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开局抢了陈圆圆》 第1章 朕要重活一回,圆圆很润 大明崇祯十七年,正月十五日,辰时。 寒风呼啸,黄沙蔽天,紫禁城上空笼罩着晦暗凄惶的阴霾,一副王朝末日景象。 武英殿内,崇祯皇帝端坐龙椅之上,愁眉紧锁。 看着满朝尸位素餐的文武大臣,崇祯恨得牙痒痒,除了没人疼,全身哪儿都疼。 朕的大明当真要亡了吗? 难道我大明真要开局一个碗,结局一根绳吗? 好死不死,我一个21世纪的大好青年,为啥穿越成崇祯皇帝,而且是在快要亡国的时候。 造孽啊! 早在正月初一,李自成已在西安建国,国号大顺,改元永昌。 正月初八,李自成颁下诏书,誓师之后,兵分两路杀向京城。 距离大明覆灭,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可偏偏就在危急存亡的关头,文武百官们却拿不出任何对敌之策,要么缄默不语,要么互相推诿,更有甚者只顾着搞内讧打口水仗。 “果然这一群大臣没一个好东西,历史上崇祯上吊前哀哭控诉‘诸臣误我’,此言不差!” “一个个老帮菜,搞啥啥不行,内斗第一名!” 穿越而来的李存明暗骂不休,一肚子火气腾腾腾直冲脑门,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掐进了手心里。 “叮,万里江山签到系统已经激活!请问宿主需要立即启动吗?” 随着一声机械音,李存明猛然打了一个激灵,差点飙出眼泪。 来了,系统爸爸终于来了! 他是正月初一穿越到大明朝的,等这一刻已经足足十五天啦,怎能不激动? “启动,立即启动!”李存明心头狂呼,身体微微发颤。 “京师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霸主之眼。” “霸主之眼,有什么用处?” “霸主之眼可以辨忠奸,识贤愚,察看他人优缺点。霸主之眼已经与宿主绑定,可以随心所欲运用。” 李存明了然在心,便欣慰地点点头,又问道:“系统,我可以在一个地方反复签到吗?” “可以,只是需要消耗情绪值。” “情绪值?” “宿主通过自身行为激发他人相应情绪,从而赚取情绪值。情绪分为正负两面,各有用处。” 有意思,人人都有情绪,人人皆能为我所用! 李存明摸着下巴,眯起眼睛,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开启霸主之眼,缓缓扫视着臣子们,立即得到了反馈信息。 “内阁首辅陈演,奸臣,擅长推卸责任。” “内阁大学士兼工部尚书魏藻德,奸臣,擅长阿谀奉承。” “兵部尚书张缙彦,奸臣,擅长见风使舵。” …… 喔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满朝文武,忠臣寥寥无几,全他妈都是些无能且无耻的小人! 崇祯啊崇祯,你眼瞎了吗?咋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身居高位,大明朝不亡那才叫没天理呢! 也罢,既然我李存明穿越而来,就替你崇祯重活一回,替你出一出胸中恶气,替你拯救大明朝! 就在李存明准备大展身手之时,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兴冲冲步入殿内,躬身行到龙案前,低声道: “皇爷,山西总兵周遇吉奉旨带领五千精兵抵达京师,驻扎在德胜门外。” 李存明双眼发亮,愈发喜不自胜,微微颔首道:“朕知晓了。” 穿越到大明朝的十五天里,李存明并没有坐以待毙,头一件事就是发了密旨,命令周遇吉领兵入京护驾。 好啊,现在朕有了系统爸爸,再加上一支忠诚骁勇的军队,还怕玩不死你们这些奸臣吗? 给了王承恩一个意味深远的眼神,示意他依计行事。王承恩领会在心,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李存明挺直了腰板,目光投向吴三桂的父亲吴襄,道:“吴卿家,朕想调关宁铁骑拱卫京师,你看如何?” 吴襄道:“建奴虎视眈眈,如今调兵入关,岂不是要放弃疆土?” 李存明道:“事情有轻重缓急,闯贼势大,只能行此权宜之计。” 吴襄沉吟道:“要调兵入关也可以,但至少需要百万两银子。” 李存明皱眉道:“国库空虚,内帑也仅有两千余两,朕到哪里给你拿百万两银子?也不用尽数调关外的兵回京,来一支精兵即可。” “没有饷银,士卒怎肯卖命?恕臣父子无能为力。”吴襄摇头。 李存明勃然大怒,拍案吼道:“好你个吴襄,分明就是挟兵自重,要挟于朕!你也不想一想,你吴家的荣华富贵是谁给的?” “崇祯十五年松锦之战,吴三桂怯战逃跑,致使战局不可收拾。后来朕杀了多少将领,贬黜了多少官员,唯独没有责罚吴三桂,反倒给他升了官。” “再说崇祯十六年,建奴第五次入关。吴三桂虽然进京勤王,但一路上不曾阻截鞑子,未杀一敌,他是在建奴那里给自己留足了退路。更可恨的是,进京后吴三桂居功自傲。当时恰好田宏遇进献美人陈圆圆入宫,吴三桂得知后胆敢向朕讨要,朕不得已将陈圆圆赏赐给他。” “朕对你吴家的恩情还不大吗?没想到朕如此忍让宽宏,换来的竟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越说越气,越说越怒,当即下令道: “来人啊,将这居心叵测目无君父之人拖到殿外,乱棍杖毙!” 吴襄梗着脖子道:“皇上,您杀了我不要紧,犬子一旦怒气攻心做下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微臣可就管不了啦!” 兵部尚书张缙彦素与吴家交好,磕头喊道:“皇上,万万不可啊,吴三桂拥兵在外,而且天性孝顺,这个时候怎能枉杀三桂之父?” “你们在威胁朕?” 李存明站了起来,冷笑道:“大明朝还没亡国呢,朕还是天子,杀你吴襄犹如捏死一个臭虫。不过朕不想杀你,留你狗命自有用处。” “要想吴家老小性命周全,立即将陈圆圆送进宫来!” 吴襄咬牙切齿,愤恨不已:“陈圆圆乃是犬子爱妾,皇上,你难道要夺臣子妻妾,当一个背负千古骂名的昏君吗?” “嘿嘿,朕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 李存明不再啰嗦,下令道:“来人,将吴襄关押在囚笼之内,拉到午门外示众,以此警戒朝中心怀叵测的乱臣贼子,然后派人去吴府宣陈圆圆进宫。” 吴襄被几个殿前侍卫拖了出去,犹自叫骂不止,大臣们则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叮,获得吴襄负面情绪值2000” “叮,获得张缙彦负面情绪值500” 酉时末,乾清宫里红烛高照,灯火通明。 李存明屏退宫人,一步步走到龙榻前,掀开幔帐,就见国色天香的陈圆圆躺在床上。 “叮,获得陈圆圆负面情绪值3522” 咦,这小娘儿们的情绪值咋还有零有整的? 陈圆圆吓得不轻,蜷缩成一团,泪水涟涟,哭得梨花带雨。 一枝梨花压海棠,美不胜收哪! 李存明细细打量,暗自惊叹,果然是大明第一美人,又勾勾又丢丢。 他暗想:“嗯,不错,很圆,很润嘛!” 继而叹道:“怎么,害怕了?你原本就该属于朕,只是当初吴三桂手握重兵嚣张跋扈,朕无奈将你赏赐给他……” 话没说完,忽而殿门哐当一下被推开,冷风灌进来,吹得灯火喇喇作响,烛光闪烁飘摇。 李存明回头看去,只见殿门外站着一群臣子,一个个面色阴晴不定,目光阴鸷。 第2章 奸佞逼宫,朕在大气层 “诸位臣工,有何事?” 李存明给陈圆圆盖好锦被,又放下幔帐,这才缓步走到殿门口。 目光扫过众人,看到打头的是兵部尚书张缙彦、京营总督襄城伯李国桢,驸马都尉巩永固和新乐侯刘文炳紧随其后。 东厂提督曹化淳站立在人群之后,低头躲避皇帝的目光。 “曹厂督,朕来问你,你们聚在朕的寝宫外,意欲何为?”李存明沉声道。 曹化淳似乎颤抖了一下,支支吾吾。 张缙彦挑眉道:“陛下,京营士卒哗变了!” “有这等事?”李存明皱了皱眉头,叱责道,“士兵哗变,尔等身为兵部尚书和京营总督,为何不立即去安抚镇压?不知道为君父分忧吗?” 李国桢嘟囔道:“恕臣无能为力……” 张缙彦往前跨出一步,颇为无礼,直视皇帝道:“启禀陛下,哗变的士兵们声势浩大,臣等约束不了。士兵们长久没有拿到饷银,闯贼日渐逼近京师,人心思变,今日之事非同以往!” 李存明听他话中有话,问道:“依你之见呢?” “臣等商议良久,国库空虚,无法拨出饷银,安抚不了哗变的士卒,那就随他们自行散去吧。”张缙彦道。 “什么,这就是你们商议出来的狗屁对策?士卒散去,谁来守卫京城?”李存明喝问。 张缙彦跪下去,不紧不慢道:“我已经写信给吴三桂,说了你倒行逆施,无端折辱他家人的事情。一个月之内,吴三桂定然会兵临城下!事到如今,京城还守得住吗?” “臣等斗胆奏请陛下颁发罪己逊位诏,念在天下苍生的份上,将皇位禅让给李自成,从而消弭一场兵灾浩劫,皇上不失顺天应民之德,尚能封王永葆荣华富贵。” 其他人也都跪了下去,齐刷刷喊道:“请皇上下诏逊位!” 李存明一口恶气油然而生,破口大骂道:“好啊,来者不善,你们是在逼宫,大逆不道的奸臣逆子!” “请皇上下诏逊位!”众臣咄咄相逼。 李存明一叠声叫起来:“司礼监掌印太监高时明何在?秉笔太监方正化何在?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何在?乱臣贼子逼宫,速速前来护驾!” 无人回答,且不见宫里有半点动静。 曹化淳匍匐在地,道:“皇爷,您还是答应张部堂等人的请求吧。高时明、方正化和骆养性已经被东厂抓捕起来,死在诏狱里了!” “曹化淳,你个狗奴才……”李存明面皮抽搐。 张缙彦以为皇帝害怕了,愈发老大不恭敬,拍打着官袍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大言不惭道: “无论是京城的军队,还是宫里的守卫力量,全部掌控在我们手里。纵然你是皇帝,但身边无兵可用,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还能指望谁来护驾呢?” “陛下,臣早已替你拟好逊位诏书了,你只管用印即可。臣等保证,只要陛下审时度势,我们自然不会做出无父无君的事情。” 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纸文书,递到李存明眼前。 李存明啪的将文书打落在地,指着张缙彦的鼻子怒骂:“我大明朝有投降之臣,绝无投降之君!要朕当摇尾乞怜的亡国降君,做梦去吧!” 张缙彦不屑道:“升斗小民尚且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陛下何苦来哉?” “到底是谁该识时务呢?哈哈哈……”李存明突然纵声大笑。 乱臣贼子们一头雾水,崇祯已经成了案板上待宰的羔羊,怎么还笑得出来,疯了吗? 张缙彦有些恼火道:“笑吧,笑吧,等我们把你交到李自成手里,看你还笑不笑!” 李存明止住笑,一字一顿冷冰冰道:“朕不笑的时候,就该轮到你们哭了。周将军,速速擒拿奸佞!” 话音落地,偏殿的门砰砰打开,王承恩举着一把宝剑率先冲出来,他身后跟着乌泱泱成百上千个精兵,脚步声如同天雷滚滚。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士兵?”张缙彦急忙看向李国桢。 李国桢失魂落魄喊道:“是一支陌生军队!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眨眼间,一个威风凛凛的将领冲到殿前,朗声喊道:“ 乱臣贼子,我周遇吉的刀子等候你们多时了!” 周遇吉一声令下,精兵们如狼似虎蜂拥而上,霎时间就控制住了局面。 张缙彦等人压根就没有反抗的余地,立即束手就擒,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王承恩小跑过来,关切道:“皇爷,老奴方才急死了,手心里全是汗水,您该早些下令的,何必与这帮猪狗不如的东西啰嗦。” “王大伴,你见过猫捉老鼠吗?猫吃掉老鼠之前,总要戏耍它一番,如此才显得有趣。” 李存明微微一笑,接过王承恩手中的宝剑,指向张缙彦等人,寒意森森道:“尔等可知罪?” 奸佞们自知事败,非死不可,再看到皇帝脸上冷若寒霜且杀气腾腾,早已魂飞魄散心如死灰。 “如果不是我等托大,带的人手不够,如果不是周遇吉领兵入宫,皇上自问下场如何?”张缙彦不甘心。 “你不服气?真以为朕赢得侥幸?”李存明手中长剑横在张缙彦脖子上。 张缙彦道:“我等千算万算,确实没有算到皇上会密令周遇吉带兵入京,并潜伏于皇宫之内。” 李存明冷哼不止:“你们没算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转而笑盈盈道:“巩爱卿,刘爱卿,你们立了大功,辛苦啦!” “为皇上做事,臣不敢言苦。” 巩永固和刘文炳磕头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躬身站到皇帝身边。 奸臣们大吃一惊,错愕不已,下巴快掉在了地上。 傻眼了,张缙彦彻底傻眼了! 他想起最近一段日子里,巩永固和刘文炳对他百般逢迎,唯他马首是瞻,献出了许多金银财宝,说是希望有朝一日请张大人在李自成面前多多保举。 原本张缙彦等人没想逼宫,毕竟太冒险了,只需等着李自成大军到了京城,打开城门投降即可。 但今天下了早朝后,巩永固和刘文炳竭力撺掇怂恿,说是崇祯竟倒行逆施抢夺臣子妻妾,这是他因为末日要到已然发疯,应该早下手为强。 想到这里,张缙彦如坠冰窟,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原来他们是皇上安插在我等身边的棋子,好手段哪,我输得心服口服!” 其他奸佞们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霎时间如雷轰顶,又觉得遍体生寒,呆愣愣彻底绝望了。 李存明玩味着他们复杂的神情,心想跟朕斗,你们就是三月里的竹笋,嫩着呢。 你以为朕在第一层,其实朕在第五层;你以为朕在第五层,其实朕在大气层! 张缙彦接连吐出几口血,有气无力道:“我还有两点想不明白,有巩、刘二人作内应,皇上自然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可为何要眼睁睁看着高时明等人被杀,又为何非得挑唆我等逼宫?” “高时明等人不被杀,怎么给你们营造胜券在握的错觉?你们不逼宫,朕就拿不到你们的人头,拿不到你们的人头,朕用什么东西向大臣们索要银两呢?国库空虚,朕缺钱哪!” 张缙彦心头一片寒意,闭目道:“帝王之心深似海,臣领教了。再无他言,但求一死耳!” 李存明道:“放心,朕肯定要杀了你们这些奸佞之辈。但想痛痛快快死去,世上没那么便宜的事情,朕要让尔等锥心刺骨死不瞑目!” “叮,获得张缙彦负面情绪值3000” “叮,获得李国桢负面情绪值2000” “叮,获得曹化淳负面情绪值1000” …… 第3章 且看朕霹雳手段,歪脖子树 一场尽在掌握的逼宫大戏,就此落下了帷幕。 李存明回头看着周遇吉等人,心头发热。 他曾经读过些明朝史书,不用霸主之眼打量,也知道这几人忠心耿耿,是彪炳千秋的忠臣典范。 王承恩不用多说,明朝灭亡时,他陪着崇祯吊死在煤山歪脖子树上。 至于周遇吉,李自成领兵东进所向披靡,地方文武官员们纷纷投降,只有他拼死抵抗。 宁武关一战惊天动地,周遇吉一度打得李自成萌生退意。后来兵败关破,周家上下全部壮烈牺牲。 这就是李存明穿越到大明朝,立即密诏周遇吉进京勤王的原因,周遇吉的忠心毋庸置疑。 而巩永固和刘文炳,则在京城失陷后,举家自杀殉国。 李存明的第二道密旨,就是下给巩刘二人的,命他们严密监视朝中大臣动向。 早在五天前,巩刘二人已经探听到,张缙彦纠合许多大臣联名写下了降表。 当时周遇吉的军队还没有到达京城,李存明只能隐忍不发。直到今天散了早朝,一边命令周遇吉领着一千精兵悄然入宫做好埋伏,一边指示巩刘二人怂恿张缙彦逼宫。 能够将自以为是的奸臣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一则是李存明运筹帷幄,二则仰仗这几人的竭心尽力。 疾风知劲草,板荡见忠臣哪! 李存明万般感慨,随即收敛心神,平静问道:“京营士卒真的哗变了吗?” “臣查明了,只是几个将领在京营总督李国桢的指使下煽风点火,撺掇怂恿士卒们聚众吵闹而已。”刘文炳答道。 李存明冷声道:“乱臣贼子跳了出来,且看朕的霹雳手段吧!” 当啷一声扔掉宝剑,负手而立,下旨道: “封周遇吉为宁武伯,领兵一千护卫紫禁城。” “拔擢驸马都尉巩永固为锦衣卫指挥使,领兵一千查抄张缙彦等人府邸,严禁走漏任何风声。” “拔擢新乐侯刘文炳为京营总督,领兵三千接管京营,平息士卒哗变一事,领头的将领尽数斩杀。并封锁京城,任何人没有谕旨不得擅自出入。” “王承恩,命你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兼领东厂提督一职,先将这些畜生关进诏狱,并严加约束宫中人等。” 周遇吉等人领旨而去,乾清宫终于恢复了平静。 “叮,获得周遇吉四人正面情绪值40000” 几个太监来擦洗地上的血迹,李存明在宫女伺候下更了衣,洗手净脸后,重又掀开了龙榻上的幔帐。 陈圆圆裹着锦被蜷缩在床角,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勇气,杏眼圆睁怒目而视,骂道:“昏君,我恨不得你方才死在刀剑之下!” 李存明扯住她的手臂,拖拽到床边,举起巴掌啪啪打在她臀部上。 继而嘿嘿一笑:“朕是不是昏君,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朕今夜尚有要紧事,没了兴致。等朕收拾完奸臣,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昏君。” 陈圆圆趴伏在床边,泪眼朦胧看着崇祯帝走出乾清宫,臀部犹自火辣辣的。 她想起自己一年前被田贵妃之父田宏遇送进宫里,当时崇祯忙于政务,对她冷淡至极,而后赏赐给了吴三桂。 又想起方才躲在龙榻上,耳闻目睹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崇祯手段狠辣冷酷,心机深沉,尽显帝王之气象。 她有些恍惚,五味杂陈暗自思忖,崇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然奸臣们已经被打入诏狱,李存明表面镇静淡定,内心里却不敢有丝毫大意懈怠。 他来到武英殿里,命宫人点起灯,坐在龙案前等待周遇吉等人的消息。 “系统,我要重复签到。” “每花费正面情绪值40000或负面情绪值80000,皆可重复签到一次。检测到正面情绪值充足,确定要重复签到吗?” 李存明龇牙,这也太贵了。 罢了,谁叫人家是系统爸爸呢?爸爸说啥就是啥吧。 “确定。” “扣除相应正面情绪值,京师重复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固元淬体丹两枚。” “固元淬体丹有什么用?” “强身健体,淬炼非凡体魄,宿主服下之后,立即生效。” 李存明手掌中立即多了两颗晶莹剔透的药丸,他细细看了片刻,吞咽下去一颗。 固元淬体丹在体内消融,周身暖洋洋说不出的舒畅,精神大振,气血翻涌。 拿过铜镜一照,李存明大感惊喜,不由得笑出声来。 原来崇祯当皇帝的十七年以来,一直宵衣旰食,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局势却江河日下,压力巨大,三十多岁便双鬓斑白,额头皱纹横生。 此时却乌发重生,皱纹消除,红光满面迸发出勃勃生机。 而且龙袍下肌肉鼓起,体魄强壮了许多,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 到了丑时末,四个臣子回来复命了。 王承恩朝夕陪伴在崇祯身边,最先发现他的变化,惊讶道:“皇爷,您……您怎的变年轻了许多?老奴想起您还是信王爷时的情形……” 李存明哈哈笑道:“大概是上天眷顾,朕天子气运尚在,大明朝气数未尽。今天又挫败奸臣阴谋,得遇你们四个忠臣,朕顿感焕然新生了!” 随即变了口吻道:“没出什么乱子吧?” 王承恩抹掉欣喜的泪水,率先道:“回禀皇爷,老奴顺利接管了东厂,没人胆敢造次。” 其他三人的回答也都差不多,李存明松了一口气,问道:“巩爱卿,你查抄罪臣府邸,可有收获?” “这是在张缙彦书房里搜出的降表,请皇上过目。”巩永固举着一纸文书。 李存明看过之后,咬牙切齿道:“看一看吧,有多少人在上面签了名,这帮臣子误国误朕,死有余辜!” “吴三桂父子二人也签名了,降表上还说要将山海关和关宁铁骑献给李自成,朕不收拾他们,枉为人君!” 吴襄的笔迹,李存明认得出来,绝然不假。 吴三桂远在关外,自然是吴襄替他代笔签名的,但他父子事先肯定通过气。 吴襄之所以借口没有饷银,不愿意让吴三桂回到京城来,就是不想失去对山海关的掌控,以后好拿来当作在大顺朝封官进爵的筹码。 关于此事,李存明早就在五天前从巩刘二人的汇报里知晓了,他早朝时向吴襄发难,抢了陈圆圆,并非无的放矢。 只是现在看到了白纸黑字,仍旧怒火丛生。 哼,你吴三桂要拿朕的关隘城池、精兵铁骑当礼物,朕就抢了你的女人! 啪的将文书拍在龙案上,下旨道:“王大伴,寅时到了,敲响景阳钟。” 王承恩带着两个太监自去敲钟,李存明吩咐宫女端上来一盆汤圆,亲自盛在碗里,又亲手分别递给周遇吉三人。 “今天本是元宵节,三位爱卿陪朕吃些汤圆,咱们君臣共度佳节。吃完后,随朕去煤山。” 周遇吉三人捧着碗,万分感激谢了恩。 …… 寅时初,景阳钟轰然响起,一共响了五十四下。 这是朝廷叫大起,在京四品以上官员们急急忙忙进宫,站立于武英殿外,等候早朝。 半晌之后,王承恩前来宣旨:“诸位大臣,今日早朝不在武英殿进行,皇上在煤山召见尔等。” “王公公,哪有在煤山早朝的道理?这不是坏了祖制,坏了朝廷规矩吗?”首辅陈演惊讶问道。 其余大臣也纷纷附和,皇上行事越来越荒诞了,体统何在? 王承恩懒得解释,道:“来啊,护送大臣们上煤山,莫要让皇上久等。” 呼啦啦奔过来一百多个将士,举着刀子,胁迫驱赶大臣们动身。 无奈之下,大臣们嘟嘟囔囔上了煤山。一路上只见守卫森严,旌旗招摇。 来到煤山顶,四周挤满了人。太监们举着宫灯、火把,蔼蔼雾气氤氲在灯火里。 四下里鸦雀无声,李存明身穿明黄色龙袍,背对着众人伫立在一株歪脖子树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演毕竟是首辅大人,虽然满心疑窦,但还是稳住心神带头跪下去。 李存明并未转身,一只手抚摸着树干,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可曾知道这一株歪脖子树?它有名得很哪!” 第4章 绞杀奸臣,拷掠饷银 歪脖子树,皇帝好端端说它作甚? 众臣云里雾里琢磨不透,打量了几眼那一株歪脖子树,见没什么奇特之处,继续跪着不动。 李存明自顾自往下说,语气有些动情,有些沧桑: “这株树生长在煤山,见证我大明朝二百多年的风风雨雨,它见到了大明的辉煌,也见到了大明的衰败。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如今我大明内有贼寇,外有鞑子,风雨飘摇山河破碎。朕有何面目去见祖宗于九泉之下,尔等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人世?” “罢了,咱们君臣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同吊死在煤山上吧!” 言罢,拍拍手,几个太监捧着许多白绫走了出来。 大臣们慌了神,磕头大喊:“皇上,万万不可哪,局势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请陛下振作,尚有转圜之机!” “怎么,朕都不怕死,你们怕死吗?” 李存明终于转过身来,不温不火道:“朕也想振作起来哪,无奈国库空虚,内帑仅剩两千余两,想调关宁铁骑入关却拿不出钱来,如何是好?” 提到钱,官员们可就装聋作哑了,沉默不语。 “诸位身为大明臣子,当此国难之际,是不是该捐些银两出来?”李存明道。 搞这么一出,原来是为了筹集饷银,皇帝忒也煞费苦心了! 大臣们暗中交换着眼色,命是不能丢的,银子也不能多捐,糊弄一下吧。 老滑头陈演率先道:“臣向来清贫,家中积蓄不多。但为了公忠体国,臣愿意捐出五百两银子,聊表寸心!” “臣愿意捐三百两,这原是预备着给臣的老父亲置办棺木的钱,但为了皇上,臣在所不惜!”魏藻德声音洪亮。 “臣是皇亲国戚,理应为陛下分忧,我愿意节衣缩食捐献一千两银子!”国丈嘉定伯周奎道,自以为慷慨解囊了。 “臣捐一百两!” “臣捐二百两!” …… 李存明翻了翻白眼,一阵阵犯恶心。 演,你们接着表演! 历史上这些一个个哭穷的大臣,等大顺军进了京城,在刘宗敏的拷打之下,一共吐出了七千多万两白银。 别人且不说,单是周奎家里就搜出五十二万两银子,陈演也吐出了四万多两。 李存明体会到了崇祯帝的无奈苦楚,更加恨意难平:“再好好想一想,到底有钱没钱?” “皇上,臣等实在没钱啊。倘若皇上一味强逼,臣等只能典卖房屋家具了……” 李存明眸子里闪过寒光,摆手道:“也罢,朕给过你们机会了,待会儿休怪朕冷酷无情。来人,带乱臣贼子上来!” 顷刻后,巩永固带领着锦衣卫,将张缙彦等人押到了歪脖子树下。 “这些黑心烂肝的猪狗之辈,昨天竟然煽动京营士卒哗变,以此逼宫要挟朕下诏逊位。他们还暗中联合吴三桂父子,要将山海关和关宁铁骑献给李自成。朕挫败了他们的阴谋,现在就将他们统统吊死。来啊,从张缙彦开始!” 李存明下令之后,走到一把预备好的椅子前,好整以暇坐了下去。 早有锦衣卫拿过一条白绫,悬挂在歪脖子树上,打了结,而后拖死狗一般将张缙彦拖了过去。 几人托举着张缙彦,把他吊了起来,撒了手。 “叮,获得张缙彦负面情绪值5000” 张缙彦双腿蹬动,身体乱颤,渐渐吐出舌头,动静也小了。 即将断气的时候,李存明挥挥手,锦衣卫急忙放下了他,掐着人中令其苏醒。 “张缙彦,你看谁来了?”