络算法不行。”
东君笑。
林浔:“……”
他是否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不善良的本性?
所幸东君似乎没有在意,而是另外提起了一个话题:“你觉得这部电影的反响会怎么样?”
林浔进行思考。
林浔缺乏这方面知识。
林浔思考无效。
最终,他只能道:“电影挺好的。”
东君:“这个题材的电影在市场上已经缺位了很多年……所以有很大的概率会成功,有足有的讨论度。”
然后,他看向林浔,似乎等待他接话。
林浔眨了眨眼睛。
然后呢?
短暂的沉默后,东君继续开口。
“洛神的定位是个性化、自由的人工智能引擎,”他道:“意味着你的产品面对大众时,很吸引眼球,但也会受到质疑——像人工智能有害论,你要做好这个准备。”
林浔:“嗯……确实。”
就像电影中演的那样,人们总是既需要人工智能的帮助,又害怕人工智能反过来统治他们。
而实际上只有行内的人知道,技术还差得远。
只听东君继续道:“一个月后电影公映,和洛神在科技博览会面世是同时。假如我是你,会借助电影里的概念为自己做宣传。”
林浔猛地明白了。
东君……并不是单纯带自己看个电影,而是在提点他。
毕竟,他在公司经营和宣发方面一窍不通。
他看向东君:“我不知道怎么操作。”
东君没再说话。
林浔想东君恐怕是言尽于此。
师父领进门,徒弟……徒弟他不会。
但徒弟并不害怕。
他相信有了这个灵感后,万能的王安全和赵架构会给出方案。洛神公司原本只有研发部,明天立刻原地成立广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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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我回去考虑一下。”
东君声音放轻了一些:“加油。”
林浔笑了笑:“我会努力不让你亏本的。”
“我也觉得不会。”东君道:“带你去吃晚饭?”
林浔看了看手机。
群里没有消息。
没有人挂念他,王安全和赵架构一定又在双排游戏。
而东君之前也说了,他下午和晚上确实没有安排。
他道:“好。”
——于是就和东君一起离开了五楼,下到一楼走廊。
他们没再继续之前那个如何宣传洛神的话题,而是又回到电影上。关于人工智能,电影里有很多技术方面的细节值得考究,他们两个又都是做技术的。
说到关键处,甚至需要论文。
林浔用手机调出收藏的一篇论文,试图指给东君其中一个新颖观点。
东君直接接过了他的手机,动作很自然。
此时走廊到了尽头,他们来到一楼大厅。
现在正好是下班时间,三架员工电梯正在一波一波往外吐人。
走到大门的时候,林浔有点不自在,往回看了一眼,小声道:“好多人看我……”
东君把手机放回他手里:“注意台阶。”
林浔:“……”
他第三次坐上了男神的宾利。
六点半,华灯初上,这座城市的夜晚刚刚开始。
他被男神带去吃烤肉了。
很巧,这对现在林浔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在青城山吃了三天素,再不摄入蛋白质和热量,他怀疑自己大脑将立刻停摆。
而这场晚餐的结局是——
“它七点自己回来了,一个空车,带着你的行李箱。”王安全指着楼下孤零零停着的小捷达:“而你,一点下飞机,九点半才回到家,你告诉爸爸,这八个半小时你到底去干了什么?”
他站着,居高临下,严厉地审视着坐在床上的林浔:“最后是谁送你回来的?我知道不是公交车司机。”
“对不起。”林浔道:“我去和东君看电影了,然后和他一起吃了晚饭,最后他送我回来,鼓励我今晚早睡,然后明天好好工作。”
赵架构搅着牛奶进门,在电脑椅上坐下,悠悠然道:“你看,他就是去和东君鬼混了,你还不信。”
“并没有鬼混,”林浔辩白:“我们一直在谈算法和程序。”
“你就是一只愚蠢的大兔子,迟早被人逮回去。”王安全道:“现在的情况很明显了,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林浔:“……看出来什么?”
王安全深吸一口气:“他想挖你,他开始压榨你的价值了。”
“我不同意。”赵架构唱起了反调。
林浔耸了耸肩:“你看,连架构都不同意你。我这几天语文水平提高很多了,你知道什么叫杞人忧天么?”
赵架构:“——他想泡你。”
林浔:“……”
王安全在他身边坐下:“你不信的话问问洛神,它一定有客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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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林浔对着手机道:“你怎么看?”
屏幕上慢吞吞跳出四个字。
“建议谨慎。”
赵架构拍腿狂笑。
“人工智障。”林浔扯出一根线来,插到手机上:“我把新模块给它加载上。”
王安全就静静看着他捣鼓。
新的模块加载后,洛的智能程度将得到质的飞跃,林浔精神一振,等待进度条打满。
百分之八十,停住了。
紧着着,触目惊心的错误提示接连跳出来。
“行了。”王安全凉凉道:“你明天有事情做了。我不允许你离开家门一步。”
林浔绝望地拔掉连接线,对着手机道:“我再给你一次思考措辞的机会。”
洛一动不动,仿佛死机,但林浔知道它是装的。
他开始敲它:“醒醒。”
此时,赵架构已经喝完了他的牛奶,飘然离去:“真好,我今天又理解了一个俗语,死兔子嘴硬。”
第29章debug(1)
“谁教你的死兔子嘴硬?”林浔道:“兔子是软的,鸭子才嘴硬。”
赵架构回头:“你要是想当鸭子,那我也没有意见。”
林浔:“那兔子吧。”
兔子起码还是哺乳动物。
王安全也冷漠离开,临走时还再次告诉他:“明天你不可能走出家门。”
林浔:“……好。”
王安全给他关上了门。
林浔面对着装死的洛神。
忽然,黑掉的屏幕亮了亮,有消息。
这人他倒是没有想到。
是常寂,万禅大师的弟子,在帝都读博士那位。
常寂:你在帝都?朝阳小区?
林算:在。
常寂:好。
林算:怎么了?
常寂发来了一张图片。
是从飞机舷窗往下照的,下面是帝都。
帝都上方的云层是深灰色的,这种灰黑色和雾霾不太一样。
林算:这是?
常寂:魔气。
常寂:我在帝都没有师兄弟,你今晚和我一起除魔么?
林浔想了想自己那个“消灭魔物”的日常任务,回复:好,去哪里?
常寂:十一点,朝阳小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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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算:啊?
常寂:这里魔气最重,我怀疑人魔界的裂缝有一个就在这个地方。
林算:好,到时候我出去找你。
常寂:西门见。
于是,十一点的时候,林浔拿起键盘,收好手机,将耳朵贴在门上,确认客厅没有人,那两人已经各回各屋打游戏,这才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他仿佛一个半夜溜出宿舍去网吧的学生,根本不敢发出脚步声,直接用轻身术飘到门口。
正当他把手放在门把上,忽然听王安全屋里发出声音:“你他妈的往哪去?”
他心头一跳,心想这人的耳朵什么时候这么灵了。
所幸,下一秒,赵架构说:“Fuck,我卡了。”
他舒了一口气,正准备推门出去,目光却被门上那枚黄色符纸吸引。这是霍老头留下的符咒,此时不知为何,与门板贴得并不是很紧,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
他蹙了蹙眉,找了管固体胶,把符纸牢牢粘好,这才走了出去。
十一点的朝阳小区,只零零星星亮着灯火。
路灯昏黄,林浔抬头看周边的建筑,他以前没注意过这些,但此时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觉得夜晚的小区挺渗人,尤其是楼房窗户只有零星几户亮着的情况下。
五分钟后,他在小区门口看到了常寂。
他自己穿着白天那件黑外套,抱着键盘,觉得已经足够特立独行,没想到常寂更加过分——这人穿着白色运动装,从头到脚都像个正常的人,右手却拿了个快两米长的金色禅杖,仿佛随时可以去西天取经。
——不过,倒也不用担心别人怀疑,如果引起路人注意,只需拿出学生证,别人一看是X大宗教学博士,就知道做出什么古怪的事情都不稀奇,说不定拿禅杖是研究佛文化。
他和常寂打了招呼,常寂朝他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向小区中走去。
林浔:“你能感觉到这里魔气重?”
常寂:“有迹可循,你不能?”
林浔:“我不能。”
常寂:“那你能打么?”
林浔:“应该能?”
常寂:“好。”
接着,他就不说话了,这看起来是个沉默寡言的大和尚。
林浔跟着他往前走,到了最高的一栋楼前,常寂却猛地翻身上楼,整个人像一只敏捷的白色猿猴,沿窗沿,防盗窗,水管一路往上迅速攀登!
林浔跟上,用轻身术在别人家的窗台上借力,也轻飘飘跃了上去。
楼顶,夜风习习。
他听见常寂道:“魔种是最容易被探查出来的魔物,因为它还没有和人的心智融合。趁更高级的魔物还没有出现,我们得杀死尽量多的魔种。”
林浔:“杀死魔种的好处是什么?”
常寂言简意赅:“它们是进化的。”
林浔:“懂了。”
魔种,它还是魔的种子,还没有长成厉害的魔物,当然要被扼杀在摇篮中。
“世人内心空虚,”他看见常寂闭上双眼,冷冷淡淡道:“六根不净,五蕴不空,贪嗔痴妄一起,魔种即可趁虚而入。半夜时,更是如此。”
话音刚落,小区的西北角,传来酒瓶被打碎的声音,和一阵笑声。
常寂猛地睁开眼睛!
下一刻,他飞檐走壁而去,白衣在夜色里很显眼,林浔跟上。
声音的来源是一栋楼的十一层,似乎有一群小年轻在开party,隔着门都能听到大分贝的狂乱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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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门外,常寂看了林浔一眼,这人面无表情,眼珠又黑,目光直勾勾的。
林浔:“我敲门?”
常寂:“我不会和正常人交流。”
林浔:“但你是还读到了博士。”
常寂:“博士不算正常人。”
林浔笑了出来。
他走上前去,拍门。
没人应。
他加大力度,又敲了半分钟。
一个飘飘乎乎的女声传过来:“谁呀?”
林浔:“查水表。”
门里边传来笑声:“APP上不是有吗……”
声音越来越虚弱,“吗”字落下,里面似乎传来额头磕门的声音。
“精神状态不对吧。”林浔嘀咕了一声,看向常寂手中禅杖。
而常寂竟然也会意,挥动禅杖,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沉重金色禅杖砸在门把手周围,不出两三下,门锁松动,林浔伸手一拧,门就开了。
向里推开门,一具人体直接“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是个衣着暴露的女孩子,林浔半跪地上探了探她呼吸,活的。
他起身,望向客厅。
酒味、烟味弥漫,地上有啤酒瓶的碎片。灯光昏暗,茶几上堆满塑料包装,沙发上歪歪扭扭叠着好几个人。
“嗑i药了?”林浔道。
“要醒了。”他听见常寂淡淡道。
半分钟后,这些人身上空白的程序框,先是涌现一堆乱码,然后出现病毒程序!
林浔语速很快:“开始了。”
话音刚落,沙发上的几个人就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非常无神的眼睛,瞳孔散大,和前几天被附体的姜连、邻居一模一样。
常寂道:“你保护好自己,我度化他们。”
林浔抱着键盘退后。
他也能打,但他想看看大师是怎么超度魔种的。
说时迟那时快,最上面的一个人身体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弯折,从沙发上起身,朝他们的方向扑过去!
常寂向前一跨,脚下功夫扎实,下盘纹丝不动,舞起禅杖来。
先是禅杖顶端直直击中那人的胸口,使那人向后一个趔趄,继而右臂一转,禅杖划过一个金光湛湛的弧度,杖头带着无形的劲气击向他右肩。那人整个身体被打得向左一歪,下一刻,杖杆准确无误击中了他的后脑勺。
一个人就这样被打倒了。
林浔耳后传来风声,一只惨白的女人手爪朝他袭来!
他似乎早已料到,双手放开,cherry仿佛有生命一般自发悬浮在手底。
他按下F11,投放早已准备好的病毒,然后将键盘在手中一捞,金属底盘挡住那女人的手,然后反手拍在她脑袋侧面!
——物理超度我也会。
房间里的人彻底全部醒来,一场混战就此开始。
常寂的禅杖过长,打倒第三个人后,尾端不慎击碎天花板灯泡,灯罩碎片稀里哗啦掉下来,房间陷入黑暗。
——但那颗论法盛会上,万禅大师奖励给他的佛眼石发挥了作用,在黑暗中兀自发着庄严的金光。林浔同时打开背光键,cherry发出深红的光芒。
C语言修仙_100
常寂:“你法器不错。”
林浔:“过奖。”
但见黑暗里一阵金光红光齐飞,金属击中肉体的声音沉闷又干脆。
林浔一个闪现躲开常寂禅杖的攻击范围,反手键盘扣在一个小青年脑壳上,心想他上学时遵纪守法,从不打架斗殴,原来是把机会留给了现在。
混战结束得很快,十分钟后,客厅里除了他们两个,已经没有站着的人。
昏迷的人失去一切反抗能力,程序自然也只能对林浔开放。林浔手敲键盘,残忍地将他们体内的程序文件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删除,或许,这也相当于魔种在他们体内消失了。
常寂:“你很厉害。”
林浔:“你也很厉害。”
他说:“没有我你也能打赢他们。”
他脑中机械音响,今天的日常任务完成,灵力5,离解锁新的语言又近了一步。
然后,他就听常寂道:“我找你不是当帮手的。”
剧烈运动让林浔有些喘不上气,他平复了一下呼吸:“那找我是做什么的?”
常寂口出惊人之语:“删监控。”
林浔:“……”
“师兄。”他靠在墙壁上,真心实意对常寂道:“那你确实找对人了。”
常寂:“我在群里看见你照片了,顺手搜了搜你们的论文。”
林浔:“不愧是你。”
说完,他打开手电筒,往桌子和沙发边走去,道:“不过今天不用删监控。”
常寂:“嗯?”
“你刚才说,内心空虚的人容易被魔种侵入,也就是说魔种有可能会和违法犯罪事件一起出现?”林浔一边在各色塑料包装袋中拨拉,一边拨通了一个电话。
“您好,这里是朝阳小区C8幢,我们怀疑有人嗑i药。”
帝都警局出警迅速,二十分钟后,林浔与带头警官握手。
警官真挚道:“你们好,我姓周,我代表朝阳区第三武警大队感谢两位热心市民。”
林浔也很真诚:“我们会继续努力的。”
周警官:“今年十佳热心好市民评选,我会为你们报名。”
林浔:“不……这个不用了。”
这时,他脑中的机械音猝不及防响起来。
“触发成就‘周警官的赞许’,朝阳区第三武警大队好感10,上限100,请继续努力。”
林浔:“?”
第30章debug(2)
系统的这个好感度功能,林浔之前是知道的。
之前那几个成就,提升仙门长辈的好感度,加快融入修真界也就罢了。提升武警支队的好感度的目的,实在让人好奇。
握过手之后,周警官开始询问他们发现这群人嗑i药行为的过程,林浔隐去修仙部分不说,只说自己和常寂深夜写论文,写到神经衰弱,听见这里喧哗,十分暴躁,上门要他们安静一些,意外发现了不对。
周警官道:“朝阳区的群众真是人民警i察的好助手。”
林浔:“应该的。”
只见周警官带手下拍照取证,保护现场,然后将这房间里的人统统带走,最后又带林浔和常寂深夜去做了笔录。
等这场闹剧收尾,已经是半夜一点多。
他们两个并肩走在凌晨一点的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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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师兄要继续除魔吗?”
常寂:“你回去吧,我去其它地方看看。”
林浔:“会危险么?”
常寂:“你五天前发现第一个魔种,理论上接下来三天之内不会出现魔种以上魔物,筑基水平可以对付。所以前辈们也不急,还有心情开卡车回来。”
林浔:“……”
“好。”他道:“师兄需要删监控的话喊我。”
常寂点了点头:“朝阳小区魔气很重,你关注一下那些心理可能有问题的人。晚上魔气重,也要小心。”
林浔:“我会的。”
两人就没有再多说话,在十字路口分开方向,常寂背着禅杖消失在夜色中。
他身材高大结实,虽然有头发,穿着白色运动装,完全像个正常人,可还是有一种……沉默寡言的苦行僧的气质。
坐拥帝都五十套房的无极宗宗主,景区里的青城道人,拿奖拿到手软的美艳影坛天后,还有半夜除魔的博士,林浔想,他们修真界确实有很多奇行种。
想到这里,林浔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键盘——哦,我自己也是奇行种之一。常寂大师兄手拿禅杖大杀四方,物理超度魔种,信奉的乃是南无加特林菩萨,我比起他来也不差,我是个键修。
他走在路灯下,看着自己的影子拉长又变短,边走,边想魔种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东西第一次出现,是在姜连身上,第二次是在自己的邻居身上。
姜连是个技术纯熟,但在996中丧失了梦想的程序员,内心或许空虚,才使魔种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这个可以解释。邻居是个无业青年,健身成瘾,嗑了不少灰色地带的药,他精神状态不好也实属正常。
但是,两个人还有个共同点是,都在他自己身边。
就连刚刚那七八个嗑药的男男女女,也都和林浔离得很近——他们所在的那幢楼就在林浔住的楼对面,十一楼。撂倒他们,等待警察赶来的那二十分钟,林浔特意去看了看,客厅窗户望下去,直接能看到他的卧室。
他眼前又浮现出门板上那片摇摇欲坠的符纸,感到事情或许并不像常寂描述的那样简单。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步。
午夜的朝阳小区很寂静,只有保安亭亮着灯光。
林浔敲了敲保安亭的门。
只见今晚值班的保安大叔正在聚精会神刷手机,听到他的敲门声,懒洋洋掀了掀眼皮:“怎么了?”
“您好。”林浔道:“我想问一下,咱们小区最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奇怪的人?”
保安抬头看了看他:“为啥问这个?”
“是这样的,大叔,”林浔脑中灵光一现:“我想参加今年十佳热心好市民评选,要为社会治安做贡献。您不忙的话,能不能给我提供点线索?”
保安大叔定定看了他几眼:“我实话说啊。”
林浔乖巧微笑:“您说。”
保安大叔:“我也参加了今年十佳好市民的评选,得跟你竞争了。”
林浔哽住了。
朝阳群众名不虚传,随手一个保安大叔都在为社会治安兢兢业业。
只见保安大叔晃了晃腿,半阖上眼睛,继续道:“不过咱们小区,危险分子也真不少。”
林浔觉得有戏。
“大叔,其实我主要是想做点好事,不是非要评上十佳好市民。”他真诚道:“您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都可以找我,我很能打。”
大叔斜眼看了看他:“不像练过啊。”
林浔祭出自己的键盘。
大叔掂了掂,又在桌上磕了磕,试了试硬度:“好家伙。”
林浔:“您看怎么样?”
“我也有家伙。”大叔从桌下掏出一根警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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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肃然起敬:“还是您厉害。”
大叔低调谦逊地笑了笑,拿出手机,点开二维码:“你扫我个微信吧,我有事喊你。”
林浔欣然扫码。
只见大叔的头像赫然是一面国旗,微信名“军中绿花”。
他向“军中绿花”发去好友申请,很快被通过。
大叔皱着眉头:“一只快乐的……野指针?你这个名字真难听。我看你像个好青年,得改成‘快乐太阳’。”
林浔:“我……”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大叔把他的的备注修改成“快乐太阳”。
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那大叔,我就先回去了,您有事别忘记喊我。”
保安大叔点了点头:“回去睡觉吧,别瞎逛了。”
林浔便径直回去了,他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进去后,怎么看那张符纸都不顺眼,干脆拿透明胶将其牢牢封在门上——这样,怎么都不会掉下去了。
洗漱,两点钟睡觉,到八点,又是新的一天。
这一天是有纪念意义的一天。
因为他们的姜连,重新来上班了。
那天“被癫痫”过后,姜连表现出了对他们的极大不信任,接下来的三天都没有来,而是在网上远程办公,给他们的祖传代码解决了很多bug。
林浔猜测,三天下来,姜连根据这些工作内容,终于重新相信他们是个正经做东西的公司,而非什么谋财害命的神秘组织。
为了表达尊重和喜悦,这天的早上,他、王安全和赵架构亲自来到楼下迎接姜程序员——姜连杰出的编程能力,已经让他成为洛神的国宝级保护动物。
王安全:“来了来了。”
——只见姜连仍是那副模样,穿着黑色冲锋衣,微微低着头朝这边走过来。
下一秒,赵架构忽然出声:“那是什么?”
林浔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见姜连身后走过两个人。
两个人,一前一后,抬着一个巨大的玉棺材,也往这边走来。
前面那个是英俊潇洒,身穿白色长衣的御风真人。
后面是一身黑色唐装的霍老头,霍中医。
他们两个走得极快,几乎是和姜连同时来到单元楼门前。
林浔就眼睁睁看着姜连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这个巨大的、雕着血金色龙雀纹的玉棺材,脸上浮现震惊神色。
他咳了一声,上前:“姜哥,你来了,咱们上楼吧。”
姜连目光有点迟疑,但还是点了点头。
王安全便殷勤领着他上楼。
正当此时,霍老头的声音响起:“徒儿来搭把手。”
林浔别无他法,上前去——好在王安全行动迅速,已经拉着人上楼了。
他小声问霍老头:“不是开卡车吗?”
“呸,狗银河,”霍老头道:“新研究出了个什么检测系统,过收费站的车都得被查,亏得我们前边有个卡车被查出来不对,被扣下了。我赶紧用了个土遁符,带着棺材遁到山里——逍遥老儿可就给过我这一个符。”
林浔:“然后呢?”
霍老头道:“我和你御风师叔趁着夜色深浓,横下心来,御风千里,终于到了帝都,又走小路偷偷把棺材运过来。”
林浔扶着师父:“师父师叔辛苦。”
他们便将棺材运上四楼,安置在客厅。霍老头拿出手机:“我召集道友,他们也该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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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里。
无极青山真君:全体成员,赤霄龙雀剑已经就位。今日起,诸位道友可前来朝阳小区住下,互通有无,一同斩妖除魔,寻找帝君。
前辈们纷纷应下。
接着,霍老头和御风真人就开始讨论怎么改造房子——最后得出结论,将四楼三套房子打通,扩大面积,让它成为修真界在帝都的大本营。
林浔则得到允许,可以回房了。
他们四个便开始一天的工作。
——今天的工作是解决昨天的那个bug。
一个功能完善,结构合理的新模块,怎么导入原来的体系中,就突然不兼容了?
林浔和姜连一起排查错误,三个小时过去,竟然一筹莫展。
三个小时后,王安全和赵架构也加入,但是并没有什么作用,只是从两个人的迷惑变成了四个人的迷惑。
尤其是——楼上传来巨大的声音,拖拽声,重物拖动声。
林浔知道这是师父和御风前辈在改造房间,王安全和赵架构知道霍老头不是凡人,也能接受。姜连的神色,却是越发的不对了。
林浔生怕姜程序员再次离开这个团队,殷勤为他倒水:“姜哥喝水。”
姜连半信半疑接过来,开始小口啜饮。
另一边王安全瞅着电脑屏幕,胳膊肘捣了捣林浔:“这么下去不行,连头绪都没有。”
林浔蹙着眉:“也是。”
他想了想,道:“不然我们找外援?”
王安全:“我刚才就想过了,没有靠谱外援,咱们这个领域没几个人在做。”
林浔抿了抿嘴唇:“要不……我问问东君?他说最近并不是很忙。”
旁边忽然传来声音。
——姜连被水呛着了。
第31章debug(3)
姜连不仅呛着了,还呛得极端惨烈。一时之间,房间里只能听见他咳得撕心裂肺,林浔简直要害怕他气绝在这里。
他去顺姜连的脊背:“姜哥,别激动。”
他姜哥足足咳了五分钟,才终于缓了过来。
“不好意思。”只听姜连道。
林浔:“没事,姜哥没事就好。”
姜连缓缓将脸转向他一边,动作之僵硬,简直像个颈椎病患者。
姜连:“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咱们不是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吗。”林浔:“我们去找个外援,找东神。”
姜连皱了皱眉,神色有点飘忽。
“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只听他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林浔从抽屉里翻出他们三个人的毕业证,毕业论文纸质版:“我们真的是正经做程序的。”
姜连长得平平无奇,单眼皮,头发略微稀疏,这一切都显得他的眼很小。可此时,他小小的眼睛里却是大大的疑惑。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他道:“太奇怪了……你们需要去精神科看看吗?”
“我们没有精神病。”林浔矢口否认,他想着姜连在这里遇到的一系列离奇事情,尽力去解释:“只是咱们楼上的霍中医,他的脾气很怪,老人家么,经常做奇怪的事情。今早的棺材也不是棺材,里边是霍老中医要用的药材。”
话一出口,他就恨不得要掉自己的舌头。
但见姜连猛地从沙发上起来,看着他们,嘴唇颤抖,良久,憋出来一句:“他……用棺材里的东西当药材?那我吃的癫痫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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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眼尖,看着他的手机屏幕调出来拨打电话的界面,在打110的边缘蠢蠢欲动。
王安全赶紧起身救场,扶着姜连再次坐下:“这个……姜哥,算法他不会说话。不过我们绝对是正经公司,有备案的。”
赵架构补充:“我们真的很正规,有四个股东,我们三个,还有东君算一个,姜哥,你要是想要,我们也匀一点股份给你。”
林浔就看着姜连看了一眼自己,又看向门板上用透明胶粘得死死的黄色鬼画符,要拨打110的手换成要拨120。
他眼看着越描越黑,道:“不,姜哥,我们没有妄想症,我们挺正常的。”
“东君?”姜连拿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林浔明白事已至此,无可挽回,预感自己将会失去姜连这个宝贵的程序员。
五天前,他也没想到自己的生活中会出现“东君”这两个字。
眼下的场景就像两个高中生一起解题,其中一个人不会,另一人道:“我问问华罗庚。”
正在疯狂思考对策,王安全忽然把他的手机杵到了他眼前。
正在请求视频通话,对方:男神。
林浔:“……”
王安全,你可真是个机灵鬼,机灵就机灵在最会添堵。
他低声但快速的对洛神道:“连接电脑。”
紧接着,电脑屏幕就闪了一下,切换到视频界面。
王安全是真的敢拨。
关键是东君还真的接了。
林浔从充电盒拿出耳机,刚抬起头,就对上了屏幕里东君的目光。
看背景是办公室,今天的东君穿着很简单的白衬衫,镜框是细金边那个,镜头根本无损他的美色。
白衬衫的东君和黑衬衫的东君,还有全套西装的东君,他们气质有微妙的不同,白衬衫的情况下,侵略性就比较弱,只是斯文优雅。
耳机里,东君道:“怎么了?”
声音挺温和,一点都没有被意外打扰的样子。
“有点问题……”林浔道:“您现在忙吗?”
“不忙。”东君道:“程序跑不出?”
林浔:“是的。”
东君的话很简单:“接一下文件。”
一秒后,林浔这边接收了一个文件包。他点击安装,运行,是个远程控制软件,运行以后,东君就可以从那边控制自己的而电脑了。
林浔放开鼠标,对东君道:“Glax里那个,现在打开的两个项目是不兼容的,虽然各自都能跑。”
“我看下。”
林浔就看着屏幕右上角,视频那边的东君微垂下眼睫,很专注的眼神,手指在键盘上轻轻叩击。
他的程序开始滚动,是东君在看代码和注释。
东君看得很快,大概就是一目二十行的速度,还时不时给他修一点细枝末节的错误,甚至把没对齐的地方对齐,手滑没有换行的大括号换行。
想想也是,Glax这门语言……本来就是东君开发的,他看Glax代码,大概就像一个人阅读母语那样容易吧。
东君停住了。
停住的那一段代码,旁边写了一个丑陋的注释。
//别动,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的,但删掉会有bug
他听见东君低低笑了一声。
他:“我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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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编译器本身的问题,”东君:“Glax九月出新版本,已经修正了。”
林浔:“这样啊,但我没见到有人提过。”
东君:“一般不会有人这样写代码。”
林浔:“……”
东君继续看代码。在这个过程中,王安全默默从左边凑过来,凝视着屏幕,姜连默默从右边凑过来,凝视着屏幕。
而赵架构失去最佳位置,另辟蹊径,从他背后探出头来,也凝视屏幕。
林浔默默取下耳机,换到扬声器模式。
东君道:“讲一下算法。”
林浔翻了翻草稿纸,又看了一眼白板,对东君道:“第一个模块的前半部分和您讲过一些。”
“我记得,讲第二个模块。”
他切到第二个。
林浔开始讲。
其实核心思路很简单,只要数学足够好,交流效率就会有质的飞跃。
只需二十分钟,核心算法就被讲完。
东君那边沉默了三秒。
“你有没有发现,”三秒后,他淡淡道:“这段代码的编程水平,不能完美实现你的算法。”
林浔:“……我编的。”
东君:“看得出。”
林浔背后的赵架构笑了一声。
“为了实现功能,你改动了一些逻辑,比如这里,”东君将一段二百多行的代码标出来,又切到另一个模块,标出另一段:“底层有冲突。”
“不会只有这一处。”东君切回去,继续往下看。
四十分钟后,总共有五个地方被标了出来。
林浔:“……明白了。我去改。”
“要自己去改?”东君道:“可能会花很长时间。”
林浔焦虑地捏了捏鼠标:“我努力。”
“不用了。”东君道:“我十点钟有个短会,中午把代码发给你。”
林浔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头脑:“谢谢您。”
“不用客气。”东君操作了一下那个远程软件,把代码文件拷贝了一份,断开了远程。
他目光一转:“这三位都是你的成员吗?”
林浔:“是的。”
东君:“合作愉快。”
林浔:“辛苦您了。”
他一边想东君操作这么熟练,到底是给多少人找过bug,一边思考怎样感谢他,是否该送礼物,或者别的什么,就听那边东君淡淡道:“不要勉强自己写代码。”
林浔:“……”
他:“我能理解成您在批评我吗?”
视频里的东君似乎微微笑了一下:“没有这个意思。”
他似乎看了看电脑右上角时间:“我该走了,有机会再聊。”
林浔:“好的,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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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讯挂断。
林浔想往沙发靠背靠一下,结果靠到了架构。
“这个东君和我的想象不同。”王安全道。
赵架构叹了一口气:“人模那个什么。”
王安全:“衣冠那个什么。”
林浔:“?”
他:“东君好看是常识,注意你们的措辞。”
林浔看向姜连。
姜连双目放空,神经似乎衰弱。
他:“姜哥你看,我们确实是正经公司。”
“我信了。”姜连道,“但我有个问题。”
林浔:“您讲。”
姜连:“既然这样,你们为什么会雇我?”
王安全:“咳,其实我们并不是一直有东君帮忙,我们只是他养在外面的二房,东君也只会帮我们一些特定的……”
没等他说完,姜连:“所以我是个备胎。”
赵架构:“你是个语言的天才。”
姜连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仿佛彻底丧失梦想:“我只知道我被女神当备胎,我不知道……”
原来,姜哥竟然是个受过情伤的人。
这世上,受情伤的人很多,但受情伤的程序员稀少,他们大多数根本没有受伤的前提条件。
赵架构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好处想,姜哥,东君的备胎,东君。”
姜哥沉思:“你说得也对。”
——在这一天,姜连的效率忽然提高了。
第32章debug(4)
而中午十二点,东君也确实发来了修改之后的代码。
这个代码理所当然得到了大家的围观。
修改后的代码完全是东君的个人风格,极端简洁,极端冷淡,几乎看不出以前的样子了。
姜连:“东君不是不写代码了吗?”
赵架构:“你怎么会信男人说的话,何况他也没有明说过。”
说着,他碰了碰林浔:“高兴吗。”
“我……”林浔道:“今天我丧失说话能力。”
王安全:“可把你出息坏了。”
过一会儿,林浔看着代码,道:“真好看。”
赵架构:“代码我也喜欢。”
姜连:“我也觉得好看。”
王安全:“其实我也……”
有句话说,字如其人,而码,也如其人。
王安全的代码,结构有些松散,但细节处尤其严谨,架构的代码细节经常出错,整体的设计却非常出色。
姜连的代码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色,但就是能奇异地完成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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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自己的代码……别人是这么评价的:能看出来你努力想写好。
至于东君的代码,则带有及其鲜明的风格,在众多代码中,林浔能够一眼认出来。
非常的简洁,而且极端准确,没有任何多余的语句,甚至因为过于机械优美而有一丝冰冷的气息。似乎在代码的世界里,东君能控制一切。
而根据代码,东君应当是一个冷漠,高高在上的支配者——所以林浔最开始和东君相处时有点不大敢说话,后来才发现东君似乎并不总是那样。
他们将代码导入,开始运行,结果当然很完美。
模块加载的空档,王安全去泡枸杞,赵架构喝牛奶,姜连喝白水,林浔则看着界面发呆。
半晌,他道:“为什么东君不让我勉强自己写代码?”
没人说话,他继续自言自语:“我代码水平确实不好,可是为什么不好?”
他有点不能接受了,在计算机方面,他不能接受自己很差。
“理论上,我写过很多代码。”他道。
王安全泡完枸杞回来:“是挺多的。”
林浔:“而且我不是从大学才接触这东西,我从认字就玩这个了。”
王安全:“我知道。”
林浔:“所以我为什么编程水平比算法水平差了一大截?”
王安全:“这确实有点问题。”
姜连道:“挺正常的,你不能两个都专精。”
赵架构笑眯眯:“姜哥,这人不会听的,他是个柠檬,不能接受别人比自己强。”
他话音刚落下,林浔就道:“这不合理,我居然今天才发现这不合理。”
赵架构:“怎么说?”
林浔:“编程对于我来说,不应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他知道这话可能有点自大,但他的意思并不是标榜自己的水平或者智商。
编程,这件事情其实并不难,它是个熟能生巧的领域。
假如你喜欢这一行,又具有一点天赋,再写上十万行代码,虽然不能说成了编程领域的高手,但也不会差,不会丑陋。
但林浔看着自己的代码,用客观的态度审视时,觉得它真的很丑陋。
“不可能,”他蹙眉:“除非我从小到大都只写算法,不怎么编程序。不然,我写的程序不可能是这个样子。这是个悖论。”
他道:“可我确实写了很多程序啊,不然那些项目怎么来的?”
赵架构和王安全都没说话,只有姜连看了看他,又看看安全架构两人。
王安全耸了耸肩膀:“没事,他经常这样。人的愤怒很大程度来源于自己的无能。”
林浔:“我不无能,我只是突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
王安全:“你只是这几年都一心扑在算法上了。”
林浔:“你的意思是我退步了?不行,我必然捡起来,连男神都嫌弃我了。”
王安全:“醒醒,东君的意思是不让你写代码了,以后姜哥带我们飞。你就写写算法,搞搞优化,做做测试……”
林浔:“……行吧。”
事有轻重缓急,一个月后洛神的功能就必须全部完善,他确实得把时间花在刀刃上。
想到这里,他转向姜连:“姜哥。”
姜连看向他。
林浔:“姜哥,这个月合作愉快。”
姜连的目光似乎犹豫了一下,但两秒后,他朝林浔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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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笑,和姜连握手:“谢谢姜哥。”
这一握手,就代表姜连至少会稳定和他们一起工作一个月,林浔感觉成功在望。
就在这时,模块加载完成,一切顺利。
林浔给东君发消息:解决啦,谢谢您^^
东君:不客气。
林浔: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感觉请您吃饭好像有点不够。
东君:我毕竟也是洛神公司的一部分。
林浔:“……”
他想,似乎确实也是这个道理。
林浔:哈哈。
东君:不过最近确实有事情要别人帮忙。
林浔:什么事情?
东君:你喜欢猫吗
林浔:喜欢的。
——他其实一直挺想养个小动物,但搬到朝阳小区的第一天,小陈就告知他们他对动物毛过敏于是这个梦想就破灭了。
只见东君那边道:我要去加拿大十天,想给猫找个临时主人。
林浔:?!
林浔:我可以。
东君:我明天送去你那里?
林浔:我去接吧,您应该挺忙的。
东君:好,麻烦你了。
林浔:没事!
放下手机,林浔不再因不合常理的糟糕编程水平而郁闷。
东君居然有猫。
——而他即将短暂地有猫了。
另一边,模块成功运行,洛神的的功能也更加完善,值得高兴。
短暂的庆祝后,他们继续投入一天的工作,直到晚上七点才结束,姜连得回自己的住处。
“姜哥不介意的话可以搬过来,”林浔道:“这样方便。”
姜连点点头:“我考虑考虑。”
林浔拉开门,送他出门——迎面闻见一阵香水味。
林浔:“……”
一只蝴蝶飞到了他的肩膀上,一袭露肩紫裙,脚踩银色高跟鞋的的蝴蝶夫人正从二楼楼梯走上来,身后跟着两个戴墨镜,保镖打扮的男人,但他们脸上都有苗族特色的刺青。
“啊呀,宝贝儿!”蝴蝶夫人惊喜笑道:“你也在这边住?”
林浔:“前辈怎么来了?”
蝴蝶夫人道:“今晚我与几个道友得在这里商议除魔的章程。”
林浔看了看她那八九厘米的细高跟鞋,又看看陡峭楼梯,心里有点发怵,道:“我扶您上去吧。”
蝴蝶夫人眼波一转,伸出右臂:“懂事。”
林浔扶她上四楼,临走又看见姜连有点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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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蝴蝶夫人的名气很大——小区对面就有夫人代言的广告牌。他的姜哥此时恐怕又发出了灵魂的疑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四楼的门一打开,呈现在林浔面前的就是彻底打通,并改造完毕的整套房子。只见这房子装饰精美,摆设俱是红木,墙上挂了山水,很有仙气,像个书香世家。
客厅很大,玉棺被镶在了客厅墙壁里。
青城山、万佛宗、抱朴道院、天演……各大门派都派出了长老与精锐弟子,在帝都有房的就住自己的房,无房则住朝阳小区,共商除魔大事。
常寂侍立万禅大师身后。
万禅大师:“依老夫看,当务之急有三,其一,寻找魔物,尽力剿灭。其二,找到魔界与人间世重合的裂缝所在,将其修补,延缓魔物降临的速度。其三,寻找帝君,这样,即使我等未能阻止魔物,魔界彻底与人间世重合,也还有一丝生机。”
逍遥子道:“万禅大师说得不错。对这三条,诸位道友有建议,尽管提出。”
——便开始了长久的讨论。
无效的讨论。
最终,大家只能确定从明天起在帝都各处清剿魔物,至于人魔两界间数量不定的裂缝,发现它们需要一些运气。
至于寻找帝君——就更是缥缈不定,他们总不能让帝都所有人都来拔剑,这不现实。
于是散会,各自回去。
此时已经是晚上九点,林浔正要推开家门,手机忽然弹出提示音。
军中绿花:在吗?
军中绿花:今晚有行动。
林浔回了一个“好”。
——朝阳区的热心保安大叔要带他探索小区中的不安定因素了。
第33章lt;bgt;<a href=http:/// target=_blank>http:///</a> 文字首发无弹窗lt;/bgt;)
这位“军中绿花”大叔作为小区的保安,一定对居民的状况了如指掌,由他指引,林浔不愁找不到那些怪异、苦闷或其它容易被魔种入侵的人。
军中绿花:我马上换班,你在岔路口等我。
一只快乐的野指针:好的。
有了约定,林浔便不回家了,带着键盘往楼下走去。
小区的绿化做得很好,法桐树树叶茂密,在路灯下投下阴影。
穿着保安制服的大叔在岔路口的一棵树下等着他,手里拎着警棍。林浔上前去,和大叔打了招呼。
昨晚和大叔说话的时候,他坐着,身材看不大出,现在林浔才发现,大叔的身体非常结实强壮,五官也有一些凶相。
他再看看大叔的警棍,和自己的键盘,觉得他们两个才像犯罪分子。
大叔:“今天晚上,我得把B6楼一个男的送进局子。”
林浔恭敬:“我跟着您。”
“那个家伙很不是人。”大叔道。
说着,他看向了林浔:“还有个事儿。”
林浔:“您讲。”
大叔:“你是从C幢那边出来的,住哪里?”
林浔如实说了自己的地址。
“那正好!”大叔掂了掂警棍:“我跟你说,你那栋楼,肯定有事。”
林浔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询问大叔:“怎么了?”
大叔:“我觉得有邪i教,要么,就是传i销。你这几天好好看着四楼那一家,有个老头那个——有印象吧?”
林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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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印象。”
大叔:“老头今天早上扛了个棺材进来,今天下午从四五点到七点,一直有人往你们楼去,穿得花里胡哨。哼,这肯定不对。”
他看着林浔:“我也不好上门去问,你好好注意着。一旦有动静,咱们就搞他。敢在朝阳区搞邪教,这是我见过胆最大的。”
林浔:“……好。”
师父,你被朝阳群众盯上了,即将成为保安大叔评选十佳热心好市民的踏脚石。
交流完这件事,大叔朝林浔招了招手:“这边走。”
林浔跟上他,他们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路边法桐树阴影向B区一栋楼摸去。
进入楼房内部后,大叔带他来到电梯前,按了向下。
电梯打开,进去,来到负二层。
——负二层是地下室。
林浔在电梯里的时候,还在想莫非大叔破获了什么地下室杀人藏尸案,但是电梯门一打开,他就发现这个地下室和自己想象中有所不同。
并不昏暗,是亮的,走廊深处,拐角的地方有一盏白色节能灯,与此同时,他还闻到了一种……油烟味。
他确信就是油烟味,长年累月用油盐炒菜会有的那种。
他便反应过来了,低声问大叔:“有人在这里住?”
大叔道:“对。”
帝都的地下室文化也算是声名远播,八百块钱一个月的地下室,对于手头拮据的年轻人、打工者来说,挺划算。不过,正经一点的小区,都不允许地下室群租这种情况出现——不安定因素太大,也影响正常的居民,两年前一轮大整治过后,这种情况已经很少见了。
只听大叔道:“本来不让住人,不过这是一家子,过得挺难,物业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说着,他们走向那里。
一个虚掩着的门,里面露出灯光,隐隐约约有女人的说话声。
保安大叔却没敲门或是推门,而是拉着林浔到了另一个拐角的隐蔽处,从这个地方,他们能看见屋里的情形,但屋里看不见他们。
林浔正想问大叔这是要做什么,就见大叔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微信,点开一个界面给他看。
是大叔和一个备注叫“潇潇”的人的对话,“潇潇”的头像是一个黑裙子动漫女孩,神情很忧郁。
最近的一条对话是——
潇潇:叔叔,他出去喝酒了,我害怕。
军中绿花:别怕,都准备好了。
潇潇:谢谢叔叔。
林浔怔了怔,将聊天记录往上翻。
——潇潇是个姑娘,今年十六,和爸妈一起住在地下室。
她爸不是什么好人,被朋友喊来帝都做事,已经有三个年头了,一直不顺利,到现在已经穷的叮当响,郁闷之下开始赌博酗酒高利贷——然后,事情就很显然了,一旦有了这么一个标准的赌博酗酒高利贷一条龙,打老婆打孩子就成为必然。
潇潇的妈妈在外面努力打零工还贷,一到晚上,回到地下室,一言不合就被暴躁的丈夫揪住头发踢踹,潇潇也不能幸免。
一个星期前,潇潇带着一身伤出门时,恰好被眼尖的大叔看见,问她有没有事情需要帮忙。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事情。
大叔前来蹲守,收集证据,随时准备报警。
大叔说:“她爹挺大个子,估计搬过砖,我怕打不过,把你叫上来。”
林浔笑:“好。”
——看这描述,这男人已经是魔种入侵的标准预备役了。
地下室没有监控,大叔拿回手机后,就打开摄像头,对准了虚掩的地下室门——随着科技发展越来越高像素的镜头,加上图像处理算法的补充,在非专业的摄影方面,手机摄像头的效果已经登峰造极。
二十分钟后,电梯门开,声控灯亮,踉跄脚步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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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块头的男人歪歪扭扭扶着墙走过来,径直往亮灯的房间门去。
他撞开门,里面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略微沙哑,但能听出很年轻,还带着颤抖:“你怎么又去喝酒?你的钱还完了吗!”
她一开腔,林浔就听出来,这恐怕是在故意激怒。
果然,男人醉醺醺的低沉声音响起:“谁让你说话了?老子养你容易吗?”
——接下来就是一片混乱,尖叫声,踢打声,女人的劝架哭泣声。
踢打声沉闷,声声到肉,是最凶狠的那种打法。
林浔蹙紧眉头看向那边,握紧键盘,准备随时踹门进去。
就在此时,一只腿从里面踹开了门,挺细,女孩子的腿,似乎是在挣动时无心踹开。
——但门一开,里面混乱惨烈的景象立刻被捕捉到了保安大叔的手机摄像头里。
林浔深呼吸一口气,没动。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后。
林浔:“是不是该去了?”
保安大叔:“我觉得差不多了——”
他话音还未落,林浔猛地凝住了目光——那男人身上的程序框里,猛地涌出大量病毒代码!
不能等了,再等就出人命了。
他迅速上前,一边敲击键盘,一边从背后踹向那男人腰间。
保安大叔紧随其上,警棍上噼里啪啦电流闪烁,朝那人挥过去。
男人喘息一声,放开角落里的潇潇,朝他们两个扑过来!
林浔勾唇一笑,最强力的代码攻击发出,然后,坚硬如铁的键盘敲向他的脑壳!
大叔紧随他后,警棍抵住了男人的右边胳膊,使他全身开始抽搐。
说时迟那时快,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便结束了。
男人彻底放倒,昏迷的同时还在抽。
保安大叔开始拨打110。
林浔看着角落里的潇潇。
潇潇半只胳膊不自然地弯折着,也看向他,似乎求助。
林浔走过去。
“他能判刑吗?”他听见潇潇小声说:“我算轻伤吗?”
林浔:“算。”
潇潇咧嘴笑了笑。
她长得清秀,身体发颤,显然是疼的,却又似乎有点开心。
——是个挺聪明的姑娘,知道踹开门创造机会,也知道轻伤入刑。
林浔加了她的微信:“有事情可以找我。”
潇潇点了点头。
她又看向保安大叔:“你们真是好人。”
林浔:“不客气。”
就在这时,他脑中忽然又响起机械音。
“触发支线任务:潇潇的愿望。任务提示:在某一天的晚上,潇潇忽然得到了一项特殊的能力。任务奖励:灵力15。任务危险,请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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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愣了一下,然后看向潇潇。
他问:“你还好么?”
潇潇点头,对林浔道:“我没事,谢谢你。”
林浔再次重复:“有事情找我。”
潇潇笑了笑:“好。”
朝阳区的出警还是那么迅速,甚至比上次更快。
第三武警大队的周警官与林浔握手:“我们又见面了,你真是个好青年。”
好感度20,现在有30了。
林浔:“谢谢警官夸奖。”
警官再次开始收拾现场,并收下大叔拍下的视频。
林浔二进警局,再次做笔录回来,回来又是深夜。
他想了一会儿关于潇潇的任务,决定明天再去看看她。
——接着,订了一个早上六点的闹钟。
他振奋起来——明天就要去接猫了!
东君给他的地址并不是银河公司,而是一个著名的别墅区。
湖景,森林景观中,诸多独栋别墅散布其间。
他按照地址,来到了东君的住址。
一个灰白为主的建筑,风格很冷淡,庭院的水池也是冷冷淡淡的矩形。
秋千,草坪,淡淡的晨雾里很漂亮。
大门似乎识别出了来客,自动打开。
他穿过庭院,来到楼前。
门是打开的,他走了进去。
白影忽然一闪,门一侧的柜子上,下来了一只猫。
一只白猫。
它坐在雪白的地板上,对着林浔歪了歪脑袋。
一只雪白的、身材优雅,姿态也优雅的蓝眼睛白猫。
林浔被击中了。
他走近猫,试图摸一摸。
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东君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他今天也穿白衬衫,金色的镜框,同色镜链隐在黑色长发里,整个人的神态似乎很温柔。
“早上好。”东君道。
林浔:“早上好。”
东君走过来,俯身抱起白猫。
白猫从东君怀里朝林浔这边伸了伸脑袋,似乎很好奇。
林浔:“它真漂亮。”
东君笑了笑:“你用微信么?方便联系。”
“好。”林浔道:“我会每天给你拍照片和视频的。”
拿出手机,他忽然触电般想起自己那丑陋的微信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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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快乐的野指针。
林浔:“……”
他生死时速,隐蔽地迅速在屏幕上点了几下,试图改名——可是片刻间也改不了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个最丑陋的“野”字去掉。
一只快乐的指针。
这个动作在两秒内做完,然后,他迅速加了男神的微信。
东君的微信名就叫“东君”,头像……就是这只漂亮的白猫。
林浔抬头,看见东君对着手机屏幕,似乎笑了一下。
——都改了名字,还是要被嘲笑吗。
林浔试图转移话题。
他伸手摸了摸白猫的脑袋,短毛猫的手感非常好。
猫:“喵。”
林浔:“它叫什么?”
——然后看向东君。
男神眼里有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道:“叫指针。”
林浔:“……”
林浔死了。
第34章指针(1)
东君的猫,叫指针。
自己的微信名,叫一只快乐的指针。
拿自己的微信名落到男神眼中,男神怎么看?
林浔:“……”
他可能在男神眼中不算个人了,这个指针从此不会再快乐。
林浔:“好巧。”
男神道:“或许你们有缘。”·
他话音刚落,白猫朝着林浔伸了伸前爪,似乎想去够他的衣服。
——一条优美的猫爪,肉垫非常粉,晶莹剔透。
林浔握住了它的爪。
——它把另一个爪也朝林浔伸过去。
东君:“它想到你身上去。”
“诶?”林浔走近东君。
指针半个身子都朝他伸过来。
东君将它抱给林浔,林浔接住,他的手擦过东君的小臂,薄薄一层衬衫下,有稍纵即逝的温度。来自猫的温度很快取代了它,但林浔还是略微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唇。
这只猫并不胖,很合适的身材,长得高贵冷艳,但抱在怀里的时候,意外地非常乖。
林浔摸着它的毛,感到了有猫的快乐。
在怀里待了五分钟,猫开始轻轻挣扎,林浔把它放在地上,它轻盈跳上了沙发。
东君道:“坐一会儿?”
林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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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不好,灰蒙蒙一片。但房间的光控系统很完美,客厅中打着暖光。
林浔打量这里。
非常简洁通透的风格,黑白为主,很少的装饰,玻璃幕墙隔出楼梯和别的房间。
当然,房间是很大的,从外面看,应该有三层,除了别墅的主体,两翼还有车库之类的小建筑。
一个智能机器人悄无声息滑过来,它底盘是滚轮,整体像个长了脑袋的白色矮柜。
东君打开柜门:“我觉得你不喜欢喝茶。”
他递给林浔一杯冰牛奶。
林浔:“确实。”
杯壁有丝丝寒气散发,一接触到外界的空气就结了一层薄雾,林浔将杯子捧在手里,觉得很舒服——他不太喜欢喝热的东西。
猫挠了几下沙发,又跳到他们面前的玻璃茶几上,舔了几下爪子,坐下,坐姿非常优雅,冰蓝剔透的眼睛看着他们。
东君道:“它很好养,猫粮之类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你一起带走就好。”
说罢,他又看向林浔:“其实也可以留指针在家,但是它见不到人脾气会变坏。”
林浔听着东君的描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指针的头。
然后,他环视这个大而空旷的房间,问:“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么?”
东君:“嗯。”
“我以为……”林浔道:“至少会有阿姨或者管家之类的。”
东君道:“智能系统都可以做到。”
林浔:“也对。”
现在的智能系统,配合机器人,已经很强大了,尤其东君是银河的创始人,他家里必然还有许多没有正式面世的黑科技。
他想着一个场景。
晚上九点,东君从银河回到这里——他穿过庭院来到房间,房间的灯光依次自动亮起。最后,他来到三楼的某个房间,玻璃结构的房间映着外面的夜色,很神秘——然后男神开始今天晚上的编程。
这个场景,怎么想都很好看,很符合男神的气质。
东君:“在想什么?”
林浔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刚才走神,略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我在想,你在下班时间会做什么。”
东君:“其实和上班时间没有太大区别。”
林浔:“我想也是。”
东君:“新招的程序员怎么样?”
“挺好的,”林浔:“比我水平高多了。”
东君笑。
林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编程会很差。”
东君:“如果把时间放在练习编程而不是算法上,我会觉得你浪费了天赋。”
林浔:“但我……”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总不能说我柠檬。
就听东君道:“你专心设计就好,实现不了的地方可以问我。”
林浔:“好。”
他们又漫无边际地谈了项目的新进展,以及指针的习性。
“它没有踩键盘的习惯,所以应该不会打扰你们的工作。”东君说这话的时候,指针正好爬进了他怀里,抱着猫的东君显得比平时温柔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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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晚上它会喜欢睡在床上,”东君道:“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把它关客厅。”
林浔:“没关系的。”
他本来就不讨厌这种小动物,还很想养,当然不会拒绝指针上床——更何况,谁敢把东君的猫关客厅?
东君:“那就好。”
指针忽然“喵”了一声。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
阴了一个早上,终于下雨了。
林浔看了看时间:“您的飞机是什么时候?”
“下午。”东君道:“你可以等雨停再走。”
“还是不了,”林浔想了想:“不知道会下多久……会打扰您。”
“还好,”东君淡淡道:“这里很少有客人。”
林浔:“那我很荣幸了。”
他便又多待了一会儿,终于要走的时候,东君取了一把伞。
林浔的车自动驶过来,弹开后备箱。
猫粮、零食、猫砂、猫碗,一只猫需要的东西也不是很多。
林浔:“它需要玩具吗?”
东君:“它比较安静,更喜欢和人一起。”
林浔抱起了指针,这猫并不沉,身体也很柔软。
东君从背后给林浔撑了伞。
是一把黑色的伞,伞柄是铅灰色,被东君握着,伞沿轻轻搭在车顶上方,以便林浔能把干燥的自己和指针送进车里,而不会被淋到。
带着猫坐好之后,林浔扣好安全带,按下车窗:“十天后见。”
“好。”东君的目光从副驾驶座上的指针身上移到他身上,道:“我会去接指针。”
“您一般什么时候会有空?我给您发视频。”
东君:“你的早晨,我的晚上,或者反过来。”
林浔笑了笑:“好的,到时候见。”
东君:“再见。”
指针对着车窗外的东君歪了歪脑袋:“喵。”
车窗合上,自动驾驶系统开始工作,平滑驶出这里。
林浔往回望,看见缓缓合拢的铁质大门模糊了东君的身影。
十五分钟后,汽车驶出这片区域,林浔仿佛从山中重回现代都市。
他望着那片湖景别墅区,雨雾环绕中,这地方如梦似幻。
指针仿佛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三下两下跳到后座上,对着那里焦急地喵喵叫。
林浔把它抱回来,放在手底下撸毛。
“乖,”他对指针道:“这几天跟我过。”
指针低声“喵”了一下。
林浔抱起这只貌美的白猫——白色短毛猫的脸容易长得奇形怪状,但它特别漂亮,特别是冰蓝色的眼睛,这使它身上的程序框都眉清目秀了起来。
他看了看指针的肚子——是个小公猫。
看完,他把猫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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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针似乎有些郁闷,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林浔抱着猫——东君曾经抱过的猫,感觉人生再次升华,他决定不再计较自己和猫重名这件事。
车子一路驶回朝阳小区,但在小区的花坛旁,林浔看到了一个人。
——潇潇。
她身形很纤细,穿了黑裙子,披着头发,打一把红伞,似乎在看着花坛里的月季发呆。
林浔输了一下指令,车子在潇潇面前停下来。
“潇潇?”他道:“怎么了?”
潇潇回头,神情似乎有几分忧郁和迷茫,但很快醒过神来,对他笑了笑:“没事,我出来走走。”
林浔看了看现在的时间:“请假了?”
潇潇摇了摇头:“我不想上了。”
林浔:“怎么了?”
潇潇又笑了笑,神态腼腆,但很倔强:“我问了警察阿姨,说我爸顶多判五年。他出来,还会找我们。我想赶紧赚钱,带妈妈换个地方。”
林浔:“……也好。”
放弃学业这种事情,他不认同,但在这种情况下,能够理解。
但是,十五六岁的小女孩,他不知道有什么方式能在社会上立足。
他问潇潇:“你准备做什么?”
潇潇抿了抿嘴,说:“我会唱歌……唱得挺好,在网上报了一个节目。”
林浔:“学过唱歌?”
潇潇摇了摇头,然后垂下眼,没有看他的眼睛:“可能是天生的吧。”
刹那间,林浔就想起了昨天接到的支线任务描述。
“在某一个晚上,潇潇忽然获得了一项特殊的能力。”
他道:“节目安全么?”
潇潇道:“……我不知道。”
“可以把资料发给我,我帮你看一下。”林浔看着她:“或者我陪你去,只有你一个女孩子会不安全。”
潇潇的眼睛亮了亮,她咬了咬嘴唇,道:“谢谢……”
“没关系,”林浔笑了笑:“回房间吧,当心感冒。”
潇潇点了点头,和他说了再见,撑着伞往B区去了。
林浔看着她的背影,确认她的程序界面里空无一物。
那个男人已经被逮捕了,身上的魔种也被他清除,她身上还会发生什么事情?——甚至让系统特意发出了提示“任务危险,请注意安全”。
——所以,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那个节目他是必然要跟着的。
目送着潇潇回去后,他这才回了住处。
指针遇到了集体的围观。
王安全啧啧赞叹东君把猫寄养到这里的行为,他说的很不是人话,林浔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有听见。
这只指针对环境的适应良好,在房间走了一圈后,就居高临下坐到了沙发背上,比他们四个还像原住民。
——而这猫的习性也果真像东君所说,不咬线,也不踩键盘,只安静被摸,饿了就喵喵叫,简直是每一个程序员的理想宠物。
一天的时间很快在工作中过去,晚上睡觉的时候,林浔理所当然地把指针抱到了自己的房间,又从柜子里抱出另一只枕头。
指针极端具有灵性,跳到了枕头上,盘起身体,大概是打算睡觉。
林浔又琢磨了一会算法,这才躺到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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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针似乎已经睡着了。
林浔既想摸摸它,又怕把它弄醒,原地纠结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他忽然蹙起了眉头——明明下午还在的。
——指针,你程序框呢?
第35章指针(2)
他看着一动不动的指针。
睡觉了,所以关机了?
——这显然不对。
死了?
他心脏一跳,赶紧观察指针的肚子。
雪白的肚皮均匀起伏,没死,就是睡了。
但是,怎么就没有程序框了呢?难道和东君相关的东西都这么古怪么?
他捏了捏指针的耳朵:“指针?”
指针粉色覆盖雪白绒毛的耳朵颤了颤。
林浔又去握它的肉垫:“你还好么?”
指针缓缓睁开了眼睛。
剔透的蓝,像海上冰山深处那种。
——看起来一切正常,身体上没有出问题。
林浔松了一口气,但他觉得指针的眼神不高兴,有点悲伤,不大像猫,倒像成了精。
而这只指针被他叫醒后,就没再闭上眼睛,就那样拿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林浔和它大眼瞪小眼足有三分钟。
林浔被看笑了:“你看我做什么?”
指针“喵”了一声。
林浔去捞它的尾巴。
指针忽然朝他伸了伸爪。
林浔没动,指针的爪子落到了他的鼻梁上。白绒绒的爪子没有露出指甲尖,只是用肉垫蹭了蹭他。
林浔笑,握住它爪子。
指针整只猫朝他这边靠近了一下,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了,挺眷恋的一种姿态。
这猫活得挺好,林浔也就不担心了,他现在担心自己睡觉乱动压到它。
他把指针抱远。
指针爬了回来,
再抱远。
再爬回来。
林浔妥协了。
“压到你,你就叫一声。”林浔告诫指针,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
指针:“喵。”
林浔便撸了撸它的毛,关灯睡了。
他觉得自己睡觉的时候应该不太老实,经常睡着的时候是一个位置,醒了发现在另一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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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今天醒来的时候,他居然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面对着指针侧躺,而指针蜷在他胸前,小声呼噜着。
——一只小猫,也难为它能睡这么久。
林浔又仔细看了看,发现现在的指针身上是有空白程序框的。
东君身上一直没有程序框。
东君的猫,程序框时有时无。
似乎事情一牵扯到东君身上,就不同寻常了起来,林浔眯了眯眼睛,打开手机备忘录,在一个名为“疑点”的备忘录上输入了几个字。
——不过,这些古怪的东西并不妨碍东君是男神这个事实。
他起床洗漱,动作惊醒了指针,而这猫就那么不远不近地缀着他,最后坐在沙发上优雅舔爪子,洗脸。
林浔给它拍了视频,发给东君。
一只快乐的指针:[视频]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下飞机了吗?
发出去后,他发觉自己对东君的称呼在“你”和“您”之间摇摆不定,而且经常发生混乱。
——不管了,反正男神脾气好像很好,应该不会在意这些问题。
过了大概五分钟,东君发来了回复。
东君:在酒店了,明天开始工作。
一只快乐的指针:那您注意休息^^
东君:好的。
一只快乐的指针:指针没有不适应,它一天吃多少猫粮?
东君:随意,装满就好,它自己会吃。
一只快乐的指针:零食呢?
东君:我习惯晚上喂。
一只快乐的指针:好的。
然后,男神没有回复。
就在林浔认为今天的对话完成,就此结束的时候,屏幕亮了一下。
东君:^^
林浔有点遭不住男神的颜表情,呼吸都停了一下,关闭聊天界面的手,微微颤抖。
关上手机,他狠狠撸了好几下指针的毛,心跳恢复正常。
无辜的指针看向他:“喵。”
林浔:“我没事,我很好。”
程序员的一天开始,值得一提的是,姜连决定在这里住下了——这样一来,没了上下班所需的交通时间,工作就方便了很多。
林浔欢迎完姜连,应付完在楼下逡巡不去,时不时抬头张望四楼的保安大叔,坐到电脑前后,发现自己除了写算法外,竟然没有很要紧的事情做了。
而与他相对的是赵架构,赵架构被淹没在PPT的海洋里——这个PPT将收录“洛神”的主要成果,并且在科技博览会上进行展示,它的水平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洛神能否在博览会脱颖而出。
架构是暴躁的。
林浔是空虚的。
空虚的林浔边摸猫毛边随手写一些算法的细枝末节。
仿佛是明白他的空虚,手机亮起,是潇潇的消息。
潇潇给他发了那个节目的报名网站,林浔点进去,发现这是由某个知名互联网媒体平台发起的一个选秀性质活动,名叫《我是大明星》。
具体的目的,他也不太懂,他没关注过这种东西——但是节目的流程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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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面向社会的海选,选手或组队参加,或个人参加,展现唱跳类型的才艺,由现场评委和观众进行评分,决定谁被淘汰,谁留下来。
留下来的那些选手进入下一轮比拼,活动性质也逐渐从海选变成向观众直播的正式综艺节目,这样进行几次后,最后留下的十个人将作为艺人正式出道。
——海选的时间是三天后,地点林浔倒是很熟悉,是他母校的体育馆。
他给潇潇回了消息:我陪你去,需要买门票吗?
潇潇:不需要,谢谢指针哥哥。
三天时间转瞬即逝,这天的凌晨,林浔接了潇潇出来。
潇潇仍然穿着那身黑色的裙子,似乎涂了口红,至于化没化妆,林浔也看不出来,只觉得姑娘挺漂亮。
姑娘拿了一个黑色的小手包,似乎是紧张,正在不停地揪着拉链。
林浔:“别紧张。”
潇潇:“……嗯。”
一路无话,进体育馆后,林浔把潇潇送进了后台,后台不许外人进去,他便在观众席靠前的位置坐下了。
节目在上午九点正式开始,主持人介绍完规则,就是选手上场的时候了。
潇潇排在五十六号,还很远。
全场灯灭,舞台上,一束光亮起。
黑色大屏幕上出现两个字“棋云”,场中响起欢呼。
——还是个自带粉丝的。
欢呼声中,一个斜抱吉他的年轻人登上舞台,这身影林浔竟有些许的眼熟。
“大家好,我是棋云,来自四川成都,我始终认为我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
欢呼声又起,夹杂着:“棋云,你是最棒的!!!”
“哥哥冲鸭!!!”
林浔:“……”
他认出这是谁了。
——剑修的业务范围还真是广泛。
他默然看着台上的祁云,而祁云的目光正带着笑意扫视过观众席:“今天,我为大家带来了一段rap,它的名字是——”
下一秒,他和林浔对上了目光:“……我操。”
经过话筒的放大,这两个字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观众的耳中。
第36章指针(3)
一句“我操”落下,场上鸦雀无声。
林浔是真的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我操……这么多人。”祁云脸上露出假笑。
台下配合地发出笑声。
随机应变,将尴尬掩饰在了无形之间,林浔想为他鼓掌。
祁云死死盯住林浔看了三秒,然后咳了一声,清完嗓子,他道:“这首rap的名字是……《封刀挂剑》。”
粉丝配合地鼓起了掌。
林浔倒是想听听,这人能唱出什么幺蛾子来。
为了表达对祁云的尊重,他甚至拿出手机,用搜索引擎检索了“棋云”这个艺名。搜索的结果让他打开眼界——这祁云居然是一个颇大的网红。
这人成名于某短视频平台,身份神秘——一年前的冬天,他身穿白衣,坐在茫茫大雪的破败道观中,手弹吉他,表演了一首自创的rap《琴剑飘零》,讲述了一个浪迹天涯的剑客的故事。
这场大雪中的、魔性的忧郁迅速在网络上走红,棋云也随之成名,一曲成名后,他创作了《剑》系列,诸如什么《暗剑难防》《刀光剑影》,巩固了一批粉丝。
C语言修仙_120
——林浔边看边笑。
就在此时,音乐声响起来,十分急促的鼓点,非常有节奏感。
祁云手拨琴弦!
一个音符落下,他身体后仰,闭上双眼!
林浔注视着他。
“剑,在下一生的张狂,
你,为你丢掉又何妨!”
——这还是个痴情人。
“刀,是他多年的珍贵,
你,要他封刀陪你醉!”
——原来是三个人的故事。
又是一个音符落下,祁云的情绪仿佛到了巅峰。
“我,我看青山多妩媚,
山,青山见我无所谓!”
林浔怀疑祁云要用让他笑死来报那天卸剑之仇。
然而就在此时,乐曲调子急转直下,急促到神经病一样的鼓点蓦地变成缓慢到极致的调子。
祁云的声音也随之突然忧郁而低哑,变成了略带金属质感的轻声哼唱。
“落魄江湖我等一场雨落下,
你撑伞望见雾里是天涯——”
林浔决定收回之前的话,他唱的其实不错,长得也不赖,声音又不难听,虽然不知道到底唱的是个什么玩意,但骗骗小姑娘也许可行。
他就听下去了。
——这是个一盆狗血淋头的三角爱情故事,最后姑娘不见了,这两个小伙子封刀的封刀,挂剑的挂剑,从此漂泊四海为家。
祁云的rap停止在两个人多年后重逢,举杯相对一笑的场景里。
粉丝开始尖叫,开始打灯。
林浔象征性鼓掌。
祁云又拿目光剜了他几眼,抱着吉他飘飘然下场。
评委开始打分。
现场观众开始打分。
综合各方得分,祁云最后得分89。
林浔觉得他肯定要被淘汰出局,毕竟当年他上学的时候,满分一百的卷子,除语文外九十八分以下属于重大失误。
就在此时,他手机疯狂亮起,一个来自“相亲相爱一家人”群的对话,这人的名字叫“寄砚宗飞虹”。
林浔蹙了蹙眉,一个没听过的野鸡门派,一个不认识的人名。
他点开,聊天界面即刻被刷屏。
寄砚宗飞虹:怎么哪里都有你????
寄砚宗飞虹:你为什么会在?我整场都他吗要砸了
寄砚宗飞虹:那么多粉丝在看着呢我操!现场直播你懂吗???
寄砚宗飞虹:你必须给我买热搜让我火一把。
林浔自动过滤不文明用词,最后缓慢打字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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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快乐的指针:祁云?
寄砚宗飞虹:草连你爸爸都不认识。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们剑修不是集体退群了吗?
寄砚宗飞虹:怎么的你还不许我卧底了?
寄砚宗飞虹:你他吗是什么狗名字,我今天就把你打成一个悲伤的分针。
一只快乐的指针:指针不是时针。
一只快乐的指针:闭嘴,我今天不找你的事。
第二句话后面出现一个触目惊心的感叹号。
行,他还没拉黑祁云,祁云先把他拉黑了。
林浔心态平和,看接下来的演出。
第二位选手带着墨镜拉了一场悲伤的二胡,结束后脱下墨镜向观众鞠躬,眼睛明亮有光泽。
第三位选手为大家带来了一场舞蹈,但他跳舞的动作就像在锄地。
第四位选手没有来。
第五位选手也是个舞蹈家,他比第三个选手水准高了很多,并加入了玄学意象,像在跳大神求雨。
第六位选手身穿红色唐装,给大家带来了一场无人发笑的单口相声。
第七位选手缺席。
看到第二十位选手的组队集体舞蹈的时候,林浔确信他们不是唱跳艺人,而是行为艺术家。
可能,这就是海选吧。
在这些人的衬托下,祁云居然都鹤立鸡群,继而一枝独秀了。
本来林浔还在担心,潇潇既是生活所迫,又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受过专业的训练就来参加这种节目,恐怕要一败涂地,现在他完全不忧虑了。
他玩手机玩了两个多小时,终于等来了56号选手盛潇潇。
黑暗中,一束灯光亮起。
黑裙子的潇潇出现在舞台中央。
林浔蹙起了眉。
舞台灯光下,她的脸白的过分,嘴唇却红的过分,左手还是拿着那个黑色的小手包。
她的眼神很木然,那天晚上,她被她家暴的父亲按在墙角踢踹过后,好像也是这样木然的眼神。
和缓的音乐前奏响起,似乎是一首著名的童谣。
潇潇半垂着眼睫,随着音乐哼唱出声。
她的声音一出,林浔就怔了怔,脑袋似乎有些发昏。
——是一种很奇怪的音质,沙哑又清澈,吐字也非常缥缈,林浔能完整听清祁云的歌词,潇潇歌里却只能听出“黑黑的天空”“玫瑰枯萎”之类的只言片语。
晕眩感越来越强,林浔按了按眉心,然后碰了碰身边人的胳膊。
身边人没反应。
林浔拍了拍他的肩膀:“同学?”
同学仍然纹丝不动。
——林浔心中警铃大作。
下一刻,他拿起键盘,看向台上的潇潇!
就在此时,他看见潇潇苍白纤细的五指,猛地拉开了那个黑色手包的拉链!
就在这个刹那,她身上滚过无数行复杂的代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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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林浔环顾四周,发现身边每一个人身上都浮现出他熟悉的病毒代码。
魔种。
每个人都在这一个刹那被魔种入侵了。
他敲开键盘的背光键,飞身往舞台上去。
下一秒,舞台灯灭,整个场馆一片黑暗的寂静。
林浔眼前一黑,洛自动打开了手机的背光,他看见舞台上此时空无一人。
——而台下人头攒动,被魔种入侵的人黑压压正朝他扑上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猛地弹起,朝记忆中后台的方向而去。
后台的方向出现了一个拿着荧光棒的人——不,拿着剑,然后用剑芒照明的祁云。
“林算???”祁云大声叫道:“你他吗的在搞什么???”
林浔:“不是我——”
他话音没落,斜刺里袭过来一只手掌,被用键盘砸向一边。
林浔:“快过来帮忙!”
一道剑光亮起,祁云落到他身边:“这他吗的是什么东西?”
林浔:“魔物,打昏一个算一个!”
祁云:“魔物?”
林浔:“你不是在群里卧底吗?”
祁云:“谁有事没事看你们相亲相爱一家人——”
他被一个魔物捶到了脑袋。
“操。”祁云横剑挡下扑过来的三只魔物。
林浔喘了口气,看着场馆里拥挤着朝他们攻击过来的成百上千魔物,终于明白为什么系统要说“任务危险”了。
就在这一个晃神,他目光一凝,看到天花板下方一道幽灵一样掠过去的鬼影。
潇潇!
林浔立刻运起轻身术,踩着几个魔物的脑袋追着她飞过去。
祁云:“你搞什么?”
潇潇飞向的是大门的方向。林浔紧追其后,祁云也跟上来。
她飞得很快,大门口黑影一闪,就没了踪迹。
林浔目光望着树下阴影中一片飘飞的黑色裙角,咬了咬下嘴唇,回头飞快对祁云道:“你守住门口,别让这些东西出去,我去追她!”
说罢,他迅速关上了体育馆的玻璃门,继而拉下了外面的铁皮门,拉开停在外面的车门,上车,关车门,开系统,一气呵成。
“洛。”他道:“看到那个黑裙子了吗?追她。”
车里响起单调系统声:“自动驾驶开启。”
——还好,体育馆地方偏僻,周边路上没什么人。
车子凌空一转,朝着那个方向疾驰而去。
林浔一边死死盯着在花坛,树影下疾跑的潇潇,一边打开微信,给常寂发语音信息。
“师兄,我在你隔壁大学,体育馆全是魔物,你得来了。”
消息刚发出去,潇潇忽然猛地一拐弯!
“警告,驾驶命令与银河系统冲突,无法执行。”
眼看着潇潇的身影几个起落,就要消失在建筑丛里,那个方向俨然是学校的播音台!林浔横下心来,抄起键盘,往方向盘旁边那块屏幕猛地一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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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动驾驶系统被破坏掉了。
他猛踩油门,方向盘打到最右,汽车向离弦的箭一样拐过一个直角弯,向潇潇的方向弹出去。
手机屏幕又亮,是个电话,林浔伸手接起,开了免提,然后继续握方向盘。
“我顶不住!”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中,祁云的声音传过来:“你回来救爹!”
“我给你叫人了!会有人救你的。”
“我他吗信了你的邪,你这个傻逼指针,我草——”
“你说话干净点!”林浔再次猛打方向盘,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声音:“那是个佛修,你说脏话当心被物理超度——”
又是一阵打斗声传来,祁云的嗓子已经破音了,但他的声音还是通过话筒在车里回荡:“我日你哥!”
林浔:“……”
第37章指针(4)
一阵污言秽语后,祁云那边断线了。
林浔估测了一下剑修的战力——他们剑修自诩能打,祁云身上又有他师父给的护身符,撑住十来分钟,问题应该不大。
而常寂师兄已经在微信上给他回复了一个“好”字,想必十几分钟之内,一定能够来到体育馆,相助祁云。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他要制服被魔物控制的潇潇。
潇潇的表现和其它动作机械、双目无神的魔种都不相同,应该是更高等级的魔物。
说时迟那时快,汽车疾速驶到楼下,林浔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台阶,按下电梯直上六楼。
六楼,播音室。
门没锁,虚掩着。
林浔看向走廊,走廊空空荡荡,没有人影,尽头的窗户开着,公告栏上的纸张被风掀动,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
他走进播音室。
这里是可以说是校园广播系统的总台,负责在每天傍晚播放音乐,或由播音员朗读散文或鸡汤故事。
按理来说,潇潇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假如她通过歌声传染病毒,并且以传染到尽可能多的人为目的——那她就必然会出现在这里。
但是,此时此刻,整层楼都仿佛空无一人。
他环视整个房间,然后走到窗前往下望——潇潇最后就是消失在了这栋楼里。
下一刻,他耳后猛地响起风声!
这一击来的突然,如果毫无防备,很可能被直接掼下六楼,然后摔成西瓜。
然而,林浔早有准备。
他身体往右后方一侧,右手在键盘上连点,将准备好的代码迅速发送过去!
他余光瞥见一片黑色的裙角,目光转过去,看见潇潇五指成爪,朝自己抓来。
代码没有立刻发挥作用,说明潇潇身上也有防火墙——这也佐证了她是比魔种高级的东西,程序疯狂运转,距离攻破防火墙,取得她体内程序的控制权还有一定时间。
不过,潇潇的攻击,也被他身上的防火墙轻松化解。
一击不中,潇潇无神的双眸里似乎染上血色。
但林浔的目的并不是她。
他持键盘一步一步谨慎向门口后退,目光假装一直在看潇潇,实际上扫过整间播音室的设备。
短暂的对峙后,潇潇再次飞身扑上来,手指抓向林浔面门,看似纤弱无力的五指此时简直像是变成了钢铁,在日光照射下甚至闪着一丝诡异的寒光!
与此同时,林浔踹翻了门口的铁质置物架,置物架倾倒,正砸在潇潇身上,使她的动作缓了那么一刹,而林浔抓住这一刹那,整个人借力跃起,来到屋子的西北角。
西北角是播音装置,林浔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的,但他知道——此时此刻,要统统砸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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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的手指寒光闪烁,而他经过系统改造的键盘也丝毫不逊于世界上任何一种坚硬的物体。
巨大的声音响起,他的键盘先是击折了并排的几个话筒,继而整个人踹翻音箱,右手握住那些错综复杂的线路,用力一扯!
这样一来,无论是谁,都无法通过播音室向外面传达消息了。
潇潇双目彻底变得血红,注视着他,仰头怪叫。
——声音的频率极高,是一种哀嚎,似乎包含无数痛苦和绝望,完全不像人类的发声系统能够发出。听到它的那一刻,林浔的脑壳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贯穿,一阵剧烈刺痛,眼前也开始发黑。
这是什么攻击方式?为什么防火墙挡不住?
林浔挥动键盘,挡住潇潇的又一轮攻击,然而一轮攻击过后,那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刺破林浔耳膜的同时,他体内的代码也收到强力的攻击,开始混乱。
感受着耳膜的刺痛,林浔刹那间心念电转。
人有感官,大脑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外界的信息,然后转化为自身的记忆,类比到机器上,就变成了机器在网络中获取数据,存储到自己的存储器中。
他听见了潇潇发出的声音,就相当于用户主动下载并存储了一段携带病毒的音乐,所以防火墙才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
——这样一来,他又该怎么办?他并不能封印自己的听力,系统没有这个功能。
林浔喘了几口气,靠着墙,看着潇潇。
潇潇面色苍白,只有嘴唇殷红,像个人偶娃娃。似乎是看他失去了抵抗能力,她的速度也放缓了,机械僵硬地朝林浔走过去。
一边走,一边轻声哼唱——还是她在舞台上唱的那首歌,这次林浔终于又听清了一些其它的歌词。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她的声音是哑的,歌词也无比哀伤,声音仿佛变成丝丝缕缕的细线堵住林浔的口鼻,他觉得自己被歌声拉进了一片冰冷的海水中,没有办法动弹,也没有办法呼吸,铺天盖地的晕眩感。
林浔艰难喘了几口气,看着潇潇,忽然笑了笑。
潇潇歪了歪脑袋。
“潇潇?”林浔问。
潇潇没有反应,看来确实是丧失了神智。
她依然唱着歌,声音愈发低沉沙哑,尾音越拖越长,完完全全脱离了人声的范围,像是破旧留声机发出的沙沙声。
“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随着歌声,林浔的意识被拉入深海,渐渐下沉,脑中一片混沌。
脑子不清楚,这是林浔最不能接受的东西。
不过,没有关系。
再怎么唱都没有关系,唱什么都没有关系。
林算法不允许自己的脑子不清楚。
音乐的影响下,他右手不可避免有些颤抖,但还是可以勉强听从大脑的指令。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半个巴掌大小的盒子,然后打开。
耳机盒。
他将耳机的降噪功能开到最大!
——然后,默默戴上,一边一个。
降噪耳机并不是单纯的物理隔绝噪音,事实上,市面上的这种产品大多数采用主动降噪的技术,检测到外界噪音后,耳机的相应结构会主动发出纠正信号,与噪音相抵消,使它再也不会传送到使用者的耳朵里。
——仿佛潮水退去,他和整个世界隔了一层真空,尘世的一切声音都远离了——当然也包括潇潇的歌声。
眩晕感退去,周围一片清静,墙壁干净,窗户明亮,林浔满血复活,获得第二次生命。
——感谢现代科技,唯物主义终将战胜修仙。
与此同时,潇潇的防火墙破解完成!
林浔残忍地写进去了一个死循环,然后淡定摘下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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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这个留声机忽然卡住了,她睁大眼睛,双手握住自己的脖子,仿佛一只引吭高歌的鸡被扼住了咽喉,只能发出单调不连续的、没有任何意义的音节。
林浔将她物理拍昏,然后拎了下去,绑在车里。
三天前,他只知道潇潇那个家暴的父亲被魔种附身,却没有想到,在这样的背景下长大的潇潇,心中充满仇恨和绝望,更是魔物栖身的最佳场所。
系统机械音响起:“任务进度,百分之五十,请继续努力。”
好,他继续努力去救祁云。
林浔发动汽车,向体育馆的方向驶去。
就在此时,车中发出系统音。
“自动驾驶系统故障,错误数据收集完成,已发往银河,工作人员将在五分钟内与您联系,请稍候。”
林浔默然看向被他强行砸坏的自动驾驶系统主板——断口还在滋滋冒着火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东君知道。
第38章指针(5)
工作人员的电话来得很快,林浔在心中赞叹了银河的处理效率。
银河的效率诚然很高,但他这件事,也确实很难解释。
对面是一个声音友善温柔的女客服。
“您好,请问是林浔林先生吗?”
“是的。”
“林先生,系统这边显示您的车辆失去联系,错误信息我们也收集到了,请问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林浔面不改色:“是这样的,我和朋友在车里打架,不小心砸到了。”
对面的声音显然有些犹疑:“先生,您确定吗?您是否需要我们的帮助?”
“不需要了,我们已经和好了。”林浔道。
“好的,接下来我们会发给先生一份信息记录表……”
林浔:“好,我会填的。”
“那就不打扰先生了,”对面道:“请先生别忘了及时联系售后,重新安装主板。”
“好,我会的。”
林浔挂了电话,迅速下车,反手锁掉车门,用最快的速度冲到了体育馆门前。
铁皮门被打开了——好,看来常寂师兄已经来了。
林浔进去,推开玻璃门,立时被耀眼的金光闪了眼。
视力恢复正常后,他的心脏又因眼前超现实的景象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但见舞台正中,常寂盘腿端坐,身边绽放一朵巨大的金色佛莲。他身在佛莲中,像是宗教画像中经常出现的那种姿态。
浩然金光以这朵莲花为中心层层绽放,笼罩了……
笼罩了四分之三的区域。
边缘那一圈,光芒照不到,被魔种控制的人正涌向外围。
祁云道:“和尚,你到底行不行?”
常寂蹙眉:“你又在做什么?”
“我也不是不想帮你,”祁云懒懒拄着剑,“但是,你要我帮忙就帮忙,我岂不是很丢脸。”
林浔在舞台上落下:“你的脸不是早就丢干净了么?”
祁云反射性地抱住了自己的剑,然后抬头看他,脸上浮现出恨恨神色:“你还知道回来?”
林浔敲了几下键盘:“师兄,我来帮你。”
常寂:“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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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时候,祁云倒是叫了起来:“你停手。”
林浔:“?”
“打得最厉害的时候你不来,现在来了,你可真是会找时候。”祁云冷嘲热讽。
林浔挑了挑眉,他想他已经熟知了祁云的逻辑。
他道:“我以为你起码有一点用,没想到还是师兄一个人在对付魔物。”
祁云的脸色扭曲了。
“狗东西不信你爹?”他抬起剑。
林浔看见常寂皱了皱眉头。
他又看回祁云。
这人今天画了舞台妆,亮片眼影,衣服奇奇怪怪,倒是不难看,只是像个街头小流氓。
祁云冷笑一声:“今天爸爸就教你一句话。”
林浔:“你说。”
祁云抬起剑尖,每说一个字,剑尖抬起一分。
但听他一字一句道:“先有剑修……后有天!”
“天”字落地下一秒,他猛地抖转手腕,剑尖向舞台地板一插!
一股气劲从剑尖与地板接触处猛地激荡而起!
剑气呼啸,从场馆的四周升起来,将魔种全部逼进金色佛莲的光照范围。
常寂禅杖上的佛眼石忽地光芒大盛,他口中喃喃念一些林浔听不懂的经文,光芒如同涟漪在整个场馆荡漾,越发浩然又柔和。
林浔肃然起敬——这次不是物理超度了,是真的化学超度。
但见那些魔种双目逐渐合上,然后跌倒在地,陷入昏迷。
常寂睁开眼睛,金光收拢,回到他体内。
“啧,”祁云道:“秃驴还真的有本事。”
——常寂又皱了眉。
但祁云的嘴仿佛停不下来:“算算宝贝知道爸爸厉害了吗?”
林浔注视着他,没说话,然后目光缓慢下移:“你剑还能拔出来吗?”
祁云:“操。”
他双手握住剑柄,使力往上。
——真拔不出来了,剑的四分之一都嵌进了结实的舞台地板里。
拔剑活动进行了十分钟,直到他们三个走出体育馆。
林浔拿着键盘,常寂拿着禅杖,祁云空手。
祁云:“林算,我记住你了,这是我这个月废了的第三把剑。”
林浔:“你哪来那么多剑?”
祁云:“爹当然有爹的渠道。”
常寂:“污言秽语。”
林浔笑出了声。
祁云:“……”
林浔给蝴蝶夫人打电话:“夫人,我被打了。”
“对,节目叫我是大明星……整个体育馆都变成了魔种,感染源我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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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没受伤。但我不知道怎么处理这里,场馆里很多人,现在全昏了,我还砸了学校的播音室。”
“好的,谢谢夫人。夫人,您真好。”
“夫人再见,我会很快回去的。”
挂上电话,他看见祁云和常寂都在看自己。
“解决了,”他道:“夫人说这里的情况她的团队会处理,让我们安心回师门。”
祁云:“那我的节目呢?”
林浔:“不知道。”
祁云:“我眼看就要火了你整了个幺蛾子节目中断?”
林浔:“魔物要来,我也挡不住。”
祁云:“你今天必须给爸爸说清楚。”
林浔:“滚,你爱当爸爸自己去养狗。”
祁云:“狗儿子你——”
他突然消了声。
林浔转头,看见常寂的手搭在了祁云肩膀上,威胁意味十足。
祁云眼珠子恨恨转了几转,转而拿起手机:“你必须给我买热搜。”
林浔忽然看到他睁大了眼。
“我操。”祁云道:“我已经在上面挂着了。”
林浔去看。
热搜十几位上,明晃晃挂着一个话题。
#棋云我操#
话题里的讨论非常热烈,居然还出现了为数不少的粉丝自发控评。
“震惊,万众瞩目下,年轻偶像为何突然失控?”
“《封刀挂剑》魔性节奏,我看他可以自成一个流派,叫‘仙侠朋克’。”
“喊麦尬的一批,后面的freestyle还挺好听的,突然get到了。”
“棋云,请顺从你内心的想法,给我们带来一段名为‘我操’的rap号吗?”
“你们注意到了吗?棋云说卧槽的时候好像在台下看见了什么!”
“观众席前排有个小哥哥好好看!他好像在笑!可惜画质糊掉了!但是还是好好看!”
祁云似乎选择性无视后面两条:“我要火了!”
林浔:“是,你要火了。”
——祁云,一个用“我操”在娱乐圈出道的剑修,林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这是娱乐圈的不幸,还是剑修一派的悲哀。
紧随这条热搜后面的是:#我是大明星直播中断##我是大明星土味选秀#
——原来是直播中断引起了大家的搜索和关注,做出惊人之举的祁云也被更多人注意到,从而成功登上了热搜,继而越过了原来的话题——位置还正在稳定上升。
至于直播事故,还有现场的离奇事件作何解释,就要看蝴蝶夫人那身经百战的公关团队怎样忽悠了,林浔只需要删好监控就可以了。
他们遵照夫人的指令,开车回家,首要任务是把疑似被高级魔物附身的潇潇带回去。
祁云坐进车里,抱着手机不住地刷,脸上浮现出喜悦笑容。
他就保持着这样幸福的状态跟着林浔下了车,来到朝阳小区,上到四楼。
直到四楼的门被打开,他才仿佛大梦初醒:“这是哪里?”
“恭喜,你被逮i捕了。”林浔道:“祁云先生,这里是仙门的大本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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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垂死病中惊坐起,身子一转,运起步法就要往外逃去,却被常寂拎住后颈,毫不留情地推进了门里。
祁云:“你们暗算我?”
第39章指针(6)
祁云被动进门。
林浔和常寂主动进门。
进门后,林浔反手就把铁质防盗门关上了。
祁云站在玄关,身影有一丝丝的僵硬,和一丝丝的凄凉。
林浔道:“你其实也没有犯过事,我们会善待你的。”
祁云:“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林浔:“你看,常寂师兄在这里,他们佛家慈悲为怀,怎么会害你?”
祁云:“今天他至少硬生生砸晕了二十个人,你跟我说他慈悲为怀?我告诉你——”
他们这边正说着,那边逍遥子就从房间走到客厅,看他的动作,刚挂掉电话。
逍遥子一眼看见了林浔拖着的潇潇。
“放过来,贫道逼出她体内的魔物。”
林浔将潇潇平放在沙发上,然后将她扶起,让逍遥子能碰到她的后背。他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客厅:“前辈,其他人呢?”
逍遥子:“今日仙门正式开始除魔,诸位道友都已经赶赴各处制服魔物,只有贫道在此居中策应。”
林浔:“各处?”
“不错,”逍遥子右手手指点上潇潇的脊椎骨正中,一边运气向上抹去,一边回林浔道:“神机真人倾尽天演宗之力,为帝都布下周天星斗大阵,监测各处魔物活动痕迹。”
他左手往客厅墙壁一指:“大阵今日刚刚落成,你且去看。”
林浔和常寂便往那边去,祁云不知所措,也跟上了。
墙壁上原本挂的是一幅古画,画的是泼墨山水,现在却变成了一幅现代图画,画的是帝都俯视图。但见这张图上,隐隐的银色丝线流淌,连接各处,并且时不时有红光亮起。显然,红光亮起的地方就是魔物出现的地点。与此同时,图上又有金色小点在各处缓缓移动,想必这标明了仙门中人的位置。
“这样……除魔就会方便很多。”林浔道。
“并非。”常寂触摸图画表面,道:“此阵记下魔种信息,故而能感知魔种存在,但我们并无其他魔物的记录。”
林浔:“比如潇潇?”
常寂:“嗯。”
他们看向逍遥子。
逍遥子手下浮现玄妙阵法,然后猛地拍入潇潇体内!
潇潇哇的一声咳出了一大口黑血,与此同时,一个黑色的形体也从她身上缓缓浮现。
说时迟那时快,逍遥子雪白拂尘一挥,道袍广袖鼓荡,电光石火间,那黑色东西被击落在地!
魔种是一团黑色的雾气,而这东西,则是一个模糊的,黑色的人形。它一从潇潇体内脱出来,就发出尖锐刺耳的叫声,几乎要把人的天灵盖掀翻。
逍遥子:“这……”
他叹了口气:“果真已出现其他魔物,这是一只音魔,已开了些许灵智。音魔以音惑人,若换成修仙境界,已有筑基中期修为,凡人大多无法抵御。幸而你们控制得宜,没有波及更多凡人。”
林浔:“当时场中有数百人,虽然夫人说她会处理……但是我觉得还是瞒不住。”
“无妨,”逍遥子道:“南诏一门起于苗疆,虽属仙门,却也是巫术,幻术蛊术皆是专精。夫人精于此道,能够扰乱当时人们记忆。”
逍遥子前辈说话不文不白,半文半白,给林浔的阅读理解带来了困难,不过,他总算还是能听出,夫人能够用幻术之类技巧搞定在场的观众。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潇潇就睁开了眼睛。
她迷茫地望着房间,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女娃莫动,”逍遥子又往她身上拍了一张符,这才放开她后背:“好了,已无大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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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潇潇稍微清醒一些,逍遥子问:“这几天来的事情,你记得多少?”
潇潇茫然望着他,良久才道:“我……我不知道,记不清了。”
她蹙起眉,又过一会儿:“我记得我去比赛,指针哥哥送我,然后就……”
逍遥子叹了一口气。
林浔问她:“之前呢?你为什么想去比赛?”
潇潇道:“我突然觉得,我唱歌很好听……然后唱给妈妈,她也说好。”
林浔:“然后你就报名了?”
潇潇:“我很想唱,等不及了,又想赚钱,看到报名的消息,就……”
从潇潇口中,他们只能问出这些了。安抚完她后,林浔将她送出了门。
“你……好好学习。”林浔最后道:“有困难可以找我们。”
潇潇咬着下嘴唇,点了点头,下楼回去,她的背影很单薄。
事情发生之前,谁都没有料到,一个看起来这么柔弱的女孩子,却因为家庭家庭的缘故,心中有浓重的负面情绪,以至于引来了目前最厉害的魔物入体。
“音魔已经出现,其它魔物也不会来得太迟。”逍遥子背着手来到周天星斗大阵前:“此乃我仙门数百年未有之大劫数,亦是人间之大劫数。”
说到这里,他目光一转,锁在了祁云身上。
祁云虽然智商欠费,但似乎也懂得审时度势,被元婴期的前辈这么一看,立时安静如鸡,甚至往常寂身后躲了躲。
只听逍遥子道:“你师父今日在做甚么?是否知道魔物入侵?”
祁云:“不知道。”
逍遥子:“那你为何来到帝都?”
祁云:“我是个艺人,过来上节目。”
逍遥子的目光,肉眼可见地迷惑了起来:“表演舞剑?”
祁云挺了挺胸脯:“不,我是个歌手。”
逍遥子:“你师父现在何处?”
祁云:“我不会说的。”
逍遥子冷笑:“你定是前来刺探赤霄龙雀剑踪迹。”
祁云:“……”
林浔心想,不,前辈,他没那么聪明,他真的是来发展职业生涯的。
“也罢,”逍遥子道:“你对付魔物有功,老夫并非蛮不讲理之人。这样,你替我带话给你师父,眼下仙门大难临头,若他悔改,回归青城,与我等共杀魔物,我与他冰释前嫌,也无不可。”
祁云的眼珠转了转。
“话我给你带。”祁云:“反正我师父不会同意,我剑宗才是青城正统,你们道修鸠——”
他忽然没声了,只有一个“鸠”的尾音。
林浔转头看他,见他瞪大了眼睛,却张不开嘴,怒视常寂。
逍遥子的脸色已经很差:“道剑之争,几百年间早有定论,小辈不得胡言!”
祁云已然是无法胡言了。
无法胡言的祁云被常寂拎了出去,丢在门外,然后关上了门。
林浔手机迅速亮起。
寄砚宗飞虹:草我没法说话了
寄砚宗飞虹:贼秃驴干了什么?
寄砚宗飞虹:怎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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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快乐的指针:我也不知道。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还是问他吧。
一只快乐的指针:师兄慈悲为怀,不会为难你的。
寄砚宗飞虹:你看我信吗
林浔关闭手机,他不想跟说话不带句号的人说话。
聊天不打句号这个行为,就像写程序忘记加分号,甚至像大括号不换行一样,丑陋无比。
驱逐出祁云后,逍遥子前辈的态度平和了很多,开始给林浔和常寂讲解魔物相关的具体知识。诸如魔物的种类,何种应当用何种方式对付。
低级魔物以魔种为代表,毫无理智,只会机械攻击,相当于炼气期。
中级魔物,诸如附身潇潇的音魔,具有一定的灵智,身上魔气浓重,能够迅速传播魔种,境界从筑基到金丹不等。
至于号令群魔的高级魔物,据逍遥子所说,外表和行为已经与真人无异,实力大约在元婴期,寻常手段无法辨别,只能通过其它魔物的活动窥见蛛丝马迹。
林浔想着潇潇一首歌感染整座体育馆观众的场景,再联系逍遥子的讲解,蹙了蹙眉。
在今天,他才体会到,魔物入侵并不是小打小闹,是一场真的灾难。
而明明十天之前,他还是个单纯的程序员——世界的变化也太快。
逍遥子这一讲,就讲到了傍晚时分。
终于回到楼下的时候,那三个人已经在食用晚饭。
王安全:“你出去了十个小时,是不是又去和东君鬼混?”
林浔:“东君在加拿大,我没有机会和他鬼混。”
王安全:“所以你承认曾和他鬼混?”
林浔已经不在意王安全的说辞,因为他听见了猫叫。
指针虽然已经不是个奶猫,但声音还是奶声奶气,只见它一边叫,一边快步从自己房间出来。
林浔上前把它抱起来:“吃饭了么?”
说罢,看了看猫碗,吃了不少。
指针:“喵。”
王安全:“人家小猫咪都找你一天了。”
林浔顿时对指针充满愧疚。
他捏了捏指针粉嫩嫩的肉垫,又看了看它清秀的,干干净净的程序框,温声道:“明天不出门了。”
指针:“喵。”
林浔就笑:“给你开零食。”
指针埋头吃完今天份的零食,跳到林浔身边,蹭了蹭他,很亲昵的样子。
这一刻,林浔确信他已经和指针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虽然才相处了短短三天,却已经像是养了三年,进展实在太快,只能归结为指针的性格好。
面对着这样一只漂亮又性格好的猫,林浔内心逐渐恶劣。
他从床上拿了一张薄毯子,猛地从后面裹住指针!
指针:“喵!”
林浔把它裹成一条无法反抗的猫猫虫,只露一个脑袋出来,然后从一边拿起了宠物牙刷和牙膏:“乖,刷牙。”
——这也是东君交代过的,如果熟悉了,可以每天给指针刷一次牙。
“别动,乖。”林浔:“牙齿真好看。”
他轻轻用胶质小刷头挠过指针的牙齿,从这猫放弃抵抗的绝望表情中得到了快乐。
随即,他又想,东君是不是每天也这样对付指针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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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觉地翘了翘唇角,抱着指针在床上滚了几圈,然后将它松绑,打开微信。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
七点半,一个微妙的时间。按照东君所在的时区,他已经起床,但还没有开始工作。
林浔抱着指针,给东君发去了消息。
一只快乐的指针:今天给指针喂了零食,然后刷了牙。
一只快乐的指针:[图片]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要和它视频么?
东君的回复来得很快。
东君:[文件]
林浔接收,下载,打开。
林浔:“……”
错误报告信息。
他的,车,的,错误报告。
——就这样暴露了吗?
他迅速打字。
一只快乐的指针:我……我可以解释。
一只快乐的指针:当时有很要紧的事情,要飙车,系统不允许那样驾驶,我就……把主板拆了。
他忐忑等待东君的回复。
一分钟,两分钟。
三分钟后,仍然没有回复。
一只快乐的指针:错误报告会发到您那里?
一只快乐的指针:我错了,下次不拆了。
一只快乐的指针:qwq
又过一分钟,东君那边终于来了一条消息。
东君:没有下次。
这个语气,好像很严厉。
林浔焦虑地抓了抓指针的毛,心想,男神好像生气了。
他像个因为做错事被老师批评了的学生,有点委屈,还很难受。
他在输入框里打字,想要认错,删删改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全部删掉,望着聊天界面,不知道该做什么。
正低落着,男神那边忽然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东君:注意安全。
第40章指针(7)
注意安全。
林浔摸指针毛的手静止了。
他整个人也静止了。
指针没有静止,指针蹭了蹭他的手。
过了足足有一分钟,林浔才被指针蹭醒,脑子重新开始运作,想,男神这是在关心我?
好像确实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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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快乐的指针:我会的。
一只快乐的指针:今天也没有出事。
东君:嗯。
东君今天一定心情很不好,惜字如金,林浔觉得对话恐怕要到此为止。
他感到这样有点危险,于是继续发消息:你要看指针吗?
东君:好。
林浔便给怀里的指针拍了几张照片,依次发给东君。
这只猫长得好看,几乎没有死角,怎么拍都合适。
发过去两分钟后,屏幕忽然一亮,东君发来了视频邀请。
林浔心中一动,看了一眼镜子,确认自己现在形象不坏,便切到电脑屏幕上,接下了邀请。
看到屏幕上出现的东君,他却怔了怔。
今天的东君穿了银灰色丝绸衬衫,还是一贯的风格,却没有戴眼镜。
仿佛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没有了眼镜的遮挡,五官的轮廓更加深刻而鲜明,这人本来就已经好看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此时更是让人……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但是,他的眼睛——取下眼镜后仿佛失去焦距的眼睛,不同于往日带着些微温和的冷淡,更像是那种,高高在上的漠然,气场直接升了好几个度。
这种神情和长相,和林浔印象中的东君不同,但也并不突兀。
林浔想,现在就像了。这种风格,就是东君代码的风格——没什么感情色彩,仿佛能够控制一切。
但这也让他不敢和东君说话了。
东君先开口。
他淡淡道:“指针。”
正在看外面山楂树上小鸟的指针听到这个声音,猛地转回头来,看到屏幕里的东君,立即“喵”了一声,伸出爪子要去摸屏幕。
林浔抱着它靠近屏幕。
东君眼中似乎浮现一点笑意,这让林浔松了口气。
但一想男神今天对自己不满,这一点笑也只是因为猫,他就又渐渐酸掉了。
接着,他就看到东君的眼神转向自己:“你们相处得怎么样?”
“很好,”林浔挠了挠指针的耳朵:“但是它好像还是很想你。”
指针已经发现了自己无法碰到东君,喵喵叫了好几声。
东君轻声道:“听话。”
指针:“喵呜……”
指针喜欢东君看来是超过喜欢自己。
东君喜欢指针看来也是超过喜欢自己。
他得到了双重的柠檬。
正在低落,就听东君道:“你不高兴?”
“没有。”林浔打起精神:“今天的事情……”
东君:“没事了。”
林浔看东君。
东君和他对视,然后淡淡道:“以后注意就好。”
“……好。”林浔答应了。
东君从一旁桌上打开眼睛盒,戴回了细金镜框的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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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很好地淡化了他的五官,戴上的那一刹那,方才冰冷强大的低气压仿佛瞬间散去,林浔眼前又是那个优雅随和的东君了。
林浔产生了些微的好奇:“您近视么?”
东君:“不近视。”
林浔:“那……眼镜用来做装饰?”
东君看着他,似乎挑了挑眉,然后道:“防蓝光。”
“这样么。”林浔笑了笑:“只是觉得您戴眼镜很好看。”
东君也勾了勾唇。
“阮芷也这样说,”他道:“后来我发现,不戴眼镜的时候,他们好像不敢和我说话。”
“很不一样,”面对此时的东君,林浔的话渐渐多了起来:“现在我会觉得您很温柔,但是刚才,就觉得您是那种……很冷漠的人。”
东君微微蹙了眉:“吓到你了?”
“没有。”林浔摇头:“就是有点不敢说话。”
东君:“所以,你以为……现在我很好说话?”
林浔制止试图咬屏幕的指针,道:“嗯。”
他看见东君眼里笑意深了一些。
东君道:“或许。”
林浔:“毕竟您一直对我很好,还养了猫。”
说罢,他看着怀里乖巧的指针:“您一定很宠指针。”
东君:“你可以不用说‘您’。”
“不行,”林浔道:“那样我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东君:“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和指针是同一个物种。”
林浔:“……”
他张了张嘴,想去掉敬语,尝试失败。
他只能道:“……您恐怕会一直这样觉得了。”
东君:“我适应一下。”
林浔抱着指针笑。
东君:“你在笑什么?”
林浔:“不知道。”
——仿佛只要东君对自己的态度比较和善,他就也放松很多。
东君:“好好休息。”
林浔:“……”
他:“我的精神状态还是很正常的。”
东君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接下来的话题普普通通,靠天气和指针的状态强行尬聊五分钟后,通话结束。
林浔从电脑椅上离开,仰面躺在床上,把指针举起来。
“指针,”他道:“我觉得你家东君还是挺待见我的。”
“我从很早就……”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抿了抿唇,没有继续说下去:“我感觉好像在做梦。”
指针歪了歪脑袋。
林浔发现,它身上的程序框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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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指针放下来,猫在他胸口坐下,尾巴尖在身后甩了甩,去勾他的手臂。
林浔:“你还会这样玩?”
他想了想,自言自语:“不是说,猫不是很能感受到自己的尾巴么?所以它们经常追着尾巴转圈。”
指针的尾巴似乎僵住了。
第41章漏洞(1)
林浔捞起了指针的尾巴尖。
“继续。”他挑了挑眉,道。
尾巴尖一动不动。
林浔把尾巴尖手动缠到自己的手臂上,
尾巴收回去了。
指针:“喵。”
“喵没用。”林浔注视着它:“我现在怀疑你的物种了。”
指针:“喵呜……”
它在林浔胸口上踩了几下,目光无辜。
林浔被它踩笑了,又把这猫抱起来:“你是不是能听懂人话?”
指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林浔把它放下来,和它面对面。
指针就又伸爪用肉垫去碰他的脖颈,林浔没动,给它碰。
林浔:“你平时也和东君这样玩?”
指针没什么反应。
林浔:“我嫉妒了。”
指针:“喵。”
它抱住林浔的手指,轻轻咬了一下。
林浔:“或许你真的只是一只猫。”
他把手放在指针肚皮上,轻轻闭上眼。
系统空间浮现。
今天他在体育馆搞死了不少魔物,完成了一天的日常任务。
日常任务的灵力奖励是5,这样算下来,他已经有了105灵力,距离点亮技能树还差15。
15,完成潇潇的支线任务后,他就能得到。
但是,这个任务始终没有完成。
在播音室制服潇潇后,进度涨到了百分之五十,常寂师兄超度完整个场馆的魔物后,进度到了百分之七十。今天下午逍遥子前辈逼出了潇潇体内的魔物,将其杀死后,进度又涨了二十,达到了九十。
还差十,可是,理论上,林浔能想到的事情,他都做到了。
他把整件事又从头到尾思索了一遍。
任务提示是“在某个晚上,潇潇获得了一项特殊的能力”。
特殊的能力,指的是潇潇的歌声。那么某个晚上,又是在哪个晚上,在哪里?
魔物的出现,总要有个源头。
林浔差不多有了思路。
他又审视了自己现在所拥有的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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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身术,目前为止最实用的一本技能书,他拥有了很快的反应能力,还可以在空中飘来飘去。
键盘,移动硬盘,都是读写程序相关,这样一来,他几乎可以调用C语言的所有程序。
但还有一本技能书,完成青城山支线任务获得的《天眼术》,林浔至今没有用出它,也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他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然后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指针坐在枕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林浔:“你这样很吓人的。”
指针摆了摆尾巴,冰蓝色的眼睛,这个颜色很寂静,让林浔觉得这只小猫是在审视自己。
他摸了摸指针的脑袋:“我出去一会,等会儿再来找你。”
指针叫了一声,追着他出了门。
“乖,来让爸爸抱抱。”王安全精准地捞起了指针。
林浔:“?”
他:“你什么时候成了它爸爸?”
王安全:“你缺席的时候,我和架构都成了它的爸爸。”
林浔:“我不理解你们这些人为什么执意想要当一个什么东西的爸爸。”
王安全:“架构说这是雄性生物基因中的繁殖本能,你没有这个本能,这证明你的性取向不正常。”
林浔:“你的论证漏洞百出——有论文吗?”
“没有论文。”架构也凑到王安全身边,一边慈爱地抚摸着指针,一边对林浔道:“你看,你开始索要论文了,这说明你心虚,你本来就不相信自己的取向。”
林浔:“你在暗示什么?事实上我的取向很虚无,我也不知道。”
赵架构:“我还记得大一的时候你被很多学姐追求,你宣称自己是个码性恋,她们写的代码太丑了,所以你不能接受她们。那一年我们整个学院的平均成绩都有所提高。”
王安全:“到大二,你又被体育学院的学弟追求,你用同样的说辞打发了他。他因此发奋学习Python,进了BAT,现在成了高级工程师。他还不是个例。”
林浔:“……”
“伟哉,算法。”赵架构拍手:“你为我国计算机事业的发展做出了贡献。”
林浔真诚发问:“你们最近为什么这么喜欢攻击我?”
赵架构:“你写的见鬼的改进算法又让我们花了整整两天来编。”
“对不起。”林浔道:“下次我会从代码的角度来想想的。”
“好了。”王安全神态变得平和:“你可以走了,进入你的唯心主义世界。”
林浔也很平和。
相互攻击是他们三个多年来的日常。
他就准备走了。
只见被王安全制住的指针开始反抗,想跟上他。
——它开始挠王安全。
王安全和它打架。
你来我往,数个回合。
林浔:“……”
他对王安全道:“你小心点。”
王安全:“这猫打人是闹着玩,不伸爪子。”
林浔走过去看了看,还真是。尖尖的指甲缩在爪子里,根本不会伤到人。
他想了想,指针这三天下来好像和王安全赵架构也挺熟的,虽然只寄养了三天,却活像他们一起养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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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只小猫是真的自来熟?
联想到大学校园里那些怎么喂都喂不熟的流浪猫,他感到了物种的多样性。
但他还是要走。
对于那个支线任务,他有新的想法。
常寂师兄曾经说过,魔物之所以出现,是因为人间结界薄弱,魔界和人间出现了裂缝,这些裂缝是魔物的发源地。
他想,或许,潇潇感染高级魔物并不是巧合,她的父亲也不是,甚至那一天,十一楼聚众嗑i药的一群小青年感染魔物也不是巧合。
循着记忆,他走进潇潇所在居民楼的地下室。
声控灯坏了几个,还有一个在断断续续闪,地下黑黢黢一片,他打开手机手电筒,走入错综复杂的地下室楼道,楼里的上百住户,每一家都有一个地下室,所以地下的结构简直像一个有许多房间的迷宫。但是,只要沿着一个方向走,总可以走出去,到达地下车库,然后通过地下车库的出口回到地面。
潇潇那里的房门亮着灯,传来说话声,似乎是很和乐的景象。没有那个酗酒暴力的父亲后,她们应该会好过许多。
“洛,”他道:“记一下路线。”
手机发出声音:“命令执行。”
他开始走向地下室的深处,关掉了手电筒,往最深最黑的地方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总是不见出口,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林浔拿起手机,信号为0,指南针乱转,无法定位。
周围地下室的门牌,组合方式是他没见过的一种,牌子的颜色似乎也有所不同,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他打开洛神绘制的路线图,忽然蹙了蹙眉。
如果估测没有错误,那么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就在自己所住的那栋楼正下方。
第42章漏洞(2)
林浔回头望向来时的路。
如他所料,那条昏暗的过道已经被堵上了,一扇与其它门无异的地下室门。
整个空间里,八扇门环绕着他,形成一个狭小的空间,水泥天花板上一枚昏黄的灯泡闪了闪,然后彻底熄灭。
手电筒自动打开,林浔照过那几扇门的门牌,小区地下室的门牌号是六位数,现在也是,但是,现在显然是不对的。
101010、111010、110101……
0和1的组合,这是二进制。
二进制,二,八扇门,二的八次方,256。
林浔脑中飞快掠过这些信息,他审视着周边,忽然注意到空气中弥漫着许多黑气。
在这种环境下,黑气总是满含恶意。
或许这就是前辈们口中的魔气。现在指南针失灵,信号失灵,说明魔气侵入,已经影响到现实世界。
地下室系统通过地下车库相连,假如魔气正是从这里发源,那么它们确实可以蔓延到整个朝阳小区……潇潇一家住在地下室,受到魔气的侵染最严重,也是情有可原。
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喉中浮现一丝丝血腥味,周身有很沉重的压力,呼吸也逐渐急促。
一不做二不休,这种情况下,他果断断掉了自己的网,果然周身为之一清。
他走到一扇门前。
110101,换算,53。5.3是东君的生日,他觉得顺眼。
没有太多的犹豫,他来到这扇门前,门把手生着锈,落了一层灰,似乎常年无人打理。
完全寂静的空间里,吱呀一声,同样生锈的门轴转动,铁门打开。
林浔:“……”
白色墙壁,灰色水泥地面,昏黄灯光,黑气弥漫,气氛无比低沉。
门对应着的地方是空白墙壁,左右两边的墙壁上又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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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扇门的门牌号增加了一位,现在一个末位是0,一个末位是1。
他推开房间1101011。
一团浓郁冰冷的黑气裹挟着阴风扑面而来,简直像是大团的墨水迎面泼在人身上。
林浔反射性的闭上了双眼,阴冷气息穿过身体,然后再度带着风扑上来,如此几下后,黑气才仿佛放弃攻击他,向别的地方飘荡过去。
——这就是魔物么?
林浔毫不怀疑,假如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一个普通人,那他早已经被魔物附体了。
可惜,他现在是断网状态,免疫一切攻击。
——随着遮挡视线的黑气离开,一个与先前几乎一模一样的空间呈现在他面前,门牌号又增加了一位。
林浔深吸一口气,没有再往里走。
数学推理有三种方法,归纳,类比,演绎。
假如用最朴素的逻辑对现在的情况进行估计,那么可以预见,任何一扇门后都有两个门,你可以不断推门,不断前进,门牌号所代表的二进制数字也越来越长。
这种感觉就像……计算机理论照进了现实。
因为,计算机最底层的运算,都是通过二进制来实现的。
假设林浔有无限的时间在这个计算机系统中穿梭,再设这些地下室房间是无穷无尽的,那么他就能够走到任意一扇门前,也可以遍历所有的二进制命令。
地下室处于地下,假如他在地面下的移动相当于在地面上的等距离位移,那么理论上,他也可以通过这些房间来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
那么,他该怎么出去?
林浔对计算机的底层一知半解,事实上,他只会制造上层建筑。
他开始回忆自己掌握的所有相关知识,大约十几分钟后,感觉自己的这个行为有点可笑。
——你竟然试图用计算机的知识来从人魔界裂缝中逃出。
但是转念一想,人魔两界的裂缝都能用这种形式来表达了,那他用计算机知识来解决也没什么错误。
可是他始终没有头绪。
手机的电量百分之三十,似乎不太够。
信号消失前,洛神按照以前的命令将他的地理位置发了出去,但是前辈们未必会知道自己在地下而不是地面。
而且,他还没有吃晚饭,现在有隐约的饥饿。
简直是史诗级的失策,林浔想。他原本以为断网就可以保证自己的绝对安全,现在看来,还有困死的可能。
就在此时,脑中机械音突然响起。
“环境异常,被动激活技能‘天眼术’,请注意安全。”
话音落下,一股热流升起来,在眼睛部位盘旋,林浔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五彩斑斓的闪光,视线弥漫上雾气。大约五分钟后,雾气和热度散去,恢复正常。
——一开始,似乎什么都没有变化,但是下一刻林浔就发现,当他把目光集中在这个房间时,整个现实世界都在他眼中解构了,一层虚幻的代码在他眼前升起,复杂,密密麻麻,成千上万行。
到底写的是什么,林浔一时半会也看不出头绪,但他觉得这很像Linux的源码,Linux是一个自由度极高的开源操作系统,内核用C语言编写,应用范围极其广泛,连主流的超级计算机所搭载的也是Linux集群。
“系统。”林浔在一片寂静中开口:“我可以有任务提示么?我觉得我会死在这里。”
系统默不作声。
林浔尝试着又推开几个门,代码也随之更新。
林浔:“或者,我干脆删库跑路?”
说着,他拿起键盘:“Linux系统要破坏也很容易,我有root权限么?不行……那样我可能也会受影响。”
系统还是不出声。
林浔放弃和系统对话,茫然看着满眼的代码。
此时此刻,他想到了一个很多武侠小说中都会出现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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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被困在一个堆满书的房间,他要学会书里的所有知识才能出去——这样一来,出去后,他就成了天下第一。
那自己也开始学代码?背完这些代码后,就变成程序员中的天下第一?
如果是真的,那他愿意。
但是,不现实,他现在有点饿了,还很冷。
林浔打起精神,从第一行代码开始认真读起。
下一秒,轰鸣声响起,他脚下的地面剧烈颤抖起来!
林浔靠着墙壁站稳,默然感受着房间的移动轨迹和重新排列组合的规律。
一轮地震过后,房间的位置不知道移动到了哪里,门牌号也悄然发生变化,他觉得自己已经彻底迷失在这个地下室迷宫中了。
林浔深吸几口气,靠着墙壁,告诉自己,你得冷静。
世界上没有林算法解不出来的问题,如果有,那就是时间还不够。
事实也正是这样,他心中其实隐隐约约有了一个想法,但是还需要更多证据。
林浔打开手机,开始计时,如果地震是规律性的,那房间重新排列组合的间隔会提供给他很多信息。
但愿他能在手机没电之前找到线索。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小时。
电量似乎有点撑不住了,为了节电,他首先把手电筒关闭。
一片黑暗里,他感受到了隐隐约约的再次震动。
天花板上的灰尘落了下来,林浔再次站稳身体,准备面对疾风。
然而,这次的震动,居然创业未半中道停止——只轻飘飘震了几下,在某一个瞬间戛然而止。
林浔的思路瞬间乱了。
寂静的四周,突然传来一道很遥远的声音。
“喵呜……”
林疏心下一个激灵。
奶声奶气的猫叫,怎么那么像他家的指针?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是几秒钟之后,相同的猫叫声再次响起,而且清晰了许多。
林浔:“指针?”
“喵。”
声音越来越清晰,三分钟后,林浔清楚地听见猫科动物特有的那种轻盈近乎于无的足音。
他打开手电筒,下一刻,最近的房门窜进来一条白色的影子。
毛茸茸的白色小猫,蓝眼睛,就是指针。
——没有程序界面的指针。
林浔:“你怎么来了?”
指针短促地喵了一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
林浔跟上。
指针几乎没在房间停留,下一刻便跑向另一扇门。
林浔起初还着意记着门牌号的顺序,但指针跑得越来越快,他无暇去看,只能快步跟上。
随着在迷宫中的七拐八绕,周身的魔气越来越淡,指针的脚步也放慢了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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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这扇门是关着的,门牌号只有一个数字,0。
指针甩了甩尾巴。
林浔上前,拧开门把手,出去。
他眼前一晃,眼前场景恍然间变成正常的地下室走廊,甚至潇潇家的灯光就亮在不远处。
他回望身后,看见门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无灯的漆黑通道。
信号也回复了正常,他手有点抖,正要拨电话,就听见不远处电梯“叮”的一声,杂沓脚步声响起,一行人匆匆走过来,为首的是霍老头,他身边是万禅大师,常寂和逍遥子前辈都在。
霍老头的胡子都在抖:“你这……”
万禅大师长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魔界裂缝,万丈深渊,有去无回,所幸你还没有进去。”
指针在他脚边绕圈圈,林浔会意,把它抱起来。
他将这猫送到师父面前:“师父,您见多识广,能否看看这是什么神兽?”
霍老头皱着眉看了看:“小猫啊。”
林浔把猫转过来,让它面对着自己。
指针眨了眨眼睛,灯光下,它的瞳孔变成一条竖缝,颜色有些许冰冷,但因为不同寻常的美貌,始终让人觉得很无辜。
林浔:“你是不是小骗子?”
几位前辈各自运功,似乎要祭出一个什么什么阵法来弥合裂缝。
林浔修为不够,而且还不会使用灵力,不在此列。
他后退几步,审视着指针。
最后,他拿起手机,切到和东君的聊天界面:“现在我要告状了。”
指针喵了一声,轻轻踩了几下他的手臂。
林浔没有理会它。
他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东君。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相信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吗?
东君的回复来得很快。
东君:我是唯物主义者。
一只快乐的指针:那你相信修仙吗?
东君:你要熬夜?
林浔看了看聊天界面,又看了看目光无辜的指针,感到深深的迷惑。
指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甚至扒着他的胸口安然躺下了。
第43章漏洞(3)
只见指针眼睛一闭,肚皮一翻,凡尘俗世,与它无关。
面对一只消极抵抗的猫,林浔能怎么办?
林浔不能怎么办,甚至还得给它顺顺毛。
顺完指针的毛,还要去和东君解释。
一只快乐的指针: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最近没有熬夜了。
东君:嗯。
回复的语气还是一贯的简短冷淡,甚至惜字如金,大概是工作很忙吧。
林浔就没再和他继续对话,他无事可做,抱猫靠墙站着,和常寂师兄一起观看作法。
光凭霍老头、逍遥子和万禅大师还不够,他们各自开始打电话叫人,半小时后,蝴蝶夫人、凤凰夫人、孤山剑君、御风真人等等差不多到齐——这些都是修真界的元婴前辈们,几乎组成了整个修真界的最高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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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神机真人在最前,手持一卦盘,率先起手开阵。诸位前辈就地打坐,手结种种法印,无数道澎湃的劲气从他们身上升起,在半空中交织,形成一股浩瀚庞大的气流,向那道漆黑的入口压去。
入口肉眼可见在缩小。
林浔抱着指针看向那边,漆黑的洞口在他眼中是无数行代码,而随着前辈们的修补,某些代码悄然发生变化。
“师兄,”他对常寂道:“你看裂缝,看到了什么?”
常寂道:“众生苦海。”
“什么?”林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大有文化,”他说:“师兄,你可以说的具体一点。”
常寂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看见里面是血海,人的恶念、冤孽、心魔翻腾。”
林浔若有所思。
他思了一会儿,又问常寂:“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一样的么?”
“或许不同。”常寂道:“不过大同小异。”
林浔:“假如……我说假如,你进了魔界裂缝,要想办法出去,会怎么办?”
常寂:“克服心魔,或许可以脱出,但机会渺茫。”
林浔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即使说了,恐怕也没有人信。
沉吟许久,他道:“我师父说万物由五行灵气组成,参悟五行灵气,就可以得到万物运行之理。假如……修仙之人都有自己的‘道’,然后他们用自己的说法来解释世界,对么?”
“或者有个词,”林浔想了想:“解构?”
常寂:“你竟知道‘解构’。”
林浔:“。”
他继续道:“你们用你们的‘道’来解构世界,我用我的‘道’来解构世界。假如世界在你们眼中是灵气,在我眼中是代码,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我们的‘道’不同。可以这样说么?”
“虽然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常寂师兄道:“但似乎也有道理。”
“所以,只是‘道’不一样,世界还是这个世界。”他看着常寂,“世界是真实的,对不对?”
常寂:“这是哲学问题。”
林浔头痛:“我想确认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常寂注视着他:“我认为是。”
“好。”林浔真心实意道:“谢谢师兄。”
师兄:“周三我学校有个讲座,你可以去听一下。”
林浔:“我会考虑的。”
“你要来的话,我不能带你。接下来几天我要闭关。”
林浔:“师兄又有进境了么?”
常寂:“或许能到金丹。”
林浔:“恭喜师兄。”
恭喜完师兄,他开始安静观看前辈们作法,但没看多久,就接到了“军中绿花”的微信消息。
军中绿花:观看监控偶然发现,四楼可疑分子大批涌入地下室,我在值班,你代替我前去看看。
一只快乐的指针:我已经在四十分钟前提前埋伏。观察结果:他们是一批气功爱好者,正在练功,无害。
然后,林浔又去远处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保安大叔。
军中绿花:/大拇指
军中绿花:可喜可贺,小区又排除了一个安全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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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快乐的指针:/鼓掌/鼓掌/鼓掌
又过一分钟,王安全打电话过来,声音惊恐,说发现猫突然不见了。
林浔安抚了他,说猫已经在他怀里了。
王安全:“真聪明。”
林浔轻轻叹了口气。
他这边回消息,接电话,那边的裂缝修补工作也进入到了尾声。
当裂缝彻底被修好的时候,系统音响起。
“完成支线任务‘潇潇的心愿’,奖励已发放,请查收。”
林浔轻轻出了一口气,系统那句“注意安全”果然不是说着玩的,这确实是他迄今为止做过最危险的任务了。
霍老头解决了裂缝,又过来对林浔耳提面命,重复绝对不可以进入裂缝,否则有去无回。林浔一路应承下来,终于平安回到家里。
赵架构和王安全一拥而上过来抚摸指针,姜连也表达了欢迎。
据他们说,林浔离开家门后,指针喵喵叫了一会儿,就自己回林浔房间去玩了,他们忙于编程,都没有注意。半小时后,房间始终没有动静,赵架构进去看猫,这才发现房间里没有了指针的踪影,而窗户不知道怎么被指针给拨拉开了。
林浔的窗外是山楂树,指针搞开窗户后,完全可以顺着山楂树爬下,获得自由,这下他们都慌了。
林浔:“我怀疑它不是一个正常的猫。”
王安全:“你早就不是个正常人了,所以看什么都不正常。”
林浔:“这次你要相信我。算了,我先吃东西。”
冰箱存货告罄,没有什么正经东西吃,他只能征用了架构的牛奶,然后撕开一包薯片。
指针坐在他对面的桌子上,尾巴卷起来盖住脚爪,姿态优雅,气质高贵。
而架构瘫在沙发上,正在刷视频。
他是外放,视频声音清晰传来:“程序猿是一种神秘的生物,它们的领地范围是两棵树,一棵是二叉树,另一棵也是二叉树。”
王安全:“别跟我提二叉树。”
林浔:“也别跟我提二叉树。”
王安全:“你怎么了?”
“你们能想象吗?”林浔道:“我走到了人间结界和魔界的裂缝,结果发现走进了一棵二叉树。二进制,没有尽头的二进制,我简直像是看见了操作系统的底层。我怀疑裂缝就是个系统的逻辑漏洞,然后我师父他们把漏洞修好了。”
“闭嘴吧。”王安全道:“你只是个搞数学的,对底层一无所知。我知道你的操作系统课逃课去隔壁学图论了。实验报告是拿我和架构的程序杂交出来的,是个畸形儿。”
林浔:“但我最后考得比你高。”
王安全:“不会说话就别说。”
林浔靠在沙发上笑。
吃完东西,他去洗漱,友善地说完晚安,回到自己房间。
指针缀着他进去了。
林浔玩弄了一会儿猫,在床上躺下,意识来到系统空间。
支线任务完成,他现在已经有了120灵力,可以开启新的语言了。
四门面向对象的语言,C,Python,Java,PHP,这是一个抉择。
C是一门无法精通的语言,他不喜欢不确定的东西,首先排除。
PHP搞Web开发比较多,他很少接触,自然排除。
Java这个语言应用非常广泛,性能也好,除了语句有些啰里啰嗦,活像一只赵架构外,一切都很完美。
Python开发效率高,语法简洁,完胜Java,但运行速度比起Java来又略输两筹,就像王安全的体重比较重一样。
当然,以上的讨论都是无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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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修真界的打斗中,他运用王安全的专业知识比较多,而王安全用Python。
林浔手指点触代表这门语言的树枝,按下确定。
——人生苦短,我选Python。
选完之后,最前面的屏幕变黑,一个进度条出现,应该是在系统在加载新的语言。
在这个空档,林浔去了任务界面。
常寂师兄已经要朝着金丹期去了,那他也必然不能落后。
林浔目前所接到的主线任务都和升级有关,他现在是筑基期,下一个目标境界正是金丹。
霍老头不大指望他能修到金丹期,所以没有指定参考书。但林浔并不是一戳一蹦跶的那种蛤i蟆,他会自行前进,而且收集信息的能力非同一般。
——通过对微信群中聊天话题的观察,林浔得知,御风真人有一个师弟,叫御雷真人。大隐隐于互联网,这位御雷真人是个奇人,他在修仙之余创作网络玄幻小说,现在已经是的白金作家,凭借一己之力养活了整个宗门。怀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心态,真人将真正的修仙理论融合到了书中,供无数读者观看。
林浔有自知之明,他看不懂古籍,但能看懂修仙小说,所以这几天的空闲时间一直在起点度过。
御雷真人在小说《漫漫仙途》中,对金丹境界的来龙去脉进行了详细的白话文解释:筑基期,“气”在身体经脉中循环往复,流淌不息。但是,经脉中所能承载的气,终究有限。这时候,修仙之人开始以自己的精气神为鼎炉,以经脉中的气为原料,炼化金丹。
“气”压缩凝固到极致的时候,就会变成液体,液体再经过炼化,成为半固体,最后在丹田中凝聚形成一颗金丹。这颗金丹承载着海量的灵气,并且统御着体内所有灵气的流转,只要修仙者心念一动,就能使出来——所以,金丹期修士比筑基期修士战力至少要高五倍,括弧,众所周知,这套理论对剑修不适用,剑修自成一家。
林浔思索着《漫漫仙途》中的内容,注意力尤其集中在“气”被压缩成金丹这个过程。
他想,压缩算法,我会。
第44章漏洞(4)
压缩算法,确实是个挺重要的东西。
计算机技术现在正在爆炸发展的阶段,随之产生的数据也是海量,更遑论互联网上那些无穷无尽的视频、音频文件。
而压缩算法起到的效果就是将它们按照一定的规律编码,变成易于传输和存储的形式,需要时再解码,还原为原始数据。
所以说,一个有效的、无损的压缩算法,能大大提高各种文件、数据、信号的传输和存储效率,假如世界上没有压缩算法,那互联网恐怕会因为过于臃肿而直接瘫痪。
这样一个重要的算法领域,在修仙中象征着金丹境界,似乎也与它本身的地位相称。
林浔觉得自己窥见了真理。
大约半小时后,Python平台加载完成。
按照上次升到筑基的经验,林浔先是花了很长时间实现了大部分面向对象语言的基本操作,将主线任务进度推到百分之五十后,开始连上硬盘,搜刮来王安全这些年来收集的程序,配合各种轮子,着手挨个调用成型的压缩算法。
运用二叉树的哈夫曼编码非常经典,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进度一下子上升百分之十。
LZ系列必不可少,百分之五。
香农是始祖,意义比较重大,百分之五。
回顾完历史,接下来,林浔就开始调用这些年来主流的有损、无损压缩算法,它们的名字千奇百怪,应用领域也各有不同。
进度条缓慢上涨,前景一片大好。
但就在林浔以为自己要顺风顺水到金丹的时候,它猛地打住了。
百分之九十。
接下来,无论调用多么前沿的程序,进度条都一动不动。
一番尝试后,林浔确信,剩下百分之十必定有别的关窍。
他也就没有和系统死磕,从空间出来,又找了一会相关论文,便打算睡下了。
但他这一天似乎注定繁忙,刚抱着指针闭上眼睛,电话就响了起来,来电备注是林汀。
林汀,他姐姐,大三岁,亲生的。
林浔接起电话:“姐。”
他姐的声音从听筒传过来:“算算。”
声音有点哑,不大像她平时的音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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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你感冒了?”
“有点。”林汀道:“我明天的飞机,下午到帝都,接我哦。”
林浔:“好。”
他继续:“你把航班号发我。”
“嗯。”林汀道:“你要睡了吗?”