李存明道。 巩永固拍了个巴掌,便有三人被锦衣卫从人群中推搡而出,乃是张缙彦的妻子,以及一儿一女。 张缙彦见到家人,顿时激动起来,喘息着叫嚷道:“崇祯,你……你要干嘛?” “朕说过,会让你死得万分痛苦!”李存明道。 话音刚落,只见巩永固拔出绣春刀,一刀捅死了张缙彦的儿子。 “啊!”张缙彦惨呼。 没等他喊完,又被锦衣卫托举着上了吊。要死不死的时候,再次被放了下来。 “叮,获得张缙彦负面情绪值6000” 如此反复三次,张缙彦死去活来,亲眼看着家人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完全崩溃了,最后才在莫大的恐惧和痛苦中死去。 李存明不动声色,心中暗爽,他在张缙彦身上一共收获了20000点负面情绪值。 剩下的人,也是如法炮制。 用这种法子收拾乱臣贼子,就当废物反复利用了! 在场的大臣们肝胆欲裂,早已吓得汗流浃背,更有人晕了过去。 最后轮到曹化淳,李存明却没有吊死他,吩咐王承恩道:“将这个狗奴才带回去看押起来,朕另作处置。” 处理完逼宫案,李存明从袖子中拿出一封文书,扬在手里道: “这是从张缙彦书房中搜出来的降表,李自成还没打进京城来呢,朕的大臣们就联合写好了降书和劝进表,还在上面签了名。” “陈演,魏藻德,周奎……尔等知罪否?” 李存明将文书甩出去,砸在陈演脑袋上。 “臣……臣知罪!“ 签了名的官员们魂飞魄散,叩头如捣蒜,连连求饶。 “朕方才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不要的。” “皇上,臣愿意捐一万两白银!” “臣捐两万两!” “臣捐三万两!” 李存明腾地站起来,一掌拍在椅背上,椅子竟分裂散碎了。 他吼道:“见到棺材知道落泪了,鼻涕流进嘴里知道甩了,晚啦!朕既要你们的钱,也要你们的命!” “来人,按照名单把他们统统吊死,然后抄家!” 周奎惶惶急急爬到李存明身前,抱住他的双腿哭道:“皇上,臣可是皇后的父亲,是你的老丈人啊……” “正因为你是皇亲国戚,更加该死!想当年你只是个在前门大街相面算卦之人,没有朕,哪里来的荣华富贵?这些年捞了多少银子,偏偏要当守财奴,朕没有你这样的岳丈!”李存明一脚踹翻周奎。 骂了一通,李存明也乏了,决定回宫。 临走之际,他命令巩永固道:“名单上的人一个都不放过,其他大小官员按照品级缴纳银两,朕今晚就要见到钱。” 下山时,系统提示音响个不停: “叮,获取陈演负面情绪值4000” “叮,获取魏藻德负面情绪值4000” “叮,获取周奎负面情绪值6000” …… 李存明心情大好,杀了奸臣出了恶气,既得到一大笔钱财,还赚取了不菲的情绪值。 这一波,赚大发了! 抬起头来,只见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如同他心中升腾着的希望。 第5章 准备南迁,朕不许你死 用过午膳,李存明在几个宫人簇拥下,来到云台门。 云台门在谨身殿北侧,是一间单檐殿宇。崇祯喜欢在此处召见心腹大臣商议机密事情,称为“云台诏对”。 李存明融合了崇祯帝朱由检的记忆,也继承了一些他的故有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无法完全摒弃克服。 屏退宫人,独自静坐。 李存明轻声道:“系统,我要签到。” “检测到宿主现有负面情绪值123522点,确定要重复签到吗?” “确定。” “叮,恭喜宿主获得鸟嘴铳两千杆,弹药四万发,已存入内库。” “大明朝也能制造出鸟嘴铳,你拿它们来糊弄我吗?” 一下子就花去80000点情绪值,李存明觉得肉疼,剩余的不够再次签到了。 “奖励品随机而定,且不能过于超越宿主所处时代。系统只起辅助作用,关键还得看宿主个人的努力。” “嗨,这口吻,你可真像我爸爸啊!”李存明哭笑不得。 不过他也很快理解了系统的设定,要真是随心所欲,自己哪天抽出两颗原子弹来,真就无敌了。 一颗送给李自成,一颗送给多尔衮,霸道总裁崇祯皇帝请他们看烟花! 到了申时末,巩永固等人奉命来到云台。 “巩爱卿,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李存明问道。 巩永固躬身行礼,答道:“名单上的官员全部处死,那一株歪脖子树不堪重负断裂了,有些人只能就地用白绫勒死。” “锦衣卫查抄奸臣府邸,得到白银四千八百九十万两,另有绸缎布匹十万六千余匹,粮食五万多石,玉器珍珠、古玩字画不计其数。不在名单上的官员,按照品级捐银一共六百三十万两。” 李存明道:“算下来也有五千五百万两银子,不错了。这些个官员分明有钱却哭穷卖惨,着实可恶,非得逼着朕来硬的!” 心里却在想,可惜了,还有两千万两左右的银子没拿到,偏偏没时间了,只能便宜了李自成。 巩永固请旨道:“陛下,这些银两大多被铸成银饼,藏于官员府中地窖里,需要熔化吗?另外不在名单上的官员里肯定还有不少大奸大恶之徒,要不要把他们连根拔除?” 李存明摆手道:“银饼最好,全部装车。至于侥幸逃脱一劫的官员们,时间紧迫,朕来不及一个个追究了。” 巩永固等人露出迷茫不解的表情,李存明解释道:“朕在云台召见卿等,是要告诉你们,朕准备南迁。” 听到这一句话,巩永固、刘文炳还在细细思量,周遇吉已经跪了下去。 “皇上圣明哪,臣其实早就想奏请皇上南迁了。闯贼这一次来势汹汹,志在必得,且鞑虏窥探中原已久,这些年鞑子五次入关劫掠京畿,如入无人之境。” “京师已成了四战之地,却无险可据,无兵可守。一旦京城陷落,皇上就要面临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大明朝危矣!” 李存明激动地走到周遇吉身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周将军不愧是知兵之人,这一番话深得朕心。” 刘文炳回过神,点头道:“南迁确实是个良策,一来南京城设有六部,机构完整;二来江南乃是大明赋税重地,且灾害比北方轻缓得多。南迁之后,只要上下一心励精图治,假以时日,定能收复祖宗基业!” 李存明哈哈大笑:“还有一点,朕关押了吴襄,抢了陈圆圆,这是逼着吴三桂造反哪。他从宁远杀回来,京城就要两面受敌了。” 巩永固道:“陛下之所以这么做,也是被吴氏父子所逼,情有可原。以臣之见,陛下还是过于心慈手软了,就该将吴襄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李存明道:“朕留吴襄性命,自有道理。不提吴氏父子了,方才朕在等你们的时候,已经拟好了南迁前需要解决的事项。卿等看过以后,立即着手去做,咱们三天后启程。” 说着,指着龙案上一纸文书,周遇吉三人捧在手里细看。 就在此时,王承恩慌慌张张跑进来,焦急万分道:“皇爷,不好了,陈圆圆她撞柱自杀,性命垂危……” “什么?” 李存明吃了一惊,周遇吉等人目瞪口呆。 李存明拔腿就往外跑,到了门口,却硬生生停住脚步,平静道: “王承恩,你陪着周将军三人商议南迁之事,朕自己去乾清宫即可。内库里存有鸟嘴铳和弹药若干,你取来交给周将军。另外,拿出五十万两银子打赏这几日有功之人。” 想了想,又郑重加了一句:“卿等谨记,准备妥当之前,不得泄露南迁的风声!” …… 乾清宫乱成了一锅粥,宫女、太监们惶恐不安,生怕皇上怪罪责罚。 李存明大步踏入殿内,见陈圆圆气息奄奄躺在龙榻上,满面血迹。 “太医呢,太医在哪里?”李存明叫道。 “还在来宫里的路上。”一个太监道。 眼见着陈圆圆死气沉沉,身体一点点僵硬冰冷下去。李存明知道等不及太医的到来了,就算来了也无济于事。 他断然道:“出去,都给朕出去!” 等众人退出寝殿,李存明拿出剩下的那颗固元淬体丹,心想碰一碰运气吧。 亲手喂下丹药,片刻不敢眨眼盯着陈圆圆打望,一颗心提在了嗓子眼里。 不多时,陈圆圆悠悠然睁开了眼睛,气色好转了,没了性命之忧。 固元淬体丹果然神效无比,她额头上撞破的伤口复原了,没有留下半点伤疤。 陈圆圆本就美艳动人,吃了固元淬体丹之后,愈发美得不可方物,犹如天仙。 李存明大喜,陈圆圆却眼泪簌簌道:“我还活着吗?” “还活着,是朕救了你。” “你何必救我呢?不如让我死了的好!我还有什么颜面活在世上?昏君,你如此羞辱我,活生生拆散我和吴将军,不如干脆杀了我吧!” “哟,吴三桂在你心里分量很重嘛!你可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将军年轻有为,英勇善战,天性孝顺,且对我疼爱有加,他比你这个昏君强多了!我恨死你了,昏君,你是桀纣一般的昏君……” 陈圆圆十分激动愤怒,竟然举着粉拳去捶打皇帝。 李存明一把攥住她的玉腕,呵斥道:“朕偏不许你死,要你永远陪在朕的身边!你睁开眼睛看好了,朕到底是不是昏君,吴三桂到底是不是个好人,你以后自会一清二楚。” “叮,获得陈圆圆负面情绪值1314” 1314,呵,好别致的数字。 你这是要爱吴三桂一生一世,还是恨朕一生一世啊? 第6章 阻朕南迁者杀无赦,皇嫂血书 正月十九日寅时,景阳钟轰轰敲响,钟声在京城上空回响飘荡。 当文武百官们来到武英殿时,只见殿内灯火辉煌,皇帝早已驾临,威仪万方端坐在龙椅之上。 不等官员们跪拜,李存明开门见山道:“诸位爱卿,朕打算迁都南京,今日早朝就是……” 话没说完,官员们就炸了锅,小声议论起来。 随即就见兵科给事中光时亨站了出来,高声道:“皇上,万万不可迁都哪!方今国势颓唐,人心危疑,皇上为中国主,则当守中国;为兆民父母,则当抚兆民;为陵庙主鬯,则当卫陵庙;而周平、宋高之陋计,非所宜闻。” 此言一出,应声如雷,群情激动。 东阁大学士范景文更是声泪俱下,说得大义凛然:“我大明朝向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皇上惟有坚持效死勿去之义!” 更有甚者,早已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有人已然头破血流了。 李存明暗自冷笑,早知道会有人反对南迁,只是没想到会如此激烈。 官员们一上来就扣大帽子,什么为了中国,为了黎民百姓,为了祖宗陵庙,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压得人透不过气! 关键是不好得辩驳,明朝的官员们没有别的本事,就是善于抢占道德制高点,然后怼天怼地对空气。 李存明早有准备,不动声色道:“有请皇嫂。” 一阵脚步声传来,在官员们错愕惊讶的目光中,先帝朝懿安皇后张嫣在几个宫女簇拥下迈步走进殿内。 张嫣先向皇帝施礼,而后转身扫视在场官员,动情道:“自从先帝去世十七年来,哀家深居宫内,对于国家大事不闻不问,但今天我有话要说。” “先帝临终时传位于当今天子,说‘吾弟当为尧舜’。十七年啊,如白驹过隙,哀家亲眼看着皇弟日夜操劳国事,呕心沥血,安逸自在的青葱少年已变成忧虑深重的君王。” “皇上节衣缩食,不贪图享乐,十七年如一日。诸位翻遍史册,试问从古至今这样的皇帝能有几个?” “然而天意难测,皇上有当尧舜的资质,可上位伊始便内忧外患灾害不断,徒呼奈何?” “听说李自成的军队正杀往京城,皇上当机立断迁都南京乃是明智之举。诸位大臣都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没听说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俗语吗?” 一番话句句深情,殿内陷入了沉默。 李存明趁机道:“朕知晓诸位臣工的心思,你们无非是担心南迁之后,京城陷落,陵寝宗庙遭到毁坏,有朝一日朕会怪罪在你们头上。朕今天开诚布公说一句,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南迁带来的一切后果由朕一人来承担!” 历史上的崇祯,之所以与臣子们闹到离心离德的局面,其实他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原因很简单,崇祯皇帝好面子,一心想做尧舜禹汤一般的明君,精神负担很重,或者说有严重的精神洁癖。 这就导致一旦出了问题,崇祯不愿意负责,往往让大臣们背黑锅。久而久之,自然也就没有人敢于任事了。 当领导的,能力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敢于负责,勇于背锅,这样手下才会卖命! 听到皇帝这么说,大臣们恍恍惚惚,觉得皇上好像变了一个人。 加上懿安皇后张嫣素有贤名,大臣们很敬佩她。皇上为了南迁,将懿安皇后也搬出来了,可见决心之大。 许多人开始转变了立场,在户部尚书蒋德璟、左都御史李邦华带领下,朗声喊道:“臣等赞同南迁,誓死追随陛下左右!” 光时亨还在唱反调:“皇上不可哪,此时南迁相当于望风而逃,会动摇军心民心的,君王死社稷啊……” 死个屁的死,死队友不死贫道! “好一个君王死社稷,朕来问你,倘若朕驾崩了,江山社稷该当如何?” 李存明实在不耐烦,眯着眼道:“好啊,光时亨和范景文大大的有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你们来替朕守国门,替朕死社稷吧!” “宣旨,加封范景文为京城督师兼领武英殿大学士,加封光时亨为太子少保兼领兵部尚书,命你二人守卫京城。其余大臣随朕南迁,胆敢阻朕南迁者杀无赦!” 光时亨和范景文一下子就懵了,皇上这一招太狠啦。 别人都能南下逃命,唯独留着他俩在京城等死,而且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他们先前有多么慷慨激昂,现在就有多么的有苦难言。 “叮,获得光时亨负面情绪值5000” “叮,获得范景文负面情绪值2000” “臣等遵命!”其余大臣急忙领旨,生怕被留下来守卫京城。 “范景文,朕写了一封信留给李自成,他来到京城时,你亲手交给他,或许能保你一命。”李存明拿出一封信来。 范景文痛哭流涕道:“臣铭记在心,惟愿圣上万安,惟愿天佑我大明朝!” “皇嫂,你也快去准备吧,巳时朕在午门等你。”李存明看向张嫣,露出感激的微笑。 张嫣点头,却不知为何,面色看上去有些凝重。 …… 巳时初,李存明在王承恩、巩永固的陪伴下,准时出现在了午门城楼上。 午门外军队整肃,旌旗猎猎作响。銮驾已经准备就绪,包括皇后、太子、陈圆圆在内的宫中人等,也都安排妥当,且有人护卫了。 李存明放眼望去,非常满意。王承恩、周遇吉、巩永固、刘文炳四人只用了三天时间,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像模像样,也真难为他们了。 “皇爷,可以宣读南迁诏书了。”王承恩小声提醒道。 “朕怎么没见到皇嫂的车驾呢,是不是还在宫里?”李存明问道。 王承恩道:“老奴亲自去仁寿殿请懿安皇后起驾。” 正说着,一个小宫女一路哭一路喊,冲到午门城楼下:“皇上,不好了,张皇后她悬梁自尽,以身殉国了!” “什么?”李存明大惊。 小宫女被带到城楼上,手里举着一块白布,悲悲戚戚道:“皇上,张皇后临终时让奴婢转告您,她说江山社稷的重担在皇上一人肩上,请皇上多多保重!” 李存明接过白布,却见八个血淋淋的大字: 重整旗鼓,复我河山! “皇嫂……”李存明转身面向仁寿殿方向,不由得泪水滚滚,哭出声来。 十七年前,天启帝缠绵病榻时,魏忠贤和客氏图谋不轨,想到民间找个刚出生的男婴领进宫,过继在张嫣名下,却被她拒绝了。 张嫣不仅不跟魏忠贤合作,还反复劝说天启帝,最终才让天启传位给崇祯。 天启驾崩,崇祯入宫的当晚,张嫣还特意提醒他不要吃宫中食物,小心提防魏忠贤。 可以这么说,没有张嫣的一番努力,崇祯就不能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 “皇嫂,朕有愧于你!”李存明紧紧攥住手帕,跪下去磕了三个头。 站起来后,眼里已经没了泪水,神情一片肃穆。 宣读完南迁诏书,李存明目光坚毅深沉,挥手喊道:“出发!” 第7章 民心似水,以命相赌 南迁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京城,经通州到天津,沿着大运河南下,水陆兼程星夜前行,片刻不敢耽误逗留。 李自成兵分两路直奔京城而来,其中一路由刘芳亮和李过率领,从平阳东进,目的就是牵制明朝南路援军,同时提防崇祯南迁逃亡。 李存明不得不跟时间赛跑,他心里清楚,越往南边走,自己的处境就越安全。 绝对不能在南迁的路上被李自成军队堵截到,否则自己的一片苦心就要付诸东流了,更谈不上日后的东山再起。 但无论如何,举朝南迁毕竟是一桩盛大的事情,纵然已经做了充足准备,尽可能精简随从,仍旧车马粼粼,队伍极其庞大。 周遇吉的五千精兵断后,刘文炳从京营里挑选出五千精壮士卒在前开道,并负责押运粮草饷银。 巩永固手下有两千锦衣卫随行在侧,又派出五百人四处打探敌军消息。至于宫中太监,原本多达十万之众,但王承恩奉了圣旨,只挑选了一万人。 加上后宫人等,官员及其家眷,另外还有军器局、王恭厂火药局匠人数千,整个南迁队伍人数将近三四万人。 大多数人并非士卒,平日里养尊处优,行进速度自然不如人意。 李存明一面不断吩咐巩永固派遣探子外出,随时汇报敌军最新动向,一面严令加快行进速度。 有时候甚至下了銮驾,亲自骑上马来回奔跑,催促队伍前行,密切关注各种情况。 十五天后,即将达到聊城。探子来报,敌军已经得知朝廷南迁的消息,刘芳亮、李过二人的队伍正急行军,气势汹汹追杀而来。 李存明站在銮驾旁边,与臣子们商议对策。 周遇吉拿着一幅地图,说道:“李自成南路大军到了阳城,先要越太行山出豫北,再下卫辉﹑彰德,转而南下开封、商丘,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的时间,咱们应该到南京了吧,我看不必担心。”王承恩道。 周遇吉摇头道:“王公公不可大意,现在还不到掉以轻心的时候。我常年守卫西北边疆,与叛军交过很多次手,深知叛军详情。其中李过、高一功二人率领的忠贞营最为勇猛,闯贼还有三万重甲骑兵,号称”三堵墙“,战斗力异常强大。” “要是闯贼派遣忠贞营和一部分重骑兵火速疾行,十天之内,很有可能追上我们。” 众人听了,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李存明问道:“周爱卿所虑极是,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 “臣愿意率领兵马迎头而上,尽可能拖住刘芳亮和李过的军队,让陛下从容去往南京。”周遇吉道。 “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咱们手里可用之兵不多啊!”刘文炳道。 周遇吉道:“幸亏离京之前,陛下给了我一批鸟嘴铳。我检查过了,这些鸟嘴铳做工精良,且弹药充足。有了这些枪支弹药,我自信还是能与贼军一战的。” “只怕要分兵啊,人手着实不充足……”刘文炳眉头拧成疙瘩,仍旧表示担忧。 众人不说话了,等着皇帝拿主意。 李存明思忖片刻,当机立断道:“就依周将军的提议行事,周将军带上本部兵马,刘爱卿再拨三千兵卒一同前往,务必阻击追兵几日,为队伍南下争取时间。” “陛下,京营士卒还是留在您身边吧,臣带领三千兵马即可。”周遇吉道。 “不,周将军此去任务艰巨,朕不但要你完成任务,还要全身而退。”李存明看向周遇吉,拍着他的肩膀道,“周将军乃是我大明擎天柱,朕不愿看到你出半点差池!” “陛下的知遇之恩,臣万死难报其一!”周遇吉跪下去,感动得热泪盈眶。 “叮,获得周遇吉正面情绪值10000” …… 周遇吉领兵而去,队伍继续前行。 李存明坐进銮驾里,瞥见同乘銮驾的陈圆圆冷着脸,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 “给朕捶捶腿!”李存明道。 “昏君!” 陈圆圆咬牙低声咒骂,却无可奈何,抱起李存明的一条腿,有气无力地揉捏着。 李存明扯了扯嘴角,不再搭理陈圆圆。掀开窗帘,只见烟尘滚滚,四下里一片萧条。 一路行来,这样颓败荒芜的景象,处处可见。 以前读史书,都说明朝末年遭遇了小冰河期,天灾不断,民不聊生。 李存明现在身处其中,终于有了更加深刻的体会,忍不住叹息。 村落十室九空,断绝人烟,走了这么多天,路上基本见不到行人,更见不到耕种的农夫。 只见饿殍满道,白骨盈野。阴风惨惨,鬼火点点,宛如人间炼狱。 我这开局的难度是地狱模式啊,要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叹息一阵,李存明放下窗帘,开始检视这几天签到获得的奖励品。 在天津签到,他得到一件乌金连环锁子甲。据系统介绍,此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在临清签到,得到的是一把七星宝剑。削铁如泥,且剑身镶嵌着七颗宝石,十分华贵。 “万里江山签到系统真不错,我以后踏遍九州四海,尽可能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走一遭,收获肯定巨大。”李存明暗想。 快到傍晚时,队伍突然停了下来,而且出现了骚动。 “怎么回事?”李存明掀开车帘,探出身问道。 “皇上,这个地方有一大片茂密的榆树林,突然从林子里钻出许多人来,拦住了去路。”巩永固飞马来报。 李存明站直身体看出去,只见道路被上万人堵塞住了。这些人似民似匪,一个个面黄肌瘦,但手里又拿着破破烂烂的武器。 很多人脑门上贴着字条,上书“顺民”二字。他们跪在地上,齐声喊道:“小民恭迎闯王义军,愿世世代代做顺民!” 原来这些人不明就里,误以为来的是李自成队伍,前来迎驾归顺。 王承恩勃然大怒,尖着嗓子骂道:“无知小民,这是我大明朝当今天子的御驾,你们堵塞道路,口称闯王,想干什么?” 人群骚动起来,李存明隐隐听到有人咒骂,语气里流露出克制不住的失望之情。 “呸,原来是狗皇帝!” “还以为是闯王来了呢,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咱们白白欢喜一场。” “崇祯崇祯,年年重征,大明朝早该亡了!” …… 咒骂声越来越响亮,人们越来越肆无忌惮,大有群起而攻之势。 李存明非常尴尬,自己是替崇祯背黑锅的! 随行官员们面色寡白,也都惭愧不已,又担惊受怕。 “反了,这些刁民反了,胆敢咒骂皇上,全部杀了!”王承恩叫嚷起来,声音如同汽笛。 此言一出,就像在炸药桶里扔了一把火,人群更加骚乱,许多人握紧了武器怒目而视,局面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李存明回头看见陈圆圆大有幸灾乐祸的架势,气不打一处来,竭力克制住怒火,冷声道:“不许轻举妄动!” 对方可有上万人,自己这里的精兵全被周遇吉带走了,真动了武,恐怕要吃大亏。 眼见着冲突一触即发,李存明计上心头,朗声喊道: “朕便是当今天子崇祯皇帝,你们方才的咒骂我全听到了。民心似水哪,老百姓不待见我这个皇帝,自然都是朕的过错。” “何必惺惺作态!”一个粗鲁的汉子扬起手中朴刀,极为无礼。 “你是谁?”李存明问道。 “我堂堂一个大好男儿,被贪官污吏逼得在榆林中落草为寇,早就恨死大明朝了。我叫任七,告诉你又何妨!” 看来此人便是这群人的头领了,李存明道:“任七,你怨恨大明朝,怨恨朕,朕都无话可说。只是先前我听见有人说,大明朝早该亡了,可朕要告诉你们,大明气数尚在,天子气运犹存。” “哼,少骗人!被闯王打得仓惶南逃,也叫气运犹存吗?” 任七轻蔑冷笑,动了歹念:“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咱们躲在榆林里吃树皮嚼草根,这种苦日子受够了。你们看,这么多车粮食,索性抢了吧!” “抢了,跟狗皇帝拼命,活捉崇祯献给闯王!” 人们一叠声喊起来,且一步步迫近车队。 “皇上,下令诛杀刁民吧!”巩永固急忙请旨。 李存明跳下銮驾,对着任七招手道:“你如此恨朕,不如朝着朕胸膛刺上三刀。倘若杀了朕,朕无怨无悔;倘若杀不死,那就证明大明不该灭亡。你敢打这个赌吗?” 任七愣住了,王承恩急得直跺脚:“皇爷,你不能拿万金之躯冒险,老奴跟刁民们拼命……” 李存明一把扯住王承恩,挑着眉头道:“任七,赌还是不赌?古往今来多少帝王,有谁会跟区区一个草民赌命?大小官员听令,如果朕死在了任七手里,尔等不得报复!” 任七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同伴们,一口唾沫吐在地上:“赌了!” “来吧!”李存明昂首挺胸。 任七先是谨慎的往前挪步,而后冲刺起来,白芒闪过,刀尖刺在了李存明胸膛上。 “皇爷,我的皇爷……”王承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住了双眼。 第8章 智退匪民,史可法迎驾 有那么一刻,王承恩脑袋里空空如也,什么念头也没了。 纵然皇爷是真龙天子,但也是血肉之躯,如何抵挡得住锋锐的刀尖? 我王承恩深受皇恩,却让皇爷以身犯险,死了也没脸面去见大明朝列祖列宗哪! 咦,为何周遭如此安静?皇爷呢,难道死在任七刀下了? 王承恩战战兢兢睁开眼睛,一瞧之下,呆若木鸡。 只见任七的刀子已经刺在了皇帝胸口,皇帝却面带淡然的微笑,任七瞪大眼睛一脸震惊。 刀身微微弯曲,很显然,任七使尽力气,刀子再也无法刺进半分! “第一刀,没感觉,再来!”李存明轻描淡写道。 任七退后几步,骂道:“见鬼了,老子就不信杀不死你!” 随即助跑冲刺,刀子犹如长虹贯日,再次刺在李存明胸膛上。 刀尖仍旧寸进不得,硬生生停止了,因为用力过猛,刀身颤抖起来。 “没感觉,还是没感觉!只剩最后一刀了,任七,使出你吃奶的力气来吧!”李存明哈哈大笑。 “见鬼了,真的见鬼了……”任七蹬蹬蹬倒退回去,几乎站立不稳,他开始怀疑人生了。 “继续吧,打完赌,朕还要赶路呢。”李存明招着手。 任七眼神凌乱,表情迷茫,嘴巴再也没有合拢过,手臂似乎失去了力量,举不起刀子来。 “不刺了吗?” 李存明抖抖衣袖,大步迈向任七。他进一步,任七退一步。 终于还是站在了任七身前,李存明仓朗朗拔出七星宝剑,喝道:“给你机会不中用啊,且看朕的手段!” 话音落地,寒光闪耀,继而就见任七手中的朴刀断作两截。 李存明拔剑,挥剑,收剑,三个动作一气呵成,眨眼间宝剑回鞘,快如闪电,仿佛未曾出过手。 可人们分明看见,任七的刀子断了,他僵硬地站立着似乎丢了魂魄。 “皇爷威武,皇爷威武,您就是天神下凡!”王承恩从地上跳起来,欢欣鼓舞喊叫着,变了嗓音,不知是哭还是笑。 “皇上威武,吾皇乃是天神下凡!” 目睹这一切的诸位大臣、随从,纷纷跪在地上,膜拜不已。 李存明不理会大臣们,盯着任七的眼睛道:“任七,你服了没有?” 任七此时不敢正视李存明,垂下脑袋,拱手道:“你方才要是想杀我,我已经死了。我服了,心服口服!” 李存明目光从任七头顶扫出去,落在那些匪民身上,威风凛凛道:“尔等可看清楚了,有何话说?”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率先跪下去,磕头道:“我等服了,皇上您是真龙天子,是天神下凡,大明朝气数未尽!” “我等服了,大明朝气数未尽!” 一个,两个,三个……匪民们全都扔了手中武器,跪下去匍匐在地。 巩永固见此情形,暗中擦了把汗水,松了一口气,一场危机就这样被皇上给化解了。 ”你们在这里落草为寇,原本事出无奈,朕也不追究了。朕要去往南京,你们可愿意追随朕南下?”李存明问道。 匪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人心动了,有人却沉思着,更多的人则将目光投向任七,等着他拿主意。 任七道:“我父亲是当地卫所一个百户,也曾上过战场打过叛军,后来受了伤回到家乡。没想到官老爷们强征暴敛,逼得我父亲一个残废之人上吊自尽。” “我任七今日得见皇上神威,心里拜服,但我不会再为大明朝效力了。至于其他人,人各有志,你们自己选择吧。” 话说完,任七毅然离去,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 大半数的匪民尾随任七而去,还剩下三四千人跪在地上,愿意跟随南迁队伍前行。 “叮,获得任七正面情绪值800” “叮,获得匪民正面情绪值一共60000” “巩爱卿,你安排这些人吧。起驾!”李存明道。 …… 暮色苍茫,队伍逶迤前进。 李存明爬上銮驾,坐进车厢里,见到陈圆圆的表情极其精彩。 她双眼眨也不眨,尤其是樱桃小口张得浑圆,唇红齿白,令人浮想联翩。 “朕没死在匪民手中,是不是让你失望了?”李存明道。 陈圆圆终于回过神,也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道:“我确实很失望,巴不得你被乱刀砍死。不过……你为什么……” “为什么刀枪不入,是吧?朕是天神下凡嘛!”李存明畅快地笑了起来。 陈圆圆翻了一个白眼,李存明打趣道:“想知道真相吗?来,替朕宽衣解带,你看了就自然明白了!” “昏君!”陈圆圆气鼓鼓转过身,背对着李存明。 李存明看了看胸口,龙袍被刺破了两个洞口,隐隐能看见泛着幽光的乌金连环锁子甲。 系统爸爸奖励的东西,就是好用哪! 其实跟任七打赌,纯粹是利用了这个时代人们根深蒂固的“天命思想”,老百姓对帝王有着天然的畏惧心理,李存明一番装神弄鬼,自然能够投机取巧。 要是换做现代人,这个计策恐怕就行不通了。 翌日清晨,队伍进入济宁境内,在前开道的刘文炳飞马来到銮驾旁,兴奋叫道:“启禀陛下,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前来迎驾!” “是吗?”李存明也高兴不已,一路南下,终于见到迎驾之人了,而且来的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忠臣史可法。 当即吩咐道:“速请史部堂来见朕。” 不多时,迎驾的队伍来了,李存明却大失所望。 史可法面皮白皙,眼神柔和,是个十足的文弱书生。他旁边站着一个身穿绣有鸂鶒青袍官服的七品县令,不知姓名。 仅有两个官员,除此之外,便是稀稀拉拉几百个兵卒,一个个风尘仆仆羸弱不堪。 “臣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臣宁陵县令刘大才迎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李存明开启霸主之眼,细细打望着史可法和刘大才。 “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忠孝仁义,优柔寡断。” “宁陵县令刘大才,为人坚毅,有干才。” 得到信息之后,李存明开口道:“两位爱卿以及诸位将士辛苦了,见到你们,朕很高兴。王承恩,重赏!” 然后变了口吻,问道:“史卿家,怎么只来了这么些人?” 南迁之前,正式宣读过诏书,告知天下臣民。按理说应该会有很多官员争着抢着前来迎驾的,因为这是一桩大功劳,以后免不了论功行赏。 事实却出乎意料,李存明心里直犯嘀咕。 史可法面有难色,答道:“接到圣上南迁诏书之后,臣就开始准备迎驾之事,可臣……臣调不动刘泽清、高杰等人的兵马,只能带着几百人一路北上,恰好遇上了宁陵县令刘大才。臣无能,请皇上治罪!” 刘大才诚惶诚恐道:“微臣之所以北上迎驾,倒不是为了争功,而是要请皇上替臣做主。许定国趁乱领兵在归德府一带横行霸道,抢掠地方,多次攻打宁陵县城。” 李存明直撮牙花子,脑袋大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崇祯这个皇帝当得太失败,太窝囊了。 老百姓怨恨朕,南边的官员们态度冷淡,不欢迎朕,还有几个手里握着兵马大权的总兵们,俨然有成为军阀割据一方的趋势! 套一句台词来说,整个大明朝乱成一锅粥啦! 李存明欲哭无泪,他忽而意识到,现如今去了南京,又有什么用呢? “朕暂时不去南京了,摆驾宁陵!”他打定主意,下令道。 第9章 军国大计,备战李过 二月初七,深夜,宁陵县衙后堂内。 春寒料峭,冷风扑窗,窗纸呼啦作响。 来到宁陵当天晚上,李存明在东厢房摆下一桌丰盛的酒宴,请皇后周氏和太子朱慈烺赴宴,并屏退了左右,屋外由巩永固带人严密守卫。 “咱们一路南下,千里迢迢舟车劳顿,皇后和太子都消瘦憔悴了。”李存明柔声道。 皇后道:“与陛下比起来,臣妾和皇儿怎敢言苦?只要能保住我大明江山社稷,吃些苦头算得了什么呢!” 李存明看向皇后,有几分歉疚:“皇后,朕将岳丈吊死在煤山上,让你伤心了。” 皇后急忙起身行礼,正色道:“臣妾父亲周奎贪财吝啬,不知为国分忧,反倒与奸臣逆子勾结起来要当卖国贼,臣妾又恨又愧。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臣妾绝无怨言,请皇上明察!” 李存明也站起来,拉着皇后的手,深情道: “你如此深明大义,愈发让朕心疼。你我夫妻风雨同舟将近二十年,一片冰心在玉壶,自不必多言。” “这二十年来,你跟着朕受苦了。即使贵为天下之母,你却不施脂粉,节俭度日,还带头织布做些女红贴补宫中用度,这一切,朕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陛下,臣妾能伺候你一生一世,无怨无悔!”皇后珠泪盈眶。 李存明搀扶皇后坐下去,亲自给她母子俩倒了酒,举杯道:“来,咱们一家人共饮一杯。喝完酒,朕有极其重要的话要交代。” 说完,一饮而尽,又亲眼看着皇后和太子喝了酒。 李存明面色变得无比严肃,语气万分郑重:“白天到了此地,朕在县衙大堂与史可法等人商议妥当了,朕暂时不去南京,你们母子二人由史可法护送前往。” “从今天起,太子在南京监国,朕就在宁陵重整旗鼓,抵御强敌。” 皇后和太子互看一眼,吃惊不小。 李存明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继续道:“这里只有咱们三人,明里暗里的话都可以讲个清楚。尤其是太子,朕接下来告诉你的事情,你必须牢记在心。” “我大明朝之所以到了这个地步,马上只剩下半壁江山,甚至连这半壁江山也不稳当,原因何在?” “第一,自从天启年间开始,气候骤变,灾害频发,导致流民四起,最终让叛贼蜂拥而起。” “第二,文武百官积习日久,骄奢淫逸,心里只有稻粱谋,哪有半分为国为民的心思。朝中党派林立,阉党、楚党、东林党等,你方唱罢我登场,闹腾不休,国事日渐萎靡。” “第三,最可恨的便是关外的建奴,不断骚扰边关,甚至入关劫掠。更可恶的是,每当朕将李自成等叛贼逼入绝境时,建奴就会发兵与叛贼遥相呼应,耗损我朝国力,朕实在恨死了这群野猪皮!” 李存明越说越激动,最后起身在屋子里踱步,滔滔不绝地讲了半个时辰。 他把在史书上看来的关于明朝灭亡的种种知识,一股脑灌输给太子,也不管他能不能消化得了。 太子问道:“父皇,你讲了这么多,千头万绪,皇儿该从何做起?” 李存明道:“要打败李自成和建奴,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朕自有计较。眼下最大的隐患,不在北方,而是在南边。” “首先,南京是东林党的老巢,这些个饱读诗书的伪君子们难缠得很,误国误民罪孽深重。” “其次,江北有四路兵马,分别是刘泽清、刘良佐、高杰、黄得功,加上盘踞在楚地的左良玉,一个个拥兵自重,狼子野心不可小觑。” “朕倘若此时去了南京,就要陷入跟东林党无休止的缠斗之中,而且手中没有一支精锐部队,更加节制不了军阀们,免不了成了傀儡,重蹈东晋、南宋的覆辙。” “朕派你去南京监国,是为了暂时稳住天下人心。等朕在前线磨砺出一支强大的军队来,剪除了心怀不轨之人的羽翼,到时候才能安枕无忧。太子,你懂了吗?” 太子点头道:“孩儿如同醍醐灌顶,必定不负父皇所托,保得东南半壁江山安然无恙!” “不愧是皇家大好男儿!”李存明哈哈大笑。 又给太子倒了一杯酒,叮咛道:“切记,稳定局面为上!外朝多听史可法的意见,此人在东林党内威望很高;内朝万事听从母后吩咐,我会派王承恩随你们去南京,此人忠心耿耿,永远不必怀疑。” 一直谈到子时,李存明觉得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这才吩咐撤去宴席。 “陛下,臣妾天明就要与你两地分离,我想……想再伺候陛下一夜。”皇后面红如潮,娇羞道。 李存明一把抱起皇后,笑道:“朕也正有此意!” 一夜缠绵缱绻,风流无限。 …… 第二日,皇后等人辞别李存明,启程赶往南京。 崇祯一共有三儿两女,永王朱慈炤、昭仁公主因为年龄太小,一并随同皇后南下。 定王朱慈炯、长平公主则留在宁陵,由袁妃照顾。 李存明多了个心思,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留一儿一女在身边,有着深远的考虑。 临行前,王承恩跪在地上,拉着李存明的衣袖哀哀哭泣:“老奴这么多年未曾与陛下离别片刻,我舍不得陛下……” “王大伴,你的忠心朕比谁都清楚。朕不是狠心让你离开,而是将太子和半壁江山都交在你手里了,你到了南京,一定要照顾好皇后和太子啊。” “记住,时时刻刻将东厂掌控在自己手里,不要假手于人。朕特意命令将南镇抚司从锦衣卫分离出来,交给东厂管辖,你得好好利用。” “老奴一定当好皇后和太子的看门狗!”王承恩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终于依依不舍走了。 看着皇后等人远去的身影,李存明心生怅惘。多年以后,他才知道今天这个决定意义非凡,左右了天下局势,也影响了很多人的命运。 刚回到县衙,巩永固匆匆来报:“陛下,周将军命人带回来消息,李过已经领兵进入河南境内。周将军说他尽可能再拖住敌军十天,为陛下争取时间。” 周遇吉还不知道李存明决定在宁陵驻扎的消息,李存明命令道:“派人去通知周将军,十天后领兵撤入宁陵县城,朕要在此地与叛军大战一回!” 等巩永固领命而去,李存明环顾左右大臣,不容置疑道:“传朕命令,宁陵立即进入备战状态。备战,备战!” 第10章 极限操作,你只是个二百五 “诸位爱卿,随朕巡城。” 李存明决定进一步深入了解宁陵县城情况,既然要备战,肯定得知己知彼,方能想出周全细密的应对之策。 在官员们的陪同下,一路走一路看,并听取刘大才的汇报。 “本县原编户口一万三十五户,今死绝者八千二十八户;原编人丁二万三百二十五丁,今逃死者一万八千四百五十丁。通计本县正派条银、新、旧、练三饷共银四万四千七百九十五两,漕米二千三百四石,辽米豆共一万二千五十三石,仓米六百八十八石,禄米八百四十二石。” 一句话,要人没人,要粮少粮。 在李存明看来,钱粮倒在其次,他绞杀奸臣拷掠粮饷时收获巨大,腰包鼓得很。 即使皇后和太子离去时带走白银一千万两、布帛五万匹、粮草十车,李存明这里还剩下四千多万两银子,粮食二十万石左右。 “粮草和银子不是问题,朕关心的是,城中守卫力量和武器装备。刘县令,你详细介绍一下。” 刘大才道:“现下城中有兵丁三百人,装备简陋,火器更是稀少,有三眼火铳六十多杆,投石车十架,弓箭、长刀若干,四座城门上各有大将军炮一门。除此之外,再无多余武器装备了。” 嘶! 李存明倒抽一口冷气,牙疼。 刘大才看见皇帝紧锁眉头,自嘲似的苦笑一声,找些话来宽慰皇帝: “说来令人啼笑皆非,也多亏了许定国这段时间两次三番带兵来攻打宁陵,城中兵卒们经过几次鏖战,倒也磨炼出来了,士气可用!” 李存明清楚刘大才的用意,勉强笑道:“士气可用就好!走,咱们到城楼上看一看。” 宁陵县只是一座小城,但战略地位极高,西临睢州、开封,东靠徐州,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故而城墙修建得还算高大牢固。 城墙共有内外两层,内为夯土,外为砖石,宽五丈高六丈,十多人并排而行不成问题。 再整体打量城池,整座宁陵县城呈“凸”字型,共有四座城门。城下的护城河宽约三丈,倒是一道不错的屏障。 难怪刘大才仅仅依靠三百多兵丁,就能屡次打退许定国两千人马! 李存明手扶女墙,极目远眺,只见四野苍茫,顿生豪迈慷慨之情。 他缓缓回过头来,对着众臣道:“有此坚固城池,尚能一战!” 诸臣齐声道:“臣等誓死守卫宁陵!” 李存明根据身边臣子的特点和才能,下令道:“蒋德璟,你本就是户部尚书,善于理财,朕将供应、分配粮饷之事交给你打理,要精打细算,也许咱们要与叛贼打一场持久战。” “李邦华,拔擢你为内阁大学士,你曾经担任过南京兵部尚书,善于治军,会同刘文炳、刘大才二人商讨守城之策,作出相应部属,并整顿修理守城器械。” “巩永固,继续派出探子侦查敌情。另外,向刘泽清、刘良佐、高杰、黄得功四人发出勤王诏令,命他们火速发兵前来宁陵会战。” 言罢,不再逗留,急匆匆赶回县衙,迫不及待钻进后堂东厢房里。 根据周遇吉派人带回来的消息,此次叛贼追击而来的兵马有八万左右,李过和高一功为先锋直取商丘,刘芳亮则领兵逼近开封,两路兵马成钳形包夹合攻之势。 这两路贼兵行军速度和距离宁陵远近各有不同,其中李过和高一功率领的忠贞营有三万兵力,行军速度很快,立功心切,最迟十天就会兵临城下。 李存明这一边满打满算,顶多能凑齐一万人马,其中还包括了两千锦衣卫、三千青壮太监和刚收服的一千匪民壮丁。 人数处于劣势不说,最让李存明头疼的,是武器不足! 没有武器,难道让士兵们站在城墙上发动嘴炮攻击,或者对着敌人诵经念佛? 所以李存明急匆匆回到县衙,独自一人躲起来,就是要找系统帮忙了。 “系统,我要签到。” “叮,恭喜宿主宁陵签到成功,获得热气球5个。” 热气球?李存明有些凌乱。 他对着空气挥手:“我要重复签到,系统爸爸,赏点有用的东西行不行?我要打仗啦,跟人真枪实弹玩命的那种。” “检测到宿主有正面情绪值74814,负面情绪值25100,请问要用哪一种情绪值重复签到?”系统不为所动,提示音仍旧冷冰冰的。 李存明突然多了一个心眼,他至今还没弄明白,用正面情绪值和负面情绪值重复签到的区别,故而问了一句。 “正面情绪值签到获得的奖励品与自身发展有关,负面情绪值签到获得的奖励品一般可以用来对付敌人,但请注意,奖励品都是随机的。” 原来如此,既然是跟敌军打仗,看来只能用负面情绪值签到了。 每花费8000负面情绪值可以重复签到一次,李存明一股脑重复签到了三次,收获还算不错。 第一次,获得投石机400架; 第二次,获得钢轮发火地雷6000个; 第三次,获得虎蹲炮200座,炮弹500枚。 “感觉还是不够啊……”李存明心有不甘,决定碰一碰运气,“系统,我要花费正面情绪值4000重复签到一次。” “叮,相应情绪值已经扣除,获得纱布30000块。” “纱……纱布!”李存明哭笑不得。 系统倒是想得周到,纱布都给准备好了,打仗总有人需要包扎伤口嘛。 李存明不愿意继续浪费情绪值,就此作罢。 他摸着下巴,在屋里踱步,嘴里念念叨叨:“也只能凑合着用了,这么少的兵力,系统又吝啬,这是要逼着我玩极限操作啊!” “咦,地雷!大明朝可以生产很多种类的地雷,有些可比钢轮发火地雷容易造出来,恰好我把军器局和王恭厂火药局的匠人都带来了,火药也不缺。嗯,我这就去召见工匠!” 一念至此,兴冲冲往外跑。 却在门口撞上了陈圆圆,两人撞了个满怀,陈圆圆娇滴滴喊了一声“疼”,扑在李存明怀里。 李存明因为想到召集工匠制造简易地雷,解决武器稀缺的问题,心情正好,坏笑道:“哟,开始对朕投怀送抱了!小娘子别猴急猴急的,朕忙得很,以后有的是机会。” “呸!”陈圆圆啐了一口,急忙从李存明怀里挣脱出来,又羞又气。 李存明走下台阶来到院中,却听得陈圆圆在身后“喂”了一声,回头看向她。 陈圆圆挑衅地看着李存明道:“我听说贼兵就要来攻打宁陵了,你怎么不继续往南京逃跑啊?” “你是在关心朕的安危吗?” “我只是搞不太明白,你这种贪生怕死、抢夺臣子妻妾的昏君,怎么会有胆量正面对抗大军!” 李存明这才体会出来,这个小娘皮奚落讥嘲他呢! 正想反唇相讥,恰在此时,系统提示音响起:“叮,获得吴三桂负面情绪值250。” 吴三桂在山海关外,距离宁陵天远地远,怎么突然获得他的情绪值了? 李存明瞬间明白过来,这么多天过去了,张缙彦写给吴三桂的信也该送到了。多半吴三桂此时正在看信呢,所以自己从他身上获得了负面情绪值。 250,这个数字真他妈有意思! 李存明看向陈圆圆,忍不住纵声大笑,弯腰抱住了肚子。 “你疯了,有什么好笑的?”陈圆圆一头雾水。 李存明止住笑,眼神变了,充满了悲悯和可怜。 “你……你为何用那种眼神看我?”陈圆圆更加摸不着头脑。 “可怜呐,你把吴三桂当盖世英雄,可在他心里,你只是一个二百五!” 说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看来全是古代文人编排出来骗人的鬼话,想不到陈圆圆在吴三桂心里的分量如此之轻。 这么说来,历史上吴三桂投降清朝,并不是为了陈圆圆! 这一刻,李存明真的觉得陈圆圆是全天下最可怜的女人,是全天下第一大傻瓜。 陈圆圆气得跺脚:“你胡说,你这个昏君只会诬蔑好人!” 李存明一步步走到陈圆圆身前,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冷森森道: “不要跟朕抬杠,且耐心往后看吧,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这几天县城里人人有事做,人人忙碌不已,你这么会抬杠,何不去帮忙加固城墙呢?” “还有,以后再一口一句叫朕昏君,朕就打你的屁股!” 说着,一巴掌拍在陈圆圆翘臀上,扬长而去。 第11章 精心准备见面礼,唱一出大戏 召见工匠之前,李存明先去了后花园一趟。县衙成为临时行宫之后,闲杂人等全搬了出去,签到获得的奖励品存放在后花园里。 四百架投石机矗立如林,占去了大半空间;六千个钢轮发火地雷装在几十个大木箱里,上盖油布;虎蹲炮和弹药堆积在假山一带。 临近院中亭子的空地上,则有五个热气球,一下子吸引了李存明的眼光。 这些热气球上竟然安装着四个脚踏式风扇,升到空中,可以人为调节方向。 “我还以为是普普通通的热气球,没想到居然可以调节方向,那用处可就大了!”李存明喜不自胜。 又暗想,这些奖励品堆放得乱七八糟的,等打退敌人安定下来,必须专门建造几座仓库。 “王大伴,立即去通知刘文炳和李邦华,让他们派人来把这些武器搬到合适的地方看管起来……” 话才出口,李存明苦笑起来,他才想起来王承恩已经去了南京。 身边没有得心应手的人可以使用,也挺麻烦的。李存明只能到了前院,吩咐一个锦衣卫去办这件事情。 继而去县城仓库一带召见工匠们,工匠们被安置在仓库附近几条巷子民居里。百废待兴,大战将临,许多部门还来不及成立安置,一切都有些混乱。 李存明只带着两个贴身护卫,接连进了几间民居,都不见匠人的面。 后来总算在一所种着桃树的院里听见了咳嗽声,循声推门进去,见到一个病恹恹的汉子躺在床上,床边坐着一个年轻人。 “你们找谁……”年轻人下意识问了一句,看见来人身穿龙袍,惊呼道,“皇……皇上,小民齐大壮叩见皇上!” 病床上的人也挣扎着要起身,诚惶诚恐。 李存明摆手道:“免礼!齐大壮,朕来问你,匠人们哪儿去了?” 齐大壮回答道:“城里正在备战,人手不够,有的工匠被拉去加固城墙、搬运檑木滚石,有的则直接征召入伍,正在紧急操练呢。” 想了想又补充道:“小民的爹爹是军器局大使齐天明,非是小民父子偷奸耍滑不肯为备战出力,实在是爹爹他重病在身,我只能告假照顾他。” 李存明笑了:“你倒还实诚孝顺,朕可不是来问罪的。既然你父亲是军器局大使,那就再好不过,朕有一些问题要请教。” 从桌上茶壶里倒了一碗水,大大方方坐到床边,亲手递给病人,笑道:“齐爱卿,喝水。” 齐天明感动得热泪盈眶,哪敢接过水去,一骨碌翻滚下床,磕着头高呼“万岁”。 皇恩浩荡哪,区区一个正九品的军器局大使,竟然被皇上称为爱卿,还亲自端茶倒水,这是天大的福分! “繁文缛节全免了,朕真的有许多问题要请教。齐爱卿,你可知道地雷?” 齐天明被一个护卫搀扶着坐到桌边椅子上,不敢抬头正视皇上,但说起地雷来,整个人迸发出一股精气神。 “地雷亦称为炸炮,以生铁铸,空腹,放药杵实,入小竹筒,穿火线于内,外用长线穿火槽,择寇必由之路埋入土中,踏动发机,震起,铁块如飞,火焰冲天。据臣所知,地雷的发明运用最早可以追溯到宋朝时期。” “而我朝地雷发展迅速,品种繁多,有石头雷、陶瓷雷、生铁雷等数十种。” “按照引爆方式不同,地雷又可分为燃发、拉发、拌发、机发等几个种类。其中以我朝名将戚继光将军制造的钢轮发火地雷威力最大,杀伤准确性和可靠性最高。” 李存明止不住点头,以前只是或多或少知道些关于明朝火器的知识,现在听齐天明如数家珍般的讲解,他心驰神往赞叹不已。 大明朝拥有这么先进的火器技术,最终却灭亡了,着实可惜啊! 更可恨的是,满清占领了全国,先机的火器技术日渐衰落,三百年不到的时间里,让我泱泱华夏一落千丈,被西方列强肆意蹂躏践踏。 收敛悠悠心绪,李存明朝一个护卫点点头,示意他拿出带来的钢轮发火地雷给齐天明看。 “皇上,这就是微臣所说的钢轮发火地雷。啧,做工多精美优良哪!”齐天明捧着那颗地雷,双眼发亮赞不绝口,感慨道,“可惜了,现在军器局很难制造出这样完美的地雷来了,臣每每想起便心痛不已。” 李存明道:“如果朕给你提供充足的支持,要钱有钱,要物有物,城里所有工匠聚在一起,十天内能造出多少颗钢轮发火地雷来?” “不到百颗。”齐天明道。 “怎么这么少?” “皇上有所不知,以现有的技术来说,一个技艺精湛的上等工匠,一个月才能造出一颗钢轮发火地雷。” 李存明大皱眉头,自己不了解真实情况,有了不切实际的希望。 齐天明小心翼翼问道:“恕臣妄加揣测圣意,皇上可是想造出地雷用来守城御敌?” “正是。” “皇上,微臣倒有个建议,时间紧迫,生产钢轮发火地雷已然来不及,不如制造陶瓷雷吧。首先取材方便,臣看见从王恭厂火药局带来的火药充足,其次陶瓷雷工艺简易,工匠人手充足。臣敢保证,十天内数千个匠人夜以继日工作,至少能造出上万颗陶瓷雷来!” “真的?倘若如此,齐爱卿真是朕的及时雨哪!” 李存明兴奋起来,下令道:“通知刘文炳和李邦华,让所有工匠撤回来,不用他们参与守城,全力给朕制造陶瓷雷。” 又细细交谈了一番,李存明也利用自己的知识优势,提出了不少改进意见。 齐天明听着皇上侃侃而谈,有些话让他醍醐灌顶万分惊叹,暗想当今皇上真乃神人啊! 谈了一个下午,李存明笑道:“朕深恨晚见齐爱卿也,今日相谈,意犹未尽哪!只是朕尚有别的事情,暂且告辞吧。齐爱卿,放开手脚去做,咱们要为李过精心准备一份丰厚的见面礼。” 起身往外走,齐大壮送行。李存明这时候才留意到齐大壮的相貌,又惊又喜。 只见此人长得身高体壮,人如其名。仪表堂堂,面如重枣,丹凤眼卧蚕眉。 我的天,关公再世哪! 李存明突然灵机一动,心里有了一个计策,道:“齐大壮,你随朕走吧,朕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 随着皇上来到县衙后花园,齐大壮看见那几个热气球,惊呼道:“这不是孔明灯吗?” 李存明哈哈大笑,拍着齐大壮的肩膀道:“对,可以这么理解,就是大号的孔明灯。齐大壮,朕准备让你唱一出大戏!” 第12章 守城部署,黑云压城城欲摧 备战工作紧张而忙碌,李存明忙得就像一个陀螺,滴溜溜转个不停,片刻不得休息。 他犹自觉得时间紧迫,而精力有限,真想让系统爸爸在自己身上安装发条,成为永不疲惫的机器。 转眼来到第七天,县衙大堂内正召开例行会议。备战时间已经过去大半,是时候进行梳理总结了,李存明很重视此次的会议,把分管各项工作的官员全召集起来。 “依次向朕汇报尔等的工作,越详细越好。”李存明道。 蒋德璟先站起来,道:“启禀陛下,城中粮食已经清点完毕,并集中起来了,一共有三十二万石,足够城中人等三个月的用度。臣造册登记,每天按人头定额分配口粮,尽可能做到不浪费一粒粮食。” “很好,要打持久战,就得把粮食的供应问题放在首位。会打仗的内行,首先谈的是后勤,不会打仗的外行,谈的是人数多寡武器优劣。”李存明颔首称赞。 又补充了一句:“朕现在不缺银子,但凡参加守城的将领兵卒,每人先发五两的饷银。” 李邦华汇报道:“算上周遇吉将军手里的八千兵卒,宁陵县城士兵共计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二人。各类武器已经分发完毕,这几天正加紧操练,城楼上的大将军炮也做了维修。” 李存明点着头,看向刘文炳。 刘文炳道:“按照陛下的吩咐,四个城门外方圆一里地都挖了坑,布置了陷阱。东、西、南三门已经封锁,北门前只挖了坑尚未布置,坑旁都留有标志,只等周将军回城后立即着手去做。” “至于地雷,也得等到周将军的人马进城后,才能埋下去。” 