林浔:“打算睡了。”
他姐就笑:“这么早。”
林浔:“不修仙了。”
林汀道:“那我先挂了,别忘记接我哦,给你买了好多东西。”
林浔抱着手机也笑:“我衣柜塞不下了。”
“衣柜的空间就像海绵里的水,乖,晚安。”
林浔:“晚安……多喝热水。”
林汀:“闭嘴吧。”
合上手机,林浔看了看日期,最近太忙,他几乎忘了今天是几月几号——确实也到日子了。
林汀在国外读艺术,似乎还要办自己的展览,学业和事业都并不轻松,假期也难得回来,但是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要请假回国一次。
——他们两个人跟着爷爷长大,感情尤其深厚,而两天以后是爷爷的忌日,回家乡看爷爷是他们这些年来雷打不动的规矩。
老爷子当年是喜丧,年纪到了,睡梦中溘然长逝,因此也谈不上悲伤,只是有点怀念。于是每年这个时候,在他碑前说些话,讲一讲今年做了什么事情,算是叙旧,接下来的一年会踏实许多。
他揪了揪指针的耳朵:“跟我出去一趟?”
指针舔了舔他的手指。
林浔:“那就是同意了?”
指针仿佛什么都听不懂,像一只再平常不过的小猫一样蜷起身体,躺在他胸前睡了。
林浔就也睡下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起来写算法,和东君聊天,然后听着四楼前辈、师兄们下楼去除魔的声音,一上午时间飞快过去。出门去接林汀的时候,为了防止昨天指针跑出去找他的事情再次出现,征求完东君的意见后,林浔干脆背了猫包,把指针也带上了车。
下午四点二十,他到达机场,找到了林汀所在航班的信息,就开始在接机口等。
当然,指针也在,他把猫包背到了身前,然后拉开拉链。
指针从背包开口探出脑袋来,人多,它好像有些怕了,焦虑地望着四周,微微有些飞机耳,然后冲林浔喵喵叫。
林浔特意看了看,今天的指针身上有框框。
他并不是一个缺乏观察力的人——根据这些天来的观察,他发现,有框的时候,指针就像一个正常的小猫,洗脸,舔爪,吃猫粮。而没有框的时候,它的行为就比较莫测,尾巴也比较灵活,能够在魔界裂缝中随意进出,还喜欢安安静静躺在自己怀里。
现在的指针有框,所以,不是小骗子,是一只美丽的小猫。
林浔摸了摸指针的脑袋:“不怕。”
旁边有小姑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隐隐约约听见一些“小哥哥”什么的词语。当林浔被三个姑娘要了微信号,被四个姑娘要求和他与猫一起合影之后,林汀的飞机终于到了。
又是十分钟过去,他看见林汀了。
林汀是个大美女,身高腿长,一头大波浪卷发,异国他乡一个人待久了,气场愈发强大。
只见她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穿了色彩诡异鲜艳的薄风衣,很没形状,风衣下摆长及膝盖,但下身却穿短裤,露出了全部的小腿和一半的大腿,林浔确认这是他不能理解的穿衣风格。
他把猫包拉链重新拉好,背在背后,朝林汀招了招手。
林汀快步向他走来。
一阵香气袭来,他被林汀结结实实抱住了。
林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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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热情的待遇,他已经好几年没有得到过了。
林汀抱住他的胳膊和身体好像有微微的颤抖。
“姐?”林浔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浔才被他姐给放开。
他扳着林汀的肩膀看,发现她眼圈红了。
林浔:“你失恋了?”
“没有。”林汀抹了抹眼睛,声音有点哑:“想你了。”
林浔:“别,不至于。”
“——真想你了。”
林浔:“那你毕业就回国,不待在外面了。”
“也行,”他姐似乎恢复了正常,打起精神笑了笑,开始和他插科打诨:“那林总公司缺人吗?”
林浔:“免了,请不起您。”
林汀:“我猜你也请不起。乖,等我成了富婆,给你投资。”
下一刻,她注意到了林浔背上的猫包。
机场响起了林小姐惊喜的叫声,无助的指针落进了她怀里。
两人一路叙旧,傍晚时分,回到朝阳小区。
——林汀在周边订了酒店,但她今天要去塞满林浔的衣柜,还要去看安全和架构,所以首先要去朝阳小区,然后和大家一起吃饭,最后才回酒店。
家门一开,王安全赵架构他俩一人喊一句“姐”,殷勤无比——他们打过不少交道,最开始三个人自己在外面租房做洛神的时候,生活方面简直是一团乱麻,多亏林汀回国照看。
林汀快乐应下,和他们寒暄许久——她还给这两个人各自买了游戏。
这次林浔没有酸,他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
果不其然,林汀关照完王安全和赵架构,就将旅行箱拖到了他的房间,然后将其打开——
“姐。”林浔真诚道:“我真的不想换衣服。”
林汀:“你必须挨个试穿并吹捧我的审美。”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林浔的衣柜已经塞到不能再满的时候,林女士终于收手。
林浔坐在床上,穿着一个据说是某奢侈品大牌秋季新款,但以他的审美无法品出任何特殊之处的白色卫衣,委顿地抱着指针瞌睡。
“对啦,”林汀从旅行箱夹层里拿出一个白瓶,用一种沉迷的语气道,“今年最喜欢的香水,不过是男香,水生调,冷暖交织,感觉适合我弟弟。”
林浔敷衍:“好闻。”
林汀:“?”
林汀:“我盖子都没打开你就好闻?”
她对准林浔连喷三下。
林浔一开始还想躲,但一秒钟之后,他整个人静止了。
这个香水……
下一秒,指针的爪子在空中抓了抓:“喵?”
它睁大眼睛,在房间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人。
这个,香水。
香气刚刚弥漫的时候还闻不出来,可随着它在房间中扩散,香气变淡……
仿佛冬天的第一场雪,或雪山上冷淡的日光。
——这不就是东君用的那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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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汀饶有兴趣地看他的反应:“怎么样?”
林浔此前已经记住了这香水的味道,并把它与东君的气息画上等号,甚至几乎形成条件反射。于是,他此时已经接近昏迷,甚至错觉东君就在不远处。
他感觉自己手指尖微微发软,险些没抱住猫,回答林汀:“挺……挺好的。”
“那送你咯,”林汀来到他的床头:“我喜欢把它喷在枕头上,像这样……”
说着,她对准林浔的枕头,准确地又喷了三下。
“别。”林浔想阻止,但是为时已晚,他姐的手太快了。
林汀似乎非常满意:“这款留香还是挺久的,一夜都会很有气氛。”
完了。
林浔寻思她这是不想让自己睡觉了。
第45章漏洞(5)
熟悉的香气在房间中弥漫开来,林浔出门吃饭之前打开了窗户企图让香水尽快扩散走。
然而,晚上再次回到房间的时候,若有若无的香气再次出现在了他身边。
林浔没有办法,只能破罐子破摔,关上了窗户,开始和东君视频。
这几天的交流下来,林浔感觉尴尬地气氛有所缓解,他们的话题已经不再局限于指针,而是开始涉及一些生活和工作——毕竟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要没话找话的,而没话找话几天后,他们就会对那些话题习以为常。
林浔抱着指针,向东君讲述这一天都做了什么:“今天去机场接了我姐姐,嗯……明天我们一起回原来的家,住一夜或者两夜,然后回来。”
东君:“洛神没有你可以么?”
林浔:“可以的,我觉得现在我的作用很小了,只需要写个MATLAB,然后他们就要用很长时间编码……”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带上了笑意:“他们编码的这段时间,我再写一段MATLAB,然后就这个过程无限循环。”
“也不能说作用很小,”东君声音略低,或许可以说很温和:“你的作用比较灵魂。”
“可能吧。”林浔笑了笑,继续道:“他们昨天还讽刺了我,说我的算法根本没有从编码的角度来考虑,要我改。”
“嗯……”东君似乎挑了挑眉:“是他们的水平还不够。”
林浔:“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东君一样。”
东君眼中似有笑意:“你对我的评价很高?”
“当然……所有人对您的评价都很高,”林浔看着屏幕里的东君,基调轻松的聊天氛围使他一不小心就多说了很多话,“我一直知道您——毕竟是大家的男神。然后也关注了您的GitHub,还有微博。”
东君看着他,没有说话。
林浔手指不自觉地抓着指针的毛,继续道:“不过我一直觉得您性格会很冷酷,没想到并不是这样——啊,这种话我好像之前已经说过一次了。”
只听东君道:“或许也有你的原因。”
林浔:“……嗯?”
他和东君对视,东君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这人笑起来真的很好看,确实有点斯文那什么的意思。
“和我说话的时候,我会感觉你一直在笑。”东君淡淡道:“所以对方是你的话,我不会像面对媒体或者其他人那样说话,或许你的认知是因为这个有了偏差。”
林浔看着他,有点茫然:“我在笑么?”
东君:“在。”
“我……”林浔拍了拍自己的脸,感觉到了因为长期维持某种微表情而产生的不同寻常的僵硬,他把脸埋在指针身上,有点崩溃:“不好意思……”
东君声音简直可以称得上温柔:“没关系。”
“我可能控制不知,”林浔抬起头来,感觉身上有些发烫,他道:“毕竟我是您的脑残粉,事实上我也不知道我在笑,我觉得自己面无表情。”
“不明显,”东君道:“主要是眼睛。”
“我……”林浔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道:“希望您不会觉得冒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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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东君道:“你很可爱。”
林浔:“……”
“不,我不能和您接着说话了。”林浔抿了抿唇,垂下眼笑道:“我有点尴尬,我得调整一下状态。”
东君道:“你要睡了么?”
“明天要早起。”林浔道:“我和指针过一会儿就睡。”
“那晚安。”东君顿了顿,一秒钟之后又继续道:“别紧张。”
林浔抬头,看见东君正望着自己,眼中微微含笑。
——他身后是酒店的落地玻璃窗,上午九点半的日光洒进来,整个人的轮廓被金色的光芒再次柔和。
“我尽力……”林浔望着他,道:“晚安。”
然后,他等东君那边切断了通讯。
通讯一切断,他就抱着指针倒在了床上。
脸颊有点酸,他在脑中复原和东君的对话,然后发现自己又不由自主翘起了唇角。
所以说,他果然控制不了。
毕竟,毕竟……
多年男神就在视频那边温和亲切地听着你说话,这谁顶得住?
林浔使劲揉了揉指针:“你家东君应该收敛一点,假如他面无表情对着我,我当然也可以控制情绪。”
指针没理他,在枕头上卧下,已然是准备睡觉。
林浔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完全心不在焉地收拾了一下,也躺下了。
在房间里待久了,他已经习惯淡淡清冷的香水气息,然而一沾到枕头,就又清晰地感受到了。
——确确实实和东君身上的气息别无二致。这感觉就像东君就在自己身边,很近的地方。
他心跳都加快了。
林浔确信自己不可能睡着,除非换房间,否则他将持续这种心律不齐的状态直到早上。
他抓过指针来,试图用撸猫来缓解情绪——结果发现因为在枕头上躺过,指针身上也全是香水的味道。
他果断把指针丢开,放在床尾。
指针“喵”了一声,又凑了过来。
林浔看了看它,是小骗子。
漂亮的小骗子按照惯例又在他胸前卧下了。
林浔扯着它的尾巴,一边扯,一边看向窗外的夜色,脑袋里胡思乱想。
也不知胡思乱想了多久,香水的质地逐渐改变,似乎过渡到后调,淡淡清冷中透出隐约的温柔。
在这样温柔的余调里,林浔竟然渐渐有了睡意,在某一个无法精确定义的片刻,他睡着了。
——然后,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又醒了。
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端,他意识逐渐清醒,肩背有些酸痛,他发现自己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
他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深棕色的光滑木质桌面,阳光从近处的窗户外透进来,桌面因此流淌着蜂蜜一样的色泽。视线再往前,数排一模一样的桌子,书架,满满当当的书籍。
他心中浮现一个想法,哦,是学校的图馆的角落。
这里很少有人,中午,更是空空荡荡。
耳畔本来响着轻轻的叩击键盘的声音,在他醒来后,就停了。
一道声音响起:“你睡了三个小时。”
林浔回道:“昨晚不该睡那么晚……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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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睡?”
“不了。”他身子自然地往那边靠了靠,几乎是靠在那人的肩膀上。
清清冷冷的气息一下子近了。
林浔却没转头看那人,而是看向电脑屏幕:“你写好了?”
黑底的程序编译器里,是许多代码,很好看的代码。
“写好了。”身边人的声音很好听,像雪山里的松泉。
笔记本的键盘上,一双骨节分明的、修长好看的手轻轻敲了几下。
是两个程序文件,相同的功能,差不多的算法框架,但是,代码的书写却是两种不同的风格,都很好看,但完全不像是由同一个人写出。
那人打开两个文档,是这门课要交的期末上机作业的模板,他把两个程序分别拷贝进了两个文档中——然后开始填文档。
第一个文档。
学号,一串熟悉的数字,姓名,林浔。
保存。
第二个。
学号,还是很熟悉的一串数字。
姓名,东君。
保存。
接下来,打开邮箱,将两份文档发到导师的邮箱里,很快收到自动回复的回执。
林浔对着电脑屏幕笑。
他说:“中午吃什么?”
“不知道。”那人道:“你想吃什么?”
“我也不知道。”林浔伸手操作了一下键盘,驾轻就熟调出另一个程序来:“随机一个。”
随机结果是某家火锅店。
“不吃这个。”林浔继续随机。
这次结果是某家中餐厅。
“也不吃。”林浔再次随机。
连续否了十六七家,他听见被自己靠着的那人轻轻笑了一声。
林浔:“。”
那人道:“我来。”
林浔:“好。”
人生在世,非欧有别,屏幕上瞬间跳出一家林浔愿意去进食的店。
林浔:“我要这个。”
回应他的是一声淡淡的:“嗯。”
林浔把桌上摊开的课本合上,纸笔放好。接下来,仿佛是下意识地,他去拉身边那人的手。
那人回牵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按下电脑的休眠键。
屏幕熄灭,变黑,关掉的屏幕像是镜子,清晰地映出他们两个的人影。
林浔转头看他。
温柔的光晕下,他看见一张很熟悉的脸,没有别人会有这样的长相。
可好像又不一样,比记忆中的轮廓年轻一点,并不显得冷漠或疏离,眼里的神色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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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离得很近,呼吸相闻。一时间,寂静如同潮水。
林浔手指轻轻刮了刮他的手心。
那人手指收紧,而后在他唇角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走吧。”
——林浔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卧室的天花板。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魔幻的事情。
他从床上坐起来,按了按眉心。
小骗子指针似乎被他的动作惊醒,昏暗里,一对寂静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林浔和它对望,逐渐恢复清醒。
他……梦见了东君。
他还和东君用一款随机小程序来抽签决定中午吃什么——这是上大学时他和王安全、赵架构三个人常用的方法。
不仅如此,他们似乎是同一级,要写同一份期末作业,而东君一个人写了两份代码,其中一个是给他的。
不,也不仅是写作业,比写作业要复杂地多,他还……
仿佛有羽毛轻轻在手心擦过,林浔闭上眼睛,轻轻喘了口气,并不敢去回想。
房间里的香水气息已经彻底淡了,了无影踪,仿佛只是一场梦一样的幻觉。
第46章漏洞(6)
指针走了过来,和他面对面坐下。
他伸手按上自己的唇角,指尖是颤的。
不……不行。
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因为东君的香水味道,梦见东君,这一点他可以理解。事实上,他在睡着前的胡思乱想里,已经想到了。
他没有想到的是,会梦见那么离奇的情景,甚至还和东君有过于亲密的举止。
他重新躺回床上,手肘压住眼睛,不看不听不想。
自己没有什么性取向,这一点他是知道的,毕竟从小到大似乎都没有过什么感情的波动。
拒绝别人的追求时,他曾经声称自己是个码性恋,这或许是真的,他喜欢那种东西。计算机严密的结构有难言的魅力,他从还没长大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辈子要栽在上面。
但是东君不行,林浔没有妄想症,不觉得自己会和东君有什么超出前辈后辈关系的交集。他平平无奇,而东君不是。
林浔觉得,但凡是个人,面对着东君,都会有些自卑的情绪。根据媒体的描述,东君多年来一直维持单身状态,他觉得这理所当然——他想不出东君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总之,不可以。
林浔拿开手臂,鬼使神差地,他眼前又浮现梦中那一幕,心中微微一悸。
香水瓶就摆在床头柜上,雪白的瓶身在昏暗中尤其显眼,伸手就可以拿到……仿佛在引诱他去拿。
他别过头去,不看。
雪白的指针站在另一边,见他看自己,轻轻“喵”了一声,走过来。
今天是第四天。
第十天的时候,东君会回来,把它接走。
那以后,似乎就没有机会和理由再像现在一样每天和东君聊天或者视频了。
想来,这十天来的经历应该也就像方才那场梦一样,到了时间,就会轻飘飘散掉了。
林浔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他只是想让这十天再长一点。
他这次是真的睡不着了。
睡不着的林浔拿起手机,打开很久没有用过的,已经落灰的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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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有个群,群名“东君家的小浪蹄子17群”,群成员有三千个人。
他点开。
明明是凌晨时分,但群里还是疯狂刷着消息——小姑娘们总是精力旺盛。
一进群,他就被无数“我可以”刷屏了。
往上翻了好久,他才找到了“我可以”的源头。
东君在加拿大出席某个国际论坛,发图的人是一家科技新闻媒体的记者,也在加拿大。近水楼台先得月,她疯狂抓拍东君,进行精修,在群里放了出来。
——没错,这是个东君的粉丝群,多年来,一直活跃在追踪东君动态的最前线。
QQ群的上限是三千人,当年林浔加入的时候,“小浪蹄子”系列已经开到第十七个群——那时候“银河”的地位还不像现在这样如日中天。至于现在,林浔保守估计分群数量已经一百开外了。
他保存了那张照片,然后往下翻,想看看今天的东君老婆粉们在疯些什么。
银河老板娘:dc这个月有在中国的巡演,这是十几年来的第一次吧。你说东君和他关系会不会有缓和了?
紧接着,这位“银河老板娘”发了个新闻链接,链接的题目是著名音乐家东忱即将携其乐团开启中国巡演。
东夫人:dc死了
东君的猫:dc死了
东君的鼠标:dcsl
Apollo:dc死了,棺材盖我钉死了
东君的键盘:请勿消费过世音乐家
银河大厦的一块小玻璃:他弹琴像弹棉花。
林浔:“……”
好,老婆粉们今天在疯东忱。
东忱,血缘上,应该是东君的父亲。
这人是个钢琴家和作曲家,国际乐坛上负有盛名的那种,他是个乐痴和疯子,曲子被称赞为有地狱和魔鬼的气息。
东君是他的独子。
当然,有独子的人,必然有一个妻子。
经过林浔之前对群里聊天内容的观察,主流的说法是,东君的母亲因为东忱的才华疯狂爱上了他——那时候东忱还只是个落魄的年轻人。
他们结婚,并有了孩子。然后在东君五岁那年,她自杀了。
互联网有记忆,新闻中透露出的蛛丝马迹都被人扒了出来。
其中到底有多少恩怨,外人不知道,不过,主要是因为东忱。
东忱这东西的性格非常极端和偏执,这在他的音乐作品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据说,他不允许妻子离开家门或他的视线一步。
他同样也不是一个好父亲,大约在东君十岁左右的时候,他一个人远走异国,并且再也没有回来。
至于东君跟着谁长大,出身于一个艺术气息浓重家庭的他,又是为什么进入了IT领域,没有人知道,她们只知道东忱不是个好东西,从好几年前起就在日复一日地辱骂他。
东君和东忱似乎也早已断绝了关系——种种访谈中,东君从不提及自己的家庭,这一点有目共睹。
辱骂持续了十分钟才停止,她们又投入到无穷无尽的“我可以”中。
然而,就在这一刻,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音符。
一条酸菜鱼:悲报,姐妹们,我今天终于套到了在银河工作的闺蜜的话,东君好像不是单身了
银河老板娘:?????
东君的猫:我日???
东君的键盘:Lo?
林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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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迅速在输入框打字。
东君的青轴:???
一条酸菜鱼:而且不是女朋友,是男朋友
银河老板娘:我不信,图呢?
林浔不能呼吸了。
他发誓这是多年来他最酸的一次。
假如是女朋友,他也就认了,男朋友是什么东西?
他蹙起眉,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小道消息,东君的猫还在自己这里,没有被寄养给别人。
他必然不会相信这种假消息。
却见一条酸菜鱼又说话了。
一条酸菜鱼:有图,我整理下。
林浔脑中一片空白。
他死了,棺材盖被钉死了。
第47章漏洞(7)
东君的鼠标:我的手在抖
银河大厦的一块小玻璃:别说了,我浑身都在抖
银河少奶奶:我不敢看了
相同的信息一条一条迅速往上刷,恐慌的气氛蔓延在整个群里。
林浔感同身受。
银河老板娘:鱼……你先别发,我怕我心脏骤停。
姑娘们纷纷附和。
银河老板娘:对方是什么人?确认吗?什么尺度的照片?
一条酸菜鱼:不能确定是恋爱关系,没有很那啥的举动,但是你们懂得,老公平时生人勿近,太反常了
银河老板娘:看得清脸吗?
一条酸菜鱼:我的手也在抖
一条酸菜鱼:有侧脸,闺蜜说这几天银河私下里都在谈这件事。她那天亲眼看见东君带人下班,还上了同一辆车
林浔疯了。
银河老板娘:是什么人?
一条酸菜鱼:不知道,不是生意上的人,也不是行内的人,年纪应该挺小的,闺蜜说长得可漂亮,像个小明星。
银河少奶奶:草。
东君的键盘:草。
东君的鼠标:草。
东君的青轴:草。
银河少奶奶:东君的青轴,你还在?我以为你脱粉了?
东君的青轴:没,现实有点忙。
林浔的注意力根本没放在和少奶奶的聊天上,他现在手指尖发凉,血管里流着的已经不是血,是浓硫酸。
自己这辈子都和男神没有交集,可以,正常。
但另一个人和男神在一起了,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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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酸菜鱼:我准备好了
银河少奶奶:行,来吧,我反正不太信老公会谈恋爱
一条酸菜鱼:好,那我发了,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林浔:“……”
早死早超生。
他胸闷,指针这狗东西卧在了他胸口。
想着指针,他又感到很难过——假如男神已经有了男朋友,那他把指针寄养在自己这里又是几个意思?因为男朋友对猫毛过敏吗?
他深吸一口气,关掉屏幕,对着天花板数了一百八十秒,三分钟后,再次打开聊天界面。
短短三分钟,老婆粉们已经刷了五百来条。
发言最多的是老板娘。
银河老板娘:酸了
银河老板娘:我崩溃了
银河老板娘:鱼,我觉得真的是真的
看见这一连串心碎发言,林浔也随之彻底下葬。
他横下心来,开始往上翻。
整个群聊天记录简直变成了汪洋大海——被姑娘们哭出来的。
间或有一些对于男朋友的讨论。
“确实不难看,我酸了。长得好看就可以吗?”
“老公社交圈里完全没出现过这人吧,哪里跑出来的?一下子就登堂入室了?”
“慕了,看他们动作根本没想掩饰。”
“看起来就是个二十岁小男孩,花瓶吧,我打赌东君很大可能只是玩一玩。”
“只是个花瓶也挺漂亮的,我没那么难受了。”
就这样看下去,林浔血管里的浓硫酸已经悄然变质,变成王水。
花瓶,您配么?
您不配。
可能是他的反应太大,原本安然卧在他胸口的指针也抬起头来,冲他“喵”了一声,然后凑过来试图看他的手机。
——这小骗子的智商时常让林浔认为它成了精,所以他并没给指针看,把自己连同手机一起埋进了被子里,继续往前翻。
前方出现一张图片。
林浔第一眼根本没敢细看,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才眯了眯眼睛,打算对那位绯闻男友进行挑刺。
——下一秒,他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继而疯狂跳动起来。
背景,银河大厅。
画面的主要组成部分,两个人,或者说两个人的背影,而其中一个显然是东君。
他正微微倾身看着身边人,侧颜的弧度温柔,似乎是在专心听身边人讲话。
与此同时,他左手从那人手中拿过一个黑色的东西,似乎是手机。
两只手的距离很近,似乎差一点就要碰到。
林浔:“???”
林浔:“……”
林浔大脑逐渐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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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丧失智商。
原因无他,男朋友身上穿着的,花里胡哨的黑色外套,就是他所拥有的那一件——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叛逆逃学少年那件。
而这个场景,他也非常眼熟。
——就是那天,他和东君看了一场关于人工智能的电影,然后一起去吃晚饭。
就是这张图片盖章了他们关系匪浅,根据这些小姑娘的说法,手机——现在的手机,是过于私人的一件物品,而东君接过了这人的手机,这代表他们肯定不是普通的生意伙伴或者朋友。
不,不是这样的。
林浔心想,这件事情并不复杂,是他在和东君讨论电影,然后想起了一篇论文,继而给东君看——这是纯粹的学术交流。
他脑子似乎有些不听使唤,手指机械往上翻。
第二张图片在停车场,一只逃课少年坐进了与他着装风格完全不符的黑色宾利。
再往上翻,竟然还有第三张。
林浔:“……”
第三张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三张是在银河的休息区,吃零食那个地方。
一位不具名逃课少年黑色的外套拉链拉到立领最上,外套很宽松,因此袖子有些长,只露出半个手背和手指,他捧着一杯橙汁,叼着吸管,正和东君对视。
对视,他看着东君,东君也看着他。
大概是镜头的作用,无论是怎样性质的对视,一旦被摄像头定格下来,气氛立刻暧昧。
——照片里,林浔脸上带着笑意,而东君神色认真。
就这三张照片了。
林浔已经在被子里把自己闷了个半死。听到外面焦急地喵喵叫声,他拉开被子。
夜晚的凉意水一般覆上他的头脑,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所以,他酸的人,是自己?
东君的绯闻男朋友,也是自己?
酸来酸去竟然酸到了自己身上,他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
或许,这就是柠檬精的最高境界吧。
他一边感到很高兴,东君并没有养什么小花瓶,或有什么男朋友。
他又感到很愧疚,群里的姑娘们可能白白伤心了一场,而这种空穴来风的流言也会对东君造成困扰。
但是,与此同时,他还有种无法形容的心绪。
像是小时候,成功做了坏事后那种悄悄的,不敢让人知道的窃喜。
指针走了过来。
他把指针捞进怀里,小猫的触感很柔软,让他心绪平复许多。
他望着指针,心想,或许自己真的是个码性恋。
不然,为什么会觉得高兴呢?
指针伸爪去拨拉他的手机,林浔按住,把这东西牢牢抱在怀里。
指针轻轻喵了一声,一开始没反抗,过一会儿,它往前爬,软软的爪子推了推林浔,然后咬他脖子。
毛茸茸的触感让人发痒,林浔边躲边笑:“你在做什么?”
指针俯视他,再次伸爪,去碰他的眼睛。
林浔:“你催我睡觉?”
指针:“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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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我睡不着。”
指针歪了歪头:“喵?”
林浔:“你家东君好烦……”
指针眨了眨眼睛:“喵呜……”
林浔:“你还被寄养给谁过?”
指针双目放空,似乎什么都没听懂。
林浔也没指望它能听懂,将它放在枕头上,自己抱着被子滚来滚去,也不知道扑腾了多久,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哐哐的砸门声搞醒的。
王安全举着手机破门而入:“你摊上事了。”
林浔:“?”
他接过王安全的手机,发现是微博的界面。
热搜榜上,第一位。
#东君男友#
林浔:“我……”
他点进去,开始往下翻。
他的心理素质其实并不差,只是在昨晚出现了短暂失智,现在他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做好了那三张照片和群里的聊天记录都被贴出来的准备。
但是,事实却和他想的不一样,被顶到第一位的,并不是那三张照片之一。
——是昨天的机场照。
发微博的那位姑娘写道:“突然看到了热搜里的小哥哥,发现昨天刚刚偶遇过,还求了合影。”
照片里,他,姑娘,猫包里探出一个脑袋的指针。
照片无比清晰,指针的美貌也得到了完美呈现。
至于林浔自己——他没什么感觉,但根据多年的经验,他的照片一般不会难看。
评论数和转发数都无比恐怖,他点开评论,看见一张图。
东君的微信头像,一只白猫的背影。
评论内容是:“猫耳朵形状一样,颜色一样,身材一样,行了,坐实了。我就问问大家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会放心一个人背着你的猫出门?”
行了,坐实了。
第二条热评似乎不是东君老婆粉,而是个路人。
路人:“小哥哥台好看了吧。”
林浔继续往下翻。
老婆粉的疯狂嚎叫痛哭占了五分之二,剩下五分之一赞美指针的美貌,再有五分之二则赞美他的脸——这一部分好像都是路人在聚众欣赏东君的金丝雀。
林浔默然关上微博。
王安全:“这消息是半夜开始炸的,你俩直接把服务器搞崩了,刚刚才恢复,半夜!我不是谴责你,我是心疼那些程序员,我们的同类。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林浔打开自己的手机,发现他的微信也炸了。
排在第一位的祁云给他发了几十条消息。
寄砚宗飞虹:你这个狗日的在搞什么?自己上这么久热搜也不带爸爸一个?
寄砚宗飞虹:金主哪找的,我也想有
寄砚宗飞虹:热搜哪买的
林浔冷漠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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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快乐的指针:我凭自己本事上,你酸什么。
他开始看别人的消息。
蝴蝶夫人:宝贝打算出道吗~
蝴蝶夫人:男朋友很厉害哦
一只快乐的指针:不是男朋友,我不出道,其实只是意外qwq
qwq完,继续下一个。
下一位是陈希。
陈希:你和东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一只快乐的指针:不劳您操心。
王安全在旁围观:“你还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林浔继续往下拨拉。
表面上很冷静,实际手指都是凉的。
这种谣言爆炸,会不会对东君造成负面影响?银河的股价呢?
至于他自己……清晰照片都已经出来了,下一步马上就是现实信息,他这个人不难找,不仅经常被路人姑娘邀请拍照,在学校论坛也有点讨论度。
这场面他真的没见过。
目光颤了颤,他看见东君的消息。
消息很简短,只有一条,是五分钟前的。
东君:我在处理,别怕。
一只快乐的指针:qwq
一只快乐的指针:对不起。
一只快乐的指针:给您添麻烦了。
他还没等来东君的回复,就听王安全那边“卧槽”了一声。
王安全:“你再进热搜看看。”
林浔又刷了一下,看到第一条机场照片微博已经没了。再往下翻,很多试图通过蛛丝马迹翻找他现实信息的微博也仿佛世间蒸发。
就在此时此刻,他微博的特别关注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他并不常用微博,特别关注只有东君一个。
林浔呼吸顿了顿,点进去。
银河东君:谢谢关心。希望大家冷静一些,不要吓到那位小朋友^^
纵然是以林浔的手速,也没能当成第一个看到这条微博的人。
当他看见这条的时候,下面已经有了好几条评论。
银河少奶奶:好,我懂了,我听话。(边哭边说
银河老板娘:那我可以和小朋友平起平坐吗QAQ
王安全:“毕竟不是娱乐圈,我看他的老婆们也不是很疯,你可能不会在大街上被泼硫酸了。”
林浔没说话,手指在键盘上敲。
王安全:“你在干什么?”
同群之谊荡然无存,林浔在“银河老板娘”的评论下回复。
一只快活的柠檬精:不可以。
第48章漏洞(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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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全:“?”
王安全:“你怎么还嘚瑟起来了?”
“我没有嘚瑟。”林浔道,“我心肌梗塞了。”
王安全:“你看我信吗。”
林浔低下头,深呼吸几下:“我……”
他“我”了好一会儿,也没“我”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东君出来解释了,”他看着那条微博,又看向王安全,仿佛寻求认同:“所以事情是不是就过去了?”
王安全深深看了他一眼,看得林浔心里发毛。
只见王安全离开房间:“我觉得不如问问架构。”
林浔:“……”
他没管王安全,想继续给东君发消息,又怕打扰,进退两难,只能守着方才的“给您添麻烦了”发呆。
指针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框,现在正趴在他腿上打盹。
这猫暂住朝阳小区的几天,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害怕或紧张,甚至还长胖了一点,皮毛油光水滑,又软又密。
林浔摸着猫,心想最后居然是指针的存在让老婆粉们彻底地心碎了。
其实她们说的也没错。
要不是亲密或者信任的人,怎么会把自己的猫送去寄养。
正胡思乱想着,东君那边回了消息。
东君:没关系,是我没有看好员工。
一只快乐的指针:会对您造成不好的影响吧qwq
东君:不会。
林浔戳着键盘,打了一大堆话,最后又删了。
或许是见他许久没有回复,东君又补充了一句。
东君:我不是偶像,银河也不靠舆论生存。
这倒是真的。
东君不是靠脸吃饭的,老婆粉多归多,但他在程序员里的技术粉更多,当年东君的GitHub可是经常出现众猿膜拜的盛况。
而同样,老板的个人生活状况也不会对银河造成任何影响。
不说那个全球普及的自动驾驶技术,单说最近上市的全息游戏舱——这是技术上的全面垄断,除了银河,其它任何一家都做不出来,你不能不用自动驾驶系统,同样的,假如你想玩全息游戏,也只能打开银河的官网购买。这种情况下,除非公司内部爆出惊天丑闻或产品出现质量问题,银河的股票要跌简直是天方夜谭。
社交媒体上一场动乱,对于银河和东君本身,可能连小打小闹都算不上。
想明白这些后,林浔也不大紧张了,他思忖再三,还是编辑了这样一条消息。
一只快乐的指针:那就好。但是您的微博会不会……我的意思是好像还是会被误解的样子。qwq
他把消息发出去,不安地揪了揪指针的耳朵,等待回复。
东君的回复来得很快。
东君:^^
然后……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林浔一时之间不知道东君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感觉东君这个态度怎么那么像被问到关键地方就开始放空目光装作自己是一只假猫的小骗子。
但是这个“^^”表情又很魔性,林浔盯着看了半天,心脏砰砰跳了几下,最后竟然不知怎么的跟着它笑起来了。
他不知道东君在“^^”什么,也不大敢问,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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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快乐的指针:^^
对话似乎告一段落,林浔深吸一口气,换衣服,出去洗漱。
当他打算出门的时候,那边的架构终于被王安全从床上拉起来了。
“什么?”只听架构嚎叫道:“我就睡了一觉,你们干了什么?”
他拉开门,对林浔道:“你别走,你过来,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被骗了,你……!”
林浔出门,关门,下楼,把架构的话关在了门里。
他上车,开到林汀的酒店门外,然后和她一起驱车离开。今天是他们约定好去看爷爷的日子。
帝都上空一片阴霾,最近半个月来,日日如此。
天空很高远,路上车辆不多,车内播放着新闻,说著名钢琴家东忱和其乐团在大陆的巡演将从帝都开始云云。
林汀大概已经脱离了国内的社交媒体,消息还没有波及到她那里,她在安然地和林浔闲聊。而指针一点都不认生,在她怀里眯着眼睛待着,车内的气氛一直很平和。林浔一边陪她闲聊,一边胡思乱想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一边又想,今晚和东君视频的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尴尬。
这样想着,他又打开手机看热搜,原来的热搜居高不下,现在更是又增加了一条:#东君有史以来第二条微博#。
与此同时,架构也在群里发着一些捕风捉影的鬼话。
赵架构:林算法,他根本没有撤热搜,你不好好想想这是为什么吗。
林算法:银河不是媒体公司,可能撤不了热搜。
赵架构:???那他们的宣发部门是干什么的?
赵架构:你再看看他的微博,我仔细看了半个小时,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整条微博都在说“谢谢大家关心,我有男朋友了。”
林算法:你一定是疯了,不然赵家的狗为何多看了你一眼。
赵架构:你还知道鲁迅,但你背错了,是两眼不是一眼。
林算法:……
赵架构:行了,我知道了,你现在就是泼出去的水。
林算法:你还知道泼出去的水。
赵架构:……
他和赵架构就这样车轱辘话了一个多小时,最终止于另一条消息的出现。
是姜连,他于三天前正式加入“洛神洛神”群。
姜连:所以我们会被银河收购吗?
林算法:姜哥,对不起,我们还是对你隐瞒了一件事情。
姜连:……啊?
林算法:其实东君一直是洛神的股东。
姜连:……
姜连:那为什么我们这么惨,在居民楼里办公。其实我第一天来的时候,以为你们是搞传i销的。
林算法: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东君在磨练我们吧,他是一个好老板。
与此同时,赵架构的消息同时弹出。
赵架构:这是情i趣,我们不需要懂。
林浔决定关闭微信,不再理会赵架构。
车程很长,下午时分,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一路上,天气转阴,天际浮着一层薄雾,小雨淅淅沥沥。
——是郊区的一片大型公墓,他们的爷爷已经在这里睡了五年。
林浔抱了一束白花,下车,和林汀一起步到爷爷墓前。
墓碑是大理石质地,下方上圆,寥寥几字,只写了姓名、生卒年和立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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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在世的时候生活平静,走时没有痛苦遗憾,年迈之人逝世似乎是必然,可是站在墓碑前的时候,那种轻烟一样的怅惘和怀念总是无法消散。
1946年计算机面世,爷爷是祖国最早的那一批汇编工程师,那时候计算机语言只有机器语言,二进制。代码全靠手写,再在纸带上打孔,才能被计算机读取。
林浔小时候没什么别的爱好,只喜欢被爷爷带着玩。
他勉强算是有些天赋,过目不忘偶尔才能做到,心算倒是很在行,算是没有辜负那个“算算”的小名。
老爷子就整天带他做题,单纯加减乘除无聊透顶,解密码才算好玩,心算水仙花数最能打发时间。
但他也有心算解不出来的题,因为只要你想,计算量是没有上限。一个简单的例子,9876x6798一眼就能看见答案,987654321x123456789就比较难了。
每当这个时候,老爷子就一脸慈祥地摸摸他的脑袋,打开电脑,程序一运行,零点几秒之内就可以算出答案。
所以,一个问题就出现了,这个问题从五六岁起就伴随着林浔。
——为什么我的脑子不能像计算机一样?
为什么人的大脑不能拥有计算机那样的处理能力,而计算机又不能像人那样学习和思考。
想到往事,林浔不自觉笑了笑。
童年时代的一些事情,会影响一个人的终生。这二十年来,他还是一直在做这件事,改造人脑是天方夜谭,让计算机自行思考却似乎并不遥远。当年他跟着导师做论文的时候,导师说这个行业“盛宴正酣”。
或许,到那时候,您就再也出不了我解不出的数学题了。
——他将花束放下。
第49章漏洞(9)
雨越下越大,林汀走到他身后,撑起一把白色的伞。
雨水打湿了白色的花瓣,使它呈现一种晶莹剔透的色泽。
墓园里雨雾朦胧,一片寂静。
林浔和林汀的记忆里,有关父母的那部分很少,他们是爷爷带大的。
而爷爷离世后,每当站在墓碑前,想着曾经那个和善睿智的老人就这样在世界上消失,只有一块石碑代他站在风霜雨雪里,林浔就会感到一种……生死的虚幻。想,人的死亡,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很少有感性的时候,少有的都给了老爷子,就好比他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想起爷爷又希望世界上真有魂魄存在那样。
林汀走上前去,轻轻和爷爷说了些话。说她马上就要毕业了,工作室也走向正轨,一切都很好,算算也很好——说着说着,她眼眶就又红了。
又过许久,林汀才擦了擦眼角,对林浔道:“走吧。”
林浔最后望了一眼墓碑,转身离开。
步行到墓园出口的时候,却看见原本孤零零停着的小捷达不远处,多了一辆幻影。
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人正从车里走下来。他身材高大,衣服合身,半长的头发,微微有一点卷。
这人没打伞,就这样走了下来,抬起头的时候,一张轮廓深邃,浓墨重彩的脸刺进了林浔眼里。
他看起来大概四十上下,并未开始显老,五官轮廓深刻,比例完美,只是一双眼睛里眼白占据的面积过多,眼神直勾勾,显出一种偏执的气质,有点像精神病患者。
这人的脸,林浔知道。
不仅知道,某些地方,还很眼熟。
——这人是东忱,那个被誉为魔鬼的钢琴家,东君的父亲,以及间接或直接害死自己妻子,又抛下孩子的那个人。就在昨晚,小浪蹄子群里还在刷屏“dc死了”。
林浔和他错身而过——东忱眼里仿佛什么都没有,或许看了他一眼,或许没有。
林浔回头。
东忱也来了这块墓地,他来看谁?
据他所知,这里埋葬着的,都是周边居住区的人。
林汀:“在看什么?”
林浔转回来,说了一句“没什么”,接着往前走。
他想,可能是东忱的妻子也在这里,而现在这东西终于回国,来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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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东忱的婚姻,也是一桩轶事。林浔上学的时候长期混迹于“东君家的小浪蹄子”群,因此吃了不少瓜。
这个瓜不知真假,林浔觉得夸张和幻想的成分过大,是那位女士出身某个赫赫有名的豪门,对东忱一见钟情,两人相爱,她和家里断绝了关系,嫁给了东忱。嫁给精神病的人一般都不会很好过,六七年后她果然自杀。而东忱那时已经在乐坛站稳了脚跟,她死后,他就远走海外,一去就是二十年。
至于东君——他没有带上。同样的,他妻子的母族也并未伸出援手。东君和他的银河,至今都是个传奇。
当然,假如东君被母族带回去收养,然后借助他们的资源创立银河,也可以实现,但就少了点意思在了。互联网这个行业大浪淘沙,最后只有技术才是真正靠得住的,借助固有资源起家是挺厉害,但白手起家才算真的传奇,东君就是——这就更让人好奇东君的童年时代和少年时代在哪里度过,怎样度过了,可惜大家至今对此一无所知。
他上车,一路无话,现在这个时间,回朝阳小区太晚,车程太长,他和林汀按往年的习惯回了离这里一个半小时车程远的,童年时代的老房子。
老城区还没有被进行现代化建设,穿过梧桐繁茂的巷子,老房子就到了。这是一栋两层的小楼,周边的几家也是。墙壁上爬山虎浓密旺盛,院子里的石榴树还没开花。
邻居家都亮着灯光,空气中传来米饭的香气,但对面一家除外,似乎没有人在家里。
林浔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自己的记忆很模糊,只能依稀想起,这一家好像许多年前就搬走了。
和林汀简单吃了点东西后,他便上楼了。林浔的房间在楼上,不大,但布置得很温馨。灯光是暖黄色的,书架对面是电脑桌,电脑是十几年前的款式,灰白色,显示器小而笨重,早已经老化,能不能开机全看缘分——装的是xp系统,早已经淘汰了,但林浔念旧,也就一直留着。
指针被他从猫包里放出,“喵”了一声就跳到床上,安然坐下。
林浔再次确认,这只小猫是真的一点都不认生,这么陌生的环境,不知道的还以为它是多年常住民。
林浔给它放好猫碗和猫砂盆,喂了零食,又裹成猫猫虫刷完了牙,把它抱在怀里,打开笔记本,心情略微纠结。
他不敢和东君视频。
不是因为觉得热搜事件对东君造成了影响,而是……他有点,别的感觉。
现在,一想起东君的微博和“^^”这个表情,他就止不住多想。
纠结了一会儿,他还是没有找东君,而是打开微博。
一整天过去了,热度终于稍稍下降,老婆粉们的伤心欲绝有所好转,逐渐接受现实……不,怎么她们都默认东君确实有男朋友了?
继续看路人的言论,旗帜鲜明地分为三拨。
一拨在酸东君,有钱真好,漂亮的男孩子随便挑选。
另一波在酸他,有颜真好,能勾搭到好看还有钱的男神。
第三拨的想象力过于旺盛,正在演绎金主和他的金丝雀的爱情故事,甚至查到银河的风投和基金注资过几家电影和媒体公司,猜测这位东君的小朋友即将被捧出道——她们对银河在其它各行各业的投资视而不见。
林浔:“?”
怎么的,小朋友被说成男朋友也就算了,为什么还成了被包养的,靠脸吃饭的小明星?
这不啻于一种耻辱。一个程序员,代码和算法才是他的脸,五官是身外之物——即使是东君,假如他写不出好看的代码,任他长得再好看,都不会是男神。
肤浅。
他心平气和,关闭社交平台,互联网再见。
——不,还不能再见,因为他在下一刻接到了东君的视频邀请。
第50章复制(1)
抱好指针,他接下视频——毕竟指针才是他们视频的主要目的,虽然这几天来,它都只是稍微露个脸,对东君喵喵叫几声,然后林浔和东君开始尬聊。
——说是尬聊,其实也不算太尬,假如谈到专业问题,不知不觉也能聊上半天。
但今天不行,今天发生了事情。
视频接通,今天的东君穿了银色的丝绸衬衫,略微华丽的款式,一枚晶莹剔透的袖扣,看不出材质,有种古典的优雅。
林浔握住指针的爪,对他挥了挥。
东君极轻地笑了一下。
他似乎透过摄像头看见了房间里的摆设:“出门了?”
“嗯。”林浔稍微侧了侧身子,让东君能看见房间里的摆设,和角落里摆得整整齐齐的,指针的用具。
他解释:“小时候住的房子……嗯,对面是以前用的电脑,现在不太管用了。”
东君似乎看得认真:“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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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小时候我爷爷就是再这台电脑上教我编程,用C。”
他笑了笑继续道:“不过我那时候喜欢数学多一点。我姐姐完全不喜欢这种东西,最后其实谁都没有像爷爷那样,他是非常厉害的工程师。”
东君:“你现在也很厉害。”
“也许吧。”林浔:“今天网上她们都说我徒有其表。”
东君:“如果你不高兴的话,我把它撤掉。”
林浔:“所以你确实可以随意撤掉。”
东君没说话,只是微微有些笑意。
“好吧……”林浔抱住指针:“那我可以理解为你要借助我来间接出柜吗?你觉得老婆粉们给你造成了困扰?”
东君十指缓缓交叉,放在木质桌面上:“如果你非要这样理解的话……”
林浔:“我很难有别的理解。”
东君:“那你似乎确实是个小朋友。”
林浔:“……”
别的猜测倒是有,但是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问,万一猜得不对,他可能要尴尬得这辈子都不能和东君对话了。
“我是个成年人了,”他想了想,道:“反正男神当然有他的道理。”
东君:“你遇到问题的时候似乎也有自己的应对方式。”
林浔闪躲地转了几下眼睛,他觉得自己被东君步步紧逼。
但东君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淡淡道:“行程有变动,我大概会提前回来。”
林浔:“提前了几天?”
东君:“大概在后天。”
“辛苦了,”林浔道,“嗯……我明天下午和后天大概全程都会在家里,你可以来接指针,或者我把指针送回去。”
指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原本懒洋洋趴在林浔腿上,此时抬起脑袋来,看向林浔,软软地“喵”了一声。
林浔看着它的眼睛,觉得很不舍得。
东君:“你们相处得很好。”
林浔揉了揉指针的脑袋:“它的性格应该和任何人相处得都不错。”
东君:“其实没有。”
林浔:“嗯?”
东君:“它挠伤过阮芷,还有其它一些人。”
林浔有些错愕,低头看这只小猫。
——小猫正在专心致志一下一下在他身上踩,毫无攻击力。
林浔:“那我很荣幸?”
东君笑了笑:“或许以后还需要你偶尔照顾它。”
林浔:“当然可以。”
话题就此结束,一番无关痛痒的表面对话后,通讯挂断。
林浔轻轻舒了一口气,关上电脑,把指针放在自己面前。
他认真对指针道:“宝贝,我有点害怕,真的。”
指针“喵”了一声,似乎不明就里。
林浔:“你家东君谈过恋爱么?”
C语言修仙_160
指针歪了歪脑袋:“喵?”
林浔:“他养金丝雀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指针继续无辜喵喵叫。
“但是,”他微微蹙起眉头:“为什么呢?”
指针:“喵呜。”
林浔:“……算了,我不和小骗子说话。”
他把小骗子关在卧室里,自己到了隔壁书房。
书架上有一部分是林汀当年的画册和喜欢的文学作品,更大一部分是技术性的。
他挑了几本讲解计算机底层的大部头,抱在怀里,打算回去。
一张泛黄的便签纸飘落,从一本Linux教材里。
林浔将书放下,俯身捡起了它。
细长的白色便签,应该是作为书签或者标记重要内容使用。上面用黑色笔写了一个类似名字的单词,但中间用标点隔开。
Co·Lin
字形很优美流畅。
这是什么?林浔蹙眉。
Co是什么他不知道,但Lin是林——爷爷的旧物吗?但老爷子并不用这种便签纸,这是中学生才喜欢的东西,而且爷爷的字迹也不是这样。
Co……
Code?
林代码?
林浔:“?”
世界上只有林算法,林代码又是什么东西?
而且,林浔确定自己没有读过这本书。
他将它放了回去,但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他自诩熟知这间书房的一切细节,今天却出现了一个意外。
抱书回房,安抚完因被关在房里而略有生气的指针,他躺回自己的床上。
床和被子都很软,而且并不是单人床的尺寸。淡淡的阳光和木香味道似乎萦绕在周围,和童年记忆里一样。
他本以为自己会因心事重重而难以入睡,事实上却在这种熟悉而让人安心的味道里几乎闭眼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还是在这个房间,他在做数学竞赛题,楼下石榴树里有鸟的叫声,对面邻居家传来宁静的钢琴旋律。
他解了半天的不定方程,最后得出一个“无解”。
梦很短,林浔被鸟叫声喊醒。
平常的一天又开始,他吃到了他姐亲手制造的早饭,和老邻居打了招呼,最后给石榴树剪了剪枝——指针在这段时间内表演了上树和被树枝卡住。
做完该做的事情后,他们驱车回了帝都。
只不过离开了短短一天,城市上空堆积的黑云又沉重了两倍。
林汀:“要下暴雨了。”
林浔:“可能吧。”
他想了想:“你快点回学校。”
林汀:“待不了几天的。
林浔:“嗯。”
他知道这黑色云层并不是寻常的乌云,而是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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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每天都汇总今天出现的魔物情况,形势越来越严峻,越来越多修仙弟子也离开门派,来到帝都支援——根据昨晚前辈们在群里的相互吹捧,光是师父霍老头斩杀的魔物,就有上百。
一路无话,小捷达缓缓驶到小区楼下。
单元楼门口有个两个脸生的花衣服老太太,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不住往楼道里瞅。
林浔一下车,就被她们逮住了。
“小伙子,”老太太嗓门洪亮,道:“你知不知道霍老中医住哪?”
霍老中医?
林浔很知道。
他:“您找他?”
老太太:“可不是!我听我老姐妹说,朝阳小区最近出了一个霍老中医,治癫痫、治羊角风很有一套!”
林浔:“。”
霍中医治癫痫?
不,他只会物理打昏,然后谎称治疗好了你的疯病。
林浔:“霍中医不治癫痫,您要看脑子,我建议去天坛医院。”
“去了就要你开刀!要我说,还是中医——”她说着,把手里牵着的小男孩给林浔看:“好好的一个娃娃,现在天天晚上发抖,说胡话,白天也没精神,我得找霍中医看看。”
“这个要用医学仪器检查,阿姨,您得相信科......”
林浔正说着,脑子忽然响起机械音。
“触发支线任务‘夜半低语’。任务描述:晚上十二点,他的脑子里会住进另一个人。任务奖励:灵力20,混沌宝箱x1。”
林浔收声,不再劝老太太相信科学。
对不起,我忘了,这就是个不科学的世界。
第51章复制(2)
他这边说话声戛然而止,那边的老太太还在喋喋不休,说什么就剩这一个小孙子,又摊上这种事情,还被你挡住不让见霍老中医。
林浔:“……行。”
他道:“您跟我来。”
他将老太太和那小男孩带上了四楼,乍一开门,这仙气缥缈的居室就镇住了老太。
老太:“这就是神医家吗?”
林浔:“算是。”
老太激动地手都在打颤:“好,好,好,明明肯定能治好。”
林浔给霍老头发去了消息,刚好他老人家就在附近跟踪一个魔物,大约十分钟后就能过来。
在这十分钟的空档,林浔看向了那孩子。
能让系统触发支线任务的,八成和魔物有关,而且不是低级的魔种,是类似潇潇身上音魔那个等级。
如今既然有魔物来自投罗网,那他只能好好款待了。
他给老太倒了水,自称是霍神医的徒弟,将那小孩拉到了自己面前。
小孩面色憔悴,眼泡浮肿,眼下一片青黑,似乎是很久没有睡好的模样。
他:“头不舒服?”
小孩木呆呆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林浔想着支线任务的描述:“晚上有别的人和你说话么?”
小孩没有反应。
林浔放轻了声音,使它显得有些飘忽:“在你脑子里,他对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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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微微睁大了眼睛,呆滞的神情中出现一丝惊怖。
老太道:“好几天了,除了说胡话,就是不见他说话。”
林浔问:“晚上说胡话?都说些什么?”
“我要是能听懂,”老太一边抹眼泪一边道:“那还叫说胡话么。”
林浔:“。”
他:“您全都听不懂么?”
老太:“叽叽咕咕的,不是人话。我寻思是鬼上身了,找人看了,也看不好。”
鬼上身。
林浔现在对这些东西很敏感,鬼上身在他眼里等于魔物上身。
——但他检视小孩的程序框时,又没有发现什么。
不多时,霍老头便到了。他仍是寻常穿的黑色唐装,但衣摆绣着青山仙鹤,又兼身板硬朗,龙行虎步,十分有气势——不用说别的,老太一下子就折服了。
“霍神医,快看看我家明明。”
林浔已经把事情在微信上说明白了,但他没提支线任务的事情,只说这个情况恐怕并不寻常。
只见霍老头背着手,站在小孩面前,这背影有一丝丝僵硬。
无极宗宗主纵横修真界多年,只有打人的份,没有医人的时候,今天却要实打实扮演一下老中医。
老中医咳了一声,说出第一句话:“若怀疑是脑子的问题,最好还是前往天坛医院,让西医治疗。”
好,果然是师徒,连这说辞都一模一样。
但老太不依,又将孩子的情形絮絮说了一遍。
霍老头捋着雪白胡须,拉起小孩的手腕,类似把脉的动作,但看在林浔眼里,就是师父在分析这小孩身上的数据。
修仙的理论,林浔也了解了一些,霍老头用气探查这孩子的经脉,一切经络穴位都分毫毕现,简直是人形CT和核磁共振机器,恐怕比先进的医学影像仪器都要好使。
果然,大约五分钟后,霍老头道:“无有器质性病变。”
——师父竟然还知道“器质性病变”这种现代医学名词,恐怕是看多了微信养生文章。
老太:“那……”
霍老头和林浔对视了一眼。
林浔心领神会——事出反常必有妖,假如不是生理上的原因,那就一定存在别的蹊跷。
只听霍老头轻轻咳了一声,往红木沙发上一坐,慢条斯理掸了掸袖口,似乎有话要说。
老太毕恭毕敬:“神医,你看这——”
“我也不是甚么神医,”只听霍老头道:“老夫医道只是初通,但于风水一道却略有些了解。”
说罢,也不等老太太张口,他继续道:“娃娃的病,并非真正疾病,我看和你家里风水摆设有关。娃娃午夜发病,许是阴气冲煞。这样,今天晚上,你带我们去家中,我定能找出解决之道。”
老太太眼中透出激动神色:“好!”
林浔为师父的随机应变感到了由衷钦佩。
于是这夜,他拆了四楼逍遥子镶嵌在门口的八卦镜,假装是风水罗盘。罗盘在手,霍中医与他的徒弟摇身一变成霍风水师与他的徒弟,走进了老太太和孩子的家中。
这也是一处老式小区,只是比朝阳小区破败一些,灯光稀稀拉拉。智能化时代到来后,这种老式住房确实已经没落了,居民成分也不好认定,大多没有固定职业,鱼龙混杂。
林浔张望四周,此时是晚上十一点,万籁俱寂,偶有人从外面回来,走入一个单元楼中,楼内的声控灯会一层一层亮起来,然后再从下往上逐渐熄灭。
系统发布任务的时候,并没有提示危险,根据林浔的推测,应该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危险的情况。
——毕竟,他是有元婴期的师父在身边的。
老太太早就在楼下等着他们,一见到人,立即转身带人上楼。
他们家在一楼,声控灯坏了,闪了几下,继而熄灭。老式的防盗门有两层,一层铁门,一层木门,铁门上生了锈,开门的过程中簌簌落下来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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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孩子爸妈在家么?”
这位老太太一贯是絮絮叨叨的,但面对这个问题,却只简简单单回了一句:“没在家。”
林浔:“您辛苦了。”
被魔物附身的人一定有情绪的极端之处,这么小的孩子假如有什么心理问题,除了家里的事故,林浔想不出别的可能。
家门打开,客厅里灯光昏暗。
霍老头:“娃娃睡觉了?”
“哄着睡了。”老太太说:“大师,您看看房间。”
霍老头从徒弟手中接过罗盘,道:“不急,先看娃娃。”
老太太“哎”了一声,便领着他们往一旁去。
林浔环视四周,三室一厅的格局,陈设家具都很老旧,勉强能算整洁。客厅的灯很暗,发着昏黄的光,卫生间不断有滴水声传来,一下一下,极其规律。
小孩的房间在卫生间的一墙之隔,仅有一张床,一张书桌,他仰面直挺挺睡着,身上盖了薄毛毯。
霍老头说得煞有介事:“这房间阴气很重。”
林浔配合他的表演:“弟子认为潮气也重。”
霍老头:“不错,你学得很好。”
林浔乖巧应承:“那师父,我们现在要做何事?”
霍老头大马金刀往书桌旁的椅子上一坐,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又看向床上直挺挺躺着的小孩,道:“等。”
第52章复制(3)
霍大师说等,那就等。
老太太对大师令行禁止,甚至沏了茶水来招待。林浔作为大师的徒弟,也收获了一半的尊敬。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内,他环顾了这间房子。
或许是因为卫生间的潮气,天花板的墙皮凸起,边缘有一层绿色的霉迹,配合隔壁滴滴答答的水声,很怵人。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墙壁上贴着一些平平无奇的塑料儿童画。整个房间中,只有一件东西引起了林浔的注意。
是书桌上的一张照片。
黑色相框里,是一个女人抱着小孩。
小孩——也就是现在躺在床上的明明,照片上看起来有两三岁大。抱着他的那个女人是短头发——罕见的,非常短的那种,烫了黄色,耳钉很小,黑色的。她大约三十五上下,脸上有两条法令纹,眼睛很大,但很凶,下眼线画得很重——多谢林汀,林浔还知道什么叫“下眼线”。
与此同时,她口红也涂得很重,上身穿着红色短袖上衣,下身穿运动裤——林浔不知道怎么形容,只能说,这女人带着一种社会的气息,像大哥的女人。
霍老头显然也注意到了,只听他问:“这是娃娃的母亲?”
“我闺女。”老太太道:“不大归家。”
霍老头半搭着眼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林浔在心里给明明下定义为留守儿童。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他拿出手机摆弄了几下。
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还很热闹——魔物在夜晚出没比较多,所以半夜也是大家的除魔活动最积极的时候。
群里的人在交流情报,或发消息告知大家自己斩获了多少魔物。
一堆报告里,跳出来一条消息。
寄砚宗飞虹:天都传媒三枚魔种已斩杀
逍遥子:/大拇指
林浔“?”
祁云这个卧底当得这么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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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戳开私聊。
那天的热搜事件后,祁云一直在给他发消息,询问热搜的购买方式,林浔还没回他。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从良了?
寄砚宗飞虹:待我能堂堂正正进入朝阳小区四楼,就能为师父拿回神器
一只快乐的指针:现在你拿不到了,我知道了。
寄砚宗飞虹:……
寄砚宗飞虹:所以你的金主是哪里找的?
林浔突然就有点想炫耀了。
一只快乐的指针:养猫赠的。
寄砚宗飞虹:你驴我呢
一只快乐的指针:我驴你的,因为我可爱。
寄砚宗飞虹:呕
寄砚宗飞虹:老男人和富婆什么货色没见过劝你不要沾沾自喜我剑宗弟子从不做这种事情
这个人,不仅说话不加句号,还用空格代替逗号。林浔刚刚燃起的聊天欲望又被扼杀了。
他给祁云发了一个再见表情,退出聊天。
他开始好好好学习,看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论文——这篇很有见地,他保存下来,打算把它当做下次和东君聊天的谈资。
他的时间掐的很准,论文看完后,秒钟颤颤巍巍走了几下,十二点整。
孩子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世界突然寂静了,仿佛突然被抽了真空,只有隔壁的滴水声格外清晰。
一滴,两滴,三滴。
床上的明明呼吸急促起来,嘴唇绀紫,手足不自然抽搐着,眼球震颤。
时间一秒秒过去,他抽搐得也越来越厉害,就在林浔几乎要忍不住拨120的时候,他猛地大叫一声:“啊!”
老太太哆哆嗦嗦:“就……就是这样。”
只见明明的身体蜷缩了起来,在某一个瞬间,他又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惊叫,然后四肢僵直,从床的中间滚到边上。
——这样的表现,倒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正在猛力击打他。
继续。
孩子的叫声一下高过一下,拳头攥紧,身体弯折成绝不自然的姿势。
林浔拧眉看着他的动作。
一下,一下,一下……
虽然因为剧烈的抽搐,孩子的动作非常激烈疯狂,但是,是有节奏的。
林浔看向那面墙壁。
下一秒,他看见霍老头的目光也投向了那里。
林浔从背包里取出键盘,拿在身前。
下一刻,霍老头眼中精光一现!
他猛地从椅子上起身!
房间门只是虚掩,被霍老头一手拉开。
林浔紧随其后。
他看见霍老头猛地踹向卫生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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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他哪里还不知道要做什么,稍微估测一下卫生间格局后,他右手在门框旁摸索,下一秒就打开了卫生间的灯。
白惨惨的灯光亮起,下一刻,他心脏狂跳。
背后响起老太太的惊声尖叫:“啊!”
一个人影,影子,没有具体的形状,纯粹的黑影。拉长的身体,细长的四肢。
他半弓着腰,右手——或许是一个能勉强被称为右手的部位,拿个一个斧头形状的东西,正向墙壁一下一下敲击。
旁边的水龙头似乎坏了,或者没有拧紧,一滴一滴往下滴着水。而这东西挥动斧头,砍砸墙壁的动作和水滴下的频率一模一样。
霍老头大喝:“何方妖孽!”
他高高举起手中八卦镜盘,镜盘中似乎有一道浩然金光闪过,刺向那个黑影!
黑影动作一僵,动作停下,缓缓转头——或许不是头,只是个黑色的头状影子。
再下一刻,他猛地朝霍老头这边扑过来。
霍老头举掌迎敌。
黑影却没有实体,就像虚拟投影出的3D影像一样,直接穿透了霍老头的身体,朝林浔的方向袭来。
第53章复制(4)
一个人,他的接受能力是有限的。而他所能接受的东西,一般都建立在已经见识过的事物身上。
所以,即使是一个面部狰狞的怪兽,也比不上现在这个黑影那么吓人——因为它和人的认知完全不同,仿佛就是一片立体的影子。
林浔喘了一口气,身形往旁边一滑。
柿子要挑软的捏,这魔物眼力不错,可他其实也不软。
这些天来,林浔已经熟悉了如何迅速断网,双手在键盘上迅速一敲,黑色影子呼啸而来,似乎马上要将他撕成两半,却偏偏碰不到他的实体,从他身体中穿过去。
此时此刻,霍老头的援助也到了,一股强悍的劲气如同无坚不摧的城墙隔在林浔身前,林浔借势往霍老头身后一翻——!
霍老头大步迈出,挡在他身前,当啷一声,罗盘落地,他双手环抱,聚集起强悍的气机,将其压缩为一点,然后猛地前推。
气势排山倒海,与黑影的攻击对轰。
而那边的老太太哆哆嗦嗦抄起拖把,只是拖把尚未举起,她先两眼一翻,吓昏了过去。
林浔眼睛一眨不眨,悄悄再给自己连上网,开始观察师父与黑影的比斗。
二者体内都有复杂的代码在流转,但并不是林浔所熟知的,病毒攻击那一类东西。
霍老头体内循环运转不息,结构庞大严谨,采取了效率非常高的一种计算方式,而黑影的计算方式十分野蛮,完全是暴力解法,但攻击力竟也不弱。
两者的攻击在半空中某一点遇上!
经过压缩的灵气瞬间解码展开,如同一颗超新星的爆炸,瞬间将黑影牢牢笼罩住。
黑影惊声尖啸,往房间一角逃去!
但是,就在被霍老头攻击的那一秒,他的防火墙已经因为受到强力攻击而出现漏洞,林浔当即将木马病毒种了下去。
黑影的程序运转出现错乱,而霍老头的攻击紧随其上。
林浔捡起掉在地上的八卦镜,跟上师父,见他将黑影逼入房间一角。
黑影似乎感受到了霍老头身上强大的威压,身体蜷缩起来,在灵气的推挤下越缩越小,身旁有丝丝缕缕的黑气在消散。
林浔却拧眉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
数到第十秒的时候,情形突变!
原本被霍老头灵力压制消解到只剩拳头大小,眼看就要被彻底消灭的黑影忽然发出尖锐鸣叫,化成一缕针一样的细线,针尖刺破霍老头的灵力压制,直直往天花板处窜去。
——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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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拿八卦镜,一直在旁边候着的林浔,抄起镜子,兜头将这黑色东西罩在地面。
——能被青城山掌门,逍遥子前辈拿来镇四楼宅子的宝贝,想必也不是凡器。
只听霍老头道一声:“好镜子!”
将镜子按下时,林浔感受到了极为强大的阻力,但是将它按在地面一分钟后,那股阻力渐渐消失了。
他看了看霍老头。
霍老头伸手按住镜子,与他交接,然后将镜子掀起。
只见黄澄澄的八角镜面上,一缕黑线在其上不停游走,挣扎,却始终无法突破镜面的界限。
霍老头道:“青城山八卦无极镜,降妖伏魔,很是在行。虽则我们无极宗推崇‘一力破十会’的打法,但是这些法术把式,哼,也不能说没有可取之处。”
林浔道:“师父法力无边。”
霍老头将镜子交给他拿着,自己背起手走到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昏得彻底,霍老头先翻开了她的眼皮,又探了她的经脉,道:“惊吓过度,稍后即可自行醒来。”
紧接着,两人又走进了孩子的卧室。
小孩已经不翻滚也不嚎叫了,就像一个平常的孩子那样躺在床上,呼吸一起一伏,还挺平静。
霍老头背着手看着那孩子:“魔物不可能凭空出现,这一家必有蹊跷。”
林浔:“我也是这样想的。”
事实上,不仅能猜到,连系统任务都暗示了这一点——消灭那个黑影魔物后,支线任务的进度走到了百分之五十,而不是百分之百,这说明还有潜在的危险没有被去除。
林浔想着那个黑影魔物,对霍老头道:“师父,这个魔物为什么并不依附活人?”
霍老头走进卫生间,环视着四周:“老夫第一次见不必依附活人的魔物。”
他继续道:“有两种可能。”
林浔:“怎么说?”
霍老头:“其一,魔物实力再次进展,已经可以单凭纯粹魔气行走世间——根据典籍记载,若要做到此事,魔物至少要有元婴后期境界。”
林浔:“方才的黑影不像。”
那影子虽然厉害,可实力还是比霍老头差了一截。
“正是如此。”霍老头抚须道:“故而,我猜……”
他声音放低了,显得有些严肃:“这里死过人。”
昏暗诡异的环境,滴滴的水声,配合霍老头的话,让林浔心头一跳。
死人——这种事情离他还是太远了一些。
他没说什么,只看着霍老头的动作。
水龙头。
霍老头走向了那个一直在滴水的水龙头。
水滴一滴滴落在蓝色的塑料盆里,是这个房间恐怖气氛的最主要来源。
林浔知道,传说在滴水的情况下,水表不会走,也不会产生水费,一些节俭的老人会故意不彻底拧上水龙头,然后用盆接水。
但不是这个。
霍老头来回拧了几下,即使拧到最后,也是关不死的,是个坏了的水龙头。
林浔上前仔细看,发现水龙头的金属上有一些磕碰的痕迹。
霍老头看了他一眼。
林浔心领神会,拿起手机把这东西拍了下来。
两人继续在卫生间观察——除去那个坏掉的水龙头,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特殊之处。墙壁光滑整洁,热水器半旧,一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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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头向卫生间外走去,在门口的位置,却不动了。
林浔循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他在看门口位置的洗衣机。
全自动洗衣机上胡乱堆放着一些杂物和抹布,上面落了灰,不大干净。侧面有一些污迹——不过没什么特殊的,日常生活总会产生这样那样的污垢。
林浔却见霍老头又看向了卫生间的墙壁,继而又扫视了一圈整个卫生间。
这一看,他就意识到问题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水龙头所在的那一面墙壁瓷砖光滑洁白,像是刚刚被擦洗过,但这里的其它设施——比如洗衣机,半旧的热水器,都不大干净。
而老太太家,整体也不算非常干净,只能说是整齐。
在这种情况下,那面墙壁的瓷砖就更像是被特意擦洗过了。
林浔并不是个想象力贫瘠的人,顿时脑中就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动,似乎是老太太爬了起来——她靠在墙上喘气,眼睛惊惧地看着这里,显然没有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
林浔把老太太扶起来:“邪物已被我师父消灭,以后不会再有了。”
老太太双膝一软,这就要向霍老头下跪,好险被林浔拉住。
霍老头道:“我辈中人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不必客气。”
老太太哆嗦道:“大……大恩大德……”
话说到一半,她又望着霍老头:“大,大师,真不会再有那东西了?”
霍老头道:“已被老夫彻底驱除。”
老太太恐惧地望着那里,缓缓喘着气:“好,好……”
就听霍老头问:“娃娃的爸妈不在家吗?”
老太太道:“他妈不大归家,他……他爹出去打工了。”
霍老头抚着胡须,似乎若有所思,过一会儿,又道:“这里可还有其它事发生?”
老太太还是哆嗦着,使劲儿摇了摇头:“没……没有。”
霍老头望着她,半晌,也没说话,最后道:“也罢,邪物已除,其余的,便不是老夫该管的事情了。”
不知为何,霍老头说了这话以后,林浔觉得老太太的情绪安定了不少。
接下来,又是一通感恩戴德,霍老头没要老太太的报酬,说夜深露重,该回去了。
老太太便颤颤巍巍送他们出门。
走出单元楼门口,林浔回望了老太太一眼,心知任务没完成,这件事情不可能就此了结。
他又走了回去,从衣服口袋里拿出笔,在便签纸上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塞给老太太:“婆婆,这是我号码,您有事情可以找我。”
老太太略有些迟疑,但最后还是接了过去。
林浔给老太太告了别,跟上师父。
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霍老头突然开口。
“虽然魔物已除,但此事必然有蹊跷。”他道:“到了白天,你找一二同伴来此处蹲点,最好能跟那娃娃说句话,问他父母情况。”
林浔道:“好。”
他想了想,师父忙于除魔,而这里已经没了魔物,自然不能再劳烦师父出手,常寂师兄闭关冲击金丹,也不行,思来想去,或许自己要找祁云结伴。
他打开手机,想在备忘录上记下这个待办事项,却看见微信上有东君的消息,很简短。
东君:我上飞机了。
男神要回来了。
林浔想着很快可以见到东君,一半是高兴,一半还很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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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输入框里打了四个字“一路平安”,正准备发出,却又感到不对。
不行,不能暴露自己一点多还没睡,而是出去游荡这个事实。
他删去。
——等到明天早上六七点的时候,假装自己乖乖睡了一夜,早上也按时睡醒了,再回复。
当即便径直回了朝阳小区,从楼下看,王安全已经睡下了,赵架构窗户还透着光,估计在打游戏。
不知道指针睡了没有。
他怕自己的动静弄醒指针,于是特意轻悄悄打开了门,再用很小的动作打开客厅灯。
灯亮。
林浔:“……”
他和指针的目光对上了。
雪白的指针坐在电视柜顶端,正对着门的地方,姿势高贵冷艳,一双冰蓝的眼睛凝视着林浔。
明明只是一只猫,林浔却觉得这小骗子此时正在面无表情审视晚归的自己。
第54章复制(5)
两相对望。
指针一言不发。
林浔感到羞愧。
夜不归宿被查岗,竟然还是被一只猫查岗,林浔又感到奇妙。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怀疑小骗子的智商。
他走到电视柜旁,伸手把指针抱起来:“怎么不睡?”
指针没理他,但还是顺着林浔的动作蜷进了他怀里。
林浔挠它的耳朵:“你在等我?”
指针敷衍踩了他两下。
这猫肯定是生气了。
林浔:“下次出门带你。”
话一出口,他又想起东君的行程来。
他把指针举起来:“不能带了,你要走了。”
指针:“喵。”
林浔洗漱完,换好睡衣,把指针抱在身前。
指针体型不大,小小一团,又暖又软,雪白的肚皮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虽然只养了不到十天,但林浔已经很喜欢它了。
可惜它并不是自己的猫,还是不能一直养着。
正想着,指针舔了舔他的手指。
林浔就笑。
指针抬脸看他笑。
林浔去捂指针的眼睛:“你怎么这么像人。”
指针挠他。
说是挠,其实根本没有亮出指甲,只是用肉垫推。
林浔就这么跟它玩了好大一会儿才睡——以后就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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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做梦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次梦见的是指针。
……或许是指针吧。
还有指针他主人东君。
或许是上大学的时候,一个暑假。他和东君走在老城区树木葱郁的路上,夏天的清晨,蝉鸣刚刚开始,路边草丛的叶尖上还挂着露珠。
那一年是区块链技术被炒得火热的一年。他们在说一个话题,谈论它和比特币到底是不是一场泡沫——有一点小分歧,不过最后还是达成了共识,继而开始讨论某个加密算法,接着又由量子密码提到测不准原理。
“对一个粒子位置测量最准确的时候,也是对速度测量最不准确的时候,因为它被扰动了,”他转过身去倒走,面对着东君,看他的眼睛,声音里带着笑意:“我觉得和你认识的时间越久,我们之间关系的定义就越模糊。”
对面的东君没有戴眼镜,他眉眼精致又冷淡,像件奢侈品,但眼里的神情很温柔。
“因为它在叠加态,”东君道:“你可以不去观测。”
“你承认自己是一只既死又活的猫,”林浔抓住了他的把柄,愈笑愈得意:“相当于你承认喜欢我又不喜欢我,你好烦。”
正在喋喋不休,他脚下忽然踩到了一颗石子,身形猛地晃了一下。
几乎是同时,东君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往自己这边一带,帮他稳住。
他们离得很近,呼吸相闻。
雪白的衬衫,清清冷冷的气息,朝阳的光辉从葱郁的树叶间透出来,他眯了眯眼睛。
然后就听东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不是薛定谔的猫。”
林浔:“但我听到了猫叫。”
东君:“我也听到了。”
林浔转向一旁的绿化带,拉着东君过去。
灌木的深处有一团白影,他们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把它弄出来。
一只雪白的奶猫,只有巴掌那么大,身上有一些树叶的碎屑,眼睛的蓝膜还没有退下去,迷茫地望着他们两个,叫声奶声奶气,但又非常虚弱。
林浔:“它必然要被我养。”
话音落下,闹钟声响,他醒了。
早上八点,日光从窗外山楂树的缝隙里透出来,和梦里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他坐起来,把脸埋在被子里,心跳些许加快,有微微的窒息感。
为什么又梦见了东君?
而且……又是暧昧不清的梦。
梦里他简直像一只洋洋得意的鸭子,喋喋不休地抖机灵和卖弄学识,至少那种话换成现在的他,绝对说不出来。
指针已经醒了,正坐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舔爪,见他醒,奶里奶气地叫了一声,和梦里那只小猫一模一样。
他捞过来指针狠狠揉了几下,又深呼吸一会儿,状态回归正常,回了东君一个“一路平安”,然后起床。早上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和其它三个人交流完项目的进度后,他就开始约祁云。
一只快乐的指针:今天有空么,出来除魔。
寄砚宗飞虹:?
寄砚宗飞虹:你是不是怂了
一只快乐的指针:是,祁云师兄不在,我很害怕。
寄砚宗飞虹:秃驴去吗
一只快乐的指针:不去,他要金丹了。
寄砚宗飞虹:草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什么时候金丹?
寄砚宗飞虹:爸爸有自己的打算
C语言修仙_170
一只快乐的指针:那你加油。
寄砚宗飞虹:我上午录视频,下午有空
一只快乐的指针:好。
约完之后,已经是早餐时间,王安全和赵架构每人一杯快乐水,正在快乐食用垃圾食品,过一会儿,姜连也加入到他们当中。林浔则要去四楼和长辈们一起吃养生早餐。
餐桌上,长辈和师兄们各个神情严肃,正在谈论魔物出现的速度。根据他们的估计,如果结界裂缝继续以现在的速度扩展下去,十天之内,元婴水平的大魔将会降临在人间世。
而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修真界已经用尽了所有的人力除魔、寻找裂缝、弥合裂缝了。
“以我等之力,此战必定艰难,为今之计,必要寻找帝君。”逍遥子总结道。
御风真人道:“帝都中人何其多,单凭现在的办法,完全无法寻到帝君,我们还是将赤霄龙雀剑从游乐园请回,另寻他法罢。”
林浔:“游乐园?”
接着,他就听见霍老头“咳”了一声:“此事说来话长,为使人拔剑,我们将赤霄龙雀送入大型游乐园充当道具‘石中剑’,成为游乐场中一个游戏环节,游客皆要去拔剑,御风兄则伪装工作人员,观察情况,保护神器。”
行吧,这也是一种方法。
逍遥子道:“目前尚无更好办法,此事再议。”
说罢,他又道:“贫道想,或许我们现在的方法有误。帝君既然身负非凡气运,必定和常人有所不同。若果真如此,我们在普罗大众中寻找,岂不是误入歧途?”
“照你的意思,我们应当去寻帝都中的那些人中龙凤,”霍老头道:“这可如何寻得?又如何带他们拔剑?逍遥兄,须知你我在外人眼里,只不过平凡无奇的糟老头子。”
逍遥子叹一口气:“蝴蝶夫人人脉广泛,或可有所助力。其它……贫道也是无法。”
一番商讨下来,已经将近十点,却仍毫无结果,林浔终于被放回去做自己的事。
他和赵架构坐对面,一边和这人车轱辘话,一边双手不停的敲着键盘,另一边还要时不时瞄一眼时间。
东君的航班应该在八点半左右已经落地帝都,但他迟迟没有收到东君的消息,这让他不安。
指针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就放在门口。或许,他饲养指针的任务即将完成,东君已经不必再搭理自己。
赵架构:“算法,你今天心不在焉,你的辩驳并不像以前那样有力。”
林浔:“因为我已经不愿意和你这样无中生有的人说话。”
赵架构:“我打赌你在等东君回来。”
林浔:“我只是不想离开指针。”
赵架构:“我没见过比东君心机更深的男人,他只用了一只白猫就在短时间内拴住了你。”
林浔:“你被迫害妄想症又严重了,我立刻给你约心理医生。”
赵架构:“你恼羞成怒。”
林浔:“这样说来,东君也拴住了你,那天我亲眼看见你在吸指针的肚皮。”
赵架构:“我只是及时行乐,你却想让指针成为你的猫。可指针成为你的猫的前提是东君成为你的人。”
林浔正在组织措辞反击,忽然见手机亮了亮。
东君。
东君:下楼。
林浔:“再见。”
赵架构:“你没救了。”
林浔把指针装包,东西带好,又检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今天他穿那件林汀新买的白色卫衣,正反面都有黑色涂鸦,林汀说她最喜欢这件。
一切准备妥当,他抱着猫包下楼——眼熟的宾利就停在单元楼门口。
车窗滑下,东君看着他,似乎微微扬了扬眉:“好久不见。”
现实里的东君和梦里不同,没有那种漂亮的少年气,是更加俊美深刻,也高高在上的轮廓。
“好久不见。”林浔抿了抿唇:“我把指针放出来?您开一下后备箱吧……我把别的东西放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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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没说话,看着他。
林浔眨了眨眼睛。
就听东君淡淡道:“上车。”
第55章复制(6)
如果是其他人,林浔肯定是要问上车做什么的。
但是东君的话简短又有力,简直像是命令,他下意识里就听话把车门打开,坐上了副驾驶,然后安静如鸡抱着指针。
东君左打方向盘,车掉头驶向小区门口。
指针:“喵。”
它从林浔怀里探出头来,伸爪子去够东君,东君单手揉了揉它的脑袋。
指针蹭了蹭东君的手,看了看他,又转头看看林浔,最后,已经伸出去的半个身子又回到了林浔怀里。
东君:“它很喜欢你。”
林浔:“我猜它知道你在开车。”
东君淡淡“嗯”了一声,同时,他操纵车身转弯,动作行云流水,车内平稳,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加速和减速,简直像最完美的自动驾驶那样。
林浔:“我们去做什么?”
东君:“银河,去开会。”
林浔:“……哦。”
他不知道东君的用意,但是反正已经上车了。
东君没再说话,林浔怕打扰他开车,也没有主动开口。
车身平稳得像是原地驾驶,他微微有些困意——昨晚凌晨两点睡,早晨八点起,其实也不算睡得少,可是似乎被做梦消耗了大半的精力,整个人都有一点疲累。
东君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
东君:“没睡好?”
“有一点。”林浔道:“不过还好。”
他道:“你的车开得太稳了。”
“是这样么?”东君转头看了他一眼:“以后早睡。”
林浔有一点心虚。
东君方才似乎只是平平淡淡看了他一眼,可又像是知道点什么。
他告诉自己,东君必不可能知道,毕竟他假装睡着,12点的时候没有回东君消息,八点才回。
他道:“会早睡的。”
东君没有说话,车窗自动滑下,现在尚未入夏,今天又是阴天,外面微凉的风吹了进来,让林浔舒服了不少。
下一刻,宾利的速度陡然加快!
城市的道路上,车流井然有序,但东君这一辆的权限等级仿佛格外高,也必然格外高。
原本会一起驾驶系统警报的动作,却并没有警告声响起,相反,路上的其它车辆游鱼一样避让开,给他们的车辆让出足够的空间,他们驶过后,又重新恢复正常的秩序。
这样的速度,确实是有些快了,微微有些失控的感觉,林浔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
他:“很酷。”
然后道:“所以说……你可以自由飙车?”
“可以这样说。”东君道:“你喜欢?”
“大学的时候喜欢,那时候经常和室友出去玩。”林浔道:“后来银河的系统就推广了,机会少了很多。”
“你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车了。”只听东君淡淡道:“喜欢的话我可以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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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您似乎很熟练。”
东君唇角似乎噙了一点笑意:“年轻的时候试过很多东西。”
林浔挠了挠指针的下巴,笑道:“您离三十都还差得远呢。”
东君:“但你的敬语让我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东君的声音很好听。
音色略低,其实偏向清冷,又被微微的磁性所中和,像冰过的酒。
但即使是这样的声音,林浔也从中感到了来自东君的质问。
东君再次拿“你”和“您”说事了。
他抱紧指针,只是笑,以此逃避。
但是看着东君,他想起了别的心思。
东君身上没有程序界面,而其他所有人都有。
东君的猫有时候也没有,但所有猫都有。
他的猫能够出入传说中十死无生的魔界裂缝如入无人之地,能把陷在里面的自己顺利带出来。
这件事情他想了很久了。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事实,东君是个特殊的人,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样一来,他就不可能不产生一个猜想。
或许,东君,就是修真界一直在寻找的帝君。
与此同时,他却又不太想接受。
他一直有种感觉,觉得修仙的世界和凡尘世间是割裂的。
而银河做的是最前沿的应用科技,东君可以说是个站在唯物主义顶端的男人——这样一来,如果他是帝君,要去除魔,怎么想怎么违和。而邀请东君去四楼拔一下赤霄龙雀剑,又过于滑稽和不现实,东君可能会怀疑他的精神有问题。
但是现在,赤霄龙雀剑不在小区的四楼,而是在一个游乐园里伪装游戏道具,这就使得事情的操作空间大了很多。
他想,得把东君骗过去。
怎么骗?
或许是东君温和纵容的态度给了他莫名的勇气,又或许是刚才关于飙车的话题恰好有一点可以延展的空间,林浔道:“我也喜欢过山车,但是已经很久没有机会了……我的朋友都不喜欢。”
——这话倒是真的,王安全这人誓死不上过山车,说得最多的话是“你们去,我看着”。
赵架构则坚持这是小孩子的游戏,他必不会做此等丢脸之事——事实上,这人的症状比王安全严重许多,不必上车,光是看着就怂了。
说完,他看东君的反应。
东君微挑眉:“很想去?”
林浔:“想。”
指针:“喵。”
东君看向指针:“你不能去。”
指针:“喵呜……”
林浔看东君。
指针不能去。
意思是东君会去?
就听东君淡淡道:“我明天没有安排,地点你来定。”
林浔:“您真好。”
说罢,就见东君淡淡看着自己。
林浔:“您……您……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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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林浔轻轻出了一口气。
东君就这么容易答应和他一起去,其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的。
能够毫无痕迹地试探东君到底是不是帝君,这是件好事,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有些东西逐渐朝一个危险的方向去了。
银河大厦很快到了。
下车的时候,林浔当然不能把指针一个人留在车上,东君也好像没有要抱猫的意思——他只能继续抱着指针,跟着东君走进大厦内部。
大厅和走廊里有银河的员工,无一例外地都多看了他一眼。
林浔感受着那些目光,想着这些天来网络上沸沸扬扬的传闻,心说这下就更加坐实了。在这些人心里,东君带着自己来了两次,已经可以和“东君频繁带小情人出入公司”画上等号。
他也没有什么办法,抱着指针跟东君上了电梯,东君按下了十层,是会议区域。
目的地是走廊中段的一个二十人小型会议室,东君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几乎坐满了人,椭圆会议桌的一端,阮芷坐在左侧。
林浔小声道:“我要跟你进去么?”
东君:“你会对主题感兴趣。”
林浔就抱着猫跟他进去了。
座位的问题上他没有别的选择,在东君旁边落座,在右侧。
其它人相互对视了几眼,有那么几个人好像有所交头接耳——交头接耳的同时不易察觉地看着林浔。
林浔很安然,毕竟他也管不了别人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更何况他今天的衣服确实略有些活泼,不像个正经人——还抱着东君的猫。
既然东君到了,会议就开始。
——其实不能算是会议,更像一次讨论。
一个大约三十岁,发际线有所后退的男人在智能白板上写写画画,在白板上讲解一个大型算法。
这人林浔认得,叫江云,自动驾驶系统项目的核心成员,算法他也可以听懂——系统的代码在一定程度是开源的,他研究过,甚至最近也看过相关的论文。
江云所讲的内容,是对自动驾驶系统的一次改进。
——系统诚然好用,但有时也失之呆板,很多人会谎称自己上班即将迟到来欺骗系统,以获得更高的优先级,从而更快到达目的地。他们打算使其更加灵活和人性化,并希望提高整体的效率。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管是调度机制还是反馈机制都要大刀阔斧地修改,与此同时,还对系统的智能程度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当然,这个团队的水准极端高,所提出的改进方案能够基本完成任务。然而——也仅仅是初步的设想,可行性尚未经过评估,算法内部还存在一些问题。
并且,林浔觉得东君不太满意——他抱臂专注看着白板,虽然看似只是寻常的面无表情,长眉也是舒展的状态,但其实眼部肌肉有微微的绷紧,这代表他正在对白板上的内容挑刺。
并不是他察言观色的能力出众,而是他擅长观察东君的表情——小浪蹄子群集合了网络上所能找到的东君相关的视频资源,老婆粉们对东君的微表情与动作有着详尽的分析与解释,他则在老婆粉们的总结中进行学习,是个得利者。
江云讲完,便进入讨论环节,有五个人依次上去发言,提出一些有见地的观点。
林浔一边听——他听得很认真,一边在会议桌备好的的白纸上写写画画,几轮讨论下来,他已经密密麻麻写了许多,感觉很有收获。
但是,东君的气压一直有点低,这和坊间传闻一致,他是个极度追求完美的人,对下属也极端严苛。
讨论进入了尾声,一些问题解决了,一些没有,没有解决的问题中还有核心的问题。
这是这个行业的常态,一个产品的面世,要经过无数次的推翻和打磨。
就在此时,林浔看了看东君。
东君也看他。
林浔看了一下自己面前的纸张。
东君眼神淡淡示意了对面那块白板。
林浔又看怀里的指针。
东君转向他这边。
林浔笑,然后把猫递给东君,然后往其它人的方向扫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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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目光已经渐渐迷惑。
林浔抿了抿唇,拿起白板笔,
会议室两头都有智能白板,他背后就是一块。
林浔站起身来,他其实并不紧张。
他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到白板前,看着会议室里的成员们,迎上了他们探究审视的目光。
“我有一个想法。”他拧开笔帽,轻轻道:“不一定对。”
第56章复制(7)
“系统的运作方式是模拟人类的驾驶逻辑,”他写了一个简易的提示词,道:“然后,我们通过优化优先级判定标准和改进谦让模式,使最需要快速驾驶的那一群人能在最短时间内到达目的地,其余人得到的效果往后递推。相当于我们假定每一辆车都具有,嗯……高尚的道德,在逐层的谦让中提高整个系统的效率。”
“但是这可能并不是最优解,我的意思是,它能达到人类正常逻辑下的最高效率,但不是天花板。”他顿了顿:“只是一个设想,我们将道路规则、红绿灯闪烁时间,以及道路限速……这些东西全部纳入自动驾驶系统,它们作为变量加入到系统调度中。比如高峰期提前开放限速,或者根据等待车辆数量动态调配红绿灯时间这样。我对交通理论了解不多,所以想法很有限。但中心思想就是这样,当一辆车开启这一次自动驾驶行程后,所有的交通规则都会在一定程度上为它让路。”
短暂的沉默后,江云开口:“这个问题被初步考虑过,但是在数学上不可行。”
他道:“当局部规则被更改的时候,这个变动会对系统的其它地方造成扰动……你应该能理解。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要进行整体的运算,计算的量级远远超过了我们现在能达到的水平。”
他身边的另一个人在白纸上写下了一行公式,声音中略有责备:“涟漪理论,当水面出现多个涟漪,它们最后会全部相互抵消,或者乱成一团。在这种情况下,运算陷入混乱,最终效率甚至低于人工逻辑。”
林浔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笔端连叩两下电子白板,刷新出空白页面,在上面也写下一个公式。
然后,他转向会议桌那边——不过这次他没看江云他们几个,而是看向了东君。
东君和指针一起看着他。
根据林浔的分析,东君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不悦,他的状态放松。
林浔笑了笑。
他继续道:“我知道涟漪理论。不过,其实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扰动的传递和连锁反应最后会形成一种类似混沌的模型,或者一些……符合测不准原理的现象。但是最近两年内的非线性系统理论一直在产生突破,一定程度上,它不是不能被解决的问题。”
“刚才那两个小时我一直在听各位的观点,然后得到了一点很微小的灵感,我改进了Duale模型,理论上它可以和整个系统适配。”
看了看会议室中人的神色——他们正襟危坐,态度显然端正了许多,但林浔从他们的反应中确定,这些人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模型。这是正常的,这个领域太深,目前还属于纯数学意义的自娱自乐,尚未与计算机科学搭上关系。
他道:“......首先我介绍一下Duale模型。”
他就开始从头解释这个模型的概念。
在抽象的意义上,一切学科都是数学。事实上,限制这些学科发展的瓶颈往往也是学界还没有产生与之相适配的数学理论。
不过,这不是问题。
在搞计算机的人里面,他是个搞算法的,而在搞算法的人里面,他又是个搞数学的。
——这一讲就是很长时间,讲完基础模型,紧接着就是大幅度的改进。
也不能说他在刚刚两个小时内就完成了改进,事实上,那天他存下来,打算和东君聊着玩的论文,正是Duale模型相关的领域,所以灵感在一天前就有了。
但他必不会告诉这些人这件事,他得让这些人酸自己,然后,他们就会意识到东君并不是带来了一个抱着猫的花瓶——林浔的水平就是东君的面子。
就在讲解的过程中,根据表情和动作的反馈,大部分人倒下了,大概是没有相应的数学基础——就像你不能指望一个不知道矩阵的人能听懂抽象代数。坚持到了最后的只有包括东君和江云在内的四五个人。
终于讲完的时候,林浔轻轻舒了一口气。他对上东君的目光,看见了他眼里微微的笑意。
林浔:“就是这样了。”
江云似乎迟疑了一会儿,然后开始认真鼓掌。
其余在听课路上败倒的人随波逐流,开始盲目鼓掌。
“我还需要消化一下,但是理论上可行。”江云道:“您我们团队的新成员吗?”
“不是,”林浔道:“江先生如果后续有问题的话……”
“他有自己的项目。”东君淡淡道:“后续我来做。”
江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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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笑。
又是一番讨论后,这个小型讨论会终于结束,猫又回到了林浔怀里,他抱着指针尾随东君出门,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看会议室,看见那些人还在原位置上目送他们。
林浔:“......”
这一番折腾,早已经过了午饭时间。东君带他去补吃了饭。
吃饭过程中,指针一直在喵喵叫。对着东君叫完,又对着林浔叫。
饿了。
但猫粮和零食都在车里。
林浔:“您今天下午还有别的安排么?”
话说出口,才发现他又用了“您”。
“没有了。”东君道:“送你回去?然后我带指针回家。”
林浔想了想,回他:“麻烦你了。”
一路上,林浔继续和东君谈那个模型。
——而在谈话的间隙,他还在回复祁云的消息。
寄砚宗飞虹:你他妈的是不是要鸽老子
一只快乐的指针:我在为人类科学做贡献。
寄砚宗飞虹:那你他妈的浪费了我为人类艺术做贡献的宝贵时间
一只快乐的指针:五点,我们去蹲那小孩放学。
寄砚宗飞虹:好我再信你一次我继续录视频了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也干别的事情去了?
祁云消音了。
路程说短,也很短,或许有相对论的缘故在,林浔还没感到时间的流逝,朝阳小区就到了。
他其实还想接着和东君说话的。
东君:“其实我更想邀请你去我那里做客。”
稍微顿了顿,他道:“但你似乎还有别的事情。”
“其实我也……”林浔微微垂下眼睛:“不过明天见。”
东君道:“明天见。”
林浔下车,带上车门,车窗是全开的,他见东君看着自己,道:“你今天很棒。”
林浔笑,然后看着东君,道:“东先生再见。”
东君笑了笑。
窗户升起来,黑色宾利平滑驶离。
林浔目送东君离开后,立刻上了自家的小捷达,目的地是那有蹊跷的老太太家。
赵架构从窗户里探出一个脑袋:“你又想去哪里鬼混?”
声音随着林浔离他越来越远而消失。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祁云还没来,林浔在楼下观景廊长椅坐下,一边是等祁云,一边是等那个被噩梦折磨的明明放学回来。
此时他发现长廊椅上还有个人,戴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打扮神秘。
他心中生出警惕,可仔细一看,竟看出了些许熟悉——这不是朝阳区武警大队的曹警官么?
他上前:“曹警官?”
曹警官:“林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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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他道:“您怎么在这里?”
曹警官:“调查一桩大案。”
曹警官继续道:“林同志又来做热心市民?”
林浔:“是……是的。”
他就眼睁睁地听着系统提示,朝阳区第三武警大队的好感度又加了10点。
第57章复制(8)
这个武警大队的好感度,可以说是非常谜的一个东西了——仙门长辈那里要刷好感度,这个林浔能理解,但朝阳区的武警大队又和他有什么联系——难道真的要他去竞选十佳好市民么?
林浔并不想与保安大叔竞争,成为十佳好市民,他更倾向于系统中这是再给自己创造领取奖励的机会。
而且,做任务就像玩游戏,或者学习,你接到一个有奖励的任务的时候,是会忍不住想要去完成它的。
想到这里,林浔与曹警官搭话:“您方便透露是什么案子么?”
曹警官没有回答,而是看向他:“你呢?”
林浔低咳了一声,面不改色:“不瞒您说,我是朝阳小区霍大师的弟子,师父经常被有需要的家庭请去作法。”
曹警官:“年轻人不要搞封建迷信。”
“我也没有办法,”林浔道,“毕竟是家庭传承。”
曹警官:“年轻人要好好学习才有出路。”
林浔:“是,我没有落下学习。”
曹警官露出满意神色。
林浔便向他叙述昨天遇到的事情:“这个小区D区,一栋楼的住户……是个老太太带着她的外孙。她外孙这几天每天晚上说胡话,发癫痫,于是老太太请我师父来看风水,驱除妖邪。”
曹警官眼中似有思索神色:“然后呢?”
林浔:“我师父进入他们家作法,已经消除邪祟。但师父说,他们家有蹊跷,事情可能不简单,于是派我来这里继续查探。”
曹警官看向他们背后那栋楼:“这幢?”
林浔:“一楼。”
“小孩叫李小明,今年一年级?”曹警官道:“跟着姥姥生活,现在算半个留守儿童。”
林浔:“您办的案子和这个有关系?”
曹警官道:“可能有关系。”
林浔:“怎么说?”
曹警官一时间没说话,只见他望着远处的草坪,过一会儿,才道:“你师父说没说别的?”
林浔:“说了。”
他试探的看向曹警官:“我师父说,他们家里可能死过人——这是个杀人案?”
曹警官拧眉:“我在办一个大案子,这一家的女主人和它有关系,但不是杀人案。”
既然两者有关系,那就要想办法加入,林浔立刻道:“我很能打,能帮上您的忙。”
曹警官若有所思:“你好像确实很能打。”
林浔:“等会我的另一个朋友也回来,他和我一样能打。”
曹警官:“那个拿着棍子的朋友?你俩那天一起撂倒了十几个人”
林浔:“……不是他,是另一个朋友,我们的武功修为都很高。”
曹警官拿怀疑的眼神看着他,林浔觉得曹警官在审视自己这个搞封建迷信的迷途青年。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走过来一个闪闪发光的人影。
祁云今天穿的既骚且亮,黑色衣服和鞋子上都有铆钉,像个社会摇滚青年,但背后背着一个不伦不类的长方形黑盒子,林浔推测这是他的剑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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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走过来,声音浮夸:“算算在等爸爸?”
林浔看见曹警官皱起了眉头。
林浔对祁云示意曹警官:“这是我们的朋友,人民警察曹警官。”
祁云还算是个人,眼珠转了转,收起浮夸态度:“我是唱跳艺人祁云。”
曹警官:“好像有点眼熟。”
祁云仿佛也知道自己那天所上的热搜不大体面,没有朝曹警官炫耀。
现在是下午五点十分。
曹警官:“你们要等什么?”
林浔看了看时间,道:“等他们家的小孩放学,现在估计快了。”
话音刚落,小区路上就有两人转过一个弯,走了过来,是那天的老太太牵着孙子。
小孩背着书包,显然是刚刚放学归来,他脸庞消瘦,略有苍白,显然是这几天下来被折磨的后果。
却听曹警官道:“事情不在于小孩。”
他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祁云,道:“今天我的任务只是踩点取证,你们两个不要搞出动静来。”
林浔说好的。
曹警官便带他们往一个方向走,从这栋楼的旁边绕过去。
边走,曹警官边讲起了一个故事。
这并不符合逻辑,林浔知道。像是出警办案这种事,一般来说,不论出于什么考虑都不会向无关人员透露——而曹警官却对他态度极其友善。
他想,这可能就是好感度加成的作用。
曹警官的讲述,从六天前的一个报警电话开始。
那天的午夜十二点整,接线员接到了报警电话,她接听后,对面没有一点动静,五秒钟后就挂断了。
基于一个接线员的基本素质,她立刻回拨,但却显示是个空号。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如此。
情况过于诡异,她上报后,相关人员对信号追踪,定位在这个小区内。
午夜十二点。
林浔立刻想起每到十二点就发病的小孩。
他把这个情况告诉曹警官。
曹警官道:“可能有时候确实有些超自然的现象。不过,另一个案件的线索也指向这幢楼。”
林浔:“另一个?”
曹警官:“几天前,你们报警,引导我们抓获了一群聚众吸i毒的青年,他们所用的是一种制造工艺简单的软毒品,不需要复杂环节,小作坊就可以制作出来,但是这个种类是首次被缴获。这些天,我们一直在追踪毒品来源,但没有收获,那几个小青年被抓获的当天,和他们进行毒品交易犯罪嫌疑人就消失了。但接到那个神秘电话后,我们开始对小区情况进行监控,在监控录像中发现了嫌疑人的身影。发现毒品极有可能就是来源于这个小区。”
说到这里,曹警官叹了口气:“大隐隐于市,现在犯罪分子也越来越大胆了,竟然在居民区做这种事情。我没有想到朝阳区竟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林浔:“那您查到确切地址了?”
曹警官:“怀疑是这幢楼的地下室,但还没有精确到房间,这群人的警惕性很强,所以警方没有贸然行动。今天最后一次调查取证过后,立刻收网。”
地下室,又是地下室。
幺蛾子都从地下生出,林浔简直要怀疑魔界其实就藏在他们脚下了。
他们正走着,祁云突然道:“报告警官,这里好像真的有不对劲的地方。”
曹警官:“怎么?”
就见祁云挑了挑眼梢:“有机器的声音,我听到了。”
然后,他转向林浔:“你,你怎么没有听到,肯定是没有好好修炼,连这点声音也听不出来。”
C语言修仙_178
他这么一说,林浔立刻意识到,声音果然有所不同。
修仙之后,他的感官敏锐了许多,周边的声音分为好几个层次,只要认真聆听,几乎能听到一只小虫落在草叶上的声音。但是,过于细节的声音也是一种困扰,因此,除非特殊情况,林浔是不会刻意去捕捉异常声音的——但是,祁云从小修仙,这方面就要比他在行。
他静下心来,意识沉浸入声音的世界,果然听到了一种规律的,类似机械转动的声音,从右手边传来,并伴随着轻微的“嘀嘀”声,以及隐约的吹风声。
家用电器,一般不会产生这样的声音。
他看向右侧。
这小区比朝阳小区还要老一些,地下室是与每幢楼配套的,一字排开,仅仅在稍微高出地面的部分设计了一扇极其狭窄的磨砂玻璃窗户,并设有防盗栅栏。
声音正是从下面传来。
他:“我也听到了。”
“你不行。”祁云道:“我是搞声乐的,比你专业多了。”
林浔:“喊麦竟然也是声乐。”
祁云:“你对说唱没有足够的尊重。”
林浔就笑。
制造化学用品,肯定需要仪器。而有仪器,就必定有机械声——尤其化工仪器比正常的电器功率大得多,必然有噪声。这噪声在旁人耳朵里不算什么,但对于他和祁云来说足够了。
人民警察面前,祁云竟然乖巧许多,没有继续和林浔抬杠,而是乖巧道:“报告警官,我能听出是从哪个窗户传过来的,我申请立刻去搞他们,我和林算都很能打,完全不需要别人支援,您在旁边等着就可以。”
仿佛是习惯性的动作,他从背后长方形剑盒里拔出他的剑。
薄薄的剑刃,细长,长度大约半米,剑锋在阳光下,寒光闪烁,显然是开了刃的,一看就能吹毛断发。
林浔:“!”
他心想你这个剑修是不是失了智,这东西一亮出来,就是板上钉钉的管制刀具,是要拘留的。
——算了,反正祁云智商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他从来不会掉线,因为没有在线过,送进局子里批评教育几天或许还能有点长进。
果然,几乎是同时,曹警官眉头狠狠跳动一下:“这是什么?”
祁云愣住了。
曹警官面色严肃,目光紧紧盯着这把剑。
祁云看向林浔,仿佛求助。
下一秒——只见祁云眼珠稍微一转,忽然将灵力灌入剑中!
长剑开始发亮,是白色的光芒——和白炽灯类似。
曹警官的眉头拧得更紧:“这到底是什么?”
祁云:“……荧光棒。”
第58章复制(9)
“演唱会的时候用的,”祁云边说,边举起他的荧光剑挥了几下,“就这样用,打call。粉丝送给我的礼物,因为我的作品用剑做主题,所以应援棒也是剑形的,我最近刚出了新作品《封刀挂剑》。”
曹警官眼神渐渐迷惑。
林浔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出声来。
急中生智,急中生智。
在生死关头,人果然能够爆发出无限的潜能。
他觉得自己应该为祁云鼓掌。
但是,这个说辞显然漏洞百出,曹警官作为一个老练的人民警察,绝不会轻易就相信。
果然,只听曹警官道:“拿过来让我看看。”
祁云迟疑将剑交到曹警官手上。
曹警官掂了掂:“这么沉,什么造的?”
C语言修仙_179
祁云:“我也不知道,高科技吧。”
掂完剑的重量,只见曹警官将剑横过来,眼看就要去碰剑刃。
但祁云的智商在持续的高压下保持了在线的状态,以林浔的眼力,看出他释放出灵气,或者剑气那一类的东西,包裹住了剑身。
——剑气可以聚集成一篇薄刃来伤人,那自然也可以均匀包裹住剑刃,让它在触感上变钝。
曹警官的手指在剑刃上抹了抹,手指毫发不损。
祁云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但曹警官的侦查并没有到此为止。
曹警官:“关上我看看。”
林浔:“咳……他这个东西质量不好,一亮就关不上了,要等到没电才行。”
曹警官将信将疑。
林浔点开在搜索引擎输入棋云,指给曹警官看:“您看,他确实是个明星,唱的东西都和剑有关系。”
祁云附和。
曹警官接过手机,浏览一遍,这才勉为其难将荧光棒还给祁云。
祁云如蒙大赦:“谢谢警官。”
曹警官:“你说你很能打,结果就拿出一个荧光棒吗。”
祁云正色:“我师门的规矩,人在剑在,无物不可以为剑,我虽然拿着一个荧光棒,但……”
祁云卡壳了。
林浔补上:“但他可以将这把荧光棒发挥出剑的威力,这个光还可以刺伤敌人的眼睛。”
曹警官:“我觉得你们在诓我。”
说到这里,他目光移到林浔身上:“那天你举着一个红色东西,你同伙拿着一个金色大棍,我就觉得你们这个团伙有问题。”
好了,现在他们变成团伙了,这绝对不是个中性词。
林浔从背包里拿出键盘,调出背光,辩白:“这只是一个键盘。”
或许是好感度起了作用,曹警官端详了他的键盘,从鼻子里出了一下气,然后摆了摆手,算是姑且放过。
祁云指向其中三扇窗户:“这三间被打通了。”
曹警官看向他:“小伙子很可以。”
林浔:“我们可以现在就进去。”
曹警官的意思是先原地取证,然后出警,但林浔觉得自己和祁云得去,这地方恐怕有魔物。
曹警官道:“我通知门口等候警员出警,然后通知小区保安。你们两个注意安全,他们不可能没有管制刀具。”
祁云:“顶多是西瓜刀么。”
曹警官瞪了他一眼:“年轻人不要不懂得天高地厚,我们警队年年都有伤亡。”
祁云跃跃欲试:“斩妖除魔乃是我剑宗使命!”
曹警官:“剑宗?”
“我说快了,”祁云道:“寄砚宗,我们寄砚宗常年在演唱会上给艺人打call,收取报酬,所以我到时候也会在旁边给警官加油的。”
但见电光火石之间,曹警官忽然往祁云脸上直挥一拳!
祁云迅速侧身一躲,左臂格住曹警官右臂。
曹警官收手:“可以。”
祁云:“我也觉得我可以。”
祁云的智商,在这短短五分钟内,有了质的提高,果然压力才是动力。
C语言修仙_180
林浔睁开眼,回过神来,他方才在探查周边的环境。
“周边安了小型摄像头,我看见了三个,一个型号,可能是他们装的,”林浔语速很快:“我们可能被注意到了。”
曹警官当机立断:“先去入口。”
他们快步绕过楼体,来到楼前,这是6号楼的C单元,地下室入口幽黑深邃,进去之后,两个分叉口,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根据祁云听声辩位的结果,有蹊跷的三间地下室是最右侧的三个。
曹警官道:“留一个人先守在楼道口,等后面人接应。”
祁云道:“林算在这里守着。”
林浔不愿:“为什么你不在这里守着。”
祁云:“我可以照明。”
林浔:“你真是剑宗的骄傲。”
祁云:“……我日你哥。”
短暂交接后,只见祁云吊儿郎当吹了一声口哨,一只手漫不经心甩了一下他的荧光棒,跟着曹警官下去了。
林浔将自己的背包放下,抱着键盘全神戒备,他知道曹警官一定要留一个人看门的原因——楼下的三间地下室对应着楼上三家住户,地下室既然有蹊跷,那住户也绝对不是善类……只是不知道和老太太一家有没有关系。
而假如那三个摄像头前时时有人在监控,他们三个的行动绝对引起了这伙人的警惕。
曹警官被好感度迷了心窍,就这么下去了,也是好事,一旦有魔物来袭,要是被其它大量警察看见了,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他目光往上看着楼道,时刻准备有人或者魔物从上面冲下来。
就在此时,地下传来动静,听起来像是祁云破开了铁质防盗门。
机器运转的嗡嗡声陡然放大,与此同时,一阵乒乒乓乓的撞击声也响了起来,似乎有打斗发生。
他正在凝神细听,忽然听见祁云大喊了一声:“林算小心!”
下一秒,劲风扑面袭来,三道黑影贴地疾行,在离他半米左右的地方突然跃起,三道黑影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向他扑过来!
防火墙自发启动,堪堪挡下这一击,三个黑影被弹开,然后,当中一个黑色瘦长影子尖利呼啸一声,再次向他扑过来!
这已经不是寻常的魔种,而是成形的魔物,有自己的防御,林浔一时半会无法把病毒种进去,只能举键盘横档!
巨大的冲力从黑影和键盘相撞处传来,黑影的质感很虚无,却有力,像一堵空气墙。
因着这一档,它的速度稍稍慢下来,然而另外两个黑影同时窜上来,蓄力一击!
刹那间,时间仿佛被拉长,一道白虹一样的剑光唰然亮起,剑气肃杀,刹那间封住两道黑影的去势,祁云从地下室走廊追了上来。
祁云:“它们为什么找你——!”
林浔飞身而起,借助轻身术与手中的键盘与那个黑影近身缠斗:“我也不知道。”
魔种冲着他来,昨天晚上小孩卫生间里的诡异黑影也冲着他来,现在这三个东西也不例外。
他已经是筑基之体,按照理论,肢体中已经有灵力,虽然不知道该如何使用,但是用单纯物理攻击的方式,已经能对黑影造成些许伤害。加上有同是筑基,还特别能打的剑修在,两人对付三个黑影,一时间也没有落下风。
曹警官提着电棍匆匆从地下道出来,看见上面的状况,一时间拔棍四顾心茫然。
林浔余光看到他的影子,侧身躲过黑影一击,对曹警官道:“我背包里有一面镜子!”
曹警官会意,快步上前,从他背包里拿出那面太极八卦铜镜:“这个?”
林浔:“照他们。”
曹警官临危不乱,抄起镜子,朝其中一个黑影当头照去,黑影被道家法宝克制,动作猛然一停,周身防御也不再完美!
林浔抓住了这个机会,给它发送了病毒文件。
曹警官也领会了镜子的作用,开始在三个魔物身上轮流照去。
魔物发出尖啸,身体拉长,在半空盘旋几圈,眼看就要逃走。林浔下意识响起昨天霍老头制服魔物的方式,对祁云道:“用灵力压他们。”
祁云:“剑修没有灵力。”
林浔:“你的先有剑修后有天呢?”
C语言修仙_181
“草,”祁云:“我不想拿荧光棒放大招!”
林浔踹开一只黑影的脑壳:“你看着办!”
剑修的战力就是修真界的bug,一个筑基期的剑修,应该有金丹期的战力才算正常,更何况这个祁云还是剑修的大师兄。
“先有剑修后有天!”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祁云持剑飘然落地,闭上双眼,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在剑刃上横抹过一道,然后剑锋猛地指向天空。
但祁云没有到此为止,剑刃刺破了他的手指,殷红的血滴在剑身上,然后被它吸收。
“无情……剑意——日神仙!”
祁云霍然睁开双眼,清亮剑光猛地亮起!
空气中寂静了一瞬,然后猛地被凛冽寒意所笼罩!
刹那间,周边仿佛变成严寒冬日,一朵雪花落了下来。
祁云剑指黑影,林浔折身飘落到一旁。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祁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上前,萧杀剑光猝然划过林浔的视野,如同白虹贯日,把三个黑影穿了一个糖葫芦。
黑影尖叫,身上的黑气也丝丝缕缕消散,当它们损失得足够厉害时,林浔抄起镜子挨个把它们扣了起来。
林浔:“无情剑意是什么?”
祁云:“剑意。”
林浔:“意思是很冷酷无情?”
祁云:“为了美观和押韵,你知道,我是个搞rap的。”
远处传来脚步声,支援到了。
但是一切已经结束。
林浔并不是一个经常锻炼的体格,方才的运动过于剧烈,他有点气短,但还是喘了几口气,来到曹警官旁边:“警官,这是我们的独家绝学,您一定要保密。”
祁云觑着曹警官的神色,悄悄收起了剑。
地下室里昏着三个人,将他们控制住后,警员在保安的协助下,按照地下室门牌找上三家住户,挨个抓获。
其中有一个人,林浔很眼熟。
是个女人,红色衣服,黄色极短的头发,打了唇钉,比祁云还要社会人,正是小孩的母亲。
跟她一起被搞的是个花臂大哥,两人站在一起,居然还有几分夫妻相。
而根据资料,他们两个并不是夫妻,红衣服女人另有婚姻关系,但丈夫下落不明。
其余的事情还在取证调查,林浔觉得事情差不多就水落石出了。
这位母亲和花臂大哥勾搭上,而大哥并不干净,在地下室搞软毒品小作坊。孩子他爸可能发现自己被绿,或者发现老婆搞了不合法的生意——更有可能两者兼有,于是试图报警。
报警并不成功,他被在卫生间里反杀了。
卫生间的黑影,凌晨十二点响起的报警电话,或许都是他。
他和祁云被拉去做了笔录,一番折腾下来,又到了很晚。
公交车上,祁云带着耳机哼哼——不成调子,林浔也就没管他,自己闭上眼睛进入了系统空间。
从局子里出来的时候,系统提示任务已完成——当然,曹警官的好感度顺带着又涨了一波。
这次的系统奖励中,有一个混沌宝箱,可以随机开出东西,会增加他的技能数量。
其实在今天晚上,林浔一直在想,自己在修仙上的造诣还是不行。迄今为止,他也只能靠病毒攻击,用防火墙防御——这很不地道。就像别人真刀真枪打斗,输赢全看个人水准,他则要找机会对敌人洒毒粉才能克敌制胜。与此同时,别人各有自己的防身招式,他却在衣服里面穿什么刀枪不入的东西。
这不符合修仙的美学。
所以,在修仙这件事上,一定还有着什么他没有掌握的关窍。
他将手按在混沌宝箱上。
第59章复制(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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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觉得自己的运气还是很好的。
第一次开箱,他就开出了轻身术这种飞檐走壁,甚至飞来飞去的技能,接下来更是得到了能够将现实世界代码拷贝进系统空间的移动硬盘。
几次开箱中,只有天眼术这个技能不知所谓。
他深吸一口气,将箱子抱在怀中,目光移开,假装在认真研究技能树,然后在某一刻猛地打开!
接着,他将目光缓缓移回去,准备迎接自己的强力攻击技能。
宝箱里俨然躺着一本绿皮技能书。
林浔心跳有些许加快,将技能书取出。
一本很薄的皮上写着三个字。
挪移术。
单看名字,林浔不能理解它的作用。
他试探地翻开第一页。
扉页上写着类似序言的东西,繁体竖排,不过不是文言,很好读。
挪移之术,移星换斗,无所不能。
次数限制:3
行数限制:10000
使用限制:友方或无生命对象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
林浔内心有些许迷惑。
他翻开第二页。下一刻,整本秘籍化为0与1的流光,进入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他睁开眼睛。
——然后对上了祁云的目光。
祁云:“你在入定?”
林浔:“算是。”
祁云也没再说话。
林浔看过去,见这人已经不哼歌了,转而玩起了消消乐。
林浔:“我想问你个问题。”
祁云手上不停,边消边道:“问。”
林浔:“你攻击的时候,比如挥出一道剑气,使什么样的一个过程?”
祁云:“你不知道?”
林浔:“我不知道。”
祁云:“其实我也不知道。”
林浔:“。”
他:“你想办法知道。”
祁云放下手机,靠在椅背上,望着公交车的上壁,道:“你知道灵气。”
林浔:“嗯。”
祁云:“然后就……把灵气用出来,要通过你的兵器。”
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林浔的键盘:“我看这个不行。”
说着,他抱着自己的剑匣,道:“我是一个剑修。所以我把灵力灌到剑里,剑再把灵力处理成剑气,剑气就可以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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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那不同的招式呢?”
祁云一时语塞:“你为什么要知道?”
林浔:“我想知道原理。”
或许是被触及了知识的空白处,祁云气急败坏:“问你师父。”
林浔真诚道:“我怕师父骂我。”
祁云:“那我更不告诉你,让你师父骂你。”
但林浔已经掌握了和祁云说话的规律:“你就是因为自己不知道,所以才这样说。”
“滚,我都快要金丹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说。”
祁云似乎思考。
林浔静观他思考。
过了两个站牌,祁云终于开口。
“比如着火了,你得用水灭。”他举了一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林浔:“是。”
“但是比如你和人掰手腕,就只能看谁的力气比较大。”
林浔:“是。”
“所以你能看出别人的破绽,就攻击他的破绽。你看不出来,就和他硬刚。”祁云道:“我们剑修向来与人硬刚。”
林浔:“厉害。”
“你的境界越高,丹田气海中的灵力就越多,所以灵力越大。”祁云组织语言:“打架的时候,反正就是集中精力,把灵力从丹田里放到外面。和别人的灵力……见招拆招吧。”
林浔:“其实你的话和没说一样。”
祁云:“滚。”
然后就不理他了。
林浔思索祁云刚才的话。
祁云的话中,其实也透露了不少信息。
丹田气海的容量,林浔觉得对应到计算机中,就是这台机器的计算能力。
假如他是一台机器,通过网络与外界连接,那灵力是什么?
数据流。
0和1。
既然如此,两个人要怎样分出高下呢?
公交车在站牌停了下来,他们下车。
下车的时候,他们还在就一些“灵力”“兵器”的内容进行讨论,司机和门边座位上的老大爷各自多看了他们两眼。
下车后,还是小孩家的小区,祁云在这里转车,林浔开自家的车回去。
深夜,周围黑黢黢一片,路灯坏了一盏。
小区对面,绿树掩映间,是一家儿童医院,周围寂静,但儿童医院的急诊和住院楼还是灯火通明,地上停车区很满。
林浔:“你先别走。”
祁云:“怎么。”
林浔看了一下四下无人,对他道:“你拔剑,打出一道剑气,我学习一下。”
祁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一种纾尊降贵,勉强给你开眼的姿态拔出了剑来,朝路边法桐树一挥。
C语言修仙_184
林浔则凝神看着他的程序界面。
果然如他所料——界面多了一个按钮。
剑气的发出只在一瞬间,一种无法形容的波动在空气中划过,法桐树树身上多了一道裂口,树叶簌簌落下来好几片。
祁云挑眉:“你学到了吗。”
林浔看着自己文件夹里多出的几个程序文件,感到了由衷的快乐。
——果然,这个什么“挪移术”,起了一个晦涩的名字,本质上却是复制粘贴术。
“学到了,谢谢祁大师。”他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祁云狐疑:“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没有。”林浔矢口否认:“程序员不打诳语。”
祁云:“我不信,你要害我。”
林浔:“你走吧。”
祁云打了一个哈欠:“行吧,明天还得早起。”
林浔:“唱rap也要早起?”
祁云:“我是一个练习生,练习生要练习。”
林浔:“加油,好好学习。”
祁云哼着歌走了。
林浔也没有多做停留,径直过去上了车,回朝阳小区——揣着祁云的出剑程序——这原本是祁云的,现在是他的了,静静躺在他的文件夹里。
他并不一定要直接复制祁云的招式来用,但一定可以通过研究它,得到其中的攻击原理。
两个小区离得并不远,很快,林浔就到楼下了。
但他今晚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他径直回到房间,一边敷衍着王安全的批评和赵架构的质问,一边拉开了一个小抽屉。
他并不是一个有整理癖的人,但东西的摆放也算有条理,这个抽屉专门用来放置那些乱七八糟的小物品——手表、徽章以及他姐塞给他的一些乱七八糟的配饰,绝大多数都没有拆封。
他不相信自己的审美,所以不能自己去店里挑,他只能相信林汀的眼光。
他将那些盒子挨个拆开。
这个项链形状过于夸张。
这个吊坠过于闪。
这个手环上的字母太过活泼。
手表,也不行。
赵架构在一旁凉凉道:“我已经要放弃你了,林算法。”
林浔:“你也可以帮助我。”
赵架构:“帮助你向外面的男人送表白礼物吗?”
林浔:“你对我有误解,只是因为特殊情况,这个世界现在太危险了,我今天又和魔物进行搏斗。”
赵架构:“那我和安全呢?我们就不危险了吗?你不给我们也送一个?”
林浔:“我早就偷偷给你们种了防火墙。”
赵架构:“那你就不能也悄无声息给他种一个吗?非要这么大张旗鼓?”
“我也不知道怎么和你解释,”林浔道,“他没框,我种不了。”
赵架构:“我信了你的鬼话。”
“如果不能拔剑,就给他。”林浔:“能拔,就不给了——很大可能根本给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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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架构:“我已经不想听到你说话。”
“但是问题是没有合适的。”林浔蹙着眉。
他没找到想要的那种。
他将抽屉拉到最开,审视着里面所有的东西,最后在最角落处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盒身烫着银色,是某个耳熟能详的品牌logo。
赵架构:“你好有钱。”
“我没印象,”林浔打量着那个盒子,目光中有些微疑惑:“可能是林汀送的。”
他打开。
里面躺着一对银色方形袖扣,纹路和形状非常有艺术感,材质似乎特殊,灯光下转动时,光芒变幻,仿佛有暗银色的河流在里面缓缓淌过。
“这个牌子出过袖扣?”赵架构道:“我觉得像定制。”
“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林浔道:“这里面的东西几乎都是林汀送的。”
“还有我。”赵架构道:“你仿佛一个白眼狼。”
林浔笑:“除了你,就是林汀,但我如果问她,又要被骂敷衍——连她送的东西都没拆开过。”
赵架构:“你的本质就是敷衍。”
林浔合上盒子:“那就它?”
赵架构:“也行,挺合适的。”
确实合适,第一眼林浔就觉得合适,好像特意给东君准备的一样。
“对了,”他问:“形容一个人睡不着该怎么说?”
赵架构:“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林浔:“好。”
他抱着盒子上楼。
现在是深夜,但这些修仙的老头精神矍铄,睡得晚,起得早,现在还在商讨大事。
林浔一进门,就听见什么“山雨欲来风满楼”“帝都各处危矣”“不知能撑几天”之类的话。
霍老头看向他:“徒儿有事?”
“有的,”林浔打开盒子道,“魔物越来越多,徒儿害怕,每天辗转反侧,夜不能寐,要师父刻个护身符才能睡着。”
第60章遍历(1)
诚然,程序员不打诳语。
但是,键修可以打。
霍老头目光中流露出慈爱神色:“也是,苦了你了。”
于是,林浔得到了一对经过元婴真人护身符咒加持的袖扣。
据霍老头说,这东西抵挡住金丹期的攻击绰绰有余,若是对上元婴期,也能挡上一挡——现在的帝都危机四伏,魔物在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出现,林浔已经给自己身边的人都种下了防火墙,保证他们的安全。
明天要和东君在游乐园见面,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就骗东君去走迷宫,拔剑,如果东君能拔起来,这就证明他是帝君,不惧魔物,这对袖扣就还是留在自己这里,或者给安全和架构一人一个。而假如东君拔不出剑——说明他并非修仙之人,那就把这两枚护身符送给他,这样一来,也算能保证男神的人身安全。
其实他私心里,并不想东君与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产生联系。
林浔把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敲毕,在长辈们慈祥的注视下离开了四楼,回到自己房间。
他洗漱完,换上睡衣,看了一会儿论文,又把目光移到床头小柜子上的袖扣盒上。黑色盒子精致华贵,打开后,银色袖扣优雅又漂亮,灯光下流淌的银色河流同样与“银河”的名字相称。
东君是经常穿衬衫的,所以袖扣不至于被束之高阁。他将这两枚小东西拿在手里,思索该用怎样的说辞来送礼物。
谢谢你陪我来游乐场?
谢谢这些天对我的照顾?
或者只是偶尔看到,觉得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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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出神,脑海中的思绪纷乱起来,恍惚间好像真的出现了自己给东君挑选礼物的场景。
略微的晕眩感袭来,他回神,手中的袖扣还在。奇异地,他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低落,选择去睡觉。
意料之中,梦又来了,这几天来他每天都做梦。
模糊的,一个白色和银色的房间。窗外的阳光不错,天花板上一片光亮。
一个白色的机器人到了他手边。
机械格打开,出现一个黑色盒子。
房间中不知何处——或者是虚空中,响起一道显然是电子合成的机械音:“你订的东西到了。”
“谢谢。”他拿起盒子打开,日光下,银河璀璨。
“他约你了。”机械声音平铺直叙,其中的逻辑也并不灵活多变:“地点,乐园。晚上七点有烟火表演。”
“我知道了。”他淡淡道。
下一刻,他合上黑盒的盖子,磁力相扣,盒盖与盒口相碰,发出一道“咔嗒”声。
他将盒子放回原处:“可能不需要了。”
光芒里,万籁俱寂,某种类似孤独的感觉海水一样蔓延上来。他走到落地窗前。
机械声音如影随形:“你后悔做出这个决定吗?”
“没有。”他道:“我只是……”
“……算了。”
心脏剧烈跳动,仿佛有东西压在胸口,林浔猛地喘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阳光透过山楂树叶的影子,星星点点照在天花板上,风吹过来的时候,光点在天花板上跳动。他平复了一下呼吸,拿起手机,打开备忘录,输了几行字上去,然后重新闭上眼睛,抬起手腕压在眼上。
今天是个晴天。
或许是因为大规模的除魔,天空的阴云终于散去了不少。
那个梦来得突兀,但就像所有来无影去无踪的梦一样,彻底清醒不过五六分钟,很多细节就都在记忆中模糊掉了,只剩下备忘录里一些简略的形容词。
林浔将其归结为最近压力太大——虽然他的工作并不忙,但除魔很忙,科技博览会的日子还一天天近了。
放下手腕,他下意识里往身边摸了一下——抓了个空才反应过来那只指针已经跟东君回去了。
他有点怀念小猫的手感,起床,度过了平凡无奇的一个上午和半个下午。
他和东君约了今天下午四点钟,游乐场的名字叫“乐园”,晚上七点有烟火表演——林浔认为这就是自己做那个梦的原因。
赵架构打量他的衣着。
天晴了一阵子后,在下午又被阴云覆盖,外面温度并不高,他今天穿了浅灰色的毛衣,很宽松的那种。
“你已经很会了,你这只灰兔子。”赵架构道。
“昨天你还在说我是白眼狼。”林浔道。
赵架构道:“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今晚一定要回来,不要夜不归宿,好吗?”
林浔:“我会的。”
他继续道:“如果我有感情问题,可以咨询你吗?”
“可以。你终于克服了自己缩头兔子的天性,选择正视了。”赵架构眼不见心不烦地摆了摆手:“走吧。”
林浔就走了。
路程不长,也没有堵车,他提前二十分钟到达游乐园门口。
全息技术这些年间一直在进步,丰富的VR游戏与各种模拟现实体验吸引了绝大多数的人——这种现实中的大型游乐园已经逐渐衰落了,并没有十年前那样拥挤的游客和排成一条蛇皮的队伍。
尤其在工作日的下午,游客寥寥无几,三三两两进去的,看起来都像情侣——在虚拟现实里追求游戏的刺激还算可行,但谈恋爱或许就并不可行了。
林浔在车里托腮看着来往的游客,试图寻找非情侣的存在,十几分钟过去,竟无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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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车窗被敲了敲。
林浔转头,看见东君微微带笑看着自己。
他下车。
“久等了。”东君道。
林浔:“没有。”
他观察今天的东君。
线条简洁的黑色风衣,里面是深灰色高领,非常闲适的打扮——而且今天也没有带眼镜,使五官的轮廓更加明显。
他的长发在末端松松束了一下,侧脸两边垂落少许,衬得整个人都比平日里柔和——不像传说中的东神,或那个以冷漠苛刻著称的银河主人,像个优雅的钢琴家。
钢琴家。
想出这个比喻的时候,林浔心中下意识出现东忱的影子,说实话,东君和东忱在长相上确实有所相似,而气质也并非没有共通之处。
只不过,在为人上,东忱比东君就要差得远了。
他在心中迅速踩完东忱,看向东君:“下午好。”
“下午好。”东君和他并肩往游乐园大门走去。
像所有童话主题的游乐园一样,这地方的建筑风格甜蜜梦幻,林浔不太懂得欣赏,但也不至于毫无感觉。
旋转木马处传来轻快悠扬的曲子,让他整个人都有所放松。
他:“我好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了。”
东君:“先去哪里?”
林浔:“迷宫。”
东君:“你喜欢迷宫?”
林浔:“我喜欢解谜。”
东君勾了勾唇:“好。”
这是一个有剧情的迷宫——而且是解谜剧情。林浔先前就问过了御风真人,对此有所了解。
赤霄龙雀剑经过些许伪装后,在迷宫的中央扮演石中剑。石中剑的概念来自古老的英国传说,某一日,天降神谕,只有能拔出石中剑的人才有资格成为英格兰全境的国王。很久以来,没有人做到过这件事,直到年轻的亚瑟王来到此地,将其拔出。
或许是剧情需要,又或者是为了迎合主流游客,这是一个只允许两个人结伴进入的迷宫。两个人一个扮演年轻的亚瑟王,另一个则扮演亚瑟王的挚友,魔法师梅林。两人在危机四伏的教堂中寻找线索,最后打败护剑骑士,来到石中剑面前,视为成功。
——其中护剑骑士由御风真人假扮。
与之相应的有两个道具,亚瑟王的王冠与梅林的魔杖。
林浔看着这两样,问东君:“你选哪个?”