李存明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穿越过来这么一段日子,他也有了捋须思考问题的习惯。 “朕今天把你们都召集起来,主要就是商议埋雷的事情。咱们手中只有六千个钢轮发火地雷,平均分散到每一个城门外掩埋,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敌人围城,也要有个主攻方向。朕的意思是,在敌人主攻的城门前埋三千个地雷,其余城门各一千。你们觉得如何?” 李邦华道:“此计甚妙,敌人强攻之处,确实应该给予最大的火力支持!” 李存明问道:“你们说敌人会集中力量强攻哪一座城门呢?” 大臣们沉吟着,县令刘大才起身道:“微臣位卑言轻,御驾前商讨大计,按理说轮不到我发言。但臣最熟悉宁陵县城情况和周遭地理环境,以臣之见,敌人最可能攻打东门。” “宁陵县城北面有湖,西面有河,南边地势不平且有大片密林,都不利于军队布阵。只有东门一带地势开阔平坦,利于安营扎寨冲锋陷阵。许定国多次攻打宁陵,就是从东门发起攻击的。” 刘大才一番话有理有据,李邦华和刘文炳两个知兵之人,也表示赞成。 “那好,咱们就把东门一带预定为主战场。”李存明拍板道。 刘大才反倒慌了:“皇上,叛贼与许定国不同,万一臣猜错了……” “猜错了也无妨,朕来负责!”李存明道。 刘大才眼里闪过亮光,对皇上感到心悦诚服。 “叮,获得刘大才正面情绪值800” 敲定最后一个关键问题后,李存明看向巩永固:“巩爱卿,刘泽清四人可有消息?” 巩永固腾地站起来,面带怒色,愤恨道:“刘泽清谎称坠马摔断了腿,不能前来;刘良佐直接没有任何音信,而黄得功倒是想领兵北上,可他与高杰在各自管辖的地方存有异议,两人为了抢夺地盘闹得不可开交。” 李存明冷下脸,在场的大臣们也义愤填膺,纷纷咒骂刘泽清等人无君无父。 “陛下,臣请旨带领锦衣卫捉拿这四个目无君父的猪狗虫豸,押到北镇抚司扒皮抽筋!”巩永固看来存了一肚子怒火。 李存明反倒笑了:“这四人手里都有精兵强将,你捉拿得来吗?京城里的奸臣们要卖了朕,南边的武将们不在意朕,你们说朕是不是孤家寡人?” 一席话说得众臣愧疚难当,急忙跪下去道:“臣等惶恐!” “老百姓有一句话,久病床前无孝子,咱们大明朝好比病了很长时间的人,臣民们有了异心,也在情理之中。但朕明白,尔等都是忠臣孝子,有你们陪在朕的身边守城御敌,将来还要重整旗鼓收复河山,朕心里无比高兴!” “臣等永远是陛下的忠臣孝子!” …… 到了第九天凌晨,周遇吉终于领兵来到了宁陵,从北门进城。 李存明被惊醒后,亲自赶到城门口迎接周遇吉,大声道:“周将军,辛苦了。见到咱大明朝的擎天柱安然无恙回到朕的身边,朕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下去了。” 周遇吉急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臣无能,既不能彻底击退敌军,还损失了八百多士卒,请皇上治罪。” “周将军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替朕争取来了宝贵的时间。来,随朕一同进城,朕好好跟你说一说备战情况,你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亲热地拉起周遇吉的手,与他并肩入城。 刘文炳则立即行动起来,安排人手布置完善陷阱,并掩埋地雷,必须在一天之内完成。 周遇吉听了李存明的介绍,十分佩服道:“皇上,不是臣违心奉承,这一番备战工作,就算孙武、韩信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周将军,你的话让朕很是受用,朕心里有底气了!”李存明哈哈大笑。 翌日中午,还在用午膳,就有人来报,敌军兵临城下了。 李存明扔下碗筷,立即奔向北门,上了城楼。 敌军尚未来到城下,只听见轰隆隆的声音从远处滚滚而来,守城的兵卒们都伸长脖子打望着。 李存明站到城墙边,极目远眺,先是看到一条黑线,仿佛细长的浪头波动前行。 继而浪头越滚越大,黑线延展开来,成了汹涌澎湃的大潮。 烟尘滚滚,人喊马嘶。太阳钻进云朵里去了,天地间霎时阴暗下来。 李存明手按剑柄,想起了一句诗,黑云压城城欲摧! 面对着排山倒海似的敌军浪潮,小小的宁陵县城,如同风口浪尖上的一叶扁舟,不知是沉是浮。 第13章 同仇敌忾,朕准备的见面礼不错吧 三万大军杀向宁陵县城,如潮涌,如蚁聚,如蝗虫乱飞,如过江之鲫。 旌旗蔽天,黑云滚滚;长枪如林,寒意森森。 还好李存明没有密集恐惧症,否则别说亲临前线了,单是看着密密麻麻如山如海的人群,就是一种折磨。 距离北门约有四里多远,敌军突然停了下来,瞬间静止不动。 好狡猾的敌人哪,他们之所以停在四里之外,是为了提防城中有红夷大炮,因为明军红夷大炮的射程一般在三里左右。 而后飞出四队人马,分别驶向四座城门,探查地理环境。 一刻钟以后,派出去的探子飞马而回。紧接着,就见到敌军开始分兵行动,果不其然,他们把东门选定为主攻方向。 最显眼的,就是一面上书“大顺”二字的大纛往东门移动。大纛旗杆呈矛状,上有旓,下有圆盘,乃是军中“旗头”,它在哪儿,主帅就在哪儿。 李存明粗略估计,三万敌军围攻宁陵县城,其中两万人马攻打东门,剩下的一万分兵攻打另外三门。 他快速跑向东门,既然主战场在东门一带,他作为己方最高统帅,也应该挺立在东门城楼上! 来吧,李过,来吧,高一功,朕与尔等在东门大战一场! 事先已经作出部署,己方一万三千多兵卒,六千守东门,六千分守另外三门。还剩一千作为预备队,居中传令,并视战斗情况到最危急的地方进行支援。 东门守将是周遇吉,在李存明现有的臣子中,他战斗经验最丰富,也最勇猛无畏,所以最艰巨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存明来到东门城墙上时,周遇吉正在有条不紊地指挥士兵们做准备,检查武器,整顿队形。 城墙上已经摆放好两百架投石机,分作前后三排,五千个陶瓷雷整整齐齐放在一旁。五十座虎蹲炮,两百颗炮弹也分发下去。 另外滚木礌石堆在墙边,甚至还有从房屋上拆下来的砖块瓦砾,以及房梁椽木,沉重的铁锅、石碾,上百袋掺了沙子的生石灰,反正能用来守城的东西都搜罗来了。 每隔三百步,架起了一座大铁锅,下面点着熊熊烈火,锅里煮着桐油和人粪的混合物。 那种气味,酸爽无比,“香”飘十里,李存明眼泪都快下来了! “皇上,敌军正在安营扎寨排兵布阵,臣预计最快也得半个时辰后才会攻城。”周遇吉看到皇上,急忙跑过来汇报。 李存明看向城外,敌军仍旧与城池保持着四里远的距离,在一片开阔地井然有序地部署着。 “周将军,你看敌军的部署如何?” “恕臣直言,李过和高一功堪称青年将才,行军布阵很有章法。”周遇吉凝目看着敌军的行动,由衷赞叹。 李存明点头道:“朕不太懂行军布阵这一套,暂且看不出什么高明之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李过和高一功虽然年轻,却沉得住气。” “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朕就在宁陵县城内,以强军面对弱敌,只要攻破城池抓住朕,那就是天大的功劳,必定名留青史。可他们不急不躁,仍旧选择了稳扎稳打,这样的年轻人很可怕哪!” 周遇吉道:“陛下一席话,愈发让臣对李过二人刮目相看。这一仗,只怕会很艰难。” “朕不怕艰难!”李存明微微一笑,摆手道,“你去忙吧,不必陪着朕。” 趁着大战来临前短暂平静的局面,李存明行走在城墙上,检阅士卒。时而拍拍士兵的肩膀,时而说几句鼓励宽慰的话。 来到一个嘴唇上刚生长出柔软胡须的士兵面前,李存明见他神色紧张,不住吞咽着唾沫,便止住脚步。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民王……王义。” “王义,你多大年纪了?” “十五。” “跟朕的太子一般大,都不容易啊。实话告诉朕,你害怕吗?” 王义看着皇帝和蔼可亲的面庞,如沐春风,道:“是有些害怕,不过现在不怕了。为了皇上,我再也不怕了!” 话语朴素,却有一颗拳拳之心。 “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情,朕其实也很害怕。面对着强大的敌人,害怕是人之常情,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李存明坦诚道。 他说的是心里话,第一次亲临前线,第一次参加战争,能不怕吗? 况且李存明穿越前生长在和平年代,别说打仗了,架也没打过。他读书时成绩不算太优秀,但也很安分,校门口见到社会上的小混混,总是第一时间远远避开。 只是李存明知道,别人可以退,他无路可退,故而克制住了恐惧情绪。 “南迁之前,曾有大臣激烈反对,他们要让朕守国门,死社稷,说朕南迁是贪生怕死。” 李存明提高了嗓门,既说给王义听,也说给城墙上的所有士兵们听:“朕真的贪生怕死吗?朕只是在想,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有价值!你们今天就会亲眼看到,朕就守在城门上,不退半步!” “倘若城破了,朕就从这六丈高的城墙上跳下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话音掷地有声,士卒们呐喊起来,王义高举双拳,喊的最激动:“万岁,万岁!” “叮,获得王义正面情绪值1000” “叮,获得众兵卒正面情绪值20000” 周遇吉传来了将令:“敌军开始攻城了,所有人进入战斗状态。” 李存明拔出七星宝剑,喊道:“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将士们同仇敌忾,声音久久回荡。 …… 李自成军中士兵有一个习惯,喜欢头戴白毛毡帽,闯军又称为“白毛毡军”。 从城墙上看下去,乌泱泱的敌军头戴白白的帽子,手握黑沉沉的武器冲杀而来,蔚为壮观。 打头的是一千步兵,后面是运送攻城器械云梯、濠桥、撞门柱的队伍。云梯、濠桥上都装有轮子,可以推动。 云梯经过历代发展,更是先进,梯子折叠起来,下有车厢,蒙上牛皮或铁皮,士兵们躲在里面免受攻击。 奔跑在最前的步兵,其实就是用来吸引城上火力的,为攻城部队争取时间。等过了护城河,搭建好云梯之后,一面登梯爬城,一面用撞门柱撞击城门。 这就是古代军队攻打城池的步骤,到了明朝,自然会配合上各种火器。 那一千步兵如同风卷残云,很快奔到距离城门一里远的地方。 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头目异常兴奋,挥舞着刀子哇哇喊道:“兄弟们,听说狗皇帝就在宁陵县城,杀过去抓了他!” “大哥,我听说啦,狗皇帝的老婆周皇后漂亮得很,从来不涂脂抹粉也花枝招展的,我去抓来献给你!”一个尖嘴猴腮的人猥琐嚷道。 在一片哄笑声中,叛贼们的噩梦开始了。 那个尖嘴猴腮的人刚嚷叫完,往前跑出两步,脚下突然踏空,落进了陷阱里。 一声惨叫响起,此人被陷阱中的木桩戳穿肚子,瞪着眼睛痛苦死去了。 “兄弟们,小心!”络腮胡大叫,下意识放慢了脚步,用手中长刀去戳地面。 刀尖碰到了异物,很坚硬,大概是土里的石块吧。 络腮胡拔出刀子,想继续往前走,却听得轰隆一声巨响。 一切来得很快,他的脑门被地雷爆炸后飞出的铁皮击中,铁皮就嵌在脑骨里,茫然地张了张嘴巴,来不及喊出“疼”来,一命呜呼了。 紧接着,爆炸声此起彼伏,惨嚎声络绎不绝。 一千个叛贼有人落进了陷阱里,肚穿肠烂;有人被地雷当场炸死,或是铁片飞进了肚子里,或是铁钉刺进了身体里,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城楼上的明军们看到如此惨烈景象,却大为激动,纷纷拍手叫好。 “皇上,快看,死了一个,又死了一个……啊,这一下炸死三个!”王义欢呼雀跃。 李存明露出微笑,暗道:“李过,朕给你准备的见面礼不错吧?哼哼,好戏还在后头呢!” 第14章 一番鏖战,几多亡魂 眨眼间,敌军一千人的先头部队折损殆尽,灰飞烟灭。 而他们仅仅往前推进了三百米不到,队伍停了下来。四座城门方向几乎同时响起爆炸声,也几乎同时归于平静。 敌军营地前搭建了一座简易的瞭望台,李过和高一功并肩站在上面,此时面面相觑,说不出的震惊。 “好手段,想不到明军存有如此之多的地雷!”李过道,他长相俊朗。 高一功则面皮黝黑,不怒自威,手按刀柄道:“没见到点火拉绳的人,这些地雷应该是钢轮发火雷,确实厉害。如果城门前一里方圆内都埋了雷,挖了陷阱,够咱们喝一壶的了。” 李过缓缓道:“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崇祯就在此地,他身边的队伍装备精良,也在情理之中。一千人不够,咱们再调三千、五千,趟出一条道来!” “对,立不世之功,名留青史的大好机会就在面前,咱哥俩哪怕赔了上万条士卒性命,只要抓了崇祯,也赚大发啦!”高一功黑沉的脸上,显出激动的红光。 李过当机立断下令道:“再派五千步兵冲锋,另外把营里所有大将军炮和虎蹲炮拉出来,等步兵冲到护城河下,开始搭建濠桥运输云梯时,立即开炮震慑城里的明军。” 高一功信心十足道:“天黑前,老子要看到崇祯狗皇帝被五花大绑,跪在老子面前求饶!” 敌军发起第二次冲锋,这一回足有五千步兵。场面依旧惨烈,地雷爆炸声和人们的惨叫声响彻寰宇,尸体横飞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利用人海战术,再次丧失三千多条人命之后,敌军趟过地雷阵,即将冲到护城河边了。 “投石机准备!”周遇吉下达将令。 李存明补充道:“注意,一定要等敌军进入一百五十步的范围后,再抛射炸雷!” 经过不断测试,这些系统奖励的投石机抛射炸雷最远距离为两百四十多米,换算下来差不多是一百五十步的范围。 就在此时,跟随在步兵后面的攻城队伍分散开,三百多人扛着一百门虎蹲炮出现了,另有三百人的队伍推着十多门大将军炮紧随其后。 城楼上的士兵们惊呼起来,周遇吉也阴沉着脸喊道:“盾兵列阵,敌人要用火炮轰击,保护皇上!” 一个个盾兵拿着厚实的盾牌站立到城墙边沿,纷纷列阵,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 炮声隆隆,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雨点般的铅弹、石子呼啸而来,噼里啪啦砸在盾牌上。 大将军炮是佛朗机炮的一种,重数百斤,架设在炮车上,射程可达六百米。 虎蹲炮约重三十多斤,炮头由两只铁爪架起,类似于迫击炮,射程可达五百米。 与红夷大炮用实心炮弹不同,大将军炮每颗炮弹含有小铅弹五百颗,虎蹲炮每颗炮弹有小铅弹或小石子一百颗。 这两种火炮攻击范围很广,适用于野战。但在攻打坚固城池时,作用比不上红夷大炮,威力不能同日而语。 它们发射出来的炮弹,并没有红夷大炮那种摧枯拉朽的冲击力,距离足够远的话,用盾牌即可抵挡。 在明末三股势力当中,农民军的装备最差,战斗力最弱,往往是采取人海战术来获胜。 一开始农民军不过是流寇,打一仗换一个地方,没有稳定的根据地,自然也就不能安心生产。他们的武器,大多数是从明军手里缴获过去的。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占领了襄阳,才开始建立稳定的政权和根据地。但农民军普遍知识水平不高,缺少人才,生产武器的技术还很落后。 明朝方面,技术最为先进,但官员贪墨成风,工匠懒散成习,导致生产出许多无用的残次品,白白浪费银子。 客观来讲,当时武器装备最精良,对火器最重视的,还是建奴。 努尔哈赤吃了红夷大炮的亏,遗憾而死。皇太极上位后极其重视火器生产,专门成立了一支火器部队,名为“乌真超哈”。 建奴当时很有雄心壮志,既精于骑射,有强大的骑兵队伍,又愿意学习吸收先进的火器技术,故而横行天下。 至于建奴坐稳江山后,深知火器的厉害,采取愚民政策,则是后话了。 李过、高一功率领的军队千里疾行追击而来,自然要轻装简行,不可能带上笨重的红夷大炮,就连大将军炮和虎蹲炮也只带为数不多的一些。 算下来,敌军人数多达三万,火器装备却远不如宁陵县城里的守军! 盾牌挡下了百分之九十的铅弹、石弹,剩下的越过盾牌飞了出去,还有些从缝隙中间钻进来,打中兵卒的身体,顿时皮开肉绽。 好在火力有限,伤亡不大。李存明被一百个锦衣卫团团围住,保护起来,更是毫发无损。 “周将军,朕看叛贼的火力不过如此,他们也耍够威风啦,该咱们出手了。下令吧,抛射炸雷!”李存明冲周遇吉喊道。 周遇吉举起手中钢刀,用力一挥:“抛射!” 负责操作投石机的士兵们立即行动起来,先在皮窝中放置一颗陶瓷雷,点燃火线,猛地拉动绳索,在杠杆作用下,陶瓷雷顺势飞出。 因为投石车每发射一次,就需要近十秒的复位和装弹时间,所以两百架投石机分作三排,采取简单的三段击方式,保证炸雷能够不间歇地砸向敌军。 第一排发射出的六十多颗陶瓷雷越过盾阵,飞出城墙,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而后在敌军头顶一米多高的地方轰然炸响了。 瓷罐炸裂开,塞在里面的铁钉、碎石四散飞出,宛如一朵朵绽放着的致命的花朵! 最前面的敌军终于冲过地雷阵的死亡区域,眼见着城上明军被己方炮火压制在盾牌后面,正兴高采烈准备安置濠桥渡河,骤然间遇见了死亡之花。 许多人瞬间倒了下去,脸上插满了铁钉、碎石,仿佛刺猬。许多人肚子上出现破洞,还能看见鲜红的肠子,惨不忍睹,痛不堪言。 更让他们绝望的是,城楼上抛射下来的炸雷源源不断没完没了,身边的同伴们仿佛秋天地里收割的庄稼,倒了一茬又一茬。 “我的娘亲啊,啥时候是个头啊!”一个年纪不大的叛贼崩溃了,撒丫子往后逃。 有人带头逃跑,军心便开始涣散。敌军队伍进攻速度迟缓起来,前后之人挤作一团。 高一功看见这种情形,急得跳脚,拔刀嚷道:“回去,给老子回去,否则老子砍了你们!” “兄弟们,敌人的炸雷虽然厉害,但已是强弩之末啦。只要咱们过了护城河,搭建好云梯,迟早能够攻破宁陵县城。第一个爬上城墙的,赏银千两,抓住崇祯的,赏银万两!”李过急忙稳定军心。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叛贼止住溃散之势,硬着头皮继续强攻。而城楼上的炸雷仿佛不要钱似的,雨点般往下落。 一番鏖战,几多亡魂! 第15章 无能狂怒,朕的第一战打赢了 看着城墙上不断落下的陶瓷雷,看着己方不断倒下去的士卒,看着惨烈的尸山血海,李过和高一功感到窒息。 高一功勇猛之余较为暴躁,当场暴跳如雷:“直娘贼,明军哪里来的这么多开花弹,谁能告诉老子,谁能解释一下!” 开花弹起源于宋朝,是爆炸性炮弹的别称,因其爆炸时弹片四射,犹如花朵绽放而得名。 在明朝战场上,开花弹普遍得到运用,尤其是作为守城利器深受欢迎。无奈到了清朝,却离奇般失传了。 清末时期左宗棠收复西北边疆,从一处明代炮台遗址挖掘出开花弹百余枚,不禁仰天长叹:“三百年前中华已有此物,到如今竟然失传,以致受列强所欺凌,可悲可叹!” 左宗棠作为当时的军中统帅,身居高位,尚且不知道开花弹,小老百姓们的愚昧无知就可以想象了。 而这一切,都是拜建奴的愚民政策所赐。其实三百年间失传的岂止开花弹,还有无数先进的技术,就连著名的《天工开物》一书也销声匿迹,最后是从国外拿回来的。 李过和高一功身为明末时期的叛军将领,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自然知道开花弹的存在,也知道它的厉害。 但他们有所不知,经过李存明的改进,这些陶瓷雷跟以往明军所用的不同。 李存明建议齐天明将陶瓷雷的火线缩短了,并在瓷罐里塞满了铁钉、碎石等尖锐的东西,同时这十天内精心挑选投弹手进行操练,确保陶瓷雷能够在敌人头顶一米左右的地方炸裂开。 因为开花弹在半空中炸裂,杀伤力最大! 李过要比高一功沉着冷静果敢坚毅,他抬头看了看天空,道:“快天黑了,咱们做最后一次拼搏。不管怎么说,队伍总算推进到了护城河边,有了重大进展。” “传令下去,组建敢死队,炸城墙!” 到了这时候,叛军已经杀红了眼,陷入了癫狂状态。 将领下了死命令,士卒们已经对死亡麻木了,他们只有一个念头,不惜一切代价冲到城墙下面去。 再次调集三千士卒,拼命搭建濠桥,运输云梯过河。 城墙上的明军们见到叛军玩命的架势,稍稍被震慑住了。王义哆嗦着嘴唇嘀咕道:“疯了,这些贼人全是疯子!” 李存明喊道:“这是敌人在失败前的最后一次疯狂,给朕顶住!” “撤去盾阵,所有火炮轰击距离远的敌人,到了城墙下的,用滚木礌石招呼!”周遇吉发出将令。 盾阵撤开,城楼上的大将军炮和虎蹲炮同时开火,阻击几百米之外的敌人。炮弹乱飞,四周全是爆炸声,震耳欲聋。 敌人顶住炮火,用无数条性命的代价,终于搭建起三座濠桥,开始推动云梯车前行。 护城河就在城楼之下,抛石机已经不起作用。李存明急中生智,拿起一个陶瓷雷来,点了火,等估摸着火线燃烧得差不多了,猛然抛掷下去。 “用手扔雷!”他叫道。 士兵们见到皇上冒着生命危险,亲自上阵杀敌,而且手扔雷的效果极佳,感动敬佩之余纷纷效仿。 李存明提醒道:“点火之后,不要急着扔下去,等火线燃烧得差不多再扔,确保陶瓷雷在敌人头顶炸裂。” 士兵们有样学样,上手很快。一个个陶瓷雷扔到城下、护城河边,轰然炸开,杀得敌人魂飞魄散命归黄泉。 除了躲在云梯车车厢内的人之外,叛军再次尝到了开花弹的滋味,他们疯狂的气势锐减下去。云梯车和撞门柱停在濠桥上,再也前进不得。 至于跑到城墙下的敌人,既不能爬墙攻城,又不能撞开城门,徒呼奈何。只能抱头鼠窜,有人干脆跳进护城河里去了。 李存明此时已经习惯了战场上的一切,甚至有了亲手杀敌的快感。他正不亦乐乎往下扔着陶瓷雷,突然看见敌人有了异动。 只见一百多个精壮强悍的叛贼,冒着枪林弹雨迅速跑过一座濠桥,往城墙一处偏僻的地方奔去。 他们手里拿着锄头、铁锹,肩上扛着沉重的布袋,二十多人一同举着一件奇怪的东西,似乎是好几张牛皮缝制而成的。 “注意那些人,他们要做什么?”李存明问道。 周遇吉看了一眼,急忙道:“不好,敌人要炸城墙!快,准备桐油,火力集中在他们身上!” 原来这是农民军的一个惯用伎俩,因为武器装备落后,在攻打异常坚固高大的城池时,农民军久攻不下,就会组建敢死队轰炸城墙。 他们派勇士冒矢石,在事先选择的地点把城墙墙砖挖掘下来,然后掘成深丈余,广十丈余的大洞,用布袋装火药数十石填塞其中,牵出引线。随后在洞口布置骑兵和步兵,准备城墙炸塌时一举突击进城。 挖掘城墙时,他们就仰仗手里那一块巨大的牛皮作为掩护。十多张牛皮精心缝制起来,下面有撑杆,撑起来就是一把密不透风的大伞。 这一把牛皮大伞能够有效的挡下箭矢、炸雷碎片,是农民军攻城的法宝。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李过和高一功很不幸,他们在宁陵遇到了身经百战的周遇吉,又遇到了一个开了挂的李存明,所有一切计谋注定要泡汤。 城墙上煮着的桐油和人粪混合物,就是为此而准备的。桐油掺杂上人粪,烧得滚烫,最能克制牛皮。 敌人的炸墙敢死队刚到城墙下,撑开牛皮大伞,城上的士兵们便看准了,劈头盖脸倒下滚烫的混合物。 牛皮瞬间被洞穿,滋溜溜冒着黑气。藏在牛皮大伞下的敌人,立时被烫得满头起泡,哭爹喊娘。 三大铁锅混合物倾倒下去,敢死队是真的死了! 见此情形,敌人最后的一个希望,也如同肥皂泡噗嗤一声破灭了。 叛贼绝望了,高一功只有无能狂怒,像只抓狂的猴子上蹿下跳,却无计可施。 “鸣金收兵吧!”李过仰天长叹。 “敌军退了,皇上,敌军退了!”王义振臂欢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明军士兵们跳跃着,高叫着。 在他们眼里,皇上实现了他的承诺,一步未退,而且自始至终勇敢无畏。 这样的皇上,值得敬仰,值得誓死追随! 残阳如血,远处冷烟飘荡;战马嘶鸣,城下血水横流。 李存明眼眶湿润,喃喃自语:“赢了,我穿越到大明的第一战,打赢了!” 第16章 一出绝妙好戏,关公显圣 敌军鸣金收兵,战场归于沉寂。 明军经过一天紧张的战斗,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终于觉得饥肠辘辘。 蒋德璟的后勤工作做得很到位,战斗刚停歇,就派人送来了一笼笼热气腾腾的馒头。 李存明一手抓着一个馒头,身靠女墙坐下去,大大咧咧狼吞虎咽。 士兵们看见皇上全然没有架子,吃起东西来也跟普通人一般,便都咧嘴笑了。 胆子大的人,慢慢挪近到皇上身边,胆子小的,则微笑着远远看过来。 李存明惊觉身边聚满了人,且都盯着自己看,惊诧问道:“你们为何这般看着朕?” “原来皇上也会饿肚子,而且吃起东西来,也跟我们一样忙忙慌慌的。”王义道。 “朕也是人,自然会饥饿了。”李存明也笑了,扬着馒头道,“大家敞开肚皮吃,馒头管够!要是吃不饱,朕带着你们去找户部尚书蒋德璟算账,去蒋尚书家吃大户。” 一席话,说得士兵们哄然大笑,城墙上充满了欢声笑语。 王义小心翼翼蹲在皇上身旁,眼睛眨呀眨地看着皇上,神情一片崇敬。 就在此时,袁妃带着长平公主,以及许多宫女,拿着食物酒水,亲自到城墙上犒赏三军。 她们急匆匆赶到皇帝身前,嘘寒问暖,眼神里全是关切之色。 没想到陈圆圆也来了,但她冷着脸不看李存明,只顾低着头将带来的酒水分发出去。 长平公主蹦蹦跳跳到了跟前,拉住李存明的手臂道:“父皇,你没事吧?孩儿担心死了,战斗总算结束啦。” 长平公主正是个花季少女,长得亭亭玉立。她换下宽袍大袖的衣服,穿着窄袖紧衣,娇俏的模样愈发显得清爽利落。 李存明问道:“你为何做这般打扮?对了,朱慈炯人呢?” “我也想上阵杀敌,所以换了衣服。二弟他跟着会士汤先生躲在小屋子里面,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摆弄那些仪器呢。”长平公主道。 汤先生就是来华传教士汤若望,离开京城时,李存明特意嘱咐王承恩把他带上。只是这段日子太忙了,压根就没见过面。 李存明撇嘴道:“真是阴阳颠倒了,朕的女儿嚷着叫着要上阵打仗,儿子却躲起来了。” 袁妃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皇上莫要生气。” “朕没闲工夫生气!”李存明摆摆手,眼光瞟向陈圆圆,突然说道,“陈圆圆,朕知道你精通音律,你会吹箫吗?” 陈圆圆不说话,心不在焉点点头。 “那就给朕吹一回!”李存明哈哈大笑。 陈圆圆压低声音道:“你这个昏君又想做什么?当着士兵们的面,我给你面子,你可别一肚子坏水来招惹我。” 李存明道:“朕是让你吹竹箫,你想到哪里去了?哎哟哟,想不到你一个浓眉大眼的陈圆圆,也是个老司机。” “老司机是何人?”陈圆圆一头雾水。 “去多找几个会吹奏竹箫的人来城楼上,等夜深了,你们就吹奏起来。陈圆圆,朕告诉你,这是军令,吹的好了,朕给你记大功!” 李存明直截了当下了命令,继而凑到陈圆圆耳旁道:“你方才又叫朕昏君了,信不信我当着几千人的面打你的屁股……” 陈圆圆不等他说完,慌不择路跑下城墙去了。 …… 月色如水,天地间一片苍茫,敌营中死气沉沉。 李过和高一功坐在中军帐里,长吁短叹,心情就跟帐外的月色一样惨淡。 “直娘贼,这一仗打得太窝囊了!这两年以来,老子从没这么憋屈过。”高一功骂骂咧咧。 他说的是实情,自从孙传庭战死之后,明朝精锐部队只剩下关宁铁骑了,农民军驰骋在中原大地上,已然所向披靡。 尤其是今年发兵东征,一路行来,明朝的地方官纷纷打开城门,几乎没遇到过像样的抵抗。 偏偏在小小的宁陵县城下吃了大亏,这才一个下午的时间,足足死了上万人,真他娘的郁闷,也真他娘的想不通! “事已至此,抱怨谩骂无济于事。”李过揉着太阳穴,冷静道,“可恨咱们手里没有红夷大炮,兵马也死伤将近一半,只能围而不攻了。” “派人去告知刘芳亮将军此地的情况,让他做足准备,尤其必须多运来几门红夷大炮,咱们再攻城。” 高一功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咱们无力攻城,但还是可以围住宁陵的。老子就不信,狗皇帝崇祯还能插翅飞走不成!” “敌军士气正盛,今夜月明星稀天气晴朗,得提防他们袭营。”李过一边说,一边拿起刀子往外走,“咱们哥俩辛苦些,巡营去吧。” 二人在营地里巡视一圈,渐渐来到营门口。忽而听到若有若无的箫声,停步侧耳细听。 “哪里来的乐声?”高一功大声问道,他以为是营中兵卒坏了纪律。 一个老兵遥遥指着宁陵县城,道:“好像是从城里传来的……咦,二位将军,你们看那是什么东西?” 李过顺着老兵的手指抬头看出去,吃惊道:“那是孔明灯吗?世上怎会有这么庞大的孔明灯?” “不好,孔明灯里有人!”高一功大叫。 在缥缥缈缈的箫声里,五个巨大无朋的“孔明灯”径直朝军营飞过来。等距离近了,分明能看到上面有人。 许多人跑出来打望,一看之下惊呆了。 只见飞在最前头的“孔明灯”里,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人,一张通红的脸庞异常清晰,丹凤眼卧蚕眉,长髯飘动,宛如天神! 此人便是齐大壮,他现在身着绿帽绿袍,一手捋须,一手握着一本《春秋》,摆出一个关公读书的造型。 这一切当然是李存明的主意,李存明告诉齐大壮,让他一定尽可能做出气定神闲大义凛然的样子,给叛军唱一出绝妙好戏。 齐大壮的妆容,是袁妃亲自给他打扮的。 出发之前,齐大壮心里犹自没底,扮成别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人人敬畏的关公,他生怕自己露了馅儿。 李存明拍着他的肩膀道:“齐大壮,你只管装逼就行。装逼会不会?” “敢问皇上,装逼是何物?”齐大壮一句话,差点没让李存明吐出血来。 但从目前的情形来看,很有效果。齐大壮往下偷瞄,发现敌军们已经呆了,甚至有人开始指指点点,嘴里喊着“关公显圣了”。 齐大壮心中有底了,朗声道:“吾乃关圣帝君,尔等叛贼无君无父,还不速速退去!” 这一嗓子吼叫出来,不啻于天降炸雷。再配合上虚无缥缈的箫声,果然鬼气森森。 笛声招仙,箫声引鬼,这就是李存明让陈圆圆吹箫的原因。 此情此景,只有呜呜咽咽虚虚幻幻的箫声,最能烘托气氛。 营门口的那个老兵浑身一哆嗦,当即纳头便拜:“关公显圣了,关公显圣了!小的有罪,求关老爷饶我一命!” 许多人被这种气氛感染了,也都跪下去,匍匐着不敢动弹。 “胡说八道,老子不信鬼神!”高一功大怒,从一个兵卒手里夺过弓箭来,弯弓搭箭射了出去。 可惜距离太远,弓箭射不到“孔明灯”上去,倏忽一闪隐没在夜色里。 “无知小辈,安敢冒犯神威?”齐大壮怒吼。 吼声未止,后面四个“孔明灯”急速飞窜而来,在营地上空来回盘旋。继而人们就见一个个开花弹落下来,火光迸发,铁钉激射。 霎时间,营地里乱成了一锅粥,抱头鼠窜的,跪地求饶的,互相践踏的,乱纷纷失去了秩序。 更可怕的是,开花弹炸裂以后,许多火星子落在帐篷上,落在草料堆上,猛然间四下里火光闪动,随即火焰升腾黑烟滚滚。 李过僵立在原地,整个人完全懵了,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关公也在护佑大明朝吗?”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怎么也抑制不住,摆脱不了。 李过心底发冷,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心硬如铁不知恐惧为何物。 可今夜,李过恐惧了,一种如蛆附骨的恐惧感紧紧包裹住了他! 第17章 宁陵解围,活捉李过 “看哪,敌营乱成一锅粥啦,起火啦,冒烟啦!” 城楼上,许多士兵纷纷叫喊。 “朕的心理战果然有用,这一出大戏唱得好哪!”李存明心情舒畅。 让齐大壮乘上热气球,扮作关公吓唬震慑敌军,其实就跟前些日子在聊城智退匪民一个道理,利用的就是这个时代人们的封建迷信思想。 只是没想到效果如此显著,李存明自己都吃了一惊。种种迹象表明,这个计策成了压垮敌军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敌军彻底崩溃了。 “皇上,何谓心理战?”周遇吉没听说过这个新词汇。 “孙子曰,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朕说的心理战,其实就是攻心之术。” 周遇吉道:“臣明白了。陛下,现在敌军大乱,臣请带一千兵马掩杀出城,给他们火上浇油。” “周将军不愧是知兵之人,能够迅速捕捉战机。朕也有此意,不过朕要提醒将军,穷寇莫追,不宜逼得太紧,情况稍有不妙便立即收兵回城。” “臣领命!”周遇吉当即点起一千兵卒。 王义因为年纪尚小而落选了,他憋红了脸,鼓足勇气直接对李存明道:“皇上,我请求出战,我不怕死!” 看着王义手拍胸膛斗志昂扬的样子,李存明不好得让他失望,便点头道:“有志不在年高,在朕眼里,你王义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去吧,朕等着你凯旋!” “嗯!”王义重重点头,紧握着武器,快步跑下城墙。 “父皇,我也要去杀敌。”长平公主道。 “胡闹,你一个女孩儿,朕能让你待在城墙上,已经很纵容你了。” “女孩儿怎么了?巾帼不让须眉,儿臣要当大明朝的花木兰!” 李存明哈哈大笑,却抓住长平公主手臂不放:“好志气,不过等你再长大些,才能当花木兰呢。” 不多时,吊桥放下,城门洞开,一千勇猛的兵卒呼啸而出,直奔敌营。 在明亮的月光下,城上的人们紧张地注视着战场动向,手心里暗自捏了一把汗水,又满怀希望不断祷告。 李存明手扶城墙,目光虽然追随着出城杀敌的士兵们,心思却飘得很远。 “扮关公吓唬敌人,打心理战这种绝妙好戏,拆穿了也就没用啦,可一可二不可再三。不过利用热气球从空中居高临下压制敌军,不失为克敌制胜的绝佳战术。” 他甚至想到,等有了喘息之机,时间充裕了,让工匠们仿制出一大批热气球来,组建一支大明朝的“空军”。 有了“空军”,在这个以冷兵器为主导的时代,岂不是降维打击? …… 周遇吉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且很有计谋。他领兵冲出城,趁乱席卷到敌营前百米之处,先下令放枪。 三排鸟嘴铳一同开火,子弹噼里啪啦打出去。而后不给敌人稳住阵脚的机会,一千士兵挥舞着长刀冲进营寨里,见人砍人,还四处放起火来。 叛军们大多数都是泥腿子出身,本就迷信思想浓厚,早已被从天而降的“关圣帝君”吓破了胆。此时再遭遇冲杀,哪里还有抵抗的心思和余力? 行军打仗就是如此,一旦军心涣散,神仙也救不得了。 要不怎么说兵败如山倒呢,一座巍峨的大山呼啦啦倾倒下来,谁顶得住? 李过终于回过神,见手下将士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他急忙砍倒两个明军,奔到高一功身旁。 “败局已定,保命要紧。你尽可能收拢士卒,带着他们往西边逃跑,去开封与刘芳亮将军会合!”李过急切道。 “你呢?”高一功问道。 “我来断后!”李过说得斩钉截铁。 说话间,一支冷箭猝然飞来,射在了高一功手臂上。 高一功闷声哼了一下,跺着脚咬牙切齿道:“罢了,罢了,老子迟早会杀回来的!兄弟们,跟随我的军旗冲杀出去!” 几千慌乱如麻的叛贼聚到高一功旗帜下,玩命冲出营寨,朝着西边拔腿狂奔,惶惶急急犹如丧家之犬。 而李过好不容易聚拢了不到百人,且战且退。为了给高一功争取撤退的时间,李过有意逃向北方,引着明军一千多人越跑越远。 明军紧追不舍,眼见着身边的士兵死了一个又一个,李过急中生智,在一片混乱中脱离众人,独自逃往一处密林之中。 穿过林子,前方出现一个湖泊。李过奔到湖畔,迫不及待跪在地上,咕嘟嘟灌了几口清冽的湖水,恢复了几分精神和气力。 喊杀声隐隐透过树林传来,李过皱了皱眉头,当即迅速卸下身上的铠甲。脱了铠甲,扮作一个寻常百姓,兴许能逃出生天。 不料就在此时,一个略显稚嫩且有些发颤的声音响起:“贼子,看你往哪儿跑!” 来人正是王义,原来他第一次冲锋陷阵,没有经验,头脑被热血冲得发晕,只知道迷迷糊糊跟着队伍横冲直撞。 一路往北追击,王义落在了后面,误打误撞跑到了湖边,恰好看到一个叛军打扮的人躲在此处,便呐喊着飞扑过去。 李过冷不丁被扑倒了,两个人抱在一起滚动不止,纠缠成一团。 渐渐的,李过占了上风,将王义死死压在身下。 抽出刀子来,却见一张稚嫩的脸庞,李过于心不忍,跳起来道:“我不杀你,你走吧。” 想不到王义不依不饶,再次扑过来死死抱住李过腰部。 李过急了,道:“小兄弟,实话跟你说,我是义军将领李过。你我二人年纪相差不大,你何苦逼我动武呢?我身上有些银子,都给你了。莫要声张,悄悄放了我,告诉我你的姓名,日后必有重谢!” 一听此人就是李过,王义脑袋瓜里嗡的响起来,他扯起嗓子喊道:“来人,快来人啊,我抓住李过啦!” “你……”李过气急败坏,终于动了杀心,举起刀子砍向王义背部。 一刀,两刀,三刀…… 王义的喊声越来越微弱,但他的双手仿佛在李过身上生了根,一直没有松开。 喊叫声终于传出林子,惊动了明军。周遇吉领着人循声而来,便看见月光下惊心动魄的一幕,李过疯狂砍杀,王义用血肉之躯硬扛。 几个明军急忙冲过来,齐心协力制服了李过,将他五花大绑。 周遇吉第一时间去察看王义的伤势,只见他背上的衣服条条缕缕破烂不堪,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汩汩冒着鲜血,整个人气息奄奄,但眼里迸发着光彩。 王义咧着嘴,似乎在微笑:“我……我抓住李过了,告诉皇上,我是……是个男子汉,没让他失望!” 周遇吉乃是铁打的汉子,此时眼里有了泪,一叠声喊道:“来人,来人,快送这个小兄弟回城,一定要救活他!” 第18章 蝴蝶效应,李自成进京 李过被活捉,高一功负伤后仓皇而逃,围困另外三个城门的叛军也慌张散去。 仅仅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宁陵守城战便取得了胜利,而且明军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一战赢得无比漂亮! 确定叛军已然败退逃远,城墙上只剩下少数士兵巡逻,其余的撤回城中休整。 周遇吉讲述了王义如何英勇,如何抓获李过。 李存明感慨万千,轻轻抚摸着王义背上的伤痕,动情道:“真乃我大明朝的好男儿啊!去找随朕南下的御医,一定要救活王义。” “皇上,你要见一见李过吗?除了李过,还有两三百人的俘虏,该如何处置?”周遇吉请示道。 李存明沉思道:“朕暂且不见李过,连同那些俘虏一并关押起来。告诉看管叛贼的将士,不要虐待俘虏,尤其是李过,不仅要提防他自尽,还要好吃好喝照顾着,朕留他性命还有大用处。” 周遇吉领命而去,李存明到了县衙大堂,分守其它三座城门的臣子也都回来了。 李邦华老成谋国,道:“陛下,虽然咱们打退了敌军,取得了一场大胜利,但只是暂时的。刘芳亮的八万大军逼近开封,叛军不日就会卷土重来,咱们不应该掉以轻心。” “是的,臣也认为不到高兴的时候,还得抓紧时间整军备战。”刘文炳道,他为人老成稳重,进一步分析形势。 “叛军这一次吃了大亏,肯定会吸取教训,再次卷土而来必定做足了准备。臣最担心的是,叛军会带上红夷大炮前来攻城,到时候的战斗势必更加艰难。” 李存明道:“诸位爱卿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朕很欣慰……” 话没说完,系统提示音响了起来:“叮,获得李自成负面情绪值5000” “叮,获得刘宗敏负面情绪值30000” 怎么回事,莫非李自成进京了? 嚯,刘宗敏好大的负面情绪,这么激动干嘛,我刨了你家祖坟啦? 在离开京城南下时,李存明写了一封信,嘱咐范景文转交给李自成。现在获得了李自成和刘宗敏的负面情绪值,只有一个解释,他们正在看信。 李存明半晌无话,暗想自己的穿越引发了一系列蝴蝶效应,李自成进京的时间竟比历史上提前了足足一个月。 是福还是祸? 李存明还没法做出判断,但他知道,接下来的整个局面将会更加错综复杂,也会更加棘手。 吴三桂会不会投降满清?李自成能打赢山海关之战吗?建奴的铁骑就要入关霸占蹂躏我大好河山了吗? 这个时候,在开封一带虎视眈眈的刘芳亮大军,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 李存明腾地站起来,下令道:“巩永固,立即多派些精明强干的锦衣卫北上探查消息,朕有预感,李自成进京了!” 臣子们先是一愣,随即哗然。他们这段日子已经屡次见识到皇上天神下凡的风采,虽然不清楚皇上如何得知京城的消息,但臣子们深信不疑。 “臣这就去办。”巩永固匆忙离开。 “诸位爱卿,天下局势要大变了!”李存明负手而立,神情严肃。 …… 李自成在正月初八发下东征诏令,当即马不停蹄杀往京城。而后就得到了崇祯放弃京城南逃的消息,更是快马加鞭,一路不做任何停留。 崇祯心急,他李自成也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京城,并半路堵截追杀崇祯,如此才能坐稳江山。 原本要在太原休整八天,李自成下令取消了,心急火燎只管东进。 好在崇祯南迁也带来了不小的负面效果,北方的地方官们更没有了斗志,投降速度那叫一个快。一路高歌猛进,只在宁武关遭遇了一天的抵抗。 历史上,宁武关大战打了十多天。周遇吉领兵进京护驾,只剩下他夫人刘氏带着两千兵马守关,所以李自成轻而易举获胜了。 如此算下来,李自成提前一个月到达京城,也在情理之中。 二月十八日拂晓,在刘宗敏、牛金星、宋献策等文武大员的陪同下,李自成这个当年的驿站马夫,骑着高头大马来到了象征着封建帝国权威所在的皇城。 立马承天门下,李自成抚今追昔,感慨万千。他万分激动,独眼里闪着熠熠光辉。 忽然,他拿起弓来,搭上一支箭,照着承天门的门扁上射了过去。嗖的一声,羽箭破空而飞,钉在“天”字一侧,箭杆兀自剧烈摇晃。 李自成摇头道:“朕原本是要射那个‘天’字的,可惜失了准头。” 军师宋献策心里没来由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皱起了眉头。 丞相牛金星却大拍马屁:“皇上威武,这一箭射得好啊。朱家王朝一直号称‘奉天承运’,咱们就把它的天射破,把它的气运射穿!” 来到武英殿里,一众明朝大臣已经跪在此处等候多时。光时亨磕头如捣蒜,山呼万岁。 范景文瞟眼恶狠狠瞪了光时亨一眼,手里举着一封信道:“大王,我家陛下南巡之前,留了一封书信给你,请过目。” “这是我大顺皇帝,早已不是什么大王。你一个亡国降臣,为何还不改口,信不信我杀了你?”刘宗敏怒斥道。 “恕我不敢苟同这位将军的话,首先我大明朝并未亡国,皇帝南巡去了南京,尚有半壁江山;其次我范景文也没想着投降,只是皇上临走前嘱咐我转交书信,我才苟活至今。”范景文不卑不亢,大义凛然。 刘宗敏还要发作,李自成却摆手道:“成王败寇,这个姓范的也就剩下嘴硬了,不必与他一般见识。朕倒是很好奇,狗皇帝崇祯在信里写了些什么话。” 拿过信一看,信写得不长言简意赅,却堪称一封古往今来第一奇信! “李自成,朕去南京了,咱们之间的龙争虎斗远远没有结束,或许才刚开始。” “朕承认,迁都南京就是为了逃跑保命。但你占领了京城,不可得意,小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千万要提防吴三桂,更要提防建奴。” “不要让建奴捡漏,不要让建奴捡漏,不要让建奴捡漏,重要的话说三遍!” “朕其实给你留了一份大礼,就是吴三桂的父亲吴襄。离开京城前,朕有意折辱吴襄,抢了吴三桂的爱妾陈圆圆,他们父子二人恨死朕了。你要利用这一点,笼络招降吴氏父子,把关宁铁骑和山海关掌控在自己手里。” “另外再告你一件事情,朕绞杀奸臣拷掠饷银,足足得了五千多万两白银。京城里的文武百官没有油水可榨了,你不必多此一举。倘若真缺少饷银,京城里有许多晋商,这群为了钱能卖国的奸商油水不少,去找他们要钱吧。” “朕要撤了,好自为之,拜拜!” 李自成等人读了这一份大白话写成的书信,大眼瞪小眼,崇祯的文化水平似乎不高嘛! “拜拜是啥意思?”李自成问牛金星。 “大概是告辞、再见一类的意思吧,臣从来没见过这个词汇。”牛金星道。 刘宗敏抢过信纸,再次仔细读了一遍,终于暴跳如雷喊道:“钱没了,陈圆圆也被狗皇帝抢走了,我的钱,我的女人!” “还以为崇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通篇胡扯,浪费朕的时间。”李自成大不以为然,笑道,“且不管这一封信了,朕头一次来到紫禁城,得四处逛一逛,好生开开眼界。” 说着,转身走了。牛金星屁颠屁颠跟随在一旁,刘宗敏把信纸揉成一团扔在地上,一边咒骂一边追了上去。 宋献策默不作声,捡起信纸抚平,伫立良久,郑重其事将信纸收藏起来。 第19章 千金难买一良医,义释李过 京城方向还没有传回消息,刘芳亮的大军已经到了开封,正在大肆招兵买马扩充军队人数,动静闹得很大。 高一功逃到开封,与刘芳亮会合后,仔细说了宁陵一战的情形,又转述了李过要求准备充分后再围攻宁陵的建议。 李过是大顺皇帝李自成的侄子,而高一功是皇后高氏的弟弟,身份地位不一般,且这两人并非走裙带关系的人,他们是靠着一刀一枪累积军功走到今天的。 刘芳亮自然很重视李过的建议,一面补充兵力,一面派人从后方调运六门红夷大炮前来支援。等红夷大炮运到了,再去攻打宁陵。 这就给李存明留下了宝贵的时间,他继续命令大臣们整军备战,让齐天明带着工匠们夜以继日生产陶瓷雷,城中的坛坛罐罐几乎搜罗一空。 “系统,我要重复签到。” “叮,检测到宿主共有正面情绪值36000,负面情绪值84000,请问要用哪种情绪值签到?” 李存明又惊又喜,宁陵守卫战收获太大了,打退敌人活捉李过不说,竟然赚取了这么多的情绪值,真他娘的爽啊! 其实这些天系统一直有提示,尤其是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开始,叮叮叮的提示音一直响个不停。 只是李存明全身心投入战斗当中,浑然忘我,也就不加理会。 “当然是用负面情绪值签到了。”李存明搓着手,兴奋不已。 接连重复签到十次,累积起来,分别获得钢轮发火地雷一万余枚,虎蹲炮和鸟嘴铳若干,二十门大将军炮,甚至还有十门红夷大炮。 更令李存明欣喜若狂的是,竟然获得了一支燧发枪,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乱蹦乱跳:“发啦,赚大发啦!” 所幸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要是让大臣们看见皇帝这般模样,也不知他们会怎么想。 签到完毕,李存明兴冲冲要奔向后花园。刚打开门,就见到李邦华快步行来。 李邦华禀告道:“陛下,俘虏中有一人自称山西人氏傅山,他声称自己并非叛贼,要面圣自剖清白,吵嚷得厉害……” “傅山?”李存明略微沉思,骤然眼睛发亮,“可是傅山傅青主?” “名字倒是确实叫傅山,至于字号,他没说。” 李存明疾步往外走:“我去见此人,你多派几个兵卒绑上李过,带他去后花园参观朕的武器。晚间再命人准备一桌上好的酒席,朕要与李过见面。” 来到县衙公堂,傅山被传唤至此。他三四十岁的样子,形容清瘦,脑门往前凸,眼里有睿智而澄澈的光芒。 “敢问先生,你是山西太原傅山傅青主吗?”李存明开门见山问道。 “皇……皇上,您认识小民?”傅山噗通跪下去,急忙辩白道,“小民生长在书香门第,曾拜袁继咸督抚老先生为师,本想报效朝廷,可事与愿违,只得在乡里行医。叛贼途经山西,小民被他们裹挟而来……” 果然是傅山! 李存明腾地站起来,满心高兴,遇到此人,比得到红夷大炮和燧发枪更加令他欣喜。 傅山,号青主,明末清初的大文人,更是悬壶济世的大医学家。 他医术精湛,还活着的时候就被称为“医圣”,男科、妇科、内科、外科无一不精通,留下了《傅氏女科》、《青囊秘诀》等医学著作,至今流传于世,造福于人。 李存明知晓傅山其人,并不仅仅因为他的医术和医德,最让李存明敬佩的,是傅山的人品和气节。 明朝灭亡后,傅山成了遗民,决心一辈子不为满清效力。后来地方官强行把他绑缚到京城,康熙对他礼遇有加,封为内阁中书,他却不磕头,不谢恩。 无奈之下,康熙只得让傅山离京回乡。自此以后,傅山名声大振,终其一生,可谓气节凛然忠义彪炳! “傅先生,你就是一句话也不解释辩白,朕也相信你绝非叛贼。来,快快请起。”李存明弯下腰,亲自搀扶傅山。 傅山抬起头,讶异而感动:“皇上,您真相信小民不是贼人?” 李存明道:“全天下的人都可能背叛朕,背叛大明朝,唯独你傅山不会!” “皇上!”傅山痛哭流涕,他不知道皇上为何如此信任自己,但此等浩荡皇恩,足以让他刻骨铭心了。 “范仲淹说过,不为良相便为良医。朕却认为良相易得,良医难寻,千金难买一良医。先生医术精湛,朕军中缺少医者,先生可愿意随军效力?” 傅山又跪下去,说得情真意切:“小民得皇上如此厚爱,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叮,获得傅山正面情绪值3000” 李存明道:“恰好有个叫王义的士兵受了重伤,性命垂危,而朕身边的御医们回天乏术,还请先生立即施以援手。拜托了!” …… 戍时初,天色刚黑沉下来。 巩永固带着三十多个锦衣卫,亲自押着五花大绑的李过来到县衙内堂东厢房外。李过昂首挺胸,傲然挺立,一身无畏无惧的气派。 当被推搡着进入屋内,却看到崇祯皇帝满脸笑容,李过一下子就懵了。 起兵十多年以来,辗转大江南北,李过曾经不止一次幻想跟崇祯见面的情形。 兵败了,大概自己会被崇祯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而后关进牢笼里游街示众,再拉到菜市口一刀刀凌迟处死。 或者起义成功改朝换代,自己居高临下站在崇祯面前,痛斥他枉为人君昏庸无能,历数他的种种倒行逆施,那才叫解气呢。 可千想万想,想不到竟是这样的见面场景,更想不到崇祯不怒反笑! “李过,外号‘一只虎’,你的大名如雷贯耳啊。嗯,朕现在细看你的模样,当得‘一只虎’的称号!”李存明笑道,语气里充满了赞赏之情。 李过更加发懵,神色狐疑不定,心想且看你耍什么花招。 “朕是请李将军来赴宴的,松绑吧。你们都出去,不要打扰朕和李将军饮酒。”李存明看向巩永固。 巩永固很为难,道:“皇上,此人乃是叛军中的凶悍之徒,臣担心他……” “照做就是了!”李存明摆手。 巩永固命人给李过松了绑,迟疑片刻,终于带着手下走出去,万般警惕在屋外戒备。 李存明倒了一杯酒,举在李过身前道:“请喝一杯。” 李过揉着发麻的手腕,斜着眼睛,一声不吭,也没接过酒杯。 “怎么,怕朕在酒里下毒?朕要杀你,不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喝就喝!”李过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冷哼道,“酒也喝了,要杀便杀,要剐便剐。我有言在先,倘若想羞辱我,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否则匹夫一怒,血溅五步!” “好,这才是男儿本色呢,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李过哪!” 李存明说这句话,用的是后来人的口吻。历史上的李过,足以当得起“汉家好儿郎”的美誉。 李自成兵败山海关,匆匆逃离京城,始终被清兵追着猛打,后来死在九宫山。而李过收拾残兵败将,力抗鞑子,直到病死。 其实到了南明时期,面对异族入侵,泥腿子出身的农民军远比那些饱读诗书的士人有骨气,抗争也更加猛烈。 就凭这一点,李存明也会冲李过竖起大拇指! “朕不会杀你的,相反,朕还要放了你。不过在放你走之前,请你耐心听朕说几句话,并希望你牢记在心,日后见到李自成了,也可以说给他听。” 李存明坐下去,自顾自往下说: “说心里话,朕虽然一口一句称呼你们是叛贼,但心里清楚,你们曾经也是朕的子民,是大明朝的芸芸众生。若非迫不得已,若非活不下去,谁愿意造反呢?” “李自成想当皇帝,想杀了朕君临天下,只要他有这个能耐,朕死了也就死了,毕竟大好河山还是在我们汉人手中。” 李过无比震惊,他怎么也想不到,皇帝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亘古未有的奇事! 