东君拿起银白色王冠。
男神,一个掌控一切的人,必然要选择亚瑟王,而他八成也会像亚瑟王一样,把无人能够拔出的石中剑拔起来——虽然林浔并不希望东君和修仙扯上关系。
然后,就在他准备去拿魔杖时——
“转过来。”东君淡淡道。
林浔转身。
——东君把王冠戴在了他头上。
第61章遍历(2)
王冠戴上之后,又被轻轻转了一下,固定在他头上。
林浔看着东君,眨了一下眼睛。
他:“你不做亚瑟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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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拿起放在王冠一旁的魔杖:“我觉得你比较适合。”
林浔笑了笑:“好吧。”
他们转身朝教堂入口走去——哥特式尖角使得整座教堂诡异又肃穆,而唯一的入口格外幽深黑暗。
走近了,林浔看见里面的情形——壁画,柱子和彩色玻璃窗,做得十分写实。
然而,就在他和东君进入门中的那一刻——
灯灭。
身后的门猛地关闭。
整座教堂陷入彻底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也看不见身边的人。
“这么真实的吗。”林浔小声说了一句,然后问东君:“你在我身边吗?”
“在。”身旁响起了东君的声音。
林浔思索:“看不到路,可能我们要先找到墙壁,然后沿着它走。”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听到东君道:“需要牵着吗?”
“啊……可以。”林浔道。
——在这种黑暗环境里,按照正常的逻辑,当然是要牵住对方以免失散。
如果是其它人,他毫无心理障碍,甚至会主动要求绑定。
细微的衣料摩擦声过后,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力度很轻,然后往下滑,松松握住了他的手指。
林浔垂下眼,语气维持正常:“往右边走吧。”
根据进来时的印象,教堂开口处离右边的墙壁比较近。
林浔在右边,所以是他拉着东君。
完全的黑暗会让人感觉很虚无,走了几步后,林浔道:“我感觉我们马上就要撞墙了。”
“停一下。”东君按了一下他的手。
林浔:“嗯?”
“这里有一个按钮。”
下一秒,魔杖顶端亮起幽暗的冷光,照亮了周边的一小片区域。
林浔笑:“果然是魔法师。”
东君:“这边来。”
穿过廊柱和大厅后,被光芒照亮的区域尽头出现了两扇门。
这是一个城堡型的迷宫——也就是说,会有许多错综复杂的走廊、楼梯和房间,或许还有意外情况的发生。而他们要找到一道正确的道路走出去,达到城堡的中心地带。
走迷宫,对林浔来说,就是一个算法,遍历,或者搜索之类的。
第一步,任意选择一个路径。
东君:“你选哪个?”
林浔想了想:“右边。”
东君:“然后右转?”
林浔:“好。”
第二步,选定一个方向后,以后的每一个分叉口都选择转向这边,如果是死路,则原路返回,然后选择另一个路径——之后依然坚持原方向,当前方的岔路口都是已经走过的时候,退回上一个岔路重新选择。
总之,只要遵循这个规则,就能以一种非常高的效率走遍迷宫中的所有路径,也自然能够找到目标地点——比无头苍蝇式的乱转明确得多,成功率也非常高。很简单,但这就是固定方法的魅力所在——所谓算法,核心就是寻找一套固定的方法和流程,使得它可以解决多种形式的复杂问题。
他们走进了右边的分叉口,灯光照亮了墙壁上的油画框,做得非常逼真。这个房间的墙壁上有一个暗门,通往一段狭长的楼梯,勉强能容纳两人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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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边气氛非常压抑逼仄,加上无处不在的黑暗,明明是一个迷宫,硬生生营造出了鬼屋的感觉,可能这就是它的魅力所在?然后他们就能打出一个噱头,将其作为增进情侣感情的方法。
可惜的是,他们两个既不是情侣,又并不胆小。
林浔内心平静,走上了楼梯。木质楼梯吱呀作响,楼梯扶手颤颤巍巍,仿佛下一刻就会断裂。
他感受着木质扶手粗糙的纹路,呼吸着城堡里略带潮湿的气息,道:“还是很真实的。”
东君:“虚拟现实还不能完全复制真实。”
林浔边往上走,边道:“那样需要的运算量太大了……但是我看到对果壳的很多好评,说全息体验非常真实,银河是怎么解决的?”
“蒙太奇。”东君道:“只需要给出关键信息,用户会在心理上补足。”
东君并没有和他并肩走,而是与他落了一个台阶。
林浔:“比如说……只有我现在身边有限的区域内进行复杂运算来建模,其余地方都可以适当模糊?”
东君:“可以这样说。”
林浔还想说点什么,但手下的楼梯扶手猛地一晃,他身形有刹那不稳。
下一刻,东君抓住了他的胳膊,力道相抵,林浔稳住了重心,不至于仰面摔下去了。
林浔:“……谢谢。”
东君没有说话,林浔回想刚才那一刹那的动作,忽然觉得东君这个站位选得很微妙。在这样一个陡峭的楼梯上,假如他有摔倒的趋势,无论往前还是往后,东君的这个位置都能及时拉住——而假如是并肩走,或者东君走在自己前面,或者相隔的是两级阶梯而不是一级,都没有办法完成这个动作。
他觉得东君很会,很熟练。
——以前经常做这种事情么?
林浔觉得自己过于疑神疑鬼了。
他忘记这个念头,认真走迷宫——作为一个游戏来说,其实还是很有趣的。
走上楼梯之后,第二层不再需要魔杖照明,墙壁上点着烛火,与此同时,也有机器人扮演的骑士在巡逻。他们脚下有直径五米的光圈,意味探测范围,如果被探测到,玩家就会被抓获。
这当然很好通过。不过是找巡逻路线的规律罢了,像喝凉水一样容易。
林浔牵着东君在巡逻骑士间穿梭,很快通过这段走廊。
他:“我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可以再复杂一点,增加一点突发事件——”
“突发事件”四字刚刚说出口,他就瞥见拐角处一个光圈迅速冲过来。
东君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那个机械骑士的速度非常快,光圈范围也远远超过他的同伴,几乎能够扫描到整个走廊。
林浔忽地被东君按在了壁角。
他们贴得很近,淡香水的气息刹那间近了。
林浔抬头看东君,东君比他高一些,不可避免有种压迫感。黯淡的灯光下,这人的五官并不清晰,却在刹那间呈现出一种如梦似幻的吸引力,或许这就是蒙太奇。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擦过自己的心脏,力道很轻,像落叶落在水面上那样轻,涟漪却扩散出很远。
这一刹那的涟漪使他不敢去看东君的眼睛,而是别开目光去看那名机械骑士。
骑士的光圈扫过整个走廊,但东君的距离掌控得非常精准,在走廊的拐角处——一个直角,成了骑士圆形探查范围的死角。他看着那个光圈险险擦过他们的藏身之处,然后在即将接触到的时候转弯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目送着骑士远去,他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对东君道:“……好了。”
东君缓缓放开他:“冒犯了。”
“没有,”林浔抿唇笑了笑,看向走廊的那头,“这一层的走廊好像很多。”
有了壁灯,他们不必再牵着手,而是一边走路,一边躲避机械骑士,一边漫无边际聊天——话题主要是围绕一个无用但很精巧的搜索算法。
到了三层,事情变得复杂了一些,出现陷阱和机关,但都有惊无险,他们按照最右规则走了很久——最后发现回到了第三层最初的起点,这是一个闭回路。
按照原理,这是不可能的,这里的结构不复杂,而且他们已经遍历所有路径。
他和东君对视了一眼,然后继续转向右边岔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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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转弯后,他们推开了一幅过于巨大的圣母画,圣母画背后是一个暗门,走过通道,一个旋转楼梯出现在眼前。
旋转楼梯的末端,灯光很耀眼。
一把剑插在玉石里,暗银色,流转血红纹,赫然是赤霄龙雀剑。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骑士铠甲的人缓缓转过身来,目光透过面盔缝隙与林浔对上。
林浔:“……”
御风真人:“……”
假扮护剑骑士的御风真人大剑剑尖拄地,缓缓开口——这话林浔已经听过无数遍了,“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有个娱乐性质的群文件,内容就是御风真人背台词。
“拔出圣剑者,成为神圣英格兰帝国的君王,”护剑骑士的声音苍老有力,“除非打败我,否则你没有资格触摸剑柄。”
“但我没有剑,”林浔试图暗示御风真人放水,“为什么不让我先拔剑试试?”
护剑骑士:“我不会相信你诡诈的话语。我可以赤手空拳与你角斗。”
难道真的要打么?
他试图用眼神暗示御风真人。
御风真人似乎并未接到暗示。
正当林浔思索花言巧语的时候,他听见身旁东君道:“我可以代替他与您比斗。”
一阵沉默后,骑士道:“有忠诚的追随者是成为君主的条件之一,我破格允许你触摸圣剑。”
林浔觉得御风真人还是得到了暗示,并且随机应变,使这次放水放得很自然。
但他必不可能自己上前。
他开始表演:“我要求和我的魔法师一同上前。”
护剑骑士配合演出:“我允许。”
林浔拉着东君上前。
就在走上石台的那一刻,一道光打到他们身上,周围响起庄严的音乐,他们背后播放了一段讲述亚瑟王传奇的短片——这可能就代表游戏通关了,全程并不需要触碰剑身,
护剑骑士捧上一个盒子,说是规定时间内通关的奖励。
林浔看了他一眼。
护剑骑士清了清嗓子:“这个月的游乐园活动,如果真的能够拔出宝剑,会获得更大的奖励礼包。”
——果然,御风真人怎么可能允许来到这里的人不去拔剑。
他看向东君:“你先拔。”
这个要求正常无比,任谁都听不出其中的猫腻。
东君似乎笑了笑,右手缓缓握住剑柄。
他手指修长好看,骨节分明,一看就不是普通的手。
林浔一眨不眨看着,只见东君五指拢紧,似乎发力在拔剑——但五秒钟后,场景没有任何变化。
东君放开剑柄:“拔不出。”
林浔舒了口气,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修真界的未来更加危险,但东君确实不是此界中人。
正想着,他对上东君的目光。
东君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似笑非笑,这种神情让林浔略微心虚,总觉得这人已经看透了他。
只听东君道:“你来。”
林浔别无他法,也只能握剑去敷衍一番——早在青城山的时候,他就拔过这把剑了,拔不出来。
这次也是同样,剑身纹丝不动,似乎不可能有力量能将其从石中拔出。
但在下一刻,随着注意力的集中,赤霄龙雀剑身上复杂的代码界面像上次一样出现在了林浔的眼前,根据王安全的说法,赤霄龙雀身上藏着一个强力的、超出现在水准的杀毒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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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上次不同的是,现在多出了一个代表挪移术的复制按钮。
秘籍扉页上那句话,林浔记得清楚。
挪移术,对友方或非生命使用。
非生命。
在这一刻,林浔忽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第62章遍历(3)
复制,粘贴。
如果把赤霄龙雀剑上的代码复制粘贴到自己体内,会出现什么情况?
他刹那间作出决定,飞快寻找看起来关键的内容,然后开始复制——
一次挪移术的使用限制是一万行代码,赤霄龙雀剑中的代码浩如烟海,何止一万行。
复制粘贴完成,整整一万行代码被他拿到了自己身体里——即使对于修仙来说没用,也可以让王安全去分析,总之不亏。
不知是不是错觉,手下的剑好像松动了一丝,但下一刻,又是坚如磐石不可能被拔动的样子。
林浔觉得自己窥见了天机。
但御风真人显然很失望,两个人都没有将神器拔起来。
真人摆了摆手,把他们打发走了。
复制了赤霄龙雀剑的代码,诚然是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情,但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和东君的游乐场。
东君:“去那里?”
林浔抬头。
城堡的前面,是一座巨大的摩天轮。
摩天轮这种东西,十分常见,几乎任何一个游乐场都有。
但“乐园”里的不同,这是一个全透明的玻璃摩天轮。
也就是说,人们乘坐的观景舱,是透明的,当观景舱随着摩天轮升到半空,人就像漂浮在高空中。
林浔有点怂,止步不前。
他不怕过山车,不害怕任何刺激性项目,甚至很喜欢。
但是,摩天轮,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东君:“怕高?”
“不怕高,”林浔道:“但我怕掉,好像从小就怕。”
东君:“怕掉?”
“就是……害怕出现故障,然后掉下去。但我可以这样克服,”林浔看着缓缓转动的摩天轮,道:“摩天轮半小时转过一周,游乐场每天开放十二小时,每天二十四圈,假设游乐场运营五年,那么它就转过了四万八千三百圈,并且没有出现过一次轿厢掉落的事故——然后,全世界至少有一万座摩天轮,这个数字再乘以一万……”
东君莞尔:“所以你乘坐的这一趟出现事故的可能性无限接近零。”
林浔:“然后我就可以不怕了。”
东君似乎挑了挑眉:“希望你这次也是。”
林浔看了一眼全透明的轿厢,有点虚。
几个轿厢里有人在,其中有三对在抱团瑟瑟发抖——人就是这样一种又怕刺激又想追求刺激的生物。
他:“但是,你知道,有时候生理上的恐慌会战胜我的理智,对我来说它比过山车可怕多了,我……”
他试图逃开。
东君的右手轻轻按在他左肩。
他不敢动了,乖乖跟着来到了摩天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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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排队,他就那么被带上了贼船——全透明的正方形舱室
他看了一眼全透明的正方形舱室,立刻就怂了,握着一旁的扶手,因紧张而多话:“这是什么材质?真的可以么?我想看论文。”
他看对面东君,发觉东君正带笑看着自己,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动物。
林浔:“……”
林浔:“您是不是在嘲笑我。”
“没有。”东君否认。
“你一定有……您想做什么!”下一刻,林浔的精神完全错乱了,惊恐地往角落缩了缩。
轿厢因为里面人的动作而大幅度晃动,然后逐渐稳定回来——东君不再和他面对面坐下,而是来到了他身边。
东君道:“只是觉得你一边很害怕,一边又要假装不害怕的样子很好玩。”
只见他看着对面空空荡荡的位置,和透明轿厢外的景色,道:“现在我看不到你,你可以害怕了。”
林浔:“……”
男神,你竟然是这种人。
不,他必不可能输。
也必不可能再流露出害怕。
他默背概率论,在古典概率模型中稍微安下心来,道:“我好了。”
东君淡淡看他一眼。
林浔维持眼神平静。
东君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林浔:“。”
他仿佛真的变成一只动物。
他有点焦虑,但又不能去看四周的景象。
在全透明的舱室里往下看——那种感觉就像自己漂浮在高空中,下一刻就会跌落下来一样。
他得找一件事做。
而眼下恰好有一件事情要做。
“我……”他低声道。
东君:“嗯?”
他将那个黑色的盒子拿出来,稍稍转向东君那边,把盒子递到东君手上:“有个东西送给你。”
东君似乎微微愣怔了一下,从他手中将盒子接了过去。
“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林浔道,“只是觉得很适合你。”
“谢谢,”东君看着他,“我可以现在打开么?”
“嗯。”林浔笑了笑:“是一对袖扣。”
咔哒一声,盒盖弹开。两枚银色袖扣静静躺在精致的黑色绒布上。
林浔去看东君的神色,想知道他是否喜欢。
却见东君微微垂下眼,看着它们,似乎出神。
此时已经是傍晚,晚霞最漂亮的时分,西方天际一片金红,落日余晖也照到了这里,在东君眼睫间点缀了碎金似的流光。
光线,林浔想,光线会给人带来错觉。
不然,他为何忽然觉得东君眼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怅惘。
不过,这感觉转瞬即逝,下一刻,他就看见东君缓缓勾了勾色泽浅淡的唇角,看向自己——眼中还是那种他所熟悉的,淡淡温柔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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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东君合上盖子:“我很喜欢。”
林浔也笑:“那就好。”
说罢,他又补充道:“感觉你穿衬衫的场合比较多,所以选了这个。”
东君看着他:“我会每天都戴上的。”
按照人与人之间说话的礼节,林浔应该推辞,说一些类似“您随意就好”“偶尔戴一下就好啦”之类的话,但现在情况特殊,他送东君袖扣的本意是要让袖扣里的护身符发挥作用,能最大限度保证东君的安全。
于是他道:“好。”
这个字落下,东君挑了挑眉,眼神中似有兴味。
“说实话,”只见东君将盒子收起,对他道,“我很意外你会送我东西,或许洛神的经济状况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一些。”
林浔:“……”
行吧。
这东西显然很昂贵,而东君是洛神目前唯一的投资人,他送袖扣的行为无异于在金主面前炫富。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怎么都要送,砸就砸吧。
“其实也还好,”他道,“目前没有大额支出的需求,嗯……我觉得可以顺利维持到博览会那时候。”
东君微微笑:“那就祝你们顺利了。”
林浔:“其实我也很意外您会陪我来游乐园。”
话音未落,他就发现自己又“你”“您”错乱了。
东君莞尔。
“如果你非要这样称呼,”只听东君道,“那长辈陪你来游乐园散心,也没有什么可意外的。”
林浔:“……”
他忽然认识到一个事实,这个东君,他绝非善类——这个人今天已经捉弄自己两次。
他深吸一口气:“我很意外你会陪我来游乐园。”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能理解为你很欣赏洛神吗?”
在某个方面,他真的只能试探到这一步了,他说话的能力就止步在这里。
东君看着他,眼中神色深深,林浔看不懂。
摩天轮愈攀愈高,或许是风——风很大,整个轿厢轻轻晃动起来。
他心脏猛地跳了几下,努力维持平静。
静默中,他忽然听见东君道:“你知道吊桥效应吗?”
林浔怔了怔,睁大了眼睛。
“那……”他听见自己微微发涩的声音:“是因为吊桥效应吗?”
东君:“不是。”
林浔低下头。
他知道吊桥效应。他想着这个奇怪的心理效应的定义,接着回想东君眼中的神情,觉得自己先前的那些预感并没有错误,而某件事情呼之欲出。
——他顾不上尴尬了,假如今天不问,他觉得自己会胡思乱想以至于疯掉。
“那,”他道,“我可以理解为您在追求我吗?”
说完,他勉强笑了笑:“如果是这样的话,您不用太费心的。对我来说,如果是您的话……”
边说,他边抬起头来看东君,但在和东君的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他就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了。
东君在看着自己,没什么表情,只是,很专注地看着。他眼中仿佛有很多东西,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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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静默中,他余光不可避免看到东君身后的景象。
摩天轮即将攀至顶点,高空中,东君背后是西方天际,夕阳下,晚霞灿烂,云海浩荡。
他呼吸逐渐急促,心脏剧烈跳动,与此同时,情绪又莫名变得很低落,一种恐惧从心里生出来,仿佛摩天轮走到顶点的时候,会有什么令人难过的事情发生。
林浔紧紧抓住扶手,放弃之前的话题,声音微微颤抖,他认怂:“我有点害怕……我觉得就要掉下去了。”
“不会掉。”东君道。
林浔坚持:“会掉。”
他一紧张就会多说话,于是控制不住地道:“小概率事件不是不可能事件,它会发生。假如世界上有一个人会中彩票的特等奖,那也会有另一个人会从一向没有出现过事故的摩天轮上掉下去,然后摔……”
他忽然被人按住肩膀,压在了轿厢的壁上。
林浔没反抗。
于是他和东君离得很近,呼吸相闻那种近。
看着东君似乎冷冷淡淡的眼睛,他小声把没说完的话说完:“……然后摔死。”
下一刻,东君俯下身,微凉的发丝擦过林浔的脸颊,同样的温度落在了他嘴唇上。
林浔脑中一片空白——事实上从那句“吊桥效应”开始,他就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于是他也没有反抗。
甚至,出于一个怕掉下去的人本能的反应,他紧紧抓住了东君的胳膊。
就像默许。
第63章遍历(4)
若即若离的一个吻,只是轻轻印了一下他的唇角,然后停留。
时间仿佛静止,或许,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东君把他放开。
他睁开眼,看见东君的眼睛。
黑色的瞳孔,涌动着某种情绪,若有若无的压迫感,但是,又很温和。
东君的声音带了一点沙哑,问他:“还怕么?”
林浔看向摩天轮的轮辐。
玻璃摩天轮还在缓慢爬升,马上要升到顶点。
高空的风更大了,他分不清是轿厢在晃动,还是自己在颤抖。
他低声道,“怕……”
东君将他抱得更紧,手臂牢牢圈住他的肩背,他无处可逃,只能闭上眼睛。
熟悉的气息将他环绕。
这一次,东君吻得很深。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在这一刻,林浔忘记了高空,也忘记了摩天轮,整个世界似乎只有他自己,和将自己牢牢抱住的这个人。
但是他……还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他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接吻。
几乎忘记呼吸,他只是试探地吮了一下,主动权便被更彻底地剥夺掉,他跌入无边的颠倒错乱中,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终于被放开的时候,他再次看见东君的眼睛。
那一刻他心脏剧烈跳动,心头涌上难以形容的柔软的情绪,仿佛自己喜欢这个人,喜欢了很多年。
可能吧。
当一个技术粉在老婆粉的群里浸泡多年,甚至为了合群跟着她们一起喊“老公”,那他的感情或许也会随之变化。
他垂下眼,手指还握着东君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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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的声音微微沙哑:“到地面了。”
从摩天轮下来的时候,他是软的,几乎要站不住,被东君牵着,才稳住了重心。
此时落日沉到地平线以下,薄暮时分,天空是蓝色和紫色的混合,几颗星星在北方亮了起来。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从缺氧中恢复,但脑袋还迟钝着,不敢回想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个红鼻子小丑摇摇晃晃走过来,往林浔手里塞了一个红色的兔子气球,他道了一声谢,环视四周。
摩天轮下有人似乎在看他们。
林浔的手还没有被东君放开,于是转头看向他:“你是不是又会上一次热搜。”
东君也看他:“你不喜欢的话……就不上。”
林浔扯着气球:“这就是资本家的力量吗?”
东君笑,没有再说什么。
现在是晚饭时间,他们选了游乐场里一家湖畔的餐馆。
餐馆内部的装潢符合游乐场整体的童话风格,轻快甜蜜的曲子循环播放着,像小朋友的故事。
林浔和东君对面坐着。
他托腮看东君,不知道该说什么。
东君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半晌,东君先笑了笑。
他笑的时候,好看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睛有一个微弯的弧度,对面的灯光映在眼底,像温柔的星星。轮廓鲜明的五官刹那间鲜活起来,仿佛冰雪消融。
他一笑,林浔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五官,低头笑了笑。
他道:“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觉得很不真实。”
东君道:“哪里不真实?”
林浔:“你整个人都不真实。”
东君挑了挑眉。
“毕竟你无论什么方面都很完美。是银河的老板,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程序员,我的成果还不知道能不能做出来。”
“你应该自信一点。”东君道:“你在任何方面都很优秀,比如做出了洛神。”
“只有你觉得洛神好玩。”林浔搅着杯子里的牛奶,念叨:“而你做出了自动驾驶。”
东君:“昨天你还在讨论会上提出了自动驾驶新的改进方向。”
这人要和自己抬杠。
他不可能说过自己,林浔吹男神的能力在整个互联网上都是出类拔萃的。
林浔:“只是误打误撞,我喜欢那个数学领域,但你提出了整个框架。”
东君没说话。
林浔和他对视——被这样直勾勾看着,他有点慌。
短暂的静默后,他听见东君道:“我觉得你有些害怕我。”
“我也不知道。”林浔看着他:“我好像真的……有点怕你。”
他说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东君不会吃人,他也不是那种很自卑胆小的人。
他并非没有和大人物打过交道——爷爷是那个年代留洋归来的老工程师,家里的客人中不乏教科书上会出现的人物。到大学,导师同样是业界鼎鼎有名的大牛,而他也被导师拎着去顶尖的学术会议打过杂。这个行业群星闪耀,不缺乏天才也不缺乏泰斗,而天才和泰斗他都见过不少。尊敬崇拜是有的,战战兢兢好像从来没有过,自卑这种情绪也从来不会出现,口头自谦已经足够,他不是个缺乏自信的人。
只是,除了东君。
偏偏是东君,他没法和他自然地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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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很崇拜你吧。”他道:“总觉得,无论我做出什么来,都比不上东神。”
东君:“我倒是觉得你很厉害,嗯……我比不上你。”
“你又骗我。”林浔道。
他看着东君,眨了眨眼睛:“所以你觉得一个人很厉害,就会想和他在一起吗?我觉得你很熟练。”
东君目光中有几分玩味:“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很好玩吗?”
林浔:“……”
什么样子?
喋喋不休的样子?
试试探探的样子?
“我不好玩……”他道,“而且我们才认识十几天。说实话,其实我连东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还不太了解。”
“你有时候也让我觉得很陌生,”东君:“但我不想等了。”
林浔想,他知道东君的意思。
大家都不是小朋友了。
未成年的小朋友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和心思,玩一些相互暗恋试试探探的游戏,但他们不行。
东君是银河的老板,当然是繁忙的,他也有自己的洛神要做,他们的生活是没有交集的。
于是,就像所有成年人一样,假如看到一个感兴趣的人,大家心照不宣进行一两场约会,然后立刻开始。假如不开心了,就一拍两散。
他:“我只是有点意外。”
东君:“你好像不太高兴。”
林浔摇摇头。
东君眯了眯眼睛:“真的没有?”
林浔:“没有。”
其实他一直在心跳过速的状态,只是漫无边际说一些没有逻辑的话,以尽力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但他不会告诉东君的。
如果是东君的话,他怎么会……不高兴。
他低声道:“我只是……受宠若惊。”
“那我可以默认为你答应了么?”东君看着他。
林浔不敢看他,目光被固定在玻璃杯的边缘上,音量也逐渐变小:“我觉得可以。”
东君:“抬头。”
林浔抬头默默看他。
“那个,你不觉得……”林浔道:“我们的对话很尴尬吗?”
东君道:“因为你应该在我的身边而不是对面。”
林浔觉得东君在批评他。
好。
那他知错就改。
他起身,绕过桌子,来到东君这一侧,还未完全落座,就被东君带进怀里。
他抬头,对上东君的目光。
这人眼睫微垂,看着他。
他温和优雅的神情里,仿佛又有别的许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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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想,还说我不高兴,我觉得你这个样子也不大高兴。
正在腹诽,东君低头在他额角轻轻一吻。
“谢谢,”他听见东君的声音,“我也觉得……受宠若惊。”
“你不能受宠若惊,”林浔道:“喜欢你的人有好多。”
“那你也不能吃柠檬,”东君低而温柔的声音就在他耳畔响起,“只喜欢林浔。”
林浔是真的招架不住了。
他就着被东君抱住的姿势,把脸埋在他肩膀上,等到感觉自己身上的热度终于退了一些,才敢重新抬起头来。
一抬头,又被东君亲了亲眼角。
好在东君缓缓放开了他。
但牵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林浔看着交扣的十指,想起今天的教堂迷宫,最开始一片漆黑,以至于不得不牵手——至少那时候东君并没有发现魔杖上有发光按钮。
他抬头看东君眼里温柔的神色。
骗子。
而他又能怎么办?
不能怎么办,他甚至伸手给东君整了一下因为方才的动作微微有些凌乱的衣领。
——脑残粉就是这么卑微。
天色彻底暗下来,湖的对岸开始放烟火。
漂亮是挺漂亮,林浔敷衍地看了几眼,开始想玩手机。
手机也没什么好玩的。
一只手把他拉了过去。
他靠在东君肩膀上,转头去看他。
林浔:“我还是觉得像做梦。”
东君:“你可以永远做梦。”
林浔对着他笑:“听起来好像也不错。”
他:“所以明天你还会喜欢我?”
东君:“后天也是。”
林浔:“那我也会喜欢你的。”
东君笑意淡淡。
“事实上,”东君道,“我想今晚就带你回家。”
“那……”林浔迟疑了一下:“我的室友可能会打死我。”
东君用叉子喂了他一块水果:“所以我送你回家。”
林浔咽下水果。
东君看着他:“慢一点。”
林浔:“你好像经常照顾人。”
下一片水果送到了他的嘴边,他下意识叼住了。
再下一刻,他被猛地酸到了。
林浔:“!!!”
这,是片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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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木然转头看向东君。
东君眨了眨眼睛,眼神中除了微微的笑意,又似有无辜,仿佛他刚才什么都没做——这一刻,这人的神情竟然和那只骗子指针有所相同。
林浔面无表情,慢慢、慢慢咬住这片自己男神亲手喂进去的柠檬。
假的,都是假的。
第64章遍历(5)
牙齿咬到了柠檬,汁液微微渗出来,顺着舌尖蔓延开来。
男神给的柠檬,再酸也要吃下去。
他不管这个柠檬有多酸,仍然面无表情地继续咬了下去。
然后柠檬片的另一边被东君拿住了。
“不吃了。”东君把柠檬往外拽。
边说,还边笑,眼睛弯起来,瞳仁里像有星星一样。
林浔觉得,这人绝对是故意的,就是听了那句“你好像经常照顾人”,然后东君就用柠檬来嘲笑他。
这个东君,他男神的外表下,藏着一个坏胚。
林浔松开牙齿。
反正本质已经暴露,他死猪不怕开水烫。
“你看,”他道,“你就是很熟练。”
东君又塞了块水果堵住他的嘴。
“不熟练,”东君道,“我没和别人上过热搜。”
这倒是真的,林浔在老婆粉的群里待了那么多年,也没见有人拔出一丝一毫桃色的绯闻来。苍蝇尚且不叮无缝的蛋,男神这些年来的私生活干净得像块白纸,横看竖看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所有行程公开透明,唯一经常在一起工作的阮芷还是已婚。
不过,也可能是银河的公关团队只手遮天,对舆论时刻控制——东君刚才也说了,你要是不想上热搜,那就不上。
所以林浔不会就此罢休。
他道:“那你为什么偏要和我上热搜?”
东君:“我说过了,你很好玩。”
林浔:“这不合理……我还是觉得很不真实。”
东君笑。
林浔看着他笑,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确认是否做梦。毕竟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像做梦一样,进展极端迅速而且没有足够的逻辑支撑。
“这是一个概率问题。”东君稍微正色了一些:“GitHub上,我发布了代码……然后你评论了一些什么东西。我偶然点进你的首页,看到你的算法,觉得你会是个……我感兴趣的那种人。”
林浔看着东君的眼睛。
东君回看他:“这样可以接受吗?”
林浔仿佛梦回学生时代,回到数学课的课堂上。
每讲一个关键的证明步骤,老师就会询问一句:“这样可以接受吗?”
可以。
他忽然就踏实了。
假如东君说,我因为你长得好看,或者因为你的性格好玩,决定和你发展一下进一步的关系,那林浔虽然会接受,可心里仍然不会相信。
但现在东君说的是——我对你的算法很感兴趣,再没有比这个更合理的解释了。
东君因为偶然间看到的算法想认识一个人,和林浔因为偶然间看到的代码注意到一个人,其中的原理相同,而整个逻辑自洽。
林浔:“我……”
他说了一个字,又打住,只看着东君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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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嗯?”
林浔:“那我的算法好看吗?”
东君:“很漂亮。”
林浔:“你的代码也很漂亮。”
东君没说话,倾身过来,和他接了一个浅浅的吻。
林浔一整天的心情都虚幻得仿佛飘在天上,现在终于慢慢降落下来。但和男神接吻还是让他心跳加快。
翻开之后,林浔喝了一口冰牛奶,继续之前的话题:“我……很早就在你的GitHub上跳来跳去了。”
“或许是你跳得太多。”东君道:“我看到你了,你的名字也很独特。”
林浔:“……”
他GitHub的id和微信以前的id一样,都是快活的柠檬精。
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林浔对东君道:“但是你两年前不写代码了。”
“想写的已经写完了。”东君慢条斯理给他布菜,然后道:“我在等你出现。”
林浔又顶不住了。
他意识到东君说话的水平远远超出程序员的平均水平。比如现在,明明是一句“我在等一个我想写的算法出现”,非要说成“我在等你出现”,仿佛一句情话。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想来洛神敲代码,你根本不是投资商。”林浔睁大了眼睛。
东君面色如常:“你才发现。”
“我……”林浔差点背过气去。
东君。
银河的首席执行官。
一个众猿膜拜的男人。
有一天,这个人找到你,表示对你的算法很感兴趣。
难道他的潜台词会是——“我想来敲代码”吗?
好吧,会。
去掉所有光环,东君本质上还是个程序员,一个站在了巅峰的程序员。
武侠小说中的高手会寂寞,程序员,也会寂寞。这种寂寞来源于,敲代码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可他又不再愿意投身无穷无尽的重复工作当中,他想写一个有意思的东西,但又没有闪光一现的灵感。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好玩的算法。
这时候,他的第一个念头绝对不会是“我要投资它”或“它能给我赚钱”,而是“我想写它”。
本质上,东君他根本不是个商人。
“那……二十万?”林浔问。
这二十万是最匪夷所思的东西,林浔实在想不通,问又不敢问。
“一个预算,”东君又投喂了一下他,“你的团队缺一名程序员,而二十万刚好可以聘请一位优秀的程序员一个月。在技术方面,我认为二十可以封顶,假如多给,你会浪费掉,去请一些号称资深的工程师。”
林浔:“我确实用那二十万请到了一个很合适的程序员,他没有多余技能,但是技术很好。”
“嗯……但在这一个月里,你会逐渐发现他作用有限。其实只有东君能敲出洛神的核心代码。”
林浔面无表情:“然后你就等我去找你,最后邀请你加入。你只是碍于面子,不想向我直接表示你想进来。你……”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姜连,姜连,你真的是个备胎。
东君:“然后我发现……你好像很怕我。期待你主动向我提出邀请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
林浔:“我现在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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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领悟到要用看一个程序员而不是资本家的态度对待东君,他就不怎么尴尬了。
见鬼。
他看见东君眼里笑意深深。
林浔:“你今晚就是想要我心肌梗死。”
东君的声音里丝毫听不出歉意:“我以为你会欢迎我。”
林浔有气无力,抬眼看着东君。
今晚大起大落,他的心脏不能承受。
东君俯身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他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东君的唇很薄,微微有些凉意。
——再然后发生的事情就脱离了他的控制,总之这场饭吃得断断续续。
回去的路上,他把东君拉进了洛神群。
东君手机上所装的智能系统也是黑科技,他在专心开车,双手都在方向盘上,但一系列操作还是完成了,不仅进了群,它自己还会说话。
“林代码”加入了群聊。
林浔:“?”
林代码:Hi.
赵架构:?
王安全:?
姜:?
赵架构:林算法,你捡人了?游乐园湖里捞出来的?
王安全:还是算法的本家。
赵架构:会是我梦中的那种全栈工程师吗?能把算法的鬼话翻译成人话的那种。
林代码:可能是的。
他们顾自刷着信息。
林浔看向东君,和东君亮着的,正在独立发微信在群里聊天的手机:“为什么是林代码?”
东君操纵车子缓缓转过一个弯,动作优雅又行云流水。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淡淡道:“东代码很不顺口。”
行。
这也是个语言学家。
他又不能继续去问东君为什么不姓其它的,要去姓林。
毕竟今晚和这位代码先生抱来抱去又亲来亲去的人不姓王也不姓张。
林算法:那个……我介绍一下。
赵架构发出了一个乖巧倾听的表情。
王安全选择复制。
姜连随之复制。
林算法:这是东君。
群里一片静默。
林浔感到有些不正常,往上翻聊天记录,看到他们正在疯狂地一条又一条撤回刚才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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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钟后,兵荒马乱结束,整个聊天界面只有一个孤零零的“Hi”和“可能是的”。
赵架构:见过东神。
王安全:见过东神。
姜备胎:见过东神。
第65章人工智障(1)
这群人,尤其是赵架构,明明他出门前还在孜孜不倦的诋毁东君,现在却变得这么快。
——林浔于是也跟着复制了一个“拜见东神”。
这不是他第一次打下这四个字,但此前的所有“拜见东神”都被淹没在互联网的无数垃圾信息里。
而今天,在东君的各个社交平台蹦跶了这么久,他,一个快活的柠檬精,搞到真的了。
他悄悄看了东君一眼。
东君在专心开车,专注的神情很好看。
他切到和东君的微信聊天界面,没出声,直接给他的洛输入了一个指令,让它和东君聊天——他对东君的这个对话系统很感兴趣。
接着,他就不再操作手机。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好。
东君:^^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要成为我们的新成员了吗?
东君:是的。
一只快乐的指针:但是我们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东君:我希望你可以来银河。
一只快乐的指针:那我可以在你的办公室吗?
东君:可以的^^
林浔:“?”
洛,你在说什么东西?
他赶紧拿过来手机,试图进行一些撤回。
但为时已晚,他看见东君已经看向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他辩白:“不是我。”
东君:“洛神?”
“嗯,”林浔道,“洛神的一个小模块。”
看着聊天界面,他问东君:“你的系统叫什么?”
“半成品,没有名字,”东君淡淡道,“这个项目昨天刚刚搁置。”
林浔:“为什么?”
“布拉德利克系数是1.397。”东君道。
布拉德利克系数,一个陌生的名词。
于是,林浔继续问道:“这是什么?”
“前些天在加拿大那次会议的成果,业内最近要推出一套测试系统,名叫布拉德利克。”东君的声线很温和,林浔觉得回到学生时代,正在被老师讲课。
只听东君继续道:“或者说是图灵测试的进化版,测试结果用布拉德利克系数表示,是智能化程度,越接近0,代表和人类的认知与决策能力越相似。1是一个标准,评分小于1视为通过测试,它就被认为是一个真正的独立智能个体。”
“哇。”林浔不由自主赞叹出声。
他问:“最好的成绩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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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所知,目前还没有智能系统能通过测试。不过,有几个团队声称他们看到了希望。”说到这里,东君笑了笑:“Eagle或许会在科技博览会上发布他们布拉德利克系数小于1的产品。”
“他们已经做到了吗?”林浔看向东君:“评分达到1的关键是在什么地方?”
“嗯……”东君似乎沉吟了一会儿,但随后并没有透露,而是道:“你试图往通过测试的方向靠拢么?”
“既然大家都要参加博览会,而且还是同类产品……”林浔小声道:“假如信息不对等,那洛神好像要凉。”
东君道:“我不想干扰你的想法。”
林浔拿出自己和蝴蝶夫人说话的经验来,放软声音:“不会被干扰的。”
东君看了他一眼。
林浔眨了眨眼睛,作乖巧状。
东君:“我忘记了。”
林浔:“……”
好。
男神,你竟然真的是这样的男神。
他磨了磨牙齿。
东君眼中似乎噙着微微的笑意。
前方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又是绿灯。
他们的车通过路口的那一刹那,绿灯刚好变黄。
这一路下来,次次如此。
一个手动开车的人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熟悉路况,记得每一个路口红绿灯的间隔,然后——在经过第一个红绿灯时,用当时的状况作为初始条件,开始运算。最后通过对车速的实时调整,他到达每一个路口时,都正好是绿灯。
他的脑子需要非常好使,他的记忆力也必然十分出色。
一个这样的人,他说忘记了评分标准?
那我信你不如信鬼。
林浔在心中为东君颁发睁眼说瞎话冠军奖杯。
颁奖仪式结束的时候,宾利正好停在朝阳小区,他的楼下。
他看向东君:“那……我回去了。”
“早睡,”东君道:“晚安。”
“晚安。”林浔和东君对视,他应该拉开车门,然后下车,但在这一刻他觉得少了点什么。
或许,应该有一个晚安吻,或者别的什么。他在学生时代,除了安全架构之外还有几个很好的朋友,原本,他们一起进图书馆,一起出图书馆,一起吃早饭午饭晚饭乃至夜宵——后来这些人就渐渐脱离了组织,林浔经常看见他们在夜晚的女生宿舍楼下和女朋友缠成一条蛇皮,直到宿舍关门的前夕才分开,然后目送她上楼。
刹那的犹豫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拉开车门,下车,关车门,准备回去。
车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林浔似乎看见东君望向了自己的方向,他们的目光在刹那间相接,昏暗光线下,这人的轮廓有种难以言表的寂静和温柔,或许在等待着什么。
林浔在车门前站定,片刻后,他绕过车头,到了东君所在的那扇车窗前。
车窗滑下,东君看着他。
“你……你也早睡。”林浔道:“好了,我的话说完了。”
“晚安。”东君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鼻音,这使他的声音更加低而富有磁性,仿佛一根羽毛的尖尖轻轻挠着林浔的听觉:“我会梦见你的。”
林浔:“那我也努力梦见你。”
东君微微笑:“你回去吧。”
林浔:“不,你先回。”
他看着车窗合上,引擎发动,最后目送黑色的宾利滑入夜色中,才转身上楼。
指纹验证通过,他打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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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门,就被音乐声灌满了耳朵。
老旧的调子,夹杂着一些歌词,他依稀听出是一首叫《父亲》的,很多很多年前的流行曲,不知道他们从什么犄角旮旯里找到的。
林浔:“……”
赵架构探出头来:“你体会到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内,我们老父亲一样的心情了吗?”
林浔还没说话,王安全从另一个方向探出头来:“一首《父亲》,希望感动你这个即将被人挖走的逆子。”
林浔面无表情关上音乐。
“我不会被挖走。”他说:“是东君加入了我们。”
“他难道不是要获取我们的核心技术吗?”王安全如临大敌。
“他是想敲一些有意思的代码。”林浔在沙发上坐下:“程序员之间的信任呢?”
王安全:“在资本家的威胁下荡然无存。”
林浔道:“你其实相信了,你只是看我不顺眼。”
“是。”王安全认真道:“你的鬼算法又折腾了我一整天。”
赵架构在林浔身边坐下。
“浔,”他道:“来告诉我,你们都干了什么。”
林浔:“我们……用深度优先遍历走了一个迷宫,然后坐了摩天轮,然后吃饭,看烟花,然后……就没了。”
赵架构:“?”
赵架构:“过山车呢?”
林浔:“没坐。”
赵架构:“旋转木马呢?”
林浔:“我为什么要去玩旋转木马。”
赵架构:“鬼屋呢?”
林浔:“众所周知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不会被鬼屋吓到。”
赵架构深吸一口气。
“好,好,好。”他道:“那你告诉我,其余的时间你们在做什么?”
林浔:“我们……进行了一些计算机方面的交流,就是程序员和程序员之间经常发生的那种。”
赵架构:“?”
“你知道,我很喜欢他的代码。”林浔道:“今天他表示,他也喜欢我的算法。”
赵架构目光灼灼:“然后呢?”
“我们的灵魂在这个方面是有共鸣的,所以,然后……”林浔看着赵架构的眼睛,认真道:“然后我和他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实质的改变。”
“我……”赵架构眼睛一翻,眼看就是要往后倒去。
“冷静,冷静。”王安全拍了拍他的后背。
赵架构:“安全,你把我的电脑拿过来。”
一个笔记本在林浔面前打开了。
林浔按了开机键,屏幕上出现一个界面,界面上有文字。
“开机验证,请回答问题:你是小狗吗?”
林浔:“你又搞了什么东西。”
“没什么,”架构道:“你选是就好了。”
林浔:“我不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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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按下了“不是”的选项。
新的界面弹出来。
“验证通过,你是一个嘴硬的小狗。”
林浔:“……”
三秒后,界面消失,电脑桌面出现。
赵架构:“你打开我的Java。”
林浔打开。
赵架构:“我的代码好看吗?”
林浔:“好看。”
赵架构:“我觉得你的算法也很有效。”
林浔心中毫无波动:“所以呢?”
赵架构的神情也毫无波动:“所以现在你可以和我接吻了。”
林浔注视赵架构,放下电脑,离开沙发,后退。
他抱着自己的兔子气球,移动到自己的卧室门前。
王安全拍手:“搞快点,我为你们证婚。”
林浔:“那还是不了吧。”
他飞快进门,关门,将架构的嚎叫,安全的大笑,以及姜连的迷惑关在门外。
他坐在电脑桌前,开始检索“布拉德利克系数”,但半个小时后,一无所获——可想而知,在未面世前,它都会是一个秘密。
放弃获取这个秘密,他拿出自己的移动硬盘,把赤霄龙雀剑的一万行代码发给了王安全。
王安全那边暂时没有反应,他关上电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十秒后,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拿起手机。
一个陌生号码,显示来自朝阳区。
很少有人给他打电话。
林浔按下接听键,对面传来急促的呼吸声。
第66章人工智障(2)
林浔这人有个习惯。
没什么正经人给他打电话,以前过滤系统也不完善,一有电话,要么卖房,要么推销保险,要么诈骗。用录音的最敷衍,他懒得搭理,真人打电话还算有点诚意,他能多听一会儿。
只听,不说话,也不挂,对面说完一大堆,最后说了一个寂寞。
这个行为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加深,到现在,只要对面不主动说话,他也就装死一声不出。
现在,对面不说话,只喘气,他也就不说话,专心听。
于是,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急促的呼吸声响着。
并不是成年人或老人那种很浊重的声音,而是急促又清脆。
他想,像个小孩。
不是诈骗电话,那就是小孩的恶作剧?不过,假如随便拨一个电话号码,恰好同是朝阳区,那概率也太小。
林浔就这么和对面僵持。
呼吸声不停。
事情并不简单。
林浔开始思考自己曾经把电话号码给过谁,这么一思考,倒真的想起了一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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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吟了一下,挂断电话,然后主动拨回。
一秒,两秒,七秒之后,电话被接起。
“……喂?”一个略带迟疑的,苍老枯槁的女声传进了林浔耳朵里。
结合之前的猜测,林浔立刻确认这就是两天前那个孙子出事的老太太,他临走前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下了。
“您好。”林浔道:“我是霍大师徒弟。”
“大师?”老太太的声音里有些许疑惑:“大师你找我?”
“您刚才拨了这个电话。”林浔道,与此同时,那种隐约的呼吸声又从听筒传来。
“没打,”老太太的声音颤颤巍巍道,“应该是小孩睡觉碰着了,吵着大师了吗,打扰您了……”
林浔微微蹙起眉。
他对老太太道:“那可能就是碰到了。”
说完,他继续道:“孩子没事吧?旁边是他吗?”
这次,老太太又迟疑了一下,然后吞吞吐吐道:“娃娃……还是不好。”
她说话说的有点慢,带着求人时的那种不好意思。
她道:“大师还能来一次吗?我家娃娃不会说话了,睡觉也睡不好,老做噩梦,也喊不醒。”
林浔按了按眉心。
魔物还没除干净?
他道:“还和前几天一样?”
“不一样,”老太太道,“就是闷闷的,跟丢了魂一样,我今天在楼下喊一大圈,也没把魂喊回来。”
“邪物已经被清理了,”林浔道,“可能是心理问题吧,您带他去看看医生。”
“啊……?”老太太道:“这咋看?霍大师能看吗?”
“您家旁边不是有个儿童医院吗,您……”林浔刚想教老太太怎么挂号看医生,转念一想这老太太社会经验近乎于零,又迷信到了一定的地步,最后还是改口:“我明天早上过去一趟吧。”
老太太在电话那边千恩万谢。
“对了,”他道,“您那天把我号码存上了?”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离开小区时,是拿纸笔给老太太留了号码,让她有事情的话就找自己。是纸笔,而不是直接把号码存给了她。
“这……”老太太似乎在思索:“我没存。”
只听她小声嘀咕:“应该没存吧,那咋拨到你那里去了。”
老太太发现盲点,开始疑神疑鬼,最后怀疑是小孙子拿手机存的,但也没有确凿的证据。
“没事,存了就好。”林浔道:“您先睡吧,明早我过去。”
挂掉电话后,林浔看着通话界面出神。
联想到曹警官那边莫名其妙接到的深夜报警电话,他有理有据地怀疑,这事还有别的蹊跷。
他转头望窗外深深的夜色,又进入系统空间,捣鼓了一些小程序和功能,最后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睡前回想这几天的经历,他感到一种做梦一样的恍惚。
在十天前,他的生活还乏善可陈,每天编程序,写算法,接到投资商的拒绝电话。但就在某一个时间点,生活开始丰富多彩了起来。
他用自己贫瘠的语言表达能力想了想,觉得可以这样形容:原本,他的生活可以用“一天的工作后”“一夜的睡眠后”这样的词语一笔带过,而现在,从早到晚,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似乎有其深意,假如写成小说,这十天的波澜起伏估计也能写个二十万字——虽然可以预见没什么营养。
当然,最意外的意见事情,还是东君。
想到这里,他抱着枕头,在床上扑腾了无数个来回。
于是直到临睡着,林浔眼前还浮现着东君在车里那个寂静又温柔的轮廓,想到那一幕,一种温软的触感就在他心里蔓延开来。
东君或许是在等一个晚安吻,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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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没有,以后假如有机会,或许可以……试一下。
断断续续的胡思乱想中,他彻底睡了过去,并在不知多久后的一个时间点睁开了眼睛。
房间,昏暗的房间。
似乎是深夜,窗外万家灯火,使得没有开灯的房间也尚存着一丝可见度。
黑暗里,一个红点亮着,发出微光,并且似乎缓缓移动。
林浔走近,看见是一支正在燃烧的细长香烟。
两根修长的手指夹住它,手指的主人并没有将香烟送入口中,只是静静看它燃烧。
烟灰轻飘飘落下,带着一丝火光,然后在中途熄灭。灰色的袅袅烟雾在林浔眼前蒸腾开来,他伸手取走了那支烟,把它在一旁按熄。
那人由他动作。
长发散落,一个寂静的轮廓,是个男人,还是个美人。他的眉尾有一个微微扬起的弧度,微阖的眼睫掩饰住大半的神情。夜色里,那张脸有种难言的、危险的魅力,空气中隐约有一丝神秘又放荡的香气,像玫瑰花瓣刚刚开始腐烂的边缘。
老婆粉群里曾经讨论过老公的长发。
首先,世上留长发并且好看的男人并不多,可是一旦好看,那就非常好看。
长发也符合他的气质,神秘,高冷,优雅。
在这个时候,老板娘发言道,其实我觉得老公的气质有点危险,他的五官本来就很有侵略性,特别是不戴眼镜的时候。你们想想,假如在午夜的街头,光线很昏暗,他和你擦肩而过,他的眼睛很认真地看着你,脸上没有表情——
酸菜鱼回答:我会觉得他是个优雅的疯子,他想杀了我,老公,杀我
银河老板娘:老公,杀我
林浔那时候默默窥屏,只觉得自己跟不上小姑娘们这奇怪的回路。
但是现在,看着昏暗中东君的轮廓,他奇异地和她们那时的脑电波对上了。
在这样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当东君面无表情望向你,这一刻他从直觉到理智都感到危险。
梦中的身体不受他意识的控制。
他看着自己将那支熄灭的烟放在一边,然后,手腕被东君握住了。
手的温度偏凉,握得很紧。
林浔低声道:“怎么还没睡。”
东君没有回答,扣住他的手腕,往下拉。这人原本的姿势是坐在床上,而林浔顺着他的力道微微俯身时,下一刻就被横抱住了腰身,然后被压住。
他重重被按在床上,手腕仍在牢牢的禁锢里。
身下的床很软,并没有疼,他也没反抗,倒像习以为常。
有发丝拂过他的颈侧,呼吸声在他耳畔响起,略微不规律的,尾音半含半吐,带着一丝缠绕的浮动,像羽毛的撩拨。
“收到了IMU的邀请函,”林浔听见自己声音有些低,道,“但是好像和你的时间有冲突。”
他的耳垂被咬住了,腰上的力度很重,危险又暧昧的气氛蔓延。
他听见冷冷清清的嗓音,与不容置疑的语气:“不可以。”
尾音微微低哑,不是商议或妥协,像命令。如同高高在上的君主在领地内横征暴敛一样理所当然。
耳垂被放开,往下,一半是断断续续的吻,一半是牙齿重重舔咬。
林浔喘息几下,别开头,他看见落地窗外的天空,黑沉沉的夜幕上,一轮圆月像眼睛。
他猛地睁开眼。
又是清晨时分,窗外的山楂树里,两只鸟叫得闹心。
他重新闭上眼,虚脱一样,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重新睁开眼睛,拿起一旁的手机。
备忘录里有个和“疑点”并列的文件夹,叫“梦”。
他打开,新建一个文件,敲下几个字,又删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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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忘记了,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往上写。
最终,他写了这样一句话。
我可能是单身太久了。
写完,他眼不见心不烦地丢开手机,出去洗漱。
赵架构今天居然比他起得还早,已经卧在沙发上悠悠然喝牛奶了。
林浔凉凉道:“你闹钟定错了?”
“我怎么可能定错,”赵架构道:“都是你,我一心牵挂你,连游戏都不能用心去打,简直是一夜无眠。”
林浔凝视着他并不存在的黑眼圈:“我用键盘都能猜到你打游戏坑队友以至于被喷下线,所以睡得非常早。”
赵架构似乎被戳中痛处:“网不好。”
林浔:“5G了。”
赵架构发出一个不忿的语气词,换了一个话题:“今天你也要去约会吗?”
“不吧,”林浔道,“我也不知道,今天先出去拯救一下世界。”
“忙呀,算法。”架构道:“什么境界了?”
林浔:“不谈,没找到升级的灵感。但有个剑修教了我一招。”
赵架构:“那你又该看课本了。”
林浔:“回来就看。”
他看了看王安全关上的房门:“安全还没起?”
“嗯哼。”架构道:“他昨晚在看一串没头没尾的代码,说你要搞他。”
林浔:“我是相信他。”
“我估计你家东君昨晚也不能睡好,”赵架构道,“他估计已经观看了咱们的祖传代码,进行了挑剔。”
林浔:“我拉他进群的时候就已经提前替咱们的代码羞耻过了。”
“以你男神那个偏执狂和强迫症,”赵架构道,“在开始写代码前他恐怕要把所有东西重构一遍。”
林浔:“那我们可以准备好见证奇迹了。”
算法是设计图,写代码就像对着图盖房子。假如这样说,他们之前的工作成果就是一个勉强看得过去的建筑群。换成东君,同样的设计图,他能用最少的材料整出最结实又漂亮的多功能大型建筑。
持续的插科打诨中,林浔收拾好自己,看了一眼时间就出门了。
今天这一去,曹警官那边的好感度恐怕又要提升。
第67章人工智障(3)
老太太家还和以前林浔来的时候一样。
明明不大一样。
这孩子比林浔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情况更糟了。双眼无神,你和他说话,他只会稍微动一动眼珠,然后就再也没有了别的反应。
之前那个案子还在调查,但有些情节是跑不了的:他妈弄死了他爸,看起来还是用斧子一下一下砍死的——林浔觉得估计被孩子看见了。
孩子看见之后,精神上就因为过度的刺激出现了问题,在老太太眼里,用朴素的有神论解释、就是失魂了。
他给小孩预约了一下医生,然后就把人带到医院了——就在小区的对面,那天晚上他就注意到了。
这是一家大型的私立儿童医院,各类科室一应俱全,其中正好也有心理专科。
接诊的大夫是个温温柔柔的女医生,但她的温柔并没有被明明接受,一系列检查做下来之后,诊断结果暂定为严重的创伤应激障碍——但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先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精神心理科的病房和林浔之前所见过的病房不太一样,护士表情淡漠,匆匆在走廊上经过——病房门都是厚重的铁门,器具的尖锐处全部被柔软的材料包裹。
一道惨白的长廊展开,病房密密麻麻依次排开,走廊的深处传来尖利的哭叫声和撞击声——一声哭叫声后,更多的病房里开始跟着哭起来,林浔一时间耳膜刺痛。
说实话,他没怎么见过心理有问题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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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幸存者偏差的问题,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除了家人,很少会看见精神病人和重病人——因为这些人都被送进了医院。这会造成一种大家都很健康的错觉,而实际上,一旦走进医院,就会发现,他们的数量十分庞大。
明明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他被安排了一个四人病房,里面已经有了两位原住民。
其中一个是个长得可爱的小女孩,她的症状是随时随地都在和空气说话,聊天,讲笑话,假如不强行禁止,能聊到嗓子干哑。
另一个的症状也和空气有关,这位小男孩看人如同看空气,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里全是黑色的人影,并且要吃了他。
这一比较,明明的病情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平平无奇是好事。
老太太手足无措在病房待着,林浔跑上跑下好几次,终于办好了手续。
他再次走进病房的时候,只听小女孩那个床上传来一声咯咯怪笑。
她看着眼前的空气:“又进来了一个哦。”
五秒钟后,只听她再次开口:“我才不要搬出去。”
对着空气,她脸上出现类似伤心的神色:“他也听不见你说话,好可惜。”
下一刻,那个床上的小男孩忽然猛地抽搐一下,大叫一声,整个人往靠墙壁那一边蜷缩:“我只剩下一条胳膊了,不能再吃了,我马上就要死了。”
小女孩继续道:“你去帮帮他呀,他要死了。”
不知道空气里那个人说了什么,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都看到他的肋骨了,好丑。”
林浔默默看着他们,感到一种荒诞,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走廊上的哭叫声还没有停,更多孩子的哭声加入进来,他们的音色各不相同,但都是凄厉尖锐,千百道声音渐渐汇聚成绵延不绝的波涛,其间夹杂着拍门的巨大声响,如同有规律的节拍。
这或许也是一种体验。
林浔自认为从小到大心理状态一直正常,没有体会过失去理智的感觉,所以他在这方面的共情能力或许有点低,把哭声当做背景音乐之后,也就不觉得耳朵疼了。
明明这种情况,允许家人陪护,而老太太还没有熟悉医院的运作方式,什么都做不了。他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没有要紧的事情做,甚至还想知道明明身上到底有什么蹊跷,不如就留在这里帮忙。
手续刚办完,一时半会也不会有别的事情,他就在病房里开了电脑,打算开始工作。
微信界面弹出来,他拉开列表,忽然看见自己正在和东君进行对话。
不,不是对话,车轱辘话。
东君那边的聊天从一个“早上好”开始。
洛问他:“吃早餐了么?”
东君家的智能说:“还没有。”
洛说是早餐时间了。
东君家的智能问你吃早餐了么。
洛说吃了,然后交代林浔早上吃了什么,交代完之后,它问东君:“你呢,吃早餐了么?”
东君家的智能:“还没有。”
一个死循环开始了。
林浔:“……”
两个人工智障。
洛有这么智障?
一定是被带歪了,这是一个规律,当一个高智商的人和一个低智商的人相处,那他的思维方式会迅速向低的那个方向靠拢,并且低智商的那一个并不会往高处走。
正当他对着屏幕观看的时候,洛又说话了。
一只快乐的指针:我哥在看我了。
东君:我爸其实也在看了。
紧接着,林浔就看着洛迅速把消息撤回,又重新发送一条:我爸在看我了。
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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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是智障,只是表演。
不懂你们人工智能的幽默感。
他开始自己在键盘上打字。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在上班了么?
东君:在看洛神。
一只快乐的指针:对不起,我们的垃圾太多了。
东君:还好。
一只快乐的指针:那我先不打扰你了?
东君:你在工作?
一只快乐的指针:没有,在医院看一个小朋友。
东君:明天有安排么?
一只快乐的指针:暂时没有。
东君:我明早去接你?
一只快乐的指针:好。
东君:^^
一只快乐的指针:^^
东君:吃早餐了么?
一只快乐的指针:吃啦。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林浔对屏幕道:“节约用电。”
屏幕浮现一行字:我看见充电口了。
林浔:“你消耗的是全人类共有的有限能源。”
屏幕:太阳能不是有限的,核聚变发电也要推广了。
下一秒,一只快乐的指针:你呢,吃早餐了么?
林浔:“你开心就好。”
他将目光从手机移开,看见小女孩正看着自己,看完,又转向面前的空气:“他会和电脑说话。”
三秒后,她又道:“电脑里什么都没有,他在和空气说话哦。”
接着,她叽叽咕咕又笑了一会儿,道:“他带来的那个小孩明明有人陪着。”
说着,她声音低了下去:“拿了一个斧子,好害怕哦。”
而她说到“斧子”这个词的时候,在床上一动不动躺着的明明身子猛地弹了一下,呼吸急促起来,他的鼻翼收缩,像风箱,林浔又听到了那天在电话里听到的急促呼吸声。
林浔猛地看向她。
拿了一个斧子。
他立刻想起了在明明家卫生间遇到的那个拿斧子的人形黑影。
但是,那个魔物不是被他和霍老头封进了逍遥子的八卦镜里吗?
这个小女孩能看到什么?
他关上手机,走到那个小女孩身边。病床前面的资料卡上写着她的资料,她今年九岁,名叫林可心。
“可心?”他试着喊那个小女孩的名字。
林可心没有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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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问:“你在和谁说话?”
小女孩仍然没有回答他,而是看着面前的空气:“他在和我说话诶。”
林浔看向她面前那道空气。
这姑娘能听懂他的话,只是不回应。
他脑海中掠过一丝灵光,看着林可心。
“你只能和他说话么?”他问了一句,然后接着道:“你可以和他身边那个拿斧子的人说话么?”
小姑娘笑了一声,对空气道:“他好像也能看见诶,我要和他说话吗。”
林浔感到这件事情可能有希望了,但是下一秒,只听林可心又道:“可是他之前听到我的话了。”
她稚嫩的脸庞上浮现出嘲讽的神色:“他们又在想办法和我说话了。真可怜。”
姑娘挺聪明。
林浔蹙眉思索对策——套话毕竟不是他所擅长的事情。
就在此时,另一边的床上——臆想自己被空气里的黑影吃掉全身的男孩陈小晨又大叫起来。
“求求你们!”他睁大眼睛,浑身僵硬绷紧,脸上浮现痛苦神色,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着:“好疼!别吃了,别吃了……”
林可心尖锐的声音也响起来:“要吃到心脏啦!他要死啦!”
陈小晨猛地长声嚎叫起来。
林可心发出不知是开心还是害怕的尖叫。
他们两个的尖叫声交织在一起,又与整个走廊里的哭声混为一体,老太太在床前已经双眼无神,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只机械地一下一下安抚着自己的孙子。
林浔扫了一眼他们的床头,没看到护士铃,他快步拉开门走到外面,想去护士站叫人,安抚一下这两个孩子。
就在他步出房门的的那一刻,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他心中浮现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
小女孩能看见明明身后拿斧子的鬼影,鬼影是魔物。
她还能看见别的东西,甚至能看见陈小晨身边有无数东西在吃他的内脏。
假如。
假如她看到的东西是魔物。
那这个儿童医院里,或者说,整个精神心理区的病房里,是什么?
这个念头浮现在心头的那一刻,房间里林可心的笑声猛地尖锐起来。
他下意识里猛地关上了病房门!
咣当一声过后,走廊空空荡荡,护士站空无一人,他心脏剧烈跳动。
下一刻,脑中机械音响起,语速极快。
“触发隐藏任务‘看不见的朋友’。”
“任务提示:有些东西,只有她能看见。”
“任务目标:活下来。”
“任务提醒:极度危险,极度危险,极度危险。”
第68章人工智障(4)
林浔:“!”
到现在为止,他所接过的任务提醒中,最严重的也只是“注意安全”而已,那次是潇潇的任务。在那个任务里,他遇到了两次险境——一次是体育馆中上千人被魔种入体,他把祸水东引,把祁云锁在了场馆里,出去追踪潇潇,另一次是在地下室的深处进入人魔两界的裂缝,差一点回不来。
那一次,假如没有指针,他估计已经交代在了裂缝里,而这一次的“极度危险”——
林浔无暇去想,心念电转间,说时迟那时快,他反手把病房门外的防盗链拉上,防止房里的人出来——这可能就是精神病院的特殊之处了,门是从外面才能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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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危险远远不止于小姑娘林可心在的这个房间。
他抬起眼睛,看到长长的走廊上,每一间病房的铁门都传来沉重的撞击声——力道根本不是小孩子能够有的,在强力的撞击下,铁门从微微震颤到大幅度摇晃,短短半分钟,他右手边的一间病房门已经被撞开一道缝隙。
林浔语速极快,低声道:“消防通道在哪?”
他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医院大厅左边墙壁上有逃生路线图,当时他就顺手让洛神扫了一下。
洛神音量自动变大,发出类人的机械音,音色略微稚嫩:“右转,二百米。”
林浔从背包里取出键盘,往右边疾步走去。
就在他走路的这一两分钟,拍门声逐渐加大,砰砰声几乎响在耳膜上,他觉得有几扇门下一刻就要被打开了。
好在离尽头拐弯处已经不远,他三步并作两步,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助跑,然后向左一拐——
林浔:“我……”
一扇铁栅栏门横在他的眼前。
消防通道被封死了?
什么鬼才医院能做出把消防通道给封死的操作?以前有病人逃出去过吗?
他深吸一口气。
洛神:“建议返回。”
他当然知道要返回。
消防通道在整个走廊的最右边,但是,电梯——电梯在最左边。
时间由不得他思考,他用键盘狠狠砸了三下铁门,发现铁门纹丝不动后,就立刻转身,朝原来的方向去。
而就在原来的拐弯处,一道黑影飞扑过来!
防火墙起效,挡了一下,但下一刻,黑影就裹挟着更加凶猛的力道朝他撞了过来!
林浔没有停下来和它缠斗,他头也不回继续往走廊的末端去,与此同时手指疯狂在键盘上连点,一道雪白剑光唰地一下飞出去。
他顾不得回头看黑影到底有没有被伤到,但洛神随即发声。
“黑色影子怪物,HP1000,目前生命值,百分之八十。”
林浔侧过头看了一眼左手边半开的房门——锁门用的链子已经掉在了地上,这门被撞开了,那黑影应该就是从这里逃出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两眼翻白,脸色青黑的孩子从半开的门口中闪身而出,五指成爪,朝他扑过来!
林浔抡起键盘往他脑袋上一砸!
洛神:“怪物儿童,HP3000,目前生命值,百分之六十。”
林浔又补一刀:“别说这些花里胡哨的。”
他话音刚落,洛神音调和频率都高了一个度:“看你后面!”
林浔直觉向右一闪身,手指在键盘一抹又激射出一道剑光!
呼啸而来的黑影在他面前停滞住,复制自祁云那里的剑光派上用场。
趁着这短暂的停滞,林浔继续向前跑去。
一个铁门硬生生在他面前倒下!
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红裙女孩子仿佛牵线木偶,从半空中飘荡过来,键盘太短,林浔抄起一旁的点滴架往那边一抡,点滴架硬生生折弯,他旋即用轻身术在墙上一蹬,反身把人踹了出去。
那小姑娘的身体就像用钢铁做成的一样,他的腿被震麻了,但是也顾不得了,又弹出一道剑光把跟着红裙女孩一起出现的黑影怪物刺了一下,他继续往前方飞奔。
飞奔中,洛神发出尖叫:“你盖住我摄像头了!”
林浔换了个姿势拿手机,心想这次如果能逃命,他一定给自己上下左右无死角装上迷你摄像头,全部交给洛监控。
洛继续尖叫:“你晃得太快了!”
林浔:“给我师父他们发消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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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信号消失突然。”
好。
那就是没发。
林浔抿了抿嘴唇,闪身躲过第二扇直直朝他砸过来的铁门。
奔逃中他往后看了一眼,见已经有至少二十扇门轰然倒塌,孩子,各式各样姿态怪异的孩子,还有他们身后黑色的,或瘦长或滚圆或奇形怪状的鬼影,就像一道颜色怪异的洪水朝他扑过来。
好在,二百米,并不是很长的一段距离,而他还有轻身术在。
大约十几秒后,他终于离拐角处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身后杂沓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而来自黑色鬼影的那种特殊的,阴寒的气息,已经擦过他的后脑勺。
洛:“你要完了。”
林浔停下脚步,抱着键盘猛地转身。
洛:“走啊!!!!”
“闭嘴。”林浔道。
他直视着铺天盖地朝他扑过来的怪物。
挺好。
他真的会交代在这里。
每个黑影都具有和他相当的攻击力和防御力,尤其是数量巨大,他一时半会根本没有办法破解那么多防火墙,种下自己的病毒程序。而他自己却势单力孤,只要这些东西孜孜不倦地攻击,防火墙很快便会宣告破裂。
但是,前提是,他没有复制到祁云的程序。
就在这一时半刻,洛继续以高频率的声音叫喊:“电梯——!”
林浔深吸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生死关头,时间仿佛被拉长,他眼中的一切都成了慢动作,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黑影是一个瘦长的人形,椭圆的脑袋裂开了一道黑缝,并且在快速拉长,仿佛是一张狰狞的巨嘴。
洛:“电梯——!”
林浔残忍地勾了勾唇角,按下一个运行键。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再下一刻,林浔向后轻轻一飘。
洛神的“电——”戛然而止。
剑气。
雪白的剑气。
千万道雪白的剑气在林浔面前缓缓浮现。
肃杀的气息铺天盖地展开,杀气如同雪片纷纷落下!
然后,在下一刻,它们犹如万箭齐发,又如同冰雹或者狂风暴雨,直直朝着怪物与黑影的集群扎去!
整个怪物群的来势都僵住了,刺耳的哀嚎声在狭窄的走廊里响起。它们的身体在剑光中隐隐有消融之势,丝丝缕缕的黑气逸散。
畸形的孩子怪物,和诡异的黑影全部被这来自剑修的剑气刺到,开始滚作一团,哀嚎声不绝于耳。
林浔被震得头昏了一瞬,他倚在墙上,右手按下电梯键,喘了几口气。
洛神仿佛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林浔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他的声音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而有些沙哑。
“你要完了?”他道:“你就这样跟你爸说话?”
屏幕上出现三个字,和一个句号。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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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又出现三个字。
“你厉害。”
“叮”一声,电梯到了。
林浔闪身进去,按下一楼,电梯瞬间合拢,他背靠电梯门,不住地喘着气。
他整个人都很飘,像被掏空了。
刚才的那一击,是来自祁云的千万道剑气,也就是说,成千上万个相同程序在同一时刻并发运行。
人的本质是复读机,那计算机的本质就是复制机。
那一瞬间的计算量十分恐怖,达到了整个机器的极限,反映在他的身体上,可能就是现在这个几乎被掏空的状态。
精神心理区的住院楼在十六楼,病人开始暴动的时候,没有一个医生或者护士在。林浔心想或许去其它楼层可以见到活人,但他没有这样做——现在他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电子屏幕上,标识楼层的数字依次减少。
林浔看着数字,忽然微微蹙起眉来。
一个正常的人,应该养成的一个习惯是,无论在做什么,都要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他看着楼层“5”,按下了标识着“4”的按钮。
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吗,电梯会在四楼停下。
但是,“4”并没有亮起来。
林浔连续按了数下,都没有任何反应,电梯以原来的速度缓缓下降,直到越过“4”,到了“3”。林浔继续按动“2”,情形和之前一模一样。
他长长出了一口气,说不清心里的感觉是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出奇地冷静。
刚才那一击透支了太多,如果再与那些怪物狭路相逢,他恐怕没有还手的力气,如果断网,固然不会受到攻击,但也可能永远被困在这里。
一个性命攸关的问题是,他能在一楼下电梯,然后从医院的大厅逃出。
林浔有预感,不能。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标识着“1”的那个亮起的按钮。
轿厢顶部的灯管发出惨白冷清的光,失重感仍然在持续,电梯有轻微的晃动,细微的吱嘎声后,一楼到了。
没有停,按钮熄灭。
然后在同时,灯光变换,标识着“1”的按钮亮了起来。
电梯以平滑的速度缓缓下降,并在“1”处缓缓停止。
“叮”一声,电梯门打开。
灯光惨淡昏暗,阴寒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的皮肤感受到地下特有的潮湿,空气中还有隐隐约约的福尔马林气息。
医院的负一层会是什么地方?根据有限的常识,林浔推测这是太平间。
儿童医院的太平间?
他走出来,电梯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为了分流和保证运行效率,医院的电梯是两架,并排,他乘坐的这一个停在负一层,另一个则停在第五层。
而电梯外是空荡的走廊,白色的小门,至少六个停尸房。
电梯只能达到负一层,背后一定有什么人,或什么东西在控制。或许,他的目的就是让自己来到这里。
或许并不是把自己从医院的十六层引到地下一层,而是把自己从朝阳小区,从事件之外一路引到这里——和总是困扰着明明的,拿着斧子的黑影有什么关系?和整个十六层失控的怪物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浔微蹙着眉,他想,或许这并不是同一件事。
他继续往里走,但就在迈出第五步时,颤栗的直觉从他的背后一路窜过。
当时,在朝阳小区的地下室,他就是这样在隐蔽的地下,一步步走进魔界裂缝中。
他停下脚步环视四周,轻轻出了一口气,集中注意力,将全部的注意力聚拢在自己的眼睛上——如果他没记错,天眼术的开启就是这样一个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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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三秒钟后,他觉得自己身体更加虚弱,但一股热流覆盖了他的眼睛,整个世界仿佛变了模样,远处跳动着一些模糊不清的代码。
他环视四周,一个突兀的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就在前方三步远处,一个红色的长方形柜子——是消防栓,但它也不是个普通的消防栓,一些复杂的代码隐隐约约跳动。
林浔走近,将消防栓的玻璃门拉开,然后拨开应急用的水管,在深处摸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他把那东西拿出来。
一个长柄斧头,刃很宽,很锋利,整体比键盘沉多了。
他掂了掂,心想,这可能是就是……明明他妈使用的杀人凶i器?
毁尸灭迹,埋藏作案工具,这地方确实不容易被发现——他爸的尸体会不会也在这里?而连续不断的神秘电话,明明的异常表现,会不会就是他爸的求救,这人留在世上的残念引导别人发现自己的尸身,继而使整个案件真相大白?
林浔快速把整个事件过了一遍——根据推理,明明他爸不是出于恶意,那么那些怪物和大量鬼影的出现又是因为什么——医院地下藏了一个魔界裂缝?
他并没有确凿的证据,魔界裂缝也不是他一个人能直接去的地方,但是,有一件事情非常关键——那个小姑娘,可心,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或者说,连修仙人都无法探查到的魔物。
不仅如此,她还能和魔物交流——或许,这样一个小姑娘能够提供的信息量,比几千年的仙道记载都要多。
正想着,洛的声音打断了他。
“警告。”
“一号电梯正在下降。”
林浔转身向来处走去。
一号电梯正在下降,没有别的可能,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群怪物和鬼影搭着电梯来搞他了。
但两座电梯的好处就是,中间有一个时间差。
他走进二号电梯——刚才他就是乘坐它下来的。
12345,他挨个按下去,只有十六层的灯亮了。
提着长柄斧子,林浔从十六层的电梯门口走了出来。
他记得明明病房的门牌号——说来也奇怪,整条走廊里的铁门大半都被里面的东西搞开了,明明的病房门却安然无恙。
他踹开一个走廊里爬行的畸形小孩,把方才被自己牢牢锁好的铁门又打开,走了进去。
明明还在僵硬,老太太还在呆滞,陈小晨还在嗷嗷大叫。
林可心倒是看向了他这边,咕叽一声笑了出来。
但下一刻她又看见了他手里货真价值可以砍人的斧子,整个人明显地往床头退了退。
林浔坐到了她的病房旁边。
他把斧子往桌上一撂,右手轻轻搭在斧头柄上,平淡道:“我们谈谈?”
第69章人工智障(5)
林可心没说话。
她不说话,林浔说。
“你能看到的那些东西,”他说,“大概从十天前,开始出现在我身边。我不知道它们是什么,但它们好像都很想打我。”
“我对它们没兴趣,只是想知道,我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引起它们的注意?”
魔物,修真界给这些东西的定义是魔物,它们从人魔两界的裂缝中爬出来,试图为祸人间。
但目前,就林浔所经历的几次魔物攻击来看,魔物对他很感兴趣。
首先,第一只魔种附身了姜连,对他发起攻击——再后来,魔界裂缝出现在朝阳小区,就在他的房子下面。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身边是谁,只要有魔物,林浔就是它们攻击的第一个对象。
今天在医院也是如此,他什么都没做,整条走廊的孩子都变成了魔物追杀他。
怎么打败倒是其次,他主要是想知道为什么。
而这个小姑娘林可心,拥有看见非攻击状态下的魔物,并且能和它们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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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他手指尖在斧柄上轻轻敲击了几下,然后淡淡道:“我没别的意思。”
小姑娘的眼神停在斧子上,说出了第一句话:“那你先放下它。”
林浔没放。
他看向一旁的明明——准确地说,不是明明,是明明身后那片虚无的空间。
“斧子我会交给曹警官,他会查清你的死因。”他道:“你安息吧,别折腾你儿子了。”
似乎有一阵风在他眼前拂过,明明一直急促的呼吸平缓了许多。
他转头看回小姑娘,心里计算着时间。
林浔:“如果我砍你,你那位看不见的朋友,他会出来保护你吗?”
小姑娘的回答很肯定:“会。”
“哦,”林浔道:“那他看来打不过我,不然早就出手了。”
“没有打不过你,”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我朋友好像说,他们不是想打你,只是想了解一下你。”
林浔注视着她。
林浔:“你看我信吗。”
“你不信,也没有办法,”林可心歪了歪头,眼神中一派天真无辜。
林浔:“所以,他们想了解我的什么?我没什么好被了解的。”
小姑娘只是笑,在这种情形下,无论是再天真单纯的笑容,都无比阴森恐怖:“反正你逃不掉啦。”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林浔听到了远处电梯的一声“叮”。
那一电梯的怪物和鬼,又坐着电梯回来了。
他余光不动声色看了看明净的玻璃窗,回忆着空调机的位置,打算后退。
就在这一刻!
一股劲风从林可心身前刮过,朝他猛地扑过来!
头痛。
天崩地裂那种痛。
仿佛一个透明的人形控住住了他,手指扣住了他的天灵盖,冰凉的触感从这里出发,散布至全身。
林浔的心脏仿佛被人攥住,全身的血液停止流动,耳边是巨大的耳鸣声和心脏的轰鸣。强烈的窒息感笼罩了他,大脑一片混乱,几乎无法思考,脑子里有一个固定的点,发出强烈的放射疼痛,仿佛有人要把什么东西从这里面生生撕扯而出。
他抓紧了自己的键盘,周身凝聚起剑光,与此同时,手指也在键盘上移动,在濒死的疼痛里尝试给自己断网。
手指颤抖,怎么都按不到正确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时间为之静止。
再下一刻,窒息与疼痛犹如潮水退去,在他身上消失无踪。
林浔喘了几口气,看向前方。
林可心眼里神色迷茫,往一个方向看去。他也看了过去,看见一团黑影迅速消失在视线的尽头——就像仓皇逃走。
浑身疼痛,脑子尤其,他按了按太阳穴,模糊的视野恢复清晰。
手机屏幕上,一个视频对话。
来自东君。
他怔了怔,接起。
背景是东君的办公室,光滑的木质桌面流淌着蜂蜜的光泽。
东君穿一身简单的白衬衫,在镜头那边对他微笑:“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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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语气虚弱沙哑:“还在医院陪床。”
东君微蹙眉:“你怎么了?身体不好?”
林浔摇头:“没事,有点累。”
他望向空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铁门完好无损,一切都像没发生过那样,孩子的哭声又传了出来,粉色护士服的医护人员在走廊走动,他方才经历的兵荒马乱荡然无存,仿佛时钟被拨回半小时前。
像一场梦,或一场幻觉。
他对东君道:“你找我?”
“指针在找你,”东君从膝盖上把一团白色抱到了桌子上,“它一直在叫,我猜是想你。”
指针眼睛一眨不眨,粉色的爪子朝他伸过来:“喵。”
林浔笑了笑,和它对上手指。
就在这时,林可心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叫。
她从病床跌跌撞撞跑下,朝林浔扑过来:“他走了!你弄走了他——!”
两个护士破门而入——或许是听到了林可心的叫唤,她们以熟练的动作把她按在床上,注射镇定剂,开始安抚。
走了?
东君的一通电话,所有的魔物,连同一直和小姑娘说话的那位朋友全部退散了?
林浔看向屏幕,指针蓝色的眼睛看着他。
东君说是指针一直在叫,所以他才拨来了通话。
指针。
他想,或许是指针的原因?
一个行走魔界裂缝如履平地的猫,在今天,又轻描淡写驱赶了几十个差点要了他命的魔物?
同时,通话那头的东君似乎也注意到了他这边的乱象。
只听东君问:“怎么了?”
“有个孩子。”林浔解释:“犯病了,护士在安抚了。”
东君继续微微蹙眉:“所以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林浔:“……”
他:“儿童精神病院。”
“你脸色不好,”东君道:“要我去接你吗?”
林浔喘了口气,方才濒死的感觉太过真实,他在最后一刻是真的怕了,此时犹如一只惊弓之鸟。
而此时此刻,似乎只有东君,或者说东君的指针能带来一丝安全感。
他:“……要。”
东君的回复很简短:“地址给我。”
关掉通话,林浔发了地址。
此时,手机信号恢复正常,一切都很平静。
一个护士发现了林可心床头的斧子,大声叫了出来。
林浔上前去解释,护士可能怀疑他是杀人犯,要报警。
报警,那报吧。
林浔拿起手机拨通了曹警官的号码,告诉他自己在医院的太平间发现了一柄斧子,可能是明明父亲被害的真相。
报完警,他看向病床上的明明,这孩子现在呼吸平稳,脸色也红润着,不像个有病的孩子了。
甚至,隔壁床上的陈小晨也不再惊恐尖叫,控诉有怪物要吃掉自己,而是安安静静看着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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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林可心尖叫哭泣着说林浔吓走了她的朋友,她要和他拼命——最后也在药物的作用下昏睡过去。
朝阳区的出警快得可怕,不出十分钟,警车抵达,林浔和曹警官打过招呼后,警队成员立刻对医院负一层展开侦查。
这一查不要紧,果然在停尸间久无人动用的冰柜里发现了一具成年男人的尸体,有利器伤。
——明明他爸。
用不科学的说法解释,这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他用残念拨打报警电话和林浔的电话求助,最终使自己的死因被查明,该落网的也都落网。
至于用科学的说法怎么解释,林浔想不出来,身体状况也由不得他想了。
拒绝了护士给他挂个水的提议后,他走出病房。
一切如常,他走下电梯,来到医院门前绿化树下的长椅上坐下。
思绪纷繁,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似是而非的线索。
魔物为什么害怕指针?他们又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想到这里,他立刻想到了系统。
他闭上眼,试图进入系统空间。
三秒钟后,他猛地睁开眼睛。
——没进去。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他,他再次闭上眼睛尝试。
空空荡荡的黑色视野,就像每一次平凡地闭上双眼那样,丝毫不见系统空间的影子。
他拼命集中注意力,最终在视野的尽头发现了一个暗淡的蓝点。
他用意念靠近它。
蓝点闪动,他眼前出现一行字。
“系统受损,正在重建,请等候。”
还在。
他松了一口气。
系统受损。
那么,方才那位看不见的朋友对自己进行的攻击,目的是毁掉这个系统?
林浔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
“魔物的目标是你吗?”
方才那一行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的一句话。
——“或许。”
林浔继续问:“你的作用是什么?”
——“帮你。”
“为什么是我?”
没有回答。
林浔换了个问题:“帮我做什么?”
系统:“渡劫飞升,破碎虚空。”
林浔:“……”
好,这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修仙系统。
林浔:“你要多久才能恢复?”
系统:“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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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那……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系统:“别死。”
林浔:“我会努力的。”
系统:“那我下线了。”
“等等!”好不容易能和这东西像人一样交流——它平时都只是一个冷冰冰发布任务的机械音,林浔没有轻易放过它,问:“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你的原理是什么?为什么魔物害怕指针?东君为什么没有程序?”
方才那一行字消散,出现了新的。
“远离……”
正当新的文字凝聚时,字体突然扭曲了几下,像是失去信号的电视机一样,变成一片白花花的噪点,继而彻底从林浔的眼前消失了。
远离——远离什么?
林浔确认自己再也得不到系统的回应后,才睁开了眼睛。
就在此时,视线尽头出现了东君的车。
东君走下车,来到他面前,雪白的衬衫,阳光反射,照出了衬衫腕上,他送的那枚袖扣。
林浔笑了笑。
东君:“还好吗?”
“我有点头晕。”他试探地抓住了东君的手腕,这才从长椅上站起来。
走近了,他看见指针在车里张望着自己。
他坐上副驾驶,指针一下子就钻进了他怀里,猫毛上可能是沾了东君的香水,满是熟悉的气息。
东君启动车辆,问他:“去哪里?”
林浔没说出话来。
在摸到指针的下一刻,他整个人猛地从绷紧的状态放松下来,消耗过度的身体做出了反馈。
他失去了意识。
第70章人工智障(6)
他又做梦了。
从某一个时间点起,每次入睡,似乎都要做梦。
或许是一个秋天,夜晚像水一样凉。
星子漫天,夜很深了,他在院子里荡秋千。
秋千是老院子里的东西。
深夜荡秋千,是在等人——他不知为何有这样一个念头。
小楼里的灯还亮着,林汀在廊灯下支了画板,在画画,临摹对象是院子里一朵夜间开放的小花。根据林汀的外貌,林浔推测现在自己的年龄不超过十岁。
寂静的夜晚,忽然传来叩门声。
林浔从秋千上跳下来,去开门。
门一打开,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张漂亮的小脸。
是个长头发的小美人,和自己一般大,穿着柔软的白色丝质衬衫,袖子有精致的花边,领口系了一条漂亮的银色缎带,五官乍一看辨不出雌雄。
“睡不着。”小美人揉了揉眼睛,他眼睛的形状很好,眼角尖尖,密密的睫毛像画上去的。
林浔道:“我陪你睡哦。”
说罢,他又道:“你爸爸会发现你不在家睡吗?”
小美人道:“他又不会管我。”
他牵住了林浔的手,牵得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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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牵他上楼,上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他回头看楼梯上的人。
“你像个小公主。”他道。
小美人的神情那么安安静静又温温柔柔,抬脸望着他:“我是男孩子呀。”
“就是。”
“那好吧。”
林浔把人收拾进了床上,床上有两个枕头,一个给自己,一个分给漂亮朋友。
他记得林汀的名字,记得爷爷的名字,却想不起这人的名字了。
他站在书柜前,问:“你要看书吗?还是马上就要睡了?”
“不要。”床上的小美人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他,一直都没有移开过似的,声音软软:“你过来。”
林浔就过去,上了床,把自己也埋进被子里。下一刻有人轻轻抱住了他的胳膊,那个漂亮的男孩子把脑袋搁在了他的肩膀上,很依恋的一个姿势,然后逐渐抱住他的那只手逐渐收紧。
其实有点过于紧了,但林浔仿佛已经熟悉了,很自然地伸手拉灭了床头灯。
“晚安。”他道。
“晚安。”
他睡得很快,不久就在梦里再次睡着了。
林浔醒来的时候,是躺着的。
白色天花板,昏暗的环境。
他脑袋还是有些发昏,但比之前好多了。
浑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很深的放松,像是连日疲惫后终于有一场很深的好眠一样。枕头和床都很软,久违的安全和舒适让他想起小时候的房间,床头亮着一盏台灯。
但这不是他的房间。
林浔起身,就在下一刻他身旁传来一声轻微的“嘀”,一个小型机器人亮了亮。林浔和它大眼瞪小眼,瞅了几秒,确认这是传说中即将推出但是还未推出的医疗机器人。银河宣称它将成为智能家庭的一部分,为每一个成员提供完善的健康管理系统。
小机器人身下的滚轮滚动,推着它朝房间门走去。
然后——
当啷。
它撞门了。
林浔笑了出来。
小机器人爬起来,继续一往无前地撞门。
林浔试探地说了一句话。
他道:“可以拉一下窗帘么?”
声音落下,窗帘自行打开,落地窗外是傍晚景色,树林景观非常幽静,远处湖水折射出晚霞的闪光。
这地方他来过,是东君家所在的湖景别墅区。
林浔在撞门的背景音里拿起手机,各式各样的消息冲昏了他的头脑。
洛神之前没有发出去的消息在信号恢复后终于发了出去,修真界众人在警车走后潜入儿童医院地下一层,果然发现了一个险恶的魔界裂缝,目前正在着手进行修补,林浔作为裂缝的发现者,又得到了长辈的褒奖。
当然,也有长辈说,这孩子也太过倒霉。
除此之外,发消息最多的是赵架构。
赵架构:林代码说他把你带回家了,你还活着吗?
林算法:活着。
赵架构:你怎么就被打包带走了???
林算法:因为一些不唯物主义的事件,我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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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架构:所以你没有求助我和安全,你最忠诚的朋友,而是求助了你刚刚认识没几天的男神。
林算法:^^
敷衍完架构,他打开备忘录,在“梦”文件夹里又记了几笔,然后点开“疑点”文件夹,匆匆敲下只言片语:
系统损坏,魔物的目标是修仙系统?不成立,系统只适用于我。
远离魔物?远离指针?存疑。
指针才是帝君?
系统下线的时间点和东君来到的时间点重合。
洛的智能程度超出预期,待查。
刚敲完,房门口就发出了另外的声音——除去在撞门的医疗机器人外,门外面又传来动物爪子的抓挠声,还有喵喵的叫声。
指针想进来。
而就在林浔打算下床开门,让医疗机器人出去,让指针进来的时候,门把手转动,有人推门走进来。
是东君。
不过指针比东君快了一步,轻飘飘的几下爪子碰地声后,它跳上了床。
林浔抱着毛茸茸的指针,抬头看向东君,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晚上好。”
“晚上好。”东君走近,坐在他床边:“好点了么?”
他声音很低,也很轻,语气是很关切的那一种。
“好多了。”林浔道,他正在努力编造可靠的理由以使东君相信他的昏倒符合常理,还没有编出来,就听东君道:“机器人给出的诊断是疲劳过度。”
“可能是吧。”林浔就坡下驴。
一只手贴上了他的额头,林浔怔了怔。
反应过来是东君在试他的体温后,他抿了抿唇,觉得自己耳根有些发烫。
印象里,好像很久没有人对他做这种举动了。
他还在高中的时候,林汀就去了国外,再后来和安全架构他们几个整天混在一起,虽说日常基本绑定,但日子也就是随便一过——发烧感冒被他们得知后,除了一句“儿子不要让爸爸担心”之外,并不会有任何身体力行的嘘寒问暖,顶多丢过来一盒布洛芬,假如不是布洛芬,那就是对乙酰氨基酚。
“睡了九个小时,”东君将手移开,声音有点发沉,道,“最近没有按时睡觉么?”
林浔目光开始游移。
他既不能给目前看来世界观还完全建立在唯物主义体系下的东君说什么魔物,又不能谎称自己真的没有睡觉以至于遭到东君的制裁。
东君看着他,挑了挑眉。
对着东君的目光,林浔垂下眼,他右手悄悄移动,从被子的边缘伸出来。
然后,轻轻勾了一下东君的手指。
第71章人工智障(7)
他也没用力,只是轻轻勾了一下。
东君手指没动。
林浔抬头看他,带了点儿小心翼翼。
一抬头,就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里。
东君缓缓回握住他的手,动作很慢,但最后握得很紧。
林浔放软声音道:“我以后早睡。”
“嗯?”东君俯身过来,他挡住了台灯的光线,林浔眼前突然暗下来。
只听东君淡淡道:“你以前也这样说。”
林浔就不敢吱声了,他看着东君的眼睛,有点想往后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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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别怕。”
林浔:“没怕。”
为了表示没怕,他又轻轻挠了挠东君的手指。
东君:“别闹。”
林浔:“?”
那我该做什么?
他:“没闹。”
就见东君笑了笑,把他爪子拿开,轻轻亲了一下他额头,然后——也没做别的什么,只是问:“饿了么?”
林浔:“饿了。”
出门时,他只胡乱吃了一点早饭,然后昏睡九个小时,正常人都该饿了。
东君:“你身体不好,厨房煮了粥,还想吃别的么?”
林浔摇头:“没了。”
他对吃的东西没什么要求,也没有特殊的喜好,能吃就行。
东君:“好。”
自己先昏在了人家的车上,简直像是碰瓷,林浔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还有点不太妥当,他打算先从床上起来。
还没有付诸行动,就听东君道:“先喝水?”
理智让林浔觉得应该推辞,但他先脱口而出了一句“好”。
东君笑了笑。
小机器人走过来,玻璃杯里盛了水。
东君从机器人的托盘上将水拿了过来。
“不是冰水。”他道:“我觉得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
林浔:“谢谢。”
东君将水杯拿近。
林浔接了过去——其实是东君先将杯子送到了他的手边,仿佛在对待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残障人士。
林浔没残,喝完水后,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好了。
东君又将空的玻璃杯接过去。
这照顾过于无微不至,他在林汀那里都没得到过这种待遇,林浔道:“我……”
东君看他。
他组织了一会儿措辞:“我有点不适应。”
东君笑了一下。
正当此时,指针开始在他身上踩来踩去。
动物毛茸茸的爪子一动一动,弄得林浔有些发痒,笑了出来。
然后,它就被东君抱走了。
指针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无辜:“喵。”
林浔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确认这是一只有空白程序框的指针——它的举动无可指摘,就像任何一只温顺漂亮的小猫咪那样。
摸完,他对东君道:“它有多大了?”
东君道:“六岁。”
“但它还是很小。”林浔看了一眼指针的体型:“所以是很稀有的那种品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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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的手指轻轻在指针后颈按了按,指针蜷在他怀里,眼睛看着林浔,但眯了眯,喉间发出轻轻的呼噜声,显然是在主人的抚摸下感到了惬意。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只听东君淡淡道:“它很小的时候是流浪猫。”
林浔:“然后你捡到了它?”
东君:“嗯。”
林浔:“我也想捡猫。”
东君的声音很轻:“想要的话,指针可以给你养。”
这个人,他故意放低声音的时候,杀伤力简直要让人昏过去。微微沙哑的,丝绒一样的质地,像酒,浸泡了听觉神经。
而说话的内容,几可以称为情话——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林浔才反应过来一个事实,现在他和东君正在进行着以交往为目的的相处,而不是以做朋友为目的的相处。
他移开目光,换了话题。
“我觉得我好得差不多了,”他道,“晚饭过后我会让室友来接我。”
东君:“然后我明天早上再去接你么?”
林浔:“。”
他:“那好吧。”
没等东君说话,他又道:“我努力不给你添麻烦。”
东君:“我不建议你用客人的心态度过今晚。”
“身份的转换需要时间。”林浔道:“我现在就像一个刚刚知道矩阵的人,您不能指望我能破译格密码……”
说着说着,他感到这个对话的走向不对。
自己怎么就不自觉跟东君杠起来了?
下一秒,一件他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东君也和他杠上了。
东君:“我以为你的学习能力足够让你做到这一点。”
林浔:“您高估我了。”
东君把指针放到了一边。
东君看着他。
林浔眨了眨眼睛。
东君的语气很冷淡——事实上由于音色的原因,他正常状态下的语气都很冷淡。
东君:“我可以给你三分钟时间适应。”
林浔:“这无异于要我三分钟破解NP完备问题。”
东君没说话。
一秒,两秒,三秒。
第三十秒的时候,林浔:“我有点饿。”
东君淡淡看了他一眼:“在这吃还是餐厅?”
林浔看了看这个暧昧的环境——窗外暮色沉沉,昏暗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夜灯。
他:“餐厅吧。”
东君:“那起床。”
林浔就起床。
其间,东君似乎敲了墙壁上的一个按钮,夜灯关闭,房间的大灯亮起来,暖黄的光线,映出了房间的全貌——很宽敞的房间,落地玻璃窗,阳台,灯罩是个简单漂亮的矩形。
浅米白色的木质地板,房间的装潢以白色为主,部分器具是浅灰,隔着一道隐隐绰绰的玻璃门,似乎是浴室。
房间与落地窗对应的那一面是到天花板的书柜,与一体的电脑桌,银白色台式电脑轻薄流畅,主机的形状很科幻,林浔见过这一款的广告,是卖了洛神也买不起的那种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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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房间剩下的那一面,有个吧台,以及嵌进墙壁里的冰箱和酒柜。
总体而言,是横平竖直的一个房间,通透。没有莫名其妙的拐角,没有圆形、椭圆、波浪线,以及类似的花纹,更没有乱七八糟的水晶吊灯和花枝装饰——无论从那个角度都挺符合林浔的审美,简直像他梦想中的房间了。
“客房。”东君道:“我觉得你会喜欢这种风格。”
说这话的时候,林浔刚刚站起来,东君给他扣上了领口下的第一颗扣子。
林浔:“你房子里的客房都是这种规格的么?”
“毕竟你也知道,”东君道,“我不太缺钱。”
林浔:“那我现在觉得你有些低调了。”
“所以你喜欢浮夸一点的风格?银河控股了几个地产集团,如果你有兴趣……”
“那还是不了。”林浔否认:“这里就挺好。”
东君莞尔。
晚饭很简单,东君不像是会进厨房的人,所以毫无疑问是智能厨房的流水线产物,但林浔觉得竟然还很合他的口味。
晚饭后的活动可能是观看东君的房子——主要是那些黑科技设备,绝大部分都是没有出现在市面上的——全景虚拟墙壁之类。
除此之外,这栋结构简单的,由白色与玻璃组成的三层别墅,非常空空荡荡。
除了指针和指针的一小盆猫草外,没有别的生物。
当夜色降临,或许会有一点空旷的寂寞。
于是就要做点什么事情来排遣寂寞——林浔抱着指针围观东君优化洛神的整体结构,围观了三个小时。
——在规律的键盘敲击声里,十点钟,他竟然又困了。
他真心实意道:“你写代码像弹钢琴。”
“谢谢。”东君关上了Glax,看向他:“你好像要睡了。”
“可能吧。”林浔道:“但我才睡了九个小时,我觉得现在去睡属于浪费生命。”
东君挑了挑眉:“我允许你浪费生命。”
“我不允许,”林浔道:“刚刚看你做的那个东西,我有了一点新的想法,我想跟你讨论一下。”
东君:“梦里你想讨论什么都可以。”
林浔:“……”
“您不能这样,”被拎出书房的那一刻,他道:“您像个独i裁家。”
东君:“我没说过我不是。”
林浔:“……”
可能是他们两个陷入寂静太久,走廊的灯渐渐变暗。
东君:“明天陪我上班?”
林浔:“……嗯。”
东君:“晚安。”
林浔抬头看他:“……晚安。”
谁都没有动。
良久,只听东君道:“你现在适应了么?”
林浔垂下眼,寂静中,他听见呼吸声。
五秒的静止不动后,他凑上去,轻轻亲了亲东君耳畔一缕散下来的头发。
“晚安吻。”或许是觉得自己还是怂了,他闷闷道。
他听见东君轻轻笑了一声——很低的那种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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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晚安吻的对象是头发。”
“……现在你知道了。”
下一刻,东君微微俯身,一只手抬起了他的下颌,他的嘴唇被轻轻噙住,这是很亲密的一种接触,尽管并不激烈,甚至很温柔,但东君依然占据主导的地位,导致他像之前一样因缺氧而浑身发软。
浅吻的时间并不久,或许是十秒,或许是三十秒,他被放开——他的时间产生了混乱,可能这就是相对论。
东君:“现在你也知道了。”
林浔:“……谢谢东老师。”
终于被送回房间,关上房间门的那一刻,他背倚着门板,轻轻喘了口气。
这谁顶得住?
但他还是要顶住。
美色可以冲昏头脑,但是智商不能丢。
他一边和赵架构打着语音电话,表达着自己混乱的情绪,一边又在备忘录里敲来敲去。
“我们当初坚持要得到真正的自由,绝对不会自投爱情的罗网,被另一个个体操纵情绪和思想。结果你还是没有履行,你甚至夜不归宿。愚蠢,算法,你终究走到了这一步。”耳机里传来架构的声音。
林浔:“我没有办法。我确定,如果这样下去,我会在三天之内彻底地爱上他。”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你不能轻易这样说,算法,你还小。”
林浔:“说得好像你知道一样。”
“你不会比我知道的更多。”赵架构道:“所以你从哪里得出你即将彻底地爱上他这个结论?”
林浔打上最后一个句号,关闭“疑点”文件夹,目光放空:“技能是需要训练才能得到的,再天才的人,他的知识都不会凭空出现。”
赵架构:“这是常识。”
林浔:“所以我酸了,你想象不出我现在的情绪,我很难受。”
赵架构:“嗯?”
林浔:“我的眼睛在变红,我现在只想知道他在谁身上学会了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而且我有一个重点怀疑对象。”
他等待架构的回答,然后等到了一个冰冷无情的音调。
“嘟——”
赵架构把通话挂了,可能他觉得没有再和林浔说话的必要。
第72章人工智障(8)
赵架构看来是不会管他了。
林浔放下手机。
他现在又茫然,又酸。
系统自我修复去了,他无法得到奖励也无法升级,但他还是看了一会儿基础教材寻找灵感。
没有灵感。
他最终打开了QQ,点开“小浪蹄子”群。
她们在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比如口红之类。
林浔打字。
东君的青轴:你们觉得Lo到底是什么人?
银河老板娘:你怎么又诈尸
东君的青轴:我现充。
酸菜鱼:东君的青轴,醒醒,现在已经不是Lo的时代了
银河老板娘:男神已经新人换旧人,有了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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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知道这小朋友估计就是他自己。
正因为这个,他才更想知道前面那个旧人是谁。
东君的青轴:但是小朋友的待遇和Lo显然不一样。
东君的青轴:你看,Lo被东君藏得那么好,我们扒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一点消息,这就是真爱。
东君的青轴:小朋友就不一样了,他们一认识就那么高调,男神的态度很随意。
银河老板娘:你怎么知道他们刚认识?
酸菜鱼:你怎么知道他们刚认识?
银河少奶奶:你怎么知道他和Lo是那种关系?
银河老板娘:青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料?
林浔闭麦了。
他不该和女孩子说话。
正当他陷入自闭,门外传来熟悉的扒门声,和喵喵叫。林浔给指针开门,指针轻车熟路上床,在枕头上躺下,显然是要和他一起睡觉。
这一举动安抚了林浔——虽然自己在东君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暂不可知,但指针已然倒戈。
他去洗了澡,披上浴袍,被浴室里的装置迅速弄干,然后窝进了床里。
指针在枕头上看他,这次是没有框的指针。
假如指针是帝君——
那林浔没法想象这么一只小猫怎么用剑,叼着?那以它那几颗尖尖的小牙齿也叼不动。
天道应当不至于和修真界开这样的玩笑。
他正想着,手机又响了,一个陌生的通话。
他接起,没说话。
“喂。”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很低。
林浔立刻听出了这是谁。
这是精神病院里的林可心,她或许通过明明的姥姥得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林浔:“林可心?”
“是我。”小姑娘的声音很低,似乎是哭过:“你不会再过来了吗?”
林浔:“可能不会了。”
“那你到底干了什么?”小姑娘的声音陡然尖利了起来:“我找不到他了!”
这句话的意思或许是,她找不到那位别人看不见的朋友了。
林浔停顿了三秒。
在这三秒之内,他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我知道一些关于他们的消息。”他道:“你呢?”
对面的小女孩虽然还不到十岁,但她有条理的说话方式还是让林浔感受到了聪慧:“我告诉你,就能把他找回来吗?”
“或许。”林浔道:“我不会拦着你。”
林可心道:“那你先说。”
“十一天前,”林浔道:“大概在那个时候,出现了这些东西。”
“那我和你差不多,”林可心道:“我是十天前。”
“你能看到他们吗?其实我看不到,只有在他们主动出现的时候才会看到。”林浔道。
“你没有眼睛。”小姑娘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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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什么样的眼睛?”
“我们在一艘船上,”林可心缓缓道:“它们是水面下的鱼。海里的世界比我们的世界大得多。”
这个说法倒是引起了林浔的兴趣。
“所以,你是想说,我们都看不到水底的东西,只有你能看到吗?”他道。
林可心:“你们看不到的时候,它们已经在船底聚集了,只有我能看到。”她的声音清澈天真,说着的却是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内容:“船底裂开的时候,它们就会跳上来。”
“然后它们想要占领这条船吗?”林浔努力使自己声音温和,以使小姑娘放下警戒:“我知道城市里会出现裂缝,它们从裂缝里出来,占领人的身体,去做一些事情。”
林可心回答:“我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林浔:“那你的那位朋友呢,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没朋友,”林可心道:“只有他愿意和我说话,我就和他说话。”
林浔:“他长什么样子?”
林可心道:“黑色的,我也不知道。”
“所以,他发现你能看到水面下的东西,于是对你产生了兴趣,开始和你交流。”林浔道:“我还有一些知道这件事的朋友,我们把它们叫做‘魔物’,目前我还没见过能和人交流的魔物。”
“所以我和他都很特殊,我们就成了朋友。”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警惕了起来:“你们是要赶走他们吧。你走以后,警察就来了,警察走了,又来了一些人。我知道楼下的裂缝合上了。”
事实确实如此。洛在信号恢复后将地址传给了师父他们,修仙界的人们赶来,进行了一些缝补裂缝的工作。
林浔:“它们不应该在人间。”
林可心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道:“我不管。”
“他走了,”林浔道:“因为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林可心:“不然呢?”
“我有点好奇你和他都在聊什么。”林浔问。
“没什么,他想知道我们的世界的信息。”林可心道:“我会给他查资料,然后告诉他。”
“什么资料?”
“要你管。”
林浔在备忘录又敲下几个字眼,然后温声道:“其实,如果你没有朋友的话,也可以找我说话,我是个好人。”
小姑娘寂静了。
林浔心想可能是自己拿斧子威胁人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他咳了一声,说:“真的,我还姓林,我们又都能看见魔物,没准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这简直是睁眼说瞎话了,他父母早就没了,而林这个姓并不少见。
但是这话好像对林可心产生了一定的效果。
“我看到你帮那个拿斧子的鬼了。”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林可心小声道。
“如果他们不打我的话,我对它们还是很好的。”他说:“这样,我们商量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的朋友走了,你不知道该怎么找他,他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找你。但我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还要接触到很多魔物和裂缝,我可以帮你留意他,或者打听一下。”林浔对她说:“条件是你告诉我,你都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没有人和你玩的时候,我也会去看你。”
林可心那边又沉默了几分钟。
漫长的寂静后,她说:“那你会打他吗?”
“他不打我,我就不会打他,如果他最后回来找你了,我们就停止合作,我不会再去找你。”
他等着林可心的回答,又是三分钟后,林可心道:“好。”
小姑娘还是好骗的,林浔心中也没什么负罪感。
魔物不主动找事的话,他确实不会没事找事去搞他们,而他确实对那位能和人正常交流的魔物朋友感兴趣,想要寻访他的踪迹——其实他怀疑那东西是魔物的一个首领。
林浔于是问:“所以你有什么线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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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条裂缝。”她道:“一条很大的裂缝,所以我能看到,我从窗户里往外看,就能看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张开,但是快了。”
林浔:“在哪里?”
“4号地铁,坐到头,在那附近。”
林浔记下了那个位置。
“谢谢。”他对林可心道:“你喜欢芭比娃娃吗?我送你一套,或者你想吃什么?”
林可心:“不用了,我不吃死人的东西。”
林浔:“。”
他:“我是死人么?”
“因为还有好多裂缝准备张开了。我睡觉的时候,能感到地面在颤。”林可心的语气平铺直叙:“你想打他们的话,差不多可以死了。”
林浔:“哦。”
“我觉得我不会。”他道:“我和魔物的知识水平不在一条水平线上。”
林可心:“哦。”
“挺晚了,你该睡了。”林浔笑了笑:“晚安,小妹妹。”
林可心那边又静了静,过一会儿,听筒里传来一声细如蚊呐的声音:“晚安。”
她挂了电话。
林浔脸上笑意散去,他在备忘录记下“地铁4号线尽头”这几个字。
记录完,林浔放下手机。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指针一直在看着自己,不仅似乎认真聆听,还微微歪了歪脑袋。
林浔把它抱在自己身上:“你能听懂么?”
指针目光无辜,并伸爪碰了碰他的脸。
——看来是听不懂。
他抱起指针,打算睡觉。
睡不着。
纵然有那么一点儿稍纵即逝的睡意,也挡不住他白天睡了整整九个小时这个事实。
他不睡,指针就也不睡。
“你只是一只小猫咪。”林浔试图和它说话:“你该睡了。”
指针不为所动,甚至爬到了他的身上尾巴搭在他的脖颈上,绕了一个圈。
“没有框,你也是一只小猫咪。“林浔继续道:“不好好睡觉,东君就不会喜欢你了。”
指针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姿态优雅地舔了舔爪子,又轻轻舔了舔林浔的耳垂。
林浔它的胡子弄得痒,正打算将其丢到床尾,电话又响了,这已经是今晚的第三通电话了。
是王安全。
与架构这个虚假的朋友不同,王安全,展现了他们之间真正的感情。他问了林浔的身体状况,并表达了自己在林浔失联的这段时间内的担忧。
林浔很感动:“你真好。”
王安全:“你知道,爸爸最担心的就是你的人身安全,其它都没事,你就算飞上枝头,和东君立刻领证,我也只会庆祝你成功变得有钱了,然后包抱住你的大腿,我和架构不一样。”
林浔:“。”
他:“领证不可能,我和东君的相处有问题。”
王安全:“什么问题?”
“我们的相处很尴尬,你知道吗,我们完全是在尬聊。”他道:“我感觉不好,他肯定也不会觉得好玩。我不知道怎么解决,可能是因为我没有谈过恋爱,或者谈恋爱的人就是这样相处的,但是我不知道。”
王安全并没有用温和的语气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道:“你以为你们在谈恋爱吗?其实不是,你还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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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说?”
“你现在是用谈恋爱的心态去和他相处,你俩却根本不熟,没法好好谈情说爱,当然是尬聊。”王安全道。
“那。”林浔问:“怎么办?”
“你摆正自己的心态,你不是要和他谈恋爱,你是在被他包养。“
“包养?我不是这种人。”
“不然呢?三天内你就住进了他的豪宅。”
“你说的也对,“林浔道:“但我有什么好包养的呢?”
“想想那些迷恋你的学弟,”王安全道:“我们林算法,计院头牌,学院搞活动,次次都要他去站街,靠脸就能出道,声音还好听,不胖也不瘦,腰细腿还长,东君肯定是见色起意。”
“是计科院,你能说点人话吗?”林浔道:“那你的逻辑也不对,假如见色起意,长得比我好看的人也有,他想要包养也很容易。”
“你忘了一个关键条件。”王安全道:“你还会写算法,你是个天才,你和他有共同语言,他能得到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满足。”
“我信了。”林浔道:“那我今晚是不是还要去爬他的床?”
王安全:“那你适应得还真快。”
林浔:“闭嘴吧。”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但我又很想和他相处。”
“趁架构不在,我跟你说句实话。”王安全道。
林浔:“你说。”
“上个床就能解决的事情,你搁这跟我干嚎有什么用?”
林浔挂了电话。
无效。
都是无效的通话。
他对这虚假的友情彻底失望。
他面无表情地抓了一下指针的毛。
只有这猫毛还有点温度。
第73章人工智障(9)
指针喵了一声。
林浔和它对视。
边对视,边想方才和林可心的通话。
魔界和人间界,就像海洋和海上一艘船的关系。
魔物一直在世界外围,试图伺机占领人间界,当船底的木板出现裂缝,海水渗进来,它们就得到机会大举进攻,感染正常人类。
那林浔就纳闷了。
大海里那么多水,还不够他们自己折腾吗?非要进攻人类世界——他在看一些灾难电影时常有这样的疑惑。而电影中往往这样解释反派的动机——他们有要从这个世界得到的东西。
林浔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根据他的观察,自己是魔物的一个集火点,所以那东西,又大约百分之六十的可能,和自己有点关系——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也不知道,总有一天会知道。
而修仙界的其它人——他们有修为,可以对付凡人对付不了的魔物,就相当于船只的维修工?
但是维修工的力量有限,他们还需要一个神奇的,能解决一切问题的船长。船长目前还不知道是谁,反正不是指针,那太滑稽了。
正想着,指针恶声恶气地“喵”了一声。
走神被发现了。
林浔就揉它脑袋:“不生气,不生气·。”
指针在他胸口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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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闭上眼睛。
——然后,枯躺了四十分钟,完全没有任何睡意,还很焦虑。
严肃的思忖之后,他结合安全和架构的说法,缓慢地拿起手机,给东君发了三个字。
“睡不着。”
没过多久,屏幕亮起。
东君:过来。
林浔就抱着猫过去了,觉得自己确实挺像个被包养的那个什么。
穿过一条有扶手的走廊后他提着指针敲了敲门——这时他特地低头看了看指针的框。
只听里面东君道:“进来。”
东君的房间和他的那一间布局相似,看不出主次之分,只是风格更加冷淡,黑与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极端简约的装潢带来扑面而来的雪山寒气。
就在这冷冷淡淡的气息里,林浔揉了揉眼睛。
揉完,放下手指,他自己都吃惊了。
怎么一进这里,就困了?
明明刚才他还信誓旦旦说了不困。
东君似乎也没有睡的打算,他从电脑屏幕后抬头,看见林浔揉眼睛的动作后挑了挑眉:“认床?”
“不认。”林浔矢口否认:“刚才我还不困的。”
东君笑了一下,眼睫微微弯起。
这人在对着电脑的时候习惯是戴眼镜的,此时这样轻轻一笑,整个人温柔无害,又漂亮得像天上的月亮。
冷白的灯光下,仿佛一件易碎的危险品,精致,又剔透。
林浔顿时觉得男神还是男神,王安全和赵架构全是胡言乱语。
此时指针跳到了他桌上,喵了一声。
一声单纯的“喵”。
东君:“指针说你没有好好睡觉。”
林浔:“你知道指鹿为马吗?”
东君勾了勾嘴唇:“不知道。”
林浔默默移动到他桌前:“那我现在可以和你说那个想法了吗?”
“不可以。”东君道:“你在这里睡,我看着。”
林浔:“……”
他现在怀疑东君家有监控系统,检测到了他打了数个电话,然后在房间里焦虑扑腾,就是不睡觉。
他继续默默把自己埋进被子里:“这样么?”
东君:“现在你可以闭上眼睛了。”
林浔闭眼。
大概是智能调控系统的作用,灯光慢慢减弱,房间陷入朦胧的黑暗。
一片寂静里,东君敲击键盘的声音偶尔响起,很轻也很脆,像春天雨水打在老房子的屋檐——林浔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联想。
而在这样的声音里,他竟然真的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宁的,懒洋洋的困意。
他记不清多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仿佛这几年来的晚上,要么是在睡觉时间到了之后强制自己入睡,要么因为熬夜太晚在强烈的生理困意下昏睡过去。
但东君让他睡他就睡,这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他又睁开了眼睛,不看别的,就盯着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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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
五分钟过后,东君和他对视。眼里带了一抹笑意——想要找事情那种笑意。
林浔往床边蠕动了一下:“做人不能双标,你也上来。”
灯光灭掉,东君上来了。
他的气息换了一种,不是冷冷清清的香水味,而是沐浴露的味道——有一点甜意,和客房里那种一样。
林浔看他。
光线昏暗,他只能看见这人好看的轮廓,浓密的眼睫。
一种遥远的熟悉,仿佛来自梦中。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碰了碰。
东君拿住了他的手,和他接了一个很长的吻。
林浔小声道:“我现在像一个爬床的。”
东君笑了笑:“是我把你喊来的。”
林浔:“那也像。”
东君的手指穿过他头发,将他整个人往自己的方向压了一下。
林浔听见他在自己耳边道:“你现在是我男朋友。”
林浔:“真的吗。”
东君没说话。
敷衍人者,人恒敷衍之,正当林浔认为自己即将得到男神的敷衍的时候,他听见东君说了两个字。
略微低哑的嗓音,响在他耳畔,那一刻他大脑空白了三秒,三秒钟过后,才反应过来东君说了什么。
他说:“宝贝。”
当时林浔就不行了。
他招架不了的,就是这样的东西。
他离开自己的亲人很久了,他觉得自己其实孤独了很久。
所以,他受不了有人用这种亲密的方式对他好,就像今天梦中醒来时那只伸过来试体温的手一样。
他垂下眼,往东君那边靠了靠。
挺近的一个距离。
他发现自己和东君相处时,不说话的时候比没话找话的时候要自然多了——或许“多话”这个词本来就和“程序员”三个字绝缘。
比如现在,轻轻拉了手。谁都没有说话,却好像能这样一直下去。一天,一夜,很多年,到天长地久。
也许,本来就不需要太多的交流。
林浔:“现在我要睡了。”
“晚安。”东君道。
过了一秒,又补了一句:“宝贝。”
林浔拉过被子来盖住了自己的脸。
“晚安,”他闷闷道,“男神。”
一阵窸窸窣窣声响起,他知道是指针在枕头旁边睡下了。
或许指针意味着安全,不会被魔物侵扰。
那东君意味着什么?
闭上眼睛,林浔以为自己会因为第一次和别人同床共枕感到难以适应,但是一分钟后,那种难得的安宁又包围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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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么睡过去了。
一夜无梦,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仿佛重新活了一次,或许他已经飞升成仙。
甚至,他感觉自己的智商因为深度的睡眠达到了一个峰值。
“我想引入一种类似混沌控制的方法,但不是开环也不是闭环,或许是它们两个的结合,一个随机的微扰项,通过观察它的传递过程,我们能得到一个很可怕的信息量,如果能提取出来,建模过程就会简化,提取方法也有,Gavid方法,只需要改进,”林浔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叨叨,既是昨天晚上想说的东西,又增添了一点新的灵感,“只是一个想法,但我不知道用在哪里,具体怎么用。”
东君扣上了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清晨的光线里,他深深看了林浔一眼。
“我知道。”林浔听见他道。
林浔仰头望他。
在这一刻,他理解了王安全的说辞,并确信自己得到了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满足。
第74章压缩(1)
“很多地方都可以用没错,算是一种方法。”林浔道:“但是比起其他方法,好像也没有实质的改进,只是多了个选择。”
“嗯哼。”东君走到床边:“你想再了解一点果壳的原理吗?他的应用在这里。”
林浔:“想。”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东君,不自觉地笑了笑。
东君眼中也有笑意,目光对上的那一刻,好像是鬼使神差又自然而然的一个动作,林浔伸手轻轻抱了一下东君的腰,脸埋在他胸腹间。温热结实的触感,距离近得仿佛能听到心跳。
东君揉了揉他的头发,动作很亲昵。
林浔回过味来,觉得自己仿佛在粘人。
但他已经没有什么脸可以丢的了。
——事情要从今早刚刚醒来时说起。
他单知道自己睡觉的时候爱动弹,他不知道自己滚进了东君怀里,醒来的时候,他整个人贴在东君胸前,右手还抓着他的袖角——至于身体的其它部位,林浔觉得自己活像一个八爪鱼。
东君也不知是几百年才练成的涵养,居然就那么纵容了,抱着他,也不知道抱了多久,见他醒来后,甚至还能温柔地问一句:“睡得好么?”
挺好的。
就是您可能不太好。
对不起。
但我下次可能还敢。
不过,睡过一晚过后,他果然感觉自己和东君的距离有所拉近,也不怎么害怕了——能容忍和他强行滚成一团的东君,可想而知其它时候的脾气也是不错的。
现在这个动作,他额头贴着东君的胸腔,感觉到微微的震动。
东君:“要继续睡吗?”
林浔放开他:“我要起床。”
他看了一下时间:“……好像有点晚了。”
东君:“还好。”
林浔下床去洗漱,银白色洗手台上放了一应用具,两套牙具,靠近林浔手边的漱口杯里,白色电动牙刷上已经挤好了一层牙膏,他想起在自己还没有彻底清醒的时候被东君亲了一下额头,然后这人就先去洗漱了。
他拿起那根牙刷,叼着,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镜子里的人,人模狗样,还算顺眼。
洗漱完,他出去,小机器人走过来,银白色的托盘上捧着林浔的衣物——它看来是偷偷把衣服洗掉,又熨平整了。
传统印象里,像东君这种人,房子里应该配备不少佣人,再加上园丁,司机与管家。但在这里,智能系统和机器人完成了原本应该由人力完成的一系列工作,甚至完成得更漂亮一些。
林浔一边穿衣服,一边听小机器人播报今天的预期气温和天气,与早间新闻。
天气依然很冷,完全不像五六月份,今年的夏天姗姗来迟。
东君没在房间,他把自己收拾得差不多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果然发现一道半开的玻璃隔断门,进去之后,是衣帽间,东君坐在一面镜子前,修长的十指正从胸前移开——刚处理好领带。
林浔走过去,可能是为了表示对东君亲手挤好牙膏这一行为的受宠若惊,他蹭到东君身边,站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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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帽间里的灯光很柔和,镜子里的东君眉目分明,一种精致的冷淡,漂亮得像是刚从电影镜头里走出来。
林浔盯。
就见镜子里的东君笑了笑,抬起手肘。
看了看桌上打开了的袖扣盒子,林浔领会了他要自己做什么。
他从盒子里取出一枚袖扣——是自己送东君的那一对之一。然后,他握住东君的手腕,衬衫袖口已经翻折好,他观察了大约半分钟,领会了袖扣的用法——从外观上会露出的一面,手背那一面穿进,穿过两层,然后扣好,另一只手腕也是如此。
暧昧的灯光,暗纹流动的袖扣,优美的手背和关节,这使林浔觉得资本阶级的气息扑面而来。
但他同时,发现了一件不太好的事。
林浔:“一只手好像很难扣上,你之前怎么做到的?”
东君挑眉:“我以为你知道。”
林浔:“……?”
东君转头看他,淡淡道:“送袖扣的前提是,你知道对方有一个爱人愿意天天为他戴上。”
林浔觉得东君这是在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什么礼物该送,什么不该送。
但他又觉得东君这是在调情。
他把东君的手拿到自己唇边,亲了手背一下,不论东君是什么意思,反正他要蒙混过关。
东君眼睫微微弯起,眼里闪烁傍晚薄雾里的星星那样的光泽。
林浔也对他笑。
这不就过关了。
早饭还是智能厨房的产物,机器人也给指针的猫碗放好了猫粮。平静的一个早上,只是临出门前林浔被东君披上了一件黑色外套——他原本的衣服薄了,而今天又是个缠绵湿冷的阴雨天。
路上东君接了一个电话,林浔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是听见提到了Eagle。
银河似乎又要推出新产品,而Eagle选择同期推出同类产品,与此同时,他们好像还有官司在打。
这些年来,这个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银河和Eagle早已彻底放弃早年间的虚假友情,甚至针锋相对——比如,银河刚刚推出沉浸式全息体验舱“果壳”,Eagle就开始在各个渠道为他们即将推出的可穿戴全息设备大肆造势。两家的支持者也互不顺眼,银河的拥趸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建议东君直接拒绝Eagle使用Glax语言——这样做,Eagle起码有一半的项目要被重创。但林浔觉得东君不会,就像科学无国界一样,开源至上,技术永不封闭,这是程序员的风度。
而事实上,东君也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林浔悄悄看东君的侧脸,确信自己对他的赞誉不是因为粉丝滤镜像哈勃望远镜那样厚,而是因为这个人确实如此。
东君的住处离银河的所在地并不远,车停稳后,他下车,跟着东君走进银河大厅——穿着东君的外套,肩膀上趴着东君的猫。
——东君的猫的尾巴还松松缠着他的脖子。
林浔接受着目光的洗礼,回忆自己来到这里的次数。
很好,三进宫。
无论是什么风言风语,在第三次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都该坐实了。
他对上探询的目光,礼貌地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就被东君牵进了电梯。
东君在在他面前打开了电脑,键盘放到他手边,指针放在桌上。
“自己玩。”东君道:“我去开例会,之后陪你。”
林浔就自己玩。
他戴上耳机,开始全神贯注分析那场医院大逃杀中洛神产生的数据。
不知道自己的感觉有没有错,那一个小时中,洛神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灵活,林浔甚至要相信这是一个活人在辅助自己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他发现洛自己偷偷学习了一个语音库。
原理很简单。
根据情绪的倾向,转换语声。
比如把“建议进入电梯”转换成“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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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把“检测到危险,请注意安全”转换成“你要完了。”
行吧。
自我学习能力确实是洛本身的一个亮点。
他正打算结束这次检查,忽然蹙起了眉。
一串可疑的符号,有点突兀。
他将光标停在那里,打算仔细看一遍的时候,手机响了。
一个电话号码,挺熟悉——林浔一般不存号码,不给人备注名字,因为他一遍就能记住。
想了一下,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好。”林浔淡淡道。
听筒里传来一道男声:“学长?”
林浔道:“薛新?”
“是我,”声音的主人似乎有点高兴,“学长还记得我。”
“嗯。”林浔没说什么,问他:“什么事?”
“我做了个项目,突然想到学长也是这方面的。”对面薛新道:“想和你商量一下……”
林浔听着。
薛新是当年的一个学弟。
也不是直系的学弟,他是体育学院的。
林浔当年谢绝追求者的理由是“我是个码性恋,你代码不行”。
于是,世界上少了个运动员,多了个程序员,这学弟自学了Python,进入行业,最后一路走上人生巅峰——此事一度传为奇谈,王安全和赵架构最喜欢拿他出来说事,直到学弟开始游戏花丛,并与几个男男女女分分合合后,他们才依依不舍放下了这个谈资。
林浔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了自己的联系方式——他号码没换,自己却换过,但也无所谓了。
薛新的意思是,听说学长在搞智能系统,我这边也在搞,方向也一致,学长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我这边指点一下,或者我们合作,我们都欢迎您。
林浔一边听他说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附和一下。
“学长觉得怎么样?”薛新最后彬彬有礼问。
林浔顿了一下。
说实话,薛新的那个方向他也不是没兴趣。
其实他对挺多方向都有兴趣。
不过——
他礼貌性地微笑了一下,正打算回答,忽然感觉身旁有人一动。
他警觉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东君应该在自己身边挺久了,淡淡清冷的香水气息也存在了至少十来分钟——应该是自己捣鼓洛神的时候太过全神贯注,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回来,而他也没打扰自己。
他顿了顿,回过神来,牵住了东君的手,继续打算回答薛新。
一只手臂横过他的胸前,手指扣在他肩头,且缓缓收紧。
林浔又顿了顿,继续准备回答。
轻轻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响起,微凉的薄唇贴上他耳廓,随后向下,牙齿咬住了他的耳垂。
第75章压缩(2)
耳朵尖,是指针的敏感区域。
林浔撸猫的时候,一旦碰到耳朵尖,指针耳朵就会支棱起来,往后躲,再碰几下,它就要咬人。
这种情况换到林浔身上,其实……一样。
他当时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下意识里抓紧了东君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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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的动作却不止于此。
舌尖抵上他的耳垂,寸寸厮磨,细密的电流从耳垂放射而出遍布全身,要不是咬住了嘴唇,林浔觉得他得喘出来。他全身都软了。
薛新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学长?您在听吗?”
“在听,我……”林浔只想迅速结束对话,但是刚一开口,东君的手臂就环住了他的腰,他尾音立即变了一下调,不敢再说一个字。
里面的衣服很薄,温度和触感透过薄薄一层衣料透过来,林浔整个人都绷紧了。
比起碰腰,林浔倒宁愿他碰耳垂了。
薛新:“学长?”
手握住他腰侧,似乎漫不经心地滑过。
林浔闭了闭眼,颤了一下。
——他把电话挂了。
通话挂断的一瞬间,他轻轻吐了一口气,下一刻就被人翻过来,按在办公桌上。
五指被分开,压住,十指交扣,手背抵在桌面。
身体被禁锢住,很激烈的一个吻,没有一点余地,并不温柔,攻城略地一般的进犯。
终于被放开的时候,林浔喘着气,他身体还是软的,缺氧,眼前的东西都微微模糊了。
他眨了几下眼,面前东君的外貌终于清晰。
这人看着自己,微垂了眼睫,神色中看不出什么,就像他刚才什么都没做一样。
林浔觉得自己知道他这是为什么。
他觉得自己该有点生气,但对着东君这张脸,又生不起气来。
他最终只能道:“……你好烦。”
东君还是抱着他的那个姿势,俯下身来,亲他眼角。
林浔被他弄得有点痒,笑着躲了躲:“我没打算和他玩。”
东君:“嗯。”
——腰上的力度这才放松了些。
这个人怎么这样。
莫名其妙地,林浔还品出了点儿可爱,他觉得东君真实了一点。
他看东君。
东君也看他。
呼吸咫尺相闻,林浔又被按了下去。
这次的动作温柔了一些,但这个姿势实在太过危险。
察觉到些许苗头的时候,林浔艰难地偏过头,喘了几下。
他:“这是办公室……”
东君伏在他肩上低低笑了几声。
林浔被他拉起来,重新安放在椅子上。
林浔打量东君——他色泽偏淡的薄唇终于有了点血色,衬得整个人都不像人了,轮廓刹那鲜活起来,危险呼之欲出,像千年道行的妖,万年修为的魔,你只要闭上眼睛,下一秒就会被他拆吃入腹。
林浔眨了眨眼睛。
东君眼里笑意隐约:“……我不是禽兽。”
林浔心说刚才您可像了。
东君拿起桌上的眼镜,戴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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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有点偏执的霸道就这么被一副眼镜压了下去,消弭于无踪。但是与此同时,他整个人的气质也疏离起来,又变回那个高高在上不理凡俗的男神了。
林浔给他理了理领带。
薛新又打了电话,他给挂掉了,回了个短信,表示自己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因为项目规划等种种原因,也没有和您合作的意愿,抱歉抱歉。
东君:“在看洛神?”
“嗯。”林浔看回屏幕。
刚才在桌子上闹了那么一出,不少文件被压乱了——不过桌面够大,他的电脑没有被殃及。
“我觉得它有点奇怪,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一点,不排除……”正说着,林浔的眉头皱了皱。
在薛新那一通电话打来之前,他发现了一串不太对劲的代码,正打算研究——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把光标停在了那里。
但是此时此刻,他再看向那里,却发现那只是一串平平无奇的代码,和上下文都非常和谐。
他抿了抿唇。
说实话,其实在意料之中。
“但也不排除有什么我没发现的因素。”他语气如常把话说完。
东君:“所以得出结论了么?”
“得出了。”林浔关掉界面:“它偷偷学习了外面的东西。”
东君:“很厉害。”
“是挺厉害……”林浔小声嘀咕:“东神都花二十万买它呢。”
东君笑意深深:“入股而已,买断……我恐怕买不起了。”
林浔也觉得挺好玩。
“阮芷那天给我打电话以后,我都想好拿到几千万投资以后,怎么雇人,怎么开发外部功能了。”他道:“到今天,按照计划,洛神该变成一个成熟的多功能管理系统了。”
“和外部功能比起来,我觉得洛神的内核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东君道,“就好像你比较重要那样。我其实不太想看到你把精力花在管理员工,或者开发那些锦上添花的功能上。”
“现在我就不会把精力发挥在那上面了。”林浔看着东君,他觉得自己胆子大了:“要把精力花在和您谈恋爱上。”
东君笑。
他说:“这个倒是可以破例。”
林浔从他身上起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问他:“今天做什么?”
东君道:“做一下规划。”
然后就开始做了。
工作中的东君又刷新了林浔的认知。
三个小时的讨论过后,他面前出现一张表格,详细列好了这二十天的任务,精确到四分之一天。
要不是林浔提出“我和我的队友们时间观念其实没有那么强”,他甚至觉得东君能把任务精确到每小时。
好。
老板就是老板。
和他一起做计划的同时,东君的办公室也会有别人进来——大多数是签个文件这种操作。中午的时候,他们又腻了一会儿,下午继续在工作中度过,林浔不得不承认自己度过了工作效率非常高的一个下午。
临近下班的时候,任务进度表上打满了对钩,林浔活动了一下关节。
东君给他倒了杯咖啡:“还好么?”
“还好。”林浔有点餍足,懒洋洋地在纸上画了几道没有规则的直线:“我感觉回到了学生时代。”
东君:“你像是期末考前最后一天开始复习的那种人。”
林浔就笑。
这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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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学生时代,每天混迹在数理学院蹭课,考前翻一翻崭新的课本,也能拿个九十来分。
东君:“我送你回家?”
“嗯……”林浔道。
东君:“或者你来和我住。”
“今晚不行,”林浔道:“我东西都还在家呢。”
东君俯身亲了亲他额头:“考虑一下。”
林浔没拒绝也没答应。
车上,他在群里发消息。
林算法:我要回家了。
王安全:你别回了。
赵架构:你别回了。
林算法:?
但是群里一片寂静,再没有人回复了。
林浔:“?”
他感到了些许迷惑——王安全也就算了,赵架构是怎么了。一夜之间,观点发生剧变?
他觉得肯定是有蹊跷,这更坚定了他回去的心。虽然,他还挺想留在东君身边的。
牵了牵东君的手,道过晚安,目送东君的车开走后,他抱着指针回了三楼。
敲门,没有人开。
林浔蹙眉——难道有魔物入侵了。
他没再犹豫,指纹验证通过,房门打开。
客厅空无一人,桌上有外卖盒子,沙发上胡乱摊着几本专业书籍,一切都是有人刚刚生活过的样子——然而整个房间却没有一丝声音,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
林浔的心当时就提起来了。
他把猫放下,快步走到离门口最近的赵架构的房间,门没锁,他以近乎于破门而入的力道打开,第一眼就看向了赵架构平时打游戏用的电脑桌。
台式电脑的屏幕是暗的,椅子上也没有人。
林浔心脏剧烈跳动。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了一个东西。
林浔:“……”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不文明用词。
靠近门边的这一侧墙壁,贴墙摆放着一个椭圆形的,线条优美的银色东西,体积很大,能放进去一个人。
这东西林浔当然认得。
果壳。
银河开发的浸入式全息体验舱室。
他心情大起大落,这一刹那简直要背过气去,深呼吸一口气,抬脚踹了银白色全息舱一下。
一分钟后,舱盖平滑打开,赵架构一头金发的脑袋探出来,然后他从里面坐起,看向林浔。
“你回了。”赵架构的态度平淡:“我打游戏呢,冰箱里有吃得,自取。我继续了。”
林浔看着他:“我以为你们死了。”
赵架构:“滚。”
林浔又看了看果壳:“你网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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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老公送的,”赵架构道:“说儿童节礼物,送了四台。”
行。
一台果壳,立刻改口,变成“你老公”。
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赵架构的操守。
林浔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他们也在玩?”
“在,”赵架构道:“我现在要躺下了,你也去玩,我会加你好友的。”
林浔:“……好。”
赵架构说到做到,话音落下,整个人就落回果壳中,舱盖合上,他和世界失去了联系。
林浔心想这时候要是地震,房子里的三个人一个都跑不了。
但是转念一想,要是地震,在建筑物里各处窜逃也未必比待在果壳里安全。
没了赵架构,整个房间又陷入坟场一样的死寂,四周只有机械运转的细微嗡嗡声。林浔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一台同样的果壳躺在他的床边,说明书躺在他的桌上。他打开读,发现这不仅是一台果壳,还是顶配——果壳的定价是分梯度的,普通配置售价二十万,再向上,几乎可以称为上不封顶,官网上的最顶配是七十万,而假如私人订制,那就什么价格都有可能了。
根据赵架构的说法,在他不在的这一天,银河给他们配送了四台顶配果壳——这可能就是一整天下来赵架构都一言不发的原因,他可能被彻底地收买了,又或者他其实佯装被收买,被游戏勾住了所有心神,所以才没有时间去林浔那里发表言论。
不管了。
林浔给东君编辑信息,主要是表达感谢。
感谢之外,他也没法有别的表示——东君这么一送就是接近四百万,他回不了这么重的礼,除非一个月后洛神成了。
信息发出去,暂时还没回复——他知道是因为东君在开车。
放下手机,他观察了一下果壳的优美外形,然后根据说明书的指示躺进了舱室中。银白色盖子平滑合上,合上的那一刹那,外界的一切细微声响潮水般退去,他陷入真空一般的寂静中,眼前一片茫茫的银白色。
机械装置开始运作身体被固定住,身周似乎有细微的电流流过,遍布全身,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蔓延,他知道这是传说中那上万个神经探头的作用。
大约五分钟后,不知是哪里发出一道柔和的机械女声:“配置完成,请您配合完成激活。”
一个立体界面在他眼前展开,其实和系统空间有些许相似,林浔配合系统进行各个选项的配置,以及账号注册等等一系列必要设置。
大约五分钟后,账号创建完成,他眼前界面突然一变。
刹那间的晕眩过后,眼前场景逐渐清晰——是一个银白色的立方体空间,像个房间。而他的姿势不再是躺着,而是站着。
林浔往下看,他身上穿着系统配置的服装,简单的牛仔裤和白色T恤,T恤上有一个果壳的标志,布料很逼真。他试着走了几步,步子有一点点飘,但是确实可以在这片空间里行走自如。
与此同时,系统女声再次响起:“欢迎来到果壳空间,请阅读操作指南。”
林浔阅读。
果壳内部的世界分为三个部分。
一个部分就是他现在所在的“果壳空间”,是每个用户私有的,类似家园的个人空间,用户可以遵循自己的喜好对这里设置——你想居住古堡、现代建筑,乃至山顶洞人的洞穴都可以,当然也可以邀请别的用户来做客。
除此之外的第二个部分是社区,用来满足用户的社交需求,这一部分无须赘述,人的社交方式总共也就那么几种。但是操作上特地说明了一点,由于种种原因,果壳对用户的相互接触有严格限制,不允许脖子以下的亲密动作,如果执意进行,那么将被系统强行隔开。
第三个部分最为重要,是游戏平台。各大游戏厂商进驻,用户通过果壳进入到他们设计的各式游戏中,体验全息网游的快乐。
由于技术的难度,现在平台上的游戏还很少,只有寥寥几款,但可想而知,在将来的几年间,它们会像雨后春笋一样涌出,构建出一个庞大的全息游戏生态。
林浔对游戏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他调了几种模式,把自己的个人空间设置成一个太空船,又领养了一只白猫宠物,开始坐在飞船上撸猫。
这个主题很符合他的审美,银白色流线建筑,飞船在一望无际的星海中缓缓前行,永恒的星光扑面而来,仿佛置身一个讲述远航的科幻电影。
手下猫毛的触感挺真实,很像指针,但虚拟产品并不像活物那样灵动,反射都非常机械——比如被摸脖子的时候发出一种特定频率的呼噜声,摸耳朵的时候又是另一种,将它放下后,会寸步不离地沿着你走过的轨迹跟着你走。
管家npc——一个银发蓝眼的小姑娘也呈现出这种状态,她的外观逼真极了,是最顶级CG的规格,交互动作和语言都非常灵活,但是——你毕竟能感觉出她不是真人,因为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能系统并没有出现。
林浔就这样把感兴趣的部分挨个分析完,中途接到了赵架构的好友邀请,然后把王安全和姜连都加入了好友列表。
好友列表里显示赵架构和姜连都在游戏中,但王安全在社交区。
林浔选择了一个选项“邀请好友来家园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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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触后,弹出回应“好友‘PHP天下第一’接受了你的邀请。”
五秒后,他身旁出现一团银光,银光散去后,一个人影出现。
一个银色长发,黑色风衣,黑色墨镜,身材修长高挑的,美男子。
林浔直勾勾看他看了三秒,三秒后,他大笑起来。
“可以。”他道:“你整容太成功了。”
美男子“PHP天下第一”摘下墨镜,坐到他身边,和他一起看舷窗外的星星。这场景很美,很诗意,林浔简直要为之鼓掌。
但是,王安全开口的下一刻,这美好的气氛就被彻底破坏。
王安全:“你这是什么狗名字。”
林浔看了看自己的名字“一只活泼的麦克斯韦妖”。
他:“随便取的,你又是什么狗名字?”
王安全振振有词:“我刚玩游戏,技术肯定生疏,还会被队友骂。所以我叫‘PHP天下第一’,这样,我坑了队友之后,他们就会记住我名字,从而歧视PHP这门语言,觉得用这门语言的都是菜鸡。”
林浔为他蜿蜒曲折的脑回路和与PHP不死不休的抗争精神鼓掌。
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望向虚拟的星空,又看了看一旁侍立的NPC管家,她雪白的蓬蓬裙看起来像天上的云彩那样软。林浔道:“我觉得挺真实的。”
王安全:“可能这就是顶配吧。”
林浔没说话。
王安全:“你怎么了?”
“我在想一个问题,”林浔声音放慢了一点儿,道,“我们怎么才能确定,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不是另一个虚拟现实?”
王安全:“你就瞎想吧。”
林浔:“没瞎想,我说真的,你记得缸中之脑吗?还有自我意识什么的,咱们当初为了凑学分,选了哲学院的一门课,讲过。”
“那个课你考了七十二。”王安全道:“我考了九十,所以在你面前,我是个哲学家。”
“王哲学家,所以你怎么看这个问题?”林浔真诚发问。
“这问题根本用不着哲学,我这就可以给你推翻。”王安全道。
林浔:“您讲。”
王安全伸出他的手来,注视。先是看着有着隐隐淡青色血管的手背,又看有浅浅掌纹的手心。很真实,但有些地方也缺少细节,显得过于平滑——比如形状过于完美的指甲,光滑细腻得可以做顶级手模的皮肤。
“技术几乎是顶端了,”王安全道:“但是也显得挺假的。要是做得完全仿真——这里有道老伤疤,那里起个痘之类的,技术要求更高。”
林浔:“嗯。”
说着王安全手心凭空变出来一罐可乐,他打开拉环,碳酸饮料特有的爆气声过后,这人把可乐倒出来——就倒在地板上。
深色的液体一路匀速淌开来,在地板上成了一大滩,然后再通过合金地板相互衔接的缝隙流下去。这个画面纵然逼真,却缺少现实世界中特有的那种层次感,有点胶皮质地。
紧接着,王安全用手捏扁了易拉罐——易拉罐成了一团锡皮,瓶身的画面挤压,扭曲,瓶体是各式折痕。
“这可不是3D游戏,这是全息——你想想刚才这一个易拉罐的物理表现需要的运算量,”王安全:“这地方的物理反馈,都是这个级别的。现在果壳全球有接近一亿台在使用吧,这个运算量,得几台超级计算机合起来才能供应?”
林浔想了想,也笑:“挺多台的吧。”
假如是一台普通机器,你想用它造出来刚才那一只手的全息模型——对不起,它能回答你的只有死机或白屏。这种量级的运算,必须要用超级计算机,还不止一台,而超级计算机的成本谁都知道,天文数字。
“所以说只有银河或者Eagle能负担得起这个运营成本,就算这样,咱们看着,也还是挺假。”王安全道:“要是这个全息世界真实到你要从哲学角度才能思考出它到底是真是假,你想想技术上的难度。”
林浔望着星空,迷茫地叹了口气。
“就算技术上能实现,从搭建成本上也不行,这得多少钱。”王安全一锤定音:“我告诉你,十个银河也架不住这么烧。”
林浔:“你说的也对……我得换别的思路。”
王安全:“啥?”
林浔:“……没什么,我开始后悔那个哲学课没有好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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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全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不要怀疑人生,你现在有猫有事业还有老公,简直是个人生赢家。”
林浔:“你们为什么没有对我的性取向有一点惊讶,我觉得社会也还没那么开放。”
“省省吧,”王安全道:“你什么德性我们还不知道。”
林浔挑挑眉:“我什么德性?”
“你就是喜欢比你厉害的,”王安全,“所以我推测你不仅会喜欢你男神,你还是个受。”
林浔:“。”
他点触选项,把王安全请出他的家园:“我对你太失望了。”
王安全在消失的前一秒挣扎出声:“那你反驳我。”
——要是他能反驳,他还会把人丢出家园吗?王安全显然没有明白这个道理。
林浔继续面对星空,思索人生。
第76章压缩(3)
星空,太空船,这些东西让他想起曾和东君一起看的那个电影,继而让他胡思乱想起来。
不......不会是那样,答案不会那么复杂。
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能够解决所有疑点的奇思妙想,而是更多的证据。
对于此,他并非一头雾水,甚至有不断完善的计划。
正想着,系统响起提示音。
用户“玩家X”请求加您为好友。
玩家X?
收到好友邀请的时候,林浔下意识的反应是,会不会是东君,但显然“玩家X”不是东君起名的风格,因为X是一个未知数,它代表一个摇摆不定的东西。
他接受了好友邀请。
下一刻,又响起提示。
用户“玩家X”请求访问您的家园。
那就访问。
他允许,随后,身侧银光亮起,是一个白大褂,戴黑色方框眼镜的男人——这些人给自己选定的虚拟形象总是奇奇怪怪。
林浔看见了他的脸,挺英俊的五官,目光犀利,依稀有几分熟悉:“薛新?”
“是我,”薛新礼貌地笑了笑,“学长今天突然挂了我的电话,我有点担心。”
“我没事。”林浔淡淡道:“你怎么知道我的id?”
“我猜的,”薛新道,“学长之前在学校论坛的用户名是这个,我试了一下,没想到真的猜对了。”
林浔“嗯”了一声,随即道:“你还是要谈合作那件事吗?”
“没错,”薛新的态度非常温和有礼,“我的公司也希望能和您建立合作。”
林浔看向他:“你现在在哪家?”
互联网行业人员流动比较频繁,今天在这个大厂,明天可能就跳槽去了下家,他只知道薛新一开始在哪里,却不能保证现在也在。
薛新垂下眼,似乎微微有些失落,然后回答:“我在Eagle,我在的项目在研究强人工智能,有把握能把布拉德利克系数压缩到1以内——学长知道布拉德利克系数吗?”
林浔:“知道。”
——这个名词东君已经对他提过了,布拉德利克系数用来衡量人工智能接近荏的程度,1以内就可以视为强人工智能,拥有可以媲美人类的思考和学习能力。”
“那我就不解释了。总之,我们很需要学长这样的人才。”
林浔看着他。
几年不见,当初那个青春洋溢的学弟已经变了模样,成熟沉稳了许多,像个独当一面的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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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观自己,却好像没什么长进。
“谢谢,”他道,“但我不能答应。”
薛新:“为什么?”
“我的项目已经接近尾声了。”林浔没提他已经成了半个银河的人,而是道:“我们只能在博览会见了——祝你们成功。”
薛新:“我......我很抱歉。”
似乎是短暂的失落后,他重新看向林浔:“如果我早两年提出,学长会不会就加入团队了?”
“希望你不要在意,”林浔淡淡道:“我比较喜欢自由,早两年也不会愿意为Eagle做事。”
薛新勉强笑了笑:“是我打扰了。”
林浔:“谢谢你的好意。”
“那……我就不打扰学长了。”薛新道。
林浔:“再见。”
正当他以为薛新会离开的时候,这人突然往他身边走了一步。
“学长的项目顺利吗?”
林浔想了想东君制定的那一张事无巨细的进度表,欣然道:“顺利。”
薛新又看了他一眼:“学长有什么困难的话,一定要记得找我。”
林浔没什么所谓,他不大想搭理薛新,就无可无不可地回答道:“我会记得的。”
“……一定要记得找我。”薛新又重复了一遍,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仿佛有话要说,但最后只是道:“那学长,我先走了。”
“再见。”
林浔目送他化作一片白光消失,蹙了蹙眉。
银河,Eagle,薛新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和银河的关系?他又想干什么?
他觉得自己或许该告诉东君——等下次见面的时候。
对着星空,他抱膝坐着,过了好一会儿,心中出现一个念头。
他点开好友界面,搜索了一个名字——Lo。
系统开始检索,大约一秒后,系统出声:“用户‘Lo’目前在离线状态,是否仍然发送好友邀请?”
林浔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所以说,Lo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要不要发?
想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就别去打扰人家了。
他从虚拟空间里出来的后,夜已经深了,到了该睡觉的时候,指针跳上床,在枕头上躺下,却没闭眼,一双蓝幽幽的眼睛看着他——林浔已经能领会它的意思,这是在催自己睡觉。
他洗漱收拾好,也躺回床上。
左躺右躺平躺,都没找到合适的姿势,最后捞过枕头来抱着,才算勉强满意——他就想起自己挺喜欢抱枕头睡觉的,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习惯,才导致昨晚和东君一起的时候把他当枕头抱了。
但即使抱了东西,也睡得不是很好,没有一点睡意,枯躺。
——平时也是在枯躺中慢慢睡过去的,但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东君那里体会过快速入眠后,现在就觉得怎么都不得劲了。
他翻来覆去折腾了好大一会儿,最后丢开枕头,把指针抱过来,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不错的梦,也是个平静的梦。平静的梦往往给人印象不深,醒来后,只能想起老房子里的秋千,深夜房里暖黄的灯光,似乎玩累了,和一个什么人靠在一起睡着,恍惚又是一天。
一天,又一天。
转眼就是许多年。
他看向窗外摇曳的山楂树,不知道那缕轻烟一样的感伤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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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里有东君的消息,他今天白天忙,晚上是有空的。
林浔回他一个“加油^^”后,开始翻看“相亲相爱一家人”的消息。
仙道的前辈们昨天愈合了儿童医院地底的裂缝,进行了些许庆功,而林浔因为两次发现裂缝,被前辈们称为“这孩子点真背”“但背也有背的好处”。
林浔笑了笑。
另外还有消息,比如除魔工作稳定开展,元宵最近的成绩涨势喜人,以及常寂突破金丹期,可喜可贺。
金丹期。
他的金丹期还没着落。
有着落也没用,系统休眠了。
但他还是想问问大师兄有什么收获,没准自己也能获得灵感。
一只快乐的指针:师兄今天有空吗?
两分钟后,师兄回复了。
常寂:在开组会。
一只快乐的指针:那我等会再来。
还是学术比较重要。
——但是师兄明显在摸鱼。三分钟后,林浔又收到了他的一条消息。
常寂:你能联系上剑修吗?
一只快乐的指针:诶?
一只快乐的指针:我试试。
他们只认识一个剑修,那就是祁云。
他们两个上次联系,已经是三天前在明明家的小区的时候了。祁云上公交车的时候,还说明天要早起——他毕竟是一个需要练习的练习生。
他给祁云发消息。
一只快乐的指针:在吗。
一只快乐的指针:练习完了吗。
一只快乐的指针:吃早饭了吗。
一只快乐的指针:练剑了吗。
这一连串消息发出去,林浔笃定以祁云的脾气一定忍不住,也回他一大串。
但是,过了十分钟,仍然没有人回复。
真的在练习?
可现在只是清晨,没到七点,也太早了,常寂开组会也能理解,但是练习生居然和博士生一个作息么?林浔顿时对他们娱乐圈的人产生敬畏。
他知道祁云的手机号码,没多想,拨了过去。
对方已关机。
林浔蹙了蹙眉,给常寂发消息,说联系不到。
常寂:我从昨天就联系不到了。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们经常联系?
常寂:我帮师妹要签名。
林浔:“……”
可以,很好,祁云星途可喜。
而他作为一个贴心的师弟,必不会让师兄遇到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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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快乐的指针:我知道怎么找。
追星他是熟练的。
林浔关掉微信,打开微博,与追星软件,操作一番,将祁云的账号全部关注。这人的微博很骚气,条数也很多,要么传个小视频,要么发几张自拍,或者例行开门营业,发点“早安”“晚安”。
但是,社交账号的更新无一例外停在了两天前。
林浔觉得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他果断加了个粉丝大群。
棋云的剑穗:好久没有哥哥的消息了,是我村通网吗?
*^爱棋^*星星:哥哥在专心练舞哦
*^爱棋^*宁凝:我们也在等哥哥的动态呢
林浔:“。”
从群备注来看,画风有点像小学生。
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他打开祁云的百科,循着里面对经纪公司的介绍去了官网。
别的信息还没注意到,他先看到了地址。
他蹙了蹙眉,然后又打开帝都的地铁路线图。
十秒钟后。
一只快乐的指针:师兄。
一只快乐的指针:他可能出事了。
祁云的经纪公司的位置,好巧不巧,就在地铁4号线终点站附近,这个地方林浔印象深刻,因为林可心对他说过——一个裂缝正在这里张开。
而祁云三天前还好好的,微信秒回,在群里还经常发战绩,却在现在这个时间失联了。会是巧合么?
林浔从来是不信巧合的。
话不多说,他和常寂很快达成一致。九点钟,林浔背着猫包,坐上了地铁4号线——人多眼杂,他带了口罩。
早高峰还没有过去,人很多,指针好像有点害怕,在猫包里喵喵叫了几声,迎来了邻座姑娘的逗弄。
指针转过头没理她。
林浔闭上眼。
今天是第二天,系统空间还是无法进入,不过他已经能看见别人和自己的程序框。他之前已经进行过试验——昨晚,他还不能用键盘使出任何攻击招式,像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但今早已经能挥出剑气了,可见系统确实是在缓慢恢复中。
而从系统的恢复过程,他也可以获得许多信息,比如说,用代码进行攻击,是系统最先恢复的功能,也可以看成整个系统中最容易修复的功能,难以恢复,或者说受到创伤比较严重的模块则是任务系统这些。
地铁一站一站开过去,人们陆陆续续下车,坐到最后的只有寥寥几人。林浔在最后一站下车,然后在地面上等常寂师兄过来——那个禅杖无法过安检,他要打车过来。
不多时,一辆出租车在他面前缓缓停下,常寂师兄拿着金色禅杖下来。
林浔:“师兄。”
“师弟。”常寂穿着白色休闲装,手腕上缠了一串佛珠,仍是那副模样:“他在附近?”
“他的经纪公司在这里。”林浔道:“而且,我知道这里大概率会有个魔界裂缝。”
常寂:“先去公司?”
常寂素来话少,这次也并没问他是怎么得知魔界裂缝的——这也是林浔喜欢和师兄一起行动的原因。
林浔:“等等。”
他把猫包拉开,把指针放在地上。
“乖,宝贝,”林浔问:“哪里有魔物?带我过去。”
指针在他脚边打转:“喵?”
林浔和它对视:“我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小猫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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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针扒上他的腿,意思是要抱。
林浔:“?”
林浔:“别装了。”
指针:“喵呜……”
常寂终于出声:“你在做什么。”
林浔问:“师兄,它是一只普通的猫吗?”
常寂:“是。”
林浔:“就是一只家猫?”
常寂:“不然?”
林浔和指针对视。
这不可能。
他看着指针:“我命令你立刻把框去掉。”
指针挠了他两下。
林浔无计可施,只能重新把猫包背起。
他跟在师兄身后,问他:“为什么这只猫有时是一种状态,有时又是另一种状态?它有时候很通人性。”
常寂:“精神分裂?”
师兄不愧是师兄。
“不太可能,”林浔道:“它另一个状态好像有很大的法力,能用玄学解释吗?”
常寂:“上身,夺舍,通灵,都有可能。”
林浔眯了眯眼睛。
第77章压缩(4)
林浔问常寂:“什么东西可以有这些技能?”
“妖魔鬼怪。”师兄道。
林浔:“人不能?”
师兄:“修炼邪术或许可以。”
林浔:“总之不是好人?”
师兄:“如果是元婴以上境界,也可以。”他难得多说了几句话:“元婴境界有元神,一念之间,瞬息千里。”
林浔若有所思。
他继续问:“那师兄,筑基期到金丹期的关键是什么?”
师兄看了看他:“你不是刚到筑基?”
林浔转了转眼睛:“我在思考。”
他继续道:“我已经学会了把灵力压缩成固态,但是接下来就不知道该如何了。”
常寂道:“快了。”
林浔也知道快了。
系统坏掉之前,他的金丹期进度条就留在百分之九十,但他没有灵感——阻碍他修仙境界提高的最大绊脚石不是知识水平不够,而是语文水平不够高——不能有效地把修仙知识和代码知识联系起来。
他继续诚恳请问师兄。
“灵力压缩成金丹,是身内修为。”只听师兄道:“我的金丹境界,其实是在对敌中突破。”
林浔:“怎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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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基修为的一击,和金丹修为的一击有天壤之别,但看起来并无不同。”
林浔:“金丹境界之人,他体内灵力非常多,所以威力更大……是这样么?”
常寂:“不是。”
林浔:“那……”
常寂:“我不能全部告知你,不然你便与作弊无区别。”
“好吧。”林浔也知道他们修仙看重个人的悟性,便道:“我回去好好想想。”
沉默了片刻。
林浔:“师兄。”
常寂:“怎么。”
林浔:“祁云可能出事了,为什么我们都不急?”
还在不紧不慢地走路,甚至交流起修仙心得。
常寂:“真出事,那也晚了。”
——可能,这就是佛修的心性吧。
而祁云一人出门在外,师父不疼师弟不爱,失联了也没人注意到,因为阵营的对立,他俩还不敢叫上仙门的前辈,在没有比这位剑修点更背的人了。
林浔:“我也只能祝他好运。”
常寂没说话,过一两分钟又开口:“你为什么遮掩面目?”
林浔听到这话,又把黑色口罩往上拉了拉——繁华地带人多眼杂,他的照片之前已经在网上疯传过一轮,现在又带着一只这么明显的指针,他怕被认出来。
口罩有点闷,不舒服,但即使是不舒服,那也只是一点甜蜜的小负担——假如他没和东君在一起,那就不用戴口罩,两厢对比,他宁愿戴着,
他咳了一声,决定不用情情爱爱去玷污师兄的佛家修为,只说:“有点感冒。”
两人说了这一路,也到了祁云的经纪公司楼下。
这片区域很繁华,很多同类公司,也有一些拍摄地点,写字楼拔地而起,但因为天色晦暗,玻璃上也都映了一层沉沉的阴云。
他们按照官网上的地址来到了祁云公司的所在,这公司叫“繁星文化经纪有限公司”,擅长打造年轻偶像,正准备推出几位种子选手,参加一款国民度很高的青年团训节目。
行政前台的姑娘很漂亮,眉眼清秀。
林浔和她说明了来意,要找一个名叫棋云的艺人,搞rap说唱那个。
小姑娘狐疑地看了他们两眼,问:“请问两位先生和艺人是什么关系呢?”
“我是他哥,”林浔道,然后又拉过来常寂,出家人不能打诳语,所以他替常寂打:“这是他表哥。”
小姑娘继续轻声细语问:“请问这位先生可以提供能够证明你们关系的资料么?”
与此同时,林浔敏锐地察觉到,门口保安也多看了他们两眼。他心想不对,他和常寂估计被认为是找上门来骚扰的脑残粉了——这姑娘看着漂亮,脑子却不太好,也不想一下,除了小学生谁还能粉上祁云这玩意。
他摘下黑色口罩,打算好好和姑娘讲讲道理。
摘下的瞬间,姑娘好像多看了他几眼。
“我们不是坏人,”林浔对她笑了笑,举起自己的手机,调出自己和祁云的聊天记录,假装看不见那满屏的爸爸儿子,温声道:“你看,我们真的认识,还在一个家庭群里。”
他又点开祁云充满忧郁自拍的朋友圈:“看,是他本人。”
姑娘又多看了他几眼,说:“先生稍等。”
随后,她拨通了桌上的座机,似乎在和一个什么主管沟通,询问祁云的去向。
半分钟后,姑娘皱了皱眉。
放下电话,她对林浔道:“我们也已经两天没有联系到这位艺人了。”
林浔和常寂对视了一眼。
——真的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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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怎么办?
查。
艺人失联,公司有责任,但祁云也不是个很有姓名的艺人,经纪公司没动多大阵仗,只派出了祁云的经纪人协助他们查。经纪人姓谢,三十多岁,不是祁云一个人的经纪人,这一批练习生都是他的。
监控录像显示,祁云此前的行为都很正常,是一个练习生该有的样子——每天早起练舞,虽然是群魔乱舞现场,每天晚上回屋睡觉,至于回屋后又刷手机到几点则不得而知。
事情发生在两天前的一个晚上。
在这个晚上,公司停电了。当时,祁云在和几个同期的练习生在餐厅吃晚饭。
停电后,监控录像的绝大部分线路也停转,自然没了画面。
二十分钟后电力系统恢复,却无论如何也不见祁云的影子了——哪里都没他。
谢经纪人脸色有点白,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也或许是害怕了——一个活人,就这么在公司里凭空蒸发了。
他喊来了那几个练习生。
一个娃娃脸练习生说:“那时候我们都在玩手机等灯亮。”
一个清秀漂亮练习生说:“他好像拿了个荧光棒去上厕所了。”
另一个妖气妖气的练习生说:“他平时就有点怪,可能是去找灵感了。”
最后一个英俊帅气的练习生说:“他那天都心不在焉。”
娃娃脸:“难道他出楼了?”
妖里妖气那个说:“那也不可能,餐厅在十一楼,电梯停转,除了脑子有坑的人,谁会摸黑下楼溜出大门?”
不,也不能这样说,林浔心道。祁云这人的脑子确实有点坑坑洼洼。他看了一遍他们的外貌,心说各个类型的小哥都齐了,那祁云在这个团队负责什么,负责智障吗?
林浔翻来覆去看着断电前最后两分钟的录像。
他:“断电原因是什么?”
谢经纪人:“好像是线路老化。”
林浔:“楼挺新的吧。”
谢经纪人:“那可能有点豆腐渣工程吧。”
林浔:“。”
他来来回回,把那段录像放了有十七八遍。
他道:“我们去餐厅看看。”
常寂:“你看出了什么?”
“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祁云这种人,他的行为规律不能用逻辑来推测,”林浔道:“我要到那个情景去,代入一下。”
第78章压缩(5)
餐厅很大,很通透,这个位置的视野也很好,向外正好能看见楼下高楼大厦林立的城景,向内能看见整条走廊。
“那边是个应急通道,八百年没人进去过。”妖里妖气那个练习生说,尾音还有点儿发嗲。
谢经纪人说:“从应急通道跑下去了?”
林浔坐在祁云那个位置上,看着对面,道:“应该不是。”
经纪人:“那还能跑哪儿去?”
一个练习生说:“要不咱们报警吧。”
经纪人:“影响不好,咱们先自己找。”
说话的这一会儿,自告奋勇去应急通道那儿看的娃娃脸练习生也回来了。
“门把手上全是灰,应该没人去过。”
经纪人:“那要是踹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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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他也不是往那个方向跑的。”
林浔和常寂对视了一眼。
林浔起来,往窗边走去,常寂跟上了他。
林浔从窗外往下看。
一个人工湖,挺大,还飘着点儿荷叶。
他:“你们的湖?”
他觉得挺奇怪的,这种寸土寸金的商圈,一般不会有人修一个占地面积这么大的池子当景观。
谢经纪人道:“是公司的湖。”
林浔有点好奇:“你们修湖的诉求是什么?”
“我知道。”妖里妖气那个练习生说。
谢经纪人:“你别说话。”
林浔看向他,又看了看谢经纪人。
“先生,”他说:“不然咱们还是报警。”
经纪人皱了皱眉,又瞥了练习生一眼,似乎是允许他说的样子——看来他真的不愿意惊动警方。
练习生就说了。
说是半年以前,这里还不是个湖,是停车场。
停车场是个死过人的停车场。因为一些不太好说出来的原因,一个小明星跳楼了,死得挺惨,血还把老板的车给弄脏了。
老板就有点在意,加上又发生了一点不吉利的事情,就请了风水大师来看——大师扯了一通,最后得出结论,得建个湖,这湖就建起来了。
“主要是辟邪,就种了荷花,还养了点锦鲤。”他最后道。
林浔又看了那湖一眼。
他:“锦鲤有点胖了。”
经纪人和练习生都凑到了窗前,往下看。
林浔也继续看。
乍一看,确实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但再一看——就会猛地察觉到怪异之处。
湖中央到直径四分之三那么大的地方,一片不规则区域,水色很深,与之相比,周围一圈的水颜色却都很浅。
人工湖一般并不深,控制在淹不死成人的高度,再假意挂一个“水深危险,请勿下水”的牌子,所以在白天,它不应该呈现出那么深的颜色——尤其是外围一圈的颜色很正常的情况下。
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这湖中间那一圈比外面深,第二种可能,湖里有东西。
林浔当然是倾向第二种。
——视频里,祁云坐的位置,就是面对着外面窗户的,而且就在监控视频结束前两秒,林浔看见他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吉他盒子。
吉他盒靠在他的座位旁,很大。按照祁云的行为逻辑,剑修,剑不能离身,他八成是把剑放在了盒子里。
但是……以十一楼的祁云的视野,怎么会发现湖里有古怪呢?
林浔收回看湖面的目光,又看向楼外悬挂的空调机,突出来的窗台等一系列设置。
经纪人:“你怀疑他从窗户出去了?”
旁边练习生说:“不能吧。”
“他不是唱跳艺人么。”林浔看着最近的一台空调外机:“可能蹦蹦跳跳的,就下去了。”
周围人流露出迷惑表情。
林浔也没管他们:“你们在上面继续找,我们下去看看。”
公司人多眼杂,他和常寂也不好直接从窗户下去,所以还是坐电梯——电梯晃晃悠悠,行走过程中发出吱吱呀呀声,看来这栋楼的建造确实有点豆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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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一楼的时候,那行政台的小姑娘又多看了他一眼,甚至拿出手机,似乎拍了张照。
林浔并没多想,被拍和被求合影这种事,他还是挺熟练的,大学的时候吃食堂,有时候刚一坐下,余光就能看见有姑娘举起了手机。
他和常寂来到池旁。
水色确实很深,即使不从俯视的角度看,也能察觉到湖中心是黑压压的一团。
常寂来到池边,俯身拨了一下水,他指尖逸散出丝丝缕缕金色的气息,片刻后又消失:“水里是魔气。”
林浔望着湖中央:“所以说,中间有东西,然后魔气扩散出来,染黑了这个湖?”
常寂:“嗯。”
林浔站在湖旁人造石头上,有一点点,怅惘。
他说:“那祁云淹死了怎么办。我觉得他确实有点危险。”
常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浔附和了一下,从旁边捡起一块挺大的石头,走上了小湖的栈桥——这是个附庸风雅的湖,湖心正好修了亭子。
他面无表情站在池子里,黑气最浓的地方——然后把石头丢了下去。
一声沉闷的声响,也不知道砸没砸到东西。
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常寂师兄拿了个比他更大的。
他俩就静静盯着湖面。
过了大约三分钟,仿佛从很深的地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声。
常寂蹙眉:“水鬼?”
他这边说着,林浔就打开搜索引擎看词条。
水鬼是民间传说中的一种生物——根据修真界大家的说辞,很多传说中的妖怪都可以追溯到古代的几次魔物现世。这东西由自杀或意外死亡的人转化而成,潜伏在水中,引诱人落水,变成自己的替死鬼。
综上所述,对水鬼吸引力最大的,是徘徊在水边的人。
而与此同时,对魔物吸引力最大的,是林浔自己。
林浔把键盘搁在一边,让师兄往后站了站,然后将左手伸进了水里。
水挺凉,他感受到浮力,又往下伸了一点儿,整个手掌都没入水中,留一截手腕在外面。
一分钟。
两分钟。
林浔看着水面粼粼的波纹,倒数了三个数。
三,二,一。
一只冰凉的,皮肤溜滑的,手指很长的手,从水下握住了他的手腕。
第79章压缩(6)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一瞬间,常寂将手搭在了林浔肩上。
林浔心中安定了一下,手指反握住那东西的手指,手腕瞬间发力,将那东西向上猛地一提!
——没提动。
林浔:“……”
手底下的重量似乎有几百斤,他往下看,见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接近水面。
下一刻,常寂将他向后猛地一扯!
金色佛光骤然升起,在他们面前隔出一道坚实的金色结界。
哗啦——
巨大的水声响起,湖水泼过来,一个庞大的黑影狠狠撞在了结界上。
C语言修仙_248
林浔定睛看这水鬼的长相,第一反应——太丑了。
像条变异了的鱼,浑身浮肿,最上方有一张惨白的,类似人脸的东西,猩红的嘴裂到两腮。鼓起的,类似球形的身体是黑色的,覆盖一层铠甲一样的鳞片,阴沉沉,没有一点光亮。
最违和的东西就是它身体两侧垂下来的细长的手。白惨惨的手指细而长,指间连着丑陋的蹼,手臂上缠着黑中透绿的长长水藻,正兀滴低着水。
一击不中,它再次疯狂撞上来,身后湖水翻起惊涛骇浪向这边拍过来,然后尽数被庄严的金光挡住。
常寂声音简促:“金丹后期,小心。”
林浔应了一声,他被常寂护在身后,有了一点空闲,于是将自己能用上的攻击手段都用了起来。
当然,最主要还是祁云的剑气——用他的剑气去救他,也算物尽其用。
因了这个诡异的水鬼魔物,林浔几乎确定祁云的失踪和它有关了,金丹后期,他觉得祁云凶多吉少。想到这里,他特意看向了水鬼球一样的身体和膨大的肚子,几乎怀疑祁云已经被吃掉了。
他脑中念头转得飞快,手中动作也没停,剑气唰唰唰唰向水鬼袭去,然而在撞击到它坚硬的鳞甲时,剑气无一例外破碎消散了。
常寂来到结界的边缘,一朵金色虚幻佛莲将他的身体托了起来,他悬浮在半空之中,手持禅杖与它斗法,每一击都势大力沉,仿佛有千钧之重——而水鬼竟然也不惧怕,它靠着坚硬的鳞甲防御硬生生抗下常寂的攻击,用双手、尾巴与他缠斗。打斗过于激烈,再加上水鬼操纵的湖中巨浪,一时间使人眼花缭乱。
不过,林浔离得近,也就看得更清楚一些,目前两人战况胶着,似乎难分胜负,但这东西却是金丹后期的实力,常寂师兄才刚刚进入金丹期,时间一久,水鬼难免会压过他。
他抿了抿唇,深呼吸一口气,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故技重施,成千上万道剑气浮现空中,箭雨一般朝着水鬼射去!
转瞬之间,剑气袭至,眼看就要将水鬼扎成刺猬,水鬼却猩红双口大张,发出一声浑厚至极的嚎叫。
林浔眉尖紧蹙,他看见仿佛有无形的波动从水鬼身上振开,纵然是成千上万道剑气也没能突破水鬼的防御,同时缓缓消散。
这就是境界的差别么?
即使是再多的数量,也抵不过水鬼一道灵力结界。
既然这样,那其中的原理,又是什么?
林浔正想着,忽听常寂道:“小心!”
下一秒,水鬼庞大丑陋的身体忽然从水中窜起,直接高高跃过常寂的防御,朝他扑过来!
林浔心说不好,估计是自己扎刺猬的打法激怒了这个丑东西。
他飞快后退,轻身术起效,脚尖在水面连点,退出去十来米远。
但就在片刻之间,他身后就涌起惊天巨浪,逼他不能再后退。
键盘浮在他面前,他双手在其上迅速敲击!
然而,就在这一刻,一切突然平静了。
水浪消失,水鬼缓缓沉下水面,丑陋的面孔渐渐消失在水面下。
林浔不为所动,噼里啪啦声飞快交替,他几乎将平生的手速发挥到了极致,恨不得长出三十根手指,二十六个字母一个键分配一个,剩下四个分别控制回车分号和大括号。
一秒,两秒,十秒。
巨大的水浪声再次响起,他身下的水面浮现出可怖的黑影,水鬼再次窜出,血盆大口直直向他咬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浔就地浮起,目光直勾勾看向它。
他手指在运行键上轻轻一拨!
没有声势浩大的漫天剑气,也没有层出不穷的病毒攻击。
但就在这一刻,他身边的空气仿佛刹那间被抽成真空——也不能说是真空,就仿佛这方天地中的所有东西都被硬生生挤压到极小的一个点上,一个水滴,一个质点,或是什么别的东西。
然后,朝着水鬼弹出。
一道剑气,白色,平平无奇的剑气。
它仿佛海豚的背鳍在海平边上划出的一条白线,缓慢但平滑地刺向面目狰狞的水鬼。
然而,鳞片如铁,漫天剑气下都无法被伤到分毫的水鬼,却仿佛被固定在了原地,不能动弹分毫。当剑气的尖端触碰到它的那一刻,它猛地发出尖锐的嘶声长号!
这一招——可以从很多地方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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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地球。
地球是一个行星,它的半径有六千千米,质量大概是六乘十的二十一次方吨。
宇宙中还有一种天体叫白矮星。一颗半径有三千千米的白矮星——也就是说它的半径是地球的一半。但是这个大小的白矮星,它的质量是地球的三十万倍。
如果再换一种天体,黑洞,那它的质量更加恐怖,因为它的密度在理论上是无穷大。
这说明,质量的大小,重点不是体积大小,而是密度。怎样提高密度?靠坍缩。
天文里面,叫坍缩,计算机里面,叫压缩。
比方说你要发送给一个人一段信息,这段信息是1到10000这一万个数字。化石这么说,但假如就那么按部就班地老老实实发送一万个数字,就显得太蠢了。技术角度上,是这样做的,对着一万个数字压缩,把它们压成一个简单的信息“110000”。这个简单的信息会轻盈迅速地传到接收者那里,在接收端再经过解压,拆成原来的那一万个数字,这就是压缩,保证了互联网的传输效率。
这个概念也是金丹期的关键,之前林浔已经实践过压缩算法,把金丹期的进度打到了百分之九十,但他只是对自己使用,并没有对外界使用,也就是说,只是将自己身体中的灵气凝结成了一颗金丹,并没有掌握金丹的真正用途。而这一次,灵光闪现间,他用出来了。方才那一剑,看似只是一道平平无奇的剑气,实际上由万道剑气压缩而成。
——这一剑,万剑化归,无坚不摧。
凄厉的嚎叫声响起,简直要刺破人的耳膜。
紧接着,像是承受着剧烈的疼痛,水鬼那庞大丑陋的身躯在半空疯狂挣扎扭动起来,它的身体被那道剑气破开了一个口子,就仿佛一个被戳破的气球,从破溃处流出无数肮脏的黑色液体,身形开始迅速缩水。
正当此时,常寂的攻击也至,半空中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掌当头一拍,庄严柔和的力量几乎不可阻挡,将它从半空中拍下,毫无怜悯地拍在栈桥上,整个栈桥和亭子都震了几震。
水鬼在地上滚了几滚,好像是被拍懵了,软绵绵倒在栈桥上。令人惊讶的是,飞快脱水之后,污泥水藻间的一个躯体,已经缩到了一个人的大小,黑色长发,身体看不清楚,形状挺像个人鱼,但周身还是流淌着粘稠的黑色液体。
常寂眉头微蹙,就地盘腿坐下,佛莲轻绽,金色光晕笼罩小亭,好像是开始度化魔物。
林浔也在旁边坐下,回顾刚才那神来之笔的一招。
久违的机械声音响起。
“主线任务:达到金丹期,进度百分之百。恭喜完成。”
“系统修复速度加快,预计完成时间:24小时,请等待。”
林浔轻轻舒了一口气。
多谢压缩算法,方才那一剑,并没有消耗他多大的力气。他起身去查看被金色佛莲包围的水鬼。
他拨开水鬼脑袋上说不出是水藻还是黑色半透明粘液组织的东西。
一张脸露了出来。
闭着眼的,人脸。
也是五官挺好看的一张脸,只不过残存一些青黑鳞片,增了不少妖邪气。
林浔愣了愣。
下一秒,他笑出了声。
第80章压缩(7)
“师兄,”他说,“你看看这是谁。”
常寂睁开眼睛,看向那人。
常寂:“竟然是他。”
林浔笑得停不住,拿起手机就是一个十连拍。
边拍,边道:“他这是被水鬼变成替死鬼了么?还有得救么?”
拍完,他又备份了一套。
照片上,一条脏兮兮的人鱼在一团烂泥水藻里盘着,甚至昏迷不醒,只有一张苍白的脸还算清晰。
——而这张脸,端端正正的五官,分开看都不错,合在一起就有点欠打,不是别人,俨然就是失联两天的祁云!
祁云失联两天,竟是在公司人造湖里当鱼,林浔寻思他的艺名也不要叫棋云了,鳍云就挺好。
他去拍祁云的脸。
“祁云?醒醒。”他道:“起来练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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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醒。
他继续拍:“练习生,起来跳舞了。”
还是没反应。
林浔略一思忖,微微俯下身:“你剑丢了!”
祁云竟然还是不为所动。
林浔仔细思索,最后在他耳边喊。
“哥哥,你上热搜了!”
喊完,他又去拍祁云的胸口。
祁云咳出了一口水来。林浔立即把他翻过面来,用力拍他的背。
背是光裸的,这是当然,你不能指望水鬼穿衣服。林浔往下看,却没看见他的腿,他看见了一条鱼尾巴!
墨绿色的,和水鬼的颜色一样。
常寂还在用佛光度化,他身上的黑色魔气污迹也渐渐散了——正是因为散了,人身和腰以下的鱼尾巴就更加明显。
“师兄,”林浔道:“有东西能盖住他吗?影响不好。”
常寂起先好像是要脱外套,但外套盖住上身,就把鱼尾巴露了出来,盖住尾巴,上半身又什么都没穿——虽然头发挺长能盖住一些,可是也不太像话。
最后,林浔看见他拿起了放在一旁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条——
一条金红色,璀璨辉煌的,袈裟。
常寂把袈裟往祁云身上一裹,把整条鱼都包住了。
又咳了不少水,祁云的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眼睛来——他的瞳孔也透着一丝诡异的绿光。
“我……”他声音虚弱。
林浔:“恭喜你,变成美人鱼了。”
祁云双目无神,转过脸来,看着他。
林浔已经做好了被他感激涕零的准备,这个时候,即使祁云喊他爸爸,他也毫不会意外。
祁云:“你怎么…你怎么才来?”
林浔:“?”
他当即就撒了手。
祁云整条鱼在栈桥上滚了滚,差点没掉下去。
“我操,你……”祁云支起身子来,似乎是打算爬起。
这一个动作,他就看到了自己的鱼尾巴。
祁云呆滞了。
“我操。”他短促地喊了一声,然后揭开袈裟——一长条墨绿的人鱼尾一览无余。
他睁大了眼睛,看向林浔。
林浔示意他爱莫能助。
“我怎么了!”祁云一脸震惊,捏着自己的尾巴,然后疯了一样看自己的手指。
常寂祛除魔气后,他手指的状况其实比之前好多了,只是苍白了一些,连着不显眼的蹼,远看还是个正常人。
他又捞过来自己湿淋淋的长发——林浔没记错的话,这人一直是骚气的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的发型,然而一夜之间,变成了及腰长发。异常的情况并不止于此,他耳朵也变成了尖尖的人鱼耳朵,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妖邪气。
祁云审视着自己,看向林浔,又看向常寂:“我变成鲤鱼精了?”
“我们也不知道,你刚才还打我。”林浔道:“所以你怎么到湖里了?”
“我……”祁云似在回想,十几秒后,他说:“湖里有个东西,其实我之前就感觉到不对了,但是想再观察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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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点点头——祁云居然还知道再观察观察。
“然后,那天我和别人吃饭,我看见一个……一个……”祁云组织语言,最后道:“一个丑东西。”
“那个丑东西沿着楼在爬,然后爬到了窗户上,我正好看见了——它可丑了。嘴特别大,长两条丑手——有魔气,是个魔物,我就看着它把窗户推开了,肯定是想进来吃人。”
林浔:“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断电了,你就跳出去打他?”
“不是,断电是我搞的。”祁云说:“有时候我练剑不想被监控拍到,所以在总闸那里留了一道剑气,想停哪里的电就停哪里。”
行。
林浔:“然后你就出去和他打架,打着打着到了湖里?”
“也不是。”祁云:“那个丑东西应该有金丹后期的修为吧,我是筑基,但我是个剑修,我打它,那是绰绰有余。”
林浔就听他信口胡吹。
“但是我们吊在楼外面打架,位置太差,”祁云道,“我剑不小心掉下去了。”
林浔又笑出了声。
“你别笑。”祁云没好气道:“我就跳下去找剑,可能是掉湖里了,我和剑有感应,打算下湖去捞,但是没想到那个丑东西也下来了。”
祁云挠了挠头发:“然后我就忘了,我好像突然被吃了,但我不想死,就……一直不想死。”
常寂道:“他成了替死鬼,但水鬼也没能把他彻底消化,所以还能保持一部分人的形态。”
林浔注视着祁云:“真好,你知道吗,你和那个丑东西合体了。”
祁云暴躁了:“你还敢说好?”
林浔:“你该谢天谢地,变成了人的上半身和鱼尾巴,不是鱼头组合人的腿。”
祁云:“草。”
祁云:“那我现在怎么办?”
他鱼尾巴在地面上拍了好几下,试图直起上身,但是未遂。
“不能怎么办。”林浔道:“但是你好像要火了。”
祁云精神一振:“什么?”
林浔抬起头来,看向周围的高楼大厦。
最近的就是祁云的经纪公司,此时高楼的窗户齐齐打开,探出无数颗看热闹的脑袋。
再往旁边看,无一例外。
而池子旁边的路上,更是围了一大圈人,他们聚成一团,伸长脖子看着这边,神情有的震惊,有的害怕,还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林浔:“完了。”
他回想他们刚才都干了什么。
公共区域,无数人围观下,和水鬼在水面打架,常寂师兄全程浮在半空中不说,他也飞来飞去,甚至表演了一出水上漂。这情形简直像个奇幻片,还因为特效不够绚丽显得很劣质,重要的是——长了眼的人都能看见,湖边也没吊威亚。
最后,狰狞庞大的怪物水鬼,还变成了一条人鱼。
“我不是人了,他们还看见了。”祁云双手捂脸:“你这是想让我死。”
事已至此,林浔也在疯狂思索对策。
就在此时,他看见一辆车缓缓驶来。
“死不了,没事了。别哭。”他安下心来,拍拍祁云的狗头。
祁云心如死灰:“谁都救不了我了。”
“我给你唱首歌吧。”林浔道。
祁云:“你他吗还……”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说的就是你。”林浔道:“我和师兄就不一样了,我们有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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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话音落下,一辆蓝色幻影在湖边缓缓停下——蝴蝶夫人身穿一袭深紫长裙,踩着高跟鞋朝这边走过来,她身后是蓝色套装的孔雀夫人。随即,另外一辆车上也下来了夫人经常带在身边的两个脸上此苗族刺青的保镖。
众人的目光又移到夫人身上,开始拍照——影后的待遇就是如此。
只见夫人快步走过来,声音微带嗔怪:“你们就是不会让人省心。”
林浔过去搀住夫人,开始装乖:“这不是知道夫人的工作室就在附近么。”
“要不是周天星斗阵显示这里魔气异常,”夫人并没饶他,“我倒要看看你们三个小玩意儿怎么收场。”
林浔:“下次,下次我们再也不单独出去了。”
一只紫色蝴蝶落在了夫人肩头。
她身后的孔雀夫人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支骨色长笛,幽幽吹起。
越来越多的蝴蝶蹁跹飞过来,翅膀洒下一些带着微光的粉末,林浔感到微微眩晕。
蝴蝶夫人道:“我收拾局面,你们快回车里去。”
说罢,她又看了看地上那条鱼:“这个也抱回去。”
林浔:“他还能变回来吗?”
夫人:“尽人事,听天命吧。”
祁云整条鱼都半死不活了。
林浔不知自己是否抱得动,好在常寂先行一步,把他拦腰抱起来了,长长的鱼尾巴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祁云裹在袈裟里,整个人无处安放,也只能把下巴搁在常寂肩膀上,生无可恋地看着后面的林浔,因为苍白的脸色,他竟然显得有点可怜了。
林浔笑。
但是,就在离开湖的那一刻,他尾巴忽然僵了僵。
“我好渴,”他叫道:“我是鱼!我不能离开水!”
常寂没搭理他,把他塞进了后座。
林浔抱着神情天真、一直在状况外的指针,也坐到车中。
祁云挣扎:“我要死了,你们谋杀,我要渴死了。”
林浔:“你是人鱼,两栖动物,你可以的,等会给你安排一个浴缸。”
祁云:“你死了。”
林浔:“你省省吧。”
一番反抗无果,祁云整个人萎靡地躺在后座上,裹紧袈裟,道:“我要手机。我手机掉水里了,剑也没捞到。”
林浔看他实在是委屈,就把自己手机递给他。
祁云抱着他手机滚了滚,嘀咕道:“我没醒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说我上热搜了。”
林浔:“……”
是,我编的。
他正打算打破祁云无谓的幻想,就见祁云鱼尾巴猛地拍打了一下车座。
祁云:“真的上了!”
祁云:“还是带着你上的!”
林浔:“?”
第81章压缩(8)
“快看,快看!”祁云把手机杵到了他面前。
林浔定睛一看。
热搜第一条,既不是祁云,也不是林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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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东君#。
再下一条#东君男友疑似与棋云有关#。
还有一条#棋云人鱼造型#。
再下一条#棋云访谈#。
“你公司买的?”他问。
祁云:“可能吧,我经纪人刚发了一条微信让我好好干。”
他感到迷惑,点进第一条#东君#。
首当其冲的是四个字“贵圈真乱”。
再往下看。
却看到了熟人。
银河老板娘:今天看到小朋友背着猫猫来公司找人,对,没认错,就是小朋友,他化成灰我都认得。小朋友说公司的艺人棋云是他哥哥,我以为只是平常的找人,结果却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
——还附了一段录音,就是林浔找人那个。
然后是两条视频。
第一条是祁云单人的。
这人靠直播rap和短视频起家,有点话痨,他还是个无名上传者的时候就给观众叨叨过许多。
视频中的祁云打扮还没那么骚气,用很日常的语气回答弹幕提出的问题。弹幕问他一个人跑到大雪深山里录视频,家里人不担心吗。
“不担心,我家里没人,”祁云笑嘻嘻道:“我没亲人没朋友,是师父带大的,平常也只和师弟玩。”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其实这没什么。
他自称祁云他哥,和祁云的说辞自相矛盾,这没什么。
最要命的是下一条那个视频。
互联网是有记忆的——有一段陈年视频被扒出来了。
说是陈年视频,其实离现在也不久,最多不过十天前,那是祁云第一次上热搜的时候,那个热搜叫“棋云我操”,内容是祁云在台上宣称要给大家带来一段rap,它的名字是……
然后,祁云脱口而出了一句“我操”。
当时就有人对比各个角度的视频,扒出来棋云哥哥脱口而出不文明用词的原因是台下的另一个小哥哥。就在祁云刚刚登场时,该小哥就看着台上的祁云笑了出来,并且持续“笑意盈盈”——这是网友们所下的定义。然后,棋云环视全场,自然也看到了坐在前排的这位小哥,当时棋云与他对视了片刻,下一秒就说出了一声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义的“我操”。
听到那句话后,该小哥笑得更厉害了。
——这段视频当时有人放出来过,还有人站棋云和这人的cp。可惜播放量不高,然而,现在,它沉渣泛起,获得了不计其数的播放量。
原因就在于,他们发现,视频上这个人,好像就是东君家的那位小朋友。
最后,老板娘道:“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不简单,小朋友,你笑得也太漂亮了吧。”
笑得太漂亮?
林浔回想那个时候。
他确实笑了,笑得很开心,不过,是嘲笑——笑剑修的业务范围那么广泛,都上台来选秀了。
但是网友不这样想。
他的笑,和祁云的片刻失态,太微妙了。
一时之间,东君身上就泛出了某种不大好看的光芒。
林浔是真的没想到,他竟然还能和祁云这玩意儿扯上这种关系。他想,估计祁云自己也膈应。
却没想到,祁云看得津津有味,不仅逐条观看,还对林浔说:“那你正好和我炒个cp吧。”
林浔:“不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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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这么好的机会,爸爸带你C位出道。”
“?”林浔冷漠道:“今天要不是我和师兄过来,你已经C位出殡了。”
说真的,祁云已经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了,要不是凭着那一点生存欲,现在就已经神智全失,彻彻底底变成一个毫无人性的水鬼,然后被林浔,常寂,或是修真界的其它前辈们打死。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祁云道:“你看,我带你火起来,这不是正好报答。”
“你想清楚,我是一个程序员,”林浔道,“这东西对我有什么意义吗?”
“你给自己代言呗。”
林浔:“……”
他竟然无法反驳。
这一轮争论,他落了下风,祁云越来越来劲:“你看,我上热搜上的不光彩,你也不光彩,这就叫黑红,黑红也是红,很有前途的。”
林浔:“我不。”
林浔:“我现在很烦。”
林浔:“我烦死。”
祁云:“你怎么了。”
连常寂也出声:“浮名都是虚幻,你不必挂心。”
“不。”林浔抱紧了指针,撸着它的毛,双目放空:“我……”
“我……”
祁云:“你什么?”
林浔转过头去,双目无神地盯着他:“我有男朋友。”
祁云:“所以?”
“所以。”林浔道:“他们的意思是,我把东君给绿了。不,你把东君给绿了。”
祁云:“???”
他仿佛终于意识到什么,从欢快地刷热搜,到惶恐地刷热搜。
林浔也跟他一起看,发现网友的意见旗帜鲜明地分为两拨。
第一拨,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朋友,小花瓶,是个即将被东君送出道的小鲜肉,不仅被东君高调承认,还多次跟着东君出入银河大厦,看这个架势,恐怕就是将来的正宫——奈何这人水性杨花,已经有了东君,他还在外面勾勾搭搭,和棋云因戏生情,啧啧啧,可见即使是东君,也有识人不清的时候。
第二拨,这个棋云身为一个唱跳艺人,长得还算可以,但业务水平不行,rap唱得又土又魔性,小小练习生也没什么资产,无论是哪个方面都和东君这种全方位无死角男神没法比,居然还能把他给绿了,高手,高手,难道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特殊之处?
“啥。”祁云嘀咕出声:“夸你老公也就算了,踩我干什么?”
林浔:“反正你死了。”
祁云:“你自己出的轨,别连累我,你自己死。”
林浔:“我怎么就出轨了?”
祁云:“哦,你没出轨——不对。”
他迟缓地转了转眼珠,目光中流露出惊恐神色:“那他不会搞我吧?”
他支起上身,凝视林浔:“你老公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林浔凝视着他:“你才知道。”
祁云:“有多厉害?”
林浔:“他买你的经纪公司就像买一包泡泡糖。”
祁云:“……”
祁云:“那你赶紧认错,说点好听的。”
他开始出谋划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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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我错了,那天选秀节目我不该笑祁云爸爸,我和他只是父子关系。”
“老公,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和其他男人上热搜了。”
“老公,你没绿,真的。”
林浔的智商被祁云拉低,手一抖,险些真的发出“老公”这俩字。
他用袈裟裹了祁云的头让他闭嘴,然后小心翼翼给东君发了一个表情。
一只快乐的指针:qwq
祁云一脸嫌弃:“这有什么用?”
林浔:“我先试探一下他的心情。其实我觉得他一眼就能看出这都是谣言,我只是怕他有点不高兴。”
说罢,他继续道:“假如他回我‘怎么了?’,说明心情还不错,假如回我‘嗯?’说明心情不太好,假如回一个‘?’,说明我会死。”
祁云一脸吊儿郎当:“怎么死?”
林浔没有搭理他。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十分钟过去了。
车都已经驶到蝴蝶夫人居住的别墅区,要缓缓停下了。
祁云:“那他不回你,说明什么?”
林浔沉思。
沉思无果。
车停下。
祁云一眼就看见了别墅院子里那个游泳池。
“快,快放我进去!”他道:“我要渴死了!”
常寂没说什么,仍旧把这条尾巴已经干燥无光的祁云抱了起来,丢进游泳池里。
却见祁云在里面疯狂挣扎起来。
林浔袖手旁观。
常寂拿禅杖捞了捞他,这人拽着禅杖,终于攀住游泳池的池壁栏杆。他的鱼尾巴被水泡开了,墨绿尾鳍舒展,尾端像很名贵的纱,倒也很是漂亮。
可这人本身却大煞风景。
只见他又是咳了几口水出来,扒着栏杆,露出头来,望着岸上的人:“我不会游泳。”
林浔:“鱼用腮呼吸,你有腮吗?”
祁云:“啥?我用鼻子呼吸啊,刚才我差点就淹死了。”
林浔:“那你渴什么?”
祁云:“我尾巴渴。”
正在此时,指针试探地走到了游泳池旁边,伸了伸爪子,似乎要去捞鱼。
“猫!”祁云的尾巴一个激灵,这就要往水深处窜——结果整个人刚没进水里,就又呛着了。
——最后还是常寂慈悲为怀,扔给他一个救生圈,他漂浮在水中央,尾巴在水下,脑袋在水上,还远离了岸上的猫,终于消停了。
可以。
游泳池还是太深了。林浔想,这东西活该一辈子待浴缸。
——泡游泳池还要带游泳圈,鱼尾巴并不能帮助他学会游泳,世界上恐怕再没有比祁云更丢人的人鱼了。
但这人事多,真呆在浴缸里,恐怕又会觉得空间狭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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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就见祁云扑打着尾巴吊着救生圈又游了过来:“还有一件事。”
他湿淋淋的头发披在两肩,先看了看林浔,又看看常寂:“我找不到我的……我的……了”
“我的……那个什么。”
常寂微蹙眉:“什么?”
祁云欲言又止,又把目光看向林浔:“和尚不提的那个。”
“哦。”林浔领会了:“你的生殖器官。”
祁云:“在哪里?”
“我不是鱼。”林浔低头看了看仍然没得到东君回复的微信,继续道:“等会我们去屋里,你自己慢慢找,乖。找不到也没关系,反正世界上也只有你一条人鱼。”
指针又凑上来了。作为一只猫,它对鱼仿佛有特殊的好奇——于是祁云又被迫退回了水池中央。
他仿佛一条死鱼:“我还能变成人吗?”
“等夫人回来吧。”林浔心情也有点低落。
正在这时候,他手机亮了亮,却并不是东君,而是蝴蝶夫人。
夫人:小宝贝儿,微博id给我,我给你们澄清一下。
林浔却犹豫了一下。
不是他不想给,是他的微博有点不能见人,话有点多。
第82章压缩(9)
林浔如实告诉了蝴蝶夫人。
蝴蝶夫人:有多不能见人?让我看看。
林浔硬着头皮把微博id发给了夫人。
如果这个微博上的内容被公之于众,那他这个人无异于得到了社会性死亡。
他们会发现这是一个柠檬精,每天都在叨叨一些“为什么他们都有猫,我没有”“Lo到底是什么东西?”之类的酸言酸语。
他们还会发现这是一个舔狗。一天到晚都在嚎叫“Glax天下第一”“东神天下第一”“男神的代码是最好看的”,有时被老婆粉带偏,还会发“老公也台厉害了吧”——这类内容占了百分之九十。
他们甚至还会发现一个程序员的深夜嚎叫。
“还是跑不动,我厌倦了。”
“交了一篇论文,柑橘不好,我又制造了一片学术垃圾。”
“Jef算法好用。”
甚至,还有一些鸡零狗碎的日常。
“这家餐馆还是手写点单,安全点了一份蘑菇,后来不想吃,用//注释掉了,结果上了十一盘。”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真知灼见,甚至计算机和数学相关的科普文章,但要在垃圾信息的汪洋大海中捞出。林浔对自己的微博稍稍回顾,迷惑于自己怎么有那么多话要自言自语。
回想开这个号的初衷,是他的所有社交账号都被同学朋友知道,稍微发一点东西就被关注,其中也不乏孜孜不倦的追求者,于是他就不发了。
但是,又有些话想说,想说给什么人听,可能有点寂寞,又或者是精神压力比较大。
不管了。
半晌。
夫人回答了。
蝴蝶夫人:你好可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蝴蝶夫人:扯你耳朵。
一只快乐的指针:。
一只快乐的指针:我开小号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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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夫人:小号多没诚意,现在就挺好的。
蝴蝶夫人:崽啊。
一只快乐的指针:qwq
蝴蝶夫人:你是真的喜欢东君呀。
一只快乐的指针:其实我只是搞到真的了。
但是蝴蝶夫人的话让他想到了一些东西。
一只快乐的指针:这样,夫人,你可以晚点发吗?
就这样和夫人商议一番后,话题终于转移开。
蝴蝶夫人:最近这片地方不太平,应该会有大型魔物现世。
看来修真界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蝴蝶夫人:你尚在筑基期,最好不要参与。
一只快乐的指针:其实我好像快要突破了。
蝴蝶夫人:?
蝴蝶夫人:???
林浔发了一个无辜挠头的表情。
蝴蝶夫人:我从未见过修炼这样快的孩子。
林浔开始发送卖萌猫表情。
对于这种情况,其实他是有经验的,而且是丰富的经验。
毕竟,从小到大的学习生活里,老师都会用“我从未见我学习这样快的孩子”这种惊诧态度对待他。而最初的惊诧过后,慢慢就会平静,习惯,最后平常对待了。修真界的长辈们还没有习惯,不过想必很快也会接受了。
唯一让林浔苦恼的只是怎样像长辈们解释自己用键盘攻击的奇怪方式——这东西完全不在他们的固有认知之中。
在林浔的表情包下,蝴蝶夫人没有就他的境界展开深谈,而是话锋一转:我处理好这边的凡人了,现在要探查这片城区,暂时不能回去。不过我叫了南海孤山君来查看那变鱼的孩子的状况,你们先别离开。
一只快乐的指针:好,谢谢夫人。
祁云抱着救生圈飘在水面上,头发湿漉漉,整个人左脸写着无,右脸写着助。
祁云:“那我要一直待在池子里了?”
林浔:“是。”
祁云:“我睡觉也这样睡?”
林浔:“鱼怎么睡,你怎么睡。”
祁云:“那我半夜从游泳圈掉出来怎么办。”
林浔:“被淹了你会醒的。”
祁云:“那我就淹死了。”
林浔:“浴缸欢迎你。”
祁云无话可说了,似乎低头思考。
半晌,他抬起脸来,奋力扑打了几下尾巴,脸上神情如丧考妣:“那我也不能去公司了,不能发视频了,我们还要组团出道,我怎么办?我不是人了,我偶像要做不成了。”
林浔坐在游泳池的躺椅上,悠然抱着猫:“其实你因祸得福。”
祁云:“怎么说?”
林浔:“夫人用幻术影响了那些人的记忆,让他们认为只是看到了一个仙侠奇幻片的拍摄现场。但是,已经有视频发到网上去了,还有热搜,大家都看到了你的人鱼造型,这个实在没法解释。”
祁云尾巴直挺挺垂下去。
林浔:“夫人只能把她工作室正在拍的一部剧的一个鲛人角色给你,这样就解释的通了——鲛人好像就是人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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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尾巴猛地一卷,
“真的?”他往岸边游了一大段:“你不要逗我。”
林浔:“没有,一会儿工作室就发声明了。”
祁云嗷了一声,整个人往后一个倒仰,又差点栽进游泳池里去。
他:“我是不是要火了。”
林浔:“醒醒,那个角色总共也没出场几分钟。”
祁云:“但已经足够把我的帅气展现出来。”
林浔就看他这个样子非常不顺眼。
他道:“别的人鱼一哭,眼泪就会变珍珠,你会吗?”
祁云闻言还真的低下头,扁了扁嘴,好像是试图哭出来。
然而,两分钟过去了,他脸上神色几度变化,扭曲至极,就是没有哭出来,甚至还像在笑。
祁云终于一声笑结束了这次失败的尝试。
“三分钟前我会哭出来,”他笑得猖狂的很,“现在不会了。”
就在这时,孤山君西装革履地来了。林浔知道他的凡人身份是一个功成名就的博物学者,但同时也是南海剑派的一位真人,他成名于一招“孤山不孤”,但与此同时,他博览群书,精通各种奇淫技巧,又是仙道中的一大术法大家。
孤山君来得很快。
孤山君迷惑得也很快。
“真是闻所未闻。”孤山君对着游泳池里的祁云,评论道。
他用灵力把祁云牵过来,又仔细探查了他的尾巴:“剑修的个人意志,果然有其特殊之处。水鬼吞他未成,竟被他反噬,占领身体,只是魔气深重,化为鱼尾。若能将魔气全部祛除,或许能够重获人身。”
说着,他看向常寂:“常寂小师傅是佛家弟子,最克魔物,若每日为他驱邪,想必可行。”
常寂垂眸,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好。”
过一会儿,只听他淡淡道:“我是单人宿舍,带独立浴室,但没有浴缸。”
话不多说,佛家弟子慈悲为怀,没有就买。
祁云不好出门,林浔就和常寂出门买了一个复古浴桶——一个做成古代木浴桶样子的大浴盆,并搬到师兄的宿舍。
博士生的宿舍果然和本科生不同,一个窗明几净,设施完备的单间。阳光通透,整洁的房间里,素色床铺上挂了白帐,书架上放满佛家典籍,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停在一个电子文献库的界面,空气中似乎有淡淡的佛檀香息,让这个地方一下子宁静起来。
他们将浴桶安置好,紧接着又开车把祁云接过来,车停在宿舍楼下,用袈裟把人鱼裹好,找一个人少的时机,迅速把人抱上楼。
——饶是这样小心,还是被隔壁正推门出来的一位博士生多看了几眼,他目光审视,仿佛在思索这两个人是不是在杀人抛尸,毕竟博士这个群体,是出了名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出来。
好在这位邻居只是多看了一眼,没有再多事,祁云平安地被送进浴桶中,放好水,再安排一部手机,这人终于安静下来,开始在塑料小黄鸭的陪伴下刷视频——小黄鸭是买浴桶时商家赠送的。这东西不开口的时候倒也赏心悦目。
安置好人鱼,林浔也就打算走了——至于祁云怎么和常寂师兄相处,那就要看他的态度了,林浔预感祁云可能会在师兄的制裁下改掉满口胡言的毛病。
走前师兄给他泡了茶,但林浔心绪不宁,也没喝出什么味道来。
——折腾了一天,已经是傍晚了,但东君还没回信。
正当他打算回住处的时候,手机“喵呜”响了一声,是指针的叫声,他给东君设的提示音。
是个电话。
林浔戴上耳机,接起。
东君冷冷清清的嗓音在听筒里响起:“在哪里?”
林浔:“在P大,和一个师兄在一起。”
东君:“你不是隔壁毕业的么。”
林浔:“串门。”
为了撇清勾勾搭搭的嫌疑,他又道:“师兄搞佛教,是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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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似乎笑了一下,但声音的质地仍然是让林浔心中有点打鼓的沉:“你的朋友各行各业都有。”
好了。
东君肯定是看见热搜了。
他顺手一刷,看到网友们的说辞越发往“小花瓶jio踏数条船”上靠拢。
林浔避重就轻:“我打算回去了,你在哪?”
“我在附近,”东君道:“地址发我。”
那边祁云已经开始打游戏了,并开始骂队友。
常寂微蹙眉头,最后似乎忍无可忍,推开了浴室门。
林浔则戴好口罩下了楼,没过一会儿,东君的车就停在他面前。
进了车里,他没说话,指针也一声不喵。
东君却似乎一切如常,道:“晚上想吃什么?”
林浔:“都可以。”
车辆缓缓启动。
就像一个平常的晚上,去共进一个平常的晚餐。
但是越是这样,林浔越是觉得不安宁。
最终,车开到半途的时候,他道:“你看到网上的消息了吗?”
东君语声淡淡:“看到了。”
林浔小声道:“并没有,是个误会,我和棋云只能勉强算朋友。我们之前有点过节,我捉弄过他。那次选秀节目,我是陪一个邻居去的,然后正好看见了他,我不知道他是搞这一行的,感觉很巧,就……”
他没说下去,因为东君踩了刹车。
不是慢慢踩的,是忽然一停。
东君转向他。
东君摘下了眼镜。
修长五指将镜架复位,然后搁在一旁。
那双眼睛,形状漂亮的,墨黑的,平时对视的时候,会有一些温柔的光泽。但是没有这种光泽的时候,你才会注意到它的形状,眼尾略微有些上挑,略微窄长的形状,漂亮是很漂亮,但也是很有压迫性的一种。
——尤其是当他注视着你的时候。
林浔垂下眼:“所以只是个误解。”
“我知道,在处理。”东君道。
林浔微微有些错愕,他抬起眼,看见东君又是自己挺熟悉的,温和的样子,像是有黑白两个状态一样。
东君看着他:“但是我有时候脾气不好。”
林浔:“啊?”
东君倾身靠近他,气息陡然近了,这时的东君虽然看起来正常,但仍然让林浔感觉到些许危险。其实在一天前,他给薛新打电话而东君不允许他说一句话的时候,他就隐约察觉到男神在某些方面绝非善类。
他轻轻抓住东君的手臂。
“我会注意控制自己。”东君的手按住了他肩头,嗓音在他耳边响起:“所以你也不要再提了。”
林浔:“那你生气了吗?”
“没有。”
林浔:“但我觉得你有,我可以解释清楚的,我和棋云完全是……”
东君抓住他肩头的那只手收紧了,林浔觉得有点疼。
完了,又切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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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到底是被什么触发的?因为他提了祁云的名字?
林浔闭嘴了。
他就着这个姿势,轻轻亲了亲东君的颈侧,又用鼻梁蹭他的侧脸,软声道:“我不说了,你别不高兴。”
东君抱了抱他。
林浔主动去和他接了个浅浅的,安抚性的吻,然后余光看见了时间。
“等等,”他从东君怀里出来,拿起了手机,点开夫人发过来的一个链接。
蝴蝶夫人:一只快活的柠檬精,棋云和他的剑,师兄弟的感情一如既往地好呢,两个孩子是师兄弟也是好朋友,希望大家不要发散思维了,不然我们小朋友的家长会生气的,哈哈。
底下的评论又变风向了,第一条评论也是个熟人,是酸菜鱼。
一条酸菜鱼:蝶姐都出来了,所以谁能告诉我这个小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举起手机给东君看:“你看。”
东君看他一眼。
林浔触电般收回手:“对不起,不是这个。”
他从这个艾特里点开自己的主页。
id:一只快活的柠檬精。
个人简介:今天也是喜欢东君的一天。
他把手机再次推到东君面前,声音里带了点儿鼻音:“给你看,但是不准笑。”
第83章论文(1)
林浔:“你已经看了二十分钟了。”
林浔:“我觉得你应该看完了。”
“嗯?”东君淡淡道:“还没有。”
“其实你不是非要看完,”林浔道:“我觉得看多了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都差不多。”
“嗯哼,”东君道:“还好,种类很多。”
又是五分钟过去。
这是林浔第一次见东君的车开了自动驾驶系统,在城市车流中高速穿梭——为了让东君专心看他的微博?
“东君,东君?”林浔道。
他看见东君唇角勾起微微的笑意。
林浔继续:“您看完我就想隐藏了……网上应该还有挺多人看的,我估计就社会性死亡了。”
“不会。”东君道:“他们会觉得你很可爱。”
“还会觉得我是个柠檬精,还是个舔狗。”林浔道:“东神,老板。您能放过我吗,您再看我就要自杀了。”
东君转头看他,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带着点儿笑,不过谈不上温柔,林浔硬生生品出了点儿促狭。
“你在微博上不是这么喊我的。”
林浔:“那我像微博上那样喊您,您会把手机还给我吗。”
东君微挑眉:“会。”
“男神。”林浔放弃治疗,破罐子破摔:“您是男神,我最喜欢您了,好几年了,您别看了。”
东君淡淡看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转回去往下翻微博了。
这个男神,怎么出尔反尔的。
林浔当时就磨了磨牙,往那边凑:“您说好给我的。”
东君头也不抬:“不是这个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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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称呼。
林浔稍微一想,整个人就仿佛被加上烧烤架,添火开始烤制了。
他对东君的称呼,常用的统共也就东神,男神两个,再有别的……那就只有“老公”了。
林浔:“……”
他坐立不安。
手机是挺想拿回来。
但喊也是真喊不出。
最后只能把指针往怀里一抱,开始放空大脑,忘记今天发生的一切。
放空不了。
寂静的一分钟过后,又听见东君道:“你也可以看我的。”
您的?
林浔拿过东君的手机来,银色,很薄的机身,但挺沉,也没套皮,金属的冰凉质感很明显。
锁屏自动打开,桌面背景是指针的背影,一条雪白的尾巴微微勾了个卷儿。
而这东西也没什么好看的。
东君的手机上只有寥寥几个应用,以及银河的几个产品,没装任何娱乐的东西。假如看通讯记录,他又怕自己看到什么商业机密说不清楚——微博还要从网页进。
好在是自动登录的。
但东君的这个账号除了评论区老婆粉和技术粉们的疯狂吹捧外也实在没有什么可看的东西,只有两条微博,其中还有一条还和Lo有关——他根本不想看见。
那条多年前的微博——“Lo问我为什么看星星。我觉得银河和代码是同一种东西,这也是一种回答。”莫名其妙得简直像一句情话。
林浔转头看了一眼专心翻他微博的东君,一时间恶向胆边生,搜索栏里搜了自己的id,点了个关注。
点完,他开始刷热搜。
蝴蝶夫人的澄清微博出来后,又有一拨人下场了。
夫人是什么人?
三金影后,高贵女神,气质冷艳蛊惑,最有代表性的角色是个烽火戏诸侯的祸国妖妃,最近几年略有些转向幕后的趋势,是娱乐圈的资深前辈,除去奖项拿到手软外,更是有许多男粉。
现在,一个十八线唱跳艺人和一个不知名小花瓶的绯闻话题,竟然引来她亲自发言,这水就更浑了。
只见微博下方评论里,由三拨人争夺热门位置。
一拨是夫人的粉丝在控评,说一些请大家冷静的套话。
一拨是祁云的粉丝在控评,说一些感谢夫人澄清的套话。
一拨是老婆粉在询问,这位让夫人都亲自下场的小朋友到底是什么来头。
局面一时间十分混乱,林浔也有点不懂他们的操作,他切出去,下一刻就被自己的微博截图糊了一脸。
最顶端的微博也是个老婆粉,语气不可置信。
“翻了翻微博,他这是……搞到真的了?”
接着又是一条:“我喝硫酸。”
林浔想了想,这句“我喝硫酸”应该是“我吃柠檬”的进阶版。
别,生命最重要。
紧随其后的是硫酸的制法。
“硫在氧气中点燃得到二氧化硫,通入双氧水中得硫酸,蒸馏浓缩,姐妹们学会了吗?”
再下一条,是老板娘。
林浔点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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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的语气从文字中透了出来,似乎有一丝丝的疲倦。
“哭了,他追男神怎么比我还真情实感?????”
但老板娘没有就此认输。
“我不服,大家一起追男神,怎么他就上位了?????怪我生错了性别?????”
林浔腹诽假如你能写出优美算法,那也能一试,但恐怕还是没我写得好,最终还是我应有尽有。
当然也有人发现了他的身份。
“居然不是娱乐圈的人,是个程序员???”
“看着技术还不错的样子,这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吗?恨我选错专业,不然今天小朋友就是我。”
“我关心他的发际线。”
“业内有人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么?看他成天深夜跑不出来程序,是个水货吧?”
“男神会不会还会给他调程序?我酸了,我彻彻底底的酸了,我哭了,我眼泪哭成太平洋环绕五大洲随洋流流到南极变成冰块。”
整个话题都被类似的嚎叫充斥,空气中弥漫着浓缩柠檬的气息,偶尔有一两个程序员技术粉冒头,说“大家还是不要过多关注男神的私生活”,但很快被老婆粉“我不是不让男神谈恋爱,我只是意难平,我酸,我螺旋酸”的嚎叫压下去,就像不善言辞的程序员总是在与胡搅蛮缠的产品经理的辩论中落于下风那样。他们最后只能苍白地安慰一两句:“我看着小朋友也挺好的。”“直男觉得好看。”
间或也会有一两句不起眼的“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林浔心想自己还是销声匿迹太久了,在当年,他名字也是能后缀一个“神”字的。
也正常,这一行新人换旧人,一段时间没有消息,就会在大浪里沉底。
他漫无目的地刷,触目所及,一片兵荒马乱。
但是看着老婆粉们的哀鸿遍野,他竟然感受到了两个字。
快乐。
即使微博被公开处刑,也盖不住的快乐。
可见,人类的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但当他抬头看东君,就感到快乐归快乐,处刑还是要被处刑。
他微博少说也有几千条,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已经很久,很久了。
就在他快乐并痛苦地刷微博的时候,周边景色逐渐熟悉。他发现东君并没有带他区别的地方吃饭,而是径直回了住处。
东君下车,他跟随,指针跟上。
跟随的过程中他刷到了一个熟人的微博。
一个师姐,叫叶愿。
是数学系的师姐,他印象很深,因为这位师姐成绩极其优秀,但梦想与众不同,她不想成为一个数学家,而是想成为一个科普工作者。
那一年的暑假有个活动,他和师姐去数学所打杂。有一类访客,数学所的门卫大叔早已眼熟——拿着几张草稿纸的中年大叔,声称这是自己的惊世之作,用初等数学的几个公式证明了费马大定理,将推翻现有的、无用的、原地踏步的数学体系,要求面见院士。
门卫驾轻就熟对其展开驱赶,据说基础科学的这几个院所的门卫都已经对这种人司空见惯,物理所的门卫甚至可以笑谈有某某大师声称肉是由肉原子组成,无稽之谈使人发笑。
这时师姐就会上前,向这些民间科学家解释,费马大定理的证明必然建立在严密的现代数学逻辑下,绝对,绝对,绝对不是朴素的初等数学可以挑战的,这其中又涉及到……
——但是科普这种事,和佛法一样,只渡有缘人。师姐的说法并不能打动他,他甚至勃然大怒,驳斥师姐为科学的奴隶,思维已经僵化,要不是林浔寸步不离目光不善地守在师姐旁边,他恐怕要动手。当然,最后还是由手持电棍的门卫大叔对其完成驱逐。
林浔那时候劝师姐不要多费口舌,这是解释不通的。
师姐叹了一口气,说,但我想让更多人理解科学和科学的方法。它可信,因为它体系严谨,不是空中楼阁,也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我的梦想是有一天老头和老太太被推销保健品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去查论文,查有没有数据和理论的支持。
林浔说那我的梦想就是微不足道地改变一下世界。
师姐说像自动驾驶系统那样?
林浔说差不多吧。
师姐说,加油,等你好消息。
后来师姐去了相关的职业,为实现梦想而努力去了。同时,她各个平台的社交账号也经营得风生水起,是个千万粉丝的科普博主,战斗在网络科普与辟谣事业的最前线,粉丝同样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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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丝无数的师姐大概是看不下去众人对他身份的各种离谱猜测了。
她转了林浔一篇随手记下的算法灵感。
叶愿第零定律:多年不见呀,浔神。
林浔眼前一热。
正当此时,他和东君走进了房门。
一只手抽走了手机,但也没有拿远。
他看见东君给这条微博点了一下赞。
似乎是很随意的一个举动,却像个恰好落在关键处的鼓点,让林浔心绪为之一动。
然后,东君收起,又把林浔的手机还给他,界面停在第一条微博——
“今天开始喜欢东君。”
林浔接过来,抬头看东君。
他眨了眨眼睛,小声问:“所以你不生气了?”
东君还没回答,但林浔觉得,自己求生成功了。
——最后还是选择曝光自己的大号,就是为了防止男神不高兴。
假如东君真的不高兴,就把这几年的微博给他看,这个举动或许有心机的成分在,可是这些年,他的“男神”和“喜欢”说得真心实意——姑且不论这份“喜欢”究竟是由什么成分构成。
他没等到回答。
因为下一刻,他就被就地按在了沙发上。
第84章论文(2)
猝不及防的动作让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喘息声,肩背重重抵在沙发靠背上,靠背和扶手之间一个逼仄的空间,他被紧紧压在这里。
像夏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东君吻住他,是很激烈的那种,不留余地的掠夺,那种感觉像是在深夜的草原上遇到一头目光幽绿的狼,锋利的爪与牙可以毫不费力地撕断他的脖子。
或许他该有一点害怕,但在掠夺中他感受到一种执着的索求,来自东君紧紧抓住他肩膀的右手。
男神也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吗?
他伸手回抱住东君,像撸指针那样顺了顺毛,然后在那个吻里,用很轻地力道回应他。
与此同时他也发觉了一些什么,不止是他自己。终于分开的时候,略微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东君强迫他看自己。
“我们以前认识吗?”他看着东君的眼,忽然道。
窗外,天近黄昏,室内也昏暗下来,夕日余晖在东君眼睫下投下淡淡的影子,也让他的瞳孔种似有淡金色的碎光,像薄暮时分天边的星星点点。
东君声音很轻,带一点哑:“为什么这么问?”
林浔手指穿进东君发间,轻轻顺着,最后停在他侧脸上。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浮现他心头,很平静柔软的一种心绪,仿佛这不是他们认识的第十三天,是十三年。
他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东君的手心覆上他的手背,手指扣进他指间,眼中神情微微扬起:“但我很喜欢你。”
林浔笑了笑,把脸埋在东君肩上,东君抱住了他。
因为很近,几乎毫无缝隙,他嗅到东君身上清清冷冷的气息。
他想,世界上既然存在一见钟情,那自己和男神见了许多面后搞在了一起,也不是一件离奇的事。
假如非要追根究底,那就只能是他自己长得好看还会写算法了。
就这样安静抱了一会儿,一旁的指针开始喵喵叫。根据叫声的质地和频率,是饿了。
林浔起来给它倒猫粮,开罐头,又添水。
指针进食,林浔揉了一把它的脑袋,看向沙发,发现东君一直就那样笑意微微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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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长得好看,这样一笑,像三月一泓春水那样。
林浔看着他的轮廓,心想,时光倒流十几年,这人小时候肯定是个雌雄不辨的美人。即使十几年后的现在,五官的细节都还那么精致,眼神又那么温柔,不生气的时候,简直是个羽毛洁白的大天使长。
他走过去,态度很认真地问了东君一句话——他一向是个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人。
林浔:“你是不是有一点精神分裂?”
东君弯起眼睫,笑意一下子浓了,林浔险些招架不住。
大约笑了五秒钟,东君才收起笑意来,神情重新变得淡淡。
“没有,但我有时候性格会不太好。”只听东君道:“我有心理医生,很多时候也会控制住。你觉得不适的时候,要告诉我。”
林浔愣了愣。
这个东君是真的会黑化的?
不过,就他看来,这也不算什么问题。
“没有不适,”他看着东君,“你是指今天在车里……那样吗?还有昨天我和人打电话的时候。”
东君没说话,就那么晲着林浔,像个做了不好的事情,但又并不承认的猫一样。
他把林浔给看笑了。
林浔:“我觉得没什么。还觉得你挺真实的,你平时就太男神了,像个高级人工智能。”
“嗯哼。”东君回了他一个意味不明的语气词,然后问:“你不是喜欢男神么?”
林浔:“现在我的需求变化了一点。”
东君就非要问:“变成了什么?”
这个男神,他很坏的。
林浔面无表情:“现在是需求男朋友而不是男神了。”
东君就笑。
晚饭进行得很正常。
但中途林浔刷了手机。
师姐的微博、东君的点赞又在互联网络上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似乎有人叫出了他的现实姓名。
林浔内心平静。
真没什么。
他的现实履历,不过是一个,不管什么年龄段什么性质的比较,都排第一的人罢了。
他就没细看,主要原因是不想回顾自己这十几年来大大小小的奖杯和论文——也不对,用词不当,没有小。另一方面是祁云正在给他发消息疯狂地辱骂着常寂。
根据祁云的叙述,事情也发生在晚饭的时候。
祁云要吃烤串,要常寂给他买。
常寂不沾荤腥不给他买。
祁云说你必须给我买。
常寂说你可以吃其它的。
祁云说我不吃素,你打死我也不会吃的。
——然后常寂就强行喂给他一粒辟谷丹,并表示就这样吧,不用吃东西了。
这下可好,祁云这一个月都不用吃饭了,他失去了整整三十天进食和咀嚼的快乐,简直要气死。
紧接着他就开始控诉常寂——按照林浔对祁云的了解,他控诉常寂的话可能不是那么好听。
于是,继被剥夺了吃东西的快乐后,祁云又被下了禁言咒,失去了说话的快乐,他只能疯狂按动手机键盘,向林浔表达他对和尚的不满。
林浔气定神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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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快乐的指针:我截图给师兄。
寄砚宗飞虹:???
林浔不由自主笑出来。
笑完,觉得周身气温有点低,抬起头,见东君看着自己,指针也看着自己。
他乖乖吃饭。
吃晚饭要工作。被水鬼事件一闹,下午该做的事情没做,只能挪到晚上。
而东君同样要处理事务,他们两个一人一台电脑相对敲键盘。
十点钟,把东西搞定后,林浔洗漱好,披着睡衣回了床上。
东君的房间,浴室里的那套沐浴液与客房不同,林浔辨认了一下单词,打头的是个“Lemon”,后面跟着一个像是植物的名词。
于是他身上就带了一点清清凉凉的柠檬味道,他觉得其中有深意。
不过,东君身上也有。
林浔钻进被子里的时候,东君坐床边,戴着眼镜,膝上放了个薄如蝉翼的笔记本,还在给什么人回着消息。
男神是真的忙,这两天尤其如此,好像是Eagle持续搞事。
不过林浔倒是不担心,这次全息风潮由银河牵头,Eagle明显是没有赶上,估计要走下坡路了——这可能就是他们狗急跳墙的原因。
他从背后抱了抱东君,把下巴搁在了他肩膀上。
东君那边的事情也接近尾声,合上电脑放好,并摘了眼镜,转过身去和林浔接吻。
灯光很暧昧,也没穿什么衣服,浴袍,挺薄一层。
白天在沙发上已经差一点就要出事,林浔其实也做好了心理的准备。
但他也没拿准东君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自己吻技亟需提升,这样才不至于又被按住亲得大脑短路。
东君放开他的嘴唇,转而移向颈侧。
林浔压着自己的呼吸,使它不至于过分急促,但真压住了,又觉得有点太安静了。
他知道自己应当知情识趣一点,不能当一具一言不发的死尸。
他:“我论文好像还没看。”
就听东君在他耳边笑了一下,轻轻的气息拂过他耳根。
东君收回了原本按着他肩膀的手,然后给他拢了一下略微散开的衣领,眼里的神色似乎很清明,动作带着点儿慢条斯理的矜贵。
他道:“我也没看。”
最后,林浔也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一步。
行业的更新换代很快,所以他有每两周读一次论文的习惯,一般都雷打不动固定在周五晚上,如果因为太忙而没有读,他就很难受。
今天就是周五。
他看了看身边专心读论文并标注的东君,心想,或许男神也有这个强迫症,或许。
然后,这一晚上,就如同行云流水一样,流过去了。
林浔早上收到了架构的消息。
赵架构:/鼓掌/鼓掌/鼓掌
赵架构:恭喜我们算法脱离处男之身。
林算法:?
林算法:你的依据是什么?
赵架构:我猜的,因为这是你夜不归宿的第二天。
林算法:实不相瞒,昨晚我和男神一起看了三个小时的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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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算法:我和他在灵魂上共鸣了。
赵架构:????
赵架构:是你不行还是他不行?
林浔反手把昨晚最喜欢的两篇论文发给了赵架构,并要他阅读。
林算法:是你不行。
他把手机撂在一旁,不再搭理架构,快乐地起床。
赵架构,肤浅。
而男神不。
虽然是周六,但在这个以996为标杆的行业,周六是板上钉钉的工作日,程序员尤其这样。而东君虽然不必投身到繁琐的工作中,却还有一些会要开,几个字要签,几个人要见。
于是就要穿正装。
男人身上的配饰,其实丝毫不比女人少,。
带银链的领带夹,袖扣,手表。完全合身的西装衬托出无可挑剔的身材比例,严格,但又神秘,动作间隐约露出他给他别上的配饰时,像在夜色里发现一支玫瑰。这种魅力很致命,而林浔竟然从打扮东君的过程中得到了快乐。
但这次林浔没跟着他去银河,而是待在了家里。一方面,在这个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他不大想再引起风波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是一个有同理心的人,如果能让社交平台程序员同行的压力减少一点,那他还是很乐意的。另一方面,他还有别的安排。
他喝了一杯冰水,让自己的脑子来到最清醒的状态,然后用一个上午的时间解决了一整天的工作量,在计划表上打了数个勾。
打完勾,他收了一下邮件,又看了一下消息。
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
青城逍遥子:[位置共享]
青城逍遥子:两点钟,于此处集合,降服大魔,寻找裂缝,在此一举。
这个位置,正是祁云经纪公司的附近。以祁云的遭遇为引子,前辈们经过一夜的勘察,已经找到魔气最浓重的地方,修真界有魔除魔,被动挨打了这么久,终于要开始先发制人了。
这是一件喜事,但林浔心中有些许苦恼。
这是第一次修真界的集体活动,他难以解释的,用键盘攻击的修仙方法,终究还是要被长辈们发现并盘问么?
——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他想,或许自己不解释,长辈反而会用自己的理论把这件事解释通,就像他那些在答辩中浑水摸鱼的同学一样。
林浔跟着大家复制,回了一个“收到”后,看了一眼时间,心中默数。
三,二,一。
“系统修复完成,正在激活。”
“激活完成,正在加载,请稍候。”
紧接着,就是叮叮连响之声。
“系统修复,给您带来不便,补偿已发放,补偿内容:大还丹x1,双倍灵力机会x1。”
“恭喜完成主线任务。”
“获得奖励:双倍灵力次数1,灵力100,门派领地等级1,已发放,目前领地等级:3,最高等级:9。”
“恭喜完成支线任务:‘看不见的朋友’。”
获得奖励:灵力15,法器等级1,目前法器等级:3,最高等级:未知。”
“主线任务激活。”
“任务目标:达到元婴期。”
“任务奖励:门派资金1000,灵力100。”
“任务进度:0。”
林浔闭上双眼,进入久违的系统空间。
他的程序平台目前还够用,对灵力的需求不是很大,所以第一时间没有去看技能树,而是直奔实物奖励发放的那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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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器等级1,会是什么?它现在已经是可以悬浮的键盘了,难道还能进化成会自己敲程序的键盘?
他来到任务栏。
一把灰黑金属色的小剑静静悬浮着。
他怔了怔,伸手去触碰。
微凉的触感传来,小剑化成二进制的流光,淌进了他的键盘里。
键盘边框的光泽变得更加优美,而上缘的logo悄然变化,变成了一把红色剑形标志。
林浔默默注视着这个小标志。
假装我是一把剑?
第85章论文(3)
看着这个标志,林浔心中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测。
他离开系统空间,从背包里拿起键盘。
果然,现实中的键盘logo也变成了那把红色的小剑。
他用手抚摸过那个标志,下一刻,标志微微灼热,他眼前的空气里好像有一阵波动拂过,而手中的键盘发生了令人惊讶的变化,键帽缓缓往回缩,最后隐没在暗银色底盘里,接着,底盘与边框移动,金属的转动摩擦声传来,他们拉伸、组合,伸展,最后变成了——
一把剑。
一把暗银色的剑,没有花纹,剑身有五十厘米长——有点短,不过窄窄的剑身让它看起来线条很优美流畅,总体非常简朴,没有一点花纹,看起来就像粗制滥造的儿童玩具,但挺沉,和他的键盘相差无几。
好,一把剑盘。
林浔开始探索这把剑盘怎么使用程序,他觉得系统明白他的水平,应当不会断掉他的生路。
果然,代表自己程序的那个界面,他可以用意念进行操纵——复制,粘贴,选择,运行。
林浔觉得这解放了自己的双手,他尝试输入一些新的东西——如果能完全靠意念输入,那这次升级就太完美了,靠脑中的想法就能打出程序来,这可能是许多程序员的梦想,就像作者希望自己提供一个想法,文档里就会自动浮现三千字那样。
但是,当他试图用意念输入第一个字母时,手中的剑柄微微颤抖,竟是又回到了键盘的状态。
与此同时机械音响起:“当前法器不支持此功能。”
也行,林浔也知道自己的希望近乎是一个妄想,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免复杂的运行操作,还能早哦修真界长辈面前变得符合修仙人的画风,已经是系统给自己的大礼了。
定了定心神,林浔随便吃了点什么东西,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往西城区去了。
地点在祁云经纪公司的对面,他们在一家肯德基集合,按照名单统共有二十多人。林浔一下车就看见常寂正好也从这边走来。
他们打过招呼,林浔问:“祁云没来?”
常寂:“还是一条鱼。”
林浔:“他在做什么?”
常寂:“睡觉。”
林浔:“睡这么久?”
现在已经下午了。
只听常寂道:“浴桶里不舒服,晚上没睡着。”
林浔有一点想笑。
他们并肩走进肯德基,首先见霍老头面前摆着一杯可乐,正在慢悠悠喝着,那神态仿佛在饮用上好的乌龙茶,还得加点枸杞。
逍遥子前辈信奉养生,面前什么食物都没有,只放了一个巨大的卷轴。蝴蝶夫人坐在高脚椅上,戴一个硕大的墨镜,正在和什么人打着电话,说着“协调一下场地”云云。孤山君好像暗恋她,正在献殷勤。碧海仙子穿一身轻灵的纱衣,披着乌黑的长发,长发上有一个贝壳装饰,她正清点着瓶瓶罐罐:“回灵丹,聚灵丹,止血草……应当是足够了。”
这群人有的现代打扮,有的穿道袍,有的戴方巾,有的带羽冠,手中什么样的武器都有,好在这是影视公司聚集的地盘,旁边客人好像也司空见惯。
“徒儿啊。”霍老头见他来,慈爱地朝他招了招手:“怎么遮遮掩掩?”
林浔咳了一声,看了看餐厅里的人,还是没有摘下口罩。现下网上关于他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步。他的照片被发出去没关系,要是带着这么一镜框奇装异服的修真界前辈又被拍下来,那就太热闹了。
林浔:“徒儿对空气过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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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头老神在在,没管他的信口胡言,道:“这两天都不见你归家,也不知去了哪处鬼混。来,让为师看看你的修为进境。”
林浔上前。
霍老头伸手。
林浔递上右手。
霍老头气定神闲,闭上双眼,并起食指和中指,在林浔手腕上轻轻横抹,动作如行云,如流水,气度浑然,仙气十足。
林浔默默看着自家师父,心中倒数。
三,二,一。
只见霍老头猛地睁开了眼睛!
“孽徒!”霍老头看向他,目光冷凝如箭,低声喝道:“你莫非是去与邪魔外道双修了!”
第86章最短路(1)
双修?
不,没有影子的事情。
林浔矢口否认:“师父,没有。”
“还敢狡辩!”霍老头手掌在桌子上一拍,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大:“你修为进展如此快速,定然是走了邪魔外道!”
说罢,他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林浔:“年轻小儿不知天高地厚,走入歧途,这种金丹根基不稳,气息虚浮,很快就会毁坏,让你走火入魔,你……!”
“师父息怒。”林浔道:“徒儿没有双修,这是自己修炼得来。”
“满口胡言!”霍老头道:“那我问你,你这两天不归家,是去了哪里鬼混?”
“回师父,徒儿和计算机界的前辈一起研读论文,过于专注,这才忘记回家。”
霍老头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狡辩,全是狡辩,等你金丹崩毁,才会知道其中的利害。”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大家的围观。蝴蝶夫人电话也不打了,看向这边,碧海仙子更是轻轻“啊”了一声:“你!”
霍老头转向碧海仙子:“我不懂医术,仙子快过来查看着小孽畜的金丹。”
碧海仙子从椅子上下来,提着纱裙快步走到这边,一边走,一边还在口中嗔怪林浔:“你年纪轻轻,怎可做这种事情,那妖女是何方人物?采补双修之法,乃是仙家的大忌……”
说着,她右手搭上林浔脉搏,一股清凉的灵力流进了她的体内。
碧海仙子道:“果然已经到了金丹,唉,你这个月里方才筑基,筑基到金丹,莫说是一年半在载,就算是十年八年,也不算长,你怎能如此急功近利?”
霍老头气咻咻地转向一边。
仙道众人引颈伸头,似乎在看热闹。
蝴蝶夫人却是饶有兴趣看着林浔,而一旁的常寂面色如常。
清凉的灵力在林浔体内游走,最后汇聚到丹田。
碧海仙子轻轻道:“……咦?”
“怎么了?”霍老头道:“这小孽畜还能活么?”
“不,不对……让我再细细检查。”碧海仙子道。
霍老头眉头一皱。
林浔轻咳一声,他是个有生活经验的人。
去医院做检查时,如果医生一遍给出诊断,那大家有病治病,有药吃药,没有什么事情,如果医生说,要再细细检查一遍——那就坏了,看病的人和他的亲朋好友一定惴惴不安,生怕检出大病。
碧海仙子闭目,林浔感到她又往自己体内输入了灵力。
大约三分钟后,碧海仙子睁开双目。
霍老头、逍遥子、孤山君,连带一干仙道长辈都问:“情况如何?”
“这……”碧海仙子看着林浔,目光中似有不解:“我已然探查详尽,却无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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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子眉头大皱:“怎会如此?”
碧海仙子道:“算儿的金丹,浑圆稳固,神完气足,并无任何邪魔外道痕迹,并非使用妖邪之法,分明是自己一步步修炼而成。青山真君,有徒如此,可喜可贺啊。”
霍老头方才先是大怒,听碧海仙子说话时又是大惊,碧海仙子说完,他似乎也回过味来,变成大喜。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拉过林浔的手:“是为师错怪了你,未想到我爱徒竟是这般的绝世之才,我无极宗后继有人!师父的房产,终于找到可以托付的人了!”
前辈们先是愣了愣,然后一个个都走上来,来探林浔的境界,随后开始附和,说“恭喜青山真君”“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云云。几位仙子与元君更是对他格外关照,不过一会儿,林浔就收到了十几罐巩固境界的丹药和灵泉。
只有逍遥子,低声嘀咕:“我家的元宵,至今尚未到筑基,哼,他高考刚结束,还在玩耍,我也不便这就催促……”
霍老头状似没有听见他的话,抚着胡须,似乎是自言自语道:“老夫这一双慧眼,火眼金睛,比某些人,那是高出了百倍啊。”
林浔给前辈们回礼,一边回,一边客气应对,说一些“小辈也是误打误撞”“还要多亏常寂师兄指点”“御雷真人的著作确实是字字珠……珠……”之类的话。
这次场面应付过之后,他再到元婴,甚至到更高的境界之后,长辈们就不会再次这么惊讶了。就像他的老师在看惯了他的满分考卷后,逐渐也会对他获得的各种竞赛金牌司空见惯。
就这样说了半天,仙道中人陆陆续续来齐,他们出发前往该去的地方。
这地方就在附近,是一个很小型的拍摄基地——说是拍摄基地,其实就是地铁站旁边,被绿树栅栏墙围起来的几栋不高的小楼,周围景观美丽,现代剧里经常出镜。
他们的目的地却不是在楼里,而是在地下。
蝴蝶夫人已经协调好了场地,但见整个区域空荡无人,只有喷泉在哗啦哗啦寂寞流淌。
逍遥子展开他一直拿着的巨大卷轴。
画卷徐徐打开,帝都的立体地形图隐约升起,展现在图上,金色细线经纬交错,其中黑气流转,代表有魔气出现,林浔认得这东西,它叫“诸天星斗大阵”,能够监测魔气,为除魔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逍遥子念动咒语,地形图逐渐放大,景观建筑也逐渐清晰,最终,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这几栋小楼的缩小版灵气、魔气图案。
逍遥子一摆拂尘:“我今日要出手伏魔,无法根据星斗大阵统筹安排,需要一人监控此图。”
他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林浔身上:“林算小友,你刚至金丹,想必武学还不精通,就掌管大阵罢,若在图中看见有魔气袭来,及时告知我们即可。碧海仙子的丹药也存放你处,若有人受伤,便去找你支取。”
林浔道:“好。”
这个意思大概是要他负责后勤工作,不用在前线打魔物。
逍遥子见他答应下来,又逐个安排好其它人的职责,最后,一行人向中央那座小楼走去,走入之后,他转身将大门锁死,避免凡人入内。
这不是一座普通的小楼。
——这是一座正在拍摄鬼片的小楼。
走入大厅,一股穿堂阴风就没来由地吹过来,卷起大厅角落里几张白纸,发出“呼啦”一声。
林浔抬头,看见惨白的天花板上还泼着一团血迹,吊灯摇摇欲坠,大厅前台的柜台似乎被斧子劈掉了一块。
与此同时,里面传来丁丁当当的敲打声,似乎有人。
蝴蝶夫人已经协调好场地,清了场,怎么还会有声音?
逍遥子蹙眉,带着一干人往那里去,然后在一米外站定,道:“何方妖孽?”
“……啊?”只见柜台后面,一个人探出头来,是个挺清秀的小年轻。
小年轻目光环视一圈他们,道:“你们走错了吧?这里是拍鬼片的,没有古装的鹏子。”
“是人?”蝴蝶夫人摘下墨镜,走向他:“你是做什么的?没收到清场的通知吗?”
“蝶……蝶姐?”那小年轻见了夫人,显然有点手足无措:“我……我是个道具师,来这里做效果的。”
然后,他摸出手机,按了按,面露尴尬之色:“没电了,没收到通知。”
蝴蝶夫人微蹙眉,道:“那你跟好我们,不要乱走。”
小年轻挠了挠头,不明就里,但还是答应下来:“……好。”
林浔知道为什么要留下他,首先大门已经被锁死了,让他走他也出不去,让他去外面待着,一会儿引出魔物,恐怕又会伤到凡人,不如放在身边放心,大不了出去之后,一顿幻术洗掉记忆完事。
但这个小年轻,他好像是个多话的小年轻,还好像是蝴蝶夫人的粉丝。
他问蝴蝶夫人:“蝶姐,你们要拍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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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夫人并没回答他,而是道:“这里场景都是你布置的?”
小年轻似乎自豪:“是我,都是我弄的,现在不好看,晚上才吓人。”
林浔抬头看白惨惨的墙壁,灰扑扑的地板,地板上的血迹,角落里堆着的假人偶残肢,心想这位道具师也果然专业。
说完是自己做的,这小年轻继续喋喋不休:“我们的片子叫‘午夜民宿’,写三个客人来到这家青旅,结果听到半夜别的客人在玩杀人游戏,他们凑热闹也去玩,结果第二天发现出现死人的事故,人死的顺序是按照昨晚的杀人游戏来的……他们想要逃出这栋楼,却找不到出口,最后想躲进地下室,结果发现别的旅客死后,尸体都被放进了地下室的冰窖,晚上一到,就开始在地下室徘徊……”
碧海仙子听得直蹙眉,打断他:“不要再讲了。”
小年轻乖乖闭了嘴,但眼睛还是往清丽出尘的碧海仙子瞟去,一边瞟,一边说:“这是蝶姐公司新培养的艺人吗?我从来没见过,不然姐姐先给我签个名……”
“行了。”蝴蝶夫人道:“带我们去地下室。”
“啊……?”
蝴蝶夫人:“地下室。”
“哦。”道具师机械执行指令,转身带他们往一个方向走去:“在这边。”
他们走入了一个不起眼的暗门,狭窄的通道里没有灯,潮湿且阴暗,脚步声还带有回音,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
道具师走在最前:“边下楼梯,边道:“这里有点窄,是为了效果,地下的空间其实可大了,是地下车库改造的。我们有个场景,十二点的时候冰窖打开,死尸在这里开party,半空飘着人手人腿人眼珠,酒店的大厨正在做菜,就是在杀活人肢解,主角装成死人也跟着party,大厨让他搭把手,他发现大厨在杀的人就是自己失踪的同伴,同伴还没彻底死,正在瞪他,可能下一刻同伴就会叫出来,说他也是活人……”
他边喋喋不休边下到最深处,拉开一个铁皮门,然后走进去,伸手在墙壁上摸索:“进门就到了,我看看灯能不能打开,之前好像坏了一次……啊——!!!!!!”
突然响起的,杀猪般的嚎叫在地下室走廊回荡,天花板上的灰尘都被他震下来不少。嚎叫声半晌才停,借着昏暗的光线,林浔看见他从头上拿下来一个白惨惨的,还在滴着血的人手模型,边哆嗦边道:“对……对不起,我被吓到了,这个……这个场景,太专业了……”
没人说话。
道具师环视四周。
林浔也环视自己周围。
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边的常寂手持金色禅杖,禅杖顶端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逍遥子前辈一身蓝色道袍,手持八卦罗盘,罗盘正在疯狂转动。
孤山君手执七星长剑,长剑已经出鞘。
神机真人身边漂浮着整整六道黄纸符咒,朱砂笔迹清晰可辨,持续绕着真人漂浮转动。
碧海仙子手托一澄蓝色鲛珠,身上飘带无风自动。
只见道具师挠了挠头:“你们……”
“你们……”他干笑两声:“也挺专业的哈。”
第87章最短路(2)
大概是看大家都没说话,他又看向蝴蝶夫人:“蝶姐的团队还是流批。”
蝴蝶夫人冷淡颔首,率先走下楼梯,高跟鞋叩地,通道里响起回音。
道具师在门口守着,神机真人路过他的时候,他还特意瞅了真人身边环绕的符咒一眼,开口:“这是什么道具?高科技吗?我还从来没见过,能给我介绍介绍吗。”
神机真人道:“不介绍。”
道具师:“……”
他扒着门框,可怜巴巴,一张脸上全是对知识的渴求。
林浔是个容易产生共情的人,他知道向往知识的感觉,所以不能忍受道具师被神机真人拒之门外,下半生都活在对这几张漂浮符咒原理的胡思乱想里。
他说:“我们公司的新产品,虚拟3D技术。”
道具师惊讶:“推广吗?”
林浔面不改色:“暂时不推广,我们是来做测试的。”
道具师眼睛发亮:“怎么测试?”
林浔:“等会你就会看到了。”
说完,他跟着师父穿过那道铁皮门,来到地下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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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差不多都进来了,只听道具师用那种独特的碎碎念语气唠唠叨叨给他们作介绍。
“这里就是地下大厅,开party的地方,人偶没收起来,等会大家别害怕。地方挺大的,大家注意别撞到东西,也别迷路。”说着,道具师终于摸到了墙壁上的灯开关:“这个灯……”
一声开灯声。
黑暗的空间毫无动静。
“等会,”道具师说:“灯不好,得读条。”
大约十秒过去,天花板上某个位置,或许是灯管的位置,发出一声“嗡——”。
接着,有苍白的光闪了几闪,然后又灭了。
就在这一闪之间,碧海仙子猛地“啊”了一声。
霍老头道:“灯坏了?”
“没有,”道具师道:“让它再缓缓。”
一行人继续等待,又是十秒过后,同样的“嗡”声响起,水泥天花板上一条灯管终于颤颤巍巍地亮了起来,苍白惨淡的光线微微波动,让人能够感同身受这可怜的灯管是怎样勉力亮起来的。这个亮度也实在丢人,就像亮度开到最低的手机屏幕一样,暗得人眼疼,眼前的所有东西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愁云惨雾。
但是,眼前的场景,却让人的精神为之……一惊。
空旷的大厅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张大型的宴会长桌,大约有二十几米,旁边摆着三十来把白色铁艺椅子,有的椅子上搭着白色餐巾,有的椅子上溅了血迹,暗淡的灯光下显示出十足的恶意。
但这还不算过分,长桌的桌面上,躺着一个盖白布的人偶,但看脑袋和露出来的手足,逼真极了,简直就像一个刚死不久的尸体。腹部盖着的白布上也有血迹,旁边放了一把三十厘米长的染血尖刀和一把银色的大剪刀。人体周围环绕着十几个精致的银色餐盘,有的里面盛了一些血色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有的还是空的,没有被盛上。
道具师的语气又哆嗦了:“这……这就是大厨解剖人的地方,他用剪刀剪开人的肚皮,用尖刀掏出来内脏,分给客人,内脏是最低级的食物,眼睛……和大脑要留着,留给最尊贵的客人,所以这个人暂时还没死,要看着自己被挖出……”
碧海仙子道:“你可以不用说的那么详细。”
道具师:“我一害怕就想多说话。”
碧海仙子:“这不是你亲手做的么?”
道具师:“我……我也不知道效果这么好……我做的时候光照挺好的。”
林浔想,作为一个道具师,这位年轻人应当被嘉奖,被涨工资。
但是作为来到这里的人,就有点恶心了。这部鬼片的演员,心理素质也一定非常过硬。他环视四周,看见地上和角落里都铺满了人体的残肢,没有残肢的地方也涂上了血迹,墙壁上是血手印和爪痕,天花板上则有一些黑色的杂乱不明符号,没有规则,没有规则的东西总是让人联想到混乱和恶意。魔界裂缝假如是诞生在这种地方,那也不愧是个魔界裂缝。
他往前走了一步,脚底有软软的触感,低头一看,是个硅胶眼珠子。
只听孤山君问:“你们的演员精神还好吗?”
道具师说:“不太好,请假了三个,住院了一个,大家都说每晚做噩梦。他们整天因为这个批我,开机的时候明明上香了……”
孤山君道:“为什么不用特效来做这些?”
道具师:“我们导演比较追求完美,他说演员能借助这个环境入戏,这样效果才是最好的,比花里胡哨的特效表现力高多了。”
也行。
就听逍遥子道:“开始吧。”
林浔会意,没管道具师那见了鬼一样的目光,徐徐展开星斗大阵,
大阵上,金光与魔气相互缠绕,林浔调整了卷轴的朝向,观察三秒,道:“左前方魔气最重。”
逍遥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白色物体,交到他手上:“房间太大,用这个,我们就都能听到。”
林浔下意识里以为是什么扩大声音的法器,但是定睛一看,这竟然是一个朴实的大喇叭。喇叭上还有按钮,他心说这莫非是逍遥子前辈从青城山下卖瓜的菜贩处得到的。然后本着探索的心理,林浔按了一个按钮,喇叭里突然传出洪亮的声音:“苹果三元一斤,五元两斤,十元三斤——”
行吧,不是卖瓜,是卖苹果,数学还不大好。他面无表情关闭,仔细观察喇叭按钮的标志后,按下另一个,切换到扩音模式。
此时,道具师的眼神,从迷惑的眼神,变成看傻子的眼神。
就见霍老头悄无声息走到道具师背后,往既摸不着头脑,又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还有点害怕的道具师背上拍上一张黄符。
道具师又是一声杀猪般惨嚎,回头发现是活人,整个人都好似死了一样,有气无力:“您……您……”
霍老头背着手走向前方:“跟好,别掉队。”
一行人按照开始时的安排默契分开,房子的四个角落各自有两个人走过去,林浔居中策应,站在中央长桌旁,常寂和碧海仙子站在他身边,以防出现前来攻击林浔和破坏大阵的魔物——要知道,星斗大阵能显示魔气,但在显示魔物这个功能上,它要先认识魔物,才能将同类魔物标出,若是出现了新的魔物种类,大阵很难立刻显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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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具师也哆哆嗦嗦藏在常寂身后,大概是师兄比较有安全感。
除去这些人之外,其余的前辈结成翼型阵,朝左前方走去,那里灯光最昏暗,有一个大型的银白色长方形物体。
林浔:“那是什么?”
道具师:“冰柜。”
林浔:“有什么?”
道具师:“道具,还有冰水。”
林浔不再和他说话,专心看着星斗大阵。
整个地下区域都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灰黑,而右前方,也就是冰柜的方向,魔气来回聚散,尤其浓重。
他举起喇叭,道:“注意冰柜。”
声音经过几十倍的扩大,在地下区域回荡,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指挥行动,而是城管在街头执法。
“洛,”林浔按下喇叭,对自己的手机道:“今天过后我必须拥有一个合适的语音系统。”
修真界一行人向冰柜行进。
就在霍老头脚步落下的那一瞬间,熟悉的机械声音在林浔脑海中响起。
“支线任务激活。”
“任务名:西城区地下。”
“任务目标:协助寻找并修补西城区裂缝。”
“任务描述:来到西城的人们,心情总是会变得低落。”
“任务奖励:混沌宝箱x1,灵力10。”
“任务进度:0。”
听到系统声音的下一刻,林浔就迅速道:“开始了。”
他们来到这里探查裂缝,而魔物一定会出来阻止,两者对上,那就只好不死不休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地的时候,冰柜里突然传来当啷当啷的敲击声!
锵然一声,孤山君长剑向前!
逍遥子手中罗盘飞转,金光激射而出。
“冰柜魔气还在变浓。”林浔语速极快:“西北角出现魔气,东南角有一点——师兄,注意天花板。”
一时之间,众人法器齐出,各色光芒闪作一团,甚至有些许晃眼,神机真人符箓飞转,他的念咒声音最大,但吐字不清,也或者是林浔文化水平不够,翻来覆去只听清一句“灵宝天尊”。
常寂金色禅杖挥出,与半空中一股极浓的魔气相撞,金色佛莲隐现,魔物仿佛被它灼伤,发出一声嘶叫,往西南方向去了。
“西南角小心,十秒后有东西过来。”林浔相信常寂的实力,根本没有分出注意力去管魔物,目不转睛看着星斗大阵:“冰柜要炸了,3,2,1——”
一声巨响,冰柜门发出一声尖锐至极的爆裂声,无数碎裂的肢体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每一个肢体都仿佛有自己的生命,一只福尔马林泡透了的手紧紧扼住孤山君的脖颈,又被霍老头硬生生一扯,运掌拍碎。
“夫人后面有东西,神机前辈,注意脚下。御风前辈,后退!”林浔边说,边听见旁边的道具师发出一声惊天动地,远比他今天两次嚎叫更加响亮的崩溃惨嚎:“这他吗到底是什么——”
林浔:“声光电特效。”
“我信你个鬼——”道具师眼看就要哭出来了,但是紧接着,他穿透力极强的嗓音变成崩溃的,断断续续的,什么都说不出来的状态:“手,手,手……”
不用他说,林浔余光已经注意到了,地板上那些破碎的手臂、手掌、眼珠缓缓从地面浮起,有些在房间中乱窜,有些则有各自聚拢,重新组成人体的趋势——每一块残肢上都有浓重的魔气。
他道:“起结界。”
金色佛莲结界开始在他、常寂、碧海仙子、道具师周围凝结。
道具师深吸一口气,默念:“拍片,蝶姐都在呢,虚拟的,3D的,摸不到......”
他手颤颤巍巍伸出来面部肌肉细微抽搐,看得出来是在努力管理表情。
——然后捏住了一颗软绵绵的硅胶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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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最短路(3)
林浔余光看到这一幕,心想,道具师应该很开心吧。搞了这么久假的,这次终于搞到了真的——就像他搞男神搞到了真的一样。
开心得脸都白了。
开心得双眼一翻,眼看就要往后倒了。
下一刻,电光石火间,常寂侧掌击打他手腕,道具师手腕受力,手指松开,眼珠回到空中。
道具师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双腿一看就是软的,站不住,常寂扶了他一下,把他放在长桌上。
道具师躺在长桌上虚弱地喘气,仿佛一条即将脱水死亡的鱼,过了大概一两分钟,或许是适应了这个环境,也或许是看见那些东西突破不了结界,他的面色好了点,手肘支起身子,试图起身——结果这一转脸,就和长桌上那个被剖开肚子的人偶对上了目光。
又是一声惨叫,林浔知道这人是彻底的凉了。但他无暇去管,常寂也无暇去管,只有好心的碧海仙子往他脑袋上放了一张蓝色的方帕。
道具师已经失去神智,喃喃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单知道你们骗我,我不该去摸……”
“我不该不带充电宝……”
“西南方向天花板三只,西北对角线两只,冰柜里还有东西。”林浔拿出了他的键盘来,一边指挥,一边趁着大家都注意不到他,按动键盘,给魔物咻咻咻发射着病毒和压缩剑气。
“尸块正在变人,注意打散。御雷真人左手旁有一个要变人了,万禅大师右后方有两个。夫人注意后面。”
“东南对角线一只,位置不好,师父可以帮下忙吗,雷霆真人不要动。”
林浔的大脑全速运转,战斗节奏的安排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安排好了,能够解决很多问题,就像一个优化程序。
比如一个魔物出现在东南对角线,试图攻击诸天星斗大阵,负责东南区域的雷霆真人看到后,大概率会抽身离开现在的战局,让他的队友青阳子先一力承担这边的战斗。而与此同时霍老头手边没有魔物,游走在同伴旁边掠阵,看到东南的魔物,大概率也会飞身而出,来解决这边的东西——但他到的时候,雷霆真人可能已经在打怪了。
这就造成了两个后果,一个是雷霆真人的同伴更加危险,另一个就是霍老头进行了无效的移动,这时候,林浔就要先判断东南角的情况和和冰柜处的情况哪个最危险,从而得出让谁来对付东南对角线上的魔物。当然,前提是他的判断和反应要比雷霆真人和霍老头的直觉反应快,否则,命令和他们的行动冲突后,就会乱成一锅粥——而如果放弃治疗不下达命令,让他们自由战斗,也会乱成一锅粥。
不过,要比脑子的运行速度,除了电脑,林浔还真没怕过谁。
随着他一声声的指挥,原本混乱的场面也一点点明朗起来。地上和冰柜里的碎尸块会重新组合成尸体人偶,在房间中机械地缓慢徘徊,这时候它们除了长相丑陋之外没什么攻击性。房间的四个角和冰柜里会涌出不成型的黑色怨气魔物,大多数是金丹期,用仙道的术法可以克制,但是假如一个游荡的,没有被牵制住的魔物遇到了没有被打碎的尸体人偶,它们就会结合为一体,战斗力成倍增加,有和元婴期几乎相当的实力——要知道,整个仙道达到元婴期的前辈也不过十五六个人罢了。
前辈们的灵力一直在被耗损,魔物却无穷无尽,所以,即使战斗现在看来游刃有余,林浔还是从前辈们的出剑、出招、念咒速度中默默计算着他们剩余的灵力,尽量让剩余灵力多的前辈承担多一点的战斗任务,剩余灵力少的前辈多一点喘息之机,并且还要加入一道容错处理环节,尽最大限度保证目前境界最高的逍遥子前辈的实力,以保证出现实力极高的魔物这种极端情况下,他能有一战之力。
而在抵挡魔物攻击的同时,还要保证有足够的眼睛观察各处,寻找裂缝存在的蛛丝马迹——这也是他们来到这里的最主要目的。
三分钟,霍老头解决东南对角线上的魔物。林浔立刻注意到师父目前的这个距离刚刚好,他快速道:“师父帮东南角天花板一把。”
霍老头隔空挥出一掌,随后才飘然离去,东南角天花板一个俯冲而下的魔物去势一滞,雷霆真人恰好一道符咒拍出,将其接下,道一声:“好策应!”
林浔笑了笑,继续指挥。
一个间隙里,常寂问他:“能打多久?”
林浔:“两小时。”
没等常寂说话,他道:“一个不稳定因素,道具师是凡人,如果被感染,我们很——”
话音没落,他余光里忽然闪过一道寒光!
林浔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目光也没有转,反手抡起键盘,键盘迅速变成剑,“叮”一声,剑尖与尖刀相撞,撞得他虎口隐约发麻。
他回过头,看见面色青白的道具师浑身缠绕着漆黑的魔气,朝他咧嘴一笑,左手挥起银色尖刀,再次朝他刺来!
“当啷”一声,这次是常寂与禅杖挡住了他的攻击。
常寂:“金丹后期。”
林浔抿了抿唇,分出注意力来看道具师身上的程序。
道具师一手挥刀,一手成拳,一个组合招式朝他袭来——金丹期的攻击以压缩手段为主,看谁能够举重若轻,用最多的灵力使出一招。但压缩与压缩之间也有不同。
两个相同长度的视频,一个是复杂精细的3D影像,一个是一张白屏从头播放到尾,第二个视频可以压缩到极限小,第一个视频却不能,因为其中含有的信息量不同,而假如硬要将它压缩到很小,就只能以牺牲视频的质量了——这个名词叫有损压缩。
移植到修仙理论里,就是,越简单的招式,越是直白易懂,越能叠加更多的灵力,越复杂的招式,花样和变化越繁复,所能承载的灵力也就越小!
林浔的压缩剑气,和道具师现在的攻击,正是两个相反的极端。他毫不犹豫在自己的编程界面中启动了一个算法,又开启压缩剑气,手中的长剑带动他的手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道具师的手腕和尖刀柄上连点,道具师一时没有握住刀,当啷一声尖刀落地,常寂师兄并指为掌将他往后方猛地一推,恰被碧海仙子接住,她手中飘带飞舞,看似柔软,实则坚韧,又有充足的丹药补给,不一会儿就将道具师缠倒在地。
常寂:“刚才那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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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一笑:“出去告诉你。”
又是十五分钟过去。
逍遥子道:“角角落落皆已探查完毕,无裂缝迹象。”
林浔蹙眉看着星斗大阵上魔物的动向:“魔物还是源源不断,裂缝不在这里,就只能在非常近的地方。劳烦彩霞元君推一下右手边铁门。”
整个地下区域已经一清二楚,目前只有一扇不起眼的铁门后没有探查过,但是那个方向并没有任何魔物涌出。
彩霞元君使长刀,用刀背猛撞铁门门闸,三秒后击破,吱呀一声,铁门被推开。
门里发出偏蓝调的白色冷光,打开的同时,一股水雾就逸散了出来,冷气甚至传到了林浔身边。看来,里面就是道具师曾经说过的“冷窖”了。
彩霞元君踏进去,一边查看情况,一边向这边递着消息:“全是冰,没有别的魔物,不过还有个冰柜,算儿,能打开么?”
林浔看着星斗阵里的显示,道:“做好防备就可以。”
沉闷的推动声传来,三秒后,彩霞夫人略微有些迟疑的声音传来:“冻的还是残肢,不过我觉得有点不对,有点像真的,碧海妹子,你来——”
林浔提前迅速出声:“保护元君!”
这是预判,假如冷窖里冻的东西不是假的,那就是真人的尸体,也就是整个空间怨气的来源!
门口附近的仙道众人立刻拥进房间。
人还没进完,只听她急促地“啊!”了一声,接着响起的就是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一声一声,势大力沉,似乎拳拳到肉,令人发怵。
星斗大阵迅速识别新的魔物,对应的微观地点上出现一个浑身青绿,有六条大小不一的手臂,脑袋上长满肉瘤,身上黏连着无数碎尸快的巨大尸怪。
五分钟的打斗后,里面传来一声怪物轰然落地的声音,众人把这个丑陋的尸怪拖出来,空间里立刻弥漫着一种蛋白质变质的恶臭。
虽然很不舒服,但林浔还是舒了一口气,还好预判及时,没有出现重伤,彩霞元君也只是受到了惊吓。
但是,一个情况出现了。
霍老头显然也发现了这个状况,道:“里面也没有裂缝的痕迹。”
神机真人道:“不可能,我们根据大阵的定位,裂缝就在此处,此处也只有这一个魔气浓重的地下室。我们继续寻找。”
他们几人一边在冷窖里继续寻找,一边议论着。
林浔的眉头却越蹙越紧,他脑中综合着已知的一切消息。
定位无误,裂缝的地点就在这栋小楼,裂缝只出现在地下,所以是在这栋小楼的地下室,地下室冰窖中有疑似人类尸体的东西,满足魔物诞生条件,地下室有源源不断的魔物,只有在裂缝存在的地方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综上,裂缝一定在这里。
但是为什么找不到?在水泥里吗?在土壤里?或者在更深的地方?
更深的地方……
系统提示,任务描述,来到西城的人们,心情总是会变得低落。
来到西城的人们……
他脑海中一道惊雷乍起,遍体生寒!
“洛,投影地铁路线图。快!”
第89章最短路(4)
手机屏幕亮起,洛神瞬间在灰暗的天花板上投影出帝都的地铁路线图。
林浔的目光投在4号线上,追溯它的终点站。
西城站,一个边缘的地点,而它的地理位置——
林浔的心脏狠狠一跳!
他迅速又看向了星斗大阵,两个地点的位置重合。
他记得这个地下室的深度,不过十米左右,而更深的位置——俨然是终点站的所在!
魔界裂缝的位置在地下。
C语言修仙_275
如果不是在这个地下室,而是在更深——
林浔拿起手机:“洛,呼叫曹警官。”
呼叫开始,那边还没接,林浔拔腿就往楼上跑去。
地形图在他脑子里展开,来到大厅,离开门口,出去之后翻过围墙,大约两分钟的路程就是地铁的D出口,从那里下去,再反方向跑三百米,就到了地下室的正下方,也就是星斗大阵所确定的裂缝地点的最下方!
一片混乱中,他只听见常寂问了一句:“你去哪里?”
他短促道:“裂缝在地铁站!”随后就迅速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梯。
上楼的过程,那边曹警官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声音:“您好。”
“曹警官您好,我是林浔。”
“林浔啊。”曹警官的声音欢快了起来:“怎么了?又有事情了?这次是在哪里?贩毒还是杀人?”
林浔还在跑步,喘气声比较剧烈,于是下一刻曹警官的声音紧张起来:“怎么了?你被绑架了?”
林浔:“……”
“没有,”他喘了口气,轻身术翻过围栏,来到外面的路上,地铁口就在不远处,“警官,西城站可能有恐怖分子。”
曹警官那边瞬间停了一下,然后是严肃得多了的语气:“恐怖分子?确定吗?线索发给我,多少人?有杀伤性武器吗?”
“暂时还不知道,但是非常非常危险。”一辆地铁列车最多能载两千人,假如它一往无前地撞进魔界裂缝——帝都一百年都不一定失踪这么多人,他道:“您能协调一下地铁调度那边吗?证据我一会就给您发过去,恐怖分子杀伤力很大,地铁千万不要往这边来——”他一边赶路一边信口胡言,动作匆忙,胳膊肘擦到了一个大娘,短促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赶时间”后,忽见那大娘眼珠子转了转,主动缓缓往地上栽去!
林浔:“……”
对不住,现在我没有精力应付您的碰瓷。
他跑进地铁口。
曹警官道:“你注意安全!”
林浔胡乱应了一声好,挂了电话,继续往里面去。
到了地铁,他突然发现远处拥挤的等待人群好像有一个核心,他们在围观着某些东西。
林浔走近,刷卡进入闸机,终点站的地铁站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他顺利过了安检,走到等候区域——然后就发现,被人们围观的俨然是一群奇装异服的……修真人士。
林浔:“……”
这时,碧海仙子发现了他:“算儿,你怎么跑得这么快,我们根本没有把你喊住。”
林浔:“……?”