李存明继续道:“你我双方势同水火,但还不到一决生死的时候。关外的建奴虎视眈眈,你们没有正儿八经跟建奴交过手打过仗,不知道他们的厉害。这么多年,要不是朕和大明将士们苦苦支撑,建奴早就在泱泱华夏横行霸道了。” “如果你们执意要将朕赶尽杀绝,不提防关外的建奴,就会陷入腹背受敌两面作战的境地。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建奴的凶残不是你现在能想象得到的。” “朕有个提议,在收拾了建奴鞑子之前,咱们俩家放下干戈。等灭了建奴,再逐鹿中原一决雌雄,倘若那个时候朕输了,绝无半点怨言!你看如何?” “不过就算你们现在要来攻打宁陵,朕也不怕。白天你已经去参观过朕的武器装备,是不是又吃惊又羡慕?朕这里士气正盛,武器精良,你们要开战,随时奉陪!” 在大顺诸多将领当中,李过算是聪明人了,但他还是很难理解消化崇祯的话,信息量太大了,而且匪夷所思。 崇祯为什么如此笃信建奴能打进关内?就算建奴来了,百万大顺军会怕他们不成? “朕知道你现在理解不了朕的话,也不会相信,朕不强求。朕预言,吴三桂会投降鞑子,李自成守不住京城。倘若不幸被朕言中,请你务必力劝李自成不要一味逃跑,至少得守住西安,保留一片根据地。” 言尽于此,李存明再次给李过倒了一杯酒,笑道:“满饮此杯,朕与你就此别过,但愿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李过喝了酒,道:“你真要放我走?” “匹夫一言,驷马难追。君王岂有戏言乎?朕会吩咐人给你准备一匹马和干粮盘缠的。” 李过盯着李存明的眼睛看了半晌,确定他不是弄虚作假,问道:“所谓的关公显圣,是你派人假扮关公演的一出戏吧?” “正是!”李存明哈哈大笑。 “你能坦诚承认这件事情,还算有诚意。就冲这一点,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我有三分相信了。告辞,日后再见,当俘虏的人就该换作你了!” “但愿如此吧,不送!”李存明笑得更大声了。 第20章 吴三桂降清,稳住别浪 李过离开宁陵后,盘踞在开封一带的叛贼大军一直按兵不动,与明朝宁陵守军遥遥对峙。 或许是李过听进去了李存明一番良苦用心的话,又或许是他被明军精良充足的武器装备震慑到,劝阻刘芳亮攻打宁陵。具体情况不明,但事实就是双方陷入了僵局。 这种局面,直到北方形势发生天翻地覆的剧变,才被打破。 巩永固派出的锦衣卫密探,终于在半个月以后,通过飞鸽传书源源不断送回消息。 三月二日,得到李自成占领京城的确切消息。 负责守卫京城的范景文和光时亨不战而降,范景文投降后却不与叛贼合作,被捕入狱,而光时亨则在新朝廷里升了官。 “哼,范景文不失为一个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他光时亨无耻至极!”李存明骂道。 诸位臣子都知道,南迁时就数光时亨反对最激烈,如今他却屈膝投降,丑恶卑鄙的嘴脸昭然若揭,令人厌恶。 “臣等当日差点受了光时亨的蒙骗,惭愧啊!”李邦华和蒋德璟又愧又恨。 三月七日,刘宗敏开始抓捕明朝留京官员,追缴饷银,吴襄也在其中,京城官绅人心惶惶。 三月十六日,得到惊天大消息,原本投降大顺的吴三桂领兵折返回山海关,降而复叛。吴三桂打出“借兵平寇,迎帝回京”的旗号,正式投降满清。 李存明气得两眼冒火,当着诸位臣子的面,摔碎了手中的茶杯,踢翻了椅子。 大臣们吓了一跳,自从南迁以来,皇上总是处变不惊,在聊城以命相赌智退匪民,在宁陵运筹帷幄打败叛军,怎么今天如此愤怒如此反常? “朕恨李自成不听朕的告诫,朕给他留了一手好牌,却被他打得稀巴烂!朕更恨吴三桂投降卖国,此贼是我汉家千古罪人,定当遗臭万年!” 李邦华大为不解,小心翼翼道:“陛下息怒!臣有一事不明白,吴三桂向建奴借兵入关平寇,看他打出的旗号,应该是权宜之计,心中还是有皇上和大明朝的。” 蒋德璟也道:“臣不懂军事,但也十分清楚,建奴入关后,李自成多了一个对手,处于两面受敌的境地,局势不是对我们有利吗?” “怎么,你们认为他吴三桂是忠臣孝子?”李存明冷冷道。 臣子们低下头不说话,但似乎就是这般想的。 李存明道:“大明朝的头号敌人不是李自成,是建奴,你们记住朕今天这一句话!至于其中原因,朕现在暂且不解释,尔等只需睁大眼睛用心观看,迟早会明白的。” 建奴入关后的种种暴行,诸如屠城、圈地、逃人法、剃发易服等,尚未发生,此时空口无凭说了也白说。 自从穿越以来,李存明一直在告诫自己,尽量避免跟官员们打嘴仗。大明朝的官员,嘴炮天下无敌,与他们辩论只会浪费时间和精力,于事无补。 事实才是最好的证明,且等着瞧吧! “李自成的败局已定,他守不住京城的。盘踞在开封的叛军肯定会北上作战,南边会迎来一段平静的时日,利用这难得而短暂的机会,咱们必须尽快强大起来。” “卿等不必纠缠北方局势,也不必再去关注开封一带的敌军,将心思用到恢复生产、强军练军等事情上来。” 李存明乾纲独断,果断而迅速定下应对局势大变的大政方针,不容臣子们质疑。 他目光柔和看向周遇吉,作出一个令人震惊的举动,竟朝着周遇吉深深鞠了一躬,动情道:“周将军,京城陷落,意味着宁武关也失守了,尊夫人只怕凶多吉少。朕对不起将军!” 周遇吉受宠若惊,眼含热泪:“自从臣接到皇上密旨领兵入京,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与妻子刘氏告别时,她说为国守关,唯有拼死而已,她如今算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 事实也正如周遇吉所说一般,宁武关被攻破后,刘氏带着几个妇女登上屋顶,放箭射杀叛贼。后来担心落在叛贼手里遭受侮辱,自刎而死。 “朕终究觉得心里有愧,这把七星宝剑赏赐给你,你拿它砍杀贼人,给尊夫人报仇雪恨。”李存明解下腰中宝剑,递给周遇吉。 “这把宝剑异常华贵,隐隐有霸道剑气纵横,只有君主才能使用,岂是臣子敢染指的?皇上大恩,臣铭记在心,片刻不敢忘怀!”周遇吉顿首磕头,说什么也不肯接过七星宝剑。 “叮,获得周遇吉正面情绪值10000” …… 忙碌了一整天,酉时初,李存明回到内院休息。 “吩咐人把晚膳送到陈圆圆房中,朕去她那里用膳。”李存明道,而后迈步走向西厢房。 推开门,见陈圆圆呆坐在桌旁,手里攥着一支碧玉簪子。 这支簪子是吴三桂送给陈圆圆的定情之物,她此刻正在思念吴三桂。对于她的心思,李存明一眼就能看破。 “告诉你一个消息,你的吴大将军投降满清鞑子了。”李存明坐下去,语气极为不屑,“你现在还说他是个忠臣孝子,是个大英雄吗?” 陈圆圆收起簪子,道:“我已经看过北边传来的檄文,吴将军打着的是‘借兵平寇,迎帝回京’的旗号。你折磨他的老父亲,抢了他的女人,他还想着替你荡平贼寇,迎接你回京城,难道还不够忠义吗?” 李存明撇嘴道:“真要荡平贼寇,朕调关宁铁骑回京,他吴三桂为何百般推诿?况且朕与李自成相争,不过是天子与乱民的矛盾,关起门来,乃是我华夏内部之事,何须外族插手?” “再退一步说,朕折辱吴襄,抢了你陈圆圆,跟他吴三桂结了大仇,他要报仇也该找朕算账,为何却与李自成为敌?听说建奴直接封吴三桂为平西王,开出的价钱比李自成丰厚多了,这才是吴三桂投降鞑子的真实原因!” “你胡说!”陈圆圆涨红了脸。 “哼,你是不是还在幻想着,有朝一日吴三桂会把你救走?” 陈圆圆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李存明突然觉得好没意思,自己被李自成和吴三桂气得不轻,来跟这个小娘们置气作甚,起身走了出去。 来到门口,背对着陈圆圆扔下一句话:“等你看清楚吴三桂的真实面目,要走要留,朕悉听尊便!” 独自来到后花园漫步,李存明站在亭子中,负手看着渐渐黑沉下来的天空,沉思良久。 按照历史进程,山海关一战过后,建奴就会占据京城,而后一面追击李自成,一面从关外迁都入主中原。 等一切部署停当,李自成彻底没了还手之力,鞑子的兵锋便会指向江南。 自己的穿越引发了蝴蝶效应,历史进程加快了。满打满算,顶多还有半年的时间就要与建奴正面交锋了,时间紧迫啊! 李存明一手握住拳头,一手按住剑柄,自言自语道:“半年,稳住别浪,发育空间还是很大的!” 第21章 朕有拯救万民之物,征收商税 治国理政,千头万绪,从来不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情,也不是下达一些政令,便会立竿见影。 李存明穿越到大明朝之后,一直谋划着如何收拾残局,如何扭转乾坤。 他原先的打算,是迁都南京后,利用自己的知识优势整顿明朝积弊,打理好半壁江山,强军强国,从而驱除鞑虏收复河山。 无奈局势逼迫着他移驾宁陵县城,定下了太子监国、皇上坐镇前线的军国大计。大明朝一十三省无数座城池,仅有小小的宁陵县城掌控在皇帝手中,说来可悲可笑! “这样也好,就把宁陵当作试点地区,开始种田发育,开始展现自己的雄才大略!”李存明调整了心态,沉住了气。 虽然事情千头万绪,但对于一国之君来说,有三种东西至关重要。 一是钱,二是兵,三是权。 抓住这三种东西,就是抓住了最根本最实质性的问题。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不管作何努力,也不过是个微操大师常凯申! 其中钱财最为要紧,有了钱,才能养活军队,有了军队,才能带来权威。 李存明理清楚思路之后,决定最先从“钱”字入手,从解决赋税问题和灾荒开始,一步步清理整顿弊政,一点点收拾人心。 这一天清晨,李邦华等大臣照例到县衙公堂“早朝”,却不见皇上的踪影。一个锦衣卫来宣旨,说是今天早朝改在后花园凉亭中举行。 春寒料峭,清晨的花园中挂着白霜。李邦华等人嘴里呵着热气,搓着手来到凉亭前,只见皇上蹲在一盆炭火边,手里拿着火钳拨弄着几个圆滚滚的东西。 “诸位爱卿,大清早寒气袭人,让你们到凉亭里吹风受冻,朕过意不去。来,快进来烤火,朕请你们吃好东西!”李存明招呼道。 巩永固翕动着鼻翼,问道:“好香!陛下,你在烤什么东西?” “土豆。” “土豆?”大臣们一脸茫然。 李存明笑道:“怎么,你们没有听说过此物?此物从西洋传来,朕的上林苑里有专司蔬菜种植的菜户,曾种植培育了一些土豆,逢年过节宫廷宴会上,也有土豆做成的菜肴。你们忘了吗?” 蒋德璟恍然大悟,掉起了书袋:“臣记起来了,也曾吃过。臣记得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上记载了此物,土芋,一名土豆,一名黄独。蔓生叶如豆,根圆如鸡卵,肉白皮黄,可灰汁煮食,亦可蒸食。又煮芋汁,洗腻衣,洁白如玉。” “臣也记起来了,此物最先传入我国闽越之地,花朵很漂亮。但老百姓们种植不多,且传言此物有毒。”李邦华补充道。 “有毒没毒,吃了就知道了。”李存明拿起一个烤熟的土豆来,拍打掉碳屑灰烬,掰开来便香气四溢。 等土豆冷却了一些,李存明大口大口吃起来。臣子们眼巴巴看着他吃下去,清楚土豆有毒的传言不实,又都暗中吞咽口水。 “你们愣着干嘛,赶紧吃啊,烤熟的土豆味道独特,抹了酱后更是人间美味!”李存明招呼道。 臣子们各自拿起一个烤土豆来,起初顾及礼仪,吃得小心翼翼。后来大快朵颐,津津有味。 “好……好吃,呼,烫死我了……”巩永固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又被烫得大呼小叫。 “香糯可口!”李邦华赞叹道。 李存明一本正经道:“土豆最能饱腹,但不宜多吃,更不可吃了之后喝太多水。“ “为何?”巩永固问道。 “因为屁多!”李存明眨着眼睛。 大臣们一愣,随即噗嗤笑了。 他们发现皇上真的变了一个人,严肃时杀伐果断英明睿智,私下里却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唐宗宋祖也不过如此吧? “朕这里除了土豆,还另有一物,名叫玉米,闽越地区的老百姓称之为番麦,也是从西洋传入国内的。”李存明指着假山前上百个麻袋,里面装满了土豆和玉米种子。 这些土豆和玉米,是李存明昨晚利用正面情绪值签到获得的。 系统真是好爸爸,虽然奖励品随机而定,但李存明也看出来了,每一次奖励的东西,都是他当下急需的。 “诸位爱卿,你们不要小瞧这两样平平无奇的东西,也不要因为它们从西洋而来心存偏见。明白告诉卿等,它们耐贫瘠耐干旱,山地、平地都能种植,而且产量高得离谱。” “朕郑重告诉尔等,土豆、玉米可以拯救万民,广泛种植开来,我大明朝中兴有望了!” 臣子们听皇上说得无比郑重严肃,停下咀嚼,认真体会皇上的话。 而李存明并非夸大其词,之所以敢如此断言,是有历史依据的。 明末农民起义风起云涌,一是因为土地兼并,导致人地矛盾紧张;二是人口膨胀,却遭遇了小冰河期带来的灾害,导致严重的粮食危机。 后世有些人总拿“康乾盛世”出来给满清鞑子洗地,说什么小冰河期的高峰在康熙年间,怎么康熙顶得住,还创造出盛世局面,你崇祯就顶不住了呢? 这些人有意无意忽略了两点,一是经过明末二十多年的战争和灾荒,人口锐减,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人地矛盾;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土豆、玉米等高产农作物的推广。随着它们种植面积的日渐扩大及产量的大幅度提高,国内的人口急剧增长,两百年后多达四亿。 人口膨胀之后,清王朝照样出现了尖锐的人地矛盾,照样引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 甚至比大明朝还不如,沦落成西方列强争相抢夺践踏的弱者,签了多少丧权辱国的条约,上下五千年的历史里从没这么屈辱过! 想到这些,李存明久久不能平静。臣子们看着他的表情时而严肃,时而愤怒,时而又充满希望,都不约而同站直了身体。 “皇上,微臣这就着手去推广土豆和玉米的种植。”蒋德璟道。 李存明道:“开春了,此事确实非常要紧。可宁陵人丁凋敝,先要招来大量人口,补充劳动力,才能大面积开垦荒地。至于如何种植土豆和玉米,朕会亲自教导农夫们的。” 顿了一顿,宣布旨意: “自即日起,废除三饷。流民到宁陵开荒种地,一切无主之地皆可随意开垦,缴满三年赋税,即可为所开垦土地拥有者。另外,缴纳赋税无需折算成白银,亦可直接上缴粮食。” 三饷,指的是崇祯年间为了平叛、抗击建奴屡次加征的赋税,分别指辽饷、剿饷、练饷。 这三种层层加码的赋税,重担都落在了农民身上。“崇祯崇祯,年年重征”的俗语,就是这么来的,农民最后被逼得宁可远走他乡,也不愿意种地缴税。 “陛下,如今叛乱未平兵戈不止,废除了三饷,以后只怕国库空虚……”蒋德璟皱起了眉头。 李存明道:“朕只是废除了苛捐杂税,减轻农民负担,也没有说不收赋税嘛。天灾人祸不断,农民负担太沉重了,是时候休养生息啦。况且朕还可以从商人身上收税……” 话还没说完呢,李邦华大声道:“不可啊,加重商税乃是与民争利,天下会民怨沸腾的!” 第22章 与官商争利,养一条恶犬 李邦华喋喋不休,嘴里说的依旧是陈腔滥调,什么“皇上爱珠玉,人亦爱温饱”,什么“不言利,只言义”,什么“不与民争利,藏富于民”,诸如此类。 李存明静静看着他上下翻动的嘴皮,脸色阴沉下去。 蒋德璟见状,急忙拉了一把李邦华的衣袖。李邦华抬眼看见皇帝阴冷的眼神,突然不寒而栗,闭起了嘴巴。 “怎么不继续往下说了?”李存明的语气冷若霜刃,在场的大臣们都听出来了,皇上竭力克制着他的滔天怒火。 李邦华打了一个寒颤,他不太清楚,自己怎么就触犯了皇上的逆鳞?到底是哪一句话说错了,难道自己说的不是微言大义吗? “李邦华,朕要是没有记错,你是江西吉安人,是吧?” “是的……” “这就对了,难怪你会如此剧烈反对朕加征商税!你既是南方人,又曾当过南京兵部尚书,自然与东林党有往来,自然与许多大商人认识。” “皇上,臣冤枉!臣不赞成加征商税,纯粹是出于一片公心,绝非为己谋私。”李邦华忙不迭跪下磕头。 “你的为人,朕是清楚明白的,也知道你向来老成谋国,所以才没有发火。但朕要明白告诉你,加征商税的政策不容置喙,朕已然打定了主意!” 加征商税,伸手向官绅、大商人要钱,这是李存明早就盘算好的。 与许多后世之人的误解截然相反,大明朝并不是重农抑商的封建王朝,事实是明朝自开国皇帝朱元璋以来,就注重鼓励发展商业,并采取了“三十税一”的低税率政策。 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明朝商业出现了欣欣向荣的局面。谈及万历年间的“早期资本主义萌芽”的历史,后人往往引以为豪,又因为这种历史局面被满清硬生生打断而懊恼惋惜。 商业蓬勃发展,且明朝商税种类也多,却偏偏出现了有钱收不上来的奇怪情形。 就拿商业活动兴盛的浙江金华县来说,一年收到的商税不超过七两银子,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原因何在呢? 除了商人们偷税漏税,征税工作不到位之外,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官商勾结,官商一体化。 明朝的官员俸禄低廉,这是不争的事实。因为自身的经历,朱元璋仇视贪官污吏,给官员们的俸禄少得可怜,并且加大反腐力度,贪污六十两银子就要被剥皮萱草。 但与此同时,为了笼络官员们,也给了他们许多“优免权”。比如有功名在身的士绅们,可以不当差不纳粮,也可以免收商税。 商人们看中了官员的种种“优免权”,就主动投靠,双方互相利用大发钱财,慢慢的就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利益集团。 比如一个商人从南方运粮到北方边镇,船在大运河上行走,按例要缴纳不少“关钞”。但这个商人只需花费五两银子雇请一个秀才押船,便可以通行无阻免掉一切税银。 区区一个秀才,便有这样的特权,举人和进士们的神通便可想而知了! 故而长此以往,官商勾结可以说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后来大商人们不但与在朝官员暗通款曲,自家也不惜代价培养读书人考取功名,一代代繁殖下来,明末的官员大多数都出自商人家庭,尤其以北方晋商和南方徽商最为典型。 最出名的晋商张、王两大户皆是亦官亦商,王家第二代王崇古在嘉靖年间历任兵部右侍郎等职;而张家第二代张四维担任万历时期的内阁首辅,其弟张四教也是大盐商。张家、王家联姻的同时,还与陕西人大学士马自强家联姻,马自强的兄弟马自修也是大商人。 在这张巨大的关系网中,张、王、马三家几乎垄断了北部边疆以盐业为主的贸易。以至于御史永郜愤怒地吐槽:盐法之所以败坏,就是被权势之家所垄断。 李存明道:“你们这些读书人,一旦朝廷想要征收商税,便会用‘与民争利’的大帽子来压人。朕且来问尔等,为什么以前加征三饷时,你们不反对呢?怎么,大商人们是明朝子民,穷苦的农民就不是朕的子民了吗?” “当然了,朕也承认以前加征商税存在一些失误,比如万历朝税务司不敢拿大官商开刀,只敢一味逼迫中小商人。这些政策上的过错,自然要改,但不是你们拿来抵制征收商税的挡箭牌!” “朕奉劝诸位一句,屁股莫要坐歪了!” 一番诛心的话,说得在场的臣子们哑口无言,李邦华更是汗颜羞愧。 定下加征商税的政策后,早朝就此结束。臣子们自去招引流民来宁陵垦荒,又发榜招募壮丁当兵。 却不想过了几天,南京送来两封奏折。一封是史可法与兵部诸位官员联名上书,提出“联清平寇”的方针,建议派遣使者北上与满清讲和联盟。 对于这封奏疏,李存明置之不理。 但第二封奏折,却让他出离愤怒了。这一封奏折言辞激烈,抵制加征商税,几乎在南京各部的官员都签了名。 啪! 李存明将奏折甩在桌上,冷哼道:“朕刚提出加征商税的政策,还没正式实施呢,这群饱读圣人之书的伪君子们就跳了出来。好啊,朕不与你们啰嗦,朕要放狗咬人!” …… 县衙大牢内,暗无天日。 曹化淳蜷缩在稻草堆上,蓬头垢面衣裳肮脏。牢房角落里有一只便桶,浊气熏人,但曹化淳已经习惯了。 与张缙彦等人逼宫失败之后,唯独曹化淳侥幸活了下来,又被一路押到宁陵。 一个月,还是两个月……他失去了时间观念,记不得自己身陷大牢多久了。 但与内心中的煎熬和悔恨相比,成为阶下囚并不算什么。皇上对他不打不骂,不杀不剐,还不如像张缙彦等人死个痛快。 莫非皇上有意让我在牢房里度过余生,让我在漫长的岁月里饱受痛苦和悔恨的折磨? 大牢里突然响起一片杂沓的脚步声,好几十个锦衣卫冲了进来,嘴里呼呼喝喝叫嚷不已,打开了一座座牢门走进去。 曹化淳看见,隔壁牢房里的犯人们都被提走了,但没人进入他的牢房。不多时,目光所及的牢房都被清空,锦衣卫们也都退了出去,整座大牢里只剩下了他一人。 正茫然不解的时候,忽而看见皇上出现在了牢门口,而且等狱卒开了锁后,推门走了进来。 曹化淳先是一愣,继而匍匐在地,老泪纵横道:“皇爷,老奴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一面,死而无憾了!” 李存明眯眼看着判若两人的曹化淳,情不自禁想起了一句台词,这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牢房里臭气扑鼻,李存明微微皱起眉头道:“曹化淳,朕不是来杀你的,而是有话要说。从何说起呢?嗯,就从魏忠贤说起吧。” 李存明踱着步,用一种追忆往事的口吻道:“魏忠贤,每当想起这个九千岁来,朕心头仿佛压着一座大山。一个太监能让满朝官员称为九千九百岁,只比天子少一百岁,前无古人,只怕也不会后有来者了。” “先帝驾崩,朕奉旨连夜入宫。当朕看到魏忠贤那一张剥了壳的鸡蛋脸,说实话,朕害怕了,心头有阴影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更何况魏忠贤是一头卧在皇宫里的猛虎!” “朕趁这头猛虎打盹的时候,与你联同高时明、王承恩等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终于打得这头猛虎落荒而逃。如今想起来,当时的情形步步惊心,朕犹自心有余悸哪!” 曹化淳沉浸在皇上的叙述之中,他无比怀念与皇上同舟共济的峥嵘岁月,动容道:“老奴今生碌碌无为,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情,就是斗败了魏忠贤和阉党。” “可是你知道吗?朕现在后悔除去了魏忠贤!不,从当时的局势来看,朕要坐稳皇位,就不得不铲除魏忠贤及其爪牙,朕真正后悔的是,没有培养出属于朕自己的魏忠贤。” 曹化淳有些发懵,实在理解不了皇上的话。 李存明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纸,扔在稻草堆上:“看看吧。” 曹化淳慌忙捡起纸张,就着牢房外射进来的昏黄灯光,一字一句往下看,渐渐有了怒意。 “这是锦衣卫探子从京城送回来的几篇文字,显然是在京官员写下的。他们在这些文章里记述了京城陷落的过程,却别有用心大放厥词,说什么李自成在宫中内库搜出几千万两内帑,言外之意,就是暗指朕是个守财奴,家破国亡的时候还舍不得拿出内帑挽救局势。” “他们捎带着也诬蔑了你曹化淳,说你打开城门放李自成进京。哈哈,你这投敌叛国的罪名,只怕永远洗刷不干净了!” 曹化淳愤然道:“造谣,这是造谣!无耻,无耻的文人,他们怎么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是啊,李自成进京时,你被关在宁陵县大牢里,怎么开门投敌呢?朕也还活着,内帑里有多少钱,朕比谁都清楚。可为何他们要造谣污蔑,而且如此肆无忌惮?这就是文人的无耻嘴脸,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在京的文人官员们投降变节了,又想享有现世的荣华富贵,又想留下后世的美名,只能苦心积虑洗白自己,将污水泼到朕和你的头上。你懂了吧?” 曹化淳叹道:“老奴今天才算看清楚了无良文官的丑恶嘴脸,以前深受他们的瞒骗,悔之晚矣!” “朕何尝不是被文官们忽悠瘸了?但为时并不晚,朕没杀你,一开始就是想留着你对付这些卑鄙的伪君子。曹化淳听旨,朕赦免了你的大罪,自即日起,任命你为西厂提督,专门负责征收商税一事。你可有话说?” 曹化淳感动得无以复加,重重磕着头,痛哭流涕道:“老奴叩谢皇爷大恩,以后再有半点对不住皇爷之处,定然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李存明道:“你比老实厚道的王承恩狠辣得多,朕用你,就是用一个‘狠’字。从今天起,朕要把你培养成朕的魏忠贤,但你切莫真把自个当成魏忠贤,更别奢想当九千九百岁,否则朕第一时间杀了你。” “朕要你当一条忠心的恶犬,一条会咬人的恶犬,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犬!明白吗?” “老奴生生世世都是皇爷的一条狗,绝无二心,皇爷让老奴咬谁,老奴就扑上去咬谁!”曹化淳信誓旦旦。 李存明心满意足,背起手缓步往外走,留下最后一句话:“你以后不要叫朕皇爷了,叫主子吧。” “是,主子爷万岁!” 第23章 恶犬咬人 春雨贵如油,南京城里雨丝绵绵。但面对着开春后第一场天降甘霖,城里的官员们却高兴不起来。 这段日子,随着西厂提督曹化淳的到来,南京官员们更是觉得愁云惨淡,浓雾锁城。 人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曹化淳带着一帮西厂爪牙来到南京,为的就是加征商税一事。可曹化淳见了皇后、太子之后,入驻太常寺,接连几天不见动静。 这一天下午,突然传来曹化淳抓捕了魏国公徐久爵、忻城伯赵之龙的消息,官员们哗然起来,也紧张起来。 “阁老,魏国公和忻城伯突然被抓,你可不能不管啊!”礼部尚书钱谦益冲到内阁,请如今已是内阁首辅兼领南京兵部尚书的史可法出面救人。 按照朝廷惯例,内阁官员一般不再兼任各部职务。但李存明特发旨意,准许史可法以内阁首辅的身份继续兼任兵部尚书一职。 如此安排,自然是故意为之。史可法虽然不是将相之才,但忠心还是有的,且在南方士林中威望卓著,重用他是为了暂且笼络南方士人尤其是东林党人。 