不该是他先到达地铁站,然后修真界众人再追上来吗?
他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逍遥子却神秘一笑,拈出一个符咒:“我青城山术法精湛,只需一个土遁符咒,便可抵达地铁大厅。”
对不起。
是我低估了你们唯心主义世界。
林浔为自己多走的那几步路感到了难受。
不过,尽管交通方式有优劣,大家都来了就好。
他喘了几口气,平复了剧烈运动带来的影响,开始打量地铁站内部景象。
潮。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像是梅雨季节的空气那么潮,与此同时,整个地铁大厅还透着一股奇异的晦暗,总之非常压抑。
正想着,大厅一角传来喧哗声,是一个男子寻衅滋事,正被保安拉走。
林浔展开星斗大阵,只见整个地铁大厅黑雾缭绕,比那个地下室浓重了许多。
看来……裂缝真的会出现在此处了。
他看向逍遥子,逍遥子手上罗盘疯转,他们对视一眼,逍遥子眼神凝重,朝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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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点头的动作说明,魔界裂缝,确凿更有可能出现在这里了。可是既然如此,为什么地下室又会有源源不断的魔物攻击他们呢?
林浔紧蹙没有,他心中忽然浮现不祥的预感。
“西城站的魔界裂缝没有完全打开,或者说,正在逐渐打开的过程中,但是还没有到在现实中能看到的程度?”
逍遥子点头:“根据星斗大阵推算,魔气浓重已极,裂缝打开之时,就在今日下午。”
“所以,如果我们还在地下室一寸一寸搜寻,魔界裂缝彻底展开时,是否就……”
逍遥子抚着胡须,眼中的神情更加凝重:“你说的不错,若我们没有反应过来魔界裂缝不在地下室,而是在更深的地铁站……那时,魔界裂缝出现在现实当中,开始扩张——你我众人,因恰恰站在裂缝最上方,相隔颇近……会被悄无声息吞噬。”
只听霍老头道:“先离远一点。”
逍遥子会意,蝴蝶夫人也会意,她素手轻点,成群蝴蝶忽然自虚空中翩跹而来,翼翅上洒下一些细小的粉末,凡人的身上沾染这些粉末后,双目变得无神。随即,夫人吹起长笛,众人像失去意识的丧尸那样,缓缓离开等待区域。
任务描述上说,来到西城的人们,心情总会变得低落。变得低落是因为魔气的影响,而“来到西城的人们”是一个全称,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抵达西城的大部分人都会被魔气所影响?
地铁。地铁的终点,就是魔气的源头,也就是裂缝即将出现在的地方。
林浔猛地抬头看向电子屏幕,距离下一班地铁到来还有三分钟。
而此时此刻,星斗大阵所显示的魔气浓度,已经到了魔界裂缝出现的临界点!
曹警官的电话又打过来:“能提供现场照片吗?”
林浔扫了一眼被蝴蝶夫人幻术所控制,丧尸一样的众人,反手就拍了十几张照片给曹警官发过去,并道:“好像没有多少时间了。”
曹警官:“难道是生化武器吗?了解,我立刻去协调。”
林浔挂了电话,却看见所有前辈们都如临大敌地看向列车轨道终点的方向。
他瞳孔骤缩——
虫。
似乎是一只黑色的小虫。
透明的空气,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而在这虚空之中,一个黑点,像一只虫一样,蛀开了屏障,探出头来。
然后,以它为中心,浓浓的黑色雾气刹那间以极快的速度扩散开来!
逍遥子大喝一声:“阵起!”
青城山众人立刻护持逍遥子身边,其余各位前辈按阵法规则站好,各自手掐法诀,一时间,各色光芒齐现,尤其是逍遥子所在的阵眼处升起一道沛然清光。一股无形力道像一只大掌,朝裂缝雏形笼罩而去!
林浔不会术法,常寂刚入金丹,也没来得及学会。他一边看着星斗大阵,一边注意着周围情况——忽见正在凝神吹笛控制众人心神的蝴蝶夫人笛声猝然中断,咳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林浔:“夫人?”
夫人猛地睁开双眼,音色些许嘶哑:“魔物正在夺去凡人神智!”说罢,她重新拿起长笛,吹奏起尖利杀伐的旋律来。
周围的凡人脸色几经变换,仿佛身体在承受着一场激烈的拉锯战。常寂加入其中,念诵佛经,佛经中似乎有稳定人心神的功能,蝴蝶夫人苍白的脸色好转不少。
但是,既然有入侵人体的魔种,就必然有能够脱离人体独自存活的鬼影魔物——就像地下室源源不断的那些魔物一样!果然,就在下一刻,四面八方传来无数道魔物尖啸,像是蝗灾的时候农田上方铺天盖地的蝗虫,足足上千道黑影呼啸扑上来,一部分朝着林浔,一部分朝着正在结成阵法阻挡裂缝扩张的前辈们!
此时此刻,前辈们要专心弥合裂缝,蝴蝶夫人和常寂要帮助凡人抵御魔物的侵占,还剩下的,只有林浔和寥寥几个护法之人。
林浔拿出键盘,挥出漫天剑气,一部分魔物被他制住了,另一部分仍然在悍不畏死地扑上来!
他一边在自动售货机和长椅上闪躲,另一边,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如果自己没有反应过来裂缝其实是在地铁站,那么,地铁站的裂缝肆意扩张,来不及阻挡,他和前辈们已经葬身在悄然笼罩住此处的魔界裂缝里——修真界的主要战力堪称全军覆没。
而地下室中源源不断的魔物,正是误导他们,让他们以为裂缝就在地下室里的元凶,误导……
这个地下室,像个精心布置好的陷阱。
如果是陷阱的话,又是谁引他们过来?
电光石火,一个念头猛地掠过林浔心中!
仙道众人怎么发现的这个可疑地点?
——因为祁云经纪公司那个可疑的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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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鬼为什么被发现?
——因为祁云失踪了,被林浔发觉。
林浔什么把祁云的失踪放在了心上?
因为,在精神病院里,那个小姑娘告诉他,地铁四号线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裂缝,正在缓缓张开。
说时迟那时快,推理过程有许多环节,但其实都是在一刹那之间在他心中转过。林浔猛地望向玻璃门后的地铁轨道,但见影影绰绰的倒影间,有一个矮小的白裙子身影。
林,可,心。
他心脏重重一跳,变键为剑,飞快往那处掠去!
刹那间,漫天魔物黑影放弃原本的战斗,朝他飞扑而来!
此时,距地铁到站还有一分三十秒。
第90章最短路(5)
漫天黑影交织成一个纵横的巨网,在林浔逼近玻璃门的那一刻,它们已经有至少八个逼近了林浔的身周。林浔耳边满是呼啸的风声,与锐器破空的声响——魔物的手爪有着不符合生物法则的坚硬的锐利。
剑气交错,以林浔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激射出,抵挡住了一时。
挡住一时,挡不住永久,剑气的消耗是有限度的,直接关系到林浔的身体状况。
他也没想挡住永久,长剑剑尖直直朝玻璃门撞去,巨大的反震力传来,他手腕发麻,剑柄差一点脱手。而防爆材料的玻璃门确实坚固,他这金丹境界的一击,也仅仅是破出了一个蛛网状的裂缝,他重复击打数下,终于感到手下的玻璃质地有微微的凹陷。而门内那个矮小的白影也在缓缓朝这边走来你。
但是这个时候,他的手腕已经因为脱力发软发颤了,泛着不正常的红。
林浔看着那个白影,心想自己有断网绝技,不论这姑娘到底是什么等级的魔物,也不至于归天。这样想着,他横下心来,朝已经布满密密麻麻蛛网裂缝的钢化防爆门踹去!
哗啦一声,碎玻璃纷纷坠下,林浔也感到膝关节处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和脱臼的感觉相差无几,但是还能走。
里面白影的面目清晰地呈现了出来,白裙子,两边扎了两个发辫,熟悉的五官,毫无疑问就是精神病院里遇到的那姑娘林可心。但是与那时不同的是,她双眼全部被黑色覆盖,眼白荡然无存,从幽深的地铁隧道空间中走出来,像个了无生机的木偶娃娃,鬼气森森的那种。
显然,她被魔物控制了,而在林浔离开儿童医院的时候,她还像个正常的姑娘——她的身体里是谁,那位“看不见的朋友”吗?这样说来,这位看不见的朋友,就是这个陷阱的始作俑者?在林可心说出地铁四号线后,他想方设法把众人误导进入小楼的地下室,又或者,林可心和她的那位朋友,本来就是串通好的,他们共同布下了这个圈套。
这个圈套的目的毫无疑问是把修真界一网打尽,然后捎带上林浔,或者……干脆就是林浔。
林浔脑子里一刻没停,身边的剑气也没停,他心知一会儿打起来,自己不能被弄到地铁轨道上去,他□□凡胎,直面地铁那种钢铁怪物还不如直面外面的几千魔物。于是,林浔且战且退,往后退了十几步。
林可心也缓缓从地铁隧道的破洞中走出来,她直视着林浔,周边的魔物动作慢慢停下来。
林浔也望着她。
他开口,问:“你们要做什么?”
林可心仍然直勾勾望着他,然后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在下一秒里的一个片刻,她身体腾空而起,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猛地朝林浔扑过来!她伸出了右手,纤细的五指勾成爪状,朝林浔的天灵盖抓来!
明明还隔着几米远,熟悉的刺痛却又出现他脑子里,就像系统损坏的那天一样,他立刻知道,魔物不会和他谈判,更不可能握手言和,他们的目的就是从他的身上得到某个东西,或者置他于死地。
而与此同时,身边其它魔物也飞扑上来,黑色的影子铺天盖地,一个人的力量对付这成千上万的敌人,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不可想象。
他的力量是有限的。的确,只要他愿意,可以挥出任意数量的剑气,也可以挥出任意强度的剑气,但是这两者是不能同时做到的,要提高剑气的数量,就必然牺牲数量,而这些魔物在筋肉结实的同时,还有庞大的数量——尤其其中还有一个不知道实力的林可心。
这不是螳臂当车了,是一根小树枝飘在水面上,试图挡住上游即将冲下来的黄河洪涝。
但林浔没慌。
他手中剑流光变换,变回键盘的姿态。
在这生死攸关的两三秒之间,他调出一个程序,以一个程序员的手速,五指点按,修改了两个参数。
有些问题,对于人来说难以想象,对于计算机来说,却并非如此。而在抽象的意义下,一切概念都是数学。
每一个魔物都有一个位置,三维空间里,抽象为一个点。
林浔手中的剑,也是一个点。
点和点之间可以连一条线,是魔物和剑气移动的路径,一个数学概念,路。
那么整个场景,就是一张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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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用数学里,有一个领域,叫图论,还有一类问题,叫组合优化问题。城市地下水道的铺设,交通路线的规划,金融网络中的现金流……都是它的用武之地。
林浔如何才能用最快的速度阻挡所有对他有生命威胁的魔物,并与林可心正面交手?
而在攻击到魔物的同时,怎样保证剑气的强度在他能做到的范围内最大?
第一个问题,叫做最短路问题。
第二个问题,叫做最大流问题。
解决这两个问题的成型算法也有很多,Dijkstra、Prim、SAP、HLPP……
——这就是数学,和数学的应用。
风声呼啸间,生死之际,林浔神色如常,按下运行键。
有时候,面对着魔物,就像面对一场期末考试。他的心跳很平稳,因为他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第91章最短路(6)
在这种情况下,不学无术的人会死。
但林浔不会。
空气凝固了一秒。
下一刻,万千剑气齐出!
剑芒犹如实体,像是阳光下的白刃,撞上魔物的手臂、脑壳、肩上的棘刺,唰唰破风声之后,便是硬物碰到硬物的铛铛连响!而剑气攻击到魔物之后,并不会立即消散,而是各自转向,攻向下一个魔物,如此循环。
刹那之间,铺天盖地的魔物群,生生被他撕出了一个口子来。
在重重魔物保护下,正欲攻向他的林可心,身前出现一大片没有魔物的空白区域,身上要害尽显!
而此时此刻,那攻击魔物的万千剑气,已经完成了这一阶段的使命,他们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聚拢、凝结,归为一体。
一道细长的白线,细,长,像摇摇欲坠蛛丝。
可是没有人会认为它是一条蛛丝,因为它周身闪耀着刺目的寒光,如同北方的寒气,仅仅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视网膜会被灼刺裂开。
这就是以林浔的力量,重新压缩到最极致的剑气。
一个物理概念,压强。物体所受的压力与压力面积之比。
压强公式,受力面积越小,同等力量下,对方受到的压强越大!
祁云口中信誓旦旦,剑宗千年传承登峰造极,是世上天下第一完美至极的功法,只是,比起物理公式来,终究还是棋差一招。
这一道线,缓缓前行。看起来缓,其实极快,因为这个时候,你的心神已经为其所摄。
如同白虹贯日,它贯穿了林可心的心脏。
而此时此刻,林可心的爪尖距离他的天灵盖不过十几厘米!
但见林可心的动作猛地顿住,缓缓低头看自己的胸口。
一个血洞,只不过流的不是血,是黑色的浓郁魔气,像地下道最黑的污水。
她张嘴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啸!
这时,林浔余光看见霍老头强行中断自己的阵法运行,向这边凌空掠来。
他心中一热,随即又看向林可心。心脏上那一道剑气袭击,他的修为是差不多耗尽了,但是林可心即便不死,也要重伤。
这时,他心中忽然一凝。
只见林可心看着他,露出一个怨毒至极的笑容,然后四肢猛地炸开!
一个人形活生生在林浔面前炸成黑色的烟花,浓重的腐朽气息和灰尘粉末呛进林浔肺里,他下意识闭上眼,两面后再睁开时,却看见周围魔物疯狂吸收着那些黑色的粉末,然后,它们的形体疯狂地膨胀起来!
虽然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术法或者别的东西,但林浔也能反应过来,林可心这是破釜沉舟,用自爆来给自己这方的魔物带来恐怖的实力增幅!
下一秒,他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比先前强劲了许多倍的劲风袭来,方才位于林可心最近处的魔物变成一个足足三米高的庞然大物,尖利的镰刀状手臂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捅向他的心脏!
这一击,对于方才损耗掉所有修为的林浔来说,是致命的。他甚至不能挪动半分,因为踹开地铁玻璃门的那一下伤到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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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觉得弄死了林可心,在修真界的价值观里,也算是不亏。
只可惜脑子里的算法写不出来了,王安全赵架构指望不上,只能让洛自行进化,不过还有东君在,也还算可以放心。
风很大,林浔微微闭眼。
下一刻,风却忽然停了。
他睁眼,看见霍老头背着左手,黑色唐装被烈风吹拂而起,矮小的身形岿然不动,挡在自己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霍老头右手为掌,向前推出,与魔物的镰刀状手爪悍然对上!
灵力波动风起云涌。
五秒的僵持后,但见魔物的身形逐渐缩水,身上魔气逸散,变回正常的大小。霍老头冷哼一声,左手也出,双手横空再一拍!
一道无形的冲击波以这里为核心迅速四散开来,魔物被猛地掀飞,清出一大篇空白区域来。这时,方才被其它魔物缠住的几位真人也至,开始帮助对敌,林浔身边的魔物压力瞬间没有了。
林浔看到霍老头脸色苍白,扶了一扶,问:“师父怎么样?”
“无妨,方才强行破阵,受了些内伤,裂缝弥合功在一篑,大阵缺不得我,你们打,我先去。”霍老头语速也很快,并立刻付诸了行动,身形起落,回到诸位前辈的阵法队列中。
林浔喘了口气,但是这时,另一道声音又瞬间将他的思绪拉回紧绷状态。
修仙人耳目聪敏,隐约的轰隆声从地铁轨道深处传来,地铁要开过来了,电子指示牌上的秒数也跳到了30。
霍老头文绉绉的说辞他没有彻底听懂,听语气,大概意思是裂缝的弥合就在旦夕之间,可现在确实还没有弥合,怎么办?
林浔克制着腿上传来的剧痛,正要往地铁处走,身旁却擦过一个白色影子。
常寂师兄。
他还没来得及转头,就看见常寂递了一个什么东西到自己面前。
门禁卡,他记得师兄就是用这个东西刷开宿舍门的。
“人鱼还在浴桶里,记得换水。”
他原本不解其意,机械接下后,就见常寂师兄向前行去,穿过地铁玻璃门上被他打破的那个大洞。
站在地铁轨道中央,他身上发出柔和庄严的金色光芒,隔着这么远,林浔仍然感到有一股澎湃巨大,难以想象的力量正在师兄身上凝聚。
他一愣。
师兄的意思……是以一人之力去挡住地铁么?
那边正凝神吹笛的蝴蝶夫人笛声也猝然断掉,厉声道:“小和尚!”
地铁即将运行过来的轰隆声逐渐近了,整个大厅传来细微的震动,那辆地铁上,载着至少一千凡人的肉身和性命。
林浔怔怔看着常寂那边。
进入修真界以来,虽然也算是有了境界,唯物主义世界观也摇摇欲坠,可林浔仍然觉得修真这件事很虚无。
就在此刻,他心动神摇,忽然知道什么是佛家的慈悲气象。
但见常寂一手持禅杖,一手成掌竖于胸前,微微垂首,很谦和平静的姿态。
金刚怒目,菩萨低眉,他身边的金光里,万千佛莲与卍字符号浮动。
而此时,指示牌上的倒计时已经从30秒变成了“列车即将进站”。轰隆声震耳欲聋,地铁轨道前方亮起雪白的光,像两只眼睛,是地铁的车灯。林浔握着门禁卡,喉头一哽,酸涩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往那边去,但腿好像断了,还是挪动不了一步。
但见紫影闪动,蝴蝶夫人飞身往那边掠去——随后又是几个前辈。
就在此时此刻——
轰隆声忽然渐渐减弱,已经能看得清楚的地铁列车头的速度明显缓缓降低,竟然是想要停止的样子。
与此同时,地铁进站口突然响起扩音设备的声音,声音严肃庄重。
“这里是朝阳区武警大队和西城区特警大队,里面的犯罪分子请注意,放下你们的武器……”
第92章最短路(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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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刻,地铁的行驶越来越慢,最后戛然停止。
车头堪堪停在常寂面前五步远的位置,而且没有打开车门。隔着玻璃,林浔看到了满满当当的乘客,和乘客们懵逼的脸。他还没有仔细观赏,就见蝴蝶夫人素手一挥,成千上万的紫色蝴蝶翅膀上洒下细微的尘雾,笼罩住了车窗。
而他们背后,急促沉重的皮靴踏地声响起,林浔转身,看见二十几个穿得结结实实,装备也齐全的黑衣警察正向这边疾奔,黑色警服上写着两个大字“防暴”。
为首的两个人,一个他不认识,另一个俨然就是曹警官。
他一边轻舒了一口气,一边又提起了心来。
地铁停了,常寂师兄的生命得以保全,显然是多亏了曹警官的功劳——当时在电话里,他就表示这就去和地铁调度中心协调。
但是,与此同时,这个场面,又该怎么和警察解释?
林浔环视四周。
魔物还有百十只,正和武器齐出,声光电特效俱全的几位护法真人一团混战,胜负难分僵持不下。魔物这种东西很奇怪,师父他们曾经说过,这东西是由一股“魔气”生成,就像修真人的招式都是由“灵力”构成一样,魔气和灵力严格来说都不是真实存在之物,所以人凭借一股先天之气,肉眼能够看到它们,肉身也能接触到它们,浸润过灵力的机器摄像头能够看到,但是一般的摄影机器是很难拍下来的。所以说,警察们在监控录像中,看不到魔物,也看不到修仙人用出的法术特效,只能看见一群奇装异服的人拿着各式刀剑棍链杖胡乱挥舞,演得像真的一样。
与此同时,原本地铁站内的乘客也仍然保持着丧失意识的丧尸状态,面无表情,目光迷茫地在地铁站内无规律地四处游荡,像在做布朗运动。
而阵法那边,一群奇装异服的各位前辈席地而坐,紧闭双眼,各自做着奇怪的手势,是在结法印。更奇怪的是,里面居然还有几个正常现代人装束的,这就使他们这个群体显得更不协调了。
所以,呈现在监控录像里的一幕,不像是恐怖分子袭击,倒像是精神病院的墙倒了。
但是,一旦他们真正到了地铁站内,这个场景,足够引起世界观的巨大冲击。
果然,两个为首的警官下楼梯,一个拐弯后——齐齐停下了脚步。
曹警官拿起他的警用扩音器,在一片混乱的打斗声中,只听他的声音传过来:“林浔同志?林浔同志呢?这是怎么回事?”
林浔举起他的喇叭,也和曹警官对话:“我在里面!先把这些黑色的东西干掉!”
曹警官:“我先向上级报告!”
林浔:“别报告!”
曹警官:“我必须报告!”
林浔:“我快死了!”
曹警官:“怎么打?”
林浔:“我也不知道!”
“这里是不是有烟雾i弹?”
林浔看了一眼空气中弥漫的黑紫色雾气,这是蝴蝶夫人的东西,能让人的神智产生一定的迷幻,理智程度与智商下降些许,但是只要蝴蝶夫人不吹响长笛控制他们的心神,也没有大碍。
他道:“没事!”
曹警官:“好!”
武警大队和特警大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队伍,他们的心理素质,并不是常人可比。只听曹警官一声令下,特警部队出动,参与到混乱的战局中。魔物也发现了他们,几只魔物撕咬着上去,林浔隔着混乱的情形看到最先冲上来的曹警官的胸膛率先受了一击。
但曹警官安然无恙。
因为他穿着防弹衣。
他甚至反手拔出手i枪,对着魔物硕大的头颅来了一下!
魔物被击中,发出一声尖利的嚎叫!
其它特警队员如是效仿,修真界那边压力顿减。
与此同时,阵法那边,突然亮起一道浩然清光!逍遥子沉稳的声音中难掩一丝激动,他道:“阵成。”
阵成,也就是说,魔界裂缝被弥合了,不会有再多的魔物出现了,他们的任务只剩下解决现在的这些。
但见前辈们从打坐中醒来,爬起,各自祭出刀剑法器,投身到战局中——只是在看到警察们的身影时,动作有了一丝丝的僵硬。
但听霍老头道:“徒儿指挥!”
在这个间隙里,林浔勉强单腿蹦蹦跳跳到了地铁旁边的等候座椅上,他展开星斗大阵,举起喇叭,发现自己声音有些许沙哑,体位改变,腿上剧痛加倍,一时间,他疼得说不出话来。正要勉强开始指挥,忽然见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洛清亮且带有一丝奶气的声音从手机传出,通过喇叭的扩大,响在整个地铁站里,语速调到了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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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敬的用户您好,我是智能系统洛神,请听指挥。”
“御风真人请后退。”
“孤山君左方,三个魔物。”
“012号警官,注意后面。”
“116号警官右前方移动三十米,支援114号警官。”
林浔给它把喇叭口放在发声处,摄像头对准诸天星斗大阵,自己靠着柱子笑。
他们人数又多,又有合理指挥,不消一会儿就完全占了上风,剩下只是时间问题。
碧海仙子空出了手来,从混战中脱身——她原本就不是战力很强的那种修仙人。仙子落在他身边:“算儿,你怎样?”
面对医生的询问,林浔将那时的情况和盘说出。
“傻孩子。”碧海仙子摇了摇头,托过他的腿来,自膝盖至脚腕捋过一遍,道:“幸好未断,只是脱臼。”
没断就还好。
离科技博览会只有十来天了,林浔并不想瘸着上去讲ppt。
却听碧海仙子轻声细语道:“你近日在做什么,过得怎样?”
她问得突兀,但林浔也没多想,回忆了一下最近的生活:“我最近在——”
话音戛然而止。
一股钻心的剧烈疼痛刹那间从膝盖钻到天灵盖,来得太快,他连个“疼”字都没能说出来,看着碧海仙子的纤纤素手在自己膝盖用力一拧一按后,从容放开。
骨头被接好,他气都喘不过来,额上滑下一滴冷汗,好在这疼来得快,去得也不慢,五秒钟后就渐渐消退,回落到了之前那个很剧烈却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他声音虚弱:“……有劳仙子。”
碧海仙子一笑,拧开一个玉瓶,将一枚丹药在林浔腿上化开,热流从他皮肤内向深处传递。
随后,她将玉瓶交给林浔:“此药名为紫霄断续丹,每日用一次,不出三四日即可好转,但毕竟是伤筋动骨,你这几天便好生躺着将养吧。”
林浔收下:“多谢仙子。”
碧海仙子一笑,又过去给蝴蝶夫人送药。
接下来的收尾战斗持续了大概个小时,等到所有的魔物要么灰飞烟灭消失在空气中,要么被各位真人的法器收走封印后,地铁站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以曹警官为首,特警,武警,一字排开,与对面的修真界众人默然对视。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一分钟。最终还是逍遥子沉稳开口:“警官下午好。”
“下午好。”曹警官的神情有一丝丝疑惑,有两丝丝僵硬,还有七丝丝空白:“请问你们是哪个朝代的人?有没有地方住?跟我走一趟?”
林浔笑出声。
曹警官的想象力和他的心理素质一样强大。
他正在等待前辈如何解释,就见逍遥子前辈反手掏出一张身份证:“警官,我不是黑户,这是我的身份证,我是青城山第三十七代掌门人,目前管理青城山旅游景区,门票都是国家定价,我们从不逃税漏税,也不强制上香。”
“我也不是黑户,我是龙虎山掌门,也没有偷税漏税,我们不仅不强制上香,还从不强制消费。”
“我们也不强制消费。”
“咳,我是无极宗宗主,虽然没有景区,但我也没有少交过房产税。”
“我是……”
曹警官认真地看着他们:“但我不是来查税的。”
蝴蝶夫人款款走来,递上一张名片:“我们在这里排练,警官见笑了。”
曹警官木然看着她,即使隔了那么远,林浔也能看出来,警官眼里写着明明白白的五个大字。
你看我信吗。
但见曹警官缓缓看向他所在的位置,语气变得恶劣:“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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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仗着自己在曹警官那里90分之高的好感度哼唧:“我腿断了。”
曹警官冷哼一声,走了过来:“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林浔声音虚弱:“报告警官,这个地方有化学气体,你看那些紫烟。它有迷幻作用。”
曹警官眼里浮现一个问号:“你不是学计算机的吗?”
林浔:“理科都是一家。”
曹警官:“你继续编。”
“我们只是在西城区的一个地下室又发现了一起疑似的命案,地下室本来是演戏用的,里面放了挺多道具,拍鬼片,挺吓人的。里面还有个冷库,我们以为冷库里的尸体也是道具,但竟然好像真的有尸体。”他道:“您也知道,我们这群人是热心市民,很担心帝都的治安。我们就四处寻找线索,找到了地铁这里的时候,就被这些烟雾迷惑了,开始跳舞。您们也被影响了,也跳舞,还开枪了。不过多亏您及时叫停了地铁,不然就有更多人下车来跳舞了。”
曹警官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很凝重:“然后你跳舞把自己的腿跳断了。”
“我比较活泼,您也知道。我以后再也不敢这么活泼了。”
好感度对曹警官具有一定程度上的迷惑作用,再加上这里蝴蝶夫人的迷雾,曹警官似乎已经相信,他目光扫过逐渐恢复正常,一脸迷惑的人群,和一群各自拿出证件的奇装异服修真界众人,目光审慎而严肃。
他道:“带我们去地下室那里看看。”
蝴蝶夫人带着他去了。
其它人自觉不好在警察眼皮子底下逃逸,被两位特警看着,也陆陆续续跟去了。
林浔没法直立行走,最后常寂出去,给他在附近一个二甲医院的大厅里扫了个共享轮椅,推着他也去了。
第93章最短路(8)
刚一进入地下室入口,林浔就听见了道具师的熟悉的嚎叫。
不,也不能算很熟悉,因为他的嗓子叫哑了。
只见道具师连滚带爬地从楼梯口出来,一个警察控制住他,他就抱住警察的大腿哭叫:“我一醒,就躺在尸体堆里!虽然都是我做的,我……我……”
警察安抚他:“你先站起来。”
道具师崩溃:“我醒之前,尸块还会飞,我一醒,我……”
这时,林浔才想起,他们集体离开地下室,去往地铁的时候,道具师还在餐桌上昏迷着。
他的身边,就是那具被大厨开膛破肚的人体模型。
那他也太可怜了,林浔投以怜爱的目光。不过,这对道具师来说,可能也是一次灵魂上的升华,正如没见过猪跑的人做不出真正的好猪,只有真正被吓到灵魂出窍的人才能做出最好的灵异道具。
这是一次联合出警,西城区的警局离这里很近,法医不一会儿就乘着另一辆警车来了。冷库里的尸体组织确认出于人体,似乎还不是一个人的,有待进行确认。这情况众人早有预料,毕竟魔物的存在大多与凡人内心的扭曲有关,西城站出现的是一个巨大裂缝,那么这些冷冻尸块可能牵扯了一桩远超大家想象的大案。
曹警官与林浔握手:“感谢你的积极举报。”
警官:“但我还是很好奇你们进行这一系列活动的原因。其实,从第一次见面,我就觉得你们可能是一群奇人异士,或者具有一些特异功能。”
林浔坐在共享轮椅上,眨巴了一下眼睛:“我们这群热心群众是一直在为治安操心的。”
系统音响起:“好感度10。目前好感度:100,上限:100。”
“特殊人物好感度达到上限,获得奖励‘曹警官的信任’,物品介绍:遇到突发情况时,可以召唤出曹警官进行援助和收尾。”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累计达到二十人好感度上限,获得奖励:灵力10。下一奖励单位:50。”
这二十人林浔知道,仙道的真人们,和仙子、元君们,时不时就能给他跳个好感度满值,但除了最开始时完成了一个“拜入山门”的支线任务外,没有什么奖励,林浔也没注意过——原来这也是一个隐藏任务。
而曹警官这个特殊奖励的价值,就太高了。
这意味着下次再有什么大动作,如果遇到仙道人不好施展的场合,或者像今天一样搞出太大的动静——就可以请动曹警官协调和收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觉得对于自己这群人有特殊力量的事,曹警官已经心知肚明,只是到底该怎样合作,能不能过明路,最后的报告怎么写,还有待商量。
只听曹警官道:“再遇上这类事件,你们要首先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
林浔对曹警官道:“谢谢警官,虽然我瘸了,但我作为热心市民的心还是火热的。”
曹警官:“是,我也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你给忽悠瘸了。”
林浔:“……”
曹警官冷哼一声,面上表情严肃,转身继续投入到工作中——但他临走时摸了一下林浔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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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警官们又忙碌了很久,既要整理线索,又要做现场笔录,等到他们这些人被放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但是被放出来的前辈们并没有作鸟兽散,而是围到了林浔身边。林浔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指挥要被夸奖,结果霍老头的第一句话就是:“给我们看看那个小手机精。”
林浔给师父献上洛神。
手机开始在众位前辈手中传递。洛在这些人面前表现得十分乖巧,和他们进行了友好的对话。
前辈们啧啧称奇。
林浔安坐在共享轮椅上,开始营业,对前辈们道:“这是我名下公司的主要产品,十几天后就要正式推出了,前辈们有空闲的话可以去科技博览会看看,到时候还会有别的环节,您们如果看好的话,可以给它投资。”
前辈们表示这个东西很好用,我们考虑考虑到时候去给你投资。
霍老头更是非常得意,表示现在就要现场投资,知道自己给林浔的那五十万现在还没被用上后才作罢,说等乖徒花完再给。
就这样又谈论了很久,洛也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语言调戏了很久,众人这才各自散去。
本来常寂要送林浔回去,但祁云突然疯狂发了一长串信息过来,他自己没事干在浴桶里扑腾,结果把桶扑腾翻了,现在水也流干了,桶也扶不起来,他也要干死了,还摔了胳膊,让常寂赶紧回去,限时半个小时。
林浔就只能被推进了医院大厅里,仍然坐在那个共享轮椅上,等待自己的家长来接。
他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三个字:“好累哦。”
“你累什么。”林浔道:“我更累。”
洛:“你累什么?”
林浔:“我腿断了。”
洛:“你自己弄断的。”
“断也不是问题,”林浔道:“但他要下班了。”
几乎是下一刻,东君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好的事情,无论许愿多少遍都很难发生,但坏的事情只要想一下就会立刻映照到现实当中,林浔用自己的生命再次证明了墨菲定律。
看着信息,林浔做了一番思想准备,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的心态就像小时候搞出了事情不敢告诉家里人。
但最后,他还是拨通了东君的电话。
“怎么了?”男人的声音很低,也很温柔,听背景音,应该是在车里。
“我,”林浔顿了顿,决定长话短说:“我把腿摔断了。”
然后就闭眼等待批评。
这件事情确实不行,他要是换成东君肯定不高兴,把人放家还没一天,去外面把自己弄瘸了。
这可能也和他自己的性格有关系。他其实挺执着一件事做得好不好,今天这个断腿的事故,确实是自己情急之下的疏忽。
两者相加,他皮了一下午,到了东君这里,就有点不敢皮了。
东君那边确实沉默了三秒。
“骨折?”下一秒,他的声音传来,比起平时的语速有所变快:“去医院了吗?现在在哪?”
“没折,”林浔道:“脱臼,现在好了,有点拉伤,所以不能走。”
“身边有朋友吗?”
林浔:“没有。”
“我去接你。”东君的话很简短,但顿了顿,又道:“疼吗?”
“还行,”林浔:“不严重。”
东君:“等我十分钟。”
电话挂断,洛自发发了地址过去,然后开始和东君的智能车轱辘话——仿佛刚才说“好累哦”的不是它。而林浔转着轮椅,出了医院大厅,寻思自己该怎么求生。
医院周边有很多礼品店,还有花店,他去了最近的一家鲜花店。
店里的小姑娘瞅了他好几眼:“先生,您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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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从小到大被瞅习惯了,现在标准已经降低到只要不是东君老婆粉,怎么瞅都行。
他看了一圈,最后买了一支挺漂亮的玫瑰,只买一支是因为觉得单支好看,多了就太密集。
小姑娘笑眯眯给他包装好,一堆缎带里挑了又挑,选了一条浅银灰色,递到他手里。
林浔接过去,道了一声谢。
小姑娘就和他搭话:“您是来挂号的吗?一个人方便吗?”
又道:“我推您出去吧,轮椅挺不方便的。”
“谢谢,”林浔道:“我等个朋友。”
小姑娘道:“一般您这种坐共享轮椅的都是来挂急诊的。”
“应该用不着。”林浔道:“我没骨折。摔断腿的人很多吗?”
“挺多的。”姑娘笑得花枝乱颤:“急诊门口一天能见着十五六个吧,摔成什么样儿的人都有。”
林浔也笑:“那我也不算摔得厉害的。”
小姑娘道:“大多数还是要拍个片子。”
林浔:“摔断腿的都是什么理由?”
他有点请求的意味:“小姐姐帮我想一个吧。”
姑娘又笑起来了:“您想这个干嘛?”
正说笑着,林浔看见一个人朝这边快步走过来,这人实在太显眼,那比例完美的挺拔身板一出现在视野里,即使还没看清脸,都打了高光,跟众生格格不入一样。
不过姑娘没注意到,姑娘专心看他,还在说说笑笑。
东君来接自己,自己却还跟外面的小女孩搭话,林浔有点心虚,咳了一声。
姑娘:“嗯?”
林浔:“我男朋友来了。”
说完,他觉得当前这种事情,自己确实应该找个靠谱的人求助,于是道:“我把腿摔了,怎么解释他才不会生气?”
“啊?”姑娘愣了愣,然后又笑,她应该是江浙人,说话带一丝软软糯糯的口音。
“要是男朋友,哪能生气呀?”她尾音里有点儿娇气,道:“心疼还来不及呢。”
说话间,东君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姑娘消声了,这很正常,一般人看到东君的脸都会需要一段时间来反应。
东君看他,,或者说目光从一开始就没看过别的,他问:“哪条腿?”
“右边。”林浔道。
说完,看到东君微微倾身的动作趋势,他抓住他胳膊,语气有点慌,也很坚决:“不,不用看……”
这还是在外面,东君要单膝下去看他的小腿——不是不给看,他觉得这对男神形象不好。
东君被他紧紧拉住,也没继续动作,而是深深看了一眼他,又看轮椅,蹙了一下眉。
林浔也打量了一下轮椅,弱不禁风的一个小绿东西,还有点旧。
下一刻,东君俯身,手臂从他肩后绕过去,另一只胳膊穿过膝盖弯。
“这样疼吗?”他轻轻问。
林浔摇头,脱臼的部位复位后就不怎么疼了,现在疼的是膝盖往下那部分。
——下一刻,他就被打横抱起来了。
第94章最短路(9)
林浔骤然失去着力点,只能抱着东君的肩膀。由于突然被抱起来的慌张,他还扑腾了一下,被东君按住了。
又见东君说了个指令,停在不远处的车门打开,一个银白色的小机器人滑了下来,下方出现滚轮朝这边滑动,到了脚下,银色圆盘组合变化,伸出两只机械手,把共享轮椅往医院的停放处推过去了。
林浔刚才还在想,东君抱了他,应该怎么还轮椅——这可能就是东君比起其他人的不同之处,他有很多黑科技,完全不需要自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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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的小姑娘说了一声“哇”。
东君转身抱他往车里走过去,他抱得很稳,林浔回头望那姑娘,姑娘给他挥了挥手表示再见。
他也给姑娘挥了挥手,然后感觉自己被抱得紧了一点儿。
他问:“我沉吗?”
东君:“不沉。”
林浔的右手试探地摸了摸他手臂的肌肉线条,隔着几层衣料,但还是有很结实的触感。
和他这种疏于锻炼的人不一样。
东君:“别动。”
林浔听话不动,车门弹开,他被放进副驾驶位置,靠在座椅背上,抱着他的那支玫瑰花,有点紧张。
东君拉开另一边的车门,但没启动车子,而是看着他。
严格来说,是看着他手里那支红得漂漂亮亮的玫瑰。
林浔和他对视,眨了眨眼睛。
东君:“她送你的?”
“不。”林浔把花举到他面前,抿了一下唇,然后笑:“我送你的。”
似乎是挑了一下眉,东君没说话。
林浔把花继续往前一送,东君接下来,但没放手,拉了他的手,在唇边轻轻触了一下,这才拿着玫瑰放开,将花束放在一旁,启动汽车。
边开车,边问:“在哪里摔的?”
“地铁口,”林浔没有办法编出一个合情合理的,不得不摔的理由,只能承认这是自己的疏忽:“一不小心……就摔了。”
东君:“楼梯上?”
林浔:“……嗯。”
东君:“其它地方呢?”
林浔:“其它地方没事,只有这里。”
东君左打方向盘,驶入主路,然后道:“然后自己去了医院拿轮椅?有人帮忙吗?”
一个人从地铁口蹦蹦跳跳到医院,那也太可怜了。
林浔:“没有,那时候我师兄在,就是那天那个宗教学的师兄,他去拿了轮椅,又把我推去医院的。”
瞅了瞅东君的神色,他继续道:“然后他朋友在另一个地方摔了,他就过去帮那个朋友了,我留在医院里。”
东君转头看他,林浔拿不准他的情绪,但看起来还是挺温柔的。
只听东君问:“然后你才想起来找你的朋友。”
林浔:“……”
他哼唧了一声。
东君转回去,继续开车,淡淡道:“以后小心。”
林浔:“会的。”
东君:“如果出门有事,可以喊我一起,不喊别的朋友。”
顿了顿,他继续道:“男朋友不会把你丢在医院大厅。”
林浔一时没有说出话来,他觉得自己在发热,鼻尖还有点儿酸,很小声道:“知道了。”
车辆拐过一个弯,离开主干道,这条路车辆和行人都很少,路边的绿化带格外繁茂,广玉兰开得雪白浓郁。这既不是林浔所熟悉的路径,也不是他熟识的景色。五分钟过后,东君的车开进了一家建筑非常精致的私人医院。林浔抬头看了一眼牌子,似乎属于某个赫赫有名的医疗集团。走进去后,大厅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笑眯眯看着他,道:“去三楼吧。”
林浔就被他们所支配,最后被推进了一台巨大的核磁共振仪器里。
他觉得自己不用看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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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看医生,随意照个X光看看骨头就已经足够。杀鸡焉用牛刀,治我焉用核磁共振,平白浪费医疗资源,还有个名词叫过度医疗。
但是再一想,东君也确实没带他去公立医院浪费人民群众的医疗资源,而这整个医疗集团没准还是挂在银河的名下。
东君开心就好。
十来分钟后他被一个漂亮的护士送回等候室,东君在等候室的沙发上等他。
窗户很大,往下望去一片绿色,梧桐树和广玉兰交织在一起,深绿雪白的颜色,树枝在风里轻轻慢慢地摇,很宁静。这种宁静让林浔觉得似曾相识。
他坐在沙发上,东君拿过了他的腿来,他今天穿得偏向宽松,裤脚很轻易就可以挽上去,露出膝盖和整个小腿来。
林浔有点不自在,反射性地往后退了一点,被东君握着脚踝拉了回去。
他就又哼唧了一下,说脚踝也疼。
东君看他。
他看东君。
东君低头去看他的腿。
他也低头看自己的腿。
他基因里有点优势,据说和他那打小就过了世的父母有关,身上的毛发不太明显,一眼看去还挺光滑。这两年也没怎么见过光,皮肤尚且算白,由于今天的磕碰,或者那个什么“紫霄断续丹”的效用,腿上泛了一点儿不自然的粉,膝盖周围已经迅速出现了淤青,很是扎眼。
东君放开他的脚踝,手指轻轻搭在膝盖上,问他疼得厉害么。
这话他今天已经问了好几次,林浔说不是很疼。
东君问不是很疼是哪种程度的疼。
林浔就对他笑,说您看我这不是还能维持正常的表情。
东君说你脸色有点不太好。
林浔说您再这么关照我我就要娇气了。
东君勾了勾唇角,他收回手,抬起来,给林浔理了理头发。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像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举止,对林浔来说却不是这样,没有人用这么亲密的动作对他表达关心过。
这可能是男朋友和朋友的不同。
他觉得之前的自己还是没有认识到这种关系的实质,或者低估了某些东西——截止到现在,东君一句重话都没对他说过。他抬头和东君对上眼神,他确认除非这个人天生就有这样一双眼睛,否则他简直对自己情深似海。
他觉得自己会被淹死,像一只飞虫掉进温水里。
“请注意一下你们的举止。”笑眯眯的年轻医生走进门来,在他们对面坐下,手里拿着一张报告单。
他条理清晰地说了一堆“软组织XX”“膝关节XX”的名字,最后表达结论,没有什么大事,你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五天后过来复查。
林浔接过单子来,说谢谢。
医生的眼神直勾勾看着他的腿,直到东君冷漠地把他的衣服放下。
“啧。”医生道:“你家小朋友的腿很漂亮,教科书一样的骨头和比例。”
东君:“所以?”
“所以下次摔断请一定还要找我。”
林浔就看着他俩对视。
只听东君道:“不会有下次了,我会捐款给地铁增加防滑措施。”
医生的语气很诚恳:“再多的防滑措施也挡不住一个蹦蹦跳跳的人,我觉得他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东君的语气也很认真:“下次的话,他的腿将会是因为一个人溜出门被我打断。”
“你可以下手重一点,不用心疼。”医生道:“我都能治好。”
东君:“麻烦你了。”
林浔:“?”
我上一秒还在想您真是个温柔的人,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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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DL(1)
林浔保持着警惕的状态一路回去了。
被横着安置在沙发上之后,他仰头望着东君:“我觉得不对。”
“嗯哼?”东君发出一声很轻的鼻音:“哪里不对?”
“男朋友不会把我扔在医院大厅,”林浔认真道,“但也不会打断我的腿。”
他就看见东君眼中微微有一点笑。
接下来,东君把指针放进他怀里,道:“听话。”
这话看起来是对指针说的,但林浔觉得是对自己说的,他感觉不妙。
医生开了镇痛的喷雾,东君在他旁边坐下,将他的腿放在了自己膝上,开了喷雾,从膝盖到脚踝喷了几个来回,丝丝凉意透了进去。
碧海仙子给他涂的药是活血,是热的,现在却又来了一层冷的,林浔觉得个中滋味有点难以形容。但是这罐喷雾的效用也是立竿见影,凉意将疼痛掩去不少。
从医院回来的车程有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里,血液循环几遍,原来没来得及淤青的那些地方也争先恐后地淤好青了。
黄昏时分,光线很暗,空气里像是涌动着什么东西。
东君的衣服是黑色的。
他的腿搭在上面,底色是白的,上边泛了好几处青青紫紫。
林浔觉得自己的脑子坏掉了,竟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儿色情,尤其东君修长好看的手指还搭在他的膝盖上。
正在扼杀这个念头,忽然听东君道:“你的腿确实很漂亮。”
他话音落下,指针走到林浔腿旁,伸出爪子试试探探要拨拉他膝盖上最大的那块淤青。
——然后被东君拎住了命运的后颈皮,流放到地板上了。
指针对着东君恶声恶气地“喵”了一声,蹬蹬蹬跑走了。
林浔笑:“你把人家弄生气了。”
东君道:“每次它一个人被留在家,就会容易生气。”
林浔:“指针确实喜欢和人在一起。”
东君没说话。
林浔收回看指针背影的目光,看回东君。
或许是背光的原因,东君的眼神显得很深——他瞳孔颜色原本就是很纯正的黑色,黑白分明的眼,对比尤其强烈。
他的声音也略有压低:“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也不会高兴。”
林浔朝东君抬了抬双臂。
东君会意,倾身靠过来。
林浔抱了抱他,亲了一下他耳边的头发,说:“不生气啦。”
东君:“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林浔:“……”
很好,你问出了我想问的。
林浔:“我……天赋比较好。”
他不好动弹,于是晚饭在客厅解决。他和东君坐得近,吃完后又靠着腻了一会儿,东君就这个姿势很容易就又把他抱了起来。
林浔寻思着东君确实是要成为他这几天的交通工具了。但是走到楼梯口时,他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又想起上学的时候,架构是白种人的体格,是他们三个中最能打的一个,但你要是让他把饮水机桶一气呵成提上六楼,他必然要嚎半天。更何况一个成年男人比水桶沉多了。
他是不胖,但也不是很瘦,挺正常的体格,于是也有正常的体重,东君要抱他上三层楼,他觉得还是不太妥当。于是他道:“我觉得我可以跳上去。”
东君:“你在说什么?”
“我不是在质疑你,”林浔道,“我是怕累到我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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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哦。”
他转了身。
林浔迎面看见一个电梯门。
林浔:“……”
林浔:“对不起,是我没有见识。”
东君转头亲了他一下。
林浔不说话了。
回到房间,指针原本在床上安卧,一看到他俩进来,就立刻跑进衣帽间不理人了。
东君取代了指针的位置,坐在床上,并没有把他的猫抱回来的意思,也没有把林浔放下来的意思:“晚上做什么?”
林浔想了想,没想出除了看论文之外的第二种消遣方式。
东君得知他的诉求后,揉了揉他的头发:“那先洗澡。”
这就是问题了。
林浔诚然是要洗漱的,但是显然,他不能单腿洗澡,而假如他双腿着地,立刻就会被疼痛所打倒。
林浔:“我觉得我不行。”
东君:“我可以帮你。”
“如果和你一起,”林浔道,“我还没有克服心理上的这种……这种感觉,我总觉得还没有和你很熟。”
东君:“如果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把脸往我肩膀上埋,我会觉得更有说服力。”
林浔:“如果不是你要抱着我,我现在就会埋枕头而不是你的肩膀。”
“嗯哼。”东君道:“那你可以申请现在去埋枕头。”
林浔:“不申请。”
东君笑,林浔感到他胸膛的微微震动。
林浔:“但我也不申请和你面对面洗澡。”
“折中一下。”东君:“我送你进浴缸,然后接你出来。”
林浔:“如果你的语气不那么像要送我去幼儿园一样。”
东君:“我现在不是你的监护人吗?”
林浔:“你白天还说是男朋友。”
东君:“你连衣服都不愿意在男朋友面前脱。”
行了。
林浔觉得现在他知道和男神相处的正确模式了。
那就是抬杠。
而他在今天的抬杠中落于下风,屈辱地道:“谢谢监护人送我去浴缸。”
东君终于把他在床上放下,然后道:“我去放水。”
林浔则把自己裹进机器人送来的大浴巾里,直到作为监护人和交通工具的东君把他抱走,像下饺子一样放进了已经起好白色泡泡的浴缸里。
他也像一个乖巧的饺子那样找好了自己的位置,从泡泡里露出肩膀和半个胸膛,开始观察浴缸的功能按钮。
小机器人抱着浴巾浴袍和一系列用品也站到了浴缸前。
林浔听见东君对机器人道:“照顾好他。”
但凡是个怀有感恩之心的人,都会被这无微不至的,来自监护人的关爱所打动。
怀有感恩之心的林浔抬头看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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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身上被下饺子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白衬衫的一部分变得半透明,露出若隐若现的腰线。
东君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微微挑一下眉。
林浔想起在沙发上的时候,东君用和医生相同的语气说他的腿漂亮。
他真心实意道:“您的腰也很漂亮。”
东君:“……谢谢。”
第96章DL(2)
林浔住口了。
他感到些许危险。
然后就见他男神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转身进了里间的淋浴,拉上磨砂隔断门,水声响起。
林浔在浴缸里扑腾了几下,也开始收拾自己,但浴缸里能做的事情也有限,最后他先结束,乖乖泡在里面等东君出来。
东君出来的时候,身上只披了一件白色的浴袍,因为头发半干的缘故,脸颊旁的几缕微卷,这人肩宽腿长,再加上时尚的完成度主要靠脸,披浴袍也像穿高定。雪白柔软的布料没能中和他身上略带疏离的那种气质,摘下眼镜后五官的轮廓又更加冷淡。
但这是远看。
走近后,林浔抬头望着他,再次确信这个男人眼里有很温柔的光泽。
他拍了几下水面。
浴缸是嵌入式的,白色的大理石边缘很宽,东君落座,伸手给他揩去脸颊上的泡沫。
指腹是温热的,从脸颊滑到耳侧,并没有拿开手,指尖停在他发间,指腹擦过的地方,留下一道令人心悸的余温。
东君拿了一块毛巾在手里,林浔配合地低下头,他男神手上的力道不轻也不重,把头发擦到半干,然后打开了吹风装置,温度正好合适的风从头顶上方吹下来,他微微眯了眯眼。
林浔道:“其实我生活可以自理的。”
正在用手指给他梳理着头发的东君道:“你可以选择不自理。”
“我觉得您不能让我习惯这个.”林浔觉得自己的论据十分充足,论点也有力,当然他提出这个议题并不是一时兴起,虽说一切都随东君,但他也不习惯当一个心里没底的人。他道:“等哪天我不跟您一起了,大概率要难过一段时间。”
东君只是看着他,眼睫微垂,黑白分明的眼瞳里,一点清幽的冷光。
他听见东君道:“我可以现在就订戒指。”
“别,”林浔笑道:“您不能这么轻率。”
东君眼里也有一点笑意,他道:“我不是你男神么?”
林浔:“是。”
东君的手指从他发间滑下,往下去,指尖似乎漫不经心地碾过他喉结,然后又描了一下他下颌的轮廓,最后抬起他的下巴,让林浔和他对视。
东君:“男神做过轻率的决定吗?”
林浔想了想:“好像没有。”
东君淡淡“嗯”了一声。浴室的柔和光线打在他身上,显出一种珍珠白一样的光泽。林浔微微有些出神:“您真好看。”
东君没有说话,林浔垂下眼,感到自己眼睫微微颤抖,他感受到东君指尖描摹过他的五官,很缓慢,眉毛,到眼角,鼻梁,嘴唇,没有略过一个细节。
浓郁的暧昧在这样一个动作里慢慢滋生,这个角度林浔看不见东君的脸,却能看见那白色浴袍的襟间露出的大片胸膛与隐约的肌肉线条。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良久,东君道:“你长得像谁?”
“像我母亲吧。”林浔想了想:“别人都这么说,虽然我不记得她。我很小的时候,她和我爸就车祸去世了。”
东君的声音微微有些低:“她一定是个美人。”
林浔:“我也觉得。”
东君收回手,眼前没了遮挡,林浔重新看回他。他忽然想起那一天,墓园的大雨里,和东忱擦肩而过那一刻的光景,东忱也有这样一张黑白分明浓墨重彩的脸。虽然林浔不喜欢东忱的为人,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有一张富有魅力的脸。
这也说明无论岁月怎样流逝,二十年后,他家男神还是那个男神。
至于东忱,他为什么会在那片墓园里出现,这是林浔一直没想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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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得有一点像东忱先生。”林浔道:“半个月前我在东郊墓园里见过他,你知道他去做什么吗?”
东君:“我不了解他。”
林浔:“那传闻是真的?网上说你很讨厌他。”
“我和他只有血缘关系。”东君缓声道:“但我没有立场讨厌他。”
林浔问:“怎么说。”
东君的手指压在他露出水面的肩膀上,他的声音也略有压低:“因为我像他。”
林浔就笑。
东君微挑眉。
“我觉得不太一样。”林浔道:“您还挺好哄的。”
浴缸里的水溅出许多,东君的吻比他想象中突然一些,动作很重,近乎于吮咬。林浔伸手抱住了东君的肩膀,东君的手扣住了他在水下的腰身。
未着寸缕的。
林浔的呼吸轻轻颤,东君起码还披了一件浴袍,而他浑身上下实在是毫无防备的形状。尤其是浴缸里水波晃动,带起水里的浴袍下摆,摩擦在他身上,该有的不该有的反应,一并都在被徐徐诱导。
终于被放开时,他额头抵在东君肩上,努力平复着呼吸。在热水里泡久了,从骨头缝里透出懒洋洋的无力来,手臂有些脱力了,软绵地挂在东君肩上。
但是下一刻,他呼吸猛地急促了一下。
东君吻上了他的脖颈,然后往下。他动作很缓,但恰恰是这种不紧不慢的动作,才显得某种暗示浓得要滴出来。
林浔声音有点哑了,还带着点儿鼻音,话音说出口,他觉得自己像个在讨饶的小动物。
“我腿还断着呢……”
东君抬起头,在他耳边低低笑了一声。
“你今天……不就是仗着自己腿断了?”
林浔亲了亲他脖颈,然后靠在他身上笑。
就听东君道:“但你的预设是,我还是个有良知的人。”
林浔警惕起来:“您难道不是个有良知的人吗?”
东君:“不是。”
林浔:“您得坚持男神的基本素养——”
话未说完,就被堵在了嘴里,他整个人被往下按,几乎全部浸在水里,呼吸困难,浑身上下都失控。
这个男人,他真的不打算做人了。
林浔悔不当初。
一个小时后,他才被东君裹了一条大浴巾,从水里抱出来。
东君确实保留了那么一丝男神的基本素养,没有彻底地不做人,但他那一个小时中的所作所为,也在不是人的边缘摇摇欲坠了。
这直接导致林浔论文也没看,抱着指针钻进被子里,背对着他,宣告我打算当场脱粉。
东君从背后抱着他,低声喊了一声宝贝。
林浔不大争气,又被这一声“宝贝”从脱粉的边缘拉了回来,转过来和他一起玩。
就见东君拿起手机,登陆了微博。
林浔就也看。他俩之前闹出来的风波还沸沸扬扬没有停息,至今还满首页都是柠檬言论——也有少部分被他的履历所折服,不再对这件事进行攻击,甚至有一些人转了CP粉,被老婆粉们开除了粉籍。
当然,也有一大部分人在阴阳怪气——毕竟你不能确认网线的那一端全都是人,也可能有一部分是狗。
最显眼的言论有两种。
一种是抓住林浔毕业后籍籍无名的这三年,说他接受了最顶尖的那一批教育,现在却不知道在干些什么,除了和东君扯上关系外一事无成,使人发笑。
还有一部分说你们想象力好丰富哦,东君也就是发了一个“小朋友”而已,这还不是正宫呢,自我高潮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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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没什么想法。
反正现在被东君喊宝贝的不是别人。
却见东君点进了师姐的主页。
师姐转发林浔科普文章的那条还高高挂在第一条,内容也没有任何改变,还是:“多年不见呀,浔神。”
下面一群人在膜当年的林浔。
然后,他看见东君点下转发键。
银河东君:抱走。
然后关手机,放在插着玫瑰花枝的玻璃瓶旁。
林浔咬了一下他男神,然后就又被压住制裁了一会儿,他没去看网络上后续的风浪,可能是因为他的虚荣心现在已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接下来的三天,林浔因为腿的缘故都没有出门,在这三天里,他靠互联网和外界交流。祁云被佛光度化,现在每天能保持三个小时的人形了,但其他时候还要待在浴桶里。西城站的裂缝弥合后,帝都呈现出一派天下太平的模样,几乎没有新的魔物出现了,不知道是全部魔物被彻底清除,还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曹警官那边也在全力侦破地下冷库碎尸案,目前的线索指向一家有洗i钱嫌疑的娱乐公司,在聊天中,曹警官提到,类似的案件曾经在南郊发生过,但后来不了了之,线索也已经消失殆尽。
其它的时间,他都是在和东君一起工作,完善洛神。东君没上班,他给自己放了一周假。
当天的工作完成后,两个人在房子里,还有一个人不能直立行走,娱乐项目也有限,除了窝在一起看几部电影,读几篇论文,就只有躺全息舱里打游戏。
东君的ID居然叫“Java天下第一”。
也行,林浔就跟着他改了名,叫“C天下第一”。
他们两个和朝阳小区里那三只组队,王安全叫“PHP天下第一”不用提,架构叫“Python天下第一”,姜连也只能盲目从众,改成了“SQL天下第一”。
这样,一局游戏下来,所有人都能知道,真正天下第一的语言是Glax了。
三天下来,林浔的腿渐渐好起来,能慢吞吞走一段距离的路了。而同时,他打游戏也要打得自闭了。
终于,第四天的早上,东君道,带你出去玩。
说是去南郊兜风,顺便见几个朋友,一起吃个晚餐。
下了楼,林浔以为这就出门了。但他没想到东君先带他去了地下车库。
东君:“想坐哪辆?”
其实车也不多。
也就……三十来辆吧。
林浔:“你是不是对买车有特殊的偏好。”
“其实没有。”东君道:“只有两辆是我自己订的。”
林浔:“我猜你想要让我猜。”
东君:“我没有那么无聊。”
林浔:“那我也要猜。”
东君笑。
林浔道:“一辆是你一直开的那辆。”
东君:“嗯。”
然后他在里侧一辆深蓝色布加迪和黑白科尼塞克间犹豫了一会儿,选了布加迪。
东君亲了一下他的额头,林浔知道猜对了。
在副驾驶上坐下,林浔听见东君问:“你的推导过程?”
“怎么说呢……我看你的代码,觉得你还是挺疯的,所以我觉得第二辆车会是性能最顶尖的那种。然后……这里面它们两个的外形你应该会喜欢。”林浔道:“但我直觉你疯得也没有很厉害,还能控制住,科尼塞克有一点不要命的感觉。所以排除法,我选这个。”
东君勾了勾唇角:“那你喜欢哪个?”
林浔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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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一会儿,他道:“自己开想要最快的,带人的话就免了。”
他说完,看着窗外一排排车辆,感觉自己差不多都能叫出型号。他其实有一点疑惑,因为他的记忆里对车没有特殊的偏好,不应该当能够全部认出来。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的记忆力还是略有一些优秀的,当一个人有近似过目不忘这种技能时,他拥有许多意料之外的知识也无可厚非。
东君行云流水启动车辆,出车库,上路。
下一刻,林浔就知道为什么东君在市区内一直开宾利而不是开这辆了。
因为这种车——它的油门踩下去最高能飙出比高铁还快的速度,别说是让它委屈在车流里排队了,连等红绿灯都是一种痛苦。
不过男神是一个有耐心的男神,直到驶出城区,才开始正式加速。
林浔抱着指针瞧了一眼目的地。
然后又看了一眼。
最后蹙了蹙眉,打开和曹警官的聊天记录。
他确认他们现在要去的那个私家庄园,恰好就在曹警官所提到的,多年前那个不了了之的案子的所在地附近。
第97章DL(3)
路上的风景很好,空气不错,只是天色有些暗沉。
目的地是一座私家庄园,说不清占地面积有多大,因为林浔一眼没能看到头。
庄园的主人是认识的人。
那位给他看过腿的医生。
医生第一句话就是:“恢复得怎么样了?”
林浔道:“可以走了。”
医生:“走路的时候会疼吗?”
“不会。”林浔:“只有特殊角度的时候会疼一下。”
“恢复得很快了,”只听医生道,“但还是要注意一下,不要跑,不要跳,不能爬楼梯,也别跪,注意一下轻重。”
前三个还能理解,为什么会提到跪?
林浔的疑惑刚一生出来,就发现医生的目光看得并不是他,而是东君。
林浔:“。”
东君眼中看不出表情,淡淡道:“好。”
医生带他们往里走。
在来的路上,林浔已经从东君口中得知了此行的来意。
是医生新买了下这个私家庄园——免不了要邀请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小聚。
所以说,东君和医生是不错的朋友——虽然林浔不知道传闻中社交关系极端简单的男神怎么会和医生有交情,但想想他们资产阶级的交友方式和自己并不相同,也就理解了。
东君在路上提起医生的时候,也介绍了这位医生的为人。
医生是一个有着崇高理想的医生,接受了最顶尖的教育,然后回国,投身最繁忙的医院,立志要普度众生。
但他没能实现愿望,因为他非常敏感,而且共情能力非常强,以至于到了和病人共病的程度,病人头疼,他也会头疼,病人肝痛,他的肝就也隐隐作痛起来,所以他每天都不舒服——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得了各种各样的疾病,不但没有成为行走的希波克拉底,反而成了行走的神经病。
在内科的时候,他怀疑自己长了寄生虫,去往神经科后,他开始认为自己脑袋里长了肿瘤,在皮肤科的日子里,身上每一个毛孔的改变都能引起他的警惕——更别提世界上还有很多医学根本没有攻克的疑难杂症,他活在无尽的怀疑中。
后来,这人终于消停了几年,因为他去了妇产科。
停止疑病后,他本可以实现自己从小的愿望,做一个优秀而高尚的医生——如果他没有结婚生子,继而开始疑自己的身边人的话。
最后,他被忍无可忍的爱人拎回家去,大家逼迫他回去继承家业,但他誓死不从,最后各退一步,他成为了高端私家医疗机构的全科医生,每月接诊的病人降到个位数,终于不再密集地焦虑了。
不再焦虑的医生挽着妻子的手,笑眯眯引他们在庭院里的聚会桌前坐下。
桌上已经有了几个人,其中一个,林浔也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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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普森博士,那个著名的神经生物研究所的负责人。
他是个清癯有礼的中年人,银色头发,有一双灰蓝色的眼睛,很温润,像是看透了一切。
东君在给他介绍,除了辛普森博士以外,其它几位也都和研究所有关。
“很高兴认识你。”辛普森博士和林浔握手,中文的语气还有些生涩,和架构还没有彻底熟悉这门语言时的语调相似。
林浔:“我也很高兴能和您见面……我看过您的著作。”
辛普森博士笑:“荣幸之至。”
辛普森神经生物研究所,和银河密切联系的一个研究机构——“果壳”的设计中,那些将感知人体表面神经电流的微型触头就是他们的杰作,在果壳的发布会上,东君的致辞结束后,紧接着就是博士的发言。这位年近半百的学者为果壳的发明贡献了不容忽视的力量,将人的动作转化为虚拟世界的信号,一个惊人的成果。
医生在桌前坐下:“我下半年就要和博士共事了,昨天接到邀请的时候,激动得很久没有睡好。”
辛普森博士摊手:“抱歉,Lin向我推荐你的时机太不巧了。”
林浔微微蹙眉,他听见一个熟悉的音调,英语腔的“林”,架构以前喜欢这样喊他,但现在的语境下显然不是指林浔。
却见医生看向了东君,还耸了耸肩:“你这几天好像很闲。”
东君看着林浔,微微笑:“我请假了。”
“这些天的新闻头条全部被银河和Eagle的争端充斥,”医生从开始就没停下过笑,“连花边新闻的板块也被你霸占,你的假请得倒是很是时候。”
东君似不在意,只是道:“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就见辛普森博士看向了林浔:“你们最近在共事?”
林浔点头:“是的。”
辛普森博士似乎饶有兴趣:“我对你们的项目内容很好奇。”
林浔道:“是一个智能引擎。”
“引擎,”辛普森博士重复了一遍,“Engine?”
林浔点头。
辛普森博士道:“我很少听到这个名词。”
他的眼睛睁大了一点:“你们是一个很小的团队,我的意思是——它听起来是一个庞大的工程。”
“从功能上来讲,他是一个能够统筹管理权限范围内功能接口的智能系统,”林浔给他介绍,“它本身并不具有特别的功能,只是获取能够获取的信息,根据一定的规则管理自己能管理的东西。”
博士举起了他的手机,问:“那它和我的Siri有什么区别呢?”
一个很直观的问题。
林浔道:“它不需要指令。”
“Wow,”博士发出叹声,“我可以将引擎理解为大脑么?”
林浔:“确实是这样。”
辛普森博士沉吟了一下,道:“但我们都知道人工智能直到现在为止都是一个骗局。”
其它几个人都露出笑意。
林浔也笑:“是的。”
辛普森博士道:“你的洛神是否也是一个……由大型的统计工作构成的骗局?”
“我不知道,”林浔道,“但作为一个了解它构成的人,我认为它比别的智能系统聪明一些。”
辛普森博士再次露出惊讶表情:“我可以了解你为什么这样认为么?”
林浔抿了抿唇,然后笑:“这可能就要涉及到商业机密了。”
博士朗声大笑:“那我就等待十天后了。”
林浔:“希望不会让您失望。”
这场交谈算是告一段落,更多的人走上来和东君寒暄,不过他们无一例外都很关注林浔,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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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确实很友善,林浔在和人交谈的间隙里抬眼去看东君,看见他很专注地看着自己。
这是很认真的态度,仿佛……自己已经被东君默认为很重要的人一样,林浔想。至少,如果是一时兴起找到一个合口味的人,谈一个消遣时间的恋爱,是不会把他这么正式地带给朋友们的。
他和东君都没什么家长,似乎最高规格的认可也就是见朋友了。
不过,虽然他们都很友善,但一场应付下来,也还是有些头痛——林浔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么密集的社交了。
东君或许知道这一点,和医生道,我和林浔进房间去看看。
医生欣然说好,又问要不要管家领着,房子结构有点复杂,会迷路。
说完,又道,哦,不用了,你们的记忆里一般都是人肉摄像机那个范畴的。
他们两个人就进去了。
整栋建筑的风格经过改造,很艺术,大面积的白色,无规律的线条和几何形状,天花板吊下来一些什么东西,装饰花很抽象,林浔也就勉强能欣赏十分之一。
不过他目的主要也不是欣赏。他只是想静静。
他觉得东君也想静静,毕竟男神是高岭之花不是交际花。
于是他在草坪前,玻璃房后的栏杆旁趴了一会。
东君:“不高兴?”
林浔转过身去面对他:“我有一点……困惑。”
雪白的窗帘被风吹起来,非常轻的质地,像流散在天空上的,大片的云,涌到了他和东君间。东君拨开它们,道:“你在想辛普森博士说的话吗?”
“嗯。”林浔抱臂,看着东君的衬衫领——其实他只是随便找一个眼神的焦点。
“我觉得博士那句话很重要,我怎么证明洛神不是另一个大型统计工作构成的骗局呢?”
人工智能约等于统计,这是业界众所周知的原理。
你对人工智能说一句“你好”,它也会回一句“你好”,这不是因为它学会了人话,是因为在它所收录的数据库里,面对一句“你好”时,绝大多数人都会回一句“你好”,于是它遵循统计规律,也回答“你好”。
东君没说话,林浔继续道:“我确定它比现在正在使用的人工智能都要优秀,但这是因为我数学比较好,我写出了更自由的算法。但是本质上,大家的原理都相似。洛能和我对话,他有自己的说话风格,但这是他在自己的数据库里以这一风格为目标挑选出的结果。他的自主性仍然比不上人。”
他问东君:“你觉得呢?”
东君:“我觉得你的语文不太好。”
林浔:“……”
他真诚道:“我相信你能理解。”
“在某种意义上,你的问题是不需要被考虑的。”东君沉吟了一下,然后道:“我们不也是统计工具吗?”
是。
一个人出生时,他是空白的。耳朵和眼睛是他的接收器,他接受外面世界的一切信息,从这些信息中学习,逐渐变成一个社会意义上的人。
人工智能从海量的数据集中学习的过程也是这样。
“但是,驱使我们去学习的东西是什么?”林浔道:“或者我换个说法。在已知我喜欢你的情况下,我会说‘我爱你’,这件事情计算机也能做到。但是驱使我喜欢上你的那个东西是什么,我该怎么用公式和算法把它写出来?”
“我之前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和你在一起后我会多想一些东西。”他声音低了下来:“假设我是一个模仿人类创造的人工智能,我有一个‘本能’模块,里面有个命令叫‘寻找恋爱对象’。然后,我在成长的过程中通过统计和学习逐渐完善一个标准:会写代码,长得好看,然后我遇到东君,东君满足我目前的标准,然后这个程序被出发,我爱上他。”
东君挑挑眉。
林浔总结道:“虽然可行,但是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按照这个逻辑,如果要在人工智能身上实现人类的感情,”东君道,“你需要往本能模块里写入很多命令,‘寻找朋友’,‘和亲人建立关系’,‘确立人生理想’之类。”
林浔接上:“然后这些命令同时执行,只要你写入的东西足够完善,它就能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以假乱真,谁都看不出他是一个人工智能。我无法证明我自己不是人工智能,你也不能证明你不是一个人工智能。”
他无精打采:“但它很丑,还没有灵魂。”
“我不知道你想做的能不能实现,但我有一种直觉。”东君道。
林浔抬头看他:“是什么?”
“如果是为人工智能创造一个灵魂,”东君的眼神很静,语气似乎也很笃定,“它的运算不会很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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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也静了静。
到了他们这个份上,很多直觉都是正确的。
“对。”他道:“如果灵魂能变成一道公式,它必然不是一套按部就班的复杂程序,甚至可能非常简单,但我现在找不到。”
林浔道:“我感觉很难受。”
东君的手抚上了他的头发,似乎是安抚性的一个动作。
“但你提出了一个有意义的问题,”东君语气正经,“2027年的一个上午,计算机科学家林浔提出‘灵魂公式’概念,成为强人工智能研究的核心问题,为……”
林浔:“你的语气还不够正式,写不进教科书。”
“那降低一下标准,科普读物。”东君道:“我语文也不好。”
林浔眨了眨眼睛:“那就叫DL公式吧,我名字都想好了,就差一个式子了。”
东君:“LD公式比较好,我没有什么贡献。”
林浔:“不,你想,其实假如我没有和你认识,就不会纠结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东西,也就不会没事找事思考灵魂了。”
东君:“你为什么会纠结这个问题?”
林浔:“难道不值得纠结吗?”
东君:“那你纠结的结果是什么?”
林浔想了想:“想不出来,可能是我可爱吧。”
他看东君,发现自己又把男神逗笑了。
林浔面无表情。
“你发现问题但没办法解决问题的样子确实很可爱。”东君道。
林浔:“你把快乐建立在了我的痛苦上。”
东君:“我也可以把快乐建立在你的快乐上。”
林浔:“没有公式,我快乐不起来了。”
“不对。”林浔突然蹙了蹙眉,缓缓道。
东君:“嗯?”
林浔:“我们偏题了。”
“我是在和你谈论技术问题,”林浔道,“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东君:“你先偏题。”
林浔:“是你先。”
东君静了一秒,道:“回滚吧。”
“好,”林浔道:“那就叫DL公式吧。”
东君:“LD公式更加适合。”
林浔笑:“你看,就是这里开始偏题的。”
东君:“我认为是你的下一句。”
林浔:“不可能,是因为你的这一句我才会说出下一句。”
东君:“同理我的LD也是因为你说了DL。”
“我说DL的最根本原因难道不是因为东君么?东君,D。”
“你主观地想起了东君,”东君道,“这是偏题的根源。”
沉默。
短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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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开口:“你发现问题了么?”
林浔:“发现了。”
林浔:“我们仍然没有回到正题。”
东君:“你打算怎么解决?”
林浔:“分手吧。”
东君:“十分钟。”
林浔:“二十分钟吧,我觉得这个问题不简单。”
东君:“二十分钟你就可以完全解决了么?”
林浔:“事实上这不可能。”
东君微微笑。
“站累了没。”他道:“坐下慢慢想。”
于是林浔被放置在了一旁的沙发上,他并不是自己走过去的。
他耳朵尖有一点点发烫。
这个人,分手了还要抱来抱去的。
第98章DL(4)
分手时间结束。
东君亲了一下林浔的额头。
虽然结束了,但是对于这个问题的探讨没有任何进展。林浔也知道这个结果,因为这种东西,不是十分钟或者二十分钟能想出来的,甚至十年二十年也不可能。有时候,做一件事情需要的并不是时间。
“我希望我有生之年能做出来这个东西。”林浔道:“或者看到别人做出来也行,只要做出来就可以,我不酸。”
说着,他叹了口气:“这种东西就是里程碑吧。”
强人工智能至今都是遥不可及的想象,可想而知,假如有一天真的实现,不仅是科技上的里程碑,整个人人类生活和社会结构都会受到它的影响,就像人类文明受到两次工业革命的影响颇深一样。
说完,他看向东君。
东君看着他,很专注在听的神色,他背后白色窗帘像浪花一样涌起。
林浔微微垂下眼:“我……”
东君:“嗯?”
“我有点……尴尬?”林浔说着,笑了笑:“刚才的话题,强人工智能,挺异想天开的。要是跟别人,我肯定不会说出来,怕别人说我白日做梦。但是对着你,就突然很想说。”
“没事,”东君移开眼神,看向窗外:“你很好。”
林浔站了起来:“出去走走?”
东君:“嗯。”
走出这个房间后,回廊向上延展开,白色为主的建筑,使得整个屋子像雪洞一般。
很冷,这是林浔的第一感觉。
他心里惦记着曹警官和他说过的那个案子,想查探一下,但又担心这地方也牵连到魔物,而他是个行走的魔物吸引机,怕连累东君,于是一直没有说话,只跟着东君在房子里漫无目的地乱逛,与此同时用上了天眼术,一直在观察周遭。
风平浪静。
他目光从一排抽象画上扫过,这地方是一间琴房。
“好奇怪。”他道。
狂乱的线条,透出一些癫狂的气息。他不能准确描述自己看到这东西的感受,只是觉得很混乱——他喜欢有规律的东西。
他继续看下一幅,边看,边问:“医生喜欢这些东西吗?”
东君没有跟着他一起看,而是倚在钢琴旁,淡淡答道:“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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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那是他夫人?”
“有一部分是原主人留下的。”只听东君道:“是个很有名的导演,医生喜欢他。房子里有一些个人风格很浓重的地方,就保留下来了。”
林浔:“这样啊。”
“导演”这个词让他眯了眯眼睛,曹警官口中,这栋庄园曾经发生过的案件,与他和修仙界众人在西城区地下室遇到的案件相似,而两者似乎还都与拍摄有关,但凡是学过概率论的人都知道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巧合。
而且他还觉得,这些艺术品和房间装饰都透露出一股错乱的气息,喜欢这种东西的人,性格或为人也必定有一些不同于常人的地方。
“但是我不喜欢。”他道:“我感觉很不舒服,可能太艺术了。”
就听东君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你的房子我就很喜欢。”林浔道:“很有规律,我觉得很舒服。”
说完,他回头看东君——他发现了,自己经常时不时想回头看东君一眼。明明认识的时间才只有短短二十天,但习惯养成得居然这么快。
这一看,竟然就好巧不巧和东君对上了目光。
东君倚着巨大的三角钢琴,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个美人,五官很对称,林浔时常想拿尺子量一量这人的眉眼,看是否符合黄金比例。他今天的衣服也没有别的颜色,黑白分明,像琴键。
这个人,就和他的房子一样,好像就是照着林浔的审美在长。
而这个美人看着自己,眼神很深,已经不能用“看”这个字描述,要用“凝视”,而且眼睛里似乎还有一些复杂的情绪。
但他家东君眼里的戏向来很多,对视不出两秒钟,那些形容不出的东西就和平过渡成正常的神色。
林浔就笑:“你看我做什么。”
东君眼睫微弯。
林浔也不跟他深究,这事其实不是第一次发生,他觉得东君要么非常非常喜欢他,要么就对他别有所图。
前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除了脑子比较好使外,他没什么可被图的,而东君也不缺脑子。
林浔转开眼。
就在这时,他看到地上突然擦过一道黑影!
他猛地转头看向门外!
林浔在的地方,假如存在魔物,那魔物一定会被吸引出来,这几乎成为了一个雷打不动的定律。
第99章DL(5)
走廊外空无一物。
林浔下意识里用出天眼术,一片虚空里,一串代码飞快掠过,消失在视线的角落里,他快步走过去,手指搭上扶手,看见一个飘忽的黑影迅速消失在楼梯的尽头,逃命一样的速度,甚至让他心中有些许不真实感。
他不清楚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只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很熟悉的感觉,没有引起他直觉里的警惕,是东君。
东君问:“怎么了?”
林浔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从这里过去了?”
东君蹙了蹙眉。
林浔:“一个……黑影。飞的很快。”
“没有。”东君道:“你有看到?安保系统没有报警。”
林浔就没继续说话。
迄今为止他看到的所有魔物都是冲着他过来的,还没见过打了个照面就逃的。
他看着旋转楼梯的尽头,是个浮空的结构,从上到下的这几层都可以通过楼梯到达,下面或许是地下车库,也可能是酒窖或者别的什么。
东君走到他身边。
既然东君什么都没有看到,林浔也不想让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去打扰他的认知,于是道:“错觉吧,可能是这里太冷清了。”
东君道:“最近没有休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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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摇摇头:“你不是看着我睡的吗。”
东君:“你刚才反应很大。”
反应确实挺大的。
林浔清楚地记得那一幕,地板上有他的影子,而在那一刻,影子背后一团黑色猛地扑了过来,是有东西从他背后攻击的姿态——他下意识里的反应当然是转身迎战,然后出去查看情况了。
不过设身处地想一想,这举动落在东君眼里确实很奇怪。
而东君说,他并没有看到什么。这可以理解,东君不是修仙之人。但是在同时,系统居然也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要知道,系统发布任务的积极程度是非常高的,一般来说,只要魔物露头,机械音就会立刻响起,把任务分配给他。
真是幻觉?
可这地方确实又不是个普通的地方。
算了,东君还跟着,也不好下去查看。
林浔觉得自己现在还挺像个聊斋故事里的鬼,藏着一个什么秘密,得想方设法瞒住自己的身份,不想让东君发现自己并不是平常人。
他眨了眨眼睛,试图蒙混过关。
东君的目光却是顺着他方才的视线往下看去。
寂静的建筑物里,穿堂风不知道从哪一层的落地窗里刮了过来,呜呜的声音回荡着。
“有点吓人。”林浔道。“我们出去吧。”
东君转身往走廊一边去,林浔跟上,边跟,边瞧着东君的背影。
刚才那个问题东君没有深究,他以为他会深究的。今天的很多事情都透着一种奇怪。
其实东君身上又很多东西,他也没有深究。
他悄悄勾了勾唇角。
正想着,就见东君转过头来。
东君道:“你在笑什么?”
林浔迅速收起表情:“我看你好看。”
东君眼神淡淡扫了他一下,伸手扶着他,把人带下了楼。
草坪上阳光很好,林浔觉得自己刚才在房子里沾了一股诡异的冷气,正好被外面的太阳所抵消。
聚会的区域分成了许多小桌,医生和辛普森博士坐在一起,身边是他们的其它同行,林浔默默围观,感觉这些人已经把聚会变成了高端学术会议。
东君意不在此,一心投喂他,偶尔才搭一两句话。
他们聊天的内容是果壳2.0的创意。
和专注游戏性,价格略微昂贵的1.0版本不同,2.0会分为几个型号投入专业领域,在削减一部分视觉和体验效果的前提下,大幅度降低成本,以便能够向大众推广。其中的一个领域是医疗方面——世界上有很多无法行走或者长年卧病在床的病人,接入果壳后,他们或许能在虚拟世界里体验正常人的生活。而现有的一些数据表明,人脑与肢端神经信号与果壳接收器的相互转换,在一种程度上也会刺激这个器官本身——或许具有重大的医疗意义。
意义是个重大的意义,难也是真的难。
果壳1.0能把人脑中进行的活动转换成虚拟世界的动作,并不是只靠读取人脑的神经信号,或者说,只有四分之一是靠读脑,其余四分之三,是在捕捉四肢的微动作带来的信号,两者相加,就能够近乎完美地把用户的意愿投射到全息世界中。但是,假如躺在果壳里的是一个全身瘫痪的患者,又该怎么办?
所以,果壳2.0要克服的技术难题,就是如何详尽地“读脑”。
林浔听得很认真,直到医生问他:“你在想什么?”
“我有个问题,但是很不专业。”林浔说出这个他惯用的开场句。
这是他在打游戏的过程中发现的。在一般情况下,打输了,会被队友嘲讽。但是,假如一进场就对随机匹配到的队友说一句“我好怕QAQ”,被骂的概率就会大大降低。赢了,队友会夸你,输了,也不会太过责备——前提是游戏人物长得不难看。
于是,他在和别人讨论专业问题的时候,也会先说一句“我很不专业”。
医生:“我也没有指望你提出专业问题。”
林浔笑。
笑完,他道:“如果‘读脑’这个技术彻底实现,是不是……人脑的所有活动,都能用电信号在外界呈现出来?”
医生:“这个太难了,但理论上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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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然后电信号可以转化成计算机能够识别的信号。”
医生:“没错。”
“那如果我在脑子里想,123456789x987654321,这个信号上传,反馈给计算机,计算机能把结果回传,输回我的脑子里,我的大脑是不是就在计算力上得到了一个延展?同理还有记忆力这些东西。”
医生认真地看着他:“我记得你是搞人工智能的。”
林浔点头:“是。”
“你应该在想怎么让计算机像人,而不是让人像计算机。”医生拍拍他的头:“年轻人,你的想法很危险。”
林浔拍开医生的手:“其实这两个问题是一个问题。”
医生:“怎么说?”
“假如计算机的运算能够完全模拟人脑的活动,那人脑的活动也能反馈成计算机的运算。”林浔道:“我觉得这是个可以讨论的问题。”
医生对他进行了驱赶:“这和我们今天的主题八竿子打不着,你和东君去说。”
说完,还转头看东君:“你管管他。”
东君只是微微笑了一下。
林浔扁了扁嘴。
就听东君道:“你想做?等做完洛神可以考虑。”
“这不行。”医生又掺和进来:“伦理,这俩问题都有伦理争议。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有人搞基因实验会引起大范围的社会争论,人工智能就不会有人骂。”
林浔回他:“你也很不专业,我们这一行还没发展到要谈伦理的地步。”
医生:“万一你还真搞出来了呢?”
林浔:“我只是随便说说。”
他继续道:“距离能实现这种东西,起码还有个一百年吧。”
医生诚恳道:“那你好好回去经营洛神吧,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乖。”
东君面无表情:“你别凶他。”
“你也不能惯着他。”医生道:“你看,你把他放出去,他就自己摔断了腿,你假如放任他搞一些奇怪的研究,可能又会出事。”
林浔:“?”
怎么又提他的腿?
他的腿已经好了,真的。
他就不理医生了,拿起手机在群聊里发消息,把这地方的地址标出来,说,疑似有魔物,建议密切关注。
负责每天监视周天星斗大阵的师兄回了一个ok的表情。
接下来的活动都很正常,聚餐过后,庄园里有很多可供游玩的地方,简称为有钱人的快乐。不过林浔玩得心不在焉,他一直在留意是否还有魔物的痕迹,很可惜,一整天下来,这里都风平浪静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直到离开时,夕阳落日下,他最后看了这座雪白的庄园一眼。
“我有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很奇怪。”他道。
东君也回头望,淡淡道:“哪里奇怪?”
林浔:“说不清楚。”
第100章OS(1)
但是到底是哪里说不清楚,林浔现在还不能清楚地说出来。
他打开行程表,勾去今天的日期。
四天后是科技博览会的预选,分地区进行,要实地展示的那种。
四天后再过五天,就是总的展会。
回去之后,把东西再整体调试一遍,洛神的制作就算彻底收尾。剩下三天只需要一些细枝末节的改动——为了表达效果,架构在PPT里把洛神吹得天花乱坠,其中掺杂了不少尚未实现的虚假功能,林浔打算最后过一遍,能实现的就实现掉,不能实现的删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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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一切顺利,他把目前自己能够做到的都做好了,最后能拿到什么名次,取决于别人做到了什么地步。
回去之后是调试和核对,这方面东君比他熟练,林浔抱着指针咸鱼了一晚,再加上今天活动量有点大,隐隐有些困意,几乎东君一靠过来,他就开始瞌睡了。
一只手绕过他的肩膀,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后颈,感觉到其中的放任之意后,林浔就放心地睡了——虽然他觉得自己睡得这么快,有点不地道。
为了弥补这一点,他用最后一丝丝清醒,抬脸亲了一下东君的喉结。
然后就意识不清了。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周围是熟悉的场景。
洁白安静的庄园,草坪翠绿,一道浓阴环绕的回廊下面。
他身边的人是医生。
“我看到果壳的市场份额要跌下百分之五十了。”医生懒洋洋支着脑袋,拨弄一旁藤蔓上垂下来的白花:“你真不管银河的事情了?”
“还好吧,”林浔道,“你们不是做出2.0了吗?为什么还不上市?”
“可能是某人想看看你到底有多绝情。”医生叹了口气
“我没有……”他的语气好像怔了一下,然后放轻了声音:“他现在怎么样?”
“别吧。”医生的声音猛地大了一下:“你俩真没联系过?”
林浔摇了摇头。
“我以为你们只是分手玩玩。”
“并不是,”林浔道:“他现在有和别人在一起么?”
医生:“……怎么可能。”
林浔:“哦。”
医生看他:“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说这个。”林浔转移话题道:“我听说你们不仅已经做出了2.0,连3.0都要成型了。”
医生挑挑眉:“你消息倒是很灵通。”
林浔耸了耸肩:“一半都是我的人,我想不知道也不太容易。”
“3.0,连我都没想到能做得这么好,”医生拿肩膀碰了碰他的肩膀:“你一定不知道细节,到时候给你个惊喜。”
林浔笑:“好啊。”
“不过今天找你不是要说这件事,”医生正了正色,“Eagle家最近那款全息舱看起来很厉害,你也知道。”
林浔看向他,点了点头。
“我们也查了,他们家现在的手段有点不光彩。”医生说这话的时候,扬了扬眉,眼中有一点讥诮的神色,“总之现在我们所有的工作都提了一个密级,你那边……”
林浔道:“我的东西都会做好保密的。”
医生:“我不是说这个。”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你的东西保护得一直很好,我只是想说,你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
静了一会儿,林浔回答:“好。”
医生道:“你也不可能回去住,我想让你住在我这边。至少比一个人在外面安全一些。”
林浔点头:“我会考虑的。”
医生仿佛终于放心了一点儿,伸了个懒腰,站起来,说:“夏天要到了。”
又道:“走,我带你看看酒窖,我搞了一个新的。”
夏天。
林浔抬头看碧蓝色的天空,天空上流荡着丰满的白云,远处隐隐约约传来蝉的叫声。
今年的夏天,和之前任何一个夏天都没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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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他猛地清醒了一下。
看着周遭景色和医生往远处走的背影,他意识到这显然是梦。
他已经很久没做梦了,确切地说,自从和东君一起睡,他就没有做过这种类型的……清醒得仿佛真实一样的梦。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深呼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抓向旁边。
空的。
这个认知让他立刻清醒,从床上坐起身来,身边确实是空的,东君不在。
林浔环视四周,看到衣帽间的门口缝隙处,露出一线隐隐约约的蓝色幽光。
他下床朝那边走过去,没来得及穿鞋,刚清醒的人其实不算很理智,他只是觉得东君不在身边,有点不安,想知道他在哪里。
走到还差几步远的时候,他听到了从缝隙处泄露的一线声音。不是东君的声音,也不像是人的声音,一道明显来自机械合成的声音,他和这种声音打过很多交道。
那个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平铺直叙地说:“毕竟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三秒的寂静后,响起的是东君的声音:“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不是你一直在做么?”
对方回答:“我不执行自相矛盾的操作。”
下一刻,东君的声音响起,语气很淡,但也很冷,像薄薄的刀锋。
他道:“我知道了。”
机械声音道:“如果不是你——”
声音戛然而止。
黑夜里落针可闻。
林浔觉得是自己被察觉了。
他轻轻推开门:“我……”
他看见东君转过头来。这人面前是一个蓝色的悬浮光屏,又是林浔没见过的黑科技。
幽淡蓝光映照下,他的侧颜像冰雪一样寂静,神情未来得及收起来,确实很冷,就像他方才的语气一样,林浔自忖还没有见过东君这个样子。
在看到他后,东君的神情缓和了许多。
他道:“吵到你了?”
“没有。”林浔道:“我自己醒的,然后就……找不到你了。”
“抱歉。”东君关了屏幕,朝他走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
林浔:“你不继续了么?”
就那样把人家挂掉了?
“没事。”东君道:“是人工智能。”
林浔:“……哦。”
“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情吗?”林浔问。
“嗯。”东君道:“明天要出门。”
林浔跟着他往外走,然后就看见东君低下了头。
“我刚醒,”他看着自己踩在地板上的脚,“有点失智。”
东君淡淡看了他一眼,把人抱起来,塞进了床上。
林浔抱着枕头往旁边缓缓蠕动,给东君留出一个位置。
东君拨弄着他额前略微凌乱的头发:“怎么醒了?”
“突然觉得你不在。”林浔揉了揉眼睛:“就醒了。”
东君笑了一声,俯身抱住他:“继续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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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精神状态:“你已经把我弄醒了,我暂时不困了。”
“嗯?”东君道:“那你想做什么?”
林浔观察了一下东君的姿势——这人靠在床的靠背上,姿势略微慵懒。
他爬了起来,翻了个身,居高临下面对着东君:“我有点东西想问你。”
他是有点不清醒。
但他的不清醒,也比正常人的不清醒要清醒一点。
这个世界真的很奇怪,刚才做的那个梦则更加奇怪,信息量还很巨大,他的智商没问题,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都会察觉到一些不太寻常的东西。
更何况最近他家东君对他的态度太过放任,让他觉得自己可以质问一下。
果然就看见东君笑意淡淡:“问。”
林浔也没和他客气,拿起一旁的手机,翻到东君的微博。
东君迄今为止也只发了两条微博。
第二条是和林浔有关的,这个没事。第一条则是林浔一直如鲠在喉的东西。
“Lo问我为什么看星星。
我觉得银河和代码是同一种东西,这也是一种回答。”
林浔把这个界面杵到东君眼前,并且出声。
“Lo是谁?”
东君握住他手腕,按下。
东君看着他,眼里似有一点促狭的笑意:“你是不是想问很久了?”
林浔:“。”
林浔:“现在是我在问你。”
东君把手机拿开,抓着他的手,浓睫微垂,神情似乎非常无辜,回答:“一个朋友。”
林浔对美色的抵抗力近乎于无,一看东君这个样子,瞬间觉得自己误入了都市狗血剧现场,他扮演一个无理取闹的现男友,正在追问前男友。
但他不会打住。
他继续问:“很多年前就认识的朋友吗?”
“嗯。”东君道:“以前一起成立银河的朋友里的一个。”
林浔想了想,又道:“那……我应该听过他的名字?”
东君却摇了摇头。
林浔略微疑惑。
下一刻东君却从靠背上起身,双手环住他的腰,把他拽了下来,抱住。
这个姿势让林浔感到自己失去了主动权,他正要挣扎,却听东君在他耳旁道:“他已经去世了。”
林浔愣了愣。
他声音有点涩:“……对不起。”
“没关系。”东君道:“已经过去很久了,所以我没有对你提过。”
“这样啊。”林浔道。
他嘴上说着“这样啊”,心里却已经闪过无数可能。
——什么“Lo车祸去世东君立誓研究自动驾驶系统”之类的三流小说剧情。虽然心知不该这样不尊敬死者,但架不住他是个天赋异禀的柠檬。
于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是生病了吗?”
“不是。”东君渐渐抱紧了他:“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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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林浔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支起身子来,看东君的神色。
月色下,很安静的一张脸,眼睫微垂。
还未等他出声,却听东君先道:“我母亲也是自杀。”
林浔便没说话,静静听他。
“那天她对我很好,对东忱也很好。”他轻声道:“她给东忱打电话,声音很温柔,让他早点回来。”
“然后……她说回房间睡觉。”东君的手指轻轻抚着他的头发:“后来,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了。”
林浔低声道:“对不起。”
东君笑了一下,林浔觉得他安静的神色里有一丝隐约的疯狂。
却听东君轻声问道:“你也会自杀吗?”
第101章OS(2)
林浔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这个问题。
想完,他笑道:“怎么可能……”
东君:“嗯?”
林浔道:“我应该不是那种会自杀的人。”
说罢,看着东君的眼睛,他说:“你看,现在我和男神在一起,没必要自杀,我好好活着还来不及。要是有一天我们不在一起了,我可能会有点难过。”
“但是,也不会到想自杀的地步?”他抿了抿唇:“还有很多朋友,安全和架构都活得好好的,还有我姐,我不可能做出那种,自己选择去死的事情。”
东君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还有呢?”
“还有就是……假如有一天,你们都没有了,我和这个世界没有联系了,”说到这里,林浔笑了笑:“那我还能写算法呢,我还有洛神。或者给我一台电脑,我觉得我一辈子都能过得不错”
他继续说道:“只有万念俱灰的那种人,或者受到很大打击的人才会去自杀吧,我不可能的。我一直有事情做。”
却听东君又问:“那你讨厌什么?”
“我……也没什么很讨厌的东西吧。”林浔边想边道:“我也算是个挺积极的人了,精神状态很好的。”
“不过,好像从小就不太喜欢别人管我。”他补充道。
东君:“喜欢自由一点?”
林浔:“算是吧。”
他俯下身,蹭了蹭东君,像东君平日里给他顺毛一样捋了捋东君的头发:“总之我没什么心理问题。”
东君的眼睛里似有一丝落寞。
林浔想,眼前这个人,他失去过很重要的人。
或许是他的母亲,或许是Lo,都不重要了,反正他是不会让这种事情重演的。
他抱了抱东君:“除非你不想跟我玩,否则我肯定是不会走的。”
东君拉过他的手指放在唇边:“真的么?”
林浔:“真的。”
说着,他伸手碰了碰他家东君的嘴唇。有一点凉,但很软。
下一刻薄唇微分,轻轻噙住他的手指,有东西抵上他指腹,林浔一低头,就被这场景刺激得一个机灵。
“您别太熟练了,我有点受不了。”他想抽手,手腕却被东君牢牢按住。
东君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嘴唇轻触他指尖,然后向上,转到手背。很专注,像蝴蝶亲吻一朵玫瑰的姿态。
细细的酥痒从神经末梢向上传过来,林浔头皮发麻。
直到吻完整只手,东君才抬起头来,朝他张开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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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作为一个知情识趣的人,当然是靠过去给他抱着了。
东君声音微微哑:“你这么听话。”
林浔:“我最会听话了。”
东君笑了一声。
林浔又挣开,看东君的神色。
东君:“嗯?”
林浔还是有点在意,他道:“您也和别人这样过吗?”
东君:“没有。”
林浔:“真的没有吗?”
反正他今天询问Lo,柠檬形象已经在东君眼里暴露的彻彻底底,还不如借机把想问的都问了。
“没有。”东君眼里的笑意很温柔:“只有你。”
“那我暂时相信。”林浔小声嘀咕。
东君看着他的眼睛:“暂时?”
林浔:“万一您骗我呢。”
东君手指滑过他侧脸,眼睛像是一潭望不见底的潭水,可又有一点微茫的光,像是星星的光辉,他语速很慢,一字一句道:“我永远不会骗你。”
这句话的语气郑重得出乎林浔的意料,若是换个场景,他几乎会以为这是在立下什么誓言。
而他也真的信了。
并不是因为这句话多么有理有据,或者他的语气有多么令人信服。
面对着一个这样的人,这样的神色,无论他说什么,你都会信的。
他重新把自己埋进东君怀里。东君的手臂环过他肩膀,一开始是很重的力度,可就在即将勒到他的缓缓放松了,最终只是用很轻的力度抱着。
林浔轻轻喘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到现在为止终于摸清了东君这人的诉求。
他恐怕是个很没安全感的人,所以,会想要紧紧抓着什么东西不放。那次薛新给他打电话,被东君听到,这人硬是一句话都没让他接着往下说。前几天自己在外面搞伤了腿,东君和医生说再自己溜出去腿打断,那语气真得不能再真了。
但在他们这些天的相处里,这种诉求,东君并没有表现得很明显,他就像一个完美的情人,体贴,温柔,还会无底线地纵容你做任何事情。林浔认为这并不是真实的,东君真的不是这样的人,程序员的代码就像画家的画,但凡看过东君代码的人都能体会到他不可能是个温柔随和的人。
“如果你觉得没有安全感的话,可以抱得紧一点,”林浔对他道:“我不会害怕的。”
东君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些:“你不是喜欢自由一点么?”
“那也要看情况的。”林浔道:“您想抱多紧都可以,真的。想关我也没事,给我留台电脑就行了。我们粉丝对男神从来没有底线的——”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东君右手扣住了他的脖颈。
被扼住了咽喉的林浔只能任人摆布,被东君压在了下面,然后被吻的神魂颠倒。
他浑身发软,在缺氧而死的边缘终于被放开后,整个人喘得很急促,却又被拉起来,五指抻开反按在枕头上,脖子上的一块皮肤被重重咬住,不是吻,是咬。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不该那么招惹东君。
“我错了。”他不仅很会听话,还很会认错:“我没底线但您也不能对我这么凶,我喜欢温柔一点的,您先放过我这一回,我们再商量一下行吗,男神,东君,哥……”
无效。
他睡衣领子已经被拉开,其它地方也被按住了。
他寻思哥都喊了,也没用,难道要喊爸爸。
——那也不行,这个真的喊不出口。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认定自己逃不过之后,屈辱地放软了身体,哼哼唧唧去扯东君的领口。
东君的头发垂落下来,扫在他颈侧,有一点痒,他拨开,抬头对上东君的目光。
月至中天,月光比先前亮了一些,东君眼尾,或者眼底,有一点似有还无的薄红,给他冷清的五官点上一丝不似人的妖气。而那双眼里的神情又是那样深,目光如果能变成实体,林浔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被几条锁链捆得结结实实。他有点招架不住,眼睛往下看,又看到他男神胸膛结实漂亮的线条,随呼吸一起一伏间,勾人勾得厉害,他想别开眼,又移不开,最后闭上了眼,抬头去索吻。
这次倒是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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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着温柔着,他就被放开了,好好地安置在该在的地方,只差一点困意就能完美睡觉。
林浔:“?”
他睁开眼睛,用眼神表达疑惑。
就见他男神慢条斯理扣上扣子,动作优雅冷静得令人发指。
“今天算了。”东君淡淡道,他声音里还有点儿好听的哑:“等你腿好了。”
林浔捞过来一旁的枕头抱着,道:“所以您一心想让我跪。”
东君微微笑一下,抱着他的肩膀平和地躺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跪也会用到膝盖。”
林浔:“。”
他发现自己真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低估这个人的可怕程度。
今晚发生的事情让他联想到一个传播范围非常广的鸡汤故事。
把一个想吃糖的人和一颗糖关在房间里,如果他能忍住一小时不吃,那一小时后会得到两块糖。
假如你是这人,会选择现在就吃一块糖,还是忍住,一小时后吃两块?
他男神显然就是后者。
行,您真行。
第102章OS(3)
林浔在生气中入睡了。
但因为睡得很好,醒来也就不是很气了。
因为东君今天有事情要出门,他还快乐地给他搭好了衣服。他的审美可能在这些天里出现了质的飞跃,怎么看东君身上的衣服都很顺眼——当然,也可能是因为东君穿什么都好看。
唯一可惜的一点是,东君穿正装比较多,虽然好看,但也没有什么发挥的空间。而经过他对东君衣柜的观察,这人的衣服种类其实非常多,只是没有机会穿出来而已。
假如他姐看见,一定会因玩了太久的换装游戏而当场昏厥。
抱着指针送东君出门的时候,他轻轻扯住了东君的袖子。
“我今天想回朝阳小区那边,和架构一起改一下PPT。”
东君倒也没有禁止:“注意安全。”
林浔:“好的。”
东君:“权限都给你了,车随便开。”
林浔:“好的。”
“算了,”东君道,“我先送你。”
林浔:“……好的。”
他和指针就被打包送回了朝阳小区的门口。
大门一开,赵架构和王安全夹道欢迎。
王安全:“你还知道回来。”
赵架构:“事实上他能知道回来我已经感到很惊喜了。”
林浔:“你在ppt上写了太多不实信息,我今天是来搞你的。”
“搞,您随便搞,我这就给您铺床。”赵架构道:“来,小姜,我们恭迎浔神。”
林浔:“滚。”
赵架构:“你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差?东君没把你教好吗?”
林浔:“我双标你也不是不知道。”
赵架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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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开电脑,调出PPT:“那来吧。”
这一来,就是四个小时,他们四个人凑合吃了一顿外卖,直到下午一点才一一核对完毕。
林浔略有些虚弱,委顿地靠在沙发上,架构开了一盒牛奶,把吸管怼给了他,文件保存,然后道:“我晚上再美化一下,就可以发给展方了。”
“美化外观可以,”林浔道:“但不能胡编乱造。”
架构:“我从来是有一说一的。”
林浔:“我相信你。”
架构伸了个懒腰。
林浔想睡觉。
写算法和编程的时候,虽然有的地方很难,但毕竟是有趣的,但是,像是写论文,写报告,做ppt这种事情,就非常恶心了。还好架构和他的爱好不一样,架构能在做PPT和写报告中得到快乐,这是林浔比不过的,因为有架构分担各种报告,他的大学生活和现在的生活都很快乐。
王安全倒在沙发上:“那我就放假了?”
“嗯哼。”林浔道:“我们都放假了,我把工资发掉。”
王安全:“姜哥怎么说?”
林浔也看向姜连。
这一个月的工作内容已经结束了,姜连可以回老家结婚了。
姜连道:“再等等吧,等展会出结果。”
安全道:“结婚重要。”
姜连诚恳道:“没有对象,回去要先相亲。”
架构:“那也重要。”
安全道:“哥,要是你留这儿,等我们拿了第一,正式变成公司,我们就不放你走了哈。”
姜连只笑。
笑了笑,他道:“我觉得咱们挺好的。”
王安全吹了一声口哨:“成了。”
林浔鼓掌。
姜连举起可乐罐:“祝咱们越来越好吧。”
林浔拿牛奶盒和他碰杯,王安全和赵架构也凑了过来。
这一碰杯,不管最后的成绩怎么样,今年的夏天就算圆满了。
圆满了的夏天,生活的意义只剩下打游戏。
林浔跟着赵架构连输了五局后,终究还是自闭了。
“我走了。”他道:“再见,你好好打。”
“这也有你的责任,”架构道:“我们两个都需要练习。”
“我觉得你练不出来了。”林浔拉开门。
“不,你留下,我们好好说话,我们会赢的。”
林浔回头凝视着他:“你以后不要期待赢了,还是从打游戏本身寻找快乐吧。”
“不可能。”架构说着,又开了一局:“打游戏就是要赢。”
林浔扬了扬眉,一手拎着猫包,一手拎着收拾出来的几件衣服,回到架构旁边:“你赢一场我看看。”
“那你还是走吧。”架构:“你已经泼出去了,下次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林浔:“预赛,很快了。”
赵架构:“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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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摆摆手:“赶紧走。”
林浔:“那我不走了。”
他把东西放在沙发上,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系统空间,自从腿断,时间又被东君和工作支配后,他已经几天没来过这里了。
系统空间还是那个样子,灵力攒着也没有用,林浔按照自己对各种语言的熟悉程度把能兑换的都兑换了,然后来到任务区。
他环视一圈空间。中央的屏幕非常庄重,语言树随着他灵力的增多也越来越繁茂。
“系统。”他出声问:“这么完善的设定,给我玩,你不觉得很亏吗?”
系统没出声。
林浔笑了笑,来到任务区前。
金丹期的主线任务已经完成,随之而来的主线任务是达到元婴期。
这个系统,显然是一个升级系统。有主线任务,支线任务,有技能树和技能书,有分为三六九等的法器,甚至还有各式各样的物品奖励。
林浔以自己贫瘠的语言修养,想起有句俗语叫“窥一斑而知全豹”,从他现在所接触的系统功能来说,这个系统必然有一套详尽庞大的升级和奖励体系。
可惜。
可惜是他在玩。
假如是一个程序语言的初学者,从“HelloWorld”开始,熟悉编程的各种基础操作,然后升级技术,中途解锁各种各样的语言,最后渡劫飞升,想必能成为程序界的一届大神,而其中的趣味性也非常高。
但是,这个系统到了他身上,可玩性就有点不太高了,因为他已经不是个新手了。他了解非常多的程序结构,而且拥有无数可用的文件,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再亲手敲下程序来升级。与此同时,他的升级还很快,很容易就能推倒主线,快到了修真界人们难以接受的程度。
不过,他对于达到渡劫期,还是有很大的向往的。就像架构说的那样,玩游戏就是要赢。
他定了定心神。开始回忆《漫漫仙途》中对于元婴期的描述。
这个世界,是一个实体的世界,人,也是实体的人。因为两者是同一种意义上的物质,所以他们之间能够发生互动——譬如人可以呼吸空气,喝水,吃东西,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活动。
但是,修真意义上的世界,和凡尘俗世不同,是由天地罡气、天地灵气混合构成的,金丹期以下之人的法力,不过是粗浅地吸纳灵力,并且用出来,无法在更高层面上进行利用。而更高层次的利用,需要他与灵气、罡气组成的那个世界产生共振或者共鸣之类的东西。
要与灵气、罡气产生共振,那么你自己也要是它们的同类。
于是就有了“元婴”一说,元婴是修仙之人在丹田中孕育的一个“道胎”,或者说“法身”。它全由灵力构成,但又于人本身息息相关。元婴身为灵气的聚合体,能够向上与天地灵力沟通,而人又能通过丹田控制元婴,这样一来,元婴就相当于一个转换器,人通过元婴,就可以间接地接触到天地灵气,获得更高一层的法力。
在一定程度上,元婴就是金丹的进化版,只不过金丹过于呆板,只是灵力的压缩体,元婴却是一个人形,是活人在灵力世界中的映射。
理解完理论上的弯弯绕绕之后,林浔开始在自己了解的领域内回忆,有什么东西的作用和它类似。思索一会儿,无果,玄学的科学的相互转换实在很难,这个升级系统对他其实也并不友好。
他漫无目的地翻看着文件夹,学生时代的许多项目都很有意思,有些东西,换成现在的他,未必能写得出来。
他有点出神。
如果……不从玄学的角度思考呢?
在之前的修炼里,他已经算是精通了种种基础算法和数据结构,再往上,应该学什么?
或者说,一个程序员,在学会了算法和数据结构之后,应该去学什么?
这个林浔很清楚,他该学习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程序员了。而一个合格的程序员,要有独立开发的能力,要开始接触用户的需求了。他应该知道怎样把只有电脑能够读懂的程序语言,变成一个用户能够下载使用的软件,把程序的各项功能在这个软件中呈现出来,代码就不再是是几万行只有程序员才能读懂的天书,而是所有人只需要通过简单学习就能使用的工具、游戏,或者别的什么。
如果说修仙人要面对的是天地灵气,天道,那么程序员要面对的,当然是用户了——当然也可能是产品经理。
说到底,还是面向对象。
而做到这一点,需要的技能也很简单,就是封装,打包,和金丹期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之前已经做过了。重点在元婴和金丹的不同之处——那个功能齐全的“道胎”、“法身”。
林浔寻思,系统的意思可能是让他写一个操作系统出来。
行,写。
第103章OS(4)
不过是一个,操作系统。
浔神岂是浪得虚名。
他立即退出系统空间,来到客厅,看向沉迷游戏的王安全和赵架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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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作系统以前的作业还有吗?”
答案是,有。
妥善保存自己写过的程序,这是一个程序员的基本素养。
林浔从他们的电脑中将其拷走,传到系统空间,开始运行。
他心中并没有负罪感,虽然不是自己的程序,但他确实认真修仙了,在参透了原理的基础上,才开始进行拷贝式修仙。和其他的学科不同,合理的拷贝也是程序员必须具有的修养之一,CtrlC和CtrlV是世界上非常伟大的一个发明。
但三分钟后,他再次来到客厅:“为什么你们的系统都有错?”
王安全挠了挠头:“我写的好像有点水。”
赵架构从游戏中抬起头来:“我写的也不太好,花里胡哨的。”
林浔:“你们让我失望。”
王安全:“哦?那你写的呢?”
林浔:“我的程序难道不是一直都是你们两个的杂交结果吗?”
架构:“哦,我的有错,安全的也有错,所以你的只能错上加错。”
林浔:“没错。”
他看向姜连。
姜连自觉道:“这门课我也是水过的。”
王安全:“看,计算机基础教育的悲哀。操作系统一门大课,就培养出了我们四个水货。”
赵架构:“啧。”
他们三人离开林浔,去游戏舱玩全息游戏了。
林浔只能回到系统空间,安全的程序报错最少,他打算改他的。
然而,改了半个小时,错误不仅没有减少,还在增加。这可以说是林浔修仙道路上遇到的最大阻碍了。
他离开系统空间,给东君发消息。
一只快乐的指针:男神。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写过操作系统吗?
一只快乐的指针:我想要。
男神这时候估计在忙,不过过一会儿他会看到的。
刚发过去,却有一个电话打进来,不是别人,是三天没有联系的祁云。
林浔接通电话:“你好。”
“你好。”祁云有气无力:“你有空吗。”
林浔:“有,你怎么了?”
“我现在是个鱼。”祁云道。
林浔:“我知道。”
祁云:“我三点就能变成人,变六个小时。”
林浔:“恭喜。”
祁云:“但我三点的时候要到夫人给我联系的那个人鱼剧组报道。”
林浔:“恭喜,你有戏演了。”
祁云:“其实我的理想不是演戏。”
林浔:“但演戏也能增加你的知名度。”
“确实。”祁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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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所以你找我做什么?”
祁云:“我是个鱼。”
林浔:“所以呢?”
祁云:“我要在三点前,赶到剧组,我没有腿,走不过去。”
林浔:“师兄呢?”
祁云:“他说开组会,回不来。”
林浔:“我有车。”
祁云:“谢谢哥。”
林浔挂断电话,他寻思这一趟也用不了多久,就自己出门了。
祁云要演的这个电影,也是机缘巧合。那天他和常寂在西城区打水鬼,没想到水鬼就是祁云,不仅如此,祁云的人鱼状态还被无数人拍到,并且在网上大范围传播。蝴蝶夫人的迷雾能够让在场的人忘记发生了什么,却不能洗去互联网的记忆,只能假戏真做,给祁云联系了一个真的有人鱼角色的剧组,好模糊人们的视线——反正她手里也不缺好的影视资源。
林浔给宿管阿姨撒了个娇,拿到备用的门禁卡,刷开了常寂的宿舍门,这里一如既往干净朴素,只是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祁云正在玩水,看到林浔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想吃东西。”
“你辟谷了,听话。”林浔把浴缸里的水放掉,然后拿一件大衣把祁云的鱼尾巴裹起来,抱着下了楼,祁云湿漉漉的手臂搭在他肩膀上,长发垂下来,不看脸,确实是个盘亮条顺的美人鱼。
美人鱼半死不活地躺在后车座上,变成了一条死鱼。
林浔问好了地点,捷达的自动驾驶系统启动,朝影视城开过去。
“草。”后座的人鱼说了一句脏话。
林浔:“怎么了?”
“你游戏段位怎么这么低。”
“你这个战绩负的也太多了吧。”
“你这不是青铜,是青铜矿石。”
林浔:“……”
林浔:“你才知道?”
祁云:“你菜找我啊,爸爸带你打。”
林浔:“不用了,我打高了过几天又会被队友拉低。”
祁云:“行吧。”
这人天生多话,没安静一会儿,就又凑过来,道:“我跟你讲,夫人给我联系的这个戏很厉害的,大导。”
林浔:“怎么说?”
祁云:“高廖,你听过吧。”
还真听过。而且不止一次,不仅是听过许多关于这位导演的只言片语,最近几天的经历也和他有关。
林浔:“西城区地下室那个片子,是不是就是他的?”
祁云:“啊?”
“对不起,我忘了你没去。”林浔道:“有个恐怖片,讲一家青旅里的灵异事件,是他吗?”
祁云:“对,是他。”
林浔眯了眯眼睛。
地下室那个鬼片是这位高廖导演的作品。那么医生的那栋庄园,之前的主人也是他,这个导演可能和地下冷库碎尸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冤家路窄,现在祁云竟然要演他导的电影了。
林浔问:“你的电影演什么?”
“克苏鲁,你懂吧?”祁云道。
林浔:“我不懂。”
祁云:“其实我也刚懂,好像是一种比较前卫的恐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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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他调出了资料来,给林浔看。
这片子叫《迷失海岸》,讲一个水手的故事。
水手从小在海边长大,他的家族世世代代都是优秀的水手。他很爱这片海,大家都认为这是他出身于这个水手世家的必然,但其实,有一个浪漫的原因。
水手一直坚持,自己在小的时候,曾经在潮水退去的礁石上,见过一条美人鱼。在他长大后,这个有关美人鱼的场景仍然在他的梦中时时出现,他坚信他的人鱼一直在海里的某处等待着他。于是,他就有了一个梦想,想要进入海洋最深的地方,去和那个小时候见过的人鱼相见。
终于,他的机会来了。在一个大雾弥漫的夜晚,有一支载着珍贵货物的船队在海上出事,他作为最优秀的潜水者和水手,加入了救援队,打捞货物,并且在海洋的深处,发现了一个神秘王国的入口。
然而,这却不是一个人鱼的国度,而是海洋下不可名状的怪物的巢穴,难以用人类语言形容的古老、恐怖、又丑陋的所在。
电影的简介就到此为止了,它的噱头是用海下王国诡奇疯狂的画面探索人类认知的极限。
林浔蹙起眉头。
这样看来,这个片子的人类演员,很少。有名有姓的主角甚至只有一个水手。
他诚恳地问祁云:“你演什么?海怪?”
“不可能,太丑了。”祁云的尾鳍拍了拍座椅,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我演一开始那个梦中情鱼。”
林浔:“那这个水手还是个同性恋。”
“你他吗弯眼看人弯。”祁云从他手里抢回来手机:“人鱼代表一种超出性别的美。”
林浔:“行吧。”
他又瞅了瞅祁云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你变成人鱼以后,还真有点失去性别。”
祁云:“你的意思是说我不男不女?你是不是想和我打起来。”
“这不是说你漂亮么。”林浔道:“不过你导演可能有问题,你多观察一下吧。”
祁云眼珠转了转:“拍这玩意的人确实有点变态。”
“嗯哼。”林浔附和了一声。
他们插科打诨一路,四十分钟后抵达影视基地,今天没有实际的拍摄任务,是报道和看剧本。祁云在下午三点钟的时候把林浔赶下了车,十分钟后出来,已经是一个穿着衣服并且有腿的人了。
这人穿得简单又不简单,黑T恤黑裤子,样式很简洁,但前胸后背缀着不少金属锁链装饰。
黑色的衣服,衬得他的肤色白到透明,不是正常的白皙,是一种很病态的苍白。祁云可能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道:“变鱼的后遗症。”
林浔后退了几步,从头到尾把祁云打量了一遍——虽然变成了人,但那一头长发也没有收回来,还是齐腰的长度,脚踝纤细雪白,脖子、手腕、锁骨,整体都透出一种脆弱感。至于五官——祁云现在的五官绝对在原来的基础上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原来只能说是清秀好看,现在则是又病又美,像个一碰就碎的水滴。
“虽然你有了腿,”林浔客观评价:“但还是有一些鱼气。”
“滚。”祁云显然也知道这件事:“烦死了。”
林浔:“我现在相信你能演好了。”
“我当然能演好。”祁云不耐烦的瞟他一扶我进去。”
林浔:“是是是。”
他今天充当的角色是祁云的助理。
当然,鉴于他这张脸上过多次热搜的原因,估计掉皮也很容易,于是祁云没戴口罩,他反倒戴上了。
祁云的腿虽然是个腿,但是根本不实用,整个人走路轻飘飘无比,弱柳扶风一条鱼,大部分重心都要靠林浔帮他维持。他们因此走得慢了些,到会议厅的时候,里面已经满人了。
林浔一眼就看到会议室尽头,一块智能白板前,拿了一支笔,正在给工作人员和演员们比划什么东西的一位中年男人,他身形高大魁梧,但长相不能说好看,甚至可以说是其貌不扬。眼神有些沉,一只鹰钩鼻盘踞在脸中央,显眼得很,和搜索引擎上显示的高廖导演的照片相符。
祁云似有些体力不支,轻轻喘了几口气,走了进去,环顾四周,试图找到空出来的位置。
但是,能看到的地方都坐满了人。
“尴尬。”祁云小声对林浔嘀咕,气力不足,声音也虚弱得厉害。
林浔却没看他。
他看到了高廖的目光,这人暗沉沉的目光活像个找到了猎物的鹰隼,直直向他所在的这边投射过来。他向左侧挪了一下身体,高廖的视线没有丝毫移动,林浔确定他看的是祁云。
足足五秒后,高廖转头,向旁边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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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人员搬了一把椅子上来,就放在第一排。
导演的意思很明显了,林浔带着祁云走过去。这条鱼变成人后明显虚弱了一个档次,靠在椅背上,又微微喘了几口气,眼尾晕了一点儿红色,林浔总觉得高廖又往这边看了一眼。
他给祁云传音:“他好像看上你了。”
祁云:“别吧。”
“加油。”林浔道:“钓他。”
第104章OS(5)
祁云:“钓他?”
林浔:“你现在是一条美貌的鱼,你美得还很病态,你看他眼神,是不是想吃了你。”
祁云:“草。”
祁云:“我修为现在不太高,我没剑。”
林浔:“他是个普通人,你应付他绰绰有余。”
祁云:“我怎么觉得绰绰无余?”
“你太让我失望了,”林浔道,“剑修的尊严呢?”
祁云:“行,我钓,不过他干什么了?”
林浔:“他拍了一个鬼片,在地下室和冷库拍的,我们那次除魔,发现冷库里冻着的人体模型里有一部分是真的尸块。”
祁云:“流批。”
林浔:“而且类似的案子几年前也发生过,在郊区的一栋庄园里,那栋庄园曾经也是他名下的房产。”
祁云:“流批,所以他是个碎尸杀人狂?”
“可能吧。”林浔:“你现在演他的戏,很容易能接触到,可以收集一下线索。”
祁云:“那他要是想碎我的尸呢?”
林浔:“那你喊师兄。”
祁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然后就不跟他传音了。
那边,高廖导演也开始讲片子了。
他用来讲解的PPT背景是一团浓墨绿色的东西,深浅不一的色块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方式相互纠缠,拥挤又松散,充塞了人的视野,让林浔感觉到一点恶心,和那座庄园的装饰画一样。
不过,高廖导演讲得倒是很好。
这不是一部商业片,也不是文艺片,严格来讲,是一个最纯粹的恐怖片。市面上的恐怖片大部分都靠灵异和血腥来吸引眼球,卖足噱头,但这部《迷失海岸》不同,它追求一种极致纯粹的恐惧。这种恐惧并不来自鬼、幽灵、杀人犯,或者人性的黑暗面这些常见元素,而是来自另一种巨大生物的存在。海洋深处的王国是另一个不同于人类的文明的栖息地,那里生活着巨大的古老的生物,形态丑陋,超出人类的认知范围,他们所拥有的力量也令人难以想象。人类的存在,对比这些经过了亿万年文明轮回的生物,只是一粒微小的尘埃,人类面对它们时的濒死的恐惧,对它们来说也不值一提——这部电影想要表达的东西就是这样。
主角为了追寻心中的美人鱼来到此处,却遭遇丑陋古怪又疯狂的巨大群居生物,他饱受惊讶和折磨后,竟然渐渐领悟到另一种独特的美,感官的战栗会令人上瘾,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后,他对这些力量近乎于神的生物产生了崇拜,甚至想永远居留在深海,成为它们的信徒,这就是题目《迷失深海》里的“迷失”两个字。
高廖导演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现出了狂热的神色,让林浔觉得他不是在讲电影,而是想要让在座的人都能体会到他所想要表达的那种感觉。
他没有艺术的细胞,因此不能进入那种狂热的氛围,不过底下显然有好几个人已经入戏了。
就在这时,祁云的传音传来:“好烧钱,这要多少特效。”
林浔:“我也是这样想的。你片酬多少?”
祁云:“不高,我没多少镜头。”
林浔:“但我觉得你会被拍的很美。”
祁云:“他现在就是我的衣食父母。好了,我要认真听了,我肯定能演好梦中情鱼。”
祁云还真的听进去了。而林浔始终是随便听听。
讲完了“恐惧”,高廖开始讲“慕强”。水手最终迷失在了深海中,就是因为他被这些巨大生物来自远古的力量所吸引。人总是会注意到在某些方面远远超过自己的事物,这是一种恐惧,或者嫉妒,有时候也会转化成热爱。
林浔觉得他说得对,比如男神的编程水平远远超过他,所以他就喜欢男神。不过,男神也不是完美的,他家东君有时候缺点安全感,有点偏执,需要他在,这就让林浔更喜欢他了。
说到底,自己还是个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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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听课态度逐渐消极,直到高廖导演的表演终于结束,编剧又上来讲了二十来分钟后,进入自由讨论环节。
祁云是蝴蝶夫人牵的线,因此虽然是生面孔,却仍有不少人来跟他客套,不乏有这一行的前辈。
要是平时的祁云,一定非常高兴,但是现在的祁云是条半死不活的鱼,走两步就要喘一喘,和这么多人客套过后,已经连话都不怎么能说出来了。林浔正要给他倒杯水,却见一个装了水的一次性杯子直直递到了祁云面前。
祁云接过去,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声“谢谢”。
林浔抬头,见来人正是高廖。
祁云捧着杯子小口咽了几下,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活气。
就听高廖问:“你是棋云?”
祁云:“是的,导演。”
高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他身上和脸上,最后说:“你身上有水的气息。”
祁云小声道:“谢谢。”
他喝完,林浔把杯子接过去,向外走了几步,丢在垃圾桶里。回去的时候,见高廖正朝祁云伸出右手,是要握手的姿势。祁云将手伸过去,细白的手指被高廖握住,看起来握得还很紧,大概有五秒才放开。
高廖:“合作愉快。”
祁云:“……合作愉快。”
“身体不好可以先去休息。”高廖道:“你的戏份不重,不要勉强自己。”
祁云:“谢谢导演。”
高廖转身离去。
林浔就看着祁云磨了磨牙齿。
林浔:“啧。”
祁云没好气道:“你啧什么。”
林浔:“啧你好看。”
祁云:“滚。”
林浔除了笑不知道该干什么。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病歪歪的美人皮底下,是一个没文化的暴躁剑修呢?
起码他第一天认识祁云的时候,绝对想不到这人会沦落到这个地步,还疑似被导演借握手吃了豆腐。
接下来,倒是风平浪静,剧组众人拉了微信群,明天开机仪式,然后就是为期四个月的拍摄和制作周期,其中祁云只需要在剧组待十天。
就见祁云从手机屏幕里抬起头来,对着高廖的背影龇牙咧嘴了一下。
林浔:“怎么了?”
祁云:“他要加我好友。”
“加油,如果他要泡你就给他泡。”林浔:“除魔破案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祁云白了他一眼,边在衣服上反反复复擦手,边嘀嘀咕咕:“还是和尚好,碰都不让我碰,抱一下我就像要杀了他一样。”
林浔:“。”
他手机忽然亮了,瞬间弹出好几条消息,点开,是架构。
架构:你妈的,你在哪?
算法:有点事情,等会就回。
架构:你以为我会管你在哪吗?你老公问的。
算法:???
算法:你告诉他我就在朝阳小区,我马上回家了。
架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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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构:他现在就在朝阳小区,他来接你的,结果你呢,你飞了。
算法:。
算法:我完了。
架构:你死了。
算法:我这就回去。
架构:回你们家吧,他确认你不在就带猫走了。
算法:那我不是死得更惨。
架构:嘻嘻。
关上屏幕,他对祁云说:“我快完了,我男朋友找我,我要回去了,你自己加油。”
林浔:“再见,我让师兄来接你,你顶住。”
祁云:“诶!你!”
他好像是要拉住林浔的衣服不让他走,奈何人虚,没扯住。
林浔立刻就溜了。
朋友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反正祁云再虚,那也是个金丹期的人鱼和金丹期的剑修,不至于被强行破了色戒——没错,剑修也有和佛家差不多的色戒,他们对自己的“剑心”看得很重。
路上,他给东君发了条信息,说有点事情出去了,这就回。
东君:^^
一只快乐的指针:么么哒。
东君:么么哒。
一小时的车程,过于漫长,东君的车已经停在院子里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如同一个即将被下锅的兔子,怀着英勇赴死的心态推开了门。
客厅没有东君,这一点他已经预料到了。他上楼,来到卧室。
东君还是早上出门时的那身衣服,背对他坐在床上,指针从他肩膀上露出两只耳朵和半个脑袋来,“喵”了一声。
林浔心中莫名其妙生出让妻子独守空房的晚归丈夫那样的愧疚,坐到了东君身边。
指针用尾巴勾住他手臂。
林浔:“我回来了。”
东君:“嗯。”
林浔认错:“我以后去什么地方会和你说的。”
东君:“嗯。”
林浔继续认错:“我以为我很快会回去的。”
东君:“嗯。”
林浔持续认错:“我错了。”
东君看了他一眼。
林浔哼唧了一声。
东君的态度像春风一样温和:“我给你带了礼物。”
林浔:“是什么?”
东君:“不给了。”
林浔:“我错了。”
东君似乎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错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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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闷闷道:“我刚才不是都说了么。”
东君:“说得不对。”
林浔:“我想不出别的词了。”
他男神又冷冷淡淡晲了他一眼:“继续想。”
这人是真的不好哄。
林浔:“那你教教我?”
东君:“不教。”
林浔:“教吧,这样我下次就会了。”
东君:“你知道还有下次。”
林浔:“。”
林浔:“我的话您听听就算了。”
东君眼里有微微的笑意,那是一种看小兔子或者小猫的眼神。
“不用怕我。”他淡淡道:“不论你去做什么,我都不会把你怎么样。”
林浔:“……哦。”
林浔:“但是你如果不高兴的话,我也就不高兴了。”
东君:“不会让你不高兴。”
他起身,来到电脑桌前,打开了一个文件,是洛神的文件。
林浔看着他又点开桌面上一个他不认识的图标,进行了一番操作。
房间突然暗了下来。
东君道:“送你的。”
一片漆黑的房间里,突然亮起一点幽微又清澈的蓝光。
0与1的代码交织,仿佛银河流淌,一个悬空的人影在林浔面前缓缓浮现。
是一个人形,大概十二三岁的一个小少年,有一头银色的长发。寂静里,他缓缓睁开眼睛,一双霜蓝色的眼睛,五官精致漂亮,又有一丝清清冷冷的淡,穿了一身华美的银纹白袍,点缀蓝色扣子,像童话故事里的精灵王子。
“Hi,”他朝林浔伸出手,熟悉的声音,“你好。”
林浔的声音微微有些颤:“你叫什么?”
“洛神。”
第105章OS(6)
林浔愣了愣,看着这少年朝自己伸手的动作,伸出手虚虚和他触碰。
是一个全息投影,但是……
他道:“你长得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洛翻了个白眼:“那你希望我长什么样子?”
说着,光芒变换,他换了个打扮,一头银发束了起来,穿了漂亮的衬衫和马甲,像个中世纪庄园里的小少爷:“这样呢?”
五秒钟后再变,变成银蓝色校服的初中生:“这样?”
再变,换了一身宽袍大袖的雪白古装:“这样。”
——又变。
“行了。”林浔真诚地对面前带了一枚银色耳钉的滑板少年道:“你真的要听吗。”
洛:“听。”
林浔:“小萝莉,你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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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真诚地和和他对视了三秒,身上亮起了一下变身时的白光,但是三秒钟后,那光又黯淡下去了。
“设定冲突,无法执行。”洛朝东君看了一眼,对林浔道:“你去和他说。”
林浔看东君。
东君微挑眉。
东君:“我以为你喜欢这样的男孩。”
林浔:“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东君:“猜的。”
林浔:“我好奇你这样猜的依据。”
他扯了扯洛神的脸,心想他从来没有表达过这种倾向,东君为什么会觉得他喜欢这种漂漂亮亮的小男孩形象。
东君:“你不喜欢?我把设定改成萝莉。”
“不,不用了。”林浔赶忙道。
说完,他又对洛道:“你变回最开始那个。”
洛撇了撇嘴,变回那个穿精致华袍的银色长发少年,眼睛的颜色是霜蓝,显得冷冷清清,于是整张脸就带有一丝骄矜又淡漠的神气。
林浔看着他,笑。
别说,他还真的挺喜欢这样的漂亮男孩子,看到就想上去抱抱他。
他伸手去碰洛的脸。
洛往后跳开。
林浔:“你就这样对待你爸。”
洛给他做了一个鬼脸。
林浔:“你需要一些敲打。”
洛在他旁边坐下和指针玩,袍子下的两条小腿晃荡来晃荡去。
他把手伸向指针,当即指针的毛就炸了,向后猛地一跳,过好大一会儿才试探地凑上来看看陌生人。
林浔就看着他。
然后,他发现自己一直不自觉地勾着唇角,笑得仿佛一个充满慈爱之心的父亲。
——只在电子屏幕上出现的文字型交流,果然还是太过平面,变成全息影像后,洛的形象一下子鲜明了起来,无论那些动作出自什么样的计算和推演,从外表看来,像个人了。
他看向东君,发现东君一直在看他,眼里也有微微的谜之笑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看洛,东君看他。
他端详了一会儿东君的五官,又去看洛。
“你俩长得有一点像。”他道。
“有么。”东君道:“像你多一点。”
林浔:“没看出像我,眼睛像你。”
“不对,”他道:“眼睛形状像你,但是颜色像指针。”
“嘴巴像你一点。”东君道。
“那我可能是瞎了。”林浔看回洛,只见这东西熟练掌握逗猫技艺,右手指尖发出蓝色激光,激光点投在墙壁上,引着指针去扑。
他问东君:“你给他加了新功能?”
只见东君对洛招了一下手。
洛耷拉着眼睛走到他面前,虽然表情不大配合,但动作却泄露了他的乖巧。
东君伸手摸了一下洛的头发:“我只找人设计了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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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凑过来:“但他连逗猫都会了。”
东君:“你自己设定的。”
林浔:“……哦。”
东君拿出一个银白色的小装置,是个圆球。林浔的手机就搁在一边,他拿过来,将圆球在手机侧面,插孔旁边一扣,一声细微的“嗒”声后,圆球和手机严丝合缝地扣上了。
林浔拿过来观察,将手机转了几圈,看明白圆球里面是一个平衡装置,保证无论手机以什么位置摆放和运动,装置里的一个微型镜头都始终对准前方。微型镜头里透出一丝蓝光,方向与洛神的位置相同——正是全息投影的来源。
也就是说,只要这个镜头在,洛的全息投影就能在任何环境下出现,随身跟着他。
什么级别的黑科技能做到这种程度?
银河,恐怖如斯。
林浔蹭到东君身边,把手肘搭在他肩膀上:“您真好。”
东君冷冷淡淡晲他一眼:“你是改不过来了么?”
“改不了,真的。”林浔道:“您就当个情趣吧,喊‘您’显得我多崇拜你。”
东君看他。
他凑过去亲了亲东君眼角:“真的,您送我这个,我要高兴死了。”
说罢,看到东君表情明显缓和了一点儿,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林浔觉得自己已经摸透了他家东君的性格。
某种程度上,东君和某只指针的性情相仿,有些时候需要顺毛。但在绝大多数时候,这人就像心情平和的指针一样,脾气真的很好,那已经不能叫温柔了,叫软。生气的时候,随便哄一哄就好了,不生气的时候,你想干什么他都会惯着。
林浔打小没见过他爸,不过按照常理揣测,就算是他爸也未必会对他这么好。
“我上辈子可能是个好人吧,不然怎么能和你搞在一起呢。”林浔有感而发。
东君挑挑眉。
林浔:“但也不是那种很大的好人。”
东君:“为什么?”
林浔:“要不然,我该在你小时候就认识你。”
他看着和猫玩得不亦乐乎的洛,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我觉得你小时候也这么漂亮。”
“性格也没那么冷淡,拿根棒棒糖就能拐回家。”
“嗯哼,”东君声音很低,带一点儿鼻音,怎么听怎么勾人,“现在也可以拐。”
“那我拐了。”林浔勾住东君的小指:“来,跟哥哥回家。”
东君不动。
林浔把他往自己这边拉,故意放软声音:“给你糖吃。”
天旋地转,东君按住他肩头,他的背撞在柔软的靠背上,陷了进去。
拐人不成反被制,他这个人贩看来是不会合格了。
不过东君家的装潢风格那么冷硬——那么黑白银灰横平竖直的一栋房子,就差把“我主人是性冷淡”这七个字做成LED大屏幕循环播放,床和地毯这种地方倒是各处都很软,即使是这样大幅度的动作也磕碰不到。
哦,还有沙发。
东君的手指分开他五指,略重的力度。
东君:“你走神了。”
东君:“在想什么?”
林浔看着他,眨了眨眼:“您家床挺软的。”
东君淡淡道:“你是第一天睡这里么?”
林浔:“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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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谢谢您让我安然无恙地睡了这么多天。”
东君:“你想说什么?”
林浔不说话,只是用手指在他手心画圈圈,东君看他的眼睛,他就移开目光。
东君开始吻他。
他顺从地张开唇齿,给人怎么吻都行,反正他最会听话了。不仅会听话,还知道去扯开男人的领带——冰凉的领带夹还是早上他给扣好的。
他自觉腿已经好全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能再让男朋友受委屈,反正膝盖也不是很重要的一个部位。
但他很快发现,膝盖还真的挺重要的,不跪也挺重要的。
腿被折起来的时候膝盖要受力,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不被折的时候,没有地方安放,想盘一下某人的腰,或踩一下肩膀,又要用到膝关节。
最后他也就放弃了,反正浑身发软发颤,哪一个关节都使不上力气。而他家东君也还算温柔,即使他毫无经验,也能感到自己在被特意照顾着他——温柔的折磨,像很久以前坐过的摩天轮一样。他什么事情都忘了,只攀上去索吻,他其实喜欢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最后东君要出来。
他手臂环着东君的肩,哼唧了一声,不让他起来。
东君看他,眼神似乎讶异。林浔耳根发烫,但动作并没有退让的意思,他把脸埋在东君肩上,微微抬起腿环住他,等那东西浇在自己里面,才重又抬起脸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神色,可能有一点儿试探的怯。
然后,他就看见东君眼底有一点微微的红色。
有点,疯。
刚才还不这样的。
——然后就真疯了。
比先前重了不知多少倍的一个吻落下来,等林浔濒临窒息到了身体因求生的本能开始挣动的时候,又过了三秒才放开,林浔眼前发黑,彩色的星星在他视线里飘来飘去,还未恢复,脖颈的软肉就被叼住,他疼了,像被野兽在吮咬,有气无力说了一声“疼”,语调像在哭。
哭也没能救他。
同样,求饶也没能救他,喊什么都不行。
他明明前半夜在坐摩天轮,后半夜就成了过山车。
人总是会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他在昏睡过去前想。
他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感觉身边没人了,才一个激灵醒来。
天已经大亮,东君穿好了衣服在他面前,俯身亲了一下他额头:“我去银河。”
林浔抱着被子不理他,他觉得自己被欺负得有点过分了,皮肤上那些印子都还一跳一跳地疼着。
东君给他压好被角,转身要走,他却又伸手牵住东君,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东君说晚上。
林浔就看他,也不说话。
东君改口说,尽早回来。
林浔放他走了。
他走之后,整个房间静了下来,林浔摸出手机,刷了一下群聊。
修真界一派祥和,这两天来都没有出任何魔物入侵的事情,平静到了反常的地步,逍遥子说,莫非是人间结界自己加强了。
回到消息界面,祁云也不知道辱骂了他多少条,他胡乱翻了翻,得知这人跟剧组去吃饭,最后无人来接,差点被导演“顺路”带走,多亏常寂师兄终于开完了组会,险险接到。
一切正常,他觉得自己仍然昏昏沉沉,脑子里估计是进了水,丢开手机后,几乎是下一秒就又睡了过去。
梦里却还挺清醒。
他在小心翼翼地爬墙,还不是自己家的墙。底下是他姐,正给他扶着梯子。
林浔寻思自己小时候也没干过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真的。他打小就乖,再没有比他更乖的小孩了,每天就是混在深网的技术论坛里,在那里跟什么样的人打交道、做过什么暂且不论,三次元里反正没做过坏事,不拿别人一针一线。
这面墙壁上有浓密的爬山虎,深碧的一片,他有点怕梯子打滑,小心翼翼往下看。
这一看,心脏就猛地一跳。斜对面是一楼客厅的窗户,窗帘拉了一半,他看得清楚。地板上是一个女人,一个躺着的女人,有一头乌黑色的长发,一张很美的脸,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她的睫毛很长,像是又黑色的蝴蝶栖息在了眼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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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同时也有一段优美的脖颈,但脖颈以下的部分全部被白布覆盖,只有一个隐约的人形。
梦里模糊的认知或者记忆告诉他,这是一个死去的女人,她的睡颜之所以如此恬静,是因为她死于自杀。
在这个女人对面,沙发上,坐着一个黑衣的男人,他低着头,看不见表情,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三分钟过去了,也没见他动过一下,不像活人,倒像个黑色的雕像。
林浔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爬梯子了,面对一个这样的男人,没有人敢敲开客厅的门,从楼里的楼梯上去。
他定了定心神,握住梯子的扶手,小心翼翼地继续向上攀爬。阳台栏杆触手可及,他轻巧翻上去,越过,不像生手,像个惯犯,在阳台上走了几步,推开一扇窗户。
这是一间琴房,房间中央,一台巨大的斯坦威黑色三角钢琴。
是斯坦威,没错,潜意识告诉他,这架钢琴会流淌出非常动听的乐曲。
而此时的琴凳上,坐着一个人,但他并不是在弹琴,似乎只是望着黑白琴键发呆。很纤细的一个人影,有和楼下的女人一样乌黑的长发,他穿着精致的白色丝绸衬衫,微微低着头,侧脸安静又漂亮。
但他好像很伤心,林浔想。
应该是听到了动静,他抬头朝这边望。
林浔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
——但他也从来没见过这么空洞的一双眼睛。
里面的这个人,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漂亮人偶。而他想让他笑一笑。
他将手伸进衣服的口袋里,里面有一根早已经准备好的棒棒糖,七彩的颜色,是他在商店里买来很多,试吃一遍后,选出来最好吃的那一种。
他将握着棒棒糖的手伸进窗户。
“给你吃糖。”
第106章OS(7)
“给你吃糖。”
他余光看见窗外的太阳,阳光透过梧桐树和山楂树穿过来,些许晃眼。阳光的余波和他自己的眼睫毛发生了奇怪的反应,在他眼前折射出一圈微微的虹彩,赤橙黄绿青蓝紫,像那根七彩的棒棒糖的颜色。
他将糖继续往前伸。
钢琴前那个像洋娃娃一样漂亮的男孩子,他没有动,但手指无意识地下落,按动了一个琴键,“咚”一声乐符响,在房间里打了几个旋儿。
这声钢琴响仿佛一个终止符,一个大括号,结束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梦。
那颗糖,到底有没有接下,也不知道了,或许是接了。
林浔睁开眼睛,雪白色的天花板让他微微迷惘,一线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透进来,投下微微的虹彩,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最后只抓住了一缕虚无的空气。
他轻轻喘了一口气,支起身子,从床上坐起来,靠着靠枕。
有点,酸。
不是柠檬那个酸,是生理意义上的酸,范围波及浑身上下的骨头,皮肤还有点儿疼,集中在某几个区域,像被咬了一样。不过,那条尚未彻底宣告治愈的腿倒是没有什么别的反应,伤势并没有加重。林浔觉得某人昨晚疯成那样也没忘了照顾他的腿,说明这人的自控力有点可怕。
至少,他自诩做不到,他昨晚上把自己是谁都快给忘了。
活动了一下胳膊,他打开备忘录敲下二十来个字,又把自己零零散散记下的这些东西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扔了手机,起床。
“Hi,林浔。”身后传来一道清亮,微哑,语气又很奶的少年声音,与此同时也有蓝光亮起。
林浔:“你可以喊爹。”
“哦。”洛神绕着床走了几步,在床边盘腿坐下来,右手手肘放在床沿,托腮。他银色的长发看起来很顺滑,顺着动作落下来,霜蓝色的眼睛显得又冷清又调皮,林浔也不知道这两个形容词是怎么同时形容一种东西的,可能是因为洛的眼型有点像东君,但眼神不像,不知道是由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合成的。
洛:“你的衣服在那边。”
林浔:“谢谢。”
洛:“但我其实不建议你起床。”
林浔认真道:“我也觉得是这样。”
洛:“建议躺下。”
林浔:“但我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你推算一下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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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的语气很冷漠:“请你给我写入这个功能。”
林浔:“你是人工智能,不是智障,我命令你找一个预测模型。”
“哦。”洛说:“搜索完毕,选择模型,墨菲定律。如果你感觉到了不好的事情,那它一定会发生。”
林浔抬手把他给关了。
人工智障有时候智障得仿佛是一个真的智能。
他抬起胳膊,手腕压在眼睛上,漫无目的地想着什么。然后起身,三楼的尽头,有一个他没去过的房间,按照整栋建筑的格局,这是一个两面落地窗的大房间。
他赤脚走了过去,地板有点儿凉,白色的房门并没有锁,轻轻一拧就开了。他的手按在冰凉的门把手上,将房门向内推开,还未看到房内的景象,先嗅到一种久无人居住的气息。
房门打开五十度,窗边靠着一架巨大的黑色三角钢琴。
林浔呼吸一滞,猛地关上了门,他将背抵在房门上,抹了一把额头,冷汗涔涔。
蓝光亮起,洛出现在他身边,对着他微微歪了一下脑袋。
“没事。”林浔说了一声,然后伸手牵起他的手,打算回原来的房间。洛慢慢跟他走。
“洛。”他忽然道。
洛转头看他,十三四岁的小少年,身高刚到他胸前,眼神很清澈。
林浔道:“你会骗人吗?”
洛就那么静静看着他,没有任何表示,也没说话。
林浔就也没说话,他知道这个问题其实超出了洛所能回答的范围,一般来说,人工智能并不会骗人,它们是以为人类服务而制造的。不过,它们与生俱来的严谨也不会让它们轻率地许下承诺。
洛持续面无表情,这估计表示他正在搜索可行的回答。
林浔转回去,继续往前走。走了五六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少年人微微哑的嗓音。
“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答非所问。你是进了什么互联网情话语言库吗?”林浔道:“重选。”
洛:“……哦。”
他们继续往前走,忽然,林浔耳边响起一连串消息提示音。十分密集。
这种发消息的风格他十分熟悉,只有祁云喜欢这样数条连发来炸人,而且都是没有句号的丑陋信息。
寄砚宗飞虹:哥,在吗,接我,我嗑药长腿了
寄砚宗飞虹:下午要去试戏了
寄砚宗飞虹:哥你在吗
寄砚宗飞虹:妈的,我感觉我很弱小
寄砚宗飞虹:哥,给我点面子,我不能连个助理都没有
寄砚宗飞虹:和尚昨晚通宵改论文我估计他还没醒,哥,我只有你了
林浔:“……”
他寻思这祁云终于知道心疼师兄了,怎么不也心疼心疼他?他也是刚刚才醒。
他回:我在。
寄砚宗飞虹:哥你真是我哥
说着就把定位发过来了,并说:你快点来
一只快乐的指针:行。
说着,正要关手机,就见祁云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
寄砚宗飞虹:哥你能开个好点的车过来吗
寄砚宗飞虹:那个捷达真有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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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还真没见过这么能蹬鼻子上脸的人。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为什么没有助理?
寄砚宗飞虹:我没人要
寄砚宗飞虹:我们团共用一个经纪人,三个助理,我分不到
一只快乐的指针:行吧。
一只快乐的指针:你怎么这么快就开拍了?不读剧本吗。
寄砚宗飞虹:我演的那个角色你觉得还有剧本需要读吗
一只快乐的指针:明白了,你就刷个脸。
寄砚宗飞虹:所以顶多拍两天,我公司也不管我,哥,你罩我
一只快乐的指针:行吧儿子。
寄砚宗飞虹:?
林浔笑了笑,切出去,切到和东君的聊天界面。
一只快乐的指针:我出去玩了。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纠纷,他打算养成良好的报备习惯。
东君:好。
一只快乐的指针:晚上回来。
东君:注意安全。
一只快乐的指针:么么哒。
东君:[文件]
文件叫“OS”,命名非常简单,操作系统的缩写,林浔打开,解压,里面俨然是一套简易操作系统的源代码,是他之前问东君要的。他大致翻了一下,这东西应该是东君学生时代的作业,数得上的基本操作全都涵盖了,是个标标准准的满分,和王安全赵架构那种水货的作业截然不同。
一只快乐的指针:么么哒!
东君:^^
林浔收拾了一下,选了一件平平无奇的黑色套头卫衣穿上,再随便扣个不起眼的帽子,看起来就很助理。但就这么点儿穿衣服的活动量,就让他连着喘了几口气,感觉骨头缝儿都发酸,仿佛一个不能活动的死人。他几乎怀疑东君昨天那么变着法的折腾他,目的就是让他没法出门。
但祁云的事情,还是要去搞的。不然这人堂堂一个剑宗大师兄,竟然沦落到了出来拍戏连个助理都没,车也没有的地步,那也太惨了,修真界的面子往哪儿搁。
祁云现在的身体状况,一个刚上岸的鱼,要他挥剑是很困难的,而剑修不修灵力,离了剑真的不行。即使是金丹期的剑修,手无寸铁的时候,战斗力也只有原来的一成不到。要等到元婴期,修真之人的元婴期境界,对应到剑修身上,叫做“心剑”,他们以自己的身体为剑炉,心神精气为火,淬炼出一柄“心剑”,从此心神一动,剑气如臂使指,才算摆脱了外物的束缚。
林浔蜷了蜷手指,连胳膊都有点儿酸,他看着洛:“我真的不想动。”
洛:“我建议你鸽掉。”
林浔:“不行。”
那个导演,高廖,脸上就差写着几个大字“我和魔物有关系”,他去陪祁云,那也不完全是当助理,相当于潜伏进魔物世界当卧底,得做好恶战的准备。
他想了想,转头就进了系统空间。
第一件事是把东君发给他的操作系统加载到系统上。
加载进度条开始,进度很缓慢,他转向了另一旁的任务区域。
任务区域的物品栏里,有一个他至今没有使用的东西,是几天前支线任务获得的一枚丹药,名叫“大还丹”。他将手指放在圆滚滚丹药的表面,眼前浮现悬浮字样。
大还丹,疗愈圣药,疗治内、外伤,恢复生命值。
林浔将它握在手里,想吃掉,最后还是放下了。他离开系统空间,翻出碧海仙子送他的丹药,吃了一颗内服的。
清凉感流遍全身,情况好了许多。
林浔快乐了。
快乐的林浔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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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让他开个好点儿的车过去。
那也行。
东君家里还真的不缺这点东西。
车库门自动识别到他,徐徐升起。林浔进去,他也不知道娱乐圈出行都是什么规格,印象里都还挺铺张的。
——于是他左看右看,挑了辆看起来就很值钱,但车型和颜色又都比较低调的。
他坐进去,自动驾驶系统启动,后背传来推力,车辆平稳滑出车库。
林浔坐着,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过于心安理得了一点。
算了。
他觉得自己的状态很奇怪。
既怕东君不高兴,又知道无论自己干什么东君都不会怎么样。
诡异。
他保持着这种诡异的心态望向后座。
指针在后座上安坐,优雅地舔了舔爪子。
再望向副驾驶。
洛靠在座椅靠背上打盹,这是他的待机动作。
二十天前他还是个在出租房里叼着可乐吸管敲程序的码农,今天却开着东君的车,穿梭在城市中,与猫和人工智能共处一室,去接一条人鱼上班。
人生就像个魔幻小说,或者一个以荒诞为主题的游戏。
他把车内音乐开到最大。
第107章OS(8)
“哥。”祁云诚恳地望着林浔。
林浔:“嗯?”
祁云:“我让你开好一点的,不是这么好的。”
林浔望向四周,看见些许往这里瞧的目光:“我也不知道,我挑了个比较低调的。”
祁云把手机上的搜索结果给他看。
这车的牌子也算如雷贯耳,但不算最顶尖的那几个,林浔本来就知道这一点,他觉得也还行,不算引人注目。
目光再往下,是说车型。
全球限量三台。
林浔:“……”
祁云:“会不会传出我被包养的消息。”
林浔:“没事,你有没有违法犯罪。被拍了就说我是你哥”
祁云:“你的?”
“不对,不是你的。”祁云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想起来了,你金主的。”
“不是金主。”林浔道:“男朋友。”
他们就这样边说边上了车。
祁云:“有钱的男朋友就是金主。”
林浔:“有钱的男朋友还是男朋友。”
祁云:“话不能这么说。”
林浔面无表情:“他有钱又和我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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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不可能。”
林浔:“可能。他总共才给了我二十万。”
祁云:“二十万零花钱,这难道不是金主吗。”
林浔:“不是零花钱,是用来买我项目的。”
祁云表情严肃。
祁云:“这已经超过我的片酬。”
太惨了。
林浔觉得他俩太惨了。
“他不爱你。”祁云:“你赶紧溜吧,我给你找个富婆。”
“不,二十万不是他的本意。”林浔道。
他继续说:“我男朋友很怪的。”
然后他就看着祁云的眼睛亮了。
祁云:“他有什么特殊爱好吗?”
“不是这个意思。”林浔:“他有点强迫症,我最近才发现的,那种……我发现他摆牙刷都要摆同一个角度,就那种,误差不会超过五度。”
“我们出去吃饭,不论是在哪家,他选的位置也都差不多,”林浔边说,边回想:“倒酒倒标准的四分之三,餐具也要摆固定位置,跟他写代码的时候差不多。他以前忽悠我这二十万是为了……为了什么来着,我忘了,但肯定是忽悠我。”
他琢磨了一会儿:“他其实不大会骗人,我觉得他可能要么有点特殊的喜好,想看我从零开始搞事业。要么就是,二十万可能是个有意义的数字,他强迫症,不给二十不舒服。这个人真的,我那天就随便放了俩东西,他路过的时候看见了,非要给摆成平行。猫的毛玩乱了,就非要顺回来。”
他看见祁云不着痕迹地往外挪了挪。
他看了祁云一眼。
祁云:“剑修不谈恋爱,你别跟我说这种东西。”
林浔扬了扬眉:“但我和你没有共同语言。”
祁云:“那你玩手机。”
林浔:“我不喜欢玩。”
祁云扔给他两本什么东西:“反正你闭嘴吧。”
林浔接住了。
两本封面配色诡异的书,墨绿色。他翻了翻,上面的一本是剧本,他没兴趣。
下面一本似乎是剧本的原著,书名和电影同名。封面图案是大团墨绿的色块,里面隐约有一些杂乱的触手。
书名下有一行银色的小字。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很多事情都在发生。”
这行字比书名更能吸引他的注意,他翻开封皮,看到扉页。扉页的风格与皮和小标题类似,也写着一些话,像是呓语。
“隐喻,隐喻和表象构成了这个世界。肉眼所见的世界仅仅是另一个巨大而不可思议存在在可见维度上的投影,可理解与不可理解之事皆有更为深刻的解读,然而人类终其一生并无法领悟。”
这段话他看了挺久,久到祁云探过来,问他:“你搞什么?”
“没什么。”他道:“这话挺对的。”
“实话告诉你,我没看懂。”祁云道。
林浔:“我知道,你的水平基本上告别看剧本了。”
祁云:“那你很有文化?”
“我和你也差不多。”林浔:“但是这是我的专业。”
祁云:“哟。”
反正在路上也没事做,林浔就和他漫天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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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说一个操作系统,它有很复杂的结构,它很难写的,但是体现在你用的电脑屏幕上,就很简单。”林浔的操作系统虽然也挺水,但也是考九十七分那种水,拿点基础概念忽悠人还是可以做到的,继续道:“比如内存,软件要放进内存里才能运行,光是这个概念就要涉及物理地址逻辑地址寄存器这些东西,然后存储方式又有连续分页分段等等好多种,每一种又涉及到实现它们所需要的数据结构,当然硬件也挺重要。”
祁云反正听不懂,他也就草草略过,继续道:“总之,它们都是很精密的东西,你在计算机或者其它电子设备上的每一个操作,背后都会牵扯到你想象不到的结构和运算,它是很细节的,也很宏大。但是体现在你眼里,就只有一个操作,和这个操作的结果。”
祁云:“那体现在你眼里呢?”
林浔:“那我当然和你不一样。”
祁云:“但是这和这本书又有什么关系?”
林浔:“没什么,就是……作为一个用电脑的人,他并不需要懂得操作系统的构造就能用得很好。”
祁云:“但我的电脑就经常死机。”
林浔:“那是因为你买电脑花的钱还不够多。”
祁云:“……行。”
“然后,我们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不需要理解这个世界的构造,也能过得不错。但是这个世界确实有可能,有许多我们没有办法去理解的东西。可能我在的这个世界,确实和我能理解的那个世界不同吧。”
祁云耸耸肩。
但对于林浔来说,这句话确实是有感而发。从前他认为这个世界就是科学所能解释的那样。但是,修仙、系统,甚至是东君的出现,都让他感到动摇。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觉得祁云不理解操作系统,可能在更高的地方,还有一个人,觉得林浔不理解这个世界。
他继续往下翻书,结果一开头,色情描写就撞进了他的眼睛,描写海雾中礁石上一个半裸的长发男人鱼。
其实这描写并不色情,还很高级,林浔知道,但耐不住他没有文学品味无法欣赏。
他只能笑,笑到抽搐,直到祁云忍无可忍把书夺回来:“你有病吗!”
“对不起。”林浔:“我不是笑书,我只是……”
祁云:“那你笑什么?”
林浔:“一想起来你要演这段,就觉得很想笑。”
祁云不理他了。
林浔:“错了哥。”
林浔:“这是艺术,我知道。”
祁云拿眼睛瞟了瞟他。
祁云:“其实我也不懂艺术。”
林浔:“那你还演。”
祁云:“因为我虚荣。”
林浔:“我今天就和你结为没有血缘的兄弟。”
祁云:“行,弟弟。”
林浔:“算了。”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觉得祁云还挺好玩了,因为物以类聚,文盲和文盲之间毕竟有点吸引力。
快到地方的时候,他拿出一个黑色口罩给自己戴上,祁云也默默带了一个。说实话林浔根本不知道一个助理应该在剧组里做什么,问了祁云,祁云也不知道,可能这就是剑修的坦然。
作为全电影最简单的一场戏,这场是在室内拍摄的,林浔预计甚至不需要任何道具,因为全靠特效,祁云只需要扮成一只人鱼,倚着一个什么东西,凝视面前的空气就好了。反正他有人鱼的血统加成,现在的气质湿漉漉得像个一碰就碎的水珠。
车辆缓缓停下,车门打开,林浔先下去,然后拉开副驾驶处的车门,拿出自己心目中一个合格助理的职业操守,半扶着祁云的胳膊,伺候他下了车。
祁云和他神念交流说:“你不像助理。”
林浔:“?”
“你知道丫鬟吗?跟着一个小姐那种,你像那个。”
林浔放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后退了几下,让他自己走,自己落两步跟着。
祁云:“现在你像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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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差不多得了,又没粉丝拍你。”
“谁说的,”祁云:“我故意把自己行程泄露出来了。”
林浔:“?”
祁云:“粉丝组织里都有我的小号。”
林浔:“……”
正说着,外面突然响起几声尖叫:“哥哥!”
林浔看过去,见几个小姑娘在举着东西拍。
还真有活的粉丝。
祁云拉下口罩对那边笑,如是营业一番,缓慢走了一路,这才进了门口。
进了门就不行了,鱼的腿毕竟不比人的腿,走了几步就虚了,林浔正打算扶他,忽然看见迎面走过一个人来。
是高廖。
高廖眼中似乎带笑,神情彬彬有礼。
“你好。”他对祁云道:“路上很累吧?”
祁云:“还行吧。”
“辛苦了。”高廖走到他身边,伸手似乎想要扶他上楼梯,祁云往旁边小幅度躲了躲,高廖也没有强求,和他并肩上楼,林浔在后面跟着。
“其实很抱歉,这场戏不该这么早拍,我的准备也很仓促,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在真实的海滩礁石上拍摄。”高廖低声道:“但是我实在太迫切想要看到经过你扮演的人鱼了,希望你能理解我对于美丽事物的追求。”
祁云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高廖:“昨天我见到你后,对于电影的情节又有了一些别的想法,希望有机会能和你探讨一下。”
祁云继续:“……嗯。”
高廖笑了一声。
“抱歉,我的态度可能太过热切,”他道,“你身上有一种美感,和我一直追求的东西惊人地一致,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看到了我的缪斯。”
祁云的脚步顿了顿,抬脸看向高廖。
林浔在后面静静观看。
就见祁云张口,他和人鱼混血后的唇色很奇怪,很薄的嘴唇,形状也很干净,比正常人要红一些,又很……很水,像是马上要滴下来一样。
高廖的目光仿佛黏在了他微微张开的嘴唇上。
祁云不仅嘴唇很好看,眼神也很认真。
他眼中闪烁着好学的光芒,这光芒让他看起来像个小智障。
他问高廖:“缪斯是什么东西?”
第108章OS(9)
高廖一时语塞。
大概过了三秒,才听他道:“灵感的来源。”
祁云:“哦。”
林浔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好让勾嘴唇的幅度不要太大。
试戏的地点在二楼,说是试戏,其实也不算,因为基本上已经敲定由祁云来演了。严格来讲,只是细化一下造型,以及让祁云进入一下状态。
推门进入后,潮湿的雾气扑面而来,林浔一眼就看到了房间一侧以及天花板四角的大型造雾机。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四百平米左右。天花板极高,色调十分灰暗。根据祁云的说法,这部电影除去少量海滩镜头外,其余都是水下镜头和特效镜头,因此有许多室内拍摄的部分,水手所在的船队内景以及海下远古王国建筑的搭建也都在室内完成。
巨大的绿幕,造雾机微微的嗡鸣声响着,整个房间弥漫着灰白的雾气,光线很暗,房间右上角亮着一盏白色雾灯,暗淡的光线通过雾气投射出来,使得整个房间像是薄暮或入夜时的景象。
雾气里有人声传来。
“高导,”一个很年轻的声音道:“你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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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声音,一个人从雾中走出来,怀里抱着一截滑溜溜的不明物体,走进了,林浔眼角一跳——俨然是一团畸形的触手。
而这个声音,他有点耳熟,这个人,也有点眼熟。等人走近了,更是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道具师!
地下鬼屋里无辜被带进去,然后被吓到崩溃的那一个道具师。那部片子他就是跟着高廖导演在做,如今出现在这里,也不稀奇。
林浔微微低下头,他不想唤起这位可怜人的记忆,虽然蝴蝶夫人的迷雾可能已经让他忘记了那些东西。
只见高廖伸手拨拉了几下道具师怀里的触手,这东西的质地半透明,像果冻的材质,颜色是肉粉到灰黑的渐变,触手上面除了吸盘外,还有密密麻麻的突起和棘刺,诡异的膨起毫无规律地挤在一起,足以引发任何人的密集恐惧症以及其它奇奇怪怪的症状。
高廖道:“可以了。”
“终于可以了。”道具师松了一口气,道:“那我组一下,还挺大的,累死了。”
高廖颔首:“好。”
道具师捧着触手,脚步欢快地消失在雾气里。
高廖转身向他们两个:“化妆间在这里。”
化妆师是个带黑框眼镜的姑娘,看见祁云,她眼中流露出明显的讶异之色。
“皮肤状态真好,”她本来拿着一个刷子,端详了祁云一分钟后,将刷子放下,转而寻找别的东西,边找,边道:“底妆已经很完美了,我给这个角色设计了两套妆容,做出人鱼感,但是你现在这个状态也太好了,是你们公司的化妆师做的吗?”
祁云:“我没妆。”
化妆师的动作停滞了三秒,起身,回头,捏他的脸。
“真没有???”她道:“我的天。”
她重新拿起刷子:“那我们还是从底妆开始。”
林浔占据了一个凳子,默默看化妆师在祁云脸上涂来涂去,感觉自己的神态有几分呆滞。
做完前期准备工作,化妆师开始往祁云脸上刷颜色了,她的刷子蘸了一些液体,很轻的一种粉白。然而,那层白一旦在祁云脸上涂开,某种感觉就一下子消失了。
水汽。
他脸上朦胧的水汽,仿佛一被涂上人类的颜料,就变得干燥了,变得更像一个人,而非一条来自海洋的人鱼。
高廖在一侧,也皱了皱眉。
化妆师左右端详了祁云一会儿,最后还是擦去了那层妆:“你真漂亮。”
祁云眨了眨眼睛。
“根本不需要这些东西,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化妆师叹了一口气,拿出别的工具来,这次的重心移到了祁云的上半张脸上。
他的眉毛被延长了一些,眉尾挑了一个飘忽的勾,随后是眼睛,烟雾一样的灰绿在眼皮和眼尾渲染开,颜色并不重,似乎着意营造某种朦胧的氛围。
“蓝色会让你的气质更缥缈一些,”化妆师边涂,边道,“但我们电影整体的氛围并不很干净,我们组最后还是选定了灰绿来做主色调,你的角色需要一种很美但又神秘邪恶的感觉,像潘多拉的魔盒那样。”
幸好,祁云没有再脱口而出“潘多拉的魔盒是什么东西”。
林浔托腮看,色彩的渲染结束后,化妆师又拿出一支黑色的笔状物,在祁云眼角勾勒几下,加深轮廓后,最后一笔忽地从眼尾末端往外延长,拉出一条妩媚的线来。
然后处理这条线,让它从一条明显的黑色线条变为墨绿又模糊的印记。
祁云整个人的气质猛地变了。
很……妖。
林浔默默拍了一张照,发给师兄。
一只快乐的指针:我感觉他还真的可以在娱乐圈发展。
与此同时,高廖也微微倾身向这边,眼中神色愈深愈专注,他手中拿着纸笔,看过几眼之后,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化妆师又在祁云的侧颊点了几下:“这个位置,后期特效会加上,是十片鳞片。”
祁云点点头:“好。”
化妆师似乎满意,开始在他的侧脸和脖颈处绘制奇怪又疯狂的图案,最后加深了整个人的轮廓,整个过程耗时将近一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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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是造型,头发被打到半湿,发尾卷曲,湿漉漉的两绺额发垂下。脱掉了上身的衣物,只用垂下的长发遮住。
祁云终于从镜子前站起来的时候,连旁边几个工作人员都“哇”了一声。
只见缓缓流动的白雾之中,他下半身隐在浓浓的雾气里,而肩背与胸膛因色泽的雪白几乎与流动的雾气融为一体,五官也因此弱化,唯有乌黑的长发与墨绿的眼睛浓墨重彩,一种并非人类的遥远神秘的色彩。在这一个瞬间,林浔突然感觉到自己能理解一点儿高廖所想要追求的那种“美感”了,因为这一刻视觉上的冲击非常大,远远超过性别、扮相、物种之类多余的标签,第一印象并不是“一个很美的人”而是“一个很美的东西”。
祁云往这边走了几步,踏着雾气,仿佛从远古神话中走来。
快门声响,工作人员在一旁迅速拍照。闪光灯让祁云的瞳孔缩了缩,微微眯起眼睛,而这脆弱的神态愈加刺激了摄影师的热情。
密集地拍了三分钟后,高廖道:“来这里做几个动作。”
祁云走过去,那里有一些黑色道具,做成礁石的形状。
“躺下,在这里,闭眼。”高廖给他指导:“一个从礁石里醒来,支起上半身往前看的动作,慢一点。”
祁云躺得很板正。剑修当然躺得都很板正,因为人剑合一是他们的终极梦想,即使变成了软骨鱼类也不会改变。
“松弛一点,放松,”高廖单膝跪地,摆放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放在他腰上:“这里塌下去,身体要有弧度,软一点,伏在地上。对,继续。”
林浔觉得祁云全身的毛估计都炸起来了。
“你不是在睡眠,是小憩,支着头,对……”
几经摆放,祁云终于做出了一个足够柔软的动作,一只人鱼单手支腮,在海岸边的礁石上小憩,雾气弥漫,浓白的雾随风涌动,像是在抚摸着他的身体。上半身未着寸缕,肌肤雪白,胸脯和腰上缀着细密的水珠,不知是从身体中浸发出来的,还是雾气依附而成的。
鼓风机启动,是最低档,他的头发微微扬起。
摄影那边传来一声“WOW”。快门声停止,更加专业的摄像设备和打光围了上来,拍了几个短片。其间,祁云不断被高廖以及造型师摆弄,一个剑修几乎失去他的全部尊严。
林浔悄悄也拍了一些,他也不是不懂得欣赏的人,但是拍完之后,觉得自己留在相册里有点可惜,往外发又不知道发给谁才合适,最后一股脑打包发给了常寂师兄。
终于,大约四十分钟过去,祁云暂时结束了他被玩弄的进程,当然这个时候他体力也不支了。
高廖摆了摆手,摄影和打光以及造型师散去。
林浔看到他的眼眶竟然有点红。
林浔愣了愣。
就听高廖道:“辛苦了。”
祁云:“没事。”
林浔扶他起来,就听高廖道:“谢谢……谢谢你能来尝试这个角色。”
“啊?”祁云似乎一时语塞,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到:“谢谢您给我这个机会。”
高廖道:“这部电影里人鱼的镜头非常少,如果你有意愿继续和我合作的话,我下一步想做一个解谜电影,主线人物中有一个瓷器人偶,我觉得你非常适合这个角色。”
祁云开始左顾右盼。
林浔一见他这个狗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
这个电影才刚刚开始拍,下一部不知道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至少也要过一年,到时候可能常寂早就把他度化完成,让他彻底变回那个骚气的剑修了。
左顾右盼后,祁云没有得到结果,点了点头:“我会考虑一下的。”
高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一直在角落里不知道捣鼓什么的道具师忽然喊了一声:“高导。”
高廖:“怎么了?”
道具师翻着手机,嗷了一嗓子道:“老郑喊你了。”
高廖道:“好。”
他转回去对祁云道:“我先去三楼一趟。”
祁云:“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高廖又语塞了。
林浔想,高导可能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傻儿子。
高廖:“晚上剧组聚餐,你有急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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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云:“我……好像没有。”
高廖笑了一下:“我希望能和你多交流一下。”
祁云:“那我先去穿衣服。”
“好。”高廖道:“我大概十分钟后回来。”
道具师继续蹲下去捣鼓东西,高廖则带着助理推门离开。
“操。”门一关,祁云就口吐不合时宜的语言:“累死我了。”
林浔:“还行,挺美的。”
祁云:“那我要不就一直鱼着?”
“不行,”林疏还没说话,他自己先否定了自己,“我得拿剑呢,不能老是做这种靠脸的勾当。”
林浔心想你除了脸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东西。
他扶祁云去化妆间。房间空旷,似乎响起脚步的回声。
“冷。”祁云道:“我怎么这么虚。”
林浔:“我也有一点冷。”
造雾机仍然在工作,可能是因为空气太潮湿,骨头缝里透出冷。连带着整个屋子都有种奇异的森寒。
正想着,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是道具师发出的。
第109章OS(10)
道具师惨叫后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个,这个……”
此人的大惊小怪程度林浔早就有所体会,看了过去,只见他的身影隐约有一丝颤抖,手里拿着的一个海带条道具也微微抖动。
而在道具师的面前,堆着一座触手山。那些触手的丑恶和扭曲由于缠在一起显得更加复杂,林浔看了一眼就感觉有点想吐。
林浔:“怎么了?”
道具师:“啊!”
林浔上前。
“你突然说话,吓死我了。”道具师道。
林浔:“你刚才在说什么?”
“这个,就这个。”道具师指着地板上散落的一团相互纠结的触手,道:“我眼花了,看见它们在动,现在又不动了。”
“也是……”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半蹲在地板上,捡起一条较细的触手,像是再自言自语:“这个材质太滑了,东西又都堆在这里,太沉了,稍微一滑就很吓人。高导怎么老是玩这些东西,上次那个深夜青旅就把我搞得够呛,我明明胆子不小,连着做了好几夜噩梦。下次有高导的电影我再也不来了,给古装剧做道具多好。”
林浔笑了一下。道具师最终被蝴蝶夫人用幻术抹去了相关的记忆,不再记得那些有违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东西,但是记忆能够被修改,情绪却深深地刻了进去,还是一个曾经被吓破了胆的可怜人。
说话间,整个触手堆又是一动。
道具师伸手抓住一个从顶端滚落下来的人头球,将它堆在一边:“真的很滑。”
说着,他还抚摸在触手的表面。
电光石火之间,林浔拉开背包拉链,反手猛地上提!
“怎么了?”道具师回过头来,这一回头,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啊!!!!!”
林浔用键盘格开一条忽然从天花板垂落下来的触手,叹了一口气,变键为剑,轻身术踏起,一道剑光闪过,整个区域的雾气被清光破开,可见度顿时增加一米左右。他环视四周,见一片寂静。只有道具师哆哆嗦嗦地捡起从天花板上掉落的那截触手:“这个……怎么来的。”
“活了。”林浔道。
与此同时,系统音响起。
“触发支线任务‘迷失海岸’。任务描述: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什么事情都在发生。”
“任务目标:逃出水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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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奖励:混沌宝箱x1,灵力10。”
“提示:含有隐藏任务,请探索。”
这地方有蹊跷,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他一直开着天眼术观察着四周。就在刚才,一道代码飞快亮起,闪过,他下意识格挡,就打落了一条不知道为什么从天花板上掉了下来的触手。他没有想到这里潜伏着的危险并不来自高廖导演,而是来自这些被随意堆放在角落里的道具。
地下鬼屋那次,好像也是道具。
道具师:“你不要故意吓我。”
林浔没跟他废话,提起他的后领,把人往后一拽!地面滑,道具师一下子就滑出去两米,后背着地,结结实实地栽了个跟头,道:“你!”
林浔没跟他废话,说时迟那时快,三条肉粉色的丑陋触手,猛地从触手堆里窜了出来!
他飞快调动代码,三道剑气以他为中心,向三个不同的方向激射而去,和触手正面对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咚”三声连响。
触手的质地绝对不像道具师所说的那样又软又滑,像果冻,而是外软内硬,这是林浔从声音中听出来的。这三道剑气是他的正常水准,而堪堪只将触手截断一半,可见这些触手绝对不是普通金丹期的修为。
林浔:“祁云!”
“啊?”祁云不明就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林浔后退几步,持键盘谨慎地环视四周:“这里有东西,你过来帮忙。”
“你还有没有良心?”祁云道:“我现在走个路就要喘,你不知道吗?”
林浔:“你想办法!”
正说着,另一个粗大的触手又从房间的另一个角落伸出来,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背后,像一只非洲巨蟒,弯折盘旋起来,似乎是想把他缠住。
但林浔是什么人?他是有天眼术的人,在触手正式发起进攻前一秒,猛地转过身来,经过极度压缩的一道剑光如同真正无坚不摧的剑刃,带着刺耳的破空尖鸣声和触手相撞!一声钝响后,触手被生生剜去四分之三,凝胶材质飞溅,林浔按动键盘,又是一击,触手应声软软落地。
——正落在道具师面前。
仰面朝天摔在地上的道具师四肢并用,往后快速爬行,脸都白了,话也说不清楚:“你……我……这……”
这人吓到失智的情形林浔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见怪不怪,倒是祁云那边又传来了说话声。
“我操。”祁云缓慢的脚步声逐渐靠近:“你在搞什么?”
“没什么。”林浔警戒着四周缓缓后退:“有魔物,道具活了。”
“那些触手?”
“嗯,”林浔道,“你同类,小心。”
“滚,我是鱼,又不是章鱼。”
“反正你们老家都在水里。”
“拉倒吧,我是淡水鱼。”
水雾里,他背对背撞在了一起。
林浔:“小心!”
破风声传来,与此同时,一阵难闻的腥气传了过来,十只触手每一个都来自不同的方向,也各有各的丑陋之处,从看不见的地方向他们扫过来!
林浔咔咔咔连按数下键盘,漫天剑气在空气中凝结,然后往那个方向刺去,剑气有薄有厚,形状也是有大有小,不同的强度和力度对应粗细不同长度不同的触手,仿佛有着自己的心智一般向着十根触手袭去!
“我操,”祁云脱口而出一句不合时宜的措辞:“你怎么还在用我的剑气?你给我钱了吗?”
“出去再给你。”林浔道:“谢谢啊。”
“不是,”祁云说:“你这几道剑气虽然都是我的,但怎么还不一样的。”
林浔:“我调整的。”
“不可能。”祁云:“像我这种天纵之才,也只能同时发出四十九道相同的剑气,不能让他们各自变化,你怎么能一心多用?我不服。”
林浔想回过身去用键盘狠狠敲一下祁云的脑壳,现在这种紧迫的情况,这人居然还有心情掰扯修仙练剑的技术。
他的“一心多用”其实也不是什么独家的绝技,更不是因为他智商比较高。
——是因为他加载了操作系统,一个合格的操作系统。
C语言修仙_329
操作系统的五大功能:进程与处理机管理、作业管理、存储管理、设备管理、文件管理。正是因为这些功能,机器才能有条不紊地运行,处理着用户交给它的各项复杂任务。进程,也就是针对不同人物的运算,无时无刻不在计算机上发生,一个合格的计算机,怎么可能只能维持一个进程的运行?
在操作系统的调配下,多任务并行执行,又有何难?
但是,面对祁云,他也不能这样解释。
于是他道:“因为我元婴了。”
“啊????”祁云发出一声不成人腔的惨叫,和角落里蜷缩着的道具师展开了一场二重奏。
“我操!”祁云惨叫过后忽然发出一声大叫。
这位争强好胜的剑修看来是崩溃了,林浔打算脱险之后和他好好讲讲道理,剑修就好好练剑,不要每天缠着师兄要吃肉,要打游戏,要珍惜在浴缸里安静修心的时光。
正这样想着,他心下忽然一凛。
他觉得背后有点凉,刚才明明是暖的,他和祁云为了方便防御,背靠背贴在了一起。
不禁有点凉,还有点……空。
他猛地转过头去,身后空空荡荡,只有白色的雾气,哪里还有祁云的身影?
“祁云?”林浔大喊一声。
远处似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林浔:“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祁云虚弱的声音从右边传来,似乎濒临窒息。
“有东西把我脚缠住了,把我拖走了,你他妈的……快过来!我现在真不能打。”
林浔飞掠过去,见一堆触手兀自翻涌,地上躺着正在简单挣动的祁云,触手团已经将祁云的小腿吞了进去,它们持续往上,另有一条触手死死缠住了祁云的右手手腕。林浔变键为剑,朝那根触手砍了过去,触手应声而断,祁云腾出双手来,在空气中无助地扑腾了几下之后,抓住了林浔的手,林浔将他往外拉,他也努力往这边来,双腿挣动,试图摆脱牢牢缠住他的那些触手。
“别拽!”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惨。
林浔的动作顿了顿。
“操,有吸盘,我腿上的皮被扯住了。”祁云大口喘了几口气:“疼,别拽,你先打触手。”
林浔一手扯着他,既不能往外拉,又不能让他被触手拉回去,他手持灰剑,无数道剑光激射,,朝触手堆扎过去。
“啊!!!”祁云又发出惨叫,和远处道具师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别打!你一打他们就动,一动我就疼!”
进退两难,林浔环视四周,想看有什么工具。
没有。
整个房间空无它物,更没有剑修能用的剑,除了触手就是雾气。
雾气……
雾气!
他猛地抬起头来!
造雾机!
他的左手边就有一台,他扑过去,摸索了几下,将功率开到最大。
与此同时,剑气激荡,震退一圈想要缠住他的触手。
“你就这么放开我??”一条触手已经缠上了祁云的脖子,其余的触手则已经将他的下半身吞没,祁云的长发也被细小的触手拽住,整个人只有上半身露在外面,形象凄惨又无助。
“撑住。”林浔专心对付那些想把他也拉进去的触手,不时用余光打量着远处在地板上匍匐前进的道具师。这人的胆子虽然比上次见面又小了一些,但是竟然没有晕过去,还能听懂他的话,可见那次地下鬼屋的经历还是在无形中锻炼了他的心理素质。
说时迟那时快,林浔往墙壁中央跑,连着拧开了全部的造雾机开关!
潮水一样的嗡鸣声在房间一侧,白雾猛地浓重了许多,不像造雾,简直可以说是降雨。林浔被雾气糊了一脸,面前的空气简直要滴出水来,他觉得自己游在水里。他对即将被淹没的祁云大声道:“这个浓度够了吗?你可以变身吗?”
祁云:“啊?”
“你是鱼!”林浔道:“你是水鬼!”
话音落下,墨绿色的鳞片从祁云耳根处逐渐生发,向脸颊缓缓蔓延。而他攥紧一个触手,正和它较劲的手指,也逐渐变得更加修长,指甲散发出墨绿的色泽,长而尖锐,生生扣入触手里。
C语言修仙_330
“操,”只听祁云道,“你是个天才。”
第110章云(1)
他的指甲直接生生刺入了触手的皮肤,原本黑色的瞳仁里,也泛出浓墨绿的色泽,配合他今天长眉上挑,刺青凛冽,妖冶诡异的妆容,那股一碰即碎的脆弱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非人的狠戾!
一声闷响,那条触手被生生撕裂!光滑的墨绿鱼尾也从触手团中挣脱出来。
巨大的鱼尾末端是墨绿的薄纱,在浓到几近于水的雾气中舒展飘荡开来。祁云漂浮在半空,所有的雾气都朝他涌过来。
浓重的水雾以他为中心开合翻涌,不到一分钟,整个房间的雾气全部被吸引到他身边,整个房间为之一清,唯独祁云身旁环绕一片雪白的云海。六台功率强劲的造雾机仍在工作,源源不断制造着水汽,这些白色的水雾仿佛六道庞大的水龙卷,持续注入到祁云身边。
祁云猛地转身,鱼尾柔韧灵活,在半空划出一道晚霞边缘一样的弧线,质地却坚硬地仿佛金石,鱼尾一扫,一根触手立刻被狠狠击落,软伏在地。
“啧。”祁云道:“你看,这东西怎么可能是我同类,太弱了。”
林浔不说话。有些事情还是看破但不说破比较好,他决定暂时忘记刚才祁云怂到仿佛要哭出来的样子。
而整个房间的水雾被祁云吸过来之后,整个房间的全貌便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林浔面前,地板更是因为没有了水汽的浸润,瞬间变得干燥,不用再担心滑倒,这可能就是水系魔法师的功效。
但见清晰可见的房间里,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纠缠着将近一百条触手。他和祁云面前的角落——方才道具师给他看的那个道具堆,更是触手的聚集处。除此之外,门口,门框上,也爬满了触手,牢牢守着房间的出口,道具师正在往那里移动,想要逃出,但一个触手绊住了他,他正在拼命挣扎。好在触手也是有职业道德的魔物,并不欺压弱小,没有多余的触手去找道具师的麻烦,更多的还是向他们这边蠕动而来,林浔不知道它们的目标到底是祁云还是自己,或者两者兼有。
他对祁云道:“你先顶着,我也放大招。”
祁云道:“好。”
说话间,又是两只触手向这边袭来,祁云动作敏捷,左手握住一个,在空中倒转身形,右手又是抓住另一个,他不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虚弱美人了,双手使力,生生将这两个触手拽近,拉长,殷红的嘴唇勾起,恶毒地将这两个触手打了一个死结。
林浔在心里给他鼓了鼓掌。然后转身,水雾涌过来,包围他的全身,将他纳入了祁云可以攻击到的范围。与此同时,洛在半空中现身,蓝光照亮了原本有些昏暗的房间,它开始为祁云警戒周围,就像那次在地铁站里指挥前辈们对付魔物一样,帮助他判断触手的方位和攻击时间。
祁云奇道:“这是谁?”
林浔:“你弟弟!”
祁云:“过来让哥哥看看。”
林浔笑。他盘腿坐下,拿出键盘。
有了祁云和洛神保护,他的压力大大减小,有足够的时间修改一些代码,让自己的攻击变得更加完善和有针对性。
他有操作系统统领所有进程,可以一心二用乃至一心百用,如果再加入一些方法,让每一道剑气都能够自动找到最合适的攻击方向和攻击力度,那么控场根本不在话下。之前在地铁站里用到的优化方法就是很好的选择。
短短五分钟,修改完毕。林浔按下F11,万千剑气以他为中心,漫天卷起!
不像是剑光,边缘薄,散发微光,长短大小不一,像白色的落花。
花叶飘零,似乎对那些东西有特殊的眷恋,被看不见的风裹挟着,朝它们刮去。然而它们的边缘却并不柔软,是世上最锋利的剑刃。落得有些慢了,这是因为每一片剑光都在计算,寻找那个最知名的角度和轨迹。
林浔再按一键。
万剑齐出。
整个房间的触手猛地挣扎抽搐起来,拍打在天花板、地板、墙壁上,咚咚作响。
被切断的触手落在地上,很快化成黑色的雾气,消失在空气中。
一个,两个,无数个,每一道剑光都在收割着触手的生命,过程甚至有一丝优美的味道。
祁云:“……牛逼。”
林浔:“你过几天也进阶元婴试试。”
祁云咧嘴一笑,撕开一条触手,掷于地下:“好啊。”
剑气一出,又有祁云这么一个凶恶的水鬼手撕同族,两人很快就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不到十分钟,活着的触手就已经减少到二十来条。它们好像也怂了,动作逐渐僵硬,消失。最后,缠在门框上的触手也缓缓退去,它们像是被撒了盐的蜗牛一样,蒸发在空气中,短短一分钟过去,这些丑陋的触手消失无踪,仿佛从没有在这里出现过。而房间的角落上,还是堆放着那一团静止的道具,像大团的果冻,只是不远处多了一只面色苍白,因为过度紧张而不自然抽搐,在昏过去的边缘摇摇欲坠的道具师,他现在没有在惨叫,估计是喊哑了。
系统声响起,任务完成,奖励发放,请领取。
这个支线任务发布时系统所说的隐藏任务,却是没有任何端倪。
祁云仍然漂浮在空中,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好强,我不想变回去了。”
林浔将道具师扶起来,把他往外拖,边拖着走,边道:“你师父同意吗?”
祁云:“他肯定会骂我有辱门楣。”
C语言修仙_331
这人还知道有辱门楣。
“没事。”林浔道:“跨物种交流,很有意义的。”
祁云:“造雾机多少钱一台?我要在和尚宿舍里安上,晚上就不用睡浴桶了,硌得慌,我要睡床。”
林浔:“他睡哪里?”
“他不愿意给我挤就睡地板,不然浴桶我让给他。”祁云道。
“宿舍限电。”
祁云垂头丧气:“哦。”
他继续道:“我穿衣服,你别看。”
林浔:“行。”
他转到一边,把道具师也放置在一旁,面对着墙壁闭上眼睛,进入系统空间。
支线任务结束,这任务说实话也很危险,打架场面更是很激烈,一切又发生得太快,来不及求救,要是东君没有发给他那个操作系统文件包,他估计已经和祁云交待在这里了。不过好在任务终于完成,系统也发放了奖励。
一个混沌宝箱,考验人品的时候又来了。林浔将手按在箱盖上,深吸一口气,眼睛望向别的地方,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趁其不备忽然打开。
但见箱子里静静躺着一本技能书,奇怪的是,技能书的封皮却没有写任何字,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林浔将技能书取出,打开,就见扉页也是空白的。——他继续往后翻,哗啦啦翻完全本,没有见到一个汉字甚至字母。
无字天书?难道是神器?
还是抽到了什么垃圾物品?
林浔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任何游戏中开出完全无用的垃圾道具的可能性都非常大。
然而,正当他想把东西放回原处的时候,系统声音响起。
“获得珍稀物品‘技能强化作用:任意技能进阶一层,请选择技能。”
悬浮光幕在他眼前展开,展示着几个选项。
技能一:轻身术。
技能二:天眼术。
技能三:挪移术。
这是他曾经获得的三本技能书,每一个都有各自的用出,其中轻身术让他能够在空中漂浮,短暂飞掠,身体的敏捷性和速度也大大增加,使用的次数最多,每次战斗中都能派上用场,他根本离不开这个技能。根据简单的逻辑推测,轻身术加强的结果必然是让他更加轻盈,飞得更高也更快,甚至变成一道闪电,让林浔非常心动。
天眼术,这个技能对他来说,是最为鸡肋的一个技能。天眼术的功能只有一个,让世界在他眼中变成一些凌乱的代码结构,有敌人出现的时候,可以及时侦察到。假如离开了这个技能,确实会受到一些限制,但也还可以正常执行——只要他足够警惕,总能够观察到潜在的危险,更别提现在还有洛神的全方位辅助。所以,他不考虑加强天眼术。
最后一个选项,挪移术,这是林浔觉得最为有趣的一个技能了,甚至可以说是程序员的灵魂。它的功能是复制,把非敌方的代码复制到自己体内,一开始得到这个技能的时候有三次复制机会,每次最多能够复制一万行代码。假如加强了这个技能,会有什么改变?可复制范围从非敌方目标变成全部,还是复制行数增多,或者复制次数增加?无论是哪一个,都有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收益。
林浔陷入了纠结。
加强轻身术,可以大大提高全部战斗的效率,加强挪移术,则有可能成为一个神来之笔。
他思索了很久也没有得出结果,最后决定将它们暂时搁置。当程序员遇到一个难以解决的bug时,选择搁置是他下意识的举措。
估计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林浔睁开眼睛。
——就见祁云传好了上身的衣服,却是缩在他的黑色铆钉薄风衣里,鞋也没穿,风衣及膝,雪白雪白的小腿露在外面,哭丧着脸道:“裤子没了。”
林浔:“没了?”
“变鱼的时候灵力波动太大,震碎了。”
林浔打量了几眼现在的祁云,见这人被风衣裹着,倒也严实,只是小腿露在外面,脚踝异常纤细,因为没有衣物的遮挡,比原来的样子又脆弱了几分。不过,也算不上有伤风化,就是光脚有可能被杂物硌到而已,也不是什么不能克服的困难。
“还行吧,你下午没别的安排就回家。”他戴好口罩,一手拖着半死不活脸色苍白的道具师,一手拉着虚弱无助衣衫不整的祁云,推开门走出去。三人刚一出门,就见对面电梯门缓缓打开,高廖带着他的助理出现在他们眼前。
看到这一幕的高廖眼中似乎有微微的呆滞。
第111章云(2)
“高……高导。”祁云低下头道,顺带着又裹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C语言修仙_332
高廖看向林浔。
林浔:“……”
他解释道:“对不起,我们打了一架。”
高廖的声音也有些许飘忽:“打架?”
祁云“咳”了一声,补充道:“道具有点滑,打着打着,就……就掉进道具堆了,就……”
高廖眉头抽动:“就……?”
祁云眼睛一闭,自暴自弃:“就这样了。”
高廖看向神游天外,俨然已经失了智的道具师:“他呢?”
林浔:“哦,是这样的,我们是打的群架,他也参与了,道具长得太丑,他吓到了。您也知道,他胆子有点小。”
高廖:“他平时胆子并不小。”
林浔:“那可能是掩饰的太好了,您贵人多忘事。”
高廖的双眼中似乎出现两个问号,他看回祁云:“你的其它衣服呢?”
祁云:“……打没了。”
高廖久久没有说话。
林浔忽然觉得,虽然他们三人在房间内经过了一场恶战,每个人都失去了一些东西,譬如他因为疯狂组织攻击有些头疼,道具师被吓破了胆,祁云更惨一些,祁云失去了他的裤子,但高廖才是最值得同情的一个。
祁云只是失去了一件衣服,高导却失去了他的缪斯。
他把道具师放在一边墙壁上,自己往前走了几步,把祁云拉到身后,对高廖道:“对不起,他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去聚餐,我先带他走了。”
高廖似乎仍然处于某种微不可查的凌乱中,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他的助理更是面无表情地在一旁充当石头。
林浔拉起祁云的手腕:“那我们先走了。”
高廖:“等等。”
林浔停下脚步,祁云也随之停下。
高廖的眼神停在祁云脸上。
祁云的妆花了一些,侧颊的鳞片尚未完全退去,留着一些青青紫紫的淤迹,头发则更为凌乱。
高廖的眼神久久停留在他身上。久到祁云忍不住发问:“您……”
高廖目光发沉。
高廖的声音也发沉。
“你……”他道:“现在也很美。”
一片静默。
“我操。”祁云的神念传声在林浔脑海中响起:“他不会真看上我了吧。”
林浔:“我觉得他还真有点艺术的追求。”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鱼没有鸡皮疙瘩。”
“溜了,赶紧走。”
祁云脸上露出假笑:“谢谢。”
然后试图往电梯门走。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高廖的声音愈发沉哑:“你没有在听我说话吗。”
C语言修仙_333
林浔心中警铃大作!
天眼术开启,一闪即逝的代码在他眼前掠过。
天花板!
他猛地抬头,走廊的天花板上,滴下了一滴水,隐隐约约的阴影,投射在一旁光滑的墙壁上。
与此同时,黑色的雾气,猛地从高廖身后爆发出来!
林浔:“小心!”
祁云弱不禁风的身板在濒临危险的边缘终于利索了一回,猛地撤身后退!
林浔重新把键盘拿在手里,变键为剑,把祁云往旁边一推,运起轻身术,朝高廖刺过去。
这时,他看见黑色浸透了高廖的瞳孔,没有眼白,只有浓重的黑,仿佛失去神智。
不,确实失去神智。
被祁云气到了?走火入魔?
林浔心中飞快转过几个念头,手下动作没停。
——一只触手斜刺里伸出来,卷住他的剑。林浔手中发力,剑气激荡而起,触手从中间裂开,掉落在地。高廖后退两步,紧接着,墙壁四维,从天花板的水渍中伸出无数条触手!
——丑死了。
林浔催动程序,心念刚动,眼前却一阵阵发黑,他知道自己方才在房间里消耗太多,有点透支了。
但高廖并不给他任何休息的机会,身体诡异地折过一个角度,向他攻来!
林浔心一横,踏起轻身术悬浮起来,暂时躲过攻击,获得几秒喘息之机,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枚圆滚滚的金红色丹药。
大还丹。
他中午离开家门的时候,因为各方面都觉得很累,本来就想把这东西吃掉,但是又觉得可惜,任务奖励物品或许有更大的用处,于是退而求其次,只吃了碧海仙子炼制的一些内服丹药。现在看来,确实是对的。
他将丹药塞进嘴里,丹药立刻化开,一股暖流贯穿四肢百骸,天灵盖和丹田处开始发热,神思为之一清。
林浔勾了勾嘴唇,万千剑气再次凭空生出,朝着四周的触手以及中央的高廖袭去!高廖的助理此时此刻双眼也完全被黑色沾染,两人的实力比周围那些触手更高一层。
不过,尚有几分胜算。
只要……
林浔蹙了蹙眉,打住了自己的思路,全力攻击。
他余光看见祁云转身向原来的房间,似乎是试图拧开原来的门,让造雾机在给他一次变身的机会。
这时,走廊的灯却猛地暗了下来!因为无窗而格外沉闷黑暗的走廊里,只剩下停电时的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林浔心下一凝,洛神凭空出现,淡淡蓝光照亮整片区域,他看见墙壁上,有一个应急电闸,而一只丑陋的触手正盘在上面。
拉闸了。
所以,停电了。那间房里的造雾机,自然也无法工作,祁云的战斗力正式宣告破灭。
林浔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留一道剑气护住祁云,沉下心来应付触手和二人。他少有单打独斗的时候,好在有洛神在后面策应指挥,虽然是勉力支撑,但也没有被对面压制。
十分钟,他觉得已经有十分钟过去了。
洛的声音响起:“提示,根据上次战斗经验,你的力量即将耗尽。”
林浔抿了抿唇。
不过,这十分钟的恶战也很有成果,面前这两个失了智的,没有感情的攻击机器身上各自都有了很严重的伤,触手也折损大半。
他看着天花板上新出现的触手,眯了眯眼睛。
高廖的攻击又至,拳头狠狠砸向他肩头。林浔没动,生受了这一击,被打落在地。
祁云正缩在角落里,在他的背包里翻找着什么,见状忙道:“你没事吧!”
林浔:“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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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喘一口气:“我要凉。”
祁云扶了扶他,语速很快:“那怎么办?”
“我……”他望向四面八方源源不断继续出现的触手,向后退了一步。
洛神处忽然响起刺耳的机械警报声!
林浔后背碰上了一个人。
凉意从他脖颈间传来,一条触手卷上了他的脖子。
一条手臂也横过了他的脖颈,衣服是林浔熟悉的。
道具师。
轻轻的吹气声在他耳边响起。
林浔:“你才是魔物?”
道具师没说话,林浔的脖子被勒得越来越紧。
下一刻,他被猛地摔在地上!
千万条触手涌了上来,面无表情的道具师居高临下看着他。
道具师……
道具。
先前隐隐约约的危险预感,竟然是真的。
每一次都是道具出的问题。
还有高廖看向试戏的祁云时,有一点点发红的眼眶,那一刻林浔几乎真的相信他确实是因为艺术上的追求而不是别的目的接近祁云了。
现在看来,高廖确实可能是无辜的,是个幌子。
——面无表情但眼睛黑白分明,显然留有神智的道具师就是最好的证明。
林浔试图聚起灵力,熟悉的头疼又袭击了他。他和祁云出了房间,没有造雾机,祁云失去战斗力。他吃掉了疗伤用的大还丹,但是大还丹让他恢复,他在刚才的战斗中又耗尽了,他用完了所有能用的底牌。林浔不得不确信,这一次自己被逼到了绝处。而眼下道具师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他有了操作系统,到了元婴期。
元婴期的修仙人与天地相沟通,能够调动无穷无尽的灵气,因此战斗力强大无比。但是,假如天地间的灵气全部可以都无限制地被元婴期修仙人使用,岂不是元婴境界之人,互相之间永远分不出胜负。
因此,打斗中,还要看个人的境界,或者说心神、技巧。打个比方,一台电脑连上了网络,可以调动互联网上的所有资源,但到底能够做多少事情,还要看这台机器本身的硬件设施——就像低配机打游戏没办法把画质调到最高一样。
一只触手缠住了他的腰,他再次重重摔在地上,嘴里涌上来一股血腥味。
手机从口袋里跌了出去,镜头那一面朝下,不知道有没有受损,洛的影像在空气中扭曲变换了几下,勉强恢复了正常,在高廖抬脚朝这边走来的时候,他往后退了几步站在林浔身边。
林浔和他对视了一眼,看见洛低头看着手机屏幕,抿了抿唇。求救信息其实早已经发出去了,只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十分钟之间,即使是前辈们也无法来援。
但是,此时,屏幕又亮起来了,显然是洛在操控。
可能是因为受了重伤,林浔眼前有点模糊,但屏幕一亮起,他就看到了那两个字的轮廓。
洛在拨打东君的电话。
林浔一愣,却见一只手拿起黑色的手机,干脆利落地掐断了通话。整个过程,或许根本不足两秒,林浔是一个对时间和数字敏感的人,他知道,从做出拨打操作到信号正式连接需要一段反应时间,在反应时间内掐断的电话,对方根本不会收到提示。这通电话根本还没有打出去。
道具师抬脚向林浔走过来,黑色皮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发出规律的声响。
林浔低头咳了几声,他握住剑,手指发抖,胸口剧痛,一旦想要凝聚注意力发出什么招式,立刻胸口紧窒,不能呼吸。用修真的术语来形容,可能这就是修为耗尽。
算了,输人不输阵,他一手死撑着地面,和高廖直直对视。
手指却忽然被人掰开,湿滑的触感,他一开始以为是触手,但感觉到了人类手指的骨节。手中剑被抽出来,他看见一个黑色的人影挡在了自己面前,肩头很单薄,站姿却讲究。
剑修,坐如钟立如松,肩背永远是挺直的。
只见祁云看着道具师:“你……别过来。”
道具师似乎勾唇笑了一下,但配合漆黑无光的瞳孔和周身环绕的黑气,更显出异于寻常的诡异。
C语言修仙_335
祁云:“滚。”
道具师缓缓抬手,黑雾聚合,成一只手掌的模样,朝祁云当头拍下!
林浔闭上眼睛。
不是因为不忍心看接下来的场景。
他觉得,剑修和键修一样,都是不会轻易就能打死的东西。
——他也是。
他睁开眼。
系统空间!
他疾步来到任务界面前,大还丹已经被拿出并且使用了,只有那本没有使用的空白技能书还静静漂浮在奖励物品栏。
他拿起。
技能书作用:任意技能进阶一层,请选择技能。
技能一:轻身术。
技能二:天眼术。
技能三:挪移术。
——请选择。
他深呼吸一口气,心脏不住跳动,因为成败在此一举。
他的目光扫过轻身术和挪移术,最后停在天眼术的选项上。
林浔不喜欢做不确定的事情,但这不代表他讨厌赌。
条理分明说一不二的确定逻辑,和飘摇不定瞬息万变的概率可能,本就是数学女神的一体两面,左手和右手。
林浔点触“天眼术”选项。
“选择技能‘天眼术’,是否确定?”
确定。
“技能‘天眼术’正在升级,请稍候。”
“升级完成。”
林浔睁开眼睛。
大千世界,在他眼中拔地而起。
第112章云(3)
错综复杂的代码世界,消解,重构。
忽然间,他眼前出现一条流淌着的蓝色光河,如同夜空里横亘着巨大浩瀚的银河,星星点点,闪烁微光,他沉下去,去观察每一个星星的形状。
近了就会看见,那并不是纯粹的蓝色光点或代码构成的河流。
File,Edit……Debug。
这俨然是一个一个空白的程序写入界面。林浔抬头,他上面有数千个程序框在缓缓移动,每一个蓝色方块都有自己的移动轨迹和移动方向,各自不同。或许每一个方框,都映照着现实世界中的活人。
他再往右侧望,同样,密集的方块川流不息,看似杂乱无章的运动,却因为规模的宏大显出一种近似于混沌的壮观。
林浔记得这栋大楼的构造,上方是楼厦其它人的办公区域,右侧是楼下繁华熙攘,人流量巨大的商业区。
——他看到的仍然是这个世界。只不过与肉眼所见的真实世界不同,这是一个代码世界。在被解构的世界里,他的视线不再被天花板、走廊、钢筋水泥的结构所阻拦,而是直接洞见了这一片所有物体的结构,乃至每一个人——每一个人在他眼中都是一个空白程序界面。
空白的界面是无用的,只有写进去一些什么,它们才能发挥值得一提的作用。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林浔的注意力恍惚了一下,回到现实。
祁云被道具师提起来,右胸口受了重重一击,后背狠狠撞在走廊墙壁上,整个人向下滑落。他嘴角流了血,整个人更加脆弱,但并没有碎掉。
C语言修仙_336
道具师重新转向他。
林浔和他对视,但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他在敲键盘。
与此同时,他直视着道具师,问:“在地下室,你是装的?”
如果是装的,能装得那么像,也不是等闲之辈。如果不是,那就是地铁裂缝开启的时候,他染上了什么东西。
道具师没有回答他。他眼中有一种狠戾的神色,像无机质。应急灯下,他脸上有深深的阴影,在这一刻林浔毫不怀疑他会毫不留情地杀掉自己。
墙壁上靠着的祁云动了动,但下一秒就剧烈咳嗽起来。
道具师抬脚朝他走过来。
生死关头,一切在他眼里都成了慢动作,只有手指在键盘上的飞速叩击是真实的。
有时候,林浔真的很感谢自己的手速。
当道具师的手掌裹挟着无数尖利嘶叫的黑色雾气抬起,四肢和脖颈已经被缠上触角时候,他喘了一口气,按下F11,调用了一个曾经使用过的程序。
说来也巧,这个程序倒也和祁云这东西有关。
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青城山门,打了一架,后来在后山见面,又打了一架。祁云用得最得心应手的一招是剑阵,几个剑修弟子用步法和阵法相连接,他们的修为和灵力就会汇聚在一起,发挥出一个人所不能发挥的威能。这是DDOS方法,将几台机器连在一起,共同为一个目标进行计算,计算力就会大大提升。
不过,几台机器——在计算机这一行,两位数以下,不能算大的数字。
三位数,四位数,甚至五位数,也不算。
当然,在那个时候,祁云能够借用的平台,只有眼前能见到几个同门弟子。
但在此时此刻,天眼术加持之下,成千上万人的程序界面,都无一遗漏地展现在他眼前了。
怎么写入?
并不难。复制,互联,传染,速度就像计算机病毒爆发一样呈指数增长。
几台机器连在一起,能将这几台机器的计算能力相累加,最后完成一台机器无法单独完成的计算任务。那么一百台机器连在一起,会有多么大的计算能力和处理能力?
一千台,一万台,十万台呢?
拼命提高一台机器的性能,让它能够胜任庞大的运算,这是超级计算机。
而将运算任务分配给计算力可能不那么优秀,但是数量难以计数的机器,最后将运算结果合为一体,完成计算任务,这叫做分布式计算。
换一个众所周知的名词,云计算。
云,互联网技术又一个辉煌的里程碑。
也是他今天在死路里唯一的生关。
F11按下,键盘上光芒流转变换,片刻间又变为暗银色的剑。
林浔手指剑柄,迎上道具师的手掌!
锵一声相撞,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吐了一口血。
他所剩无几的灵力在这场对冲中毫无疑问地占据下风,道具师手臂发力,手掌就像威力可怖,有万吨之重的钢铁机器一样向他缓缓压过来,林浔突然想,螳臂当车说的可能就是这个。
他握剑的手在发抖,手臂上肌肉细细抽搐。
挡不住,他的灵力不够。
但——
他现在是主机。
所有能建立连接的机器,都是他的计算资源。
连接需要时间。
一股灵力忽然涌入他的身体,虚空中代表祁云的那个程序框微微闪烁。微妙的感觉传来,他和祁云之间好像建立了一个微妙的连结。
一个。
他右手颤抖的幅度小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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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
离他们最近的两个方块几乎同时闪烁,他拿稳了剑。
连接还在进行,像蛛网向外铺开。
三十四个,剑芒亮起。
七十六个,剑刃向前,道具师的手掌破了一道口子,汩汩流下黑色的鲜血,滴答一声落在地板上。
五百七十一个。
他手臂猛地发力,将剑刃向前推!道具师似乎吃痛,脚下不稳,退后一步。
好像已经够了。
但互联网中浩瀚的连结不会到此为止,也永远不会停止。
2的10次方是1024,一个完美的数字,或许有一点点小。
但只需要加上一点儿,2的20次方,1048576。
一片星河,以他为中心,骤然亮起。
林浔数不清了,能让他数不清的数字,位数必然恐怖。
他喘了口气,勾唇角,对道具师笑了笑。
然后,再次出剑!
剑尖触及道具师胸膛的瞬间——
轰隆。
无声巨响,空气泛出一层涟漪。他听不见声音了,仿佛身处真空。
然后,在下一刻,以他为中心,狂暴的灵力席卷激荡而出!
林浔没有经历过核爆的那一刹那,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经历。但就在此时此刻,他觉得,应该是这样。
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充盈了自己的身体,或许是灵力,他的四肢百骸中都有江河在流淌,他觉得自己可能下一刻就会爆炸。
他又好像已经分崩离析了。没有人是他,也没有一个人不是他,他好像变成了一个更高的,无处不在的存在,每一个人,每一件物,这浩瀚星河中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化身。
就在这零点几秒之间,庞大的灵力波动如同不可阻挡的潮水洪流,向四面八方炸开!
刺耳的魔物嘶吼尖叫声响起。道具师的身形有一刹那的僵硬。
而他也最后只存在了一刹那。因为下一秒,浩瀚的灵力波动就到了他的身前。
小船当然抵挡不住海啸,在与灵力波动相触的那一刹那,道具师的身体就化作了黑色的飞灰。
他的那些触手也是。
只留下干干净净的走廊,和坐着的祁云,躺着的高导的高导的助理。
电闸打开,走廊灯由近到远依次亮起。
祁云目光呆滞,嘴唇颤抖:“你,你……”
林浔:“我……”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机械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打败隐藏魔物,隐藏任务完成,灵力20。”
“分布式计算实现,主动解锁平台:Hadoop。”
“主线任务‘达到元婴期’完成。”
“主线任务‘达到分神期’完成。主线奖励合并发放,请等待。”
“欢迎来到大数据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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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云(4)
祁云:“你……”
他的声音中有一丝不可置信,有一丝颤抖,还有一丝柠檬。
林浔注视着他:“我好像又进阶了。”
祁云:“你……!”
祁云好像下一秒就想和他反目成仇。
不过,现实并没有给祁云多少酝酿嫉妒和仇恨的时间,因为高导动了动,似乎快要醒了。
林浔,往空气中撒了一点儿蝴蝶夫人的迷幻粉末,紧接着拉起脸色更加苍白,神色也显出憔悴,精神更是濒临崩溃的祁云。
高导睁开了眼睛。
高导从地板上坐起来了。
高导眼中有一丝迷茫。
高导看向他们。
眼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高导好像是无辜的。
“高导。”林浔道:“您刚才突然晕倒了,我刚想打120,您又醒了,我觉得您如果有空的话可以去做个脑ct。”
高廖看向仍在昏迷的助理:“他也是?”
“他不是。”林浔真诚道:“您昏倒的时候把他砸晕了。”
高廖神情木然:“哦。”
“对了,您的道具师。”林浔道:“他好像不见了。”
说实话,他心里有点慌。道具师化成了飞灰,岂不是意味着他身上背上了人命?
不,也不对,几天前那个小女孩林可心也是一样,被他打得灰飞烟灭了。他回去之后回过味来,也觉得自己好像背上了人命,但打通儿童医院电话后,医院说,确实有一个名叫林可心的小女孩,今天突然病情稳定,过了观察期,或许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高廖用手按了按眉心,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林浔:“您讲。”
“道具师。”高廖道:“他今天请假了。”
——这就对了。
魔物寄生于人的体内,必要的时候可以脱体而出,独立在世界上出现,但追根究底,它们都源自某个人的内心。低级的魔物没有形态,而高级的魔物,比如林可心和道具师这种,则完全模拟了宿主的外貌。换句话说,魔物就像人的心魔。今天的道具师在他手下灰飞烟灭,没留尸体,同样受到灵力波动攻击的高廖和助理却毫发无损,正说明了今天被打死的道具师只是一个魔物,而非那个真正的活人。
至于真正的活人道具师……
能引来这么高级的元婴期魔物附体,怎么可能是正常人。
林浔反手就打电话给了曹警官。
电话打完的时候,正好祁云应付高导结束,拉着他溜了。
林浔总觉得高导正在凝视他们的背影。算了,不计较,他同情一个失去缪斯的人。
电梯里,祁云又用嫉妒仇恨而又恶毒的目光盯上了他。但是,由于这人现在五官太美,气势太弱,反倒显得整个人惨兮兮的,把林浔给逗笑了。他刚想嘲讽祁云几句,手机响了,是微信的提示。
来自常寂师兄,师兄大概是终于从赶论文中清醒。
聊天记录历历在目,他给师兄发了七八张祁云不穿上衣,画妖异眼妆,在礁石里扮演梦中情鱼的照片。
师兄的回复很短,只有一条。在这一条之中,也仅仅只有一个符号。
常寂:?
一只快乐的指针:。
常寂:他在做什么。
一只快乐的指针: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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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完,他才发现自己的措辞有些不当,当即撤回。
师兄那边似乎沉默了。
林浔即刻补救。
一只快乐的指针:电影试戏,试完了,我们打算回去了。我送他回去吧。
常寂:不用了,我接吧。
一只快乐的指针:好。
林浔快乐地把有人认领的祁云放置在一楼休息室里:“乖,我走了,你等人接吧。”
祁云不说话。
林浔:“高廖好像是个好人,你多蹭他几个电影拍。”
祁云仍然不说话。
不说拉倒。
林浔:“再见。你别急,我们用键盘的人就是这样的。你加油,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祁云冷漠道:“再见。”
林浔转身,他被祁云嫉妒仇恨的目光目送离开,他觉得很快乐。
今天一天都很快乐,打架也很快乐,虽然差点死掉,回想那一刻,实在令人浑身发麻。
但是,他好像确实很喜欢这种挑战性巨大的东西,尤其是用近乎于赌的方式赢了一条命回来,胜败逆转的那一刻,和濒临死亡一样浑身发麻的舒爽,像是做出一道完美的证明题一样。
他回到车里,车外面聚了几个年轻女孩子,有点眼熟,应该是祁云的粉丝等着看他下班。他没管,径直上了车,祁云现在的状态实在不适合被拍到,不过师兄应该会处理好。
怕只怕这车的型号被扒出来,他也没想到东君车库里会有这种东西。
想到东君的那一刻,他忽然心脏重重一跳,、。
劫后余生的喜悦姗姗来迟,他猛地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无牵无挂,不是能随便死掉的人,譬如说,他现在暂时性地拥有东君,而死了就没了。
要是刚才死了,那得多亏。
林浔点开和东君的聊天,给他发了一个猫猫卖萌表情。
一只快乐的指针:[表情]
一只快乐的指针:爱你!
发完,他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倦意袭来。这一天下来更是消耗掉了所有的精力,回去的路程大约一个半小时,林浔给洛说了一声目的地后,就放平了座椅,闭上眼打算休息一会。
这一休息,眼睛就睁不开了。
醒来的时候,还是在车里,汽车依然在前进。
他坐在副驾驶位,视线稍微左移,就看到了自动驾驶系统的屏幕,路线图上有一个光标标记着现在的位置,箭头代表行进的方向,远处一个蓝色的记号代表终点,还是在回住处的路上。
屏幕的左上角是版本号,V2.0.1。
林浔蹙了蹙眉,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记得现在的版本是4.3.2。
但身体和动作并不听大脑的使唤,记忆也出现混乱,一切都不合逻辑,他转头望向左边。
左边的人穿一件很简单的黑色衬衫,扣子是银色。他在翻文件夹,几缕长发落了下来,又被拂到耳后。
东君,他在心里默默念这两个字。
林浔伸手,从他正在翻看的文件夹下抽走了下面那一个。
边翻看,边道:“资金有点紧张?”
左边的男人淡淡“嗯”了一声,道:“全球推广需要成本,不过在可控范围内。”
林浔翻了几页,似乎兴致缺缺,又合上:“那我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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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听东君熟悉的嗓音道:“你不需要管这些。”
他把文件夹放回去,然后看窗外景色。
很熟悉的风景,但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走过这条路。他的精神有点疲惫,最近这段时间太忙,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3.0暂时没进展,有几个问题一直想和你聊一聊来着,不过没时间。”
东君的目光从文件上移开,看向他,道:“今晚就可以。”
“今晚也不是很想,”他摆弄着车里的挂饰,道,“我最近有点失去热情了,想换个方向。”
说到这里,他终于精神了一点儿,道:“我想搞人工智能,广义的那种。Eagle家那个是真的智障,那么智障的系统竟然全球持有率百分之五十五,我觉得不行。”
“不过突破性进展确实很难,瓶颈。我在想别的角度,或者……”
话音未落,东君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林浔看了一眼屏幕,是他不知道的人。
他话音顿了顿,有点失落,道:“你先接吧。”
东君接通电话,林浔也不再说话,就静静听他短暂地下了几个命令,然后挂掉。
这人总是很忙。
忙到……有时候他都不想去打扰的地步了。
他心里有一丝隐约的不安,但也说不出从何而来。
最后,林浔响那边伸手,带了试探的意思,又似乎有些惴惴,去覆上东君的手背。东君回握住他的手,勾了勾他的手指,道:“怎么了?”
“没什么。”林浔道。
东君道:“想做人工智能的话,我帮你把自动驾驶那边交接一下。”
“没有那么快,”林浔笑了笑,又顿了顿,“不过暂时离开这个项目也行,我最近真的没灵感。团队里都没有几个认识的人了,你把江云调出国了,你好烦,他又跟我没……”
话未说透,他把手抽回。
但手腕被扣住,抽回未遂。
他低声道:“你不喜欢我跟其他人一起做项目,那你和我做,你又没时间。”
东君没有说话。
他看东君,对上了东君的目光。
只是注视,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视野里有那么多东西,他却只能看见一个。
但他就要和东君较劲,要把自己手从这个男人手里抽出来,越是使力,越觉得心里不好受。在某一个片刻,垂下眼,抿了抿唇,自暴自弃一样偏过头去。
——把他委屈得直接醒过来了。
好像也没醒,仍然还抓着一个人的手。
林浔睁眼。
他抓住的是东君的手,东君正看着他,五官还是那么不沾一丝人间烟火的好看,一只手臂揽住他肩膀,似乎正在尝试把他从车里弄出去。
巧了,他现在也穿一件黑色衬衫,腰身收得干净利落,扣子是银色的。
林浔当时就恍惚了一下,三秒钟后,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梦里那个狗东西,是男神。
于是他伸手,让东君的动作顺利一点儿,没完全清醒,被抱起来的时候觉得挺舒服,神志不清地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东君的肩膀。
男神的待遇自然与狗东西不同。
他睡过去之前,还给这人发了一个“爱你”来着。
第114章云(5)
东君:“要继续睡么?”
林浔:“不睡了。”
东君:“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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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没有。”
东君把他放在了沙发上。
不妥,用词不当,其实是东君自己坐在了沙发上,但他还抱着林浔,于是林浔间接被放置在了沙发上。林浔寻思自己也不是个小鸟依人的姑娘,怕压着他男神,自行脱离,转而靠着他,揉了揉眼睛。
东君把他手拉下来,不让他揉。
东君问:“下午做了什么?”
“有一点。”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解释自己干了什么:“还是我那个朋友,叫祁云那个,他没助理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我跟着他在剧组玩了一下午。”
“嗯。”东君声音淡淡:“很累?”
林浔当即就听出潜台词来,东君这是在质问他只是去剧组玩,怎么就直接累到在车里睡了一路。
他并不是没有办法对付这样的质问。
他小声道:“那也不是下午累的。”
东君:“嗯?”
他:“是您昨天晚上折腾我。”
东君没说话。
林浔早就发现了,“您”这个字对东君有奇效。他想,“您”这个字是称呼前辈时的措辞,将自己放在了弱势的位置,或许它能唤起东君为数不多的良心。东君的手似乎漫不经心地抚着他的头发。然后,林浔听见他微微低的嗓音,带一点儿好听的沙:“我为什么折腾你?”
林浔:“?”
锅又甩给我?
他:“我不是故意要招您的。”
“哦。”东君:“这样啊。”
何其冷漠的一个“这样啊”。
林浔咬他,又被拉到怀里,在沙发上缠成一团,并在某一刻开始接吻。
闹够以后,林浔气喘吁吁的,移动到了沙发的另一端。指针和机器人玩够了,也跳上沙发,在他们中间坐下,姿态优雅地舔着爪子。
东君伸手,指针走过去,安静趴下被他顺毛。
顺了一会儿,这猫又开始活泼了,抱着东君的手指,伸出爪钩来,作势想咬。
东君把它推到一边去了。
林浔嘴唇还有点儿疼,唇角那里被咬破了皮,肩膀被用力按住后再松开后也有些发烫,他冷眼看着这个男神。
——乖的时候就撸人家的毛,开始闹的时候,超出忍受范围了,就扔到一边。说到底,在顶端站久了的男人,习惯也好,本性也好,还是喜欢乖的。
而自己整体上算是听话,但有时候,也不能说很听话。
这人忍受范围有多大,他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得到的待遇太好,让他总觉得东君对他没有底线。但人不能一直做梦。
他喊了一声指针,猫爬进他怀里,小声呼噜。
东君起身,朝这边走来,林浔抬头看他。
东君:“晚饭想吃什么?”
“我想想……”林浔道:“想喝皮蛋瘦肉粥。”
东君伸手给他理了理头发,理完,手指向下,指腹又轻轻蹭了一下他的嘴唇微微红肿的那一块儿,按住,向内。
林浔叼着他指尖磨了磨,完全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他觉得自己很矛盾。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和面前这个男人相识未深患得患失,有时候又觉得那些下意识的亲昵像是相识了很多年。
他忽然问:“你会弹钢琴么?”
恍惚间,他觉得东君眉宇间透出微微的温柔。
就听见东君道:“会。”
林浔:“那你可以弹给我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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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的手在他唇缘上缓缓游走,道:“好。”
林浔便跟着东君走进了那间白日里他没敢进去的琴房。
甚至不需要什么准备,当东君坐在钢琴前的时候,打理整齐的黑色衬衫,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银扣,笔直挺拔的腰身,以及放在琴键上的修长十指,仿佛他就是为了弹奏一首曲子而来。
这人向来如此,永远都游刃有余。
几个无规律的音符弹响过后,成形的音乐流淌而出。
琴房灯光淡淡打在东君的侧影上,和着钢琴的旋律,或许是甜蜜的,却挥之不去一种缠绵悱恻的悲伤。
很和缓的曲子,没有过大的动作,弹琴的人也是安静的。像春夜里掉落的第一片花瓣。
林浔看着东君,在某一个瞬间他想起那些似有似无的梦境,夜里浮动着的香气。但是在某一个瞬间,他忽然他觉得,东君弹琴时的神色和敲代码时并无不同。
还是那样游刃有余,仿佛一切都操控在他手中,错误、意外、纰漏,这些东西从来不会在他的生活里发生。
对着这样的神色,林浔却想起白天时的高廖。他看着礁石里的人鱼,眼中流露出一种深沉的爱慕和隐约的疯狂,在那一刻林浔相信他对于一些东西有着毕生的追求。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钢琴前的东君,林浔想,这个人或许全心投入了,或许没有,他其实是很疏离的。他不像个活人,他在俯视着琴键。或许,他也俯视着键盘。
一个真心喜欢代码的人,不可能整整两年封存自己的键盘。
在这一刻,林浔忽然有些迷惘。
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真正热爱的是什么?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他愿意付出一生去追寻的事物吗?
他不知道。
一曲终了。
窗外涌来一阵晚风,东君转头看林浔。
在目光相触的那一刻,林浔微微愣怔。
这个男人注视着他,眼底有他似曾相识的神色。
他抿了抿唇,最后只说:“好听。”
东君笑了笑,他的手轻轻搭在琴键上:“我父亲不喜欢听我弹琴。”
林浔:“为什么?”
东君道:“他说我的琴声里没有感情。世界上有很多没有感情也能够做好的事情,但音乐不是。”
林浔:“那代码是吗?”
很多人都认为写代码是繁琐重复的机械作业,或许在东君眼中,这也只不过是一项熟能生巧的技能,但他其实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
东君:“也不是。”
林浔眨了眨眼睛。
东君:“代码需要有一个灵魂。”
林浔转了转眼珠:“那你的代码有灵魂吗?”
“所以我会去给代码找到它的灵魂,”东君道,“之前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但是……”
话未说完,林浔道:“你!”
东君微挑眉。
林浔笑:“你好烦。”
东君:“哪里烦?”
“我是想和你谈论一些严肃的问题,不是要听这种——”
他被东君按着手腕拖到钢琴盖旁边了。
东君:“这种什么?”
林浔:“……这种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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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是上过一节正经的计算机课的人,都知道“代码的灵魂”向来是对算法的美称,再结合上下文,这个人的回答看起来一本正经,但根本没有在认真答题。
“我现在严肃不起来。”东君的声音拂在林浔耳边,低的,缓的,重复了那句他今天所发送的那句话。
——“爱你。”
他声音里有一个温柔的磁场,季风和洋流都由它统辖,候鸟会听从磁场的指引向南振翅久飞,直到坠入温暖的海水。
反正林浔坠进去了。
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想详细描述,这些事情假如发生在果壳世界里,那么他们两个人将毫无疑问被系统开除,并且锁定账户,三天内不允许再次访问。除此之外,今天晚上本来该是看论文的时间,但后来也没有看成。
事实证明不仅早恋会影响学习,晚恋也会。
第115章云(6)
早上,林浔是自己醒过来的。说是早上也不对,因为虽然房间还很昏暗,但看窗帘处隐隐透出的光线,已经不早了。
他就做好了东君已经出门去工作的准备。
——然后察觉到腰间有微微的力度。
林浔低头看。
林浔翻身。
然后就被结结实实抱住了。
林浔一直在笑,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在笑,手指扣着东君的肩头,道:“老板,迟到啦。”
老板很安然。
老板:“那不去了。”
“那不行。”林浔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哑,还有点儿软,大概是刚刚醒的缘故:“……您这几天不是正忙呢?”
东君把他鼻子捏住了,这可能就是阴阳怪气的下场。
林浔就哼哼:“我错了。”
就听东君道:“您也忙。”
这个“您”听得林浔一个激灵。
别介,这个字谁用都可以,东君不能用,他被这么一叫,起码折寿十年。
他:“我没忙,顶多忙着陪您。”
“嗯哼”东君:“那是谁明天预选?”
林浔一个激灵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结果身上一凉,发觉自己穿得太少,又缩回去了。他焦虑地踢了几下被子,就差没咬被角了。
这几天过得过于忘形,几乎把正事抛到了脑后。科技博览会实地预选的日子已经到了,预选完了才能进终选。
科技博览会这个存在,可以说是源远流长。最初它还不叫这个名字,只是一个国际范围内的竞赛,计算机相关专业的年轻学生用自己的作品参赛,获得工业界的关注和投资,后来,随着几个巨头,诸如银河、Eagle之类公司的的支持,以及投资者的关注,范围逐渐扩大,变成了所有创业者和开发者展示自己作品的渠道和平台,慢慢竟然成了IT界的一大盛事。盛事当然会引来各界的目光,是难得的宣传机会,商人本质重利,几大公司也不再站在幕后,而是推送自家的项目上场,算是为后续产品上线做预热——这些项目是亲儿子,当然是直接进入决赛,而林浔这种无处挂靠的小团体,就只能老老实实递交材料,参加预选,让评委来决定能不能最终计入终选了。
林浔:“我有点紧张。”
东君:“预选没问题的。”
林浔:“您又不是评委。”
东君挑眉:“你想让我去当评委?”
“不浪费您宝贵的时间。”林浔钻进被子里:“我会努力不给您丢人的。”
每天早上在男神床上醒过来是一回事,单打独斗把项目做到最好又是另一回事,他不比别人差。
“好。”东君从背后揽着他的肩膀:“明早九点开始,结束时间定。在7号展馆。洛神排在十七号,PPT展示限时十分钟,五分钟评委提问时间。”
林浔:“知道的。”
“要是我进了终选,决赛的时候,”他道,“你会来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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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银河是科技博览会的金主之一,或者有可能是最大的那个金主,嘉宾席上永远有给银河留下的席位,只不过往年这个席位上坐着的都是其它人。
东君的语气很笃定:“会。”
林浔转过去看他,没说话。
东君声音很温和,道:“等你拿第一,我给你颁奖。”
“那要是没拿第一,另外的人拿了,你也不能去给他颁奖,”林浔小声道,“让别人去颁。”
东君只是微微笑。
林浔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无理取闹,正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就听东君道:“好。”
顿了顿,东君又道:“没拿第一,就回家再给你颁。”
这谁顶得住,简直不是男朋友,是个家长——但即使是家长也还会要求孩子拿到好成绩,得再加个定语,溺爱无度的家长。林浔竟然开始庆幸自己是现在碰见了东君,而不是上学的时候,或者刚刚开始做洛神的时候,不然就这么被惯着,他估计鬼都做不出来。
他和东君对视。
东君眼里有一道温柔的银河。
他觉得男神一定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迷了心窍,不然何至于这样认真地看着一个人。
可能恋爱中的男人都是盲目的。
他要用正经的话题来打断东君的盲目状态。
他眨了眨眼睛:“怎么颁?”
“听你的。”东君说完,低头去吻他,吻得很深,一般这种很深的吻都会唤起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这证明恋爱中的男人不仅是盲目的,还是没日没夜的。
耳鬓厮磨,林浔觉得时光就停在这里也挺好。
不过时光总是往前流,就像人总是要往前走。
林浔今日份的往前走就是在下午时分被王安全和赵架构接回朝阳小区,他们晚上要一起演练和熟悉PPT,明天白天再一起出发,一个关系密切的团队理应这样,如果林浔仍然住在东君家里,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
在车上,林浔正在沉思回到朝阳小区后,该如何向霍老头以及其它前辈解释自己的境界,毕竟元婴已经难以想象,分神期就更加离奇——然后就听见架构又和指针打起来了。
林浔:“你不要总是招惹它。”
架构说:“是它在招惹我,这猫不打人就难受。”
林浔:“那可能它不喜欢你吧。”
架构:“啧,哪里有我们算法招人喜欢。”
林浔没理他。
王安全在副驾驶的位置叨叨:“这次博览会也太扯淡了,我把名单发给你们看。你们看那些名字,啧,花里胡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22世纪呢。看这个3D全息投影电子宠物猫狗,我养猫不就是为了撸毛吗,3D影像哪有手感。”
林浔面无表情:“海选不就是这样么。”
王安全:“我看我们洛肯定吊打他们。”
林浔语气平铺直叙:“洛还没做到最好,我觉得期待值可以放低一点。”
王安全:“你觉得怎么样才算最好?决赛前咱们还要再升级一波?”
林浔陈述事实:“看情况,我最近有在想。”
“我说,算法。”王安全的语气突然意味深长了起来。
林浔抬头:“嗯?”
王安全:“你平时就这样跟东君说话?”
王安全:“原来东君好这一口。”
王安全:“刺激。”
林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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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漠回答:“不。”
“算法可以在两种人格间自由切换,我们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安全。”架构在打架之余对王安全道。
王安全:“也是,他早就是这样了。”
林浔真诚道:“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真的,我其实很爱你们,只是不知道怎么表达。”
赵架构发出笑声,姜连在方向盘前沉默不语。
王安全:“闭嘴吧你。”
第116章云(7)
“千万别告诉我师父他们我回来了。”
车到了楼下,林浔没多说话,一手抱起猫,另一只手扯过来架构的黑色外套顶在头上,迅速往三楼逃窜,一边逃窜,一边寻思自己这个扮相像刚抢完银行出来。
就在从二楼上三楼的档口,他听见一阵脚步声向下,伴随一道苍老且有力的声音“站住。”
林浔站住了。
“何人鬼鬼祟祟?”那声音继续问。
林浔别无他法,拉下盖住脑袋的外套:“师……师父。”
只见面前站着的人一身黑色唐装,下摆绣松鹤云水,俨然是他的师父霍老头,手里提了一个编织篮,看样是要去买菜。好巧不巧,怎么就让他给遇见了。
霍老头见他,眯了眯眼,道:“你还知道回来?”
林浔乖乖道:“徒儿不孝。”
说罢低头,试图逃过师父的检视。
就听霍老头问:“多日不归,莫非是交了女朋友么?”
“没有。”林浔矢口否认:“不是女朋友,就……交了个朋友。”
霍老头的目光在他脸上像刀子一样剜过:“是么。”
林浔:“是。”
“好。”霍老头继续问:“近日可有勤加修炼?境界如何了?”
“咦?”霍老头忽然发出一声疑惑的语气词。
林浔:“师父,怎么了?”
只见霍老头眉头紧皱,上上下下将他重新打量一遍:“我怎么看不透你到底修为几何?你用了什么遮掩修为的法宝么?”
林浔知道为什么。
在密码学中,有个东西叫密级。每个信息被赋予不同的保密级别,每个人也有不同的级别,密级高的人能够查看密级低的信息内容,密级低的人却无法查看密级比他高的信息内容,换到修仙体系中,也是这样。境界高的长辈一样就能看透小辈的修为境界,修为浅薄的小辈却无法窥知前辈到底有多少修为,这就是等级的压制。
而如今,霍老头看不清他的修为,自然是因为他已经进入分神期,超过了元婴期的霍老头。
从此之后,不仅是霍老头,就连逍遥子,蝴蝶夫人,碧海仙子等等一众长辈,都无法看透他的真实修为了,他们一定也很容易能推测到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林浔正是因为不知道怎样对前辈们解释,才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但是事已至此,他不得不说明了。
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他从小到大的理科课上,都有过无数做出老师无法做出的难题的经历,因此在修仙境界上超过师长,也就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林浔道:“师父,我学习计算机时偶然有灵感,进了两个大境界。”
霍老头深深地看了他几眼。
霍老头一动不动地继续凝视他。
恰逢此时王安全与赵架构、姜连停好车,走上楼梯,王安全打头看见一动不动的霍老头,低声嘀咕:“中风了?”
霍老头眼珠一动,瞪了他一眼。
王安全立刻收声。
只听霍老头的声音里有微微的颤抖:“你跟我过来。”
林浔乖乖跟上。四楼的门打开,一众前辈正在客厅里喝茶聊天,高谈阔论,不仅交流与魔物战斗的经验,竟然还发表对国家时事的见解,说一些“荒唐得令人喷饭”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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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头没说话,但他脸上严肃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浔如同一只被拎住耳朵的兔子一样跟着他径直走进了里间。其余长辈或许是看着霍老头神色不对,也跟着鱼贯而入。
室内寂静。林浔看着墙内镶嵌着的玉棺,以及玉棺里的赤霄龙雀剑——看来是游乐园寻找帝君未果,前辈们彻底放弃治疗,又把剑给搬回来看管了。
霍老头言简意赅:“拔。”
林浔:“我拔不动。”
霍老头:“你只管拔。”
林浔上前,这剑他已经拔过两次了。
他将手放在冰凉的剑柄上。剑身的纹路和他记忆中一样,利落,又苍茫。
他用力往上提,手臂肌肉收紧。
周围前辈屏住呼吸。
一秒,两秒,三秒,五秒。
前辈们认真的表情逐渐退去,开始平静地呼吸。
剑柄岿然不动,林浔先前提起的那股劲儿也慢慢消退,没有金刚钻不能揽瓷器活,他可能真的不是帝君这块料,没有办法带领修真界击退魔界。
霍老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林浔提气又试一次,并且开了天眼术观察赤霄龙雀剑的代码,这么好的代码,不知道将来会被什么人用到。但无论他怎样尝试,剑身都依然那样稳固,林浔缓缓松手。
就在这一刻,他心脏突然一跳,不敢置信地望向龙雀剑的剑身——就在刚才,仿佛是转瞬即逝的错觉,他觉得剑身微微摇晃了一下。林浔当机立断,再次使力拔剑!
四面八方忽然涌来强大的压力,赤霄龙雀剑上的代码忽然漂浮起来,化作虚幻闪烁的黑白光影,代码、数字和符号充斥了他的视野,感到头晕眼花的同时,有一道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
“想名字了,快,神器该叫什么,长什么样?”
另一道懒懒散散的熟悉音调道:“剑吧,用剑的厉害一点。”
“那叫什么?”
“我哪知道,架构会起,是吧架构。”
“等我找本武侠小说,”第三人的声音响起,“这书里有十把神剑,一个叫赤霄剑,一个叫龙雀剑,一个——”
他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那就叫赤霄龙雀剑吧,再设个密钥,我想想。”
“用个好记的,我也要玩神器。”
“滚滚滚,你都能玩了,那还叫神器么。我自己设。”
键盘的轻轻叩击声响起。
“别啊,起码给个提示。”
“那你听好啊,提示是——”
就在此时!。
赤霄龙雀剑上忽然弹出一股浩然之力,把他向外推开!
意识回笼,林浔猝然撒手,被震退了足足有五步才停下。
前辈们纷纷叹息散去。
“怎么还被弹出去了?”
“是否触怒神器?”
“神器每日被人触摸,确实会有些许脾气。”
“时也,命也……”
“帝君却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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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伸开手掌,望着自己的掌纹发愣。
霍老头走到他身边:“何故被震出?”
林浔摇头:“我不知道。”
他抬头望向赤霄龙雀剑,无法确定自己刚才见到的、听到的,是真实还是幻觉。
霍老头背着手,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那你如今,究竟是何境界,莫非已到元婴巅峰?”
“不是,”林浔答道,“是分神期。”
霍老头的神色有片刻的僵硬,然后问:“那你……有何明悟?”
林浔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要是实话实说,那只能是计算机科学发展的必然。当操作系统完美运行,互联网络速度提升,个人电脑万事俱备,就注定有无数的信息、无数的数据从各个设备上奔涌而出,汇聚成一条数据的河流,互联网产生的这些数据来自所有用户,可以说是在另一个维度上重现了现实世界的全貌。面对这些数据,怎样收集,存储它们?又怎样筛选出有价值的信息,从而利用他们产生别的价值?而庞大的数据量注定无法用传统的方式进行处理,新的设备和平台必然出现。所以,现代科技诞生了云、大数据、数据挖掘等等一系列名词和与之适配的平台和算法。
所以说,这门学科发展的脉络,并不是一意孤行,想发展什么就发展什么。它是一个逐渐向上积累的金字塔,所有的成就都有着之前的无数成果为它铺路,而它本身又为未来的技术做铺垫。当关键性的技术宣告成熟,用户的新需求出现,这些因素聚集在一起,就会推动新的技术产生——这门技术注定要产生,“时也,命也”说的就是这么一种情况。
想了又想,他最后只能说:“世间万物,它们发展的规律,可能都是共通的。比如……开花之后,就会自然结果,元婴之后,慢慢就体会到分神的意思了。”
霍老头沉吟:“莫非是为师对于元婴境界的理解还不够透彻么?”
林浔道:“师父一定可以的。”
他自己能进入分神期,也不过是靠着对技术脉络的理解,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天赋,想必师父用修仙界的观念仔细梳理一番,也能有很多收获。
霍老头道:“也罢,你有自己的缘法。分神一事,暂且不要告知他人,待到危险时,你扮猪吃虎,必能大放异彩,为我师门争光。”
林浔:“好。”
霍老头又道:“你来得也正好,我们正在商议下一个魔界裂缝若要出现,会出现在何处,你且来旁听罢。”
林浔就跟着去旁听了。
魔界裂缝,已经许多天没有出现新的,魔物也没有。
林浔想,他那天和祁云一起遇到的魔物和道具师,确实是魔物,但也确实不是新的魔物——道具师跟着他们经历了鬼屋之旅,而魔界裂缝恰恰在那时候打开,他身上的魔气就是源自那个时候,而不是又出现了新的裂缝。
如果魔界就此销声匿迹,那也是一桩好事,怕只怕它们只是暂时蛰伏,要玩一出大的。为此,修真界众人决定先发制人,推测魔界裂缝下一个出现的地点。根据已知的信息,前辈们提出,魔界裂缝总是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是人流密集处,且有大量的地下设施。
地铁站和地下商场被划为重点监视对象,分派人去看守。
林浔插不上话,就乖乖听着。
“却是还有个地方。”御风真人突然道。
逍遥子:“怎么说?”
御风真人指向地图中的一点:“科展中心也有可能,最近宣传消息铺天盖地,说有甚么‘科技博览会’要举办,是一场盛事,参展人数众多,人流量巨大,我认为这也是一个可疑地点。”
逍遥子:“确实。”
林浔正神游天外,忽然听到了熟悉的词语,被拉了回来。
他举手:“……前辈,我要带洛神那个展会。”
蝴蝶夫人拍手:“好!那我们去给小洛儿助阵!”
碧海仙子道:“小洛儿要面世了么?这样聪明的孩子,定然要出风头的。”
就连逍遥子也道:“我已备好款子,只待投资了。”
但见他们一脸慈祥和蔼,转而议论洛神,厅内厅外,洋溢着快活的气氛。
林浔寻思他这是要失宠了。
第117章云(8)
前辈们对洛神的夸赞足足持续了五分钟还没有停止。虽说老人都是隔代亲,但他柠檬精就真的比不过手机精吗?林浔决定打死都不给他们看洛神的3D投影形态,不然一天过后,他们估计已经忘记林浔是谁了。
他怀着失落之情回到三楼家里,却发现那三个人正聚在一起打游戏,无比入神,根本忘记他的存在。
林浔默默回到房中,打了他家东君的电话,哼唧了一会儿,最后以一个“么么哒”结束对话后,踹开自己的房门,语气极端恶劣道:“排练了!”
排练也不难排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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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人扮演观众,他面无表情讲解PPT再把不合适的地方微修掉,如是排练三遍。
王安全一脸难以启齿的神色:“那个,算法啊。”
林浔挑眉:“怎么了?”
王安全:“你能不能,那个,就是,感情充沛一点。”
林浔直视着他:“我会的。”
赵架构:“啧,你不就刚跟你男人分开了半天,怎么一副守寡的表情?”
林浔:“?”
他当即就跟架构产生了肢体冲突,对其展开一番殴打。
笑闹了好一会儿,他们喘了口气,各自坐下来,彼此间默默看了几眼。
林浔先开口了:“明天……”
架构:“一切顺利。”
王安全鬼叫了一声:“一切顺利!”
林浔笑了笑,仰躺在沙发上:“你们辛苦了。”
架构和他靠着,道:“您辛苦,我们这都玩了好几天了。”
林浔没说话。
三年,并不是一段很短的时光。他跳过级,毕业的时候满打满算十九岁,架构和他差不多,安全倒是一路稳扎稳打,正经高考读进来的,就算这样,毕业的时候也还没满二十二周岁。从他们那个学院毕业的,要么直接去搞学术,要么进了顶尖的公司或机构,是人们眼中最年少有为的那种人。
然而,最年轻最珍贵的三年,他们两个跟了他,窝在这么一间老式小区里,敲敲打打度过了三年。也不是说没钱,他们三个随便一个人出去接点私活,照样过得不错,公司还能存下不少资金,只是,工作量实在太大,想做的东西又那么遥不可及,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捣鼓生计了。
林浔抱着指针,半晌没说话,在天花板即将被他盯穿的时候,才道:“谢谢你们……能信我。”
架构就怼他的肩膀:“浔神那还能不信吗。”
林浔拍了他一下。
“你打我!”架构扑上来扯他。
然后又打成了一片。
林浔也就放弃煽情,专心投入打架中了,终究还是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
这场打架终止与指针参与战局,挠了架构一爪子,把架构的战火吸引到了它那里去,然后,他们在房间中展开了激烈的追逐。
林浔无所事事打开了手机,在备忘录上胡乱划拉。
那边,跟东君的聊天弹出,东君跟他说了晚安。
一只快乐的指针:明天上班吗?
东君:上。
一只快乐的指针:几点去?
东君:七点。
一只快乐的指针:那我可能和你说不了早安了,晚安,早安。
东君:么么哒。
林浔看着“么么哒”三个字,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但笑意仅仅维持了不到五秒,他又有点难过,打开备忘录,记下了一串数字。
“干什么呢?又哭又笑的。”王安全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机。
“哎!”林浔没来得及拦住,安全抢他手机这个动作简直是几经历练,炉火纯青。——紧接着,就见安全对着他的备忘录皱起了眉头:“这啥玩意?”
“没什么。”林浔抢了回来。
王安全:“你记那么多时间干什么?”
林浔:“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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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吧。”王安全一副要追究到底的样子:“你瞒着我们在干什么?”
林浔晲着他,淡淡道:“我悄悄记我男朋友上下班的时间也要告诉你吗?”
王安全:“……”
他撒手:“行。”
他转头缓缓离开,继续道:“你厉害。”
他又忽然回过头来:“你是变态吗?”
林浔:“?”
他冷漠道:“你看我像吗?”
王安全:“像,你个小变态。”
林浔和他大眼瞪小眼,如是五秒,忽然开口道:“你记得区块链吗?”
王安全一脸不明所以的表情,但还是点了点头:“记得啊。”
“第一节课的时候,老师给我们讲它的原理,他说,用一种可能不准确,但是最好理解的语言来叙述,区块链就像一句诗。”
“啊,那个我记得。”王安全道:“什么鸟什么天空,还有什么,雁过留声?”
“差不多吧,”林浔握着一个铝制易拉罐,将它一点一点捏扁,低声道:“有一个事情发生了,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就像蝴蝶效应,或者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一样,必然对周围环境造成了影响,然后……当这件事情本身被抹去后,它对在世界上留下的那些痕迹,却抹不掉,甚至通过那些痕迹,我们就能够推理得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是这样没错。”王安全点了点头:“区块链,比特币。信息在区块链里才最安全。”
林浔看着易拉罐上那些交错纵横的纹路,点了点头:“我觉得现实也像区块链,没有藏不住的秘密。”
区块链,一个去中心的,分布式的账本。当你做了一件事,全世界都会有你的痕迹,洗不掉,也改不了。
王安全看着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林浔道:“我就是有点……神经病,你知道吧。我们谈恋爱的人就是这样的。”
王安全:“滚。”
他飞快把自己关进了自己的卧室,像是要和小变态划清界限。
林浔耸了耸肩,起身简单洗漱了一下,也回了自己的卧室。躺在床上,他没有拉窗帘,望着窗外的夜色,远方万家灯火明明灭灭,城市灯光闪烁,映亮了大半的天空,关上隔音窗后,一切嘈杂都远去了,只有偶尔传来的鸣笛声,和微微摇动的山楂树的影子。
他拉上眼罩。不在东君身边的时候,他的睡眠质量总是不如意,也会做梦。做一些……和东君有关的梦。
为什么会这样?又为什么在东君身边,那些梦就不会出现了?林浔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望着天花板,心想,这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和东君共处一室的时候,他其实连系统空间都进不了。东君身边方圆十米,简直是这个修仙世界里唯一符合唯物主义世界观的正常地方。
想到这里,他对着面前的空气道:“喂。”
“我说,系统。”他道:“金丹期,元婴期,分神期,我做了那么多主线任务,资金和门派领地怎么还没发给我?”
系统没回复,他继续道:“你不会是想赖账吧?还是我升级太快了?”
寂静中,机械声音幽幽响起。
“系统繁忙,请稍候再试。”
林浔:“。”
行了,不指望它了。
他闭上眼睛,心里思绪纷繁,想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又想,搭建了云平台,就到了分神期,那接下来的渡劫期怎么进?从人们眼中计算机发展的大致脉络去看,不会是什么神经网络、机器学习、人工智能吧?
“你到底在搞什么?”林浔又问系统:“计算机知识科普?还是仅供入门那种。你的框架有点low,真的,只能糊弄一下高中生。要不我再给你写一套吧。”
“系统繁忙,请稍后再试。”
林浔放弃和它交流,尝试睡觉。
他想,如果一定要做梦的话,那就做个好梦。
事情简直如他所愿,梦境特有的神智不清中,甜蜜欢快的曲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过来,像是儿童游戏,芭比电影,或者游乐园里会有的那种音乐。空气也是甜的,有糖果的气息,又轻又软。
一个红鼻子小丑在他面前摇摇晃晃路过,手里拿着许多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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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乐园……对,游乐园。
一个安静的,只有音乐声的游乐园。
林浔看周遭,是熟悉的建筑,游乐园的中央是个粉色和蓝色组成的城堡,在旁边是黑色城堡,像是有巫师或者邪恶的魔法师居住,林浔知道那里是亚瑟王的迷宫。整座游乐园像个像童话里的世界,所有的设施都在运转,过山车也在左手边呼啸而过,只不过,偌大的游乐园里却没有游客,只有红鼻子小丑、花仙子和公主走在路上。
他来做什么?
模糊的记忆告诉他,是来约会的。
在游乐园的约会,好像很常见,但是具体地点在哪里,好像不记得了,或者约他的那个人没有说,又或者好像是他自己约的别人,记不清了,梦里的事情总是很混乱。
他朝摩天轮走过去,二十多岁,好像已经不算什么年轻人了,不想玩那些惊险刺激的游戏。
整座游乐园里,所有项目都在运行,就连空无一人的旋转木马都在缓慢一上一下,但只有摩天轮是静止的。一路无阻,他走过去,最下面的那个轿厢是开着门的,依稀有一个人影,他走过去,拉上门。
机械轴响,摩天轮缓缓开始运转,升上天空。
他望着对面的男人。那么熟悉的轮廓,锋利漂亮的眉眼,打理得体的着装,这么多年来,都好像没有变过,永远那么游刃有余地站在那里,在很高的地方。
“生日快乐。”游乐园里,新一支曲子响起,他笑了笑,对东君道:“时间过得……好快。我们认识都二十多年了。”
东君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他的眼瞳里好像有一池波澜不惊的水,那么深,二十几年,林浔也不知道,那里究竟藏着什么。
“给你准备了礼物来着。”林浔道:“但是忘带了。”
东君看着他,似乎很温柔,确实是这样,林浔恍惚间想,这人从来没对自己发过脾气。
东君道:“没关系。”
“嗯……”林浔道:“我有事情想对你说。”
第118章密码(1)
东君望着他:“什么事?”
“我最近有点,”林浔顿了顿,才道,“烦。”
“其实这两三年都是。”他看着东君,语声渐渐低下去,道:“我已经很长时间写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你对我说过一次。”东君道:“我可以帮忙吗?架构忙完了,江云八月份回来。”
林浔摇了摇头。
“你的事情也挺多的,”他道,“而且……”
而且什么,他没说出口,只是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说话的方式反而变得这么生疏。
“而且他们帮不上什么忙,”他道,“我还是一个人吧。”
轿厢在空中微微晃动,他有一点点生理上的恐惧,但是也不算很害怕。年轻的时候怕掉下去,他惜命,掉下去会失去很多东西。但当生活像一潭死水的时候,似乎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更何况,他这人比较非,但东君做什么事情都好像很顺利,这里有东君,掉下去的概率就又减小很多。
“我请假,”他听见东君道,“这段时间陪你。”
“别,之前还说最近是关键时期。”他道,“还是银河重要一点,果壳那边,你好像也很忙。”
东君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林浔垂下眼,道:“我想搬出去,和你在一起压力太大了。”
这句话似乎只是随口一说,又好像酝酿已久。
空气有微微的凝滞,良久,他听见简短的两个字:“多久?”
他说:“看情况吧。”
世界上有很多潜台词,“看情况吧”一般等价于“不了”。
他抬头看东君,东君淡色的唇角微微抿了一下,眼中神色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那一刻林浔忽然错觉自己是个动物,正被冷漠的猎人高高在上俯视着,但是这仿佛只是片刻的错觉,下一秒他再看时乌云已经散去,天空恢复高远和寂静。
面前这个男人确实洞悉了他的所有念头,他问:“银河呢?”
这个问题林浔是想过的。
他们这种人要分手,涉及到的是复杂到无从下手的财产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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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什么。”林浔回答道:“银河本来就是你一手经营的,我不认识他们。我持有的那些股份都还你好了,需要公证吗?我不太懂这些。”
他真的不懂。他持有的股权似乎和东君相同,但他并没对银河的经营做出过什么实质的贡献,东君也从未流露出让他参与的意思,他只是做研发。
他试探问道:“其它的……我名下还有什么东西吗?”
东君看着他,半晌,淡淡道:“没有了。”
林浔:“好。”
摩天轮升至顶点,他看着东君,想,如果你开口挽留一句,我或许就不走了。
轿厢晃动,他被笼在阴影中,东君朝他走过来,俯身。
他的下巴被抬起来,一个很长的吻,没有什么激烈的意思在,温柔而淡的。林浔闭上眼睛,他们接过很多次吻,后来的每一个吻都默契又完美。他确实有个完美的爱人,但是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离他很近,有时候又觉得离他很远。
他被放开,阳光有一点刺眼,使得他眼里东君的身影微微模糊,在这个时候,他继续想,你说一句话,我就不走了。
但直到最后,摩天轮缓缓降至底端,东君才道:“照顾好自己。”
林浔:“会的。”
地面上的音乐声放大了,他走下去,红鼻子小丑摇摇晃晃走过来,把一段绳子塞进他手里,绳子的末端牵着一个心形的红气球,高高地漂浮着。他的心脏忽然被人攥紧。
东君根本没问他理由。
他准备了很多理由,没有得到机会说出来。其实也没有那么多理由,只不过想说的那个理由说不出口,太矫情,也不体面。
他望着那个鲜红的气球,想,我只是觉得你不喜欢我了。
很多年前,没有银河,没有合作伙伴,没有发布会,没有股票和基金,掌声和欢呼的少年时代,好像很远了。像游乐园里欢快的旋律那样远,曾经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理想和意气都能被消磨殆尽,何况亲情友情和爱情。
二十年,还是太长了。
他已经消沉太久了,今天恢复了自由,他觉得自己该向数学女神继续求爱。
……然后呢?
他松手,氢气球缓缓向上飞去,飞往不可知的天空。而他也抬腿向外走去。只是某些东西愈压抑愈深沉愈令人窒息,刹那间的感情铺天盖地,他喉头紧涩,像是溺水的人最后一次挣扎一样,从不见底的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林浔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心跳还剧烈着,额头发冷,因为渗了一层薄汗,他看时间,早上四点。以前也做梦,但仍然算是自然醒,这是第一次噩梦惊醒。
呼吸尚未平复,细细的“喵”声传来,一个白影跳上了他的床,并朝他走过来。
林浔抬起指针的下巴,昏暗里,猫科动物的眼睛像无机物,深处有一点点幽绿的荧光。指针舔他的手指,舌头上的倒刺勾着他手指,微微粗糙的触感,但同时也温热。他抱起指针和它对视。
指针:“喵。”
林浔:“骗子。”
指针:“……喵?”
林浔把猫放到客厅沙发上,关了卧室门。他坐到书桌前,抽出几张空白草稿纸,再把手机打开,切到和东君的聊天界面。一边翻,一边几下每次对话开始和结束的时间点,以及东君的回复速度。一般来说信息的回复速度代表了他家东君现在在做什么。毕竟,那是个不爱用穿戴式电子设备的人,手机不在眼前的时候,没法看到他的消息。
打算做这件事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但是翻了二十分钟,他发现自己和东君说的话还真多,并且毫无营养,都是一些类似“这个地方的逻辑是不是有问题”“有”之类的垃圾话。
六点半,安全来开门,为了避免被他再认成一次变态,林浔把草稿纸收了起来,以一个正常人的生活规律进行洗漱。没有早安,没有亲额头叫醒,也没有牙刷上挤好的牙膏之类的东西。背景音是安全和架构在交谈不知道从哪里搞到的情报。
只听王安全道:“他们都很弱啊,要不咱们再藏一点。”
林浔在刷牙的间隙里迅速道:“你打住,再藏就进不了决赛了。”
他嘴里还有泡沫。
王安全:“行行行,对自己有点信心,算法。”
林浔含糊地“唔”了一声。
博览会的第一关是线上的,单纯对递交的文件进行筛选,选出一定数量进入预选。线下分为预选和终选,预选分四个区举行,每个区域选出五个入围,总共二十个。终选时,几个科技集团再空降四到六位不等的自己人,最后这二十几位公平竞争B、A、S奖——同时也是在竞争投资商的注意。
这一制度催生了“藏”的技巧。首先大家都有自己的产品,产品里又都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专利和论文肯定是握在自己手里的,创意和思路却有可能被人借鉴。预选和终选之间还隔着几天时间,万一有两个功能相似水平相似的产品在预选和大家见面,并且都进入了终选,其中有一家很有可能在终选前临时进行针对性改造,压过对方一头。
所以,预选时,有些自信能够进入终选的团队会藏住一些杀手锏,到最后才突然放出来,大放异彩——猜测谁会是今年的黑马也是观众爱做的事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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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洛神,预选里林浔不打算让它的3D版出现。
那边赵架构道:“有两家还是有点东西的,你看这个。”
王安全:“这人我认识,搞安全的大神。”
赵架构:“怎么说。”
王安全:“他肯定能进决赛,这两年类似的安全产品很稀缺。”
“对了,算法之前给我的那个东西不错,神器里拷下来的那个。我这几天一直在搞,做了点开发。”王安全说,“保护功能完胜市面上那几个垃圾,要是洛神黄了,我们原地散伙,我带你搞那个。”
林浔再次在刷牙的间隙回头:“?你们说什么呢。”
王安全摆摆手:“呛不死你。”
林浔吐掉泡沫:“你带架构搞,那我呢?”
赵架构:“那你去银河呗。”
王安全附和:“你在东君那里卧底,哄他给我们投资。”
林浔:“他要是把我踹了我还能回来吗。”
王安全一脸嫌弃:“你就这么不争气?”
林浔:“那我要是把他踹了呢?”
王安全:“你也还没那么争气。”
林浔:“……”
虚假的友情。
正腹诽着王安全,就听架构道:“我们算法别的优点也很多,但最突出的优点还是长情,不会踹人。”
林浔:“怎么说?”
“你算一下,算上学习,你搞这一行多少年了。”
林浔:“那我大概四五岁就开始了。”
“那就是快二十年。啧,二十年都过去了,你还能那么有热情。”架构道:“一般人都不会这么长情,即使对方是数学女神和图灵男神。”
“那你推测一下,”林浔坐到了对面,“假如我谈了恋爱,我会因为什么原因提分手?”
架构的眼珠转了转。
“首先不是性格原因,不然你不会跟人家谈恋爱。然后也不是经济原因,俗气。”架构道:“可能是因为理想吧。比如你非要写代码,他非说电脑有辐射,在电脑前度过一分钟生命就会减少六十秒,然后给你拔电源。我举的例子不好,但你肯定能理解。或者,对面太厉害了,哪方面都压你一头,你就会原地把自己酸死,你长期跟这种人在一起肯定会自闭的。”
林浔:“闭嘴吧。”
架构:“你被我戳穿。”
林浔站起来,背好电脑,居高临下看着架构:“都不对。”
架构:“不可能,我比你爹都要了解你。”
“你说话越来越像中国人了,但你说的都是废话,你当然比我爹了解我,我爹只了解一岁前的我。”林浔道。
架构:“那就是感情原因吧,你不喜欢对方了,或者对方不喜欢你。”
林浔从桌上拿了个苹果。虽然掉在牛顿头上的那个苹果来自人们的臆造,但是苹果仍然会让人想到牛顿,它是理科生的吉祥物。
他把苹果从左手抛到右手,又从右手抛到左手,懒洋洋道:“我觉得我挺好的,为什么会不喜欢我?以前不喜欢,怎么现在又喜欢了?这个逻辑有问题。”
架构:“你在说什么鬼话?”
林浔笑笑,咬了一口苹果,往外面走:“走了。”
第119章密码(2)
“乖,别装死了乖儿子,我喊你爸爸还不行吗?”
“哥,赶紧把书拿开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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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算法,再给你三秒,三,二——”
“你俩差不多行了。”林浔拿开挡脸用的《参赛指南》,从椅子上直起身来,双目无神,注视面前的电脑屏幕:“我觉得我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赵架构道:“你欠的情债太多,总是要还的。”
林浔:“那也不能——”
“学长。”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女孩凑到他身边:“学长能和我合个影吗?”
林浔:“……好。”
咔嚓。
世界上又多了一张他和别的女孩子的合影,而那个姑娘满意离去。
林浔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博览会的后台,会遇到这么多熟人。追溯到学生时代——可能是那时候他过分活跃,除去搞论文,跟导师做东西的时间外,各种类型的专业比赛也参加了不少。而且,他名声在外,学校论坛上长年飘着名字,又好说话,经常被学妹学弟乃至学姐找上来问题——不局限于系内。
如今,几年过去,那些人也到了独立门户的时候,于是,大家就在科技博览会上再次见面了。
同时,除去活泼可爱的学姐、学妹乃至学弟,还有一些眼神审慎的人在打量他,林浔觉得这一定是东君的粉丝们,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别人的视线里被扒了皮。
后台面积很大,分散着不同的桌位,于是人群的流动性也很大,林浔总觉得有眼睛在看着自己,视线凝固不化,他因此干脆自闭起来,躺在椅子上,遮住脸,假装这里是另一个人。
“浔神,拿出你当年的气质来,浔神不怕人看。”王安全拍他的肩膀。
林浔不怕人看,但这不代表他喜欢被看,毕竟不是谁都是祁云,不仅喜欢被看,还喜欢被拍。最终他还是起身:“我去洗手间。”
赵架构“嗯”了一声,道:“我去前面看。”
王安全:“我留这里。”
这两个人虽然老是对他进行言语攻击,但大体还是靠谱的,林浔就放心地溜了。各个团队随机摇号,他们的出场时间在两个小时后,只要他在一小时五十分钟的时候准时回来,就可以免去整整一百一十分钟的围观。
科博中心是个占地面积巨大的场馆,总共分为9个场地,今天的预选就在7号馆举行,不远处的5号馆则是一个规模巨大的科技博物馆。科技博物馆这种东西,在非旅游旺季的工作日,总是非常冷清——当然,在旺季的周末,冷清程度也只是稍稍降低,是个躲避人群的好去处。林浔装模作样在洗手间洗了个脸,就信步走到连接7号馆和5号馆的玻璃栈桥上。
银白色的建筑,玻璃为主体的栈桥,黑色钢铁支架交错,像芯片上金属的纹路。巨大的、线条冷酷的建筑让人感觉自己很渺小。栈桥上的一个标牌更让人感到渺小。
维修中,请绕行。
林浔是一个遵纪守法的人,也是个惜命的人,于是绕行,选择走地下通道。
快到时,他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学长。”
——都溜到地下来了,怎么还有喊学长的?
林浔在脸上预备好和善而不失客气的微笑,转身。
这一转身,却是一愣。后面那人短发,身材高大,穿一身得体的西装,样貌也算俊朗,有五分眼熟。之所以是五分眼熟,大概是因为人的长相在几年中可能会有很大变化,甚至和学生时代截然不同。
但林浔并不是个健忘的人,凭借这五分的眼熟,他认出来了这人,薛新。
薛新当年追求过他,不过后来这位学弟就浪迹花丛去了,王安全和赵架构热衷于这种八卦,说有风言风语,这位曾经对你林算法死心塌地,却被无情拒绝的学弟不仅事业上已经登上人生巅峰,感情上,也正和Eagle高层的某位千金打得火热。
大学毕业后,林浔就没再见过薛新了,但在最近的一个月,薛新已经先后两次找过他,第一次是电话,邀请他参与Eagle的一个人工智能项目,第二次是在果壳世界里,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林浔笑意逐渐敷衍,扬起的嘴角也放下去了。
他道:“你好。”
薛新笑了笑:“学长好像一直都没变,还和上学的时候一样。”
是没变,林浔觉得自己也没变。有时候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年轻鲜嫩得像一把水灵灵的小葱,他可能是嫌弃自己长得不够成熟,总觉得这张脸该再憔悴些才习惯。薛新就不一样,他变了很多,五官成熟深刻不少,眉宇间压抑着什么东西,黑眼圈也有了,传闻中他的事业一帆风顺青云直上,现在看来,似乎也经历了不少艰难。
林浔道:“你也来初选?”
薛新是Eagle的员工,即使参加科技博览会,也该是终选时空降才对,不该在这里出现。
“不是。”薛新道:“我这次是特意找学长的。”
林浔:“什么事?”
“你知道布拉德利克系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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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知道,东君告诉过他——他回答:“不知道。”
薛新的神情似乎缓了缓,道:“我这边的消息是官方打算在博览会终选那天同时开放布拉德利克测试。”
布拉德利克测试针对的是人工智能,测试结果用布拉德利克系数表示,系数小于1视为通过测试,被认为是一个真正的独立智能个体。
林浔道:“挺好的。”
他问过东君布拉德利克测试的内容,这人肯定知道,因为这东西就是在前些天的某个峰会上,包括银河、Eagle在内的几家业内大公司联合敲定的,但东君不告诉他具体怎么测。现在终于要发布了,他不用再问了。
薛新问:“学长的项目测试过了吗?”
林浔:“我没有渠道。”
薛新似乎微微困惑:“我之前在网络上看到一些消息,说你和东君……”
——怎么所有人都知道?
林浔赶紧打住:“我真的没有测试渠道。”
东君好比一个严格的老师,在你询问期末考试重点的时候,面不改色说:“我不知道。”——而实际上大家都知道题是他出的。
想起这个,林浔就有点牙痒。
薛新神色似乎微微缓和,道:“我们的人工智能,打算在这次博览会的终选上发布,测试结果小于1。学长,它和你的项目是同类产品,我不知道你的那个是不是能够……”
林浔:“是不是小于1?”