皇帝坐镇前线,不能亲临朝堂,只能先采取稳定局面的举措。 况且对于李存明来说,这内阁制度迟早要被淘汰。腾出手架空内阁权力之前,再最后利用它一次,也算物尽其用了。 史可法皱眉道:“该来的总是要来,咱们联名上了劝阻皇上加征商税的奏折,就该想到会有今天。走吧,咱们去见一见曹厂督,好言相劝从中斡旋一番。” 二人来到太常寺,只见守卫森严。报了姓名,半晌才让进去,且曹化淳并未出来迎接。 来到大堂,就见徐久爵和赵之龙被捆得结结实实,赵之龙嘴里骂骂咧咧。而曹化淳坐在公堂大案后,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曹厂督,这是何故?”史可法问道。 “哎呀,史阁老怎么来了?快请坐!”曹化淳皮笑肉不笑,大咧咧坐着不动,没有站起来行礼。 太子监国之后,人们都以为东林党得势了。钱谦益从一个赋闲之人,一跃成为礼部尚书,最近上蹿下跳得意非凡。 他老大不客气道:“曹公公,徐、赵二人都是名门之后,有爵位在身,你抓了他们作甚?更何况忻城伯赵之龙还是守备南京勋臣,手里握着南京守备军权,你不怕士兵们哗变吗?” 曹化淳斜起眼睛,盯着钱谦益看了半晌,突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钱尚书,咱家到南京之前,皇上说让我给你带一句话,皇上问你头皮痒不痒。” 钱谦益是无耻文人的典型代表,南明弘光朝廷灭亡后,他的爱妾柳如是提议一起投湖自杀来殉国,没想到事到临头钱谦益以“水太凉”为借口,苟活下去。 后来满清颁发了剃发令,他又以”头皮痒“为理由,毫无心理障碍地剃发易服。 “什么头皮痒不痒?”钱谦益一头雾水。 “皇上的口谕就是如此,咱家照实转述。” 钱谦益只得跪下去道:“回禀圣上的话,微臣头皮不痒,多谢皇上惦念。” 随即站起来,很不客气地说:“曹公公,你还没回答本官呢,为何无故抓捕国之重臣?罢了,你不说我来说,干脆捅破窗户纸吧。” “你到南京来,不就是为了征收商税吗?徐、赵二人在奏折上签了名,你就拿他们开刀,是不是接下来也准备抓了本官和史阁老啊?” 史可法急忙打断钱谦益的话,这种态度哪是来求情的,分明就是火上浇油嘛。 “曹厂督,想当年你铲除阉党,居功至伟。东林、复社的士子们交口称赞,都很敬佩你。曹厂督诗文字画无一不精,这么多年来与东林党多有亲近,我们早把你当自己人了。”史可法套近乎。 曹化淳阴阳怪气道:“好一个自己人,你们就会诬陷自己人,朝自己人身上泼脏水,咱家可真是太谢谢你们了!” 史可法改变策略,开始以理服人:“我朝自开国以来,商税从来都是三十税一,断无加征的道理,祖宗之法不可违背哪!” 曹化淳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站起来朗声大笑:“对,祖宗之法不可违背。咱家抓了徐、赵二人,不是因为他们带头反对征收商税,而是他们贪墨克扣军饷。按照祖宗之法,贪墨六十两银子就得剥皮萱草,徐、赵二人这么多年来贪了足足几十万两,剥皮一百次也足够了!” 说着,从桌上扔下一本账册,里面详细地写着徐、赵二人贪污受贿的明细账目。 “咱家杀贪官污吏,你们东林君子该不会从中作梗吧?”曹化淳问道。 史可法和钱谦益顿时哑口无言,东林党人向来自诩正人君子,标榜自身道德高尚人品贵重,而贪官污吏犹如过街老鼠,谁会愿意承认自己跟贪官有染? 看着史可法和钱谦益灰头土脸的样子,曹化淳扯起嘴角暗笑,心里在想:“皇上的法子果然有用,皇上圣明啊!” 以抓贪官污吏的法子来收拾这些大官商,是李存明教给曹化淳的办法。反贪从来都是天然正确的,老百姓们喜闻乐见,东林党人明知里面暗藏猫腻,却有口难言。 对付伪君子,你就得用真小人的法子! 对付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人,你就得比他站得更正确,位置更高! 徐、赵二人被绑到城隍庙门口,当着城里百姓、官员们的面,剥了皮,然后塞进去稻草,做成人皮稻草人挂在城隍庙门口示众。 看着血淋淋的场面,史可法几乎吐了出来,钱谦益也是面色惨白。 “姓曹的有备而来,我们无力回天了。”钱谦益哆嗦了一下。 史可法则道:“都说曹化淳是个文雅人,可现在看来,一场牢狱之灾后,他变了,满脸戾气,变成了一条疯狂的恶犬!” “而且他参与逼宫,乃是诛灭九族的大罪,皇上却放了他,还重用他,他怎么会不感恩戴德呢?恶犬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一条恶犬眼里只有皇上!”钱谦益道。 魏国公徐久爵是开国功臣徐达的后代,赵之龙的祖上则追随永乐皇帝打赢了靖难之役,两人出身高贵,地位尊崇。杀了他们之后,一下子就震慑住了所有人。 这一招也是李存明教给曹化淳的,之所以选择拿徐、赵二人开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历史上清军南下时,他们献出南京城不战而降,导致弘光朝廷的败亡。 本来连带着要收拾钱谦益的,无奈这个老滑头藏得很深,曹化淳没有收集到他贪污受贿的证据,暂且不与他计较。 一场血雨腥风就此拉开了帷幕,曹化淳杀红了眼,城隍庙的屋檐下满满当当全是人皮稻草人。风吹过之后,稻草人摇晃起来,显得万分恐怖。 官员们一开始还在负隅顽抗,去向皇后和太子求情,都得不到回复。王承恩更是远远躲开,仿佛不知道城里的杀戮。 后来官员们胆寒了,心虚了,终于不再抵制加征商税的国策。 第24章 春耕大典,小人物大英雄 当曹化淳在南京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时,李存明正在举行春耕大典,亲自下地劳作。他脑海里的系统提示音响个不停,不断提醒获得南京官员们的负面情绪值。 “曹化淳真是一条恶狗啊,杀红眼啦!杀得好,杀得妙,杀得东林党人哇哇叫!”李存明微笑着暗想。 每年的春耕大典,皇上要到郊外田地里试犁,给农人们作出表率。还要宰杀猪羊放到高高的柴堆上烧烤,让香味飘到上天供神明享用,这叫作“燎祭”。 宁陵县西城门外河湾处一片田野里,此时好不闹热。 农民们人挤人聚在一起,人山人海,目光齐刷刷看向在地里耕种的皇帝。两大堆熊熊烈火燃烧着,猪羊被烤得金灿灿,香味冲天。 袁妃、长平公主和陈圆圆,也出席了此次大典。 一旁还有许多乐手,吹笙打鼓,气氛欢快祥和。 皇上扶着犁,跟在一头身披黄绸的水牛后面,水牛由蒋德璟牵引着,君臣二人一步一步往前走。泥土被犁头翻起来,散发出特有的清香。 李存明扭头朝袁妃等人喊道:“你们也到地里来,体会一下耕种的滋味,好明白农民的辛苦。” 袁妃和长平公主二话不说,来到地里。陈圆圆却扭扭捏捏站着不动,嘀咕道:“耕种是农民的本分,我又不是农民……” 李存明皱眉道:“陈圆圆,你跟士大夫们来往多了,沾染了太多臭毛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吃着农民种出的粮食,还看不起农民,你比朕还尊贵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圆圆急忙走了过来。 从地头犁到地尾,李存明道:“可以了,只是个形式而已。” 招呼着蒋德璟等人走上田埂,蒋德璟等人平日里养尊处优,早已累得气喘兮兮。 “来,站到朕的身边来。”李存明朝几个预先挑选出来的农民代表道。 等这些人围拢过来,李存明拿出一颗土豆和几粒玉米,说道:“这是土豆,这是玉米,是西洋传来的高产农作物。” “种植土豆,需要将土豆剖成两半,而后在剖口处抹上草木灰和熟粪,放在种窝里,掩上土就行了。” “玉米的种植,倒是简单,直接将种子播撒下去即可。不过要注意,有一句话叫作‘稻宜稀,麦宜稠,高粱地里卧下牛’,玉米长大成株后,比高粱还要粗壮茂密,所以一个窝子里只能有一棵玉米苗,且苗与苗之间要留下足够的间距。” 李存明一边说,一边耐心地做示范。 农人们听得呆了,倒不是因为难以理解,而是想不到皇上竟然如此熟知农事,莫非皇上也在宫里种地吗? 一个老农裂开嘴,露出满口黄牙啧啧赞叹道:“皇上,你咋懂那么多?” 李存明笑道:“朕只是略懂皮毛,术业有专攻,在种地方面,你们才是我的老师!” “我的天,俺们怎敢当皇上的老师?”老农一脸惶恐,摇头摆手。 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道:“怎么种植土豆、玉米,俺是看明白了。可俺想问,西洋是什么地方?” “西洋距离我们大明很远很远,在世界的另一头。”李存明道。 “那俺以后可以到西洋种地吗?”汉子问道。 李存明哈哈大笑:“当然可以,只要咱们大明朝当官的勤于国事,当兵的奋勇杀敌,当匠人的努力做活,当农民的辛勤劳作,总有一天,大明的疆域就会囊括西洋!” 而后眨着眼睛,跟汉子开了个玩笑:“西洋的女人可不错喔,漂亮诱人得很!” 农人们哄然大笑,汉子道:“女人无所谓,俺就是想多有些土地。” 陈圆圆撇了撇嘴,暗骂皇上不正经,一个当皇帝的满嘴荤话,果然是昏君。可她又有些矛盾,皇上毫无架子与农民们相处,不就是与民同乐吗? 正跟农人们相谈甚欢,巩永固带着齐大壮匆匆而来。齐大壮悲戚道:“皇上,家父去世了,他临终前写了一份奏折,让我交给您。” “什么?”李存明叫道,接过奏折看了,眼眶红了。 “齐大使本就抱病在身,这段日子为了多制造陶瓷雷,没日没夜苦干,他是累死的!齐大使临死前仍旧心系大明朝,给朕推荐人才……朕深感痛惜,心里万分悲恸!” “皇上,请节哀!家父临死前说了,皇上亲自给他端过水,又屈尊降贵请教问题,这是莫大的荣光,这辈子没白活!”齐大壮反倒安慰起皇上来。 李存明叹息良久,下令道:“蒋德璟,你带着相关人员继续完善垦荒事宜。巩永固,去通知周遇吉和刘文炳,召集所有将士和城中匠人们到校场去,朕有话要说。” …… 宁陵只是个小县城,校场不大。上万将士和几千匠人们聚在此处,摩肩接踵,几乎没了空隙。 在周遇吉等人的陪同下,李存明身穿朝服,头戴冠冕,腰挂七星宝剑,隆重走向简易的点将台。 从点将台看下去,见校场简陋,李存明暗想:“宁陵太小了,支撑不起我的雄心壮志!” 随即回过神,清了清嗓子,庄严肃穆道:“将士们,工匠们,咱们打赢了宁陵保卫战,你们功劳很大。朕早就想来看一看诸位了,无奈国事繁杂,一直拖延至今。” “朕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说起。朕只能说,朕记得你们的勇敢无畏,记得你们的公而忘我,记得活捉了李过却至今还奄奄一息的王义,记得带病劳作最终累死的齐天明……” 李存明情绪激动,拔出宝剑道:“也许你们都认为自己是小人物,苦苦在乱世中挣扎求活的小人物。可朕要告诉你们,小人物也能当大英雄,你们都是我大明朝的好儿郎,是我大明朝的英雄!” “万岁,万岁!”校场上喊声如雷。 “朕宣布,自即日起,士卒们的饷银提高到每个月二两银子,匠人们的待遇也是如此,并且废除卫所、匠籍制度。” 此言一出,校场上陷入了沉寂。随即山呼“万岁”,跪下去咚咚咚磕头谢恩。 明朝士卒和匠人待遇差得令人发指,一个当兵的一年饷银不到八两银子,还要随时面临着上官的克扣和拖欠,所以士气不高。 匠人们也是如此,待遇差,自然失去了积极性和创造力,荒废了许多技术不说,制造出的武器参差不齐。 一个月二两的饷银,算下来竟比以前足足高了三倍,他们如何不激动? 更令人欣喜若狂的,是卫所、匠籍制度的废除,这比给多少银子还来得实惠,这个举措实实在在是他们梦寐以求的。 朱元璋是个好皇帝,为了天下子民操碎了心。但坏就坏在,他操心操过了头。 开国定下卫所、匠籍制度,是为了解决军饷问题,为了老百姓们有固定的职业,不至于失去饭碗。 可朱元璋不懂,一个有活力的国家,不能把老百姓牢牢钉死在一个地方,而是要让人口流动起来,让阶层流动起来。 后来的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卫所制度让下层士卒沦落为高级军官的奴隶,大片大片的军中土地也被高级军官们中饱私囊,压根养不活士兵们。 而匠籍制度则让匠人们苦不堪言,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匠人的后代只能当匠人,断了出人头地的希望,拿着微薄的薪资穷困潦倒一辈子。 皇上的旨意,不啻于救命稻草啊! “朕向尔等保证,有功者赏功,绝不吝啬;有过者罚过,绝不枉法!” 李存明继续道:“追封齐天明为工部右侍郎,厚葬。齐大壮,提升你为工部员外郎,接管军器局。” “皇上,小民不想当工部员外郎,也不熟悉军器局事务,您还是让我参军吧。”齐大壮道。 李存明道:“罢了,既然如此,朕另择贤能之人。你参军也不错,熟悉热气球的操作,等以后制造出许多热气球来,朕成立一支空军,你就当朕的飞将军吧。” “臣谢恩!”齐大壮眉开眼笑。 第25章 千金买马骨,先生真乃朕之张良 春耕大典完毕,农人们热火朝天在地里耕种,此情此景,让人心生无限希望。 曹化淳在南京大开杀戒,用狠辣血腥的手段弹压下去官商们的抵制,开始加征商税。过些日子,就会有大量的银子运到宁陵来。 宁陵县开垦荒地和南方加征商税的政策实施下去,暂且解决了“钱”的问题。加上从京城带来的几千万两银子,足够养活当下宁陵县里的人许多年了。 接下来,要解决的是“兵”的问题,这个问题更加棘手。 李存明召集大臣们商议此事,道:“有什么意见和法子,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 县令刘大才道:“关键是县里人丁凋零,死的死逃的逃,十室九空,开垦荒地尚且要招募流民,又去哪里找寻那么多壮丁来当兵呢?恕臣直言,附近几个县情况都是如此。” “岂止是宁陵一带如此呢?这么些年来,旱涝灾害不断,兵祸接二连三,南方情况稍好一些,但也苦不堪言,北方就不必多说了。”蒋德璟补充道。 刘文炳道:“两位大人,抱怨有什么用呢?皇上是让你们拿出办法来!既然北方人丁稀少,兵源不足,就去南方招募新兵。” 李邦华点头道:“这倒是个可行的法子,一来南方受灾程度轻,人口还算充足,且皇上提高了士兵的饷银,能让想吃军粮的汉子们大为心动;二来闽越地区多山,民风彪悍,老百姓吃不饱肚子往往当山贼当海盗,正是当兵的好苗子。威名赫赫的戚家军,不就是从义乌招来的农民和矿工吗?” “嗯,就到南方招兵,朕不怕麻烦。”李存明拍板道。 刘文炳主动请缨:“臣提督京营,招兵是臣的职责所在,臣愿意亲自去南方一趟。” “皇上,还是让老臣去吧。”李邦华站起来,说了自己的理由,“臣是南方人,又在南方当了很多年的官,熟悉情况,也有不少故交,做起事情来比刘大人更方便一些。” “不,招兵的事情交给刘文炳去做。”李存明看着李邦华,笑道,“朕还有一桩更为要紧的事情要拜托李爱卿,朕要让你去招贤纳士。” 说着,拿出一份名单来,递给李邦华。 名单上写着许多人的名字,分别是:毕懋康、宋应星、张国维、堵胤锡、张煌言、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等人,而且还标注了这些人大概的落脚地。 毕懋康是齐天明临终前上表举荐给皇上的,此举提醒了李存明,是时候招纳人才了,他便凭着记忆写出一份名单来。 有些人,李邦华是知道的,比如张国维曾任兵部尚书,是李邦华的老上司;堵胤锡、张煌言二人在士林中颇有名气,毕懋康曾在京城任职,主持过军器局工作,李邦华只闻其人素未见面。 但剩下的那几人,李邦华就没听说过了,皇上怎么知道这些人的? “李爱卿,请得这些人前来,不亚于给朕请来了千军万马!你一定要用心,放低姿态,一次不行就去两次,学一学刘备三顾茅庐。另外,不管他们来与不来,每个人都给十万两银子当安家费。”李存明说得很严肃。 蒋德璟惊呼道:“皇上,会不会礼遇太重了?又是李部堂亲自去请,又给十万两的安家费……” 李存明哈哈大笑:“户部尚书就是户部尚书,提起钱来就敏感得很。你是不是因为这段日子见朕花钱如流水,担心再多的钱也不够用?” “钱嘛,挣来就是花出去的,只要用到正处即可。” “朕还担心十万两的安家费给少了呢,古人千金买马骨,朕自然不甘落后!朕要通过此举告诉天下人,大明朝什么最宝贵?不是金,不是银,也不是古玩玉器珍宝字画,是人才!一个个像卿等公忠体国的人才,才是朕最稀罕的宝贝!” 这几句话,字字句句如同暖流融进大臣们心里,他们深受感动。 李存明笑道:“只要有才能,尽管来找朕,要官给官,要钱给钱,要女人嘛……可惜朕身边也缺少女人。” 臣子们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便尽心尽力去完成各自的任务。 …… 招募新兵,收揽人才,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情。 李存明一边耐心等待,一边去校场上看周遇吉操练兵卒。周遇吉是难得一遇的将才,他操练兵卒自有一套,李存明当然不会去指手画脚班门弄斧。 “只是后世的练兵之法,有许多可以借鉴的地方,等我思考成熟了,跟周遇吉好好探讨一番,挑选出符合实际情况的法子加以运用。” “其实也不必借鉴后世的练兵之法,只需把戚继光那一套法子拿过来,也够用了。嗯,我得去找一找戚继光留下来的兵书。” 士兵们正全神贯注操练,突然出现一阵骚动。原来是长平公主骑着一匹马,握着一张弓飞驰进入校场,要加入到队列之中去。 “公主,当兵打仗是我们老爷们的事情,您不要为难我。”周遇吉劝道。 李存明走过去,叹道:“罢了,既然这丫头喜欢,就让她加入队列吧。周将军,在军中不管什么人都要一视同仁,你怎么训练别的士兵,也就怎么训练长平公主。” “长平,吃了苦头,不许到朕这里哭鼻子!” “知道了!”长平公主早已举着弓箭,跑到队伍里去了。 这一天傍晚,天气阴冷。臣子们都忙事情去了,县衙里显得有些冷冷清清的。 李存明四处逛了逛,推开前院一间偏房的门走了进去。衙里的书吏、差役们一般就在此处办公候命,但此时屋里只有一人,烧着一盆炭火。 此人很面生,以前没见过,相貌有些奇特,耳朵很大。他抬眼看了看李存明,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埋头继续奋笔疾书。 “你在写什么?”李存明问道。 “奉了蒋尚书的命令,造册登记流民开荒的情况。” 李存明点点头,此项工作很紧要,便不打扰他,独自坐到火盆边烤火。 忽而想起昨夜临幸袁妃,恩爱缠绵之后,自己躺在床上一语双关叹息:“宁陵县小,屋里的床也小,朕施展不开手脚,展现不了雄风啊!” 当时袁妃就笑了,眉目含情娇嗔道:“皇上,您好坏!” 想到这里,李存明拨弄着炭火怔怔出神,自言自语道:“宁陵确实太小了,朕何时才能一展身手?” “陛下要大展身手,倒也不难!”那个书吏道。 李存明回头看着他:“不知先生姓名,先生若有高见,还请赐教!” “在下闫尔梅。” “哎呀呀,你就是闫尔梅?”李存明惊呼一声,急忙站起来,笑容可掬道,“先生何时到了宁陵,又怎么成了个书吏?朕有怠慢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这一回轮到闫尔梅吃惊讶异了,问道:“皇上,您认识我?” 闫尔梅,复社巨子,是明末著名的大文人。但此人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文人,不只会舞文弄墨,还胸有策略。 南明弘光朝,史可法曾想过振作一番,趁李自成被建奴打得溃不成军时,积极调遣军队北伐。 高杰领兵到了睢州,却被暗中投降满清的许定国诱杀了,导致北伐蹉跎。高杰被杀,他的部下惶惶无主,闫尔梅劝史可法认高杰的儿子为义子,史可法不听。 闫尔梅又劝史可法收拢兵将,继续北伐西征,史可法又不听,只顾着逃回扬州。 最终的结果,就是高杰的几万人部下四散而逃,有的甚至投降满清,成了建奴南下的带路党。 后世的人因为史可法在扬州殉国,往往给予他很高的评价,其实史可法就是个迂腐无能的书呆子。 在李存明看来,十个史可法也比不过一个闫尔梅,就像三国时期的曹植那些文人一样,他们品行或许高洁,文章或许写得漂亮,却无论如何不能跟郭嘉、诸葛亮等人相提并论。 宁陵保卫战打赢之后,李邦华给闫尔梅写了一封信,招他来为国效力。信中说当今皇上有唐宗宋祖的雄才大略,皇上预言李自成守不住京城,建奴会入关。 李邦华知道闫尔梅有傲气,就跟他约定,可以暂且观望,倘若皇上的预言实现了,请他一定要到宁陵来,千古圣主难得一遇,怎能白白浪费胸中才华。 后来李自成果然在山海关大败一场,往西退逃,多尔衮带着满清铁骑入了关,正准备迁都。 闫尔梅当即赶来宁陵,但此时李邦华去了南方。蒋德璟不知道闫尔梅的大名,安排他当了个书吏,他为人有傲气,也懒得拿出李邦华的书信来自抬身价。 听了闫尔梅的叙述,李存明道:“朕就说李邦华老成谋国,他替朕请来先生,那是大功一件!先生快请坐,朕命人拿来酒食,咱们彻夜长谈。” 正说着,巩永固急匆匆跑进屋里,叫道:“皇上,高杰领着大军急速向西开拔,说是要去睢州,继而攻打开封!我们要不要提防?” 高杰坐镇徐州、泗州,要领兵去攻打开封,必须途径宁陵地界。而此人跋扈骄横,巩永固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朕前些日子刚下了旨意,给高杰等人封了爵位,让江北四镇不可妄动。怎么高杰突然要攻打开封了?”李存明问道。 “好像是史可法等南京官员的主意,他们打着联清平寇的旗号。” “胡闹!”李存明皱紧了眉头,心想该来的总要来吗? 急忙下令道:“巩永固,你亲自去拦住高杰,让他领兵返回徐州,不许他去睢州。” 闫尔梅不解道:“皇上这是何意?我看让高杰趁乱收复了开封,局面对朝廷来说更加有利。自古以来,中原不可一日无河南,河南一日不可无开封,开封的战略地位极其重要。” “闫先生,朕也想收复开封。可朕有预感,高杰会死在睢州,许定国会杀了他。你相信朕的预感吗?” “当真如此?”闫尔梅摸着胡须,突然眼里迸射出一道寒气森森的杀意,“那就更应该让高杰去睢州了!皇上不是缺兵少将吗?不是嫌弃宁陵太小吗?” 李存明愣了一愣,明白了闫尔梅的用意,他是想借刀杀人,再让皇上趁机收编了高杰的军队。 此人好阴毒啊,不过朕喜欢! 闫尔梅似乎看穿了李存明的心思,问道:“怎么,皇上是不是觉得我这个计策有失光明正大?” “不,朕觉得先生真乃朕之张良,请先生受朕一拜!”李存明鞠了一躬。 第26章 守江山不如打江山,陛下何故造反 随着多尔衮领兵进入京城,天下局势为之一变。现目前主要是满清和大顺之间的争斗,南边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为了能让局面更加稳定,李存明有意拉拢麻痹盘踞在江北的军阀头目们,不久前曾颁下圣旨,给高杰等人升官加爵。 这不是软弱,是一种政治手段,是一种帝王心术。 高杰封为兴平伯,守徐州、泗州;刘泽清为东平伯,防守淮安、扬州;刘良佐为广昌伯,镇守凤阳、寿州;而早已是伯爵的黄得功晋升为靖南侯,镇守滁州、和州。 此四人驻扎在长江以北地界,统称为江北四镇。 与此同时,又封左良玉为宁南侯,命他父子二人镇守武昌,扼制住长江中上游地带。左良玉的大军,称为“楚镇”。 军阀们趁天下大乱广招兵马,兵力强盛。其中以左良玉势力最大,手里有八十万将士,号称百万。 这些人除了黄得功心里还有朝廷之外,一个个都是拥兵自重,跋扈霸道,甚至纵容手下兵卒抢掠百姓,所谓“贼过如梳,兵过如篦”。老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巴不得大顺军早日来灭了这群兵匪。 皇帝南下时,他们一个也没有来迎驾;皇帝驻跸宁陵,他们也不来朝拜;等封了爵升了官,反倒不断送来要粮要钱的奏疏。 这就是明末江南一带的军事势力分布情况,也是最让李存明头疼的问题。要不是这些军阀们的存在,他会被逼得困在小小的宁陵县城里吗? 军阀一日不除,江南半壁江山一日不稳,更谈不上整顿旗鼓收复河山了! 历史上南明诸多小朝廷,哪一个不是处处受到军阀们的掣肘牵制,皇帝们沦落成了傀儡木偶。还算有雄心壮志的隆武帝,不也是被手握重兵的郑氏家族玩弄在股掌之中吗? 反正迟早要拔去这些眼中钉、肉中刺,何必计较用什么法子,又何必在意是否光明正大呢? 闫尔梅的话提醒了李存明,他当机立断下令道:“巩永固,你代表朕去犒劳高杰军队,赏赐给高杰三千两白银,并勉励他奋勇杀敌,早日攻克开封。” 巩永固笑道:“臣领旨!如此才好呢,许定国要杀高杰,就让他杀好了,这些个乌龟王八蛋没一个好东西。当时陛下给他们加官封爵,臣就老大不情愿,陛下太委屈自己了,反而助长了他们嚣张的气焰……” “好啦,朕知道你一片忠心,明白你见不得朕委曲求全。朕答应你,迟早有一天,会一个一个收拾军阀们的!”李存明摆着手,示意巩永固按令行事。 又找来周遇吉,面授机宜,命他加大城防力量,防备高杰大军过境时闹出乱子。同时让士兵们枕戈待旦,只等睢州发生变故,立即领兵杀过去。 安排妥当之后,李存明笑道:“闫先生,咱们静观其变吧。朕备下酒水,今夜与先生喝个痛快!”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畅谈天下局势。 闫尔梅见皇上如此礼贤下士,愈发没了拘束,纵情指点江山:“皇上被困在宁陵,是被逼无奈。但在我看来,却是好事一桩。” “首先远离了南京朝堂,皇上可以避免身陷无休止的党争之中,一心图治。而且皇上坐镇前线,能让天下臣民看到皇上的无畏无惧,稳定人心。” “其次,江淮一带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陛下想有朝一日北伐收复河山、打回京城,就必须牢牢掌控住江淮地区。自古以来,南北相争,往往都是北边获胜,鲜有南方北伐成功并统一天下的例子。东晋、南宋就是因为失去了江淮这一战略要地,才龟缩在长江以南。” “最后,江南一带最为富庶,不是李自成占领的北方诸省可以相比的,更不必说建奴了,他们的老家乃是苦寒边塞。陛下进可攻退可守,只要时间拖得久,耗也能耗死他们!” 闫尔梅说的这几点,李存明也想到了,太子南下监国的前一夜,他就仔细给太子讲解过。 “先生,这些时日以来,南京各部官员们纷纷上书,提出‘联清平寇’的策略,你觉得如何?” 闫尔梅腾地站起来,疾言厉色道:“是谁提出这样误国误民的策略,请皇上诛杀此贼!这些昏庸无能的官员们,真照着他们的计策去做,就辜负了皇上南迁的苦心了!” 李存明心头一跳:“请先生详细说一说。” “方才我分析了许多,说的都是陛下的优势。