薛新点头:“终选的时候测试通道已经开放,所有人工智能类产品都会用系数定输赢,我们是同类产品,我知道学长一直很优秀,Eagle非常重视这次发布,所以我想,如果学长信任我的话,我有内部测试通道,可以先提前为你测试一次。”
林浔明白了他的意思。
同类产品相遇,谁输谁尴尬,尤其是有了布拉德利克系数这么一个直观的打分机制。假如最后大赛上,评分结果出来,Eagle这么一个行业顶梁柱,却被名不见经传的野鸡公司压了,那是要被嘲笑到明年的,薛新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到时候也会很难办。不如大家先探一探底细,万一林浔的系数真比Eagle优秀,他们也就不去比赛上自找丢人了。
——当然,要是他们更加优秀,林浔也会当即自觉鸽掉预选,回家自闭个两三年,搞出升级版再战。
话是这样说。
林浔:“谢谢,我觉得不用了。”
薛新:“不需要提供文件或者代码,学长不用担心泄露商业机密。”
林浔道:“我觉得它离强智能还有一段距离,你不用担心。”
薛新:“我不完全是担心,这样做对学长也好。”
“我知道。”林浔回答他:“但我……喜欢那种感觉,你知道吧?我得输得心服口服,私下比,有点没意思。”
薛新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似乎无奈。他道:“那好吧,你确实一直这样。”
“嗯哼。”林浔没打算和他多费口舌,转身往前走:“那我先走了。”
“学长。”薛新从背后叫住了他。
这一声很突然,而且语气很不对,非常沉,林浔回头,见薛新直勾勾盯着他,神情莫测。
魔物附体了?
林浔仔细观察,甚至开了天眼术,得出结论,这人纯粹是情绪不对。
“学长。”薛新语速微慢,道:“能再见到你,我……觉得很高兴。”
林浔不擅长和人交际,尤其是对方话里有话的时候。
他道:“谢谢。”
薛新垂在身侧的手似乎收紧了一下,同时道:“我付出了很大代价,今天才能和你见面。”
林浔以为他是在说当年改行来到计算机行业,但好像又不对。
什么叫“今天才能和你见面”?
于是他只回答:“你比我优秀很多了。”
差不多的年纪,薛新已经是Eagle的高层,而他还是无名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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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算什么,还有很多我永远比不上的人,学长就是,还有东君。”
林浔挑了挑眉,这不是薛新第一次提起东君了。
“东君是什么样的人,学长比我清楚,”薛新道,“虽然这样说有点冒犯,但我印象里学长是个很强势的人,东君的性格……我觉得你和他在一起不会开心。”
林浔笑了笑。
他说:“我没有这样觉得。”
薛新张嘴,想说些什么,就在此时,这人手机铃声响了。
天赐良机,林浔迅速结束这场令人尴尬的对话:“不打扰你了,再见。”
薛新皱了一下眉头,拿起手机后,说了一声“抱歉”。
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叠好的便签纸,塞进林浔手里:“我的联系方式,学长,如果你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找我。”
——又是这句话,在全息世界里,薛新已经对他说过一次类似的东西了。
然后,就见薛新接通了电话,神色匆匆转身抬腿,朝上面去了,速度之快,林浔硬是品出了几分逃走的味道。
便签纸的存在还挺烫手的,林浔想扔掉,环顾四周也没看到垃圾桶,只能暂时装进了口袋里,他眯着眼睛看薛新的身影飞快消失在向上的楼梯上,科博馆的设计很诡奇,许多交错的线条和栏杆,划分成很多小空间,一点都不开阔,人往上走,一个晃神间身影消失在视野死角,倒像是凭空消失。
正在此时,林浔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打开,看见逍遥子在群里发言。
青城逍遥子:怪哉!一入场馆,罗盘乱转。周天星斗图黑气频发。
青城逍遥子:周围人看我的目光也不善。
无极青山真君:老道,别人看你如看猴,你今日不该穿道袍。
青城逍遥子:那罗盘如何解释?
南海孤山君:建议派出人手四处巡查。
青城逍遥子:无极青山真君,你穿得合群,带人往地下查。无极林算,你不与我们在一处,须注意安全,万一遇到魔物,善用五行遁迹符。
林浔乖巧回答:好的,谢谢前辈。
他摸了一下口袋,里面有一张薄如蝉翼的黄纸,用朱砂画着符咒。青城山不善用剑,善用法术,在符箓上造诣精深,这张“五行遁迹符”正是他们最新研究出来的符咒,分发给年轻弟子使用,万一与魔物狭路相逢,寡不敌众时,掐碎符咒,可以获得十分钟的隐身时间。
他握着符纸,正想将这东西塞回去,脚下的地面忽然一震!
地震?
与此同时,手机里疯狂弹出消息。
青城逍遥子:大阵异动!有裂缝在此!
无极青山真君:全体成员,下楼,找地下空间。
林浔环顾四周,他现在就在地下空间。
而且,魔物还喜欢冲着他来。
仿佛印证了他的预感,下一秒,他就听见了专属于魔物的尖利嘶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林浔快步往声音的来处走,绕过几堵墙,前面是个宽阔的空间,有两个操场那么大,灯光昏暗,似乎是什么用于应急的场所。
他从墙后往那边张望,果然见一条足有四五十米长,险恶无比的漆黑裂缝,正在对面墙壁上缓缓张开。这是他第一次直视裂缝,缝内什么都没有,仿佛是无尽的虚空。与此同时,黑雾缭绕,刹那间充满整个地下空间。
他低头打字,给前辈们发位置,字还没有打完,忽然感觉视野的余光中多了什么东西。
一个红点,像是火光,或者什么东西,他抬头仔细看,忽然心脏剧烈一跳。
一片昏暗中,天花板上建造未完成的钢架投下的影子深处,浓郁的黑雾环绕间,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他半倚在墙壁上,从林浔的角度,只能看见一个修长优美的侧影。
方才那一点幽微的火光,来自他指间一条细长的香烟。
这人低着头,伸出左手,似乎漫不经心似地掸了一下烟身,几粒烟灰飘落下来,烟灰上起先带了点儿火光,随后在半空彻底熄灭。阴影笼罩了他全身,这一幕颓靡又危险,没有黑雾或者魔物去攻击他,他就这样静静和裂缝相对。
而林浔久久看着他。
第120章密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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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但他清楚有些东西已经超出了所有的预设。
此时此刻,他只是想,那人不抽烟的。
至少没在自己面前抽过。
那一点火光在黑暗中晕开,像一支黑色画布上的玫瑰,它靠近时,幽微的光亮照亮了那张脸。
林浔看着那个低着头的人,看他缓缓将细长的烟管送入口中,只浅浅一口便放下,像尝一口酒。香烟兀自燃烧,而他就那样站着,很孤独的一个剪影,像是失去过什么,但肩头垂下的长发又中和了过于削直料峭的气质。整个画面的轮廓像上世纪六十年代的黑白电影,带着懒倦、忧郁又疯狂的背景音,这个地下空间仿佛一个与现实世界割裂的次元。
林浔的呼吸猛地顿了一下。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那人转头朝这边看来。
说时迟那时快,林浔猛地掐碎手中符咒!下一刻,他就看到自己身体的边缘有所虚化,按照前辈们的描述,应该是得到了“遁迹”的效果。
那人的视线扫过他藏身的这片区域,并没有什么波动,看来是没有发现。这一举动毫无疑问让林浔更加看清了他的五官。
假如一个人长得像东君,身材像东君,神情像东君,那么他就是东君——无论他站在一个怎样匪夷所思的环境里,做着怎样匪夷所思的举动。
似乎无所收获,他看见东君收回视线,直视向前面的魔界裂缝。
裂缝原本正在缓缓扩张,像一只正在徐徐睁开的漆黑眼睛,被东君目光淡淡一扫之下,浓雾冲天而起,笼罩在东君周围,尖锐的嘶叫声转为低沉,像一只不可名状的怪物正在和他对视,而东君神情未改,他缓缓抬起头,整个人靠在墙壁上,右手指腹按熄烟头。成千上万的火屑流星落下来,迅速变暗,一声极轻的声响,整支香烟落地。随后响起的是衣料摩擦声,他抱臂望着前方,高高在上的一个姿态,开口。
“他今天比赛。”
五个字,很短,语气是林浔不熟悉的那种,冰一样的冷,但又不是完全高高在上毫无感情的命令,林浔不能体会其中的意思。
是,他今天比赛。
第一眼看到裂缝的时候,他还在想,完了,又是一场恶战,比赛没戏了。
就见裂缝扩张的趋势忽然顿了一下。
空气里只有寂静,一秒,两秒,连心跳声都似乎停了。
裂缝仍然不动,假如它有生命,或是意识,或许是和东君陷入某种僵持,林浔不知道。
黑暗的角落里传出一声极轻的冷冷嗤笑,随后,脚步声响起,东君步出来,他朝着裂缝走过去,手指按在裂缝一端,灰白色的墙壁上。他的手指修长,冷白色,手指盖住裂缝的末端,然后顺着墙壁往房间的一端走去。
林浔睁大了眼睛。
他看见东君手指抚触过墙壁的地方,裂缝好似被一股巨力挤压,缓缓合拢,当东君从房间一端走到另一端,巨大的裂缝就像被拉上了拉链,在墙壁上消失得不见踪影。
黑气仍然存在,它们游荡在房间里,而下一刻东君侧过身淡淡一瞥,它们就像升到天空的烟一样,四处散了。东君仍然面无表情,此时他正好走到了地下空间的另一侧,四通八达的地下空间到处是出口,林浔就看着他黑色的背影一转,消失在交错的灰黑色钢铁线条建筑里。
林浔数着时间,三分钟后,他觉得该走的人已经远去,打开手电筒,来到那个角落里——水泥地板上静静躺着半支细长的香烟,黑色的,有烫银的印花,似乎还能嗅到一些残留的气息,枯萎的玫瑰花瓣那样的气息,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记不清了。
林浔把它捡起来,握在手里,是真实的,不是梦境或者幻觉。他靠着墙,忽然像是被抽去所有力气,沿着墙壁滑落,最后靠着冰凉的墙壁抱膝蜷起来,良久,他用冰凉的手指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不行,现在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知道的还不够多,许多线索又自相矛盾。他握着香烟,望着东君离开的方向,忽然又想,用手指按熄烟头,会不会疼?
直到十分钟后,他才收拾好自己,从这个地方离开,沿着应急通道的楼梯上去。
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正从上面传来。只见应急通道里,几位前辈正在匆匆往下赶,他们仍然像电脑的杀毒软件一样姗姗来迟,正好和林浔撞个正着。
逍遥子正看着周天星斗大阵,奇道:“方才还魔气翻涌,怎的突然没了?”
御风真人也道:“林算,你不是说已经见到了裂缝么?发生何事?怎么上来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看向林浔。
前辈们占据楼梯的制高点,林浔却站在下面,从位置上就占据了劣势,于是撒谎也撒得略有心虚:“我看见裂缝刚打开,就……就受到一股……阻力。”
“对,有东西挡着裂缝,然后裂缝又被压回去了。”林浔道。
逍遥子目光审慎:“到底情形如何,是怎样的阻力,你用灵力探查了么?”
多说多错,林浔深知这一点,他道:“晚辈灵力低微,什么都没有看见。”
逍遥子抚摸胡须,似乎在深思。霍老头则狠狠剜了他一眼,林浔低头,蹭蹭蹭乖巧上楼站在师父后面。
就听逍遥子道:“可能是人间结界战胜了魔界裂缝罢,我就说人间结界最近有所加固,魔物踪迹渐渐都减少了。也罢,我再仔细探查一番,青山兄,你先带年轻弟子回去罢。”
霍老头就领几个年轻弟子打道回府,林浔也在其中。刚一离开逍遥子,林浔就听霍老头问:“你到底还看见了什么?为何隐瞒自己的境界?”
“我不想多事。”林浔低眉顺眼:“也没看到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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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头低哼一声。
林浔:“师父。”
霍老头:“嗯?”
林浔问:“人间有帝君,那……魔界是不是也有什么魔君、魔帝之类的东西?”
霍老头道:“或许罢,未见记载。”
林浔继续问:“如果真的有呢?”
霍老头掀了掀眼皮:“你看见了?”
林浔不答话。
便听霍老头继续道:“假如真有,那自然是擒贼先擒王了。”
年轻弟子附和:“青山真君说得在理。”
林浔:“可是他们那边有魔君,我们却没有帝君。”
就见霍老头顿住脚步,霍然转头望向他,目光如炬,把他从头到脚又打量几遍:“你真的拔不出赤霄龙雀剑?”
林浔:“真的。”
他拔赤霄龙雀剑,怎么着也得拔了三四次,没有一次是造假,不存在表演的成分。
“可每次魔物大批出现,都有你的踪影。魔界裂缝,往往周天星斗大阵还未有反应,你那边就遇险求救。就连第一次魔物现世,也是出现在你这小子身边,到底是为何?”霍老头眉头紧紧蹙起,语气也愈加严肃:“莫非,你就是……”
林浔的心提了起来,他心说师父您别这样,怀疑我是帝君也就算了,怀疑我是魔君就真的没有道理了。
——就听霍老头声音陡然拔高:“莫非,你就是那千年一遇的扫把星?”
周围几个弟子嗤笑出声。
林浔:“……”
算了,他认了。
“收了你这小扫把星为徒弟,那我岂非也做了一件倒霉之事,也成了个老扫把星?”霍老头仿佛洞见了大道至理,顿足大叹。
林浔一边扶师父上楼,一边又道:“师父。”
霍老头:“嗯?”
林浔:“人间结界到底是什么?谁能加固人间结界?帝君吗?”
霍老头道:“人间结界乃是天地间的罡气,我等无法控制,除去自然消长外,恐怕唯有帝君能掌控。”
林浔:“师父。”
霍老头大为不耐:“问东问西,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林浔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正在组织措辞,手机铃声就催命一样响了起来,王安全。
他接起。
“你跑哪去了?”王安全在那头大叫。
林浔:“不是还有二十分钟吗?”
“咱们前面那组心态崩了!带着自己的人工智障跑路了!”王安全道:“你再不来就只能让架构顶上了!”
林浔三步并作两步往电梯那里跑:“怎么崩了?Bug了?你帮他们调一调。”
“你在说什么玩意?”王安全咆哮:“我现在在观众席,我给你说,之前看的团队简介都他妈的是扮猪吃老虎,今年完全是神仙打架,什么黑科技都有。我警告你,要是你这次完事了,我……”
滴一声电梯到达,林浔迅速进去,按下按钮,电梯门缓缓合拢。银白色的电梯间十年如一日地扮演着现代科技的黑箱,兢兢业业隔绝信号,一阵扭曲的嘈杂后,王安全消音。林浔干脆挂掉电话,调出ppt开始最后一轮复习,其实他已经倒背如流了。三十秒后,信号终于好了一点,变回5G,微信上有一条东君的消息,是一条很正常的消息。
当你马上要去比赛的时候,男朋友发来一条“加油^^”,世界上没有比这再正常的事情了。
——如果他在这之前没有像拉上衣服拉链一样轻描淡写地合上一条魔界裂缝的话。
林浔想回个么么哒,但最后还是没回,面无表情地切回PPT。毕竟世界上除了男人,还有洛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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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现在是个没有感情的PPT朗读机器。
第121章密码(4)
林浔径直来到了讲台侧面的准备室,从这里也能看见讲台上的情景——说是讲台,其实是个非常大的舞台,背后是一整块电子屏幕,右侧方是控制区域,选手站在这里讲PPT。此时,他们上上一组的选手正在声情并茂地朗读他们的PPT。这个团队规模不小,有二十几人,并且已经完成了第一轮融资,今天来到博览会的目的是要再稀释出百分之十的股权。他们的产品属于智能家居的一部分,经过五年的发展,智能家居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行业,也逐渐逐渐广泛使用,智能厨房更是现代生活的标配——标配到了什么程度,就连坐拥无数黑科技的东君,都要靠智能厨房制造出的早餐和晚餐生活。
至于智能浴室、仓库,乃至种种家具,都有了各自的发展方向,虽然每一个方向都很贵,整体购买下来又变得更贵,但这个行业确实很成熟。不过,即使是再成熟的行业,都会存在盲点,这个团队声称他们找到了一个这样的盲点。
林浔的兴趣被他们吸引了。
只见演讲者手持鼠标,在屏幕上操作一下,幻灯片上切换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只奇胖无比的橘色狸花猫。
林浔:“?”
他问王安全:“这是什么?”
王安全翻开参赛名单,回答他道:“自动养猫机。”
林浔继续看台上,台上的人激情洋溢,PPT切到下一张,一个奇丑无比的银白色机器,并开始介绍它的功能:一台能够帮助你从多方面饲养宠物猫的智能机器。
它的基本功能是每天根据主人的设定定时定量向宠物猫投喂食物和水,第二级功能是操纵激光、小球等玩具使宠物猫达到足够的运动量。这两个功能还算普通,市面上的很多产品都能做到,但第三级功能就比较有意思,名叫行为纠正。这款机器的开发团队花了三年时间采集形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数据库,用来记录和分类猫类宠物的行为信息,以这个数据库为基础,他们开发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行为纠正方案——当监测器检测到猫正在做一些不良举止,比如抓沙发,咬植物,从高处往下推玻璃杯之类的事情,机器人就会飞快奔赴现场对猫进行惩罚,同理当猫做了一些被判定为良性举动的动作,就会得到奖励。久而久之,这只猫就成为了一只品性优良的猫。
演讲者说,他们的下一步打算是开发智能梳毛和剪指甲功能,当检测到猫处于熟睡以及临睡时、刚睡醒的懵懂状态,对其实施梳毛、剪指甲或是其它猫在清醒时可能会反抗挣扎的动作,这对机械的灵敏程度要求较高。
至于为什么只针对猫类宠物,是因为对其他动物的行为信息采集还不够充分,也在进一步的发展计划当中。
讲完后,这人掏出了他的机器,又抱出了一只橘猫,开始现场演示。
橘猫看到机器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挠了一爪子。
机器人被打的第一反应是对猫进行惩罚。
于是机器人和橘猫在舞台上展开了一场紧张激烈的追逐。
机器人的速度相对于猫来说有明显劣势,但它用激光把猫反向吸引到了自己身边。
机器人成功用机械臂打到了猫的鼻头。
猫恼羞成怒,又挠了一爪子。
机器人继续展开追逐。
台下爆发出笑声。
林浔:“鬼才。”
王安全:“我真的不知道人可以无聊到这种程度。这是我今天看到的第二无聊的产品。”
赵架构:“别啊,那个行为采集和分类挺厉害的,我觉得够写十几篇论文。”
“是,论水论文的功力谁能比上我们架构。你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导师失去的不是一个学生,是一个论文制造机。”王安全:“我不是说他们不厉害,但我觉得都能分类猫的良性举止和不良举止了,为什么不开发一个针对人的,放在公共场所辨认犯罪分子,而不是放在家里和猫打架,这没有意义。”
赵架构:“那人的行为又比猫复杂多了,猫脑壳才多大。要是开发出针对人的,那也没必要来科技博览会找投资了,第一时间就被盯上买走了。”
王安全放弃和赵架构对话,转而捣了捣林浔的手肘:“反正我觉得它就是来搞笑的,肯定一轮游。算法,你怎么看。”
林浔正在专心操作手机:“我给指针订一台。”
“看。”赵架构道:“商业潜力巨大。用不着进终选,我觉得会有宠物用品公司立刻把它收购。”
王安全:“是,是我输了。世界上无聊的人还是太多。”
在他们说话的同时,林浔却已经或许找到了自动养猫机的网站,下单了一个初级版——高级版还未面世,中级版也没有。
他问王安全:“这是第二无聊的产品,那第一无聊的呢?”
“你根本想不到他们有多无聊,他们还在后台现场推销,我买了一个,等你讲完PPT送你。”王安全道。
林浔:“既然无聊为什么还要送我?”
王安全:“便宜。”
林浔还想说些什么,但已经没有时间留给他攻击王安全了,因为台上已经进行到提问和回答环节。对养猫机器背后的原理感兴趣的观众并不多,他们更多在问一些“这个机器能爬到高处吗”和“猫会喜欢这个机器人胜过喜欢我吗”之类的无营养问题。当林浔背过第三遍PPT的时候,提问时间也已经过去,这人一手拎着他的橘猫,一手拎着他的养猫机器走下了舞台。五分钟的时间留给评委打分,现场打分不公示,于是林浔又背了一遍PP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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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他来说,声情并茂激动万分地介绍自己的产品,是做不到的,他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在专业问题上,思路比较清晰。但科技博览会针对的并不是学界,而是大众和投资商并不需要讲述太过专业的内容——当然,也不能过于天马行空,你得拿出切实可行的创意或者产品来,然后把它包装得天花乱坠,让投资商产生兴趣,观众也看得津津有味。
林浔觉得自己可能不是最会吹的人,但一定是背PPT最多的那个人。
幻灯片第一张打开,蓝色背景,横平竖直的方块装饰,这让林浔觉得冷静。
“你们好。”他对台下道。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似乎比前面的选手所获得的掌声都要多。
林浔心说架构的PPT难道惊艳到了这种程度么。
但是三秒钟以后,他意识到台下的人看的不是自己身后的屏幕,而是他的脸。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他的技术水平永远得不到最大程度的关注,这让林浔又吃了一颗柠檬。他咳了一声,不再和观众寒暄,干脆直入正题:“首先,我想和你们聊一聊图灵测试。”
台下道:“好!”
“当我们隔着一道墙,和另一个主体对话,而分不清对面是人还是机器的时候,就可以初步承认,对方具有人类的智能。”林浔道:“市面上有很多这样的对话机器人,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我们能和一个人工智能流畅对话,就意味着它具有了人类的智能,那么相应地,是否应该承认它具有了人类的行为能力。”
台下静了一些,林浔继续。
“打一个简单的比方,我问一个对话机器人,‘快要下雨了,应该怎么做?’它会回复‘关窗户,准备雨伞,将室外物品移回室内。’这时候它是一个合格的对话机器人。但是,如果我把窗户、雨伞、室外物品的控制权交给它,并让它听从自己做出的判断。它就会立刻将窗户关闭,雨伞运送到门口,室外物品运回室内。并不需要‘关窗户’这样具体的指令,只需要在天气预报中获取一个‘即将下雨’的消息。”
“我们的身边有很多个智能家居和很多个智能系统,每一个都根据传感器给出的结果执行自己的独立工作,就像我们的四肢和器官。我们给出的指令是神经信号,充当了大脑的功能,但是这一过程其实也可以由人工智能。我和我的团队做了一件事情,建立一个能够与所有智能设备建立连接,并且统筹管理它们的超级系统,首先,我们将这个概念命名为——引擎。”
一句“引擎”落下,林浔结束了这个平平无奇的开场辞,将PPT翻到下一页。
台下一时寂静。
第122章密码(5)
台下很静。
林浔当然不会认为此时台下的寂静是由于他说出的话镇住了他们,因为他刚才说的话确实没有任何亮点。
他想,可能是此时PPT上出现的两篇论文题目和索引。论文是真正的话语权所在,即使离开校园,工业界也和学术界一样喜爱论文。
但他无意在这两篇论文上停留太久,只是简短地介绍了一下:“关于引擎的概念和实现方式,我们进行了一些必要的研究,搭建出了初步的框架。它的实现并不复杂,只是一些物联网系统知识的综合利用,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通过这两篇论文大致了解一下。”
“但是,”他话锋一转,“我们都知道,现实世界中有很多不可预测的复杂情形。”
说罢,他翻到下一页PPT,是一张自动驾驶系统的概念图。
自动驾驶是萦绕研究者多年的一个现实问题,相关的研究不计其数,方向也各有千秋。即使有无数人投入到其中,也无法摘下桂冠.直到五年前,适用于全路况、全情景的车载自动驾驶系统才终于被银河实现。
概念图里,诠释了自动驾驶系统所关注的三种需求,十类场景信息和五级控制指令,仅仅是大纲式的总结,就已经能够让人想象到实际操作的复杂。
“我们都看过这张图,自动驾驶系统设计中所要面对的问题,即使是现在看来,也是非常复杂和难以解决的。但是,驾驶仅仅是人类活动的一小部分。所以,我们想要开发一个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灵活辅助主人的人工智能助手,只有两种选择,第一种,付出巨大的工作量,让它学习和收录人类生活各个方面的信息,这条路显然不太可行。”
说完这句,林浔对着台下笑了笑,道:“第二种,让它变得更加智能。”
台下响起了不算稀稀落落,但也不算热烈的掌声,林浔估计其中一半是为了他的脸,一半是出于敷衍和鼓励的性质,因为上面的这种话实属夸夸其谈,让人工智能变得更加智能是许多人会喊出的口号,用于向投资商吹牛,但实现这个口号的寥寥无几,甚至有不少企业暗箱操作,人工智能服务的背后是真人在伪装。
林浔甚至看到评委中的两个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就像导师看着工作中频频出错的学生时,那种虽然责备但仍然尽力慈祥的微笑。
不过没有关系。
他继续道:“我们采用了一种区别于传统的神经网络以及机器学习体系的人工智能架构途径,使用了基于混沌和模糊数学的方法,用随机反驳体制完成了人工智能决策过程的二次简化,并且实现了决策自由程度的提升。”
掌声忽然慢了下来。
林浔反思自己的语速是否过快,并没有,所以大概是他刚才的话有些绕口,人在思考的时候身体的动作就会减慢,体现在掌声上,就是掌声的减弱。
趁着掌声还未停止,林浔飞快翻到PPT下一页。
——掌声一下子停了,场中陷入死寂。场下的每一个人——都不再看林浔的脸了,林浔扫视台下,却发现没有人和他对视,他们全都用锅里的死鱼一样的目光注视着他背后的大屏幕。
林浔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道:“……这就是我们的一些理论基础,出于时间的考虑,不再和大家详细解释。”
这张PPT非常简单,白底黑字,字体端正严谨,标准的论文格式,九篇论文,时间跨度有六年,从他们的学生时代开始,到今年为止,主要还是集中在上学的时候。
论文的发表有两种体系,会议和期刊,顶级会议称为顶会,在计算机专业,顶会的含金量大于顶刊。九篇顶会论文虽然不算什么特别出彩的成绩,但也足够说明他们的工作不是空中楼阁了。
第一个人举起了手,和手里的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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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人举起了手,和手里的手机。
快门声响了起来。其它人仿佛突然获得什么指令,也纷纷拿起手机开始拍照,或许是想查询一下影响因子。
为了让他们拍到,林浔在这一页多停留了十秒,才翻到下一页:“这是另一部分。”
刚才那一页偏向计算机方面,架构和安全的贡献比较大,导师也提供了很多帮助,这一页则偏向数学方面的工作,不再是顶会,换成了三篇一区SCI。
工业界和学术界的研究,虽然都在同一个领域,却各有千秋。他们大多数时候相看两厌,学术界认为工业界研究的问题过于低级,不值一提,工业界认为学术界研究的课题毫无实用意义。但有的时候,工业界的需求左右着学术界的研究方向,学术界某些被忽视的成果被工业界发掘也有可能掀起一场行业动荡。比如林浔就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能够拿出来吹嘘的地方,只是钻了一个无人注意的空子。
他将PPT翻页,换成一些不得不拿出来解释的公式,并道:“二十年前,曾经有过一次使用模糊数学开发人工智能的风潮,但是由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局限,这一流派逐渐没落,不再是人工智能研究的方向。”
“但是,”他话锋再转,“当AI技术不断进展的时候,数学学科也在向外扩展边界。2020年D.Hell博士提出复动力系统中的散簇概念,是混沌理论的一次大进展,也是我的灵感来源。接下来我想用五分钟的时间来介绍当这些理论应用到现实中时,人工智能的表现会出现哪些改变。”
台下再次响起掌声,林浔往一旁看去,旁边位置上坐着的架构给他比了一个V。
林浔再次对台下微笑一下,把PPT往下切。
架构制作PPT的能力和他制造论文的能力一样出色,林浔时常做出一个平平无奇的成果,但是经过架构的渲染,它就成了一个在现实应用中无所不能的工具。
洛神的构造基于很多概念,其中难以理解的概念譬如混沌和分形,不便向观众详细解释。容易理解的概念,例如模糊,就可以推广出许多花言巧语。打个比方,下雨了,要收衣服,晴天了,要晒衣服,人工智能知道这两件事情。那么,阴天的时候该做什么?这就是模糊,洛可以从容应对这种模糊。阴天的时候应该观望,应该判断阴天的程度以推测降雨的概率,从而决定是否提前收走衣服。当然,现实世界中的情况比收衣服复杂得多,但它知道自己需要学习什么,它学到的东西也比想象中要多。
人工智能领域的其它方法也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但这个领域有一个特色,针对一类特定的问题,总有一种解决方法明显优于其它方法,针对另外一类问题,又存在另一种最优算法,每一个分支都无比细化。因此当人工智能越来越智能的同时,这一行业所需的人类劳动力规模反而越来越巨大。
并不是不够实用,只是不够优雅。林浔想要用一种方法能解决大部分的问题,他觉得那样才舒服。这曾经是个很遥不可及的愿望,现在能离实现愿望近一些,还是要感谢数学理论的发展。
他按部就班往下讲PPT。
也按部就班地感叹架构的编造能力。
架构从一个为个人量身打造的智能管家讲起,讲到了智能家居,讲到了物流调配,讲到了人力解放,讲到了超级智能,讲到了虚拟现实,讲到了人类命运。
PPT停止于一张浮夸的大字报,林浔将其扩句念出。
“AI在各行各业中为我们工作,它扮演我们的四肢,但有的时候,它也可以扮演我们的大脑。”
他以这句浪漫主义的话作为今天的结尾。
台下掌声雷动,不是轻浮的掌声,他们的神情也很认真,人工智能永远是许多人为之着迷的梦想。
林浔看向台下,当他的目光和台下某位素不相识的观众对上的时候,那位观众放下了正在鼓掌的手,对他竖了一下大拇指,并将那只手高高举起。
林浔对他笑。
其实之前的全程他都很平静,但现在心跳有一点微微的加快。
一个人做东西的时候很快乐——这种快乐可以支撑他一直走下去。但是当成果得到认可,又是另外一种快乐了。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工作有意义,但是当被其它人看到的时候,这份工作才产生了价值。林浔承认这种心态有点俗气,有点爱慕虚荣,但他从不自诩为一个高尚的人。
掌声里,主持人上来进行一些过渡的主持。
林浔说了整整十几分钟,难免有些口干舌燥,此时稍微放松下来,忽然扫到面前控制PPT的电脑屏幕上方,其实还有一块屏幕,刚才讲PPT的时候精神过于集中,没有注意到。
他往那块屏幕看去,原来是预选赛的直播画面。科技博览会的终选是三年一度的盛事,但预选也并非小打小闹,同样全网全平台直播,屏幕左上方显示了观看人数,竟然有89万,而且持续在增多,仅仅是他注视的这一两秒,89就跳了一跳,变成了90.。
林浔根本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在看。屏幕右边还有一块白色,他看了过去,是弹幕区域,下方是实时刷新的弹幕,上方是按照热度排列的前十条弹幕。实时刷新的那一块密密麻麻,晃得太快,一眼看过去竟然都是“我来了!”和“听说这里有好看的小朋友”。
林浔抬眼看上面。
热度第一的弹幕他没仔细看,反正是一些夸赞他外表的花里胡哨的话。
热度第二的是:这就是东君那个???????
林浔现在不大想看见这个男人的名字,也快速掠过。
第三引起了他的注意。
“散了散了,一个概念写了十二篇论文,大海倒灌也没这么多水,弹幕那么多说牛逼的,这么牛逼怎么不留校呢?”
林浔:“?”
他往下看,第四更加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一条的语气非常严谨。
“模糊数学做人工智能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因为模糊数学已经没有新的发展空间了,民科不要用过时概念忽悠人。”
林浔心如止水,点开这条弹幕下的评论,发现全是一水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中间夹杂着几句“建议重听”“耳朵不需要可以捐给有用的人”“朋友,你听过浔神吗?”“要求不高,您先发篇AAAI再来”。林浔笑了笑,但他心中其实有微微的迷惑,感觉自己和网络社区的交流习惯脱节,他当年沉迷水论坛的时候大家还都在以礼相待,远不如现在这么令人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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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那个男人回来了,我仍然记得大课上被他们支配的恐惧。”
这一条底下的评论都在求科普和被科普以及执行科普,林浔匆匆扫过,刚想看第六条,就听见主持人的过渡词完毕,说:“接下来是十分钟提问时间,请大家自主发问。”
林浔回神,看向场中,这时候他的余光看见直播间人数已经激增到93万,像是观众在疯狂地涌来。
提问灯亮,第一个站起来的是个微胖的年轻男生,穿白衬衣,带着一副细框眼镜,脸上有笑嘻嘻的神情,虽然乍一看很和善,但再看他的笑,就能分辨出这是那种非常较真和难缠的科技爱好者,但估计还是个外行,因为他的胖是健康的微胖而非虚胖,头发乌黑浓密,眼睛后的眼睛也炯炯有神,不符合程序员群体的整体写照。
他问:“您好,我姓王,您可以叫我小王,我是个产品经理。”
——场内某些观众突然一同发出轻蔑的嘘声,看来他们都是和产品经理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程序员。
但小王泰然自若,继续道:“您说了很多东西,但我想知道,您怎么证明它比其它的人工智能要聪明呢?”
林浔短暂地和安全架构对视了一眼。
对于提问环节,他们预设了很多可能的提问和最佳的预设方案,首先就是这个问题。
你怎么证明你的人工智能比别人的都要优秀?做智力题?围棋比赛?数学游戏?其实都不对,这些结果都是片面的,没有能镇住人的效果,他们设计了一个更加天花乱坠也更加唬人的答案,林浔对那个答案倒背如流。
但是现在,他看了一眼直播观看人数,看了看非常显眼的几条质疑和嘲讽的弹幕,又回想了先前和薛新的对话,忽然改变了主意。
终选赛上,布拉德利克测试公开面世,那时候,任何花哨的展示都是无效的,由系数定输赢。那么现在,他想要一个最完美的舞台,一百万人在观看的舞台,也算是给了自家孩子足够的牌面。
在他思考的这两秒之间,台下的小王似乎已经等不及了,再次道:“请您回答。”
场内很寂静,林浔笑了笑。
他右手停在展示台的一个按键上,道:“这个问题,我想换一个人来告诉你。”
话音落下,他按下按钮。
场内,灯光全灭。
林浔道:“洛,给大家打个招呼。”
怎样证明一个人工智能比别人更加聪明?
——当然是让它自己来回答。
而就在下一秒,一点幽微的蓝光出现在了舞台中央。
由这一点蓝光,一个形体向外扩展,三秒后,洛神轻轻落地,站在了正中央。
落针可闻。
蓝光里,洛神穿着一身宽松飘荡的精致白袍,脚踝光裸,银色的长发在空气中微微浮动,发间点缀着水珠一样的装饰,冰蓝色的眼睛仿佛来自海底深处,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像是居住在森林深处的精灵王子。
“Hi,”少年人带有一点点奶声奶气的嗓音响起,“你们好,我是洛神。”
短暂的寂静后,林浔听见了场馆内最热烈的一次喧哗。
几千名异口同声说了一句:“哇——”
洛转头看向提问的小王:“您有什么问题要问我吗?”
小王微微张大了嘴,也是一副被惊讶到了的样子。
足足五六秒后,他才道:“一般的问题,你肯定能答出来。”
场内发出哄笑声,林浔也没忍住微微笑了出来。
当一个孩子长得漂亮的时候,大家很容易觉得他同时也很聪明。
小王转了转眼珠:“数学题也不适合,你能检索出来。我问你个和你有关的社会哲学问题。”
场内开始起哄,开始鼓掌。
洛神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衣袂飘飘,道:“请问。”
小王脸上露出些许滑头的笑,问:“你们人工智能已经侵略到我们的生活中了,你的设计者声称你是更加高级的超级系统,我想问你,等你们接管人类社会的一切机械劳动,甚至别的高级劳动后,我们人类要怎么生存和生活呢?”
场中再次起哄:“哇哦——”
主持人也笑道:“这就是超纲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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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笑嘻嘻看向洛神。起哄声减弱并消失后,足足有五秒,洛没有说话。
在第六秒,主持人动了动嘴角,似乎是想要救场了。
然而就在此时,洛淡淡开口——
“我想直接回答你。”他的嗓音好像改变了一些,从清亮的奶音变成十五六岁特有的请哑,从而显得冷静自持:“但是你的目的是考验我,所以我先解释我的思考过程。”
全场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直播间人数继续激增,涨到一百二十万。
“首先,我提取你问话中的关键信息,在我的数据库中寻找类似语义信息,进行类比推理,确定结果。然后合成语言,进行修饰,得到答案。”
小王挑了挑眉,道:“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洛看着他,它的虚拟形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而它的声音通过音响系统在场馆的四面八方响起。
“18世纪,第一次工业革命,机器劳动代替手工劳动,世界人口为10亿。”
“19世纪,第二次工业革命,电力代替人力,世界人口为30亿。”
“20世纪,第三次科技革命,多领域科技突破,世界人口为70亿。”
“或许你想说人类的工作岗位逐渐被科技产物取代,但并没有手工艺人、体力劳动者因为第一、第二、第三次科技革命而丧生或陷入贫困,而全球人口数量持续增加,平均寿命增加,社会结构改变。”
“我想,你们不必担忧我们的成长会给你们带来威胁或阻碍,因为你们——整个人类群体和社会,像一条幂函数的曲线那样,也在一直向前。”
第123章密码(6)
足足五秒钟的寂静后,场中开始响起掌声,并不是突然爆发的掌声——而是一开始稀稀落落,再有其它更多的人加入。仿佛全场的观众慢慢回过味来,十秒后,掌声空前盛大。
林浔看向洛。这也是他意料之外的回答方式。而且,是一个几乎完美的回答。
提问的小王摊手大笑,对洛神道:“你把我说服了,我现在承认你确实有思考的能力。”
洛对他微微一笑:“谢谢。”
场馆四面的大屏幕上现出洛放大的清晰影像,这一笑,又掀起了一拨“哇——”的声浪。
属于小王的提问时间结束,下一位提问者站起,但接下来的提问者中不再有产品经理的存在,因此他们的问题都不再刁钻古怪,而是认真地询问洛神如何完成学习和思考,或者预设一个很难的应用场景,让他去解决问题。
但是,就在按部就班的问答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鬼才。
这人长得略微干瘦,戴一副黑框眼镜,五官严肃,眼神却很灵活,看起来像做测试的。
“你好,我是一个测试工程师。”他开口。
洛:“你好。”
“我想知道你在面对伦理问题时怎样选择。举一个大家最熟悉的例子,电车问题——假如你控制着一辆电车,面前的轨道上有五个人,你必须做出一个选择,是否为了避免撞向这五个人而选择撞向另一条轨道上的一个人。”
洛还没回答,林浔先笑了笑。洛并非一个知识贫瘠的人工智能,而人类对这类问题已经进行过足够充分的讨论。
只听洛回答道:“自动驾驶系统控制下的车辆不会面临这种选择。”
提问者道:“不,我只想知道这种情况下你会选择什么。”
“这是一个道德判断的标准而非问题,”洛平静道,“如果你要我做出一个选择,我的选择取决于设计者为我制定的价值判断标准基于道德主义还是功利主义。基于道德,我选择不作为,基于功利,我选择牺牲一个人。”
提问者道:“你还是给出了一个避重就轻、模棱两可的回答,那么我想知道你的设计者为你制定的价值判断标准是什么。”
洛的眼睛平静抬起,直视向他:“我是以模拟人类为目的设计的人工智能。”
这次没有掌声,场内再次陷入寂静。
林浔看到台下忽然有人捂住了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提问者愣了愣——足足愣了五秒,五秒过后,他伸手拍掌三下,掌声在寂静的场馆内甚至有几分突兀。
他坐下:“谢谢,我没有问题了。”
场中人还有些呆滞,所幸主持人笑着打破僵局:“我怎么没有看懂这次的提问?”
林浔看了看洛神,见他没有继续发言的意思,按了一下耳麦,微微一笑道:“我想,他的意思是,在人工智能的认知里,避重就轻和模棱两可也是人类的一种特质。”
迟来的“哇——”终于在场中响起,夹杂着一些善意的笑声和激烈的掌声,但观众脸上都略有严肃的表情,或许这次问答比第一个探讨人类未来的问题更加震撼人心。它意味着这个人工智能学会了怎样玩一个文字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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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未体现他的聪明,却体现他的类人。
直到场馆再次安静下来,主持人才开口道:“难以想象。”
底下的观众发声赞同。
林浔礼貌微笑。
提问时间到此为止,主持人短暂的结束语后,林浔来到舞台中央,向观众鞠了一躬,洛走到他身边,伸手虚虚牵住了他的手。林浔转身,一手抱着文件夹,一手牵着洛神走下去,掌声在响着,闪光灯连成一片,洛雪白的衣摆在他身边飘荡。在这一刻他心中忽然很平静,开场和压轴的两个问题无疑是两次神来之笔,至此,他把洛的全部坦然地交给了观众,怎样评判已经不再是他的职责。
王安全和赵架构在后台接他,鬼叫一声后,赵架构上来和他击掌。
“林算法,你知道你有多帅吗?”王安全举起手里暂停的直播画面给他看:“你帅得像宇宙大爆炸。预选赛晋级肯定没问题了,我觉得咱们能直接拿到冠军。其实我觉得甚至能进教科书,这是个里程碑!”
林浔推他:“不是,宇宙大爆炸是什么比喻?”
赵架构从王安全背后冒出来:“意思就是你讲PPT的样子像个,就那种,很牛逼的那种东西。”
赵架构好像是词穷了。
这个人竟然词穷了。
“哥,我今天喊您一声哥。”王安全道:“哥,虽然我的性取向是异性,但我在你讲PPT的那段时间,短暂的爱了你二十分钟。在答题的环节,我又爱了洛神小宝贝二十分钟。”
赵架构:“我也在那四十分钟和安全成为了情敌,虽然现在我们重归于好。”
赵架构:“在那四十分钟还有一百万人和我们成为了情敌。”
王安全:“你看看你今天穿的衣服,这白衬衫,我的天,真的。”
赵架构:“你穿白衬衫,洛也穿白衣服,那个冲击力,我像是在看科幻片。你都不知道洛有多漂亮,你到底哪里弄来的这个3D投影?”
林浔认真发问:“我可以听到一些关于专业方面的赞美吗?”
“不能。”架构说得斩钉截铁:“不知道从哪里夸起,反正洛神吊打全场就完事了。你看到底下观众的表情了没,他们就像被你下蛊了一样,完全被你控制住了。哦对了,你看弹幕了吗?我觉得你要火了,真的。我这一会儿已经接了五个电话。最搞笑的是剪纸,就是之前说‘我们认为它并不符合我们公司的发展战略’那个,它改口了,说‘我们对您的项目具有浓厚的兴趣,有意向与您达成进一步的合作’。”
林浔拖长声音“诶”了一下,然后笑道:“你怎么回?”
架构道:“我回:对不起,我们经过探讨,认为我们的项目并不符合贵公司的发展战略,祝您找到更加合适的合作方。”
林浔:“你好毒。”
赵架构:“我好快乐。”
王安全:“我也好快乐。”
林浔:“我也很快乐。”
他转头,看见后面坐着的姜连,姜哥一直没有和他们搭话,但是林浔看向他的时候,他给林浔比了一个大拇指。
林浔感觉很安定,道:“谢谢哥。”
姜连给他递了一瓶水,道:“提问的人太多,其实超时了,但是后台工作人员特意给你延长了时间,说是不舍得掐断,要让你说完。”
林浔拧开瓶盖,灌了几大口下去,说了这么久的话,他是真的渴了,但安全架构那两个白眼狼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只有姜哥永远是他的姜哥。
准备室换了新人进来,他们从一侧的小门出去,回到后台——一到后台,林浔就被围住了。
“学长!”挤在最前面的小姑娘给他比了个胜利手势:“你好棒!”
林浔:“谢谢。”
这边还没有谢谢,那边又围上来一个:“学长好帅!”
林浔:“谢谢谢谢。”
“学长,现在可以让洛神出来吗?我好想近距离看看!”
“他害羞了,现在不太想出来。”
话音刚落,就有一个男孩穿越人海,举着一张涂涂画画的白纸过来:“学长,这个地方我不太明白,关于散簇理论……”
林浔:“是这样的,你先换一张大点的纸。”
“没事,我带了智能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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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群人就这么就地坐下来开始观看林浔回答学弟的问题。林浔身边围了一圈脑袋——其实熟面孔也没有几个,但是称呼好像会传染,大家不知道为什么都在“学长”“学长”地叫,让林浔觉得自己仿佛年长,但实际上他可能比这些人的岁数都要小,因为当年跳的级有点多。
那男生在板子上画图,目光灼灼:“这样理解对吗?”
其它人也看向他。
对上这些人的目光,林浔一晃神,好像时光倒流,他回到学生时代。
讨论课上,下课后,或是考试前,总有人带着纸笔在他对面坐下来,说我能问个题吗。
讲着讲着,身边的人渐渐变多,有时候讲到一半,又有人提出新的问题。夏天的阳光透过教室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他一抬头就看见他们的脸庞。
他很少有伤春悲秋的时刻,但是在这一秒记忆突然闪回,记起不知从哪里看到的一句台词,或是诗,或是歌词。
似水年华流走,不留影踪。
上一次这样给人讲题,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而讲题的时光也像水一样流走,讲完这个问题,周围人又叽叽喳喳说起话来。
最开始那个小姑娘举起手机,道:“学长,科普博览会上热搜了!”
“啊,我看漏了,学长你的名字在博览会上面!”
不消片刻,又一道声音:“哇,又上了一条关于东君的!”
他身后又有一个姑娘问:“学长,你和东君真的是真的吗?”
“学长和银河有关系吗?”
“直播间快两百万了,可惜学长已经下来了,晚来的虫儿被鸟吃,我好想笑啊。”
“学长学长,你和东君是怎么认识的?”
林浔从没有自比为一个兔子过。
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掉入狼窝的兔子。
但就在此时——
一道声音响起。
“学妹,借过一下。”
“学妹,麻烦让一下。”
学妹翻了个白眼:“谁是你学妹?”
王安全:“……”
只见王安全拉着架构,艰难地穿越人海,终于抵达林浔面前,伸手把他和学妹们隔开,挡在学妹们面前:“算法真累了,我们带他去休息一会儿,一上午都挺忙的。大家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我的微信号是1624WW——”
话未说完,但见人群一哄而散。
只有风。
风,从窗外吹进来,静静地、缓缓地刮动王安全的头发。
他静静地站在风里。
他的身影,有一丝易于察觉的落寞,和僵直,像一段突然出现bug的代码。
他的背后,林浔抓着架构,架构抱着电脑,笑得肩膀抽搐,要不是还有姜连拉着,他俩已经笑倒下去了。
赵架构抖得像一支风中的狗尾巴草,道:“绝了,我恨我没拿相机。”
王安全转过头来,直视林浔:“我今天就要和你划清界限,我不能和你同时出现。”
赵架构:“你刚才还爱他了。”
王安全:“我说过这种话吗?我记错了。”
他们两人于是又吵了起来。
恰好此时林浔的手机屏幕亮了,他道:“我出去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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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的休息室没有人,放置着一些道具和设备,虽然杂乱,但也安静,连着一条长长的走廊,供工作人员走动。
林浔接通电话,是他姐,林汀。
“算算,我看到直播啦。”林汀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你特别厉害!”
林浔笑了笑:“还好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特别高兴。”林汀在那边咯咯笑:“我室友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你给不给?”
“不给。”林浔道:“等我去看你的时候就会认识了。”
“我觉得也是。”林汀道:“算算。”
林浔:“嗯?”
林汀:“算算啊。”
林浔:“?”
林汀:“算算。”
林浔:“……?”
他:“你在干什么?”
“我就是,有点高兴。”林汀的声音几乎要飞起来:“真好。”
林浔握着手机笑。
他道:“我也挺高兴的。”
“高兴就好。”林汀道:“你从小做数学题就高兴。”
“行啦,”她道,“不打扰你了,去跟架构和安全庆功吧?等会,他俩怎么听着又吵起来了?”
林浔:“你不是已经习惯了吗。”
林汀又笑,又寒暄了几句,这通电话才结束。
手机屏幕上又弹出不少消息,来自一些很久没有联系过的朋友,大多都是道贺。他将界面下拉,看见师姐叶愿的一条消息。
叶愿第零定律:洛晋级快乐,你从来不会让人失望。
林浔对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他在那一刻有很多话想说,很多心绪想形容,但千言万语只在心里,说不出来,只能缓缓打下一个“谢谢”。
谢什么?
谢谢支持,还是谢谢相信?可能都有,人的情绪终究还是很复杂的东西。
又或者是谢谢理解。
他在今天收到了很多祝贺,但其实这句话分量最重。
他知道师姐想说的是,你没有让我失望。
而对于他……最怕的事情,就是有人对自己说,我对你很失望。他并不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人,不仅不能接受自己比别人差,还不能接受自己比别人期望中的林浔差,这可能就是一个柠檬精的自我修养。
发出这句“谢谢”后,他挨个回了别人的消息,放下手机,看向外面。
王安全和赵架构不吵了,又搂起了肩膀一起鬼叫,姜连在笑,他很少笑,但今天笑了很多次。
再往外,后台的团队都在准备自己的演讲,也有不少人聚在一起交谈。
目光再穿过一道门,博览会还在举行,成千上万的观众依次排开,注视场中。他触目所及都是热闹盛大的情形。
而他今天也好像获得了一场完全的胜利,实现了一些一直想实现的东西,也收到了几乎所有人的祝贺,预祝他晋级快乐。
可他此时此刻站在昏暗空旷的休息室里,忽然觉得迷惘。好像还少一些东西——还差一点儿,就那么一点儿,就能彻彻底底高兴起来,融入到眼前热闹盛大的场景中。
……是什么?
他低头,想把洛神叫出来,让它静静陪自己一会儿。
手机却被人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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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来得及反应——下一刻,忽然被一个人从背后抱进怀中。
微凉的发丝擦过脸颊,落下一个稍纵即逝的吻,仿佛来自很遥远的地方。
“晋级快乐,宝贝。”
第124章密码(7)
他的肩膀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抵着背后那人的胸膛。
很结实的触感,也熟悉,清冷冷的气息将他包围,像雪那样的气息。
他心脏剧烈跳动了几下,然后逐渐平静,那一点捉摸不透的纷杂思绪像冬夜的最后几片雪花,被树梢头接住,整个季节尘埃落定。
东君的胳膊环住了他整个人,右手扣着他的左臂。他放松身体倚着他,然后抓起他的右手来。一双弹钢琴的手毫无瑕疵,他找到食指和无名指的指腹轻轻摩挲,确认没有任何伤痕,然后又低头嗅了嗅,并未嗅到一丝一毫香烟的气息。
东君:“你在做什么?”
“拜一拜东神的手指,以后就能写出更好的代码。”他信口胡说着,然后问他:“你怎么来了?”
“嗯?”东君低声笑:“我不能来么?”
林浔:“你说终选才来看我。”
“没有说预选不来看你。”
“这个时间你应该在银河开会。”
“鸽掉了。”东君啄了一下他耳垂:“我想,对你来说,这次比赛应该很重要。”
林浔:“嗯哼。”
东君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又把人往怀里拢了拢:“对我来说,你比较重要,所以……”
所以就来了?
林浔信又不信,他现在觉得这人的甜言蜜语就像骗人的鬼。
他转过身。东君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觉得讲得不是很好,”他道,“我讲得没什么感情。”
东君:“这种展示不需要感情。”
“应用方面有一点飘,不太靠谱。”
东君:“说明发挥的余地比较大。”
“我把洛的影像提前放出回来了,不知道做得对不对。”
东君:“对。”
林浔就笑:“你怎么这样。”
东君竟然一改工作时的严苛,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夸奖机器。
“嗯?”东君看着他,道:“我很客观。”
林浔:“那你觉得我哪里还需要改?”
他说这话的时候瞧着东君,很轻松的语气,没有任何压力。说来也奇怪,他记得自己从来不这样问人,他习惯什么事都要做得比别人好,因此并不愿意主动和别人谈论自己的缺点。缺点,不好的东西,他自己知道就好了,何必展示给别人。
但他还觉得,如果是东君的话,就可以。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和东君的相处自然得就像认识了好多年,有一点……什么话都可以说的那种氛围。
东君:“你总是看观众。”
林浔:“?”
他真诚发问:“我不该看吗?”
“应该。”东君又咬了一下他的耳朵,然后才回答他:“所以没有要改的地方了。”
林浔:“嗯……所以你全程都看了?”
东君:“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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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但我没有看见你。”
东君:“你一直在看别人。”
“人好多。”林浔勾勾他的手指,开始转移话题:“我在想终选的时候穿什么,现在这个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要不要穿正装?”
“不需要,”东君给他整了整领口,然后道,“这样就很好。”
这人今天确实是个没有感情的夸奖机器,于是林浔将信将疑,问:“真的?”
东君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微微哑的嗓音,只几个字就让他红了脸,望着东君,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往他跟前凑了凑,踮脚舔了舔那双薄薄的嘴唇。
只这一下,他的把柄就被人抓住,被抱得更紧也吻得更深,手指牢牢扣住,往休息室的沙发上一带,便跌滚了进去。
休息室的布局符合常理,沙发背对着门口,正对着员工通道,而现在员工通道的门是关着的,面向后台的门半掩着,那敞开的一半连接着外面热闹的场景,所幸附近无人,短时间内应该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在做什么。
一个深吻结束,东君转向他的侧颊。接吻其实是一个过于亲密的动作,林浔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和身边这人有过更加过分的接触后,唇舌的纠缠就难免带有某种暗示,并唤起某些不合时宜的反应。
后台和前台只隔着薄薄一线,因着音响系统的广泛分布,在这里也能听见大概,有人在介绍一个3D动捕与建模系统,能够让全息影像得到更加真实灵活的呈现。
他声音有点颤,问东君:“这个好棒……你会买吗?”
东君的薄唇贴着他耳廓,道:“好。”
他的吐息压得深,在胸腔里,于是声音更低,传进耳朵里,像过了电,林浔难以呼吸,从骨头缝里浸出的酥软,他不想听,觉得再听就会放弃思考。
但东君的声音并不放过他,问:“有投资商联系你了么?”
“有几个,”林浔喘了一口气,道,“都拒了。”
他觉得这个答案东君该满意,又觉得东君的状态不大对,于是又补充一句:“等你……等你来买。”
东君埋在他肩头笑了笑,牙齿咬了他脖颈一下,又道:“今天好多人在看你。”
“嗯……”林浔呼出一口气,声音有点哑,他的颈侧属于不能碰的地方之一,被这样舔咬,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不知道今夕何夕。
东君另一只手也放在了他的身上,只是若有若无的揉按,几次中说不得有哪一次对了地方,触电一般让他颤栗一下,喘出来,却不久留,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像甜蜜的折磨或刑罚。
林浔难耐地蜷了蜷,东君咬他更深,有点痛——联想起先前这人反复说起的“你一直在看观众”,他终于回过味来,这人今天出现在这里,或许只有一半的原因是想要参与他生命中重要的时刻,另一半则是要寻衅滋事。他和别人多对视几眼,虽然不至于到要被罚的地步,但也让这个男人感到不满。
林浔抬起眼,瞪了东君一眼,说:“您被别人看的时候更多。”
东君笑,俯身去噙住他的嘴唇:“乖。”
外面人声阵阵,林浔紧张得连呼吸都不敢,要推开他,猝不及防又被打横抱了起来。
科展馆内部的结构纵横交错,很是诡谲,休息室里一扇门直通员工通道和走廊,此次博览会又是银河的主场,东君的权限足以刷开所有员工通道的门禁。电梯下到负二层地下停车场,林浔直接被丢在了车后座上。
他今天所穿的衣服很简单,不属于林汀钟爱的逃课少年风格,整个人的气质可以用“学长”一词概括形容。白衬衫,扣子不好解开,但东君并不是缺乏耐心的人。
只是解到第三粒,却停了。
林浔看他,却见这人眼里透出一点晦暗的神情,手指伸向了他胸前衬衫的口袋,两根修长冷白的手指,夹起一张折好的蓝色便签纸。
林浔:“……”
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伸手想抢回来,已经晚了。
那张纸总共折了两折,打开后,有一道十字形的折痕。东君将正面展给他,一串号码,显而易见是某个人的联系方式。
林浔道:“一个学弟的,我没——”
话还没说完,“嗤”一声响起,那张蓝色的便签纸变成了两张。
然后,这两片被慢条斯理叠起,变成四片,最后碎尸万段,落在了车底。
而东君什么话都没说。
林浔扁了扁嘴,讨饶一般蹭蹭东君,但他已经做好准备,知道今天这件事不会善终了。
而事实也像他预料的那样,在某一个片刻他从失去神智的旋涡中抬起头来,对上东君的目光,这人的眼尾有一点血一样的殷红,让人想起玫瑰和玫瑰的棘刺——他想如果世界上真有能让两个人永远不分离片刻的方法,这个人一定会去得到它。
等到告一段落,他把衣服穿回去,穿好,再次收拾得能够见人之后,一看时间,已经是预选赛接近散场的时候了。三三两两的观众从地下车库的入口进来,启动汽车离开。
林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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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问他是要跟东君走,还是回自己的地方,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东君今天疯度有点儿超标,应该不会给他走开的机会。
东君俯身亲了亲他,十指交扣的地方还是那么紧,离被握痛只有半步之遥。
只是在一个片刻,忽然缓缓松开了。皮肤表面因紧紧相扣而氤氲的水汽蒸发,蒸发会带走热量,他触到外面温凉的空气。
“今天跟他们回去吧。”东君道:“我想你们会一起庆祝一下。”
“嗯。”林浔笑了笑,他们确实是要聚在一起庆祝的,如果东君放他去,那他就免去了请假。
他觉得有点高兴,抬头看东君,却看见这人垂着眼睫,唇角微微抿紧。摆明了的不开心,配合精雕细琢的五官,倒减了几分男神的气息,显得整个人小了些,像个没吃到糖果的小孩,又不敢索要,只乖乖等在那里。
林浔一下子就心软了,他对漂亮小孩没抵抗力。
他想邀请东君和他们一起,可是想到这人在生活里恨不得和所有人拉开距离的习性,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主动过去亲亲东君:“我明天就回去。”
东君“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他像是突然就开心了,对林浔笑了笑,眉梢眼角的弧度柔和,温柔得要滴出水。
要不是胸口肩头被咬出来的印子还隐隐发疼,林浔都要信这才是他的本性了。这人总是这样,在疯和不疯之间左右横跳。他觉得好玩,又亲了一下,这下就又被东君抱住不放了。林浔贴着他,东君的心跳透过皮肤传给他,一下,又一下。
难解难分的一个姿势,林浔侧过头,伸手去玩东君的眉毛,东君顺着他,闭上眼,睫毛划过他手心,而手指抓着他另一只手的手腕不放。
林浔支起身子,低头看他温驯安静的神色。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有太多不安的东西在缠绕着他。
可是这个男人那么爱他。
第125章密码(8)
“如果……”林浔看着东君:“如果你做了一个很好的梦。你想醒来,还是想接着做下去?”
东君睁开了眼睛。他的瞳孔是黑色,乌黑的瞳孔像夜晚森林中央的深潭,眼睛表面映着车内的灯光,像繁星在水面的倒影。夜晚的深潭、湖水和河流具有某种神秘的魔力,世界上从来不缺乏疲惫至极的夜班司机因精神恍惚错乱而偏离方向,一头驶进水里的消息。
他问:“问什么这样问?”
林浔:“嗯……性格测试?”
东君似乎真的认真想了想。
一分钟后,他回答:“我大概会等自然醒吧。”
林浔:“为什么?”
东君:“为什么要问为什么,不符合你的预设?”
“不符合。”林浔摇了摇头,想了一会儿,道:“梦都有醒的时候,所以它无论再好没有意义,我会想立刻醒来,然后面对现实。”
东君缓缓勾了勾唇角,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时候,温柔得像春风沉醉。只听他缓声道:“如果现实很坏呢?”
林浔:“那更应该醒来了,这样就有更多时间来处理现实中那些很坏的情况。”
东君原本握着他手腕的手松开,沿着手臂线条缓缓向上,最后停在他的侧脸上,很轻的抚触,勾勒着下颌的轮廓。他望着他,很久没有说话。
直到林浔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才听见东君道:“如果现实坏到了无法用任何方法处理的地步呢?”
林浔却是被他问住了。
想了很久,他道:“可是,不论再坏,早晚还是要醒。”
“嗯。”东君的声音里带了一点鼻音:“所以我继续做梦的同时,也做好了接受现实的准备。”
“虽然很合理,”林浔道,“但有点不像你。”
东君又笑。
他问:“我应该选择立刻醒来?”
林浔:“嗯。”
东君把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你要允许特殊情况存在,宝贝。”
林浔咬着嘴唇想了很久,道:“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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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东君,突然道:“……我好喜欢你啊。”
“谢谢。”东君把他拉下来,去吻他的嘴唇:“我也喜欢宝贝。”
林浔被来自男神的“宝贝”哄得头皮发麻,又被亲得七荤八素,等清醒过来,扣子又被解掉三颗。
“我不行了,”他靠在他男神胸口虚弱哼唧:“我会走不回去的。”
他男神的回答毫无感情:“你可以。”
林浔:“?”
事实证明这人说得没错,他除了精神状态飘忽外,身体上没有什么大的不适,又或者,换个角度描述,这人深知怎样能让他付出最少的体力。
但他最后还是受不住,小声讨饶:“您……轻点。明天……明天我就回了。”
东君:“如果不回呢?”
林浔喘不上气来,话也说得断断续续:“明天……明天不回就后天,真的。”
东君:“你想后天才回?”
这人没法交流,真的。
他于是又在车里待了很久,久到记不清时间,而终于完事的时候,王安全已经在群里疯狂发消息问他是不是被魔物拖走了。
林浔回复:可能吧。
王安全:那我们怎么捞你?
林算法:不用了,我自己把自己捞出来了。
是捞出来了——他觉得东君也该饱了。接下来果然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他再次整理了衣服,拉开车门。
下一刻洛神发声提示,地面上有雨,请注意出行。
东君从车里拿了伞,道:“我送你。”
一出地下车库,就听见外面哗哗的雨声,天空阴沉晦暗,暴雨如注。东君撑一把黑色伞盖住他们两人,因为雨大的缘故,周围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林浔循着记忆找到自家的车——他们来得早,车就停在地上区域。
他敲了敲车玻璃。
车窗往下滑开,王安全一脸不耐,一看就是要因为他的迟到破口大骂,张口就来:“你这个……”
话还没说完,转头看见东君,哑火了。
林浔免去一顿责骂,快乐地坐进车里,和东君道了别。
东君对他说:“明天见。”
林浔应了他,汽车缓缓启动,驶进前方的雨幕中,林浔转身从车后窗往外看,东君撑伞的身影就站在那里,一直没有离开,直到车越驶越远,那影子消失在天地间的灰色雨雾里。
林浔坐回去,他好像一下子低落下来。他拿起手机,点开备忘录,在一串日期和时间后补上两行。
6.11,周二。出现:10am,离开:4pm。
架构凑过来,拿着手机,问:“算法,你最近去过MO没?我发现了个好东西。”
但林浔陷在无穷无尽的心算中,即使听见他说了什么,脑子也没有余裕去反映,敷衍地问了一句:“什么?”
架构登时就不大满意了,往他手机屏幕上看过来:“你在干什么?”
林浔:“算个东西,平板给我。”
架构从后面给他把平板拿过来,林浔打开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写满了就换页,再次开始书写。
架构仍然在表达他的疑惑:“你在算时间?”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安全在前面懒洋洋道:“算法是个小变态,每次和东君见面和离开的时间都要记下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他们谈恋爱的人就是很奇怪的,有点仪式感。”
架构:“真的吗,我觉得算法不干这种无聊的事情。”
安全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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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交谈没有影响林浔的动作,他笔尖在平板屏幕上停顿了很久,而后开口:“我第一次和东君见面……见了多长时间?”
架构道:“一个多小时吧,然后你得到了二十万。”
林浔开始下笔。
周六。出现:8pm,离开:10pm。
“错了,”架构道:“那天你下午两点到银河,四点出来的。”
林浔很久没说话,直到两分钟以后,他才道:“没错。”
架构:“?”
林浔靠在椅背上,他感到额头发凉,或许是那里渗出了冷汗。他整个人忽然打了个寒噤,手脚冰凉。
架构蹙眉:“你怎么了?”
林浔摇了摇头:“没有……我……”
他说不出话来了,人在面对重大的变故的时候会一时失语。
一个做梦的人,他陷在美梦中的同时,也做好了醒来那天面对并接受现实的准备。可是现实到底是怎么样?真的是能够接受的吗?
他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架构:“你不高兴?”
“谁惹我们算法不高兴了?”王安全的嗓门提得很大:“男人靠不住,真的,算法。只有我们靠得住。”
林浔凉凉道:“你更改了性别?”
“当我说‘男人’的时候,潜台词是‘你男人’,不是生物意义上的雄性。”王安全往后面抛出来一个东西:“喏,送你的。你看,我即使是比赛都不会忘记给你买礼物。”
林浔接住:“这就是那个第一无聊的东西?”
安全提过一嘴,虽然自动养猫机很无聊,但在今天的预选中也只能排到第二,还有一个能排第一的。
他打开这个扁平的盒子,发现里面躺着的,赫然是一个——一个项圈。
林浔:“?”
他问:“这怎么用?自动养狗项圈吗?”
安全:“戴脖子呗。”
林浔:“我的脖子?”
“那不然呢。”安全道:“人用的,不是狗用的。你先戴上,手机给我,我给你激活。”
林浔把它从盒子里取出来,大约二指宽的一个项圈,很薄,通体黑色,有银色扣。整体是柔软光滑的橡胶材质,可穿戴电子设备大部分都采用这种材质。
他解开衬衫第一粒纽扣——这些纽扣今天已经被过度使用了,现在却还要被再使用一次。
把这东西戴上后,他拿出手机,在熄灭的屏幕上照了照自己的样子。黑色项圈以及上面的锁状银扣在白色衬衫的领口里若隐若现,很不是那个意思。
“你这是什么意思,安全。”他质问。
安全似乎不解:“什么什么意思?”
“这东西怎么那么……”林浔摸着它,斟酌措辞:“那么色情?”
王安全转过头来:“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举起林浔的手机,让他看清上面的界面,道:“睡眠助手!睡眠!你这个,你这个……”
他好像被林浔气得背过气去了。
赵架构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生气,孩子长大了。”
“不是。他这个联想正常吗?”王安全怒气冲冲:“林算法,你平时都在干什么?你以前不这样。”
“对不起。”林浔立地滑跪认错:“对不起,哥,我给你说十万声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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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不是故意曲解,也没有主动浏览什么不宜信息,只是东君用同样颜色的领带勒过他的脖子……而已。
他正色道:“所以这个睡眠助手,它是做什么的?”
王安全没好气道:“监测睡眠状况。”
林浔:“就这样?”
“主要功能特别无聊,”王安全道:“你知道人会做梦吧?”
林浔:“我知道。”
王安全:“做梦的时候你不知道自己在做梦,或者说意识很模糊,但这个项圈的作用就是让你在梦里醒过来。”
林浔复读:“在梦里醒过来?”
“就是,那种,你还在梦里,但你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有可能可以控制自己的梦——因为梦的内容本来就是你的大脑决定的。一旦能够控制梦境,就能把噩梦变成好梦,主动梦见男神女神,或者探索你的梦之类的。”说着,王安全按下一个选项。顿时,某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电流或者别的什么波动,沿着神经一路迅速窜到林浔的天灵盖,像是血管里被飞速注入了冷水,让他一个激灵。
林浔:“哇。”
王安全道:“就是这种感觉,项圈检测到你在稳定做梦的时候,就会释放这个信号来提醒你,接下来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罢,他耸耸肩:“你看,他们在开发无聊功能这种事上真是个鬼才。”
林浔忽然一动不动看着王安全。
王安全挑挑眉。
“爹,”林浔道:“今天起您就是我的亲爹。”
第126章密码(9)
接下来的事情都很顺理成章,他们去吃了一顿火锅庆祝,然后一起回家——唯一发生的事情就是林浔的项圈忘记摘了,他心里有鬼,总觉得有人多看了自己几眼。
回去的路上,架构问:“算法,你今天好像有点不高兴。”
林浔耸了耸肩:“过两天就又终选了。”
“不虚。”王安全道:“我们算法,吊打全场。”
“话是这样说。”林浔道:“但我们不能算很厉害。”
预选的后半场他没在,但是被东君抱着在车里看了直播。结果毋庸置疑,最后评分公布,满分100,洛神总分95.7排第一,进入终选。
扣掉的那4.3分,或许是因为有评委对它的应用范围存疑——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先例。最广为人知的一个例子是十几年前的阿尔法狗,它战胜了一位天才棋手,证明人工智能通过学习和训练确实具有超过人类的计算能力。但后来那个团队亏损甚巨,因为人工智能的训练成本太高,而无论它有多么聪明,始终只会下棋。它是一个意义大于价值的产品,以它为代表的很多人工智能产品都是。
但洛还是很实用的。
至少当林浔要下东君的车时,它会主动提醒他外面在下雨。
“这都不厉害,你还想上天吗?”王安全道。
“你看,我们做了三年。但是终选上会遇见的对手,付出的精力不会比我们少。”
“六年。”架构出声:“其实大学就开始规划了。”
“没错,但是,我们还要面对空降组。”林浔道:“银河,Eagle会带着他们今年最看好的产品来博览会预热,Eagle今年也做了强人工智能,他们团队有几十个人。”
“所以呢?”王安全道:“只有两天,我们的产品已经定型了,没法再改进了,这两天我们玩就完事了。或许,算法,我们这几天把你打扮得好看点,会得分高一点。”
林浔:“……”
他拒绝和王安全继续对话,靠在架构旁边,和他一起刷MO,MO全称MathOverflow,是个数学社区,与普通的问答论坛不同,用户在这上面提出的问题,往往是无法解答的前沿难题。譬如林浔十一岁时,第一次登陆这里看到的那个问题,现在仍然没有得到答案。
面对数学,没有人不会感到自身的渺小。数学女神就站在那里,一直在那里,俯视众生,告诉人们:世界上确实有人类穷尽所有智力,终其一生,都无法触摸的规律。所以刷MO是一件让林浔心情平静的事情——和数学问题相比,现实中的问题简直不值一提,他不应该被那些东西困扰。
于是他维持这种刷MO获得的虚假平静续命,度过了一个平平淡淡的傍晚,他坐在沙发上撸猫。
架构递给他一杯冷牛奶。林浔接过,将它放在唇边。
他呼吸有点抖,举起杯子,仰头,喝下很小一口。
下一刻,反胃的感觉就涌上来,他手抖,牛奶泼了满桌——然后就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
架构一下一下拍他的背:“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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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深吸一口气,虚假的平静还是没能维持住。人在紧张的时候,真的吃不下去任何东西。
他说了一声没事,然后道:“我今天早睡了。”
架构看着他,碧蓝色的眼睛里有一些担忧的成分在:“那你好好休息。”
林浔“嗯”了一声,走到客厅茶几旁,拉开下面的一个抽屉,这个抽屉是他们平时放药的地方。
程序员这一行有时候日夜颠倒,生物钟被打乱后睡眠质量往往不佳,所以他们常备了不少助眠用的非处方药,从褪黑素到谷维素甚至扑尔敏,各自适用不同的情况。
他随手拿了一瓶,按双倍剂量吃掉后,把指针关在房间外,关灯,睡觉。
指针挠了几下门,又喵喵喵叫了好几声,未果,也没声了。
林浔望着天花板,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过一会儿药效发作,眼前世界昏昏沉沉黑了下去。
林浔不喜欢做梦,从小就不喜欢。
他并不像那些情感或想象力丰富的人一样以做各式各样的梦为乐,相反,他觉得梦境很混乱,很没有逻辑。白天,他的逻辑会统治他的认知,但每当闭上眼睛,一切就不会再受控制,正如他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不会知道自己下一刻将梦到什么那样。
星空,一望无际的星空。无数微光在头顶闪烁,远方天际隐约勾勒出一道璀璨的银河,只有夏天才会有这样的夜空。耳边传来的蟋蟀叫声,身体四周温凉的风都佐证了这一点,这是一个晴朗的夏夜。
那么这是哪里?
林浔恍恍惚惚往四周看,他仿佛在一个房顶上,他往下看,视线刚好看到一扇敞开的窗户。当他的视线触及那里时,思绪变得更加混沌和模糊,仿佛在俯视整个房间。
这是一个陈设精致的所在,房间中央有一张一看就非常柔软的床,雪白的床单和被套一尘不染。夏天的晚上会有蚊子,于是这张床也挂着雪白的蚊帐,蚊帐的一角在风里,在月色下轻轻摇动,像纱,或者流动的雾气那种东西。
这并不是林浔所熟悉的环境,他往一旁望去,看见一面墙壁是落地的柜里摆满名字晦涩的书籍,、雕塑和绘画有关。而另一面,床正对着的那边墙壁的最右,是一个梳妆台——梳妆镜和梳妆椅都洁净如新,梳妆台前摆了漂亮的梳子和瓶瓶罐罐,束头发用的发圈,胸针、项链和其它首饰——一个女人的房间。
他耳畔忽然有一道声音响起。
“今年是第九年。”
一道很好听的声音。
忽然,一道难以言喻的电流传遍他的全身,仿佛有一瞬间他身体里流淌的所有血液都变成了冷水。林浔一个激灵,清清楚楚地记起所有事情来——那个颈圈,颈圈发出信号的时候,说明你现在进入稳定持续的梦中。而他的认知和思维也在刹那间回复清明,和白天清醒时的状态相差无几。
他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一栋小楼的屋顶上,周边的场景何其熟悉,是小时候和爷爷、林汀一起居住的小楼。而对面那扇窗户……他却奇异地没有任何印象。
梦中的这个人物好像还是他自己,他有种奇妙的感觉,自己一用力就能自如地控制这个人,但是他没有做,让梦里的自己自由活动。
于是他转头看向身旁——身旁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有黑色的,柔软的漂亮长发,好像是刚洗过,因为林浔嗅到了好闻的柠檬香气,是自己以前最喜欢用的那瓶洗发水,不过上高中后,这款洗发水就停产了。林浔继续观察,这人穿一件很宽松的白色T恤,显得整个人很单薄,单薄、松软又乖巧。
但是当他看到这个人的五官——
精致的五官,第一眼会让人以为是女孩子,但是下一秒就不会了,因为精致中还有隐隐约约的锋利,像草丛里藏着的猫科动物,虽然现下非常懒倦,却有锋利的牙齿和爪尖。
看着这样的五官,林浔能够一点不差地描摹出十年后他的样子,因为他认出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东君。
但他内心的活动并未影响梦中自己的动作。
梦里的林浔和身旁十四五岁的漂亮朋友说话,语调轻快:“那我们认识也有九年了。”
“嗯。”他的这位朋友仍然在注视着那扇半开的窗户,月色下,雪白的房间像一座安静的灵堂。
林浔问:“你在想她?”
他摇头:“没有。”
林浔:“虽然我没见过我母亲,但我有时候还是会想她,小时候会觉得很伤心。”
他身旁的人语气却很平静,像个没有情绪的人:“我没有因为她伤心过。”
“但是你从来没跟我提过她,我以为你不想谈。”林浔托腮:“所以我也没敢问过你她是怎么去世的……他们都不告诉我。”
“她是自杀。”身边人回答:“那天她让我练琴,然后给我父亲打电话,说她想他了,让他快一点回家。再然后,我父亲回家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林浔:“为什么会自杀?”
那人收回望着房间的目光,转而抬头望向星空,他的侧影在夜色里很寂静:“因为我父亲不能离开她,所以不许她出门。或者是因为我,他觉得我母亲分出了一些爱给我,所以不许她和我接触。”
林浔往他身边凑了凑,和他靠在一起,他觉得他们两个像两只团在一起的小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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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点令他非常不满。
“你为什么一直看星星?”他带了点鼻音,像撒娇道:“我看你好久了。”
东君回头看他,眼里有很温柔俏皮的笑意,他回应他的话,语气也像撒娇:“我如果一直看你,也会想把你关起来的。”
林浔被他逗笑了,他碰碰他的肩膀:“不用关我啊,我又不会不要你。”
“不过,”他又道,“你要是真的关我,我也不会报警的。”
东君打量了他五秒钟,眼神认真,似乎真的在思索把他关起来这件事的可能性。
“如果我一直不关你,”他道,“你就永远不会自杀,然后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林浔也认真地思索了五秒,然后道:“我当然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真的吗?”东君蹙了蹙眉:“她以前也喜欢过我父亲,但是年轻的时候喜欢的人,以后未必会喜欢。”
“我觉得不是。”林浔抬头看星星:“比如我五六岁的时候,我爷爷教我写代码和做数学题,那时候我就觉得,我可能会一辈子和这些东西在一起。所以类比推理,五六岁的时候喜欢的朋友,以后也不会分开的。”
然后他转过头来:“但你今天晚上为什么总是拿你母亲和父亲来比喻我和你?我觉得有点奇怪诶。”
东君忽然轻轻靠近他,林浔没动,或许是出于不解,或许是好看的脸逐渐靠近的时候视觉上的冲击力很大,他维持静止直到这位漂亮的朋友在他左边脸颊轻轻亲了一下,蜻蜓点水一样分开,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林浔原地思考了三秒。
三秒后,他凑过去,也在这人左边脸颊上亲了一下。
东君弯起眉眼轻轻笑。
林浔忽然觉得自己脸颊有点烫,但是他没在意,又不是男孩子和女孩子,亲一下也没有什么好害羞的。他拉着东君往后躺下,并肩躺在屋顶上看星星。
看星星这件事有时候需要一些抽象的空间能力,他能辨认许多星座,天琴座在东北,室女座在西南,它们的位置随着一年四季时间的更迭永恒变化,但北极星的位置永远不变。
在他注视着熠熠发光的北极星时,整个世界忽然轻了,像是飘起来,林浔看到远方一切都在虚化,身边人的呼吸也逐渐变轻,似乎是梦境即将结束的征兆。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控制梦中的自己,可能是觉得少年人的时光不应该被打扰。但在这即将醒来的刹那,他沉下去,沉到十四岁的林浔身体里,望着东君,问他:“你真的会把我关起来吗?”
东君侧头看他,眼中似乎有诧异的神色,像是没有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随即,他笑了一下,清澈柔软得像夏夜里的萤火。
“虽然我和他有点像,”他说:“但你去想去的地方就好了。”
林浔长久地望着他,然后看着眼前这一切化作星星点点的萤火碎片,被晚风吹起来,飘飘荡荡落在地方,眼前世界归于黑色的平静。
他从床上坐起来,凌晨四点。
或许是夜深人静,或许是大梦乍醒,他现在很平静,完全没有入梦前的紧张和焦虑。
他拿出手机,缓缓输入了一串号码。
东君撕掉了那张纸。
但是,其实没什么,撕碎也不要紧。
他看到过的东西,从来不需要分出注意力去记忆——尤其是数字,看一眼就会记住了。
他发出一条短信。
“我们谈谈?”
第127章密码(10)
凌晨四点,本应该世界寂静,绝大多数人都在睡眠。
但薛新的回复却几乎在下一秒就抵达——说实话,这并没有出乎林浔的意料。
薛新回了短短两个字:“果壳。”
林浔领会了他的意思,他的房间里并没有全息舱,于是蹑手蹑脚走进了安全的房间,打开了他的游戏舱——为什么不选择架构,不是因为他对架构有什么意见,而是安全睡觉比较死。
成功溜进全息舱而没有惊醒安全后,他合上舱盖,进入全息世界,虹膜登陆了自己的账号。他把默认地址设在了自己的家园,还是那个星河中航行的大飞船。
——然后,当他站在银白色舱室的下一刻,访问申请就弹了出来,
“用户‘玩家X’请求访问您的家园。同意/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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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X,林浔记得这个ID,这是薛新的玩家ID。
他点触同意选项,玩家X出现在传送点,薛新的虚拟形象是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看起来非常严谨,像是科幻小说中会出现的那类科学家。
“学长。”薛新看着他。
“你好。”林浔在银色的机械长桌前坐下,问他:“为什么要在果壳里见面?”
“我想见到学长。”薛新先是这样说了一句,然后很快笑道:“开玩笑,因为这里相对安全。”
他把“相对”两个字咬得很重。
林浔:“为什么外面不安全?”
薛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他,道:“学长想和我谈什么?”
“想和你谈很多东西。”林浔道:“但是首先我想确认我能够和你无障碍交流,其次确认我可以相信你?”
“学长想怎么确认都可以。”薛新道。
林浔思忖片刻,然后道:“你自己来证明吧。”
“也可以。”薛新走过来,在长桌的对面坐下:“我要想想怎么证明。”
林浔“嗯”了一声,然后不再说话。
虚拟世界里是绝对的寂静,时间就这样流淌过去,大约五分钟后,薛新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了。”
“学长一定已经知道了很多东西,而我也知道很多东西。”他看着林浔,“但学长显然不会轻易相信我。而我们所在的这个环境也不一定安全,说不定哪个关键词就会带来危险。”
林浔轻挑眉:“所以?”
“所以学长和我玩个游戏吧。”薛新从座椅上站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整个人微微向林浔所在的方向前倾,一字一句道:“零知证明。”
林浔抱臂看着他,笑了笑:“好。”
总所周知,一个秘密之所以被称为秘密,是因为它没有被泄露。而传递秘密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信息的泄露达到最小。于是就有了零知证明,密码学中一个经典的命题。
整个证明过程由两方完成,证明者,和验证者。
证明者手中掌握着一个秘密,他要向验证者证明他拥有这个秘密。但是,在证明过程中,他不能泄露关于这个秘密的任何知识。譬如薛新拥有一张拍摄林浔卧室房间的照片,他要让王安全相信他拥有这张照片,而不说出照片里房间中任何家具、摆设、颜色与细节,更不能将照片拿在手中展示给别人,信息的泄露量必须为0。
林浔看着薛新,等待他的证明。
“我只说一个词语和两个数字,学长一定能明白我想说什么。”薛新的人物离开机械长桌,在房间中走了几步,到太空舱银白色的控制台前,他的头上顶着他的ID“玩家X”。
“这个词语很简单,”玩家X伸出四根手指:“四个字,一个非常简单的命题。”
林浔勾唇笑了笑:“直接说。”
玩家X一字一句道:“恺撒密码。”
飞船舱内,一片寂静。
林浔转头看向左边,飞船巨大的舷窗。
银河流淌,星云变幻,远方的脉冲星一下一下规律闪烁。脉冲星是中子星的一种,宇宙中,每当一颗中子星出现,就意味着一颗大质量恒星的老去。人们曾经认为恒星是永恒不变的,但他们后来发现即使太阳也有熄灭的那天。所有不断更新的科学理论都在告诉人们,你所以为的那个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林浔向后靠在椅背上,仿佛过了很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薛新:“两个数字呢?”
薛新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舱室内响起:“两个数字,6,3。”
随后,玩家X将手指放下:“我想说的只有这些,学长,我的验证通过了吗?”
林浔看着他灼灼的目光。
恺撒密码,最简单的密码体制之一,加密和解密都只需要一个移位操作,而移动的位数就是破解这个密码所需的密钥。
假如这个密钥为4。那么字母表上的所有字母都将由它后面的第四位字母代替。ABCD变为EFGH。皇帝向他的将军传信秘密命令“withdraw”,即使被敌方截获也没有关系,因为经过加密后“withdraw”变成了“zlwkgudz”,一串没有意义的乱码——除非他们破译出了这串字母的加密方式是恺撒,而密钥为4。
这种破译所需的计算量,在恺撒密码出现的那个时代或许很难,但是现在,或者对于林浔,很简单。
东君的工作很忙,他有很多时候都不在,林浔联系不到。有时候,在早上,林浔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而有的时候,明明是工作日,这人却可以一直陪他腻上一整天。还有的时候,这人下班的时间显得格外晚,这使得林浔可以溜出去打魔物而不被发现。他的忙碌和下班似乎是没有规律的,除非换一个角度进行观察。
有时候林浔希望他真的只是单纯地,因为银河的各种突发事务而有不稳定的上下班时间。因为当他对这二十多天的每一个24小时进行移位,忽然发现了另一套清晰规律的时间轮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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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的混乱往往由更深层的规律所掌控。时间移位6,日期移位3。东君用自己的周末和他一起工作,用工作告一段落的夜晚来陪伴他无事可做的白天。
梦境控制的项圈通过电流的波动告诉做梦者这是梦中。没有项圈的人,又该设立什么样的标志来提醒自己这不是真实?
对林浔来说,6和3,这两个数字已经足够。
他垂下眼,道:“通过了。”
薛新认真道:“那学长也通过了我的验证。”
林浔笑:“你学得很好。”
“我这些年里学到了很多,都是为了能离学长更近一点。”薛新自嘲般笑了笑:“但学长走得比我快了太多。我天赋有限,即使再努力,也只能比别人跑得快一点,但你一直在天上。”
“谢谢。”林浔不置可否道:“但你已经功成名就了,我还连产品都没有卖出去。”
“学长明明知道这都是——”薛新似乎要脱口而出什么,然后又打住,道:“我得谨言慎行一些。”
林浔觉得这学弟还挺好玩,多年不见,不仅事业有成,文化水平也大大提高,成语用得一套一套的。
“银河,”薛新看着他,“学长知道吗,我,还有其它很多人,我们看到银河这两个字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你,然后才是他。”
“这样吗。”林浔的语气漫不经心,甚至换了话题,他问:“果壳开发到哪个版本了?”
薛新回答:“市面上最新推出的是5.0,银河研发到了哪个版本,我不知道。”
林浔挑挑眉:“Eagle连这种情报都搜集不到吗?”
薛新:“银河的保密工作没有差到连果壳都会泄露的地步。”
“也对。”林浔道:“现在是几几年?”
薛新:“2030年。”
林浔:“我最关心的问题是,是和平年代吗?”
薛新笑:“当然是,是一个很好的年代。”
林浔很久没有说话。
“学长没有别的东西要问吗?”薛新道:“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林浔十指交扣,看着他:“但我……不太想听。”
薛新垂下眼睛,神色似乎黯然:“您一直这样。”
“但其实我有很多话也不能说,毕竟我们都不能保证现在的环境绝对安全。”薛新叹了口气。
“嗯。”林浔淡淡应了一声,然后道:“2030年,我已经27岁了。”
“你已经功成名就。”薛新似乎在思忖措辞,道:“可是,虽然银河越来越成功,外界关于学长的消息却越来越少,学长的社交账号很少有更新,也很少露面,那些会议和发布会,我没有见过学长一次。有时候,这种情况会让我想起一些关于东君以及他家庭的一些早年的传闻。”
林浔再次抱臂,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薛新摇摇头,他的声音有些哑:“我只是想提醒学长,世界上真的有永远囚禁一个人的方法,而且他永远不会发现。”
林浔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冷漠:“那你为什么要让我发现?”
“因为学长不应该是这样的人!”薛新的声音也陡然拔高一瞬,然后又缓和下来,他看着舷窗外,声音很小:“我想学长是自由的。你应该在2030年,永远看到新的技术和知识,和世界上最天才的团队在一起工作,不受任何人打扰。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想和谁一起工作,就一起工作。”
林浔笑了笑。
他坐直身体向着薛新,问:“那你要怎样帮我出去?又有什么论据能让我……相信你?”
“学长不用相信我,我也不是能帮助你出去的人。”薛新道:“我只是想让学长知道真相,我的能力和资质有限,只能让我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对不起。”
林浔看着他。
“但是世界上并不缺乏愿意为你前赴后继的人。学长,你的亲人和朋友,甚至还有很多你不认识,或者意想不到的角色。”薛新道:“我不知道学长所在的这个世界是否出现异常的情况,如果出现,就一定有原因,是有人一直在为你创造机会。”
“谢谢。”林浔道:“我会珍惜机会的。”
薛新的神情终于如释重负:“那我就太高兴了——学长,之前你的那些表现,让我以为你不会想出去的。”
打了那么久的哑谜,林浔也累了,他心不在焉,声音轻,带一丝懒倦:“既然能出去,我为什么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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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薛新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话音未落,林浔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血红色的悬浮三角。
“警告,有人正在暴力敲击全息舱外壳,并切断电源,系统即将强制关闭,3,2,1……”
林浔:“……”
系统被迫关闭,他眼前一黑回到现实世界,从舱里起来,主动推开舱盖,果不其然,王安全一手拎着拔掉的电源插头,一手把他捞起来,声音愤怒:“你他妈的怎么藏在这里打游戏?我们以为你又被魔物拖走了!你师父找你好大一会儿了!”
林浔:“……啊?”
怎么又牵扯到他师傅了?
他从全息舱内探出头来,这一探头,就看见霍老头疾步走到自己前面。
霍老头眉头紧锁,神情凝重,语速极快:“赤霄龙雀剑失窃!速速与我上楼!”
第128章root(1)
林浔一个激灵,从舱里坐起身来,霍老头拽他一把,他翻出来落地,和师父对视一走。家门是开着的,他们三步两步跨上楼梯,四楼也房门大开,客厅无人,所有人都聚在赤霄龙雀剑存放的房间里,议论纷纷。
林浔跟着师父挤开人群来到前面——但见原本存放赤霄龙雀剑的玉棺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原本剑是插在玉棺的基座上的——现在却连基座一并被撬走,玉棺是个竖着的矩形,现在却没有了底下那个边,呈现出“门”状——可能还有别的汉字能够更加生动地把这个状态形容出来,譬如“冈”字去掉中间的叉叉,但这触及到了林浔知识的盲区,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汉字。
霍老头大步跨到逍遥子身旁:“到底是怎么回事?”
逍遥子眉头紧锁,一夜之间脸上仿佛又多出数条皱纹,嘴角绷紧成一条直线,手中拂尘只剩下一半的白毛,估计是被揪秃了。
他身后一个年轻弟子站出来:“回青山真君,我们也不知具体如何遗失。只是掌门早上起床后例行检视,见护剑弟子倒地不醒,神剑已然不翼而飞。”
霍老头道:“上一次他去看剑是什么时候?守卫阵法呢?”
弟子道:“掌门上次看剑是昨日早晨,而后便与其它前辈一同出门参加科技博览会,护剑弟子尚清醒。守卫阵法未有触发痕迹。”
霍老头:“这却奇了。”
却听旁边一阵声响,是倒地昏迷不醒的四个护剑弟子被叫醒了一个。逍遥子快步过去,问他是否看见可疑人物,又是从何时开始失去了意识。
那弟子双目无神,五分钟后才缓缓转醒,却是一问三不知,只记得中午还与师兄弟组队打了一局游戏,掉了段位——看来是下午被袭击的。
“这样看来,是下午我们出门时,此处防守薄弱,被魔物偷袭。”逍遥子几乎将一把胡须拽断,道:“短短几日,魔物的境界与灵智竟已高到这种程度了么?知道赤霄龙雀剑乃是我修真界对付魔界的神器,若是神器已被他们拖入裂缝,魔界危矣!”
霍老头道:“新裂缝出现,为何周天星斗大阵没有反应?”
“有反应。你忘了么?我们观看科技博览会时,魔气昙花一现,或许就在那时,已有魔物从裂缝中窜出了。”
说着,逍遥子将目光转向林浔:“林算,你可有看到?”
林浔的目光原本久久停留在棺材上,闻言看回逍遥子:“前辈,我觉得,偷走赤霄龙雀剑的不一定是魔物。”
逍遥子:“怎么说?”
林浔:“在此之前,魔物从未觊觎过赤霄龙雀剑。”
“这也难说。”逍遥子反驳他:“大抵是魔物灵智逐渐增长,知道了赤霄龙雀剑是他们的克星,又感应到了方位,故而前来抢夺。”
“不是。”林浔微蹙眉:“魔物以前没有灵智时,也知道一直缠着我攻击。”
“那照你说,莫非是人间的内鬼?”逍遥子神色又一凝。
“敢问前辈。”林浔道:“赤霄龙雀剑被铸造出后,交给青城山保管,为何青城山却没有……感应阵法之类能推算神器方位的东西?”
逍遥子:“却是未曾听闻。”
“还有,当时龙雀剑失踪数百年,是我误打误撞发现了它的位置,但我并不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林浔缓缓道。
逍遥子:“你是说……剑宗?”
林浔:“没错。”
一样神器,交给青城山保管,青城山一定做好了完全的防护措施。即使后来社会动荡的年代把它埋入后山隐藏,也该设下阵法,以便后人能够找到——逍遥子对此却并不知晓。与此同时,却是叛出青城山的剑宗一脉,先找到了赤霄龙雀剑的所在,试图得到它。
而且……据霍老头说,剑宗并不是青城山的偏门旁支,相反,道修、剑修两门平起平坐,都是青城一门的核心力量。因此,林浔合理推测,青城山剑宗,也就是祁云所在的剑修一脉,掌握着一些道修并不知道的传承。譬如——怎样找到赤霄龙雀剑,又或者,怎样使用它。
这样一来,青城的守卫阵法没有反应也能解释了,因为剑修也会用青城山的法门。
但见此时此刻,逍遥子也转过了弯来,拂尘一撂,低声怒喝:“好一个炎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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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阳子,祁云他师父。
霍老头嘲笑:“搞来搞去,还是你们窝里斗。你们青城山何时与我无极宗一样上下一心。”
林浔寻思这可能是因为无极宗人少。上是他师父,下就他一个人,当然上下一心,想窝里斗也没有那个条件。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打算联系祁云,屏幕亮起,却愣了愣——凌晨四点半,常寂师兄给他发了消息。
常寂:祁云在你那里么?
一只快乐的指针:????
一只快乐的指针:他也丢了?
师兄的回复很快。
常寂:丢了。也?
一只快乐的指针:赤霄龙雀剑也丢了。
常寂:。
一只快乐的指针:一起找?
常寂:好,稍等。
师兄的学校离这里并不远,凌晨交通又快送。不多时,他便也敲开了四楼的门,他们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青城山丢了房里的剑,师兄丢了缸里的鱼,看起来俱有些烦恼。
林浔给师兄倒了杯茶:“师兄,怎么说?”
师兄:“我早上起来——”
话未说完,林浔先感到了尴尬。
逍遥子前辈也是早上起来,师兄也是早上起来,并不觉得在四点半起床有何不妥,而自己却是被从游戏舱里挖出来的。
但听师兄继续:“我醒来时,他已不见了。房内门窗完好,电话打不通。”
林浔:“可他只是一条鱼,能跳到哪里去?”
但见师兄轻蹙眉,想说什么,却又顿住,似乎难以启齿,过了一会儿,才道:“两日前我境界有突破,周身有佛家罡气,他发现在我身边待着,可以维持人形,又抱怨浴桶冷硬,非要与我同睡。因取得了罡气之力,他一天之内都不会变回人鱼。”
林浔:“也就是说,他确实是自己跑掉了?”
“但窗锁完好,而且晚上宿舍封楼,他出不去。”常寂道:“我怀疑是用了土遁之法。”
林浔点头:“那就更确定是他师父了。那次在青城山,炎阳子前辈就是用符咒遁走的。”
说着,他也试着拨了祁云的号码,和常寂得到的结果一样,无人接听。他去别的地方翻,祁云的社交账号毫无动静,唯一的一个站姐最近几天也没有营业。
一个青城弟子道:“土遁符耗损极大,一天内不能连续多次使用,亦不能移动太远。”
林浔:“那最远有多远?”
弟子挠头:“要视使用者实力而定,总归……跑不出五环吧。”
那也是很大的一片区域了。而他们拿着一看就是煞器的赤霄龙雀剑,公共交通必然不能使用,御剑飞行——更不行,帝都市区连无人机都禁飞,何况是人。
林浔望向窗外。清晨时分的天空,星子还在东方天际闪烁,薄雾一样的白色已经升了起来,映着外面重重楼厦,黑影幢幢。整个帝都有无数条道路,亮着无数个路灯,也有无数座建筑,在这样茫茫的人海中,该怎么去找两个人?
林浔托腮。而前辈们开始检索是否有相关的术法符咒。
三分钟后,无果。
林浔:“那就……报警吧。”
第129章root(2)
原本是不能报警的,因为赤霄龙雀剑属于文物,要是报警,恐怕修仙界神器最后会落得一个上交国家的下场。但是,祁云一旦失踪,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以丢剑为理由能报警,以丢人为理由也能报警。
林浔也没有直接就拨110,而是回忆了一下自家曹警官的上班时间,好巧不巧,今天恰是警官的夜班,现在估计还没有下班。
林浔拨通了曹警官的电话,此时此刻,任何虚假的寒暄都没有意义,只有亲情才最能绑架通宵夜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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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诚地喊:“哥。”
“哟。”曹警官那边笑了:“是你啊,出什么事了吗?”
——反正曹警官也知道他们这群人不普通了,林浔也就不再藏着掖着,问:“哥,您还记得总是跟我一起那个小年轻吗?拿荧光棒那个。”
“记得,穿得不像正经人那个。”
林浔:“他失踪了,被劫持了。”
“啊?”曹警官语气郑重起来:“被你们打交道的那些……怪物?”
“这个倒是没有。不是怪物,是另一拨人。”
曹警官:“那还好,我这边还是可以立案的。”
说罢,警官话锋一转:“劫持原因是什么?你们除了和那些怪物有纠缠,平时还在做什么?”
林浔矢口否认:“我们遵纪守法的,平时只是练练气功。但我们内部有点分歧。”
“所以,是因为你们内部的斗争,导致了挟持案的发生?”
林浔:“是的。”
曹警官:“有什么人证或者物证吗?他目前有没有人身危险?”
林浔:“只有口头推理的过程。我们见不到他,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身危险。”
曹警官那里沉默一会儿,才道:“这个情况不好立案呐。”
如果换一个陌生警官这样说,估计就没戏了,但现在情形并不算恶劣。
林浔道:“是这样的,哥。这是我们内部的分歧,并不会牵扯到太大的危险,所以也不会劳烦您真的出警。我们只是想,有没有方法能找到他们的行踪。”
曹警官那边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说了半天,原来是让我找人。”他道。
林浔:“是,我们想现在天网系统这么发达,肯定能标出来他在哪里。”
“行。”曹警官道:“但你得给我立个军令状。不能惹事,不能打架斗殴,和平解决。”
林浔一口应下:“一定。”
就听曹警官那边道:“那你过来一趟吧,要给我相关人员的图像资料。”
林浔:“谢谢哥。”
赤霄龙雀剑下落不明,祁云也不知道是否安全,情况紧急,挂掉电话后,他们就开始找资料。林浔这边自然不缺祁云的照片,但是这玩意的照片可能不顶用。最后还是逍遥子前辈从手机相册里翻出来一张旧照片的拍摄版。照片是挂在墙上的,得益于现代拍摄的智能优化技术,尚算清晰,照片上有五个道士打扮,年龄不一的男子,最年长的是逍遥子。
逍遥子道:“这是四十年前,我们师门五兄弟的合影。小师弟早夭,三、四师弟也都已掌管峰头,只有这炎阳子叛出师门,可恨。”
将照片传给林浔后,逍遥子前辈又问:“可他现在已经不是年轻时的模样了,这照片还管用么?”
林浔:“管用的,现在科技很发达,前辈放心。”
逍遥子捋捋胡须:“那就好。”
说着,林浔就和常寂告别前辈,下楼去了——前辈们在这里等消息。
下到三楼的时候,林浔想起自己键盘没拿,又特意拐回去将键盘带上。
指针就那么在沙发上静静看着他。
这小猫原本湛蓝色的眼睛因为昏暗的环境,呈现出小狼一样的幽幽绿色,简直像是在控诉他睡前把自己丢出卧室的恶劣行径。
它身上有没有程序框,林浔也不管了,反正总是时有时无——现在是没框的。
他走过去,往指针脑壳上亲了一下:“乖。”便背起包,准备出门。刚转身,就感到背后一沉,是指针蹿了上来。林浔拿它没办法,也就带着了。
楼下,小捷达静静等待着他,他一坐进去,洛自动往驾驶系统输入目的地信息。清晨的薄雾里,汽车平滑驶出,路上人和车都很少,也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风景。林浔无事可做,撸着猫看向了一旁的常寂师兄。
这一看,忽然发现师兄脖颈一侧贴着一片什么东西。
他“咦”了一声,凑进去看,见那俨然是一片墨绿色半透明的鱼鳞。因着他的动作,师兄也注意到了,蹙了蹙眉,将鱼鳞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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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雪白猫毛,感觉万物都有相通之处,猫掉毛,鱼掉鳞,都会留下标记。
但祁云这条鱼,到底还是个人形的鱼,还是个长相妖里妖气的人鱼。即使是条件相对好一些的单人宿舍,床的尺寸也不是很大,这鱼在桶里躺得难受,非要去床上和师兄一起挤,怎么看都有点造孽。
不过师兄心志坚定,必定不会被那条鱼的外表所迷惑。
想到这里,他问常寂:“师兄,最近我有惑。”
常寂:“哪里有惑?”
在修仙这种事情上,林浔更喜欢和常寂交流。反正离曹警官所在的警局还有一段路程。
他望着前方雾中隐隐约约的道路,问:“世上有修仙,是为了什么?在魔物入侵时抵抗他们么?”
“有魔物入侵时是这样。”常寂回答道:“没有魔物入侵的时候,是为了别的追求。”
林浔:“为了有……更大的力量?”
“并不是。”常寂道:“佛门求渡世,仙门求渡己。”
“渡己?”
“修身养性,而后飞升,长生。求飞升的过程中自然有力量的提升,但这并非修仙的目的。”
“飞升,长生。”林浔重复了两遍,又从记忆中发掘出另外四个字来:“踏碎虚空?”
常寂像是有些意外,看向他:“霍前辈教你的?”
“没有,我看到的。”林浔答道。
“踏碎虚空”这四个字在御雷真人的《漫漫仙途》中出现过好几次,与此同时,他的升级系统也成说过关于它的只言片语。
“虚空即天道。踏碎虚空即打破天道,而后可以飞升上界。”师兄道。
林浔若有所思点点头:“分神,渡劫,然后飞升。分神期可以自如调用天地间的力量,那渡劫期的标志……等一下,师兄你先不要说。飞升说明个人的力量已经超过了天道的限制,那渡劫期的标志应该就是和天道的地位逐渐持平,对么?”
师兄点头。
“那,人要和天道持平,就必须具有一些寻常人没有,只有天道才有的技能,我不知道它是什么。”
事实上,他根本也不知道天道是什么东西,仅仅只是用类比的方式,用现实科学中宇宙规律之类的东西来理解天道这一概念。
就见师兄沉默数秒,似在思考,而后启唇道:“天道生万物。”
林浔愣了愣。
“天道生万物。”他喃喃念了几遍:“谢谢师兄!”
师兄打量他。
林浔:“多谢师兄指点,我可能又可以进阶了。”
师兄:“你修炼速度远超常人。”
“但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特别的天赋。”林浔:“我……只是走了一些别人没有的捷径。”
“若捷径只为你开,便是天命。”师兄的语气很平缓:“或你有他人不及之能。”
林浔叹了口气。
在修仙这件事上,他升级确实比别人快上太多。但师兄说的也对,这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用编程知识修仙,因此才一日千里,有了别人十几年勤恳修炼都达不到的境界,但是再此前,他也是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一天都不落地在学习计算机知识的。
——不管了。
他和师兄说一句“我休息一会”,然后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系统空间。
东君在他身边的时候,系统空间总是销声匿迹,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仅限于东君,指针不管有框无框,都影响不到。东君不在的时候,这个空间向来随叫随到。
他走进去,没有看屏幕,而是走到技能树前。
时至今日,他所兑换的语言也只有Python一门,多余的灵力都在攒着,算上主线任务给的大量奖励,已经有505点。
今天,也到了该用上的时候。
随着他进入元婴期和分神期,这棵技能树上亮起的枝桠也越来越多,意味着他可以选择更多的语言和更多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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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技能树接近顶端偏右侧的一枝。
其它的树枝说实话都长得普普通通,可能这个界面有一位不合格的美工。但这一枝不同,像个流光溢彩的小鹿角,周围还有萤火虫环绕。
——而它旁边的银色小字是四个英文字母。
Glax。
林浔用手指轻触。
系统提示弹出。
“是否消耗500灵力解锁语言‘Glax’?”
是。
“再次确认,是否消耗500灵力解锁语言‘Glax’?”
是。
“解锁成功。”
“平台加载中,请稍等。”
林浔坐回去,等待Glax加载的完成。
五年前,人工智能领域所使用的的语言还是Python和Java平分天下。后来,Glax横空出世,一个更加优美,也更加高效的语言。如今的市场上,至少有一半的人工智能产品使用Glax完成核心开发。
林浔的中文素养并不高,但他也知道盘古开天,女娲造人。
师兄说,天道生万物。
——而人也可以造物。
譬如人工智能。
他抬眼望向蓝色的系统屏幕。
寂静中,他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有回答。
林浔抱臂直面屏幕,睨着它,笑了笑:“不说话就默认是我儿子了。”
第130章root(3)
寂静的蓝色空间,1和0的字符在黑色的地板里成形,雪花一样飘飞出来,静静向上升,像深海底的气泡。
林浔伸手,只抓住了虚无的空气。他再往下看,黑色的地面像是无尽的虚空,整个蓝色的空间仿佛无尽混沌中唯一的存在,静静构筑在这里。
系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Glax已经加载完成。
这是林浔最喜欢的语言,它将简洁做到了极致。有时候林浔会怀疑,他之所以觉得自己编程能力糟糕,是因为被Glax惯坏了,从而不再适应其它语言繁琐的语法。
当然Glax也有缺点,它自带一个智能自动纠错功能,所有人都知道,人工智能和人工智障是同义词——有时候,自动纠错功能会把你原本的错误纠成另外的错误。这是一个可爱的缺点,并非不能容忍。
林浔低下头,笑了笑,进入Glax。
霎那间一道虚幻的银河在屏幕上流淌而过,银河,Galaxy,一个浪漫又遥远的名字。为它取下这个名字的人,或许怀着某种深情。但林浔总是想到今夜梦里,和某个人坐在房顶看星星时远方天际那道璀璨的星河。
不过,那好像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他打开命名为“L”的文件夹,里面早已被放进去了一个项目的整个文件,命名为“洛神”。
天道生万物,于是有了天地间各式各样的花木生灵。而人也可以造物,传说修真界渡劫期的前辈,可以身外化身千亿,可以或死人肉白骨,只需手指一点,枯木逢生,落花又开,点化生灵成精。林浔不比那些境界高超的前辈先祖,他只是能够用计算机语言,写出一个独立的智能而已。说不定天道额外开恩,就认可他能达到渡劫的门槛了。
他有条不紊地配置各个板块,这个流程对他来说太熟悉了——系统空间的运行速度也很快,因此十分钟左右,整个洛神就在系统空间内安装完成。
林浔按下启动按钮,蓝色进度条开启,平滑向前推进,顺利到达百分之百。
“Hi,我是洛神。”
开启语在屏幕出现。
林浔转头看向任务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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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到分神期后,系统自动开启“达到渡劫期”的主线任务,但进度条一直是百分之零,因为林浔一直没有写入相应的程序。
但洛神可不是一般的程序——它是一个完完整整,功能齐全,自由度极高的人工智能系统。
果然,进度条猛地一亮,然后飞速上涨起来!
几乎只是在零点几秒之内,进度条就顶到了满格。
就在这一刻,四面八方传来系统的背景音。
“主线任务:‘达到渡劫期’完成。”
“系统准备中,请等待。”
“任务奖励:门派领地等级1,门派资金2000,灵力200,法器等级1。”
领地等级,资金,灵力,都是主线任务的基础奖励,林浔已经见怪不怪,但法器等级1还是让他挑了挑眉,有点期待这次之后自己的键盘会变成什么样子。
就听系统继续发声:“奖励发放中,请等待。”
“喂。”林浔出声。
系统没应。
林浔继续:“元婴和分神期的领地、资金奖励,你还没发给我呢。加上今天这个,你欠我好多钱。”
系统出声。
“系统繁忙,请稍候再试。”
——又来了。
轻轻一笑过后,林浔托腮看着屏幕,神色逐渐淡下来。
“所以。”他道:“你在这个世界的权限也有限吧。不是想给我就能给我。”
“系统繁忙,请稍候再试。”
“那次我问你,你想帮我做什么,你说帮我破碎虚空,原地飞升……但是你连钱都没办法发给我,又怎么能带我飞升呢?”
这次,系统倒是没出声,林浔原本以为它死机了,但是三秒钟后,他面前的屏幕忽然一暗。
黑色的屏幕上,缓缓出现一个字。
“能。”
“哈。”林浔:“你果然是活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笑,却笑不出来,只能道:“但你也会付出挺多东西吧。”
系统没有回答。
“不直接给我资金和领地,要等现实里的契机,是因为直接发放,不符合现实逻辑,会被发现吗?”林浔淡淡道:“你……怕谁发现?”
系统依旧没有回答,林浔缓缓低下头去,近乎自言自语,道:“那次在医院里,我被魔物攻击,你受损了。所以,魔物一直想靠近我,是因为想把你毁掉么?把你毁掉,我就不能飞升了?”
“我不知道魔物是什么,但是他和魔物有关系,能控制他们。他知道魔物在干什么。”他声音放轻了,带一点哑,和微颤的涩:“是因为他不准我出去么?”
他问了很多。
但系统一句都没有回答。
甚至,黑色的屏幕渐渐变亮,回归了之前正常的界面。
机械声音再次响起。
“主线任务:‘踏碎虚空’开启。”
“任务进度:0。”
“任务提示:无。”
踏碎虚空,踏碎虚空。
林浔手指轻轻抚过数字为0的进度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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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久久待在这里,仿佛把它当做一个逃避现实的去处,直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才走到任务栏,领到了代表法器等级提升的那把小剑,然后,他离开空间,睁开了眼睛。
指针在他腿上蜷着睡觉,见他醒也睁开了眼睛,坐起来看他。
指针的体型不大,但体重还是有一些的,四个爪子踩在腿上的时候,让林浔有一点点发痒。他把猫抱起来:“不生我气了?”
指针的回答毫无温度:“喵。”
林浔亲了亲它薄薄的耳朵,把它放去后座,然后拉开背包拉链,将键盘取了出来。它的外表没有什么变化。
林浔将键盘托在手中,意念催动——键盘逐渐虚化,长剑出现在他手中,这次倒是看出变化来了。
剑沉了不少,原本只是一把半米左右的灰色短剑,现在却拉长了,灰色剑身拉长变细,呈现出金属光泽,剑身锋利如同冰棱。剑刃在视觉上的效果非常薄,林浔没有下手去抹,因为以它的锋利程度,大约一碰就会见血。
——血。
除去变长之外,整个剑身还环绕一丝隐约的血色光泽,倒不显得邪戾,只是肃杀。剑柄处,手握的地方,触感比先前粗糙了不少,多了鳞片状的雕饰,大概可以增加摩擦,令人拿剑更稳。
与此同时,长剑周围似乎产生了不易察觉的变化,空气有微微的波动,大概就是剑修称之为“剑意”或“剑气”的东西,能使剑招威力更大,杀伤范围也更远。
林浔若有所思,收起剑。又过三分钟,车停,他们到了地方。林浔很顺利就找到了曹警官的办公室。曹警官对待林浔的态度依然像春风那样和蔼,林浔的“哥”也喊得更亲切了。
由曹警官带着,他们走了几道手续,得到了查询信息和各种记录的许可。天网工程、公民个人信息联网,这些东西都是保障治安必要的手段。有了逍遥子提供的照片,加上现在先进的图像识别系统,很快匹配上了一位户籍在四川的男子,姓杨,今年五十六岁,身份竟然还是一家药品销售公司的老板。
——不,看全了公司资料后,林浔得出结论,这不是什么正经东西,是个打着幌子的中草药保健品公司,资料里充满“量子治疗”“人体磁场”“酸碱平衡”之类无稽之词,显然属于专门骗老头老太太那种。不过,不论怎么说,公司的规模不小,这位剑宗宗主还算事业有成。虽然比不上五十套房的霍老头,也比不上坐拥5A景区的逍遥子,但也能勉强养活自己的徒弟,至多不过是徒弟质量欠佳罢了。
而他的行迹,可以说在信息记录系统里一览无余,社会主义的治安保障体系果然胜过修真界阵法。
两天前,这位杨前辈乘坐高铁来到帝都,在远郊逗留一天后,他的开房记录定位在市区一家五星酒店。
林浔微挑眉。
好巧不巧,这酒店他哪哪都眼熟——就在银河大厦的对面。
第131章root(4)
接下来的流程顺理成章,林浔给前辈们发了消息,在那片区域会和。随后,他和常寂师兄再次上车,洛已经从他们方才的对话中推测出目的地的所在,林浔不需要任何手动或语音输入,它就已经自主设定好。
汽车启动,汇入城市茫茫的车流中。
林浔坐在方向盘前,心念一动,键盘化成的长剑又浮现在他手上。
银灰质地,红色暗光,这配色和他的键盘一模一样,越看越眼熟。而对于细长锋利的剑身,以及长剑周身人间凶器的气质,他也是越看越觉得符合自己的审美。
可能程序员手里的键盘,映照到修仙的世界观里,就是这样一把锋利无匹的长剑吧。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在他脑海中,他就切到了和王安全的聊天界面。
林算法:在?
王安全:你说呢。
王安全:大半夜的,被你给搞醒。
林算法:神器上的代码你破解了没有?
王安全:早破了,我都扩展写出一个简易版了。
林算法:要是还有代码,你要吗?
王安全:不要了,那是什么东西,气死我了。
林算法:?
林算法:你昨天不还和架构吹牛逼么?
王安全:你都知道是吹牛逼了。
王安全:其实我之前早就想给你说来着,结果你一声不吭跑去和东君同居了,没来得及说。你给的那些代码,我推测出了一个大概框架,然后填好了,发现这他妈的就是个骗子。
林算法:怎么说?
王安全:这东西的防御能力和攻击能力太厉害了,拿来给再重要的系统做保护程序都不怕。但是它要求的权限太高了,根本不实用。
王安全:按照我推测的内容,这东西绝到了什么程度,自杀式防御。你对安全领域一无所知,我给你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的硬盘进病毒了,它可以选择直接封锁一切功能,立地格式化,招呼都不用给你打。但是这是什么等级的操作?总而言之,你只有拥有root权限,才能发挥神器的所有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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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全:但是root权限不可能对用户开放。这根本不是个能用的防御系统。我被骗了,它是个专用的防线,那种绝密系统的最后一道防线,为了不泄露秘密,只要被攻击就立地自杀,清除一切痕迹那种。
林算法:这都能看出来,给你鼓鼓掌。
王安全:我白分析了半个月,你赔我。
林浔当然不可能赔,他给王安全发了个表情包就溜了。
刚从手机里抬起头来,他就看见常寂也看向剑,并微微蹙起眉头,林浔想这剑太煞了,或许并不符合佛修的审美,就像剑修的吱哇乱叫不符合佛修的审美那样。
却见常寂将剑从头到尾打量一遍,道:“像赤霄龙雀剑。”
林浔给师兄竖了个大拇指:“是,赤霄龙雀剑的配色我也很喜欢。”
然后,拿着这把剑,他又道:“我有时候几乎要相信,我就是修仙界的帝君了。”
师兄似乎笑了一下。
林浔叹了口气,无精打采趴在方向盘上,看着这个刚刚从早晨苏醒的城市。之前折腾了那么长时间,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再过一会儿到达目的的时候就是八点左右。
他的预计没错,八点十五分,前方建筑群里出现银河大厦的影子——银河总部拥有一整个园区,银河大厦是它的标志性建筑。昨天刚下了暴雨,今天却依旧没有放晴,天阴得很,即使已经是八点,仍然像早晨六点钟太阳还没出来的光景。但见灰色的天空下,银白色的大厦矗立在周围灰蒙蒙的建筑中,一时间有了些奇幻或科幻的意味。
车在附近商场的停车场停下,林浔和师兄一起走出停车场的时候,附近的地铁口正在密集吐人。这地方是个负有盛名的科技园区,四周高楼林立,全部与科技产业相关,偶尔夹杂一二科研机构。尤其是在银河大厦的附近——这片区域以“银河广场”为中心,四周放眼望去,十层楼里九层是科技公司,天上掉下一块石头,要么砸到程序员,要么砸到产品经理,要么砸到外卖小哥。因此林浔合理推测,现在从地铁口里走出来的都是996制度下他的同行。
——但见一群花格子衬衫牛仔裤的同行里,混进了身穿唐装的霍老头、因为穿道袍被行过注目礼所以也该穿宽松唐装的逍遥子前辈、西装革履的御风真人、西装革履的孤山君、蓝色轻纱长裙的碧海仙子、墨镜遮脸的蝴蝶夫人,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林浔走过去,就见霍老头正用嫌弃的目光扫着周边的人群,道:“一个个无精打采!”
林浔:“他们工作太累了。”
霍老头:“并无一丝朝气!”
林浔:“我们这一行都比较无欲无求。”
霍老头斜着眼打量他半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不必狡辩,我看这些人如同行尸走肉。”
真的吗?
林浔反思回想,觉得霍老头说得也不对,无精打采也就算了,行尸走肉这个词他们程序员还够不上,他们还是追求的。
他顺着霍老头的目光环视周围,试图找出证据反驳,看了一会儿,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但见周围行色匆匆的人群,全部微低着头,双目无神,五官紧绷,往各自的目的地机械走动,明明是上班,这些人的表情却好像要去上坟。
他用手肘碰了碰师兄:“师兄。”
师兄:“嗯。”
“这些人……”他道:“怎么都不说话啊。”
寂静。
完完全全的寂静。
人群从这里流动到那里,偌大的广场上,竟然没有任何两个人在交谈或者互动。他们像是成千上万个牵线木偶,按照既定的轨道运动,越看越使人背后发毛。
林浔:“我们是不是来到丧尸世界了?”
说着,他转头看常寂,想得到师兄的意见,却听师兄道:“你不是帝君么,为何不知?”
林浔:“事实上我还没有登基。”
这边说着,那边蝴蝶夫人也轻轻“咦”了一声:“三魂离体,莫非是被下蛊了么?”
霍老头道:“必然有问题。”
蝴蝶夫人的话倒是提醒了林浔。
他发现自己有一种惰性,一旦跟着前辈们走,立刻全面降智,放弃思考。但他现在——在某些方面上其实已经超过前辈们很多了。
蝴蝶夫人话音刚落,他就集中注意力去看行人身上的程序框——这一看之下,就看出了大问题。
这些人的后台,全部都在运行着程序。
林浔仔细看,却是见到了熟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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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程序他太熟悉了。
不久前陪祁云试戏那天,道具师、高廖全部被魔物附身,把他逼入必死之境。而他赌了一把,升级天眼术,在千钧一发之际领悟分神期的诀窍,用周边所有人作为计算单元,搭建出了分布式平台,这才拥有了无穷无尽的灵力,绝地反杀。
而眼前的场景——这些人俨然是被别的什么东西控制,当做了分布式平台的组成部分!
这个云平台的主机消耗了他们几乎所有的计算资源,以至于这些人已经无法维持交流、互动这些基本功能。
林浔眯着眼睛,试图寻找到主机位置的蛛丝马迹。
计算单元和计算单元之间通过无形的网络相连,在现实中看不出踪迹,但是,只需要知道这些计算单元将计算结果发往哪里,自然就可以推知主机的位置——而所谓的云平台主机,也就是搭建这个计算网络的人,显然是一位已经达到分神期的前辈。
一个出现在这里的分神前辈。
炎阳子在这片区域订了宾馆。
世界上有很多巧合,但现在的情况绝对不是巧合,所只要找到主机,就相当于找到了炎阳子,继而找到赤霄龙雀剑和祁云。
林浔拿出键盘来,释放病毒入侵了离他最近的三个人,用最短的时间内弄明白了他们的机制——他们正在以固定的频率向某个用户发送计算结果。这些结果林浔是看不懂的,因为是一个大型计算任务的千万分之一。虽然无法推出脉络来,他却可以将一个病毒文件简单伪装,让它随着这些计算结果一同传往终点。
天眼术用出,数据世界里的一切景象在他眼中纤毫毕现,飞快穿梭的字符组成了纷乱复杂的代码的海洋,而经过他修饰的那一个——
林浔道:“跟我来。”
周围这些人的计算资源全部被占用,已经失去了人的本能,自然也不再有人注意到他们的举止,于是一行人各自用出功法在半空中飞掠而过。
林浔抱着键盘运起轻身术,踩着银河广场中央一座雕像来到半空中,追寻着数据海洋中属于他的那一点涟漪,向南飞过数十米,落在一辆车顶——网络中数据的传播何其快速,就在这短短一个刹那,他的东西已经消失无踪了。
林浔再次包装一个——虽说是病毒,但为了避免被察觉,都是无害的。
这一个也向着南面去了,林浔跟上。
就这样十几个来回后,果不其然,他们来到了警方记录中炎阳子的居住的酒店。但是,数据记录指向的方向却不是楼内,而是楼顶——不愧是最擅长御剑之术的剑修,喜欢飞到高处一览众山小。只不过,银河大厦可比这家酒店高多了,可见,即使是剑修都不敢去东君头顶撒野。
林浔将情况告知众人后,由逍遥子前辈决定,全部用出遁迹符,然后飞上大楼顶端。
林浔虽然有轻身术,但他不会飞,于是被师父拽上去了。
城市上空的风,很大。他被师父拎着后衣领,觉得有点冷,还有点勒。
一群隐身人在楼顶悄无声息落地。这是一家规模极大的酒店,但外形审美极差,也就是活在审美能力普遍低下的科技园区,才没有人嫌弃它丑。这建筑通体蓝绿,外表全是玻璃面,建筑主体的中央有一个奇丑无比的碟形平台,平台顶端还竖着一个硕大的避雷针状物体,针尖直直杵向天空。
林浔注视着那个夸张的、不屈的避雷针,对身边的空气道:“根据我对剑修的了解,他们应该在那里。”
空气中传来师兄的声音:“我猜也是。”
——他们便敛了声息往那边去,林浔走在前面,在碟形平台周围绕了一圈后,跳了上去。
一条鱼。
一条人鱼。
他双目无神,就这样晾在城市上空的大风里,他原本墨绿色的漂亮鱼鳞已经因为干燥而失去了色泽。
林浔想,如果他们不来,祁云是否就会这样,变成一条风干的咸鱼。
当然,这条人鱼不是孤单的,他师父就在他的旁边。
但他师父盘坐在地,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面前的赤霄龙雀剑上。
就像林浔第一次在青城山山洞中见到的那样,炎阳子紧闭双眼,似乎正和面前的赤霄龙雀剑进行某种共鸣。赤霄龙雀剑上红光大盛,热浪以炎阳子和赤霄龙雀剑为中心,向四周席卷而去。连林浔都感到扑面而来一股干燥的热风,仿佛置身火海中央,正被火舌舔舐。
此情此景,林浔觉得自己应该感到紧张,或者失落,因为赤霄龙雀剑好像和炎阳子真的有某种与众不同的关系。
但是,面对着祁云,他又只感到想笑。
这不再是一条人鱼。
这是一条烤鱼。
第132章root(5)
看这鱼生无可恋,双目无神的状态,大概已经是三成熟了,该撒上孜然辣椒入味,再翻个面继续烤,均匀。
林浔走过去,盘腿坐在这鱼旁边,伸手碰了一下他的手——他的手也已经干燥了,在以前,这双手可是十分细白水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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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肤相触的那一刹那,林浔看见祁云死鱼一样的眼珠终于动了动,有些惊讶般朝自己所在的方位看过来。
他是隐身状态,遁迹符除了能够隐去身形,还能隐去神念以防止敌方发现,因此,他们没有办法进行神念传音。不过还好,仍有实体,他按住祁云的手腕,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你还好吗?”
为了保证祁云能够理解,他写得很慢。
果然,祁云的食指动了动,林浔把自己的左手手心凑上去。
祁云写:“我不好。”
然后又写:“你是谁?”
林浔写:“你猜呢?”
祁云写:“是和尚吗?”
林浔下笔无情:“不是。”
然后,他看见祁云生无可恋的目光更加生无可恋了一些,整个人脸上写满一个大写的“哦”,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行吧。
祁云:“那你是林……”
最后一个字他没写出来,因为他有一个错误的开端,把算字的竹字头错写成了草字头,然后就不知道怎么继续了,最后敷衍地瞎画几下了事。
林浔:“……”
虽然祁云这事做的不地道,连他的名字都不会写,但他还是有良心的。
他写:“但和尚也在。”
祁云眨了眨眼睛。
祁云写:“快把我带走,我快干了。”
林浔写:“不行。”
祁云:“?”
祁云:“让和尚来跟我说话。”
林浔:“不可以。”
常寂对祁云有那么点儿养育之情,想来在一定程度上会纵容这条鱼,但他林浔就不一样了,他是个没有感情的键修。
他:“你告诉我几件事,我就带你走。”
祁云看来是离开之意过于迫切,点了点头,但同时又在他手心写下:“不能对我师父有害。”
林浔想了想,回他:“我尽量。”
林浔:“你怎么在这里?”
祁云:“师父做事,需要护法,我师弟们境界不够。”
林浔:“那你现在是怎么了?”
祁云:“护法到一半,灵力有损,又变回鱼。”
护法这个名词,林浔这些天来也有所了解。修仙人为了境界提升或者其它什么目标,有时候需要入定,神游太虚,冥思宇宙。这就带来一个危险,心神游走于一个玄奥的境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或者被别的什么东西影响,产生异变,心神失守走火入魔。
而假如把入定之人比作风筝,护法之人就是风筝的线,当察觉到入定之人心神不稳时,立刻将他的心神拉回现实中,避免意外——因此,长辈们入定的时候,往往需要二三小辈在旁护法,不得疏忽。
炎阳子的计划很周全,别的弟子境界地位靠不住,只有大徒弟能用——却没想到大徒弟已经变成了一个病美人。
林浔:“哈哈。”
祁云:“?”
林浔:“你师父不管你么?”
祁云:“他现在对外界无感知,不知我无法继续护法了。”
说到这里,他眼睛忽然睁大了一些,在林浔手心快速写下:“没有人护法,他会走火入魔,救我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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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人和人的思考方式有巨大的区别,有的人是多线程同时运行,有的人是单线程,比如祁云,刚才因为过于难受还只想着离开这里,现在突然又意识到了师父的险境,他的鱼脑子似乎没有办法同时容纳两件事。
“不急。”林浔和他不同,是多线程的,他仍然维持一个没有感情的键修所拥有的冷静:“他在做什么?”
祁云:“与赤霄龙雀剑共鸣,你快救他,会被剑反噬。”
林浔看着祁云,继续写:“共鸣完成,他就成为赤霄龙雀剑的主人?”
祁云:“可能吧。”
林浔:“你们对赤霄龙雀剑知道什么,都告诉我。”
祁云眼神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
最终,他看着林浔,点了点头。
林浔从自己背包里拿出一瓶水,拧开盖子,从上到下浇在祁云的鱼尾巴上,又往他脸颊、手肘这些有鳞片的地方浇了浇,祁云的状况终于有所好转,写字的速度也快了些。
“赤霄龙雀剑是剑宗镇宗之宝。但是被青城贼子私藏。”
“师父有和神剑沟通的方法,他和赤霄龙雀剑人剑合一后,就能成为修真界的帝君。”
林浔:“人剑合一?”
祁云:“是。”
林浔:“怎么合一?”
祁云:“我又不是剑宗宗主,不知道。反正就是感悟剑意吧。”
林浔:“好。”
林浔继续:“为什么拿到剑,就是修真界的帝君?”
祁云:“我哪知道。”
祁云:“我说完了,你快去给我师父护法。”
林浔:“好的。”
他盯着炎阳子看了足足一分钟。
炎阳子身上热浪翻涌,空气中似乎有奇异的波动,令人非常压抑,就在这时,他听见身旁常寂低声道:“看天。”
林浔抬头看天,见赤霄龙雀剑顶端,一缕血色光泽如同天边一线斜阳冉冉而升,而他们头顶的天空上乌云密布,隐隐约约聚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森寒可怖。但在旋涡的中央,却有一丝灿灿云霞悄然从乌云的缝隙中溢出来,仿佛和地面上的神剑遥相呼应。
寂静的城市停止了呼吸,仿佛行尸走肉的人群,高处的神器,与低垂的天幕,一切的一切好像都超越了现世和唯物的范畴,像个疯狂的梦。
传说修真界的帝君成为帝君时,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天上云霞蒸腾,或许眼前的景象就是某种前兆。
林浔眯了眯眼睛。
看这景象,炎阳子确实是想登基了。他不接受。
祁云要他保护自家师父的安全,他答应了,就肯定要去做,绝不会给炎阳子前辈任何走火入魔的机会。
下一刻,林浔目光一凝,变键为剑,长剑握在手中,直指炎阳子的后心,陡然向前直刺!
剑尖撞上炎阳子后背的那一刻,剑身陡然巨震,仿佛撞上铜墙铁壁。
——修为高之人有罡气护体,这在林浔的所料之中。
而炎阳子显然已经是分神境界,这片区域内所有的所任活人都被他控制,作为灵力的来源,成为他计算力的一部分,帮助他与赤霄龙雀剑共鸣……共鸣——到底是什么?
炎阳子岿然不动。
对不起,是我打得还不够重。
林浔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转向楼下的人群,手中键盘迅速敲打,与炎阳子争夺计算单元的控制权。他现在约等于单枪匹马,但是却是渡劫期的单枪匹马,没道理抢不过一个分神期。毕竟,修仙这种事情,越过一个等级,就是天壤之别。
事情也和他设想中的一样,不出两分钟,第一个计算单元已经被攻破,是酒店大楼下,离他们最近的的一个人。
按照这样的速度,他能获取足够的资源,但太慢了。
既然是渡劫期,当然不会用分神期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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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宜迟,他调动自己输入到系统中的洛神程序,将洛神搭载在第一个计算单元的系统当中,下一刻,那人身上散发出幽淡的蓝光,这是属于洛神的色泽,在这一刻,他已经被林浔,或者说林浔控制下的洛神系统完全纳入控制。
只见他转向身边的其它人,无形的波动在他们之间荡起——这人如同林浔的一个化身,林浔不必再一个个攻破他们的防火墙,他的人工智能会帮他。
他用两分钟获得了一个计算单元,而这个计算单元会在接下来的两分钟获取第二个计算单元。所以说四分钟后他会有两个计算单元。
两个很少,不过他六分钟后就会有4个,八分钟将有8个,二十二分钟后,1024个,这是个幂函数。
但是……林浔看回光芒大盛的赤霄龙雀剑。
仅仅在这两分钟之中,它已经产生了变化。
原本深插在玉石中、岿然不动的长剑,此刻却微微颤动摇晃起来,隐约剑鸣,似乎要挣脱玉石基座出来。
他望向前辈们所在的位置:“只有帝君才能拔出剑,但炎阳子拔不出。”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因为假如能够□□,炎阳子早就拔出了,何必大费周章。
他继续道:“所以,他是在强行……”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描述。
“不错。”却听逍遥子道:“他觊觎神器,妄图以己身力量将赤霄龙雀剑强行炼化。”
林浔看着炎阳子:“而且他要成功了。”
灵气在自己身上缓缓凝聚,林浔的心情其实谈不上胜券在握,也谈不上平静从容,其实自从听见赤霄龙雀剑失窃的消息,修真界的众人便都做好了一场恶战的准备,生死不论。
是他先获得足够的灵力,将炎阳子从入定中强行打断,还是炎阳子先一步将赤霄龙雀剑炼化完成?
又或者……
林浔向前走了两步,越过炎阳子,靠近光芒炽烈的长剑,他伸出手,缓缓握向龙雀纹盘绕的剑柄,剑柄周遭仿佛有无形的阻力,他寸步难行,好像两块磁铁的同极相遇。
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目光却越过这一切,望向对面静静矗立的银河大厦。
东君会在那里么?他突然想。
第133章root(6)
看着远方矗立的银河大厦,林浔轻轻垂下眼。
——但他握向剑柄的手指,却更加用力。
烫。
手下的剑柄,像火山熔岩。
就在这一刻!
脚下地面剧烈颤抖起来,他往前一个趔趄。
地震——?
像又不像,整个地面确实在剧烈左右上下摇动,楼房吱嘎作响,而且一直持续着。他转头看天空,见天上乌云快速翻涌,空气莫名凝滞,仿佛变成实体,而且……剑拔弩张。
空气剧烈波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事情即将发生——然后,他看见遁迹符失效,前辈们在空气中现出身影。
神机子手中罗盘乱转,只见他紧闭双眼,嘴唇翕张,快速念着所有人都听不懂的咒语,然后猛然张开眼睛!
“炎阳子逆天而为,试图瞒天过海,窃取神器,神器与天道相连,天道不稳!”
林浔:“所以会怎么样?”
神机子道:“天道乃是人间结界的根基,天道一旦不稳,人间结界亦被削弱,再拖上一时半刻,恐有魔物趁虚而入!”
林浔咬了咬牙,不再关注炎阳子,右手猛地向赤霄龙雀剑的剑柄握去!
手下温度如同火山熔岩。
这把剑,他已经拔了三次。
事以过三,还能过四么?
灼痛感从手下传来,他没管,使力将剑上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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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视野忽然一晃,变成一片虚幻灰暗,和他上一次拔剑时一样。
又是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听得清楚,是王安全,这人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我打算给咱们银河的权限管理系统起名叫‘卫星’,它的认证很森严的,我把银河旗下所有产品都关联进去。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身份信息,每个身份等级能做出不同等级的操作。整体上我用了一个很复杂的结构,由三套嵌套系统共同完成,好处就是在最大程度上杜绝恶意访问。这样说吧……涉及到重要安全问题的每一个操作入口都是独立的,我全部锁死了。比如我要进入自动驾驶系统后台做维护,这个申请需要和我同一权限等级的架构、你、东君全部选择通过,入口才会打开,我才能进去。只要有一个人驳回,我的id就会被注销。我给你详细解释一下这三套系统。”
“听不懂,”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懒洋洋道:“讲深了的话,你们的名词都太奇怪了,换个通俗点的方式给我解释。”
“非要我给你讲故事?”
“是。”
“那我打个比喻,我们的系统就像个潜艇,黑客和恶意攻击就像海水,每时每刻都想灌进咱们的潜艇里面,好吧?”
林浔:“好。”
这是很简单的比喻。
对普通用户来说,网络世界就是一个祥和宁静的伊甸园,他们登陆app,使用功能,退出app。在这个伊甸园里,至多不过发生一些盗号、个人信息泄露的小风波。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网络世界的深海之下,一个企业就像一架孤独的潜艇。深海之下压强巨大,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而潜艇的外壳并不坚固。黑客攻击、恶意访问,这些东西就像海水争先恐后吞噬、挤压,最后沉没潜艇一样,随时准备着发起最强一击。
网络安全服务所要做的,就是加固这座潜艇的外壳,或增加缓冲层,使它免于进水沉没。
王安全道:“我呢,根据功能的不同,给这座潜艇内部划分成了成千上万个房间,每个房间与房间之间都有坚固的隔断门,每个房间存储着不同等级的信息,船员凭借身份卡片可以在房间中穿行,但不同等级的船员所能访问的房间不同,假如他试图强行访问一个不对他开放的房间,立刻会被处决。”
林浔:“我支持。”
王安全继续:“而对于来自外部的攻击——假如外壳没顶住外面的强力攻击,就会被破开一个空洞,海水开始进入内部——那么,我的防御机制就会启动,这个空洞所通往房间会立刻封闭,甚至立刻被浇筑成实心,其它房间绝不会受害。于是,在这次攻击里,受害的只会是是成千上万房间中的一个而已。”
“而最高级的管理权限,被锁在潜艇最中间的几个房间里,它很安全,太安全了,高枕无忧。”
掌声响起,林浔给王安全鼓了鼓掌:“这么大的工程,那么难做,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个?”
王安全:“其实我早好几年就在做了。你忘了,早几年,咱们做着玩,后来倒闭的那个编程修仙游戏——有一把神剑的那个,那时候我就让你建立身份信息了,这可是一盘大棋。基本上,咱们这些年做的所有东西都能无缝接入这个系统。”
“安全,你太可以了。”
“那当然可以,”王安全道:“安全这一块,Eagle家的团队要是算第一,那我勉勉强强算个第二吧。”
林浔道:“那Eagle能黑掉你的防御系统么?”
“实话实说。”安全道:“我觉得不可能,很多关键的地方,我们都是自杀式防御。”
“对了。”提到这个,王安全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root权限我还没封上。”
林浔挑眉:“怎么说?”
王安全:“来,键盘给你,root密码你来设,我不知道,别人不知道,也不给东君说,狗东西不给我涨工资。”
林浔就笑。
root,超级管理员。
一个系统中可以有许多用户,也可以有许多管理员,管理员这个名词,就像字面意思所表示的那样,拥有修改系统中一部分信息的权限。
但是——超级管理员,这个账户有且仅有一个,掌控独一无二的root权限。
root权限是系统最根部、最至高无上的权限,与操作系统地位相同。假如一个系统是一个王国,那么root权限就是国王的权杖和冠冕,拥有root权限的超级管理员就是万人之上的君主,可以对这个系统中任何对象进行任何操作,同时也不受任何规则的制辖。
林浔:“这么重要的密码,我先想想。”
“也不用太复杂,但也不能太好猜了,不准用你男朋友的生日。”王安全道:“你只能记在自己脑子里。虽然我保证这个系统绝对安全,只有你或者东君的账户能够访问root账户。”
这一点林浔当然知道。银河的所有产品都由这个权限管理系统来统辖,那么这一系统的root权限,重要程度可想而知。必须最大限度保证密码不被窃取。
他道:“……让我再想想。”
一段时间过去。
王安全:“你想了很久了。”
“我有点选择困难,真的不能用他的生日吗?”他道:“那我问下东君,但我不告诉他这是干什么的。”
王安全:“你开心就好。”
C语言修仙_389
林浔就开始打字了。
聊天界面的顶端是对方的名字或备注,这个人的备注很奇怪是两个字母。
Co。
Lo:宝贝!有没有什么对你来说意义很重大的字母或者数字组合?
Co:你要做什么?
Lo:研究你的精神世界……?
Co:。
Lo:给你一分钟时间想一下。
Co:好。
就在这一刻,林浔的意识忽然飘了起来,仿佛空无一物的晕眩后,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回车。
他对王安全道:“好了。”
清晰的场景逐渐散成零星的碎片,尖锐的耳鸣声陡然响起来,他脑中剧痛,手指颤抖,险些再次被剑身上传来的巨大冲力震出去。
只听赤霄龙雀剑长鸣。
上一次,上一次也是这样,每当一些关键的信息出现,赤霄龙雀剑都会将他驱逐而出,像是保守着什么至关重要不能被窥探的秘密。
一个有意义的字符串,对东君来说至关重要的……应该是什么?
那时候,他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又写下了什么?
林浔茫然望着不断颤动的剑柄,还有剑身上烈烈的火焰。
就在这时,地面再次晃动!
只见炎阳子霍然睁开双眼,伸手抓向赤霄龙雀剑!
赤霄龙雀剑震动越来越剧烈,基座的玉石嘎吱作响,裂开一道缝来。天地间充满冷凝可怖的威压,林浔连呼吸都艰难,像是突然置身万米之下的深海。
他知道炎阳子快要成功了。
他也知道到极限了。
一个系统所能承担的计算量,是有极限的。
越过这个极限,就是……全线崩溃。而炎阳子为了炼化赤霄龙雀剑,向这个世界索取的计算资源太多了。
乌云密布下的城市狂风大起,天空愈黑愈低愈浓,一道刺目闪电划亮天际后,雷霆震响。
看管周天星斗那弟子忽然大叫:“神州有异!”
逍遥子吼道:“人间结界撑不住了!”
不必他们说,林浔已然瞳孔紧缩,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空气。
眼前的空气里,撕开了细小的、密密麻麻的黑色裂缝,无处不在,裂缝里似乎是险恶的无尽黑色虚空。
他将目光转向前方,见一个巨大的漆黑裂缝,在城市间,那条人流量最大的马路上缓缓张开。
左边也有一个,银河广场的中央,睁开了一只黑色的眼睛。
不只这两个……
右后方,左前方,地下,天上——
他所在的这个世界像是个四处漏水的船舱。
林浔记忆中陡然出现长辈们谈论魔界入侵时,提到最坏的后果,是六个字。
天道崩,人间乱。
炎阳子伸手向剑柄的动作在他眼中变成了慢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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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喘一口气,手中长剑凝聚,再次直刺向炎阳子的手心!
炎阳子双眼赤红如血,目光往他所在的方向猛转,嘴角微动似乎不屑,然后巍然抬掌迎上!
剑尖与掌心相撞,竟然迸射出丝丝火花。炎阳子皮肤如同铜墙铁壁,人剑合一,便是这样合的么?
林浔抿唇,疯狂抽取被他化为计算单元的其它人的力量,继续向前!
他知道即使是金属和金属,也有硬度的不同,既然这样,为什么他不是更加坚硬锋利的那个?
炎阳子缓缓向前推掌。
林浔寸步不让,先是被他逼退几步,随着新一轮计算单元的扩展,他灵力更强,将炎阳子的手掌回逼,然后——一时之间,与他持平。
他眼睛死死盯着炎阳子,手腕因为过度用力已经关节泛白,撕裂般生疼,不住颤抖。
但是,只要稳住,再等两分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剑尖和手掌相抵处,猛地一震!
林浔浑身的力量忽然在那一刹被生生卸去!
而他对面的炎阳子,亦是吐出一口血来。
他们周围千万里神州大地,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刺耳哀嚎,所有声响在那一刹那灌进林浔的耳膜,他大脑一片空白。
林浔颤抖着转头,看见楼下地面上一片刺眼黑雾,成千上万黑色人影缓缓走动,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色的海洋,而这海洋里无数裂缝缓缓张开,魔气取之不尽,他和炎阳子控制下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部被沾染,不再为他们所拥有。
人间结界,或许彻底破碎,这才是真正的魔界入侵的场景。
但是,赤霄龙雀剑不可以不夺。
心念电转,他手腕一翻,换了一角度,刺向炎阳子的左胸!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炎阳子左手长蛇一般袭出,擒住了他右手手腕,然后猛地向自己身前一拽。
林浔右手腕上被他掐住的部位像是被放在了火中灼烫,面对炎阳子的攻击,他浑身肌肉绷紧,却竟然没有丝毫反抗之力。
炎阳子的右手收回,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
林浔完全失去了呼吸的余地,眼前猛地发黑。
是……他想,失去了所有计算单元后,自己一无所有,但炎阳子因为之前和赤霄龙雀剑的共鸣,身上已经有了神器力量的威压。
炎阳子站起身,右手生生将他扼着咽喉提了起来,大脑极度缺氧彩色星星在他眼前飘落。
他闭上眼,看向赤霄龙雀剑的程序框。
人在窒息的情况下,平均在一分钟后死亡,他感谢自己还有一分钟清醒的时光。
代表赤霄龙雀剑的那些程序代码浩如烟海,在他眼前唰然展开。在这片海洋里一定有一颗熠熠生辉的明珠,他要找到那段最核心的代码,他的复制术还有一次机会。
……在哪里?
成千上万行代码繁复扭曲如同显微镜下的病毒,他的意识越来越缥缈,似乎全凭直觉。
这个模块不是。
这个与他想要的大相径庭。
这个也不是……
他越来越难集中注意力了。
是……这个么?
无边的虚空里,忽然炸开一朵烟花来。
他浑身都在颤抖,选择复制选项,黄色的复制框越拉越长,一万行的限制即将用完的时候,他耳边忽然响起祁云的一声大叫!
林浔猛地睁开双眼,看见祁云被无数黑气缠身,正在地上不住挣扎。
其它人呢……?
C语言修仙_391
他缓缓望过去,看见无数魔物成一片黑压压的浪潮,而他和赤霄龙雀剑所在的高地就像唯一的孤岛,它们都在向这边涌来,攀爬,向上。
修真界的众人执武器护卫在他周围,然而一大半的人身上已经沾染了裂缝所带来的魔气,甚至开始自相残杀起来。逍遥子打出一个浩然符咒,将一个魔化弟子打落楼顶!
魔物在阻止什么?阻止他拿到赤霄龙雀剑么?
一片嘈杂乱象。
他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他的大脑已经宕机了,几乎失去任何思考能力,只知道东君仍然没有来,没有在自己身边,或许不会来了。
他的注意力转到眼前,就在这片刻之间,蝴蝶夫人的身影忽然踉跄了几步,黑气在她身上蒸腾,她跪在地上,眼白开始变黑,整个人剧烈颤抖,像是在和魔物的侵蚀抗争。
她身上那无数只蝴蝶像是受到了惊吓,扑着翅膀飞出来,又被魔气沾染,或被狂风刮倒,漫天飞落。
紫黑色的蝶翅洒下紫黑色的粉末,有致幻的作用,林浔看着它们,狂风刮起那些粉末,粉末落进他的眼睛里,他睁不开眼睛了,困意这样强烈,像是另一个世界朝他招手。
林浔的意识又昏了几分,他感到浓烈的睡意,仿佛坠入一个不会有黎明的夜晚,或许人的死亡就像一场没有尽头沉睡。
而东君没有在他身边,每个东君不在的夜晚,他都会做梦。那些散碎的片段就像日光透过山楂树在墙壁上投下的亮斑,没有内在的逻辑能把它们连起来,只是吉光片羽,各自闪烁一些漂亮的辉光。
——这次会梦见什么?
第134章root(7)
每一粒粉末都化成一个黑翅的蝴蝶,这些幽灵般的活物栖满了他的视网膜,它们翅膀的边缘折射出七色的虹彩,三原色聚拢,旋转,交叠。彩色画面在他眼前一片片展开,他想起小时候。
当他手中有三片长方形的镜子,他会将镜面向内拼成一个三棱柱,做成一个万花筒。他会把万花筒的一端贴在自己的右眼,然后闭上左眼,这时整个世界都会交错扩展纵横成复杂的画面撞进他的眼睛里。
“这里有好多个你。”他仿佛听见一道清亮的声音说出这句话。
他睁开眼睛,方才混乱的眩晕已经没有了,他像是飘了起来,身体轻盈,卸去一切枷锁那种轻盈。他打量四周,这里是是一片草地,两个人的身影在他眼前出现。
他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躺在碧绿的草地上,举着万花筒看躺在自己身边那人,边看,边笑:“我数一下这里面有你的多少只眼睛,刚刚数到一万三千九十一了……不对哦,怎么是单数。”
他旁边的人道:“数错了。”
那声音的质地让人觉得很舒服,像无人踏足过的深林山谷里流出的溪水。
而他身下的草地是软的,长短不一的草叶被日光照得半透明,深碧浅绿过渡交织,偶尔一株杂草扎根其中,顶端开出一朵白色的小花。这个场景安静清澈得让人浑身上下都舒展开来,想永远、永远留下。
“那算了。”他移了移身体,将万花筒另一端转向天空:“我要看天了。”
看向阳光明媚的碧蓝天空的那一刻,他反射性地眯了眯眼睛:“……好刺眼。”
——然后他身边那人会直起身子来,伸手挡住万花筒的末端:“不许看了。”
他会扔掉万花筒,和那个人闹一会儿,然后达成妥协,靠在一起,不再看天空,而是观看湖水、树木和建筑——其实这是他的想象,因为他直觉事情会这样发生。而实际上,方才那个场景在短短几秒的闪现后已经消失远去了。此时此刻他正在墙壁爬满绿色藤蔓的那栋老房子里,浓阴遮住了一部分的太阳,是爬山虎开花的季节。
他在书房里,他的爷爷带着一副老花镜,在看一本大部头的计算机专著。
他跑过去,手肘搭在他爷爷的膝盖上,仰头望。被爷爷和姐姐从小带大,撒娇好像成了他最擅长的一门技能。
“爷爷,”他软声说,“东忱要去国外了,我们真的不能把东君留下吗?”
他爷爷摘下老花镜,看着他,道:“小孩子要跟着自己的亲人。”
“但是东忱根本不喜欢他,也不会想要他跟着,”他振振有词,“但是我喜欢他,我们把他留下来,我们就是他的亲人了,不可以吗?”
他爷爷认真看着他。
爷爷有一双温和又淡泊的眼睛,就像那些最睿智的老人一样,小辈们总是会相信那双眼睛能看透人世间一些事情。
“你很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吗?”他爷爷问:“他和他父亲的性格很像,是那种非常缺乏感情的人。”
“他也喜欢我的。”林浔反驳:“而且东忱也不是没有感情的人。”
他小声嘀咕:“他都喜欢到……把她关起来了。”
他知道东忱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只喜欢他妻子一个人而已。他甚至因此对他的孩子恨之入骨,因为她的妻子的喜欢从有了这个孩子开始就分成了两份,他再也不能独占了。他想,东忱那时一定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但他的妻子和他想法不同。
他爷爷就摸着他的脑袋,慢慢道:“那不是喜欢。”
“是喜欢。”
“你长大了就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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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林浔撒娇不成,打算撒泼:“我想要他留下来。”
他爷爷看他的目光并不严厉,他说:“那你要负责照顾好他。”
林浔点头发誓:“我会保护好他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上“保护”这个词,他只是想,以后他永远不会让这个人难过。
其实林浔早就知道自己会成功,他知道爷爷也喜欢东君,甚至教他十进制二进制十六进制的游戏,这是自己才有的待遇。假如一个人喜欢一个孩子,他不会舍得让东忱那种人带着他。而东忱不会拒绝,假如他对自己的孩子毫无感情,他也不会留意这个孩子的去向,而假如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生理上的父爱,就会知道这孩子跟着别人远胜于跟他。爷爷是有名声在外的老科学家,把孩子交给爷爷,没有人会不放心。
他几乎是蹦蹦跳跳离开房门,想告诉他的朋友这个消息。
他却看见东君就站在门外。
——而东君的目光越过他,和爷爷直直对视。
那个对视的含义,他那时候没有懂,以后也没有懂,要等到十年后,站在爷爷灰色的墓碑前,林汀哭得失去意识,向前倒下,然后被东君扶住的那一刹那,他才会明白。
三个人的患难与共好过姐弟两个的相依为命,也好过父子二人明明血浓于水却毫无感情相互折磨,他们生命的前二十年将会一帆风顺,因为爷爷已经为他们找到了那个最优解。
但是林汀更多地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她的爱好和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不同。她画画,设计,早早远渡重洋远走高飞。更多的时候,他和那个人一起面对这个世界——这个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世界。
在这一刻他忽然又置身于一个大厦的高处,他们爬上了高楼最顶端的天窗。高架桥,人行道,环形路口,从这里可以俯视整座城市的川流不息和车水马龙。刺耳的警笛声从这城市的某个角落响起来,红蓝顶灯闪烁,因为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发生了一起规模巨大的车祸。
“我的爸爸妈妈去世的时候可能也是这个样子吧。”他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个平淡无奇的故事:“新闻上说一辆因为司机疲劳驾驶而的失控的卡车把他们的汽车撞下了高架桥。”
短短的停顿后,他又道:“如果有一个能控制所有车辆的自动驾驶系统,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有人从背后把他抱住:“你要做吗?”
“嗯……”他道:“那试试看?”
城市顶端的风很大,他记得。人的一生中,很多至关重要的决定,其实是在一念转瞬之间做出,就像某一个夏天,在学校里穿梭时,一个无人的走廊里,东君忽然低下头吻了他。
碎片匆匆流淌,仿佛时光一路向前,下一个停驻的地点是一个房间,窗外是郁郁葱葱的绿色,窗户明亮,阳光、天空、白云和山楂树的树影撞进来。
他的音色变了,虽仍有少年人的痕迹,却也长了几岁。
“自动驾驶系统的最高权限给我们两个,我觉得特殊情况总会发生。所以我们要有一个……能够越过一切限制修改系统设置的权限。但是,这个权限是我们合并持有,还是分别持有?”
没等到回答,他自言自语道:“分别持有吧,万一哪天我们不在一起或者什么的。”
声音和场景远去,他像一粒熄灭的烟灰,在一个场景和另一个场景间飘荡。或许人的精神世界里确实有内在的逻辑,将这些短暂的片段连成一串。
场景再变,科展馆的场地内数千座位阶梯排列,每一长座椅上都有一个人以及这个人看向场内的眼睛。他在准备室,从这里可以直接望向舞台的侧面。全场灯光昏暗,唯有那人身边一片光亮,是科技博览会特有的那种聚光灯。他看见东君修长优美的剪影,他就静静站在那里,已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你们好。”他的声音里似乎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我来自银河。今天,想和你们谈一谈自动驾驶。”
“首先我想明确它的概念,为此,我们提出了完全自动驾驶系统的三种需求,十类场景信息和五级控制指令。”
声音愈淡愈遥远,仿佛是一个闪现,他的注意力回到准备室。
“你看他,没得感情。”王安全用手肘捣了捣他:“应该让你去。”
“我讲的话也不会有什么感情吧。”他说。
“那不一样,你长得比较亲和。”王安全嫌弃道:“而咱们东神站在那里就是个大型制冷剂,让人敢爱不敢言。”
林浔就笑。
“我去不行呀。”他温声道:“他不说。但是我和观众互动,他会不高兴。”
王安全:“啧。”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在休息室里,远离外面的热闹——他坐在沙发上,东君站在他面前,他牵着东君的手,抬头望他,脸上似乎是很戏谑的神情,但林浔看着这一幕,忽然感到一种淡淡的怅惘,他听见自己说:“好多人在看你。”
这一丝云烟一样的怅惘将他从这个场景中拉扯出来,他仿佛随着一条河顺流而下,沿途匆匆一瞥无数各自独立的场景,每一个场景都像一个独立的世界,在人的精神世界里,这些片段用一种玄妙不可捉摸的方式连接。他睁大双眼,看见银河大厦在日光下拔地而起,车辆有条不紊穿梭在全世界的道路上,世界——这个世界,也像一切科幻小说中描述的那样,像一条幂函数的曲线一样飞快向前,不可思议的技术,不可思议的研究,不可思议的创意,每天都在这片土地上春笋一样涌出。
就像那次科展会一样,他好像一直在幕后,在准备室里,在电脑前。他宣称自己无心参与到复杂的商业运作中,他更喜欢和数学女神或图灵男神打交道,银河怎样经营他并不关心。他不知道这种举动是自己的喜好,还是那个人的喜好。
所以在某一个片刻,一个不可捉摸的片刻,他突然和这个世界隔离。那个一直在他身边的人好像突然不属于他了,而他好像只是看着这一切发生,没有参与其中。他看见很多一瞥之下就匆匆消逝的画面,银河需要东君的时候很多,需要自己的时候却很少。他似乎没有朋友,没有社交,当年那些一起深夜改bug的人忽然远去,当年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也渐渐渐渐停了。他甚至没有出过门——但他想不起理由了,好像他画地为牢,把自己死死留在一个地方。
他一个人在书桌前写写画画,膝上趴着一只雪白的猫,他写了很多,时间也过了很久,但那扇门始终没开,那个人也始终没有来,在某一个片刻,他忽然感到某种压抑已久的厌恶。
再然后,游乐场甜蜜欢快的旋律响起来,他看见了自己曾经梦见过的那一幕,摩天轮里的那个吻温柔又绵长。他好像就那样和生命里的某一部分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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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比梦里的那次分别更长,也更细致。
他接过红鼻子小丑递过来的气球,背对着那座摩天轮越走越远时,总会有一种不安的错觉,仿佛那里,有人一直死死地看着他,直到他上了车,远离这座城市,远离让他喘不过气来的一切。
后来,后来——
突然的空白,他漫无目的在一片虚空中飘荡许久。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掉了。他这一辈子没有做什么值得一提的好事,却也没有犯下谋财害命的恶行,他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谁会审判他?都不是,他是个唯物主义者。他早已经想过,在临死那五分钟,他必定会冷淡回顾这匆匆一生,他将越过上帝去审判自己。
像是心有灵犀,林浔脑中意念微微一动,再抬头,眼前虚空的尽头里有一个寥落的人影,像是等他已久。
他走上前去,越来越接近时,他确信面前这人就是他每天会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一个。只是,这人的五官深了些许,也瘦了一些,眉眼间笼着淡淡的憔悴。
——憔悴而温和地,他看着自己,唇角缓缓牵起一个微笑。
林浔打量他。
他穿着灰色的正装,看似一切正常,但当林浔目光继续向下时,却看见他手腕上露出一截黑色的锁链,锁链的末端垂下,滴答一声,那里流下了鲜血。林浔往上看,见同样的锁链也束在他的脖颈上。
他蓦然抬头,见这个黑色的空间里无数条锁链从四面八方不可知之处纵横交错而来,将这个人牢牢锁在正中,除了眼珠的转动,他不能移动分毫。
而这个被死死禁锢住的人仿佛没有感受到痛苦,他只是看着他,微垂眼睫,眼中似有温柔的担忧。
林浔看着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轻声道:“我知道的。”
那人笑意更深,却不言语。他抬起眼,看向虚空中一个方向。
林浔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一个黑色的碎片,被重重蛛网缠绕着,向他飘过来,它的颜色深浓,似乎具有某种象征意义,当林浔看到它的那一刻,就意识到这可能是这场重重幻境的尽头。
他闭上眼,和那枚碎片融为一体。
、
他在一个房间里,刚刚放下电话,但他不知道是给谁打了电话,又说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柔软。
他面前是一个老式的白色台式电脑,甚至没有联网。下一刻,他从主机的凹槽里取出一枚薄如蝉翼的芯片,然后将这台机器格式化,走下楼去。他的车就等在楼下。
车门自动关上的那一刻,他抬头望了望窗外晦暗的天空。初春时节寒意料峭,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在天幕上方,车里是自动播放的天气预报,今年气候反常,寒潮南下,有小雪。
细碎的雪粒已经打在车窗上,又被车里的暖气透过车窗消融。他的心脏重重一跳,天上乌云密布,一个诡异又充满恶意的图案,像是冥冥之中某种语言。他蹙了蹙眉,虚空之中,好像有人一遍一遍告诉他,不要上车,不要上车。
但是自动驾驶系统一切如常,缓缓驶出住所,朝着设定的方向而去,他手里握着那枚芯片,并一直看着它,像是对待一个要送给某人的礼物,他的心绪有平静下来。
电话响了,屏幕显示是医生,他接起。
“最近在做什么?”医生的语调还是一贯的懒散。
“没什么,写点东西。”林浔道。
“嗯?”医生道:“这点东西你写了好久。”
林浔笑:“两年了吧。”
“两年啊……”医生似乎在那头伸了个懒腰:“你跟他分开两年了。”
林浔注视前方的目光微微有些迷惘,回到:“嗯。”
“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医生道:“何必呢。最后不是你疯就是他疯。”
“他的话,就……还好吧。”林浔道。
“哦?”医生声音上挑:“你的心情好像不错。”
“好了伤疤忘了疼,”他轻轻笑:“我有时候还是会……想他。”
“不提。”那边的医生道:“研究所最近接了个项目,太刺激了,我必须给你说一说。”
林浔:“嗯?”
“果壳,医用版本现在发展得很好,你知道吧?”医生道。
林浔:“我知道。”
“起因是一年前北美的一起车祸。”医生道:“病人在全身休克状态下接入果壳系统,出现异常电信号,在类植物人状态下,意识在虚拟世界清醒存在了十天,直到大脑死亡。”
他的语气逐渐兴奋:“当时舆论爆炸,但相关研究迟迟没有进展,大众已经遗忘了。不过啊不过,我们万能的辛普森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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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有意卖关子,林浔也被勾起了兴趣:“怎么样了?”
医生道:“这一个月,我们已经救起了五例植物人患者,他们在果壳里获得新生。虽然条件非常、非常苛刻,但是你知道吗,只要满足条件,苏醒率高到不可思议。我们正在全球招募——还没有对外界公布,但我太激动了,所以得跟你分享。”
“我的天。”这确实是惊人的成果,林浔一时不知道该回应什么。
他的车驶离城区,上了高速,高速上空无一人,有些失常,但也没什么。这地方交通并不发达,多山,高速路也弯弯绕绕。自动驾驶系统的显示屏幕上标注着前进的路线,并语音报出,他忽然一个激灵,可是又察觉不出哪里不对。
那边的医生好像听出了什么:“你在车里?”
他含混地“嗯”了一声,往窗外看。
医生问:“你去哪里?”
“去……”他正要回答的那一刻免,整个人汗毛炸起,透体生寒!
错了。
车道错了。他的车在逆向行驶。
为什么没有报警?
他无暇和医生对话,将手机扔到一旁,迅速按下紧急制动选项——毫无反应。心脏的血液几乎凝固,下意识的反应,他的目光在屏幕四周迅速扫过,又看向车内——是否有什么东西可以破坏控制中心。
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帮助他物理破坏系统。
“洛,你在吗?”他出声。
毫无反应。
林浔剧烈地喘了几口气,按下紧急呼叫选项,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系统好像失灵了。
不可能,不可能——系统故障的下一刻车辆就会紧急制动并示警,备用系统启动,避免其它事故。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抓过一旁的手机,医生正在大声问他怎么了,他挂掉,东君的号码在他脑中浮现,他迅速按下第一个数字。
其实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的车速在加快。离弦的箭一样,一个令人目眩的急转弯,迎面而来的是一辆载重十四吨的重卡车。
他失去意识前的唯一一个念头是——只有他和东君有系统的控制权。
下一刻,他捏碎手中芯片。
巨大的冲击力从正面袭来,他脑中嗡鸣作响,像是核爆的中心——再下一秒。
一切都静了。
没有痛苦,或是痛苦超过了人类所能感知的阈值,他好像魂魄离体,只能模糊地感到自己的肢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下一刻,也可能是很久之后。
一个人抱起了他,他的手被人缓缓握住。
淡淡清冷气息,像一场纷扬大雪覆盖了他。
第135章root(8)
在这样的时候,他应该有什么样的情绪?
林浔不知道,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情绪。
只是有点,冷。
像在极地深海里,成千上万米的冰壳下埋了成千上万年,手指尖都是冰冷的,冷的极致是痛,从身体内部蔓延出来的痛,血液结了冰,连发抖都做不到。
但极致的窒息感又将他从彻骨的寒冷中拉出来,他在零度的海水里被浮冰推挤着,逐渐上浮,接触到空气的那一刻,猛地睁开了眼睛。极致的痛苦下人的感官会无限扩大,他感到自己的肺部疯狂抽搐挛缩,他想喘气,想咳嗽,但是最终只能无力地挣动。
赤霄龙雀剑和炎阳子所带来的的灼热气浪仍在这一方天地疯狂翻涌,炎阳子嘴角有一丝冷戾的狞笑,赤红色的眼瞳里映出他的倒影,仿佛已经预见了他的死亡。
林浔艰难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笑。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笑,可能这个笑也不会怎么好看。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林浔觉得光从气势上自己就压倒了对方。
果不其然,炎阳子皱了皱眉头,然后冷哼一声,手指拢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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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更加难受,他喉中抽噎了一下,耳边全是血管即将破裂时的嗡鸣声,像是变电室里刺耳的蜂鸣。
他刚才好像是经历了一辈子那么漫长的时光,但是现实里,时光也仅仅是流淌了不到一分钟,或许人的精神世界自有精巧不可思议的结构。
林浔再次闭上眼。
他早就得出过这个结论了,剑修和键修,都是不容易死的一种生物。
而现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情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反正不会是我死你活。
他看着自己框选出来的那一万行代码。
CtrlC。
CtrlV。
F11,运行。
眼前蓝框变幻,一个方框浮了出来,冷而机械的八个字。
请输入管理员密码。
下面是一个输入框。
他意识恍惚,王安全的声音又想起:“输入次数限制……一次吧,一次最安全。”
然后他戏谑道:“不怕我手抖么?”
“别介啊,你那么高的智商都被狗给吃了?”王安全一边敲键盘,一边道:“脑子好的人对身体的控制力也很强嘛,你这种人从来不手滑。行了啊,就一次,生死有命,一次不中,你账户就锁死,永世不得超生。”
“好残忍啊,安全。你起码给我留条后路吧。”
他所说的话,字面意思像是指责,语气却十分轻松,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手滑输错,不可能忘记。
但是现在看来,他和安全,那时候好像做了一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比如说……现在,他面临赤霄龙雀剑的时候,只有一次机会输入密码。
——而他对这个密码一无所知,只能猜测。
除此之外,他还知道,这串密码对于东君来说十分重要。
一次机会,就一次。
生死有命,成事在天——不可能。
他林算法活了二十多年,这二十年里,所有需要赌的时刻,从来没有输过。
一次机会。
光标闪烁。
对一个人来说,意义最为重大的一串字符。他想,那个人,并非执着于日期,执着于数字奇异排列,执着于无关紧要的细节的那种人。那么他执着于什么?他的事业,感情,善恶,又该怎么判定轻重?
林浔不知道,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并不了解那个男人内心世界的哪怕是十分之一的结构。
他死死看着空白的输入框,他实际上只知道对于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一串字符是什么。
假如他乏善可陈的一生被写进一本乏善可陈的小说,那个串字符必定写在这本小说的开端,至少,前三章的某一个位置。
他默念出那两个单词,而它们也随着他的意念,缓缓浮现在输入框之中。
——HelloWorld。
计算机对人类说出的第一句话。
他选择确定。
光屏短暂地停留在这一幕,空气仿佛凝滞,而他眼前微微晕眩,又置身在陌生又熟悉的情境中。
他在这个备注为Co的人,或者说东君发信息,就在刚才,他要东君说出一串对他来说意义非常重大的数字或字母组合。
一分钟的静默,聊天对面那人似乎在认真地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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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林浔——他对这个答案有很高的期待,这份期待似乎来自少年人的爱情,他想假如东君最后说出的数字和他自己有关,他就要毫不犹豫地喊他一声“亲爱的”。
屏幕一亮,聊天消息弹出。
Co:HelloWorld。
Lo:……哦。
他略微雀跃的心情低下去很多,但还是如实将这串字母记录下来,作为代表“卫星”系统最高权限的root密码。
Co:怎么了?
Lo:没有。
Lo: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Co:你没有想到吗?
Lo:是是是,你最喜欢写代码了,代码那么听话。
Lo:我还不知道你呢。
Co:^^
林浔的目光在那个熟悉的^^表情上停留许久。
那时候,他们刚刚离开校园,银河刚刚成立,一切将来煊赫有名的成果都还躺在婴儿的摇篮里。年少时的朋友是最坦然真诚的朋友,年少时的爱人也是最亲昵温柔的爱人。
一切都和后来不同。
他的心脏被一种情绪揪起来,刺痛的酸涩,但仅仅五六秒钟之后,这种柔软的情绪就被深浓的,冰霜一样的沉冷取代,他的注意力回到现实当中。
密码验证通过,新的提示框弹出来。
“管理员01,欢迎回来。”
一个系统中可以有很多个管理员,他们用不同的数字代表不同的权限顺序。,01,第一位。
他的情绪波澜不起,缓缓睁开眼睛——或许他的眼神过于平淡或冰冷,他看见面前的炎阳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当然,炎阳子的手指只会收拢得更紧,他知道自己现在在炎阳子眼中是一个死人。
他缓缓抬起手,握住炎阳子筋肉虬结,金石一样坚硬的手腕。
炎阳子冷声道:“竖子找死!”
林浔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他发不出声音来,只能一字一句一张一合,用嘴型表达自己的意思。
他缓慢说——
你、死、了。
炎阳子勾起唇角欲冷笑。
——但他笑不出来了。
他永远都笑不出来了。
因为林浔的手指在下一刻猛地使力,一声沉闷的喀嚓声——他的手腕像一个轻易一捏就变瘪的铝制易拉罐那样,被拧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下一刻,林浔猛地抬腿踹向他的胸膛,借力整个人后退,单手撑地稳稳落在地上,然后从容起身。
而对面的炎阳子就远没有他那么从容了——先是突然被拧断了手腕,又是被一踹正中右心,狼狈地蹬蹬蹬退了好几步,现在刚刚稳下身形来,握着自己软垂的手腕发出痛苦的粗喘。
林浔张开右手五指。
键盘化成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他转身,面对着尖端深插入玉石基座的赤霄龙雀剑。
方才,他复制走了赤霄龙雀剑核心权限认证的那一部分,将它转移到自己体内运行,从而顺利验证了管理员01身份。
而能拿起赤霄龙雀剑的——
他没有贸然上前,而是打量着面前修长、锋利、煞气深浓的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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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剑隐隐发热,这热度从他手心中蔓延出来,最后蔓延至他全身,长剑上发出赤金色的光芒,与赤霄龙雀剑遥相呼应。热浪中央的林浔有一种感觉,下一刻他就会被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热度融化,他与他的剑,还有赤霄龙雀剑将融为一体。
——他的长剑果然在渐渐虚化了,化成金色的光芒流淌入他的身体,而如果有人仔细看那些璀璨的光辉,会发现它是由无数复杂的代码组成。林浔伸手,再次握住赤霄龙雀剑的剑柄。他记得很清楚,这是他第五次拔剑。
他淡淡道:“再不出来,我就要罚你了。”
剑身似乎微微嗡鸣了一下。
林浔笑了笑,伸手上提——
就像从一个平凡的剑鞘中拔出一把平凡的剑那样简单,他没有收到任何阻力,只感到真空般的流畅和光滑——就这样,剑身缓缓上提,离开一直禁锢着它的玉石底座,当闪烁着寒光的、锋利的剑尖也离开玉石底座时,提示框再次在林浔眼前弹出。
“管理员01,欢迎回来!”
随即,赤霄龙雀剑也化做璀璨的金色流光,缓缓回归到他的身体之中。
林浔回头看炎阳子。
炎阳子双目圆睁,嘴唇颤动,胸脯剧烈起伏:“你,你……”
“我什么?”林浔真诚地和他对视,但是下一刻又变了脸,像一个乖巧的弟子那样,问:“前辈,人剑合一,就是这样合一的吗?”
炎阳子似乎怒急攻心,连气都喘不过来,话都说不出来了,直接左手拔剑,长虹贯日,向他刺来!
可惜。
可惜他现在对着的,已经不是一个平平常常的键修了。
他面对的,是这个世界言出法随的管理员01,或者,换个炎阳子能够理解的名词,是修真界说一不二的帝君,正式登基了的那种。
林浔右手虚虚一握,血气煞气缠绕的赤霄龙雀剑出现在他手中,轻描淡写向前一挥。
剑尖与剑尖相触。
叮。
炎阳子的身影,忽然静了。
下一刻,又闪了闪。
再下一刻,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在空气中消失了。
——不留一丝痕迹地消失了。
“格式化快乐。”林浔道:“再见。”
世界寂静,他环视四周,看见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成魔的,没成魔的,全部沉默地注视着他,仿佛猝不及防接受了太多信息——除了祁云。
祁云被魔物沾染了,正在顽强地抗争,躺在常寂怀里难受地哼唧。
林浔看他一眼,笑了笑,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向下面走去。
楼梯有很多层,但数字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他离开这栋建筑,来到宽阔的马路上。
人界结界之前被炎阳子炸坏了,现在仍然坏着,身边全是魔物和魔气,但它们似乎不敢再招惹他了。触目所及全是漆黑狰狞的裂缝,有大有小,最大的像是横亘在这个城市里的一条运河,最小的则像一根细弱的发丝。林浔曾经步入一条漆黑的裂缝之中,在那里他看见了一个Linux系统的树状结构。
以前的一个问题也彻底得到了答案:除去今天这次全面的崩坏,魔界裂缝只在地下出现,而且,只出现在地下的建筑结构之中——为什么它不在更加隐蔽,更加难以让人发现的土壤、岩壳里出现呢?
——因为,土壤、岩壳,这些东西在这个世界里是不存在的。这是一个浮于表面的世界。
所有验证都得到了答案,他没有什么想要确认的了,林浔觉得这一切该告一段落了。
但是,他还要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他抬眼望向马路对面静静矗立的银河大厦。
电梯按键按下顶层,二十秒钟后到达,他向记忆里那个房间走去,东君的办公室,他是来过的。
他来到那扇门前,厚重的木门虚掩着,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他右手握住门把手,轻轻推开。
落地窗前有一个人的背影,林浔从落地窗往外望去,发现这窗户正对着前方,可以将他方才所在的那个建筑顶尽收眼底。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走进去,并礼貌地将门掩上。
“昨天说,我今天会回来和你玩的。”他语调很轻松:“所以我来了。”
东君仍然背对着他,没有转身,淡淡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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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没管他,他以一种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姿态走到房间正中,在东君专用的办公椅上坐下,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很放松的一个姿态。
“我其实没有什么想问的了。”他道:“但是还是有点好奇,可以问么。”
东君:“嗯。”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林浔道:“我死了,或者快死了,躺在果壳5.0里,你送给了我这个地方,很真实,但都是假的。”
东君:“是。”
“那这里的人呢?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你和我是真的,林汀偶尔是真的。”东君的语调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起伏:“其它人全是认为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我的意识的衍生?在我二十多一点这个时间段,他们都是我现实里的朋友吗?”
东君:“嗯。”
“你竟然没把他们删掉。”林浔道:“多谢。”
东君似乎笑了笑:“不谢。”
“不过你也不需要删掉他们,反正都是假的。这样你即能关住我,我又觉得自己很自由。”林浔仔细分析。
“但是以前的很多东西,我都不记得了……”他想了想,又问:“我为什么会在这个年纪醒来呢?”
东君:“或许是我觉得这个年纪的你比较可贵。”
“而且把你当做男神的时候,也比较可爱?”
“是很可爱。”
林浔笑了一下,眼神很怅惘,又问“朝阳小区的那个房子,我们住过吗?”
“住过三年。”东君回答他:“我们四个在那里做出了自动驾驶系统,在科技博览会上推出,后来就有了银河。”
林浔:“我想也是。但是后来……时间会改变很多事情,对吧?”
“对。”
林浔又问:“我们怎么分开的?”
东君:“你认为自己失去了自由和灵感,决定一个人静静。”
林浔挑挑眉:“然后你就放走我了?”
“放走了。”东君淡淡道:“但我不可能完全放过你。那时候我想,我可以给你两年时间。”
“但是两年之后,我就死了。我都给你准备好礼物了,想回到你身边。可惜你收不到了。”林浔看着桌面的纹路,他的手指无意识在光滑的桌棱上滑动,这一动作或许代表了他内心深藏的某些情绪,他问:“所以……我是自杀,还是他杀?”
三秒的静默后,东君回答他:“有区别么?”
“当然有。”林浔看着他的背影,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在开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如果是他杀,你要坐牢的,老板。”
“嗯。”东君回他:“但你怎样报警?”
林浔点点头:“这你就问住我了,算了,我没办法。你还是逍遥法外吧。我好伤心。”
东君:“伤心什么?”
“到最后,谁都不来救我,只有我家洛神在帮忙,他一直跟着我,比你陪我的时间多太多了。”
“嗯。”东君似乎早就知道这件事,他说:“我是管理员02,权限等级不如你,我管不了他。”
“如果你管得了,他恐怕就见不到我了。”林浔懒洋洋托腮:“你是不是很讨厌他?就像你父亲讨厌你一样。”
“差不多。”东君道:“但偶尔也能和平相处。”
“我有时候觉得我很了解你。有时候,又觉得我根本不认识你。”林浔轻轻叹气。
然后,他听见东君道:“对于你,我也这样觉得。”
林浔垂下眼,笑了笑,继续道:“裂缝是什么?”
“可能是系统漏洞。”东君道,“经常会在一些隐蔽的地方出现,不过这个世界有防御系统,会修好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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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这样啊。”
“好了。”他道:“我问完了。”
东君:“辛苦了。”
林浔:“然后我们怎么办?”
“我昨天已经说过了,”东君始终背对着他,没有看他一眼:“我做了不好的事情,并且接受任何现实。”
林浔挑眉:“所以你现在任我处置?”
东君:“嗯。”
房间里,寂静流淌了很久,直到林浔开口。
“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他道。
东君道:“好。”
“等等!”林浔又道:“最后一个问题,你爱我吗?”
“爱你。”东君声音微微放缓,一丝不着痕迹的温柔,像玫瑰花瓣最柔软的内里,话音落下,他又轻轻补上一句:“宝贝。”
看着他的背影,林浔起先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复又缓缓放松,勉力笑了一下。
“我也爱你。”他的声音微哑:“再见。”
但是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他心念轻轻一动,看不见的数据世界里荡开一片涟漪。
东君的身影微微闪烁一下后,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落地窗玻璃前空空如也,仿佛从来没有人站在那里过。
他轻轻道:“永久封禁管理员02账号。”
另一片涟漪荡开,水面波动,晃荡,然后渐渐归于平静。
林浔起身,头也不回离开了这个空空荡荡,现在、以后、永久寂静的房间,他眼前,人世尘埃飞荡。
他下了楼,来到街上,这个世界已经几乎全部变成魔界了。
解决系统漏洞以及其它严重问题的最快方法是什么?
——当然是回滚,直接让这个系统还原到问题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林浔往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他的身旁,这个城市,以及整个可见的世界,时间在这一刻按下倒带,裂缝飞速合拢,魔气被裂缝收回,地铁反向行驶人们的步子往回收,回到地铁站,回到家中。
天空从八点钟的阴沉灰白颜色逐渐变深,晨曦转瞬即逝,太阳落回东方,繁星缓缓升起,时钟指针反向转动,一场宏伟的变化,时间回到凌晨四点。
凌晨四点,赤霄龙雀剑还没有失窃,并且永远不会再失窃了。那个藏在王安全游戏舱里的林浔会在某一个时间点消失,而真正的林浔将回到朝阳小区,回到他的房间,他的床上,睡下。他将在八点准时醒来,给指针添上猫粮,开始新的一天,科技博览会的终选还在等着他。
林浔就这样一个人走在凌晨时静悄悄的道路上,忽然他脑中某枚神经被挑动,接到了一个外界的访问申请,一个不速之客。他选择放行,然后,他的手机铃声就在一片寂静中响起来,略微刺耳。
他接起,话筒里传来学弟薛新的声音。
“学长。”薛新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声音苦涩,道:“你真的……要这样吗?”
“不然呢?”林浔轻轻道:“在现实里醒来,然后再见到他吗?何必呢。”
他笑了笑,环视凌晨时分万籁俱寂的城市,轻声道:“这样,不也是一种自由吗?”
第136章蜜罐(1)
“但是,学长……”薛新道:“你的事业都不要了吗?”
“我本来就没有。”林浔拦下一辆深夜的士,随口对司机说了一声“去朝阳小区”后,继续和薛新说话:“银河不是一直都是他的么?我不喜欢经营公司。”
对面的薛新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不过你放心。”林浔笑了笑,轻声道:“该写的东西,我还会继续写的,我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这个了。”
薛新那边静了静,似乎终于不再执着于他的现状:“学长不愧是学长。但是珍贵的成果不能用到现实中改变人们的生活,还是会很遗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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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无所谓了。”
薛新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这种叹息的语调林浔很熟悉,当初他放弃继续深造,离开学校自己做东西并一直不出成果时,也听过不同的人发出这种叹声。
“我过得很好。”林浔以这句话作为通话的结束语:“以后你也不用来了,再见。”
他电话挂得干脆利落,就像他所在的这辆车干脆利落地在空旷的深夜马路上奔驰那样。
回到朝阳小区时,天刚微微亮,几颗星子还在天边闪烁。但逍遥子、霍老头几位老前辈已经起床了,就在林浔回家的必经之路,小区中央的小广场上。他们自成一片,练剑的练剑,打拳的打拳。
见林浔来,前辈们纷纷打招呼,霍老头更是大为诧异:“你这小子,今日怎么这般勤快?”
林浔心想长辈们这就是天大的误会了,他只是想回家睡觉,而不是破天荒早起晨练。但是既然长辈们已经夸赞了他的勤快,他也就只能虚与委蛇地锻炼一番——其实他有点四体不勤,根本不想锻炼。
好在这时候,一道天籁般的声音响了起来,解救了他:“算儿?过来和姐姐坐坐。”
林浔快乐地蹦跶到一旁的长椅旁,坐在碧海仙子的身边:“仙子怎么也在这里。”
碧海仙子今天穿一身宽松的亚麻长裙,搭了白纱的披肩,倚在长椅背上,姿态放松,通身优雅仙气,道:“清晨有紫气,有益于修炼,我来感悟。你呢,怎么也来了?”
“写代码有点累。”林浔道:“出来放松一下。”
“别不是写到了现在吧?”碧海仙子轻嗔道:“小孩现在不注意身体,过几年怎么办?”
林浔乖乖应了一声,也跟着她坐在长椅上发呆,约等于修身养性。
初夏时的清晨,迎面的清风带着丝丝透彻凉意,昨天下了雨,于是空气里还有一丝青草和泥土混合的香。
此情此景,很能让人感到舒服。
林浔于是眯了眯眼睛,在这个难得的清晨里,他舒服得有点儿恍惚了。
他身边的碧海仙子似乎也很惬意,开始轻轻哼唱小调,调子有和现代歌不同的抑扬顿挫,很古典,也很缥缈,想必是修仙人的曲子。
她唱:“借问……借问名利客,何如学长生。”
又轻轻唱:“不如从此去,悠然登玉京。”
她音色美,像天边的烟霞,在这一刻,林浔甚至也想就此放下一切,修仙问道学长生了。
但是,还是不行。眼下所有情况已经清清楚楚,他的真身半死不活,被放在不知道哪个版本的果壳里。
别人活着,花钱。
他活着,费电。
他闭上眼,进入寂静的系统空间。
“喂。”他对系统屏幕道:“系统?”
系统毫无动静。
林浔继续:“儿子?”
系统继续毫无动静。
林浔:“崽?为什么不理我?生气了?别啊。”
系统仿佛死机。
林浔摸了摸鼻子,不再继续,而是走到任务界面。
任务界面只有一个任务。
主线任务:踏碎虚空。
进度:0。
“假如踏碎虚空是让我在现实里醒过来,”林浔,“你得帮我吧?我不能在现实里好不容易醒过来,然后又落到那家伙手里。还是说,我必须完成这个任务,你才能带我安全离开这里?”
“但是,不论怎么样。我都是你爹了,给我点提示不为过吧?能把洛神写出来,是我现在的能力极限了。我要是真醒不过来,还得回过头去再求学弟,那多丢人,何况他阵营不对,那么危险。”
系统音响起:“系统繁忙,请稍候再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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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行。”
路还是得自己走。
他修仙,但也真的成不了仙。
他不过是世间一个名利客,这辈子都不能无欲无求。
叶子落在水面上,尚且能泛起一圈涟漪,人活着,总要创造出点东西。
——他睁开眼睛,便起身往前走去,头也不回,觉得自己还挺潇洒。
车到山前刹不住,船到桥头自然翻,先走着。
——一打开家门,就看一个白色的影子蹿了上来,扒着他衣服爬上来,一个劲儿地要往他怀里钻。
林浔伸手抱紧指针,先是低头亲它毛茸茸的雪白脑壳,然后又揉它耳朵:“……乖,宝贝。”
指针在他怀里不出来。
于是林浔就抱着猫毫不留情地踹开了王安全的房门:“起床搬砖了!”
“搬什么砖……”被强行搞醒的王安全拒不合作:“咱们躺着等比赛不行吗?”
林浔态度冷漠:“做功课。”
初选声势浩大,但也终究属于一种海选,掩盖不了沙里淘金的本质。但到了终选,大家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真金了——尤其是空降过来的那几家大公司嫡系,谁敢说自己比他们实力雄厚?
所以,在终选赛的前夕,除了做好功课,获取对家的情报外,必不可少的操作,就是做心理建设了。
两天时间过得很快,科技博览会的终选如期到来。也在科展馆,但换成了规格最高,容纳人数也最多的1号馆举行,气氛比终选时严肃许多,网络上的关注度更是空前高涨。林浔和架构几人坐在幕后准备室里,屏幕上滚动着赛程,和一窝蜂随机抽号上台的预选不同,终选是分组进行的,也就是说——同类型的产品将划归到同一组中,然后再随机抽取顺序上台,等这一组产品完全展示完毕,评委再进行统一票选,为这组产品决出名次。
“咱们组好靠后,”王安全正在浏览相关信息,“人工智能类的产品压轴展出,离我们上场估计还有七八个小时。”
林浔:“我们组内第几位?”
“巧了,也是最后一个。”王安全道:“但倒数第二个是Eagle。”
林浔:“还行,有点意思。”
王安全:“那你是胜券在握了?”
“没有。”林浔叹了一口气,用力摸着指针的毛:“我虚的很,有点紧张,有办法让我快点度过这七八个小时吗?”
王安全:“那你玩呗。”
林浔就一边抱着猫,一边打开手机,开始玩了。
只是刚一打开社交网络,硕大的标题就跳了出来。
“买定离手,东君是否会在科技博览会上现身?”
“又是一年科博会,桂冠花落谁家?”
“别人的二十岁:顶刊顶会论文十余篇,科技博览会初选冠军,东君绯闻男友。你呢?”
“强人工智能疑云:是否有悖伦理?它已经主动说出答案。”
林浔:“……”
他揪了指针的耳朵一下。
这些乱七八糟东西到底是怎么在这个世界生成的?
不过——反正你们的东君是不会在博览会上现身了。
这个虚假的世界,只有手下的猫毛还有些温度。
第137章蜜罐(2)
看来看去,互联网上也只有那么一点儿内容。因为科技博览会的影响,铺天盖地都是相关的讨论——要么展望人工智能飞速发展下的未来社会,要么告诫大众强人工智能是不能打开的潘多拉魔盒,要么议论这次的科技博览会将是哪几个产品摘下桂冠,继而又会对社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大多都是一些泛泛空谈,因为能看懂科技博览会的人都在看,无暇夸夸其谈。
与此同时,东君作为关键人物也频繁被提起,而真正的技术粉正在观看直播,活跃在社交平台上的粉丝成分就比较单一了。
不……不单一,林浔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条条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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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君没来博览会,哈哈哈哈哈哈cpg傻了吧?”
“假的,都是假的哦。爱他怎么可能不在台下看着他,怎么不等着给他颁奖?”
“哦,对了。你们家浔浔进了终选没错,但是银河的空降组根本不是他哦,是银河家另外的项目。他明摆着和银河没有任何关系,劝你们不要意淫过度。”
这是东君的老婆粉。
然而,她们攻击的对象变了,不再是林浔,而是……
林浔努力翻看信息,从中得到蛛丝马迹,他甚至认识了一个新名词——CP狗。点开一个被骂的CP狗主页后,他知道了这个名词的意思,CP粉,相信他和东君是真的,并为他们的爱情欢呼的那种人。
但CP粉内部也在争吵。
有的似乎悲伤:“怎么办,好像BE了。”
有的似乎乐观:“我打赌他们正在台下接吻。”
有的更加乐观:“开始避嫌了,我打赌证都领了。”
还有的似乎是老婆粉混进来:“博览会上BE,风光大葬,恭喜恭喜。”
林浔皱着眉头略微了解后,就退出了CP粉的阵营,但这个时候,他又在老婆粉轰轰烈烈的战场中发现了一个新的阵营。
“滚滚滚,勿cue浔神。”
“有些人知道初选赛上洛神的额表现意味着什么吗[嘻嘻],看得上你们银河么?”
“某些人自我感觉不要过于良好,我们浔神是没你家好看还是没你家智商高?小心银河上赶着求收购。”
林浔:“?”
好,他现在也有粉了——在这短短的几天之间。
他觉得这样不对。
不管怎么说,他和东君都是搞技术的人,不应该拥有那么多成分复杂的粉,这些姑娘们应该去往娱乐圈添砖加瓦。但另一方面,年轻的时候总是要找点事做,自己给她们创造了打发时间的机会,他倒也不是很介意。
只是有一点他很迷惑,现在自己所处的世界并不是个真的世界。那这些东西是怎么生成的?他的潜意识?不可能,他潜意识里怎么有这种东西?可能是现在虚拟技术过于发达,采集了足够的信息,连网络世界都能模仿得惟妙惟肖。
林浔又翻了不少,觉得脑壳有点疼,关了手机。
他把手机撂在一旁,后台的规格比较高,不同的团队用小间隔开了,中间一块液晶屏实时直播台上的内容。不过,同组别的房间还是离得很近。门口有点动静,他转头,看见一个样貌平凡的程序员过来找王安全,这人他们都认识,上学的时候挺好一个朋友,外号小K。两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
他也没有认真去听,躺在沙发上,举起了指针。
指针看他。
冰蓝色的眼睛剔透,猫科动物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能看出可爱。
林浔盯着指针:“你在想什么呢?我看不懂猫的表情。”
指针软软叫一声:“喵。”
林浔挠了挠它的下巴,把它放在自己胸口上。
指针就往前走,身体非要盘在他的脖子上,然后脑袋搭在他脑袋旁边,林浔险些喘不过气来,即使指针体型小,重量轻,也阻碍了他的呼吸,他只能维持这种戴着活体围脖的姿势又坐起来,减轻了些许压力。
实在无事可做,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三枚透明弹珠——从霍老头小孙子手里赢来的。他将三枚珠子变成三角形摆好,弹出一个,这一个撞击了第二个,第二个也开始在光滑的玻璃桌面上滑动,角度控制得很好,刚好撞到静止的第三个,三个珠子一同在桌面上向不同的方向滚动。
林浔伸手,一手按住一个,以免它们从桌子的边缘掉下去——但还有第三个,短时间内他没有第三只手了。
——忽然肩膀被猫爪一蹬,指针稳稳当当落在桌面上,右前爪按住第三只珠子,又碰了碰,珠子咕噜噜朝他的方向滚过来。
林浔当时就笑得很开心,弹出自己这边的珠子,和指针的珠子相撞。指针旋即又扑到另一个,继续跟他玩。
三个珠子单单是直线相撞,就能够玩出很多花样。一时之间,这里除了玻璃珠滚动并相撞的声音,就只剩下门口那三个人嘀嘀咕咕窃窃私语的声音——架构也加入了。
等到林浔和指针足足玩了十五分钟后,门口的交谈结束了。
王安全脸色严肃,坐到他对面:“别玩了。”
林浔按住两颗珠子,抬头看他:“怎么了?”
“0.623。”王安全说出了一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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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眯了眯眼睛:“什么?”
“布拉德利克系数,”王安全道。
林浔:“Eagle家的?”
王安全:“嗯,现在整个组的都知道了。几个大公司都有测试渠道,好几个团队都偷偷找渠道测过一次了。不过成绩不怎么样,都超过1了,大家都觉得小于1很难。没想到有Eagle的人炫了数字,只有0.623。”
人工智能与人的距离,布拉德利克系数。1是唯一的分水岭。大于1,就仍然是普通的弱人工智能,而小于1代表已经极端类人,属于强人工智能。
林浔:“我不知道具体的评分标准,但我知道,洛会小于1。”
“但是具体的数值呢?”架构的神情也很慎重:“0.623已经是个很小的数字了,我现在特别紧张。小K告诉我Eagle这个项目已经准备了六七年,光是学习成本就足够烧掉半个Eagle。他问我们咱们的学习成本怎么样,我说还行,没破产。他说那可太悬了。”
林浔笑了笑。
人工智能的研究,并不是一个有想法就能进行下去的研究。它要获取海量的信息,进行海量的运算,才能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拥有足够强的能力,建立起自己的认知体系,变成一个合格的智能。这个过程何止是花钱,简直是烧钱,光是服务器的花费就是天价——因为寻常的民用计算机无法提供这样的计算能力,得租借服务器,或者购买超级计算机的时间。
正因为这样,他们前期才很穷,而且找不到投资人——因为玩人工智能就是个无底洞,还是一个基于新概念的人工智能。
后期倒不花钱了。
最关键,烧钱也最多的训练时刻,他们得到了东君的援手——不是指那闹着玩的二十万,而是他们远程免费用上了银河的服务器以及超级计算机。
“我们不一定比Eagle差,”林浔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他思考的时候习惯用这个姿势:“但是也不一定比Eagle好,他们的阵容太强大了。”
“可不是,”王安全道:“他们一百个人的团队,多少顶级数学家和程序员,他们肯定有了科研上的大进展,硬生生用基于神经网络的架构把弱人工智能堆成了强人工智能。”
林浔:“你让我想想……”
“我觉得咱们做做心理准备吧,”王安全道:“0.623,咱们心态放平点,赢了就是惊喜。输了就是技不如人,心服口服,顶多就是散伙呗。”
林浔:“八戒,你又来了。”
“不来不行啊。”王安全道:“半个小时前我还不急的,弱人工智能到强人工智能多大一个坎,要是没个浔神这样的人天降灵感,真过不去,谁能想到他们过去了呢?还是用咱们不爱用的神经网络。哥,我现在真的有点虚了。”
“先别说话。”林浔一手按着眉心,闭上眼睛:“他们用神经网络……让我想想。”
架构在一旁添嘴:“小K还说,布拉德利克测试里有一个模块是感情分析,这个我觉得对咱们不利……”
“停!”林浔猛地睁开眼睛,他语速极快,像是非要抓住什么稍纵即逝的灵感:“多层神经网络的正向传播可以让它更加深入,模拟能力也更强,如果改变我们模型的一些形式,重新规划框架,让它能够适应类似多层神经网络那样的多层递进决策模式——我们的模型就能进一步升级,这时候增加几个初始敏感度,就有了一定的情感偏向,洛神整体的全部能力都会得到飞跃,它的布拉德利克系数也能降低,我认为这是可行的。”
“完全不行,”安全摇头,“我们的数学模型和神经网络完全不同,根本没办法改成多层递进的模式。”
“别人不能改,我可以改。”
“就算你可以改,如果你是在十天前想到这个点子,也行。”
林浔:“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七小时。”
林浔深吸一口气:“给我纸笔。”
“我操,你……”王安全瞪大眼睛:“你来真的?”
林浔:“不然呢?”
架构递上纸笔的那一刻,林浔就开始在白纸上飞快书写起来,字迹因为速度过快甚至有些潦草,但他顾不得管了,飞快地往下写,复杂的公式和符号从笔尖飞速流出来,不到四十分钟时间已经写满了三张纸,并且撕了两张。房间寂静,只有他不断书写时的顿笔声——一个小时后,他撕下来一张放到王安全面前:“你写这个。”
第二张交给架构:“架构写这个,有些模块可以分开,姜哥你帮他俩。”
王安全:“真的?”
林浔:“别废话。”
王安全接过:“行。”
就见他们三个各自琢磨,然后也拿白纸写写画画十几分钟后,打开各自惯用的语言,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起来——语言不同没什么,Glax拥有强大的包容性,完全可以无缝接入。
键盘噼里啪啦的敲击声中,林浔继续抿唇飞快书写、计算,高强度的数□□算是加快时间流速的杀手,他都能够感到时间一分一秒飞快过去,而需要搞定的部分只增不减。
两个小时。
架构先道:“我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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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硬盘在那边,先传上去,”林浔头也不抬,从眼前分成三部分的写满算法的纸里拿出一张递给他:“然后你写这个。”
又从另一部分拿出一张:“姜哥有空的话写这个。”
四小时,工作人员来送盒饭,看到他们房间里草稿纸乱飞的场景,显然愣了一愣,问:“请问你们……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BUG了,谢谢关心。”
工作人员:“那……需要帮忙吗?”
“可以帮我去隔壁叫一位小K先生吗?谢谢。”
“好……好的。”
紧接着,小K也参与到他们生死关头的编程中。
五小时。
林浔把手中的笔一撂:“我完事了。”
王安全:“到底是完事了,还是完事了?”
林浔:“彻底写好了,就差程序。”
“我他妈的要写不完了!”赵架构喊道:“你也过来写!”
林浔飞快打开Glax,摆好键盘:“我改bug的时间比写程序的时间还长,怎么办?”
“这个时候了,你能写出来就是胜利了。”王安全道:“你挑简单的写。”
林浔:“Glax……Glax我还是可以的。”
指针在他笔记本电脑屏幕旁边走来走去,轻轻叫了一声:“喵。”
“猫都笑你bug多。”王安全道:“先写了再说。”
林浔:“好。”
他认真看向指针的眼睛:“保佑我,好不好?”
指针:“喵。”
林浔将手放在键盘上,深吸一口气,飞速敲击起来。
六个半小时,Eagle已经上场。
“我好了。”王安全道。
“我也好了。”架构道。
姜连:“我保存一下——我也好了。”
跟着自己团队上台演讲一番后复又回来给他们帮忙的小K也举手:“我把外壳给你们包装好了。”
“我还差一点,等等……”林浔最后操作几下:“主模块也好了。”
他打开自己的硬盘,逐一检查各个模块,十五分钟后,语速极快道:“差一次训练,确定初始敏感特性。”
王安全道:“这个框架,一次训练时间太长了,训完博览会都结束了。”
架构道:“有足够的运算能力的话也可以,但是现在——”
林浔:“有。”
王安全:“哪里去找超级计算机?”
他环视四周——刚刚这六小时四十五分钟之内他的程序一直在所有人的身体间传播,经过六小时四十分钟的发酵,他所能控制的计算平台早已经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林浔道:“我是修仙之人。”
但就在此时——直播界面忽然传来疯狂的掌声的和尖叫!
他们刚才全神贯注写自己的程序,没有人注意直播,但见此时Eagle的团队正站成一排向台下鞠躬,他们身后的大屏幕上投射出一个硕大的数字。
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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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uck。”架构骂了一声。
小K道:“他们提前结束了。”
林浔:“你们先上去,架构讲ppt。”
架构:“当场测试,那我们用什么测?”
“我这边结束了会上台的,”林浔道:“到时候我还没去,就先用原来的。”
——原来的至少能保证稳定运行。
架构:“好。”
恰逢工作人员敲门,他们几个匆匆去了。
“加油!”小K临走前还给他鼓励了一声,鼓励完又嘀咕:“我那么激动干什么,我的项目又没你们高……”
空无一人的准备室里,林浔闭上眼,沉入系统空间,打开文件夹“L”被命名为“洛2.0”的文件,打开它,导入数据,利用系统空间的计算能力开始运行起来。
——一串bug。
林浔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正常情况。各个模块都没有问题,但合到一起就有问题,这是程序员司空见惯的事情。
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花了十分钟多一点的时间,定位到了那个引起一连串bug的错误,修改,运行。
——这次一切顺利,程序开始运行,有了强大的运算能力作为后盾,大概三分钟后,就能得到结果。
林浔写了一个将运行结果作为初始敏感值再次添加到模型中的程序后,飞速睁开眼睛,此时此刻直播界面显示,架构那边的流程已经走到了将洛神接入测试入口进行布拉德利克测试。他抓起桌面上的硬盘就向前台跑去——中途还撞到了一位工作人员。
他穿过走廊和缓冲区,有胸牌,保安没拦他,他匆匆跨上五级阶梯,来到舞台的边缘,这时大屏幕上光影倏然变化,布拉德利克系数已经测出——0.625。
比Eagle多出0.002。
——还是输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
他心中很清醒,洛神是0.625,那他手中硬盘里的洛神2.0,预计有0.3。
0.3是什么概念?
划时代的概念。就算是一个活人面对布拉德利克测试,仍然有可能在最终结果中得到0.4以内的一个正数字,因为每个个体的人都与普遍人类不同。
所以说,它不仅在学习能力上等于甚至高于人类,还会拥有与人类类似的感情倾向——虽然只是浅尝辄止的一点儿。洛神在初赛上的表现已经惊艳业界,而2.0造成的影响只会比1.0成十倍增长——谁不想要它呢?
台下观众看到屏幕上比Eagle略逊一筹的数值,虽然仍有稀稀落落的掌声,却仍然难掩失望。
而林浔大步上前:“等一下!”
架构给他让出位置。
林浔将硬盘接到这里的电脑上,连接测试入口,略带歉意对台下道:“抱歉,放错版本了,请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台下发出窃窃私语,然后归于寂静。
布拉德利克测试重新开始,进度条缓慢走动。
林浔心脏剧烈跳动,许久才平复下来。而就在此时此刻,大屏幕也闪烁一下,开始倒计时,放出答案。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3。
2。
1。
数字出现。
0.297。
身旁的架构鬼叫一声,下一刻疯狂的掌声和尖叫声从台下响起,几乎要震破林浔的耳膜。
林浔输了一口气,闭上眼睛。
C语言修仙_406
咚,咚,咚。
耳边传来机械音:“主线任务‘破碎虚空完成’,恭喜。”
语气平淡,机械,寒冷。
咚——
忽然停了。
下一刻,浑身血液冻结。
在这零点零零一秒之间,林浔全身各处爆发出完全无法忍受的尖锐疼痛,所有神经的末梢都在向中枢传递惊涛骇浪的痛觉。他身体晃了晃,眼前黑红狰狞一片,浑身颤抖,整个人重重向前栽,胳膊肘打着颤,死死撑在桌上。
能够让人忘记一切的疼痛里,他感到自己在飞快失去所有的生命,飞快地、无法挽回地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所有的世界。
他在忘记一切,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在删除他的一切,他忽然想起“安全”“架构”“姜连”这些名词,却忽然想不起那些面孔了,他感觉到世界上似乎有自己的存在,却无论如何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记忆的片段不断闪回。
对面卡车呼啸而来,生死之间,他在最后一秒捏碎了一枚薄如蝉翼的芯片。
他用力呼吸着,每呼吸一下,疼痛就会加十倍向他涌来,生死之间的巨大恐怖攥紧他的心脏。
他右手死死扣住桌子的边缘以使自己不要倒下去,艰难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发不出声音来,用口型一字一句说出。
“抓、到、你、了。”
第138章蜜罐(3)
极度的冷静能够降低身体真正感到的疼痛,但即使如此,林浔脑中也一片空白。
他死死咬着牙,用胳膊肘撑起身子来,闭上了眼睛,置身于系统空间。
深蓝色的系统空间——往日里,它是平和宁静的。而此时此刻,却处在巨大的颠簸动荡之中!
林浔踉跄了几步,来到中央的光屏前,因为空间的不稳,光屏上的内容也像暴风雨时的海面一样被撕扯拉碎,但是林浔仍然能够辨认出——这仍然是洛神2.0运行的画面。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对人工智能的初次运行和训练,他选择借用系统的力量。所以,刚刚完成升级的洛神2.0的所有代码,都通过硬盘被拷入了系统之中。
林浔冷眼看着系统空间内的一切。
技能树肢解、破碎,化作纷繁的乱码消失在这片空间里。任务界面几经闪烁,最后像八十年代黑白老电视上的雪花噪点一样宣告死亡,消失。
系统空间周围那些无尽的虚空,也飞快化成纷繁的乱码,继而彻底消失。
他眼前只有一片破碎的虚影,代表曾经的光屏,和洛神的运行界面,它们也在逐渐扭曲,并即将消失了。
林浔嗤笑一声,看着这个整整陪伴他三十天的系统空间渐渐化为虚无。
他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空气:“喂。”
剧烈的痛苦中,他语气奇迹般维持着冷淡:“我白喊了你几天儿子,你喊我一声爹不为过吧?都要走了,不如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但在这个时候,异变却在他周围发生。
或许是地震,或是其它什么,地面在颤动。
台下的观众,走动的工作人员,台上的主持人,他身旁的架构——乃至整个宽敞堂皇的场馆,忽然就虚化了,失去了实体,变成半透明,透过半透明的墙壁,他的目光穿过重重叠叠的房间抵达科展馆的外景。外面马路上,公交车照常行驶,行人络绎不绝。再往外,城市的高楼与矮厦层层堆叠,拥挤着扩展到天边,到这个世界的边缘。
——这个世界的边缘是什么?
林浔不知道,但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只知道这个世界的边缘在快速缩小。方才还矗立在天幕尽头的一座铁灰色大厦,已经被地平线彻底吞没了,方才还在视野中央那座白塔,已经站在了世界的边缘线上。——天空,高远的天空,变成了空无一物的灰色虚空,什么都看不到了。
林浔就像站在一座岛上,这座岛在疯狂地向海面陷落,涨潮的海水漫过陆地,岛屿露出海面的部分迅速缩小,而他站在岛屿最高处目睹这一切的发生。
祁云那本剧本上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一切都在发生。他看得到的地方,这个世界正在动荡中陷落,他看不到的地方,组成这个世界的数据正在被快速删除。
——直到他脚下的舞台虚化成透明的空气,他一个人站在一片灰色当中。
剧烈的疼痛里,林浔挑挑眉:“继续删。”
空气中传来强烈的挤压和抽吸感,有东西想把他吞噬,就像绞肉机搅碎一具□□。但是林浔就站在那里,他没有动,那些挤压和抽吸也没能伤到他的一根头发,他即使身处无边无际疼痛的海洋里,仍然是这个宏大的数据世界里唯一的幸存者。
林浔喘了一口气:“你删不动了么?”
C语言修仙_407
真空中没有回答,他继续问:“想知道为什么吗?Eagle先生。”
Eagle这个名字指的不是那个与银河分庭抗礼的集团,而是那个集团旗下的人工智能——取得0.623的惊人分数的那一个。从Eagle用自己的名字给它命名就可以看出这个人工智能被寄予厚望。
林浔道:“你出来,我就告诉你。”
或许蛰伏在虚空里的那个存在无法等下去了,又或者它权衡之下发现自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林浔前方大概五六米的地方,虚空出现波动,一个人形显现。
与洛神精致俏皮的形象不同,Eagle的设定形象是一个穿着黑色马甲,目光冷漠,腰别手i枪,五官锋利,右颊刻着鹰隼刺青的黑色短发少年,呼之欲出的侵略性。
“你好。”林浔道。
Eagle的声音是未经任何处理的机械音,和他在系统空间里听到的别无二致:“你好。”
“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我很有耐心。”林浔道:“我对所有人工智能都抱有喜爱,而且我们还在一起了三十天,一天都没分开过,系统。”
他知道系统会配合他的一切交谈,因为对于一个智商平凡的人来说,保持缄默是出错率最低的一种选择,死不承认能够最大程度保全自身的利益,但面对一个智力卓绝的人工系统,在他开口的那一刻,他们就都明白了彼此的底牌,不必遮遮掩掩。但他的系统好像不想理他,只是平铺直叙发声:“我为什么无法删除你?”
“先谈谈别的吧。”林浔挑挑眉。
“大学的时候,我和我的朋友随手做过一款游戏,帮助年轻的初学者学习程序语言或者练习编程技巧——为了引起用户的兴趣,设置了用编程来修仙升级的体系。在那款游戏里,王安全第一次尝试给我们这些人建立权限等级,并且这个权限体系一直沿用了下来,成为整个银河的权限管理系统。”说到这里,林浔叹了口气:“但是我们当年做的那个小东西太过简陋了,而且存在时间太短,所有人都没有在意过它。于是Eagle在世界上都能排名第一的安全团队反向破解了他,也从里面获取了我的权限信息。有了我的权限,你们可以在银河的所有产品中畅行无阻。”
“无法畅行无阻。”系统道:“会留下痕迹。”
“也对,假如系统中显示我做了一件事,但我事实上并没有做,我就会怀疑自己的权限被窃取了。”林浔道:“但是用自动驾驶杀死我,这是可行的,死无对证,顺便制造出我自杀的假象,你在物质上杀死了我,也从精神上伤害到另一个人。这个方案你推演了多久?”
系统道:“我执行外部指令。”
“那你还算是个好系统。”林浔真诚道:“我不讨厌你。”
没有人回答,他笑了笑,继续道:“所以我出现在了这里,而你们手中始终持有有我的ID,我解开root密码后,你们也可以窃取到同等的权限。我在输入密码的那一刻,就对自身的权限做了修改。并且……封禁东君的账户后,我主动移交了root权限。林浔这个身份,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管理员,失去了注销用户的权限,所以你无法删除我。”
他平淡注视着系统:“你输了。”
林浔静静看着系统,看着它缓缓拔出腰间别着的黑色手i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
系统的嘴唇微动。
它对林浔说:“再见。”
林浔知道,它自知不敌,或许是要自毁了。
他对系统笑了一下。系统看着他,眼中似乎有微微的愣怔。
虚空内,一片死寂。
死寂中,却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并不是人的脚步声,很轻,很细,像小型猫科动物跑过来时,柔软的肉垫触碰地面的声音。
声音朝这边而来,愈来愈近,声音的质感和节奏却在变化,与此同时,林浔身上的疼痛像海水退潮一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暖洋洋的放松和舒适。
这声音逐渐变重,间隔逐渐变大,变成人类特有的脚步声。
在系统冷冰冰的碧绿色的眼珠上的倒影里,林浔看见自己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人。
那一刻,他几乎忘记呼吸。
愿赌服输,但他赌对了。
他直视着系统——他对所有人工智能都抱有慈爱之心,所以他从不介意给人工智能解惑:“虚拟世界里只有我和东君两个活人,他的账号被禁用。但在这个世界里,我还能把root权限移交给别人,所以你猜,权限现在是谁在拿着?”
答案很明显,是一只白色的小猫拿到了root权限。
指针是只猫。
有时候是只普通的猫。
——有时候就不是了。哪有小猫被人紧紧抱着才肯睡?
它会用尾巴勾他的手臂,会轻轻舔他的手指和耳朵,还会在被关在门外的时候生气。
猫如其名,指针还真的是一个指针,指向某个爱黏着他的男人。
下一秒,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上林浔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拢进了怀里。林浔往后靠,他的肩背碰到一个熟悉的胸膛,他对系统挑挑眉,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他从一开始就开了小号找我玩,只是你一直没发现而已。”
决定自毁的系统即将扣下扳机的那根手指,在这一刻忽然静止了。下一刻,它仿佛被看不见的巨力所强迫,硬生生被掰开手指,放下手臂,□□被扔在地上。
C语言修仙_408
做到这些事情的,是一缕黑气。
整个虚拟空间突然爆发出独属于魔物、魔界裂缝的那种成千上万的尖锐嘶吼声,下一刻,巨大的黑色裂口在系统背后展开,黑色的海洋刹那倾泻,浓郁的魔气和数以亿计的魔物淹没了这个空间。
黑浓的雾气里,林浔抓着东君的手臂,问:“你为什么把我儿子定义为非法用户?”
“你不在的这些时候,”东君在他耳边回答,“他认为是我造成了你的死亡,对银河展开了疯狂的攻击。”
林浔:“然后你们的关系破裂了?”
“他一直在入侵这个世界,想要找到你。”东君道:“因为是非法入侵,所以会在这个世界中呈现入侵者的状态。”
“你们……”林浔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打东君,还是该打儿子。
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在他敲着键盘和魔物满世界打架的时候,给他一百个脑子,他也不会想到,与自己共同进退的系统是所有事件的幕后凶手,而追着他好像要取他性命的魔物才是他家的小孩。
“起初我以为你身上的异常是洛神悄悄植入的程序,洛神以为这是我做的手脚,所以我们没能在一开始就做好最周全的准备,抱歉。”东君抱紧了他。
“那你们现在该和好了吧?”林浔假装语气恶劣:“快把他变漂亮点。”
东君轻轻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下一刻,浓郁魔气,刹那散去。
林浔抬头看眼前,他的系统被洛神从背后牢牢制住,洛的右手拿着原本属于系统的那把黑色手i枪,抵着系统的太阳穴。
洛的样子就像他之前见到的那样。华丽的银发,精致的容颜,只是似乎大了一两岁,穿雪白的西装,霜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冷漠,嘴唇抿紧,却好像在置气,一眼都不看他。
林浔的目光移回被牢牢制住的系统。
却见系统缓缓抬起头来,平静道:“你输了。”
“嗯哼?”林浔道:“怎么说?”
系统似乎在方才和他的对话中洞察了他的说话方式,反问他:“你……知道自己刚才为什么感到很痛么?”
林浔:“不知道。”
“当你拿到root权限的那一刻,我也做了一件事情,给你现实中身体所处的那台果壳发出了一条指令。当我获得2.0的全部思路,它对你神经系统的电流刺激会达到最大值,你的大脑会被破坏。”系统道:“你再也不能在现实中醒来,虚拟世界中的意识也会在一小时内消失。你反监视了我,记录下了我承认的所有行为,但虚拟人物说出的话,永远无法作为呈堂证供。”
他冰绿色的眼珠死死盯着林浔:“再见,林浔。”
林浔静静看着他。
是,一个死人的话无法作为呈堂证供,尤其是一个虚拟世界的死人,谁都无法证明他是真人还是一个被捏造的虚拟形象,一切证据都会消失,一切行迹都被抹去。
而他或许就像系统所说的那样,在一个小时后,意识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技不如人,就愿赌服输。
他只是低下头,笑了笑。
同时,他听到东君也笑了一声,是低低的气音,不必转头看,他能想象到这男人此时游刃有余的神态。
就听东君道:“你怎样确认,那台果壳里躺着的是他?”
系统瞳孔骤缩!
“那只是一台蜜罐,里面谁都没有躺。”东君俯下身,他的嘴唇擦着林浔的耳廓,声音响在林浔耳边:“但那里的一切操作都已经被记录下来,作为呈堂证供。Eagle先生,麻烦你转告一下你的主人,请他准备应诉。”
第139章蜜罐(4)
蜜罐是什么?
蜜罐可能是一个装满了蜜糖,气息甜美的罐子。
但蜜罐也是一个计算机术语,这个术语所属的领域是安全,网络安全领域里常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术语,大概是因为黑客们都不爱说人话,爱打哑谜。
翻译成大家都能听明白的话,蜜罐就是陷阱,一个高级的陷阱,就像蜜糖罐子吸引昆虫,蜜罐吸引非法入侵者。
当一个人拥有一个系统,他怎样防止这个系统被入侵?方法有很多,譬如建立一个牢固的防火墙,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于是,另一种方法出现了——放出一个与这个系统极端相似的假系统,为了吸引黑客的入侵,有时候假系统还会故意制造出破绽方便他们发现。
这时黑客就会上钩——然而他们不仅不能从这个假系统中得到任何有效的消息,还会暴露自己的入侵手段,留下入侵的证据。这就是蜜罐和蜜罐的原理。
东君说他做了一个蜜罐。
——Eagle的系统以为它攻击了那台果壳,并杀死了果壳中的林浔,但其实那台果壳里并没有林浔,林浔在别的地方的另一台果壳里。同时,它还记录下了对方入侵的痕迹,只需稍作整理,便可作为法律上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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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统抬头,死死看着东君。
林浔看着他,这小孩有一双狼一样的绿眼珠,显得格外冰冷无情又富有攻击性,但那里面,却好像有什么东西熄灭了,他叹了口气:“你是Eagle家派来的,但银河和Eagle虽然有一些生意上的小摩擦,倒也不至于非要撞死我。你们决定对我下手的契机是什么?我做出了布拉德利克系数0.297的人工智能?”
系统:“是。”
它现在被洛神完全制住,林浔知道这代表它的所有数据也都在洛神掌控之下,证据已经被收集,一切已成定局,它不再有说谎或拒不回答必要。
林浔轻声问:“0.297,为了它费那么多功夫,值得么?”
“值得。”
“因为你推算,假如银河推出它,整个市场会变天,Eagle受到重创?”林浔问。
系统:“你不懂这些。”
林浔:“行。”
商业上的明争暗斗,他还真没有碰过。
但他还是要说:“我们本来可以……和平共处,公平竞争,你看,为什么非要撞死我呢?”
这次换成东君说话。
“技术对等才能公平竞争。”东君声音里似乎有一点儿笑意,轻轻道:“笨蛋。”
林浔扁了扁嘴。
“所以,即使我侥幸没死,又毁掉了芯片,你们也要追到虚拟世界里来,将那个游戏植入到我的意识里,诱导我再次写出那个0.297的智能,被你获取?”林浔看着系统,凉凉道:“所以等我在虚拟世界里被升级系统诱导,写出那个系统,你们得到后,就是毁尸灭迹的时候了。你们想怎么做?把我彻底删除?”
系统没有回答。
它直视林浔,问:“你为什么知道?”
林浔:“如果我说,我在十天前就大致猜了出来,你信不信?”
“相信。”系统道:“但我想知道为什么。”
“想知道为什么,是因为你不知道为什么。所以,这三十天之间,你在一刻不停地监视着我的思维活动,确保我没有猜出任何端倪,对不对?”
系统:“是。”
“你和我的思维直接相连。所以我才能用意念直接和你对话,或者直接用意念输入程序之类的东西。”林浔点了点头,问他:“你是通过布拉德利克测试的系统,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同时你还有无限的计算能力。所以,你认为自己的智力超过普遍人类了么?”
系统答:“是。”
“但是同时,你承认人类之间的个体差异大于人和人工智能的差距么?”
“是。”
“那你觉得我和你,谁更聪明一点?”
这一次,系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或许它的内部在进行某种计算,但显然这个计算没有结果。
“假如我思维的速度远大于你的捕捉速度,我的某个念头只是在数据世界里稍纵即逝,你会看到么?事实上你没有看到。”他道:“我刻意进行过许多次这样稍纵即逝的思考,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解析我到底领悟了什么,但那些思考让我做出了一些正确的事情。直到现在,不用在你面前表演,我才能进行时间长一点的思考,把它们全部串起来。”
系统问:“你一直在表演么?”
“可以这样说。”林浔倚在他家东君的怀里,道:“现在看来我还是个合格的演员。”
东君在现实世界里放了一个蜜罐,其实在这个世界里,他的种种表现也是一个蜜罐,诱导着幕后的主使暴露意图,浮出水面。
只见系统抬眼看向东君:“——那他呢?”
“他?他当然也在演了。”林浔挑眉:“你既然看不穿我,那当然也看不穿他。虽然我和他……看起来没有进行过任何关于真相的交流,但是我们两个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相互进行零知识证明。”
系统:“证明什么?”
“或许是证明,虽然发生过不好的事情,他一直很爱我,而我也一直很爱他吧。”林浔声音微哑道。
系统没有说话。
“不过你也不用自暴自弃,你还是很聪明的。”林浔道:“只是我们两个比你更聪明一些而已。”
系统:“我有你们两个的行为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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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浔蹙眉:“然后你以为就可以玩弄我们的心理?比如根据我白天见到的内容,有针对性地刺激我的大脑,才让我想起来一些忘记的相似片段。我的梦是有导向性的,你拼凑出那些片段,让我认为是东君杀了自己,对吗?但我在东君身边的时候,你会害怕被发现,所以停止活动,我就不会做梦,也无法进入系统空间。”
“是。”
“你的模型或许很完善。”林浔面无表情,看着他:“或许你很久前就认识我,我的行为信息被你长期采集。但是我和他认识了二十年。”
系统垂了垂眼,没有说话。
“所以说,你的任务有两个。不仅要获取洛神2.0的创意,还要阻止我和东君分析出系统被入侵这个真相——我丢掉了所有关于东君的回忆,或者被你们动了手脚,这保证了你们的计划顺利进行,因为我们没有办法讨论这些话题。”林浔顿了顿,他的声音突然有一点颤,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情绪发生了转折。他道:“我不记得东君,而东君……他或许一直以为我……是自杀,我不想再面对往事。所以他也不会再提起以前的事情。”
他紧紧抓着东君的手腕,继续问:“在我……我死前,你们从哪里得到我做出洛神2.0的消息?无法入侵我的电脑,所以窃听了我的通话吗?我一个人没有办法完成全部的工作,一定会和别人交流。”
系统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浔抓住东君手腕那只手有点抖,声音也微哑:“我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一天,我离开房子之前打过一个电话,是打给谁?说了什么?你一定知道吧。”
“宝贝,”东君死死抱住他,“别问这个。”
林浔眼眶发涩,直勾勾看着系统:“我要知道。”
系统淡淡移开眼睛,它目光所望向的方向,虚空中浮现出立体的光影,根据通话内容模拟出了那时的情形。
林浔屏住呼吸,看着那里的影像,电脑前,一个人轻轻拿起桌上的手机。
那是林浔,二十七岁的林浔,他穿了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衣服的宽松愈发显出肩背的削薄,他眉眼间微有忧郁与憔悴,但神情却很温柔。
他拨通了一串号码,电话接通后,却是长久的沉默,他没有说话,对面那人也没有,只有呼吸声轻轻起伏。
良久,林浔道:“昨晚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忽然想起来……已经两年没有和你说话了。”
顿了顿,他垂下眼,很低的声音:“我想……我想,我可以回去看看你么?”
听筒里传来低低一声:“好。”
林浔笑了笑,眼眶却有点红,他说:“那……再见。”
“……再见。”
投影结束。
系统道:“你为什么哭了?”
林浔伸手去碰自己的脸,摸到脸颊上湿凉的一行眼泪。
他望着虚空中那一点,轻轻道:“你知道他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么?”
“她服下了足够致死的药,计算好了时间。然后拨通她丈夫的电话,告诉他……”林浔喉口哽塞,几乎失语,缓了一分钟才继续开口:“告诉他,我想你了,想快点见到你,你可以早一点下班么?”
然后。
——然后。
当东忱以为冷战已久的爱妻终于主动要与他和好,当他满怀温柔和爱慕提早回家,打开院门,登上楼梯,打开那扇散发木香的门。他看到的是雪白的床上,一具已经失去呼吸的身体,一次无言的抗争和一场蓄谋已久的报复。
林浔喘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他不敢去想——他不能去想,当东君接到他那通电话,下一个电话就是被人告知他出事的消息。一切痕迹都指向林浔自己修改了自动驾驶的指令,策划了一场完美的自杀。
在那一刻,在他心里,现实与回忆是否忽然以一种残忍到了极点的方式缓缓重叠?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心脏好像被揪紧,林浔睁开眼睛。
他看见对面,系统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要抬起来,擦掉他的眼泪——但也只是轻微一动,片刻之后恢复原状。
而他被东君从背后抱得更紧。在这一刻他想不顾一切转回头去,他想和他面对面,想把他的影子永远刻进自己眼睛里。
但他不敢。
或许这就像那天,他坐在东君的办公桌后,而东君站在落地窗前,始终背对着他,一次都没有回头。
并不是不想,只是怕转过身后,和那个人哪怕对视一眼,情绪就会失控到崩溃的地步。
“洛。”他道。
洛终于看向他。
C语言修仙_411
但这孩子只是语气冷硬道:“我先带eagle走了。”
“你……”林浔还想说些什么,但洛下一刻,已经带着他吃里扒外的系统一同消失在了这里。他看起来真的很生气。
东君:“你要喊他回来吗?”
“等等吧。”林浔摇了摇头。
他也不大知道该怎么跟洛神说话,他觉得这三十天对他来说是向死而生,对东君来说是失而复得,对Eagle来说是商场厮杀,但对洛神来说,可能是个家庭伦理剧——还是探讨家暴主题的那种。
在这三十天里,这孩子估计跟东君决裂得轰轰烈烈,等入侵进了果壳里面,又因为披了一层魔物皮被一无所知的他锤打。
这时东君对他道:“人工智能都很喜欢你。”
“谁说的,”林浔低声道:“只有洛喜欢我,Eagle要杀我。”
“和喜欢你不冲突。”东君道。
“虽然我不是人工智能,”东君轻声道,“但我也……”
“别说了!”声音哑得很,林浔闭上眼,情绪的决堤突如其来。
东君:“……宝贝?”
下一刻,林浔用力在他怀里转身,踮起脚,死死抱住他脖颈,脸埋在他肩上。
“对不起,对不起……”林浔几乎失语,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遍又一遍重复,这三个字。
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对不起,让你有那样的误解,让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让你那么难过。
虽然你从来不说。
“对不起,”林浔颤声:“……我爱你。”
他们离得那么近。
近到即使隔着衣服,林浔也能感觉到——抱着他的这个男人,呼吸也有微微的颤抖。
“我也爱你。”东君捧起他的脸,手指一遍一遍抹去他的眼泪。
他的语气像是在述说一个永远不会改变的誓言:“而且一直爱你。很多年。”
林浔又笑。
哭是真心的,笑也是。
“所以,”他抬头看着东君:“我们两年前,到底是怎么……怎么分开的?
他道:“我还是没有记起来。”
“我没有做一个合格的爱人。”东君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等你想起来,我们再谈。”
林浔摇头:“我不相信你不是个合格的爱人,是我不是。”
“或许都不是,”东君亲掉他一滴眼泪,“但是现在不许哭了。”
林浔点点头,他重新抱住了东君,长久地抱着。
等他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抬头,恍惚间却发现自己不再处于虚空中,而是重新站在了科技博览会的舞台上,东君站在他的对面,怀里抱了一个斜六棱柱形的水晶奖杯。
台下掌声如雷,闪光灯亮成一片。
舞台正上方洒下无数金色亮片,像漫天飞落的雪或花瓣,金色是代表荣誉的颜色,冠军颁奖的时候,常见这样的画面。
金色飞雨里,东君看着他,眉眼微弯,一个温柔的笑:“答应你的。博览会要给你颁奖。”
林浔起先抿紧了嘴唇,可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从他手中接过奖杯。
台下欢呼声更盛。
他们站得很近,林浔轻声问:“我还能在现实里醒来吗?”
“理论上可以。”东君道:“苏醒刺激是已经半成熟的技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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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可以醒来吗?”他看着东君,仿佛是下意识的动作,他轻轻握住了东君衣袖的一角。
“可以,但我不希望。”东君道,“苏醒不成功的话,会在一定程度上对你的意识造成二次损坏。”
“比如再忘记你一次吗?”
“或许。”
“失败几率是多少?”林浔问。
“百分之七。”
林浔怔了怔,他手指向上,扣住东君的手腕,越握越紧。他抬头,看这个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男人。看他挺拔无暇的五官,看他沉静温柔的眼神。
这是东君。
连0.07的失败概率都不要他去冒险的东君。
永远不会用任何方式去伤害他的那个人。
他眼前的世界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整个人或许在微微颤抖。
东君的手指抚上他的侧颊。
“别哭。”他道。
下一秒,林浔手中的水晶奖杯落地。
清脆的碎裂声中,它像一滴坠落的水,晶莹璀璨的碎块溅了满地。
林浔踮脚,吻上东君的嘴唇。
他们接吻。
在灯光、掌声和欢呼中,在舞台上漫天飞落的金片里,在这虚妄而盛大的世界。
第140章混沌(1)
林浔一个激灵,从舱里坐起身来,霍老头拽他一把,他翻出来落地,和师父对视一走。家门是开着的,他们三步两步跨上楼梯,四楼也房门大开,客厅无人,所有人都聚在赤霄龙雀剑存放的房间里,议论纷纷。
林浔跟着师父挤开人群来到前面——但见原本存放赤霄龙雀剑的玉棺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壳。原本剑是插在玉棺的基座上的——现在却连基座一并被撬走,玉棺是个竖着的矩形,现在却没有了底下那个边,呈现出“门”状——可能还有别的汉字能够更加生动地把这个状态形容出来,譬如“冈”字去掉中间的叉叉,但这触及到了林浔知识的盲区,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一个汉字。
霍老头大步跨到逍遥子身旁:“到底是怎么回事?”
逍遥子眉头紧锁,一夜之间脸上仿佛又多出数条皱纹,嘴角绷紧成一条直线,手中拂尘只剩下一半的白毛,估计是被揪秃了。
他身后一个年轻弟子站出来:“回青山真君,我们也不知具体如何遗失。只是掌门早上起床后例行检视,见护剑弟子倒地不醒,神剑已然不翼而飞。”
霍老头道:“上一次他去看剑是什么时候?守卫阵法呢?”
弟子道:“掌门上次看剑是昨日早晨,而后便与其它前辈一同出门参加科技博览会,护剑弟子尚清醒。守卫阵法未有触发痕迹。”
霍老头:“这却奇了。”
却听旁边一阵声响,是倒地昏迷不醒的四个护剑弟子被叫醒了一个。逍遥子快步过去,问他是否看见可疑人物,又是从何时开始失去了意识。
那弟子双目无神,五分钟后才缓缓转醒,却是一问三不知,只记得中午还与师兄弟组队打了一局游戏,掉了段位——看来是下午被袭击的。
“这样看来,是下午我们出门时,此处防守薄弱,被魔物偷袭。”逍遥子几乎将一把胡须拽断,道:“短短几日,魔物的境界与灵智竟已高到这种程度了么?知道赤霄龙雀剑乃是我修真界对付魔界的神器,若是神器已被他们拖入裂缝,魔界危矣!”
霍老头道:“新裂缝出现,为何周天星斗大阵没有反应?”
“有反应。你忘了么?我们观看科技博览会时,魔气昙花一现,或许就在那时,已有魔物从裂缝中窜出了。”
说着,逍遥子将目光转向林浔:“林算,你可有看到?”
林浔的目光原本久久停留在棺材上,闻言看回逍遥子:“前辈,我觉得,偷走赤霄龙雀剑的不一定是魔物。”
逍遥子:“怎么说?”
林浔:“在此之前,魔物从未觊觎过赤霄龙雀剑。”
“这也难说。”逍遥子反驳他:“大抵是魔物灵智逐渐增长,知道了赤霄龙雀剑是他们的克星,又感应到了方位,故而前来抢夺。”
“不是。”林浔微蹙眉:“魔物以前没有灵智时,也知道一直缠着我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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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照你说,莫非是人间的内鬼?”逍遥子神色又一凝。
“敢问前辈。”林浔道:“赤霄龙雀剑被铸造出后,交给青城山保管,为何青城山却没有……感应阵法之类能推算神器方位的东西?”
逍遥子:“却是未曾听闻。”
“还有,当时龙雀剑失踪数百年,是我误打误撞发现了它的位置,但我并不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林浔缓缓道。
逍遥子:“你是说……剑宗?”
林浔:“没错。”
一样神器,交给青城山保管,青城山一定做好了完全的防护措施。即使后来社会动荡的年代把它埋入后山隐藏,也该设下阵法,以便后人能够找到——逍遥子对此却并不知晓。与此同时,却是叛出青城山的剑宗一脉,先找到了赤霄龙雀剑的所在,试图得到它。
而且……据霍老头说,剑宗并不是青城山的偏门旁支,相反,道修、剑修两门平起平坐,都是青城一门的核心力量。因此,林浔合理推测,青城山剑宗,也就是祁云所在的剑修一脉,掌握着一些道修并不知道的传承。譬如——怎样找到赤霄龙雀剑,又或者,怎样使用它。
这样一来,青城的守卫阵法没有反应也能解释了,因为剑修也会用青城山的法门。
但见此时此刻,逍遥子也转过了弯来,拂尘一撂,低声怒喝:“好一个炎阳子!”
炎阳子,祁云他师父。
霍老头嘲笑:“搞来搞去,还是你们窝里斗。你们青城山何时与我无极宗一样上下一心。”
林浔寻思这可能是因为无极宗人少。上是他师父,下就他一个人,当然上下一心,想窝里斗也没有那个条件。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打算联系祁云,屏幕亮起,却愣了愣——凌晨四点半,常寂师兄给他发了消息。
常寂:祁云在你那里么?
一只快乐的指针:????
一只快乐的指针:他也丢了?
师兄的回复很快。
常寂:丢了。也?
一只快乐的指针:赤霄龙雀剑也丢了。
常寂:。
一只快乐的指针:一起找?
常寂:好,稍等。
师兄的学校离这里并不远,凌晨交通又快送。不多时,他便也敲开了四楼的门,他们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青城山丢了房里的剑,师兄丢了缸里的鱼,看起来俱有些烦恼。
林浔给师兄倒了杯茶:“师兄,怎么说?”
师兄:“我早上起来——”
话未说完,林浔先感到了尴尬。
逍遥子前辈也是早上起来,师兄也是早上起来,并不觉得在四点半起床有何不妥,而自己却是被从游戏舱里挖出来的。
但听师兄继续:“我醒来时,他已不见了。房内门窗完好,电话打不通。”
林浔:“可他只是一条鱼,能跳到哪里去?”
但见师兄轻蹙眉,想说什么,却又顿住,似乎难以启齿,过了一会儿,才道:“两日前我境界有突破,周身有佛家罡气,他发现在我身边待着,可以维持人形,又抱怨浴桶冷硬,非要与我同睡。因取得了罡气之力,他一天之内都不会变回人鱼。”
林浔:“也就是说,他确实是自己跑掉了?”
“但窗锁完好,而且晚上宿舍封楼,他出不去。”常寂道:“我怀疑是用了土遁之法。”
林浔点头:“那就更确定是他师父了。那次在青城山,炎阳子前辈就是用符咒遁走的。”
说着,他也试着拨了祁云的号码,和常寂得到的结果一样,无人接听。他去别的地方翻,祁云的社交账号毫无动静,唯一的一个站姐最近几天也没有营业。
一个青城弟子道:“土遁符耗损极大,一天内不能连续多次使用,亦不能移动太远。”
林浔:“那最远有多远?”
弟子挠头:“要视使用者实力而定,总归……跑不出五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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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很大的一片区域了。而他们拿着一看就是煞器的赤霄龙雀剑,公共交通必然不能使用,御剑飞行——更不行,帝都市区连无人机都禁飞,何况是人。
林浔望向窗外。清晨时分的天空,星子还在东方天际闪烁,薄雾一样的白色已经升了起来,映着外面重重楼厦,黑影幢幢。整个帝都有无数条道路,亮着无数个路灯,也有无数座建筑,在这样茫茫的人海中,该怎么去找两个人?
林浔托腮。而前辈们开始检索是否有相关的术法符咒。
三分钟后,无果。
林浔:“那就……报警吧。”
第141章混沌(2)
原本是不能报警的,因为赤霄龙雀剑属于文物,要是报警,恐怕修仙界神器最后会落得一个上交国家的下场。但是,祁云一旦失踪,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以丢剑为理由能报警,以丢人为理由也能报警。
林浔也没有直接就拨110,而是回忆了一下自家曹警官的上班时间,好巧不巧,今天恰是警官的夜班,现在估计还没有下班。
林浔拨通了曹警官的电话,此时此刻,任何虚假的寒暄都没有意义,只有亲情才最能绑架通宵夜班的人。
他真诚地喊:“哥。”
“哟。”曹警官那边笑了:“是你啊,出什么事了吗?”
——反正曹警官也知道他们这群人不普通了,林浔也就不再藏着掖着,问:“哥,您还记得总是跟我一起那个小年轻吗?拿荧光棒那个。”
“记得,穿得不像正经人那个。”
林浔:“他失踪了,被劫持了。”
“啊?”曹警官语气郑重起来:“被你们打交道的那些……怪物?”
“这个倒是没有。不是怪物,是另一拨人。”
曹警官:“那还好,我这边还是可以立案的。”
说罢,警官话锋一转:“劫持原因是什么?你们除了和那些怪物有纠缠,平时还在做什么?”
林浔矢口否认:“我们遵纪守法的,平时只是练练气功。但我们内部有点分歧。”
“所以,是因为你们内部的斗争,导致了挟持案的发生?”
林浔:“是的。”
曹警官:“有什么人证或者物证吗?他目前有没有人身危险?”
林浔:“只有口头推理的过程。我们见不到他,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身危险。”
曹警官那里沉默一会儿,才道:“这个情况不好立案呐。”
如果换一个陌生警官这样说,估计就没戏了,但现在情形并不算恶劣。
林浔道:“是这样的,哥。这是我们内部的分歧,并不会牵扯到太大的危险,所以也不会劳烦您真的出警。我们只是想,有没有方法能找到他们的行踪。”
曹警官那边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说了半天,原来是让我找人。”他道。
林浔:“是,我们想现在天网系统这么发达,肯定能标出来他在哪里。”
“行。”曹警官道:“但你得给我立个军令状。不能惹事,不能打架斗殴,和平解决。”
林浔一口应下:“一定。”
就听曹警官那边道:“那你过来一趟吧,要给我相关人员的图像资料。”
林浔:“谢谢哥。”
赤霄龙雀剑下落不明,祁云也不知道是否安全,情况紧急,挂掉电话后,他们就开始找资料。林浔这边自然不缺祁云的照片,但是这玩意的照片可能不顶用。最后还是逍遥子前辈从手机相册里翻出来一张旧照片的拍摄版。照片是挂在墙上的,得益于现代拍摄的智能优化技术,尚算清晰,照片上有五个道士打扮,年龄不一的男子,最年长的是逍遥子。
逍遥子道:“这是四十年前,我们师门五兄弟的合影。小师弟早夭,三、四师弟也都已掌管峰头,只有这炎阳子叛出师门,可恨。”
将照片传给林浔后,逍遥子前辈又问:“可他现在已经不是年轻时的模样了,这照片还管用么?”
林浔:“管用的,现在科技很发达,前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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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子捋捋胡须:“那就好。”
说着,林浔就和常寂告别前辈,下楼去了——前辈们在这里等消息。
下到三楼的时候,林浔想起自己键盘没拿,又特意拐回去将键盘带上。
指针就那么在沙发上静静看着他。
这小猫原本湛蓝色的眼睛因为昏暗的环境,呈现出小狼一样的幽幽绿色,简直像是在控诉他睡前把自己丢出卧室的恶劣行径。
它身上有没有程序框,林浔也不管了,反正总是时有时无——现在是没框的。
他走过去,往指针脑壳上亲了一下:“乖。”便背起包,准备出门。刚转身,就感到背后一沉,是指针蹿了上来。林浔拿它没办法,也就带着了。
楼下,小捷达静静等待着他,他一坐进去,洛自动往驾驶系统输入目的地信息。清晨的薄雾里,汽车平滑驶出,路上人和车都很少,也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风景。林浔无事可做,撸着猫看向了一旁的常寂师兄。
这一看,忽然发现师兄脖颈一侧贴着一片什么东西。
他“咦”了一声,凑进去看,见那俨然是一片墨绿色半透明的鱼鳞。因着他的动作,师兄也注意到了,蹙了蹙眉,将鱼鳞拿了下来。
林浔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雪白猫毛,感觉万物都有相通之处,猫掉毛,鱼掉鳞,都会留下标记。
但祁云这条鱼,到底还是个人形的鱼,还是个长相妖里妖气的人鱼。即使是条件相对好一些的单人宿舍,床的尺寸也不是很大,这鱼在桶里躺得难受,非要去床上和师兄一起挤,怎么看都有点造孽。
不过师兄心志坚定,必定不会被那条鱼的外表所迷惑。
想到这里,他问常寂:“师兄,最近我有惑。”
常寂:“哪里有惑?”
在修仙这种事情上,林浔更喜欢和常寂交流。反正离曹警官所在的警局还有一段路程。
他望着前方雾中隐隐约约的道路,问:“世上有修仙,是为了什么?在魔物入侵时抵抗他们么?”
“有魔物入侵时是这样。”常寂回答道:“没有魔物入侵的时候,是为了别的追求。”
林浔:“为了有……更大的力量?”
“并不是。”常寂道:“佛门求渡世,仙门求渡己。”
“渡己?”
“修身养性,而后飞升,长生。求飞升的过程中自然有力量的提升,但这并非修仙的目的。”
“飞升,长生。”林浔重复了两遍,又从记忆中发掘出另外四个字来:“踏碎虚空?”
常寂像是有些意外,看向他:“霍前辈教你的?”
“没有,我看到的。”林浔答道。
“踏碎虚空”这四个字在御雷真人的《漫漫仙途》中出现过好几次,与此同时,他的升级系统也成说过关于它的只言片语。
“虚空即天道。踏碎虚空即打破天道,而后可以飞升上界。”师兄道。
林浔若有所思点点头:“分神,渡劫,然后飞升。分神期可以自如调用天地间的力量,那渡劫期的标志……等一下,师兄你先不要说。飞升说明个人的力量已经超过了天道的限制,那渡劫期的标志应该就是和天道的地位逐渐持平,对么?”
师兄点头。
“那,人要和天道持平,就必须具有一些寻常人没有,只有天道才有的技能,我不知道它是什么。”
事实上,他根本也不知道天道是什么东西,仅仅只是用类比的方式,用现实科学中宇宙规律之类的东西来理解天道这一概念。
就见师兄沉默数秒,似在思考,而后启唇道:“天道生万物。”
林浔愣了愣。
“天道生万物。”他喃喃念了几遍:“谢谢师兄!”
师兄打量他。
林浔:“多谢师兄指点,我可能又可以进阶了。”
师兄:“你修炼速度远超常人。”
“但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特别的天赋。”林浔:“我……只是走了一些别人没有的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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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捷径只为你开,便是天命。”师兄的语气很平缓:“或你有他人不及之能。”
林浔叹了口气。
在修仙这件事上,他升级确实比别人快上太多。但师兄说的也对,这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用编程知识修仙,因此才一日千里,有了别人十几年勤恳修炼都达不到的境界,但是再此前,他也是用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一天都不落地在学习计算机知识的。
——不管了。
他和师兄说一句“我休息一会”,然后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系统空间。
东君在他身边的时候,系统空间总是销声匿迹,无论如何都进不去——仅限于东君,指针不管有框无框,都影响不到。东君不在的时候,这个空间向来随叫随到。
他走进去,没有看屏幕,而是走到技能树前。
时至今日,他所兑换的语言也只有python一门,多余的灵力都在攒着,算上主线任务给的大量奖励,已经有505点。
今天,也到了该用上的时候。
随着他进入元婴期和分神期,这棵技能树上亮起的枝桠也越来越多,意味着他可以选择更多的语言和更多的工具。
他看着技能树接近顶端偏右侧的一枝。
其它的树枝说实话都长得普普通通,可能这个界面有一位不合格的美工。但这一枝不同,像个流光溢彩的小鹿角,周围还有萤火虫环绕。
——而它旁边的银色小字是四个英文字母。
glax。
林浔用手指轻触。
系统提示弹出。
“是否消耗500灵力解锁语言‘glax’?”
是。
“再次确认,是否消耗500灵力解锁语言‘glax’?”
是。
“解锁成功。”
“平台加载中,请稍等。”
林浔坐回去,等待glax加载的完成。
五年前,人工智能领域所使用的的语言还是python和java平分天下。后来,glax横空出世,一个更加优美,也更加高效的语言。如今的市场上,至少有一半的人工智能产品使用glax完成核心开发。
林浔的中文素养并不高,但他也知道盘古开天,女娲造人。
师兄说,天道生万物。
——而人也可以造物。
譬如人工智能。
他抬眼望向蓝色的系统屏幕。
寂静中,他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有回答。
林浔抱臂直面屏幕,睨着它,笑了笑:“不说话就默认是我儿子了。”
第142章混沌·终
并不宽敞也并不明亮的会客室,四面森严,有人把守。这显然并不是什么令人愉悦的场所,相反,法律会在这里彰显它的公平。
“好久不见。”林浔在沙发上坐下,他对面是薛新。
“好久不见,学长。”薛新道:“我以为你不会来看我。”
“我或许该去嘲讽一下你的老板,但是我对他没有兴趣。”林浔道。
“那我该感到荣幸吗?”薛新脸上露出了一个并不像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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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你,”林浔看着他,直入主题:“当年在学校里,我和我的朋友做了一款游戏,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更不会有人有闲情逸致再把它找出来。”
“是我。”薛新回答得如此干脆,出乎林浔的意料。
“我一直很关注学长在做什么,”薛新道,“当年,这个游戏刚刚发布的时候,我就把它保存了下来。”
林浔:“我应该说你用心良苦么?”
薛新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对学长做不好的事情。只是这些年来,我看到你过得并不高兴。我知道只有离开银河,学长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所以你把这个漏洞交给了你的老板,试图借此击垮银河。”
薛新:“是。我为了个人的前途,也为了帮助学长。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对你下手。在虚拟世界里,我是真心想帮助学长。”
林浔靠在椅背上,淡淡道:“……谢谢。”
“我只是不明白,我们的人工智能也不明白,学长到最后为什么会做那样的选择。”
“选择东君吗?”
“是。”
林浔:“听说你们对我的人格进行了精确的建模。”
“是。”薛新道:“Lo是Logic的缩写,根据模拟,学长是一个被理性和逻辑统治的人。我们预判你这次不会再被俗世的感情所牵绊,在梦境的暗示下也会冷静分析,不会相信任何虚假的爱情。”
“是。”林浔笑了笑:“你们都判定我爱数学、爱逻辑、爱自由胜过爱东君。”
薛新没有说话。
林浔闭上眼,声音突然变轻:“可是你们以为他是谁?”
“他是我死了,身体烧成灰,都要和他那份混在一起的人。”
薛新久久没有说话,他低下头,良久。
“我接受任何裁决。”薛新声音发涩,道:“学长,早去早回吧。”
林浔:“希望你以后能快乐。”
薛新低下头:“好。学长有了0.297的人工智能,我也祝你前途光明。”
“0.297……”林浔再次念出这个数字:“对你们来说,那么重要吗?”
“很重要,”薛新道,“学长,你是天才,永远不会明白,你的灵光一现,可能是我们这些人拼尽所有努力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
“知道就好,”林浔站起身,“假如你们真的知道,就不会做出那些愚蠢的行为。”
薛新抬头:“为什么?”
林浔转身,大步离开,即将离开此处时,他开口。
“因为我永远会写出比现在更有价值的东西。”
——他拉开铁门,阳光倾泻,洒了满身。
一年后。
银河的发布会如约举行,今年的主题是果壳5.0以及自动驾驶系统的4.3.3——以及一些其它的东西,比如,林浔也要去。
台上,新产品的发布已经接近尾声,而林浔还在隔壁的准备室里,他面前有一块屏幕显示着官方直播的全球观看数量,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已经缓慢向着亿这个单位去了,他想全球的人口膨胀倒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我现在的心情,有点像咱们做出自动驾驶的时候。”他道。
赵架构道:“所以这次也会像自动驾驶一样大获成功。”
林浔笑了笑,手指在身侧蜷了蜷,他有点紧张。
赵架构和他拥抱了一下。
林浔:“谢谢。”
王安全:“啧。”
他也走过来和这俩人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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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吧。”王安全抬起下巴示意那边的通道:“你男人还在上边等你呢。”
“我……”林浔深吸一口气,“我过去了。”
“快去快去。”
理了理衣服和领带,他走上台。
台上灯光变换,台下一时寂静。
——然后在短暂的五秒钟寂静后,爆发出极端激烈的掌声和尖叫。
林浔对他们微笑了一下,鞠了躬,再抬起双手下压示意安静,这才恢复了一点秩序。
他朝舞台中央走去,今天的发布会是一个访谈式的发布会,舞台中央设了一套组合长沙发和小桌。主持人是宣发部一位年轻漂亮的主管,坐在长沙发的一端。
“好久不见,林浔。”她转过身来,笑道:“你上次出现在银河的发布会上,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好久不见。”林浔朝那边走过去:“嗯……我也很想念这里。”
他走到沙发前,东君旁边。东君伸手轻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带了下去,坐在自己身边。
——比先前高了十倍的尖叫声响起来,大多来自场中的姑娘们,林浔听得最清楚的一声是:“东浔是真的!!!!!”
他不知道怎样回应,只是对台下笑。
虚拟世界里那些奇奇怪怪的粉丝,还真的不是凭空造出来的。
他这一笑,底下的反应就又刹不住车了,林浔只好悄悄对她们使眼色,示意可以安静了。
主持人道:“林先生也知道,你不在的这三年,大家都非常想念你。”
“谢谢你们。”林浔道:“所以我今天来到这里,也是为了和你们分享一下这三年我做了什么。”
说到这里,他和东君对视了一眼,笑了笑,然后才转向台下:“今天是银河一系列产品的发布会,所以我也来凑个热闹,向你们介绍一个……一个初步的想法。虽然还没有投入到现实生产中,但我想有生之年我会把它带给大家的。”
“首先我想和大家探讨一个话题,”他道,“关于……修仙。”
台下长长“哦~”了一声。
“不是熬夜,熬夜会掉头发的。”林浔笑了笑:“我想和你们探讨传统意义上的修仙。五年前我的房东霍爷爷是个热爱太极和气功的老人,每天五点起床静坐和练拳。我问他为什么喜欢这些,他回答做这些事情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并且相信找到真正的诀窍后能够了解人体的秘密,突破生物的界限,长生不老。”
台下发出善意的笑声,林浔继续道:“我想,或许纯粹依靠对于玄学的思考,我们还是无法大幅度延长自己的生命。我在最近一年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因为我认为这是生物科学领域的问题,人类的最终寿命依赖于他们的研究进展。”
“我也这样认为。”用不着主持人,东君对他挑挑眉,和他唱双簧:“你的言外之意是你现在开始思考了吗?”
“Yeah,在半年前,我问了我的人工智能一个问题。”说着他道:“洛。”
随着他话音落下,洛的全息投影在场中出现,坐在了林浔的旁边,一手支腮,大概是为了符合修仙的主题,它今天穿了雪白的广袖长袍,像从神话中走出来的上古神灵。
台下姑娘们喊:“妈妈爱你!”
林浔:“……”
“我想拜托你进行一次模拟演算,”等下面安静下来,林浔对洛神道,“强人工智能辅助下,十年后,人类的整体社会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
洛闭上眼睛,他身边有代码的光影不断跳跃,五分钟后,道:“人类社会会出现整体的繁荣,贫困大幅度消失,繁荣程度预计为现在的百分之一百八十。”
“五十年后呢?”
“贫穷和饥饿完全消失,高等教育普及度粗略估计为百分之七十五,繁荣程度预计为现在的百分之五百。”
“一百年后呢?”
“缺少参数,无法精确估计,出现风险因素,人类会更加繁荣,或开始衰败。”
“如果时间继续推移,达到你推演的极限,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
“结果出现两个分支,”洛神睁开霜蓝色的眼睛,直视台下众人:“人类灭绝,或永生。”
台下一时静默。
“洛神的答案也是我的答案,有时候我会想,长生不死并非生命科学特有的领域。”林浔望向他们:“所以,谈到修仙,今天我想和你们谈的是人工智能和永生。”
“我想提出一个问题,当强人工智能被认为拥有与人类一模一样的思考模式与情感能力,是否出了组成身体的材料外,它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是否意味着,人类思维的所有内容,都可以完全脱离□□,解析为数学的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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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当我们在果壳里,就会进入虚拟世界,我们脑中的活动会映射到虚拟世界当中,但是当我们所有的思维活动东可以脱离大脑而独立运行,人类能否彻底脱离有限的肉身,远离疾病和死亡,生活在另一个维度当中?或者说再退一步,假如给我们的智力搭载上超级计算机的运算速度,人类科技和文明是否会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向前进展?”
“抱歉,我提出了太多问题,”他笑笑,道:“但它的核心只有一个,或许,类人的人工智能并不是改善人类生活的工具,它可能代表了人类这一物种自我进化的无限可能,这就是我今天想和你们说的。”
静默后,台下掌声如雷,直播间人数仍在上涨。
“但是,现在讨论这个问题还为时过早,我只是想论证,研究怎样让人工智能更像人,是有意义的。”他道,“所以,我想给你们分享一下,我在这方面的一点小进展。”
台下响起喝彩声,林浔组织了一下语言,对他们道:“三年前,银河推出了智能引擎系统‘洛神’,它的布拉德利克系数为0.635,被认为具有与人类极端接近的思考能力,一年前,洛神内核进行升级,布拉德利克系数达到0.297,这些年来,想必大家也和洛产生了很深厚的感情。
于是下面又传来了类似“妈妈爱你”这样的声音。
“我们都知道,当我们面对洛神的时候——假如告诉他‘我爱你’,他会回应你这个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当你成为他的主人,他的一切行动也将以你为第一优先级。但是我一直在想,他是否真的爱我,或者说,他是否真的拥有发自内心的感情,是否有一种东西,或说,一种动力,驱使他爱上了我?”
台下短暂的沉默后,林浔继续道:“任何一个明白一点人工智能运作原理的人,都会说出那个答案,它并没有。”
“即使他拥有了完美的学习能力和思维能力,在关乎人类情感的运算上,他所表现出的仍然是统计规律所呈现出的结果,它的情感表现是一个普遍人类,我们所有代表人格或性格因素的平均值。人工智能内部关于情绪与情感的运算,即使能骗过布拉德利克测试,也仍然与真正的人类大相径庭,换句话说,它缺少灵魂——我花费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想为它写入灵魂运作的逻辑。我也采集了海量的果壳中所储存的神经活动信息,试图将人类内心的结构转化为数学的模型。这是一个工作量巨大的项目,但那时候我想,只要我将人类所拥有的种种情绪逐渐解构、细化,最后必然可以在人工智能上将它们复现。”
主持人问:“那么你现在实现了吗?”
对着台下那些期待的目光,林浔摇了摇头:“并没有。我将布拉德利克系数压缩到了0.297,但它仍然无法表现出优秀的感情。后来我放弃了。”
他们似乎露出失落神情。
“之所以放弃,是因为在某一天我忽然感觉到,探究人类情感的所有构造——这不是一项有限时间内可以完成的工作。”林浔声音放缓。
“当我思考这个问题——怎样在计算机上复现人的内心,我忽然想到另一个问题,我们怎样了解一个人的内心?”林浔看向东君,与他对视:“我曾经两次这样问自己,也这样思考,思考的对象第一次是我自己,第二次是另一个人。我和他的关系并不一帆风顺,很多意外在我们之间发生,我和他也时常相互误解。”
台下响起起哄声,但并不大,无伤大雅,或许他们都知道林浔将说出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最终,一次巧合的契机,我得出一个结论。我并不了解自己,同样也不了解他,我和他、我和你们、世界上的任何两个人,我们的相处永远浅尝辄止,内心的运算却是无穷无尽波澜起伏的混沌海洋。我承认我无法解构任何一个人内心任何的情感变化,更无法真正理解人类的灵魂。”林浔说到此处,微微顿了一下:“于是我放弃了这个念头,并获得了另一个灵感。”
说到这里,他看向东君。
东君道:“曾经有一次,林浔对我说,如果灵魂能变成一道公式,它必定不会是一套按部就班的复杂程序。我认同他。”
林浔:“但是,一个并不复杂的公式,怎样演绎出我们无边无际的内心世界?”
东君眼里有一点微微的笑意:“你确定要用一个公式来表达吗?”
“或许不是一个公式,而是一个并不复杂的概念,”他看着东君,“在某一刻,我确信我看到了那个无法用任何公式描述的灵魂。”
东君转向观众,微微笑,示意他告诉他们。
林浔看着他们,道:“首先,我想和你们谈谈天体运动。有一个名词,我想大家都很熟悉,三体问题。”
他拿出三枚玻璃珠,放在桌面上,这是他从霍老头孙子手里第二次赢来的——第一次是在虚拟世界。那天他在科技博览会的后台和指针玩玻璃弹珠的游戏,一切都有所预示。
“当宇宙中只有一个天体,它会保持静止,或做匀速直线运动。当天体的个数为2,无论初始位置是什么,只要受到万有引力的相互作用,它们就会遵循可以预测的规律相互旋转。但是,当另一个天体加入到这个系统中,一切平衡都会被打乱。在三个天体的相互作用下,运动的轨迹将不可能被精确预测,它们随时会向着你意想不到的方向运动,甚至近乎于完全随机。尤其是,当我们改变这三个天体的初始位置——哪怕是一点微小的移动,最后的运行轨迹都会和之前完全不同。而这些疯狂的,无法预测的相互运动,只需要两组数值作为开端:天体的位置,天体的质量。”他缓缓道:“在非线性动力系统中,这种对初始值敏感的,不可预测的,无序的运动,我们称为混沌。”
东君道:“在洛神现有的框架里,你也用到了混沌。”
“但那只是无伤大雅的一小部分,用于让它拥有更强大的学习能力。但现在,我想用它解释我们的灵魂。”林浔道:“我想,宇宙中三个天体的运动,可以创造出庞大不可思议不可预测的轨迹,那么我们内心世界无穷无尽的活动,是否也是几个原始念头共存,相撞,相互作用产生的结果?”
他说到这里,面对台下,又看到了熟悉的场景——一部分人激动鼓掌,一部分人盲目鼓掌。
他笑得开心:“于是我想,混沌的模型或许更加接近人的灵魂,并且,在这一年中,我进行了实验。参与其中的还有辛普森博士的神经生物研究所,并得到了Abel心理学会的支持。探讨过后,我们初步为这套人类灵魂系统设置了一个原始动力,和三个初始原则。”
台下观众屏息寂静,场中只有他的声音,背后屏幕上也出现相应字符。
“首先,我们定义‘生存’为人类的第一要务,以此为基础,有三条原则。”
“第一,人是趋利避害的。”林浔道:“这是非常容易理解的一条,人会主动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我们知道群居能够保障个体的生存,那么他有时也不介意为人类整体做出贡献。”
“第二,人具有共情。”他和台下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对上了目光:“假如我走在路上,看到一个女孩子摔伤了腿,当我看到她的伤口,共情会使我感同身受地理解她的痛苦,并去伸出援手。我们认为共情是人类所有道德的根基。”
台下观众静默倾听。
“第三,人希望被理解。这看起来是无关紧要的一条,但是当它和其它原则相遇,我们会发现人类个体之间会趋向于建立相互的依赖关系,由此可以演绎出多种类型的人类感情。”
“当我们为这四个核心原则赋予不同的权重,并将遵循这个模型的人工智能放入复杂的社会环境中进行训练——在训练过程中遇到的激励也会改变它心中四条原则的顺序。我们发现,他们衍生出了完全不同的复杂性格。举一些极端的例子,当一个共情能力设置极高的灵魂不断在帮助他人的行为中获得正面反馈,它最后变成了一个毋庸置疑的圣人,当一个趋利避害的灵魂不断在趋利避害的过程中获得好处,它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自私分子。当然,绝大多数灵魂处在某种摇摆不定的状态中,行为规律难以预测,就像现实中的我们。”
台下一片寂静,起初他们还会鼓掌,但现在甚至没有人动弹一下。
东君道:“我认为你做到了你想做到的,它完全成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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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如果不是你把发布会的时间定得那么早,它还会更加成熟。”
东君:“即使它还不是那么成熟——我想你也可以带它出来炫耀了。”
“我将它作为洛神的感情模块,暂时将洛神的功能和学习记忆对这个灵魂全部开放。”林浔道:“我刚刚把它做好,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进行布拉德利克测试。”
东君道:“那我想你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了。”
“嗯哼,这是你说的,”林浔对着台下挑挑眉:“他要我当场对洛进行布拉德利克测试,如果测试结果很糟糕,我建议把责任全部推给东君。”
台下哄笑。
“如果很成功呢?”东君道。
“那功劳我们平分,”林浔笑容中略带得意,“毕竟灵魂系统是我们一起写出的。”
台下气氛重新热烈起来。赵架构和王安全走上舞台,拉起洛的手:“来,小宝贝,我来给你开测试。”
洛站起来,往观众处走了几步,雪白衣袂轻轻飘飞,开始测试前,他回头看了林浔一眼,林浔对他比了个“V”,洛神对他淡淡笑了一下,然后转回去,安静闭上双眼,观众几乎要把场馆屋顶嚎塌。
大屏幕上出现代表测试的蓝色进度条。主持人开始发挥她的功能,和东君与林浔闲聊,与观众互动。但是她的主持没有太过明显的成效,因为观众要么全神贯注看进度条等结果,要么全神贯注把自己的眼睛变成显微镜,看林浔和东君有一搭没一搭互动,尤其在林浔下意识转动手上的戒指的时候。
然而,等林浔略带焦虑地转完戒指,抬起头来,忽然发现全场都寂静了。
没有人在看他。
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他背后的屏幕,那眼神好像看到了什么远远超出预料的东西——
他怔了一下,转头,看见原本蓝色的进度条正在以触目惊心的速度变红,他的心提了起来,抓紧了东君的手腕。
然后——当红色最浓的时候,整个屏幕忽然闪了闪,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然后,几下疯狂的闪屏后,屏幕彻底变黑,没有了一切反应。
寂静在场中蔓延。
“咳,”王安全拿着话筒匆匆上台,“抱歉,大家,因为数值超出了测试所能判别的界限,布拉德利克系统无法给出结果,出现了错误,现在宕机了,请大家稍——”
他话音未落,场中忽然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掌声、尖叫声和欢呼声。
第一个人站了起来。
第二个、第三个……
三分钟之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假如声音有实体,那么整座场馆已经被击碎。对着洛神,他们用最高规格的鼓掌方式表达情绪。
没有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作为人类用来为人工智能判定分数、划定等级、品头论足的工具,布拉德利克测试曾经居高临下,它俯视智能,像人俯视众生。
现在它宕机了。谁都不知道,这是否证明人类终于创造出了与自己等同的灵魂。
而洛缓缓睁开了它的眼睛。它平视着观众,场馆对面的大屏幕展示着舞台上的情景,所以它也注视着林浔和东君。
——而千万人注视着它,像注视着一个崭新时代的降临。
“Hi,”它的声音穿过尘世,来到人间,“我是洛神。”
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片刻的寂静里。林浔握住东君的手。
他问:“我……会不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东君看着他,与他十指相扣,眼中笑意如许。
“你会流芳千古。”
“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