陛下的劣势也显而易见,不客气的说,在大明、闯贼、建奴三方势力中,大明军力最弱。明军打不过叛军,叛军打不过建奴,建奴军力最强。” “这就好比三国时期,蜀国最弱,应该联合的是稍弱一些的吴国,一同对抗最强大的魏国。北宋联金灭辽,最后被金所灭,南宋联合蒙古灭金,最后被蒙古所灭,教训还不够深刻吗?” 李存明笑了,笑得无比畅快。 知音啊,知音难寻啊!遇到闫尔梅,就是捡到宝了! 穿越而来的李存明,时不时会有种深入骨髓的寂寞和孤独感,因为身边的人往往理解不了他的所思所想。 尤其是在该如何应对建奴入主中原这件事情上,他看得出来,臣子们跟自己的分歧很大。 当自己提出建奴是明朝最大的敌人时,周遇吉等人露出过怀疑之色,更不必说南京那些只会坐而论道的官员们了。 想不到闫尔梅看得如此深远,见解如此深刻,李存明不得不感慨,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 自己是后世之人穿越到明末,有知识优势,可闫尔梅是这个时代的人,他能做出这样的分析和判断,真的难能可贵! “陛下,我还有一句话,守江山不如打江山。惟愿陛下不要把自己当作守成之君,而是要做一个创业之主,如此方能抛掉包袱勇往直前!”闫尔梅语重心长。 李存明亲自给他斟酒,道:“今夜长谈,就是朕和先生的隆中对,注定要载入史册。刘备当年拜诸葛亮为军师,我大明没有军师一职,但先生是朕的诸葛亮,从此以后你就做朕的军师吧!” “来,军师,朕与你共饮此杯!” …… 五天后,睢州事变的消息传了回来。 高杰还是被许定国给诱杀了,当时高杰领兵到了睢州城外,许定国邀请他入城饮酒。不顾部下们的劝阻,高杰只带了少数随从大摇大摆进了城。 在袁尚书府里,喝了一场花酒。正当高杰抱着一个烟花女子在床上驰骋时,许定国带人闯进来,一刀捅死了他,连带着那个烟花女子也被捅出了一个窟窿。 高杰驻扎在城外的军队,乱了起来。将士们失去了主心骨,不战而退,正纷纷扰扰奔回徐州。 刚得到消息,周遇吉便尽起宁陵城中兵马,浩浩荡荡杀向睢州。李存明也御驾亲征,与闫尔梅联辔而行。 蒋德璟预先不知道此事,得知后慌慌张张跑来,在城门口拦住李存明问道:“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巩永固笑嘻嘻的,抢着替李存明回答道:“去攻打睢州城啊!有大热闹可瞧,蒋尚书,你要不要一同前往?” “不可啊,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啊!”蒋德璟紧紧抓住缰绳,苦劝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陛下一言一行事关江山社稷,事关天下人心,必须谨言慎行。睢州是大明的城池,哪有君王去攻打自己的城池的?” 李存明想起网路上一个段子,噗嗤笑了:“蒋尚书,你干脆就说,陛下何故造反。” 随即正色道:“许定国杀了高杰,朕去替高杰报仇,于情于理都说得通。而且明白告诉你吧,朕就算师出无名,这一仗也打定了!” “朕就是要造反,造贪官污吏的反,造土豪劣绅的反,造大官商们的反,造军阀们的反!” 第27章 简单粗暴,投降鞑子者杀无赦 睢州城内,有一座出了名的袁尚书府,乃是大明抗清名将袁可立的故居。 许定国霸占睢州之后,就住进了袁尚书府里。前几天,他就是在这座府邸里设计诱杀了高杰。 日上三竿,许定国还躺在睢州城青楼花魁的肚皮上,做着他的春秋大梦。 许定国是明末典型的武夫,胸无点墨,一生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自诩是个聪明人,看穿了当今的局势,预言这天下迟早是满清的。 崇祯被李自成追着打,李自成又被满清追着揍,难道不是明证吗? 所以当刘芳亮的大军从开封撤走,许定国就急忙派出使者,到京城找人托关系,终于跟多铎拉上了线。 双方约定,等多铎领军南下时,许定国立即率众投降。为表达诚意,许定国早已把儿子暗中送过黄河,到清廷里当了人质。 前些天轻而易举杀了高杰,高杰的部下不战而逃,更加助长了许定国降清的决心和嚣张的气焰。 大明朝是真的无药可救了,而自己混了一辈子,也才当了个河南总兵,算是到头啦。等着瞧吧,满清南下时,必定仰仗自己的力量,封王封侯指日可待! 历史上也是如此,多铎南下时只带领了一万兵马,许定国带着三万多人投降过去,兵力一下子膨胀起来,才有了日后攻打扬州、拿下南京城的事情。 但许定国投降后并未受到重用,只封了一个小小的子爵。更可悲的是,他儿子还被流放到宁古塔,做了鞑子的披甲奴。 不过现如今,许定国连当子爵也不可能了,他的美梦被轰隆隆的炮声给打碎了。 “奶奶个熊,谁在放炮?”许定国一骨碌爬起来,大呼小叫。 花魁风情万种道:“兴许是城里士兵们操练呢,大惊小怪作甚。爷,要不咱们也再操练一回?” “不对劲,不对劲!动静太大了,城里没有这么多的火炮,而且老子家底少得可怜,哪能让那群兔崽子们这样浪费炮弹!” 许定国跳下床,光着脚奔到窗子边。推开窗子,就见一颗炮弹从天而降,结结实实砸在街面上,青石板裂开,碎石乱飞。 一个家丁推开门,慌慌张张跑进来叫道:“老爷,不好了,有军队正在攻打睢州城!” “是高杰的部下,还是大顺军?” “都不是,是宁陵来的明军,皇上御驾亲征!” “啊……”许定国愣怔了,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出现这种变故。 说实话,他从来没有把宁陵县城里的皇上和那一万多兵卒放在眼里,自己不去找麻烦,他们竟敢主动攻打睢州城,这唱的是哪一出大戏? 回过神,一边急急忙忙穿衣服套鞋子,一边下令:“守城!告诉兔崽子们,拿出他们在女人肚皮上耍威风的力气来,一定给老子守住城池。皇帝御驾亲征又怎么样?天王老子来了也白搭!等清兵南下了,咱们的荣华富贵也就来啦……” 话没说完,又跑来一个将领,破嗓子喊道:“将爷,南门被轰开,敌人进城了!” 许定国一屁股栽在地上,瞪大眼睛道:“怎么这么快,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 “一万多,但火力太强了!” 许定国哑口无言,从听到炮声到现在,仅仅过去了一刻钟。宁陵的明军成精了,来的是天兵天将吗? 城里的许定国觉得难以置信,城外的李存明却觉得不过瘾。 宁陵保卫战是一场守城战,此次御驾亲征,李存明想见识一下士兵们攻城的作战能力。 睢州城可比宁陵县城坚固得多,城里还有三万兵马,想必这一战有些困难,可结果让他大跌眼镜。 到了南门外,周遇吉压根不啰嗦,选好地址后,直接让兵士们拉来二十门大将军炮、一百多门虎蹲炮,还有五门红夷大炮,火力全开,轰了个天崩地裂。 而且其中两门红夷大炮只管对准城门开轰,巨大的实心炮弹呼啸而出,三两下就把城门给洞穿了。 士兵们只管拼命杀到城下,过了护城河,都不用攀爬城墙,大摇大摆就进了城。 李存明摸着下巴道:“周将军,你也忒简单粗暴了些,朕还想看攻城战呢!” “皇上,难道这样的攻城战不精彩吗?说实话,臣打了一辈子仗,就数今天最阔气,炮弹跟不要钱似的,扬眉吐气啊!”周遇吉笑道。 李存明只得说道:“放心吧,我们以后会越来越阔气的。” 而后扭头道:“军师,随朕入城。” …… 许定国号称手里有三万人马,其实绝大多数都是土匪、兵痞,还有些托关系进入军营混饭吃的拉帮结伙的乡党,战斗力不值一提。 明军入城后,鲜有遇到抵抗的情况。三万人马就像三万头猪,乖乖投降了。 到了午时,战斗已经完全结束,睢州城易主了。 许定国被五花大绑带到大厅里,他恍恍惚惚,一直没有回过神。见了鬼啦,墙厚楼高的睢州城,咋就成了豆腐渣? “许定国,你可知罪?”李存明喝着茶,问道。 “跪下!”周遇吉狠狠踹了许定国一脚。 他们俩是老相识了,许定国以前当过山西总兵,两人打过交道,但周遇吉一直很鄙视许定国的为人。 许定国狗吃屎一般扑在地上,终于回过神,看见了身穿龙袍的皇上,慌忙磕头道:“皇上,微臣愿意将手里兵马献出来,请皇上饶我一命!” “你以为朕看得上你那些兵卒吗?笑话!也只有你把他们当宝贝。朕且来问你,为何杀了高杰?” “是高杰要霸占睢州城,微臣迫不得已。”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你杀了高杰的事实众所周知,这个罪名是逃脱不了的。不过你的罪名可不仅仅如此,你还暗中勾结并投降了满洲鞑子,罪恶滔天!” 许定国吃了一惊,此事做得密不透风,皇上怎么知晓的? 李存明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语气变得极其冷酷:“你诱杀高杰,无非是以命抵命。但投降鞑子,死一百遍也不够,诛你九族还算轻的了!” “袁可立乃是一世豪杰,为了抗击鞑子呕心沥血直到死去。你住在他府里,却做出勾结鞑子的行径来,不觉得玷污了袁尚书府吗?” “巩永固,让锦衣卫好好伺候许定国,拿出你们的看家本领来!” 巩永固搓着手道:“鞑子留着难看的发型,像老鼠尾巴一样。既然许定国喜欢跟老鼠打交道,臣倒有个主意,用铁刷子细细刷遍他的身体,伤口上撒上盐巴,捉来许多老鼠慢慢啃噬,定让他生不如死。” 许定国脸色大变,突然死到临头豁出去了,破口大骂:“士可杀不可辱,崇祯,你如果这样折磨我,跟桀纣有什么分别?” 李存明本来也觉得巩永固的法子有些残忍,但听到许定国的咒骂,顿时怒火升腾:“投降鞑子者杀无赦,怎么弄死你也不为过!你觉得朕残忍,鞑子动不动就屠城,怎么不觉得鞑子残忍?” 第28章 入驻徐州,你左脚先跨进门 在睢州城住了一天一夜,杀了几个跟许定国狼狈为奸的官员,重新委任人才担任睢州地方官。又去袁氏祠堂里祭拜了袁可立,李存明这才摆驾回宁陵。 临走前,自然没有忘记在睢州签到,系统奖励了一个双筒望远镜。 李存明大方地赏赐给了周遇吉,道:“尊夫人在宁武关英勇殉国,朕心里一直觉得亏欠于你,本想将七星宝剑赏给你,你又不接受。这一次可不许拒绝了,而且此镜交给上阵杀敌的将军来使用最合适。” 周遇吉谢了恩,接过望远镜试了一试,啧啧赞叹道:“神奇啊,有了此物,臣就有了一双千里眼啦!” 闫尔梅道:“望远镜,也叫千里眼,也叫千里镜。早些年由西洋传教士带入国内,臣见过一回,不过是单筒的,双筒望远镜还是头一次见到。” “没错,此物确实出自西洋人之手。朕记得崇祯二年,徐光启奏请在钦天监安装了三架,用来观测天象,当时朕去参观过。朕身边还有个传教士汤若望,他写过一本叫《远镜说》的书,详细介绍过望远镜的知识,你们感兴趣的话可以去跟他聊一聊。” “西洋人还是有其厉害之处的!”周遇吉由衷感慨道。 闫尔梅的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徐州,道:“咱们攻打睢州,诛杀许定国,打着的是为高杰报仇的旗号。一场大戏才拉开序幕,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李存明哈哈一笑,问道:“军师,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了?” “臣愿意亲自往徐州走一遭,劝说高杰夫人邢氏,让她拱手而降。”闫尔梅请命道。 李存明点头道:“朕正有此意,劝降邢氏一事,非军师莫属。军师去了徐州城,见到邢氏之后告诉她,朕想认她和高杰的儿子为义子,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闫尔梅又欣喜又敬佩:“皇上乃是九五至尊,他高杰不过是叛贼出身,地位犹如云泥之别。可皇上却能放下偏见放低身段,认领叛贼的儿子为义子,谁人不会感动呢?有皇上这一句话,臣此次劝降必定马到成功!” 当即命令巩永固带着一百个锦衣卫,拿着丰厚的礼物,护送闫尔梅去了徐州。 李存明要收高杰之子为义子,一是吸取了历史上史可法的教训,二是有特殊的原因,也算不得已而为之。 明末卫所制度败坏,明军普遍吃不饱肚子,拿不到饷银,又缺少训练,战斗力差到了极点。 军中将领们要上阵杀敌,不能指望普通的士兵们。许多高级军官就想出了一个法子,竭力克扣普通士兵的饷银,用来豢养一大批属于自己的家丁。 这种现象越来越普遍,越来越严重,造成了两个后果,一是普通士兵的战斗力更差,士气更低下,怨气更大,二是那些依附在将领身边的家丁们渐渐眼里没了朝廷,只有主子。 明末的军阀们就是这样来的,高杰的部队也是如此。别说高杰了,卢象升的天雄军、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孙传庭的军团,都存在这种问题。 要收编高杰的军队,就得好生笼络并安排高杰的家人。史可法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最后一败涂地。 …… 十天后,闫尔梅不负所托带回消息,说邢氏母子俩愿意交出兵权,请皇上入驻徐州。 李存明大为高兴,蒋德璟却道:“其中会不会有诈?” 恰好巩永固赶了回来,拍着胸脯保证道:“此事千真万确!高杰被杀之后,邢氏正一筹莫展,部下们骚乱不已,渐渐有失去掌控的趋势。闫军师告诉邢氏皇上要收她儿子为义子的事情,她当场感动得流出热泪,我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 “军师还说了什么话?”李存明问道。 “其实劝降一事简单得很,军师告诉邢氏,孤儿寡母手握大军,犹如小孩子拿着宝贝过大街,迟早会有杀身之祸,但把军权交给皇上,便能永保富贵。邢氏听了,很是赞同。” 李存明不再怀疑了,这确实是闫尔梅说话的风格。 “有旨,任命刘大才为归德府知府,加左都御史衔,暂且掌管宁陵。其余人等随朕迁往徐州城,为了保险起见,周遇吉先率领五千兵马进城,迅速接管高杰军营。一切安排妥当后,朕移驾徐州。” 又过了十天,周遇吉接管了高杰的军队,一切相安无事,李存明终于起驾去往徐州。 出城时,老百姓们前来送别,许多人眼含泪水,依依不舍。 李存明说了些宽慰的话,看见那个熟识的农民汉子跪在地上,便对他道:“这位农家大哥,朕还记得你说的话呢。你安心在宁陵开荒种地,朕有朝一日还会回来的,等大明朝的大军打到西洋,朕带你去西洋种地!” “皇上万岁,皇上保重!”人们喊起来。 就此离开宁陵,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等来到徐州城外,遥遥看见固若金汤的城池,李存明激动不已。 他低声跟袁妃打趣道:“徐州城可比宁陵县城大多了,想必屋里的床也足够大,朕这一回真的能伸展手脚,大展雄风了!” 袁妃羞得满面通红,低下头去。一旁的陈圆圆听了,直翻白眼。 “陈圆圆,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朕昏君?小心朕打你的屁股!” “我没有!”陈圆圆怒冲冲的。 李存明哼道:“偷听朕跟爱妃的私房话,就是一桩大罪过,朕想收拾你有的是理由。” 正说着,三声礼炮响起。邢氏拉着七岁的儿子,带领着一众手下出城迎驾,仪式很隆重,态度也很热切。 李存明端坐马上,却不往前走。等邢氏来到身前,才俯身笑道:“有劳夫人远迎,朕心里很高兴!” 偷眼打量着邢氏,只见她四十岁上下,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想来年轻时很漂亮。 邢氏曾经是李自成的妻子,李自成起兵时,她在军中打理军粮、饷银,很有些手段。当时高杰还是李自成的手下,人长得高大帅气,跟邢氏眉来眼去,而后勾搭成奸。 能给李自成戴绿帽子,高杰还真他娘的是个人物! 后来两人害怕遭到李自成报复,便投降了明军。从那以后,邢氏就一直跟在高杰身边,给他出了许多主意,军中将领们都称她为“邢娘子”。 “见过皇上!”邢氏拉着儿子一同跪了下去,毕恭毕敬道。 李存明跳下马,问高杰的儿子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回禀皇上,我叫高元爵,今年七岁了。”小孩子怯生生的。 李存明拉他起来,摸着他的头道:“才七岁,父亲就被歹人害死了,真可怜哪!朕已经帮你父亲报了仇,杀了许定国,你高兴吗?高元爵,朕收你为义子,你愿不愿意?” 邢氏急忙道:“元爵,快叩谢天恩!” 高元爵跪下去,磕头谢恩。 “好,从今以后你就叫朱元爵吧。”李存明笑了笑,又道,“好孩子,朕看你年纪还小,身边应该有个伴。这样吧,朕的太子在南京监国,你去当太子的侍读,你们哥俩多亲近亲近。” 邢氏何等聪明,瞬间明白了皇上的深意,主动请求道:“妾身也愿意前往南京,请皇上恩准。” 李存明很满意她的态度,也很欣赏她的聪明劲,当即下旨:“追封高杰为兴平侯、太子太傅,爵位由朱元爵世袭罔替,封邢氏为一品诰命国夫人,若有子侄可推荐一人荫封入官为世袭锦衣佥事。” “皇上万岁!”邢氏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几天后,邢氏收拾妥当,交出了军中印信、账册,由几个锦衣卫护送她们母子二人去了南京。 李存明不用一兵一卒,就拿下了徐州、泗州,地盘扩大起来,军力大增。 这一天早上,他带着周遇吉、闫尔梅视察徐州军营,并在中军帐里一个一个接见将领们。 一个颇有威严的将领走进来,跪下去朗声道:“末将李成栋,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来人,把此人拖出去砍了!”李存明突然喊道。 闫尔梅和周遇吉面面相觑,李成栋更是摸不着头脑,战战兢兢问道:“皇上,不知末将犯了何罪?” 李存明冷冷道:“你方才走进来,先迈的左脚!” 第29章 朕就是故意找茬,左懋第出使满清 李成栋懵了,傻眼了,脑袋里一团浆糊。 左脚先迈进门,就要拉出去砍了,这是什么道理? “末将知错了!”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小心翼翼抬起右脚,小心翼翼走进来,心想这一回不会被砍了吧。 没想到李存明怒喝道:“你这一次先迈的右脚,拖出去砍了!” 李成栋欲哭无泪,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露出他桀骜难驯的本性,梗着脖子道:“末将左也是错右也是错,还望皇上明白示下,末将到底该怎么做?就算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你跟我讨要说法,扬州、嘉定那上百万条冤魂找谁讨要说法?”李存明心头咒骂,脸色阴沉,目光冷峻。 李成栋,一直跟着高杰为盗,人称“李诃子”。睢州事变后,投降了满清,甘当鞑子的一条狗,成了鞑子杀戮江南百姓的一把屠刀。 扬州十日,屠杀百姓多达八十余万;嘉定三屠,死难者十七八万。 这两桩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李成栋都是主要参与者和制造者,还有他攻打广州、肇庆等地的罪行就不说了,他的罪恶罄竹难书,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所幸因为李存明的穿越,李成栋现在并没有投降满清,他的屠城之事也没有发生。 李存明身为一个后世之人,因为曾经的历史而愤怒,是自然而然的。但对于现在的李成栋来说,却满脑子浆糊。 李成栋刚走进中军帐时,李存明就用霸主之眼打量过他,得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信息: “李成栋,军中猛将,为人桀骜不驯,性情尤其反复无常。请宿主注意,此人极度危险,此人极度危险!” 以往开启霸主之眼打量别人,得到的信息都是对方的优缺点,系统不会给出任何评价和提醒。偏偏李成栋是个例外,李存明心头紧绷着一根弦。 李成栋桀骜不驯、性情反复无常,历史上已有证明。此人替满清立下赫赫战功,声名如日中天时,突然宣布反叛清朝,莫说后世之人捉摸不透,与他同一个时代的人们也觉得匪夷所思。 在明末天下大乱的时代背景下,往往能展示出人性的复杂,上演一出出令人啼笑皆非的悲喜剧。李成栋如此,吴三桂也是如此, 系统提示李成栋极度危险,是什么意思?他图谋不轨,暗中进行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吗? “李成栋,你是不是觉得朕故意找茬?没错,朕就是存心与你过不去!” 李存明呵斥一声,看向同样一头雾水的巩永固和闫尔梅道:“朕观此人脑后长有反骨,日后必定成为祸患,故而提前下手杀了他。” 不好得解释,只能用玄乎的“面相”来当说辞。 巩永固对皇上的话深信不疑,道:“皇上说他长有反骨,他铁定长有反骨。来人,拖出去砍头示众!” “且慢!”闫尔梅最近一段时日已经被皇上给折服了,但刚入驻徐州,李成栋在军中素有威望,不能说杀就杀。 闫尔梅出来唱红脸:“李成栋,你知道皇上为何见了你如此愤怒吗?那是因为这几天整理核对军中账册时,皇上和我发现你管辖的军营账目有问题,而皇上最痛恨将领克扣士卒饷银。暂且收押起来,我们会进一步核实情况的,等候处理吧。” 以账目有问题、克扣饷银的理由关押起李成栋,其他人听说了,也不会心生怀疑和怨恨。 李存明赞赏地看了闫尔梅一眼,会心一笑,随即严肃道:“就按照军师所说的办,先将李成栋关押起来。” 等几个锦衣卫押着李成栋走了,李存明吩咐巩永固道:“李成栋此人不简单,你派人到军营里多方打探,暗中摸一摸他的老底,看哪些人跟他走得近,严密关注他们的动向,有情况随时来报告。” “臣遵旨!”巩永固领命而去。 …… “爱妃,床大了感觉就是不一样,是不是?” 李存明躺在一张豪奢的福禄寿喜六柱床上,怀里抱着袁妃,呵呵笑道。 方才一番巫山云雨,袁妃犹自没有平静下来,面上绯红,带着沉醉而满足的飘飘然之色。 “皇上,你又来打趣臣妾,讨厌!不过臣妾真的觉得皇上变了一个人,变年轻了,臣妾好像回到了青春时节……” 你是不是想说朕恢复雄风,更加勇猛了?李存明暗笑。 崇祯有三个妃子,各有各的好。周皇后母仪天下,端庄大方;田贵妃多才多艺,却不幸早逝;袁妃安静温柔,善解人意。 崇祯最喜欢的妃子当属田贵妃,因为他自己也是个精通音律之人,还能作曲填词,经常与田贵妃琴箫合奏。 田贵妃死后,她父亲田宏遇从江南买来陈圆圆进献入宫,就是因为陈圆圆很像田贵妃。 如今只有袁妃陪在李存明身边,李存明对她的宠爱愈发浓烈了。至于陈圆圆,美则美矣,却是一朵长着刺的鲜花,李存明没时间跟她胡搅蛮缠。 “你睡吧,朕还有事呢。”李存明下了床,穿好衣服后,走了出去。 徐州府衙可比宁陵县衙气派敞亮多了,李存明走进内院书房里,照例屏退左右,说道:“系统,我要签到。” “叮,恭喜宿主徐州签到成功,获得烟草、罂粟种子各一百斤,鸦片膏五十两。” 奖励什么东西不好,怎么奖励这些玩意儿?如今地盘扩大了,再奖励些土豆和玉米种子才好,谁吃多了会去种植烟草和罂粟! 李存明是越来越搞不懂系统了,正想花费情绪值重复签到,却听得闫尔梅在房外道:“启禀圣上,南京派出使团北上,要去与满清讲和联盟。使团已经到了徐州城,大使左懋第和副使陈洪范求见。” 史可法等人怎么搞的,朕不是将他们请求出使满清的奏疏留中不发了吗?怎么竟敢擅作主张? 太子又是怎么回事,南下时朕苦口婆心说了那么多,告诉他建奴才是大明朝的头号敌人,为什么听不进去? 李存明大皱眉头,打开房门,怒气冲冲道:“胡闹,朕不见他们!” 却骤然心头有了一计,变了主意道:“天色已晚,今天就不见了。军师代朕去好好招待左懋第等人,明天请他们来府衙相见吧。” 第30章 都是戏精,文天祥和活秦桧 翌日午时初刻,府衙西厅。 李存明正在接见并招待使团人员,军师闫尔梅和户部尚书蒋德璟作陪,规格很高。菜肴丰盛,觥筹交错,礼节很隆重。 “诸位爱卿一路北上,舟车劳顿,尔等辛苦了。你们出使满清,肩头的担子很重,关系到我大明朝半壁江山的安危。朕敬诸位一杯,还望诸位勉力而行!” 李存明举杯示意,饮了一口酒。 “若能保得我大明山河无恙,臣等万死不辞!”左懋第朗声道。 李存明笑道:“卿等的一片赤胆忠心,朕心里明白。朕坐镇前线,有许多事情顾及不到,不知左爱卿此次率团北上,史阁老等人可有什么嘱咐?” 左懋第回禀道:“离开南京时,史阁老和礼部尚书钱谦益谆谆告诫,提出了‘联清平寇,划江而治’的策略,让我等一定要秉承和平友好的原则跟满清谈判。” “钱尚书还说了,只要满清能答应剿除叛贼,并与我朝和平相处,割地、输送岁币也是可以考虑的。”副使陈洪范补充道。 左懋第递过来了一份礼单,道:“这是礼部和鸿胪寺精心准备的礼物明细,请皇上过目。” 礼单上写着:白银五十万两、粮食十万石、云锦一千匹、蜀锦五百匹,另有各种地方特产若干。 李存明一边看,一边心里咒骂:“他娘的,南京这些个官员都是软骨头,都该死!” 又是送钱又是送粮,担心鞑子会被饿死吗?朕南下这么多天了,你们可曾给朕送来一两银子和一粒粮食? 还有云锦、蜀锦,那可是上等布匹。尤其是蜀锦,张献忠占领了四川之后,采取闭关政策,加上蜀中人口大幅度锐减,蜀锦已经难得一见,皇上内库里所剩无几,你们一下子就送出去五百匹。 钱谦益更可恨,说什么割地,说什么输送岁币,崽卖爷田不心疼! 你把朕当成宋高宗完颜构了吗?朕是不是该改名叫爱新觉罗崇祯? 李存明心里已经怒火冲天,脸上却面沉似水,把礼单递给闫尔梅和蒋德璟,道:“两位爱卿觉得如何?” 蒋德璟大呼小叫:“别的也就罢了,五十万两银子,十万石粮食,会不会太多了?皇上在前线这些日子,可是勒紧裤腰带咬牙硬撑的。” “多乎哉?不多也!”闫尔梅捋着胡须,豪爽道,“满清将闯贼赶出京城,替我们出了一口大大的恶气,怎么感谢都不为过。要我说啊,再加五十万两白银也是应该的!” “军师,你疯了?”蒋德璟瞪大眼睛,摊着双手道,“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动动嘴皮子就要再加五十万两银子,我到哪里给你去拿?要加银子也可以,这笔钱你自己出,别来找我!” 闫尔梅和蒋德璟当着皇上的面争论不休,左懋第眼观鼻、鼻观口,置身事外,而陈洪范却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 “好啦,你们别吵了,当着使团的面抖搂朕的老底,非得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朕穷得揭不开锅吗?” 李存明终于发话了,对着左懋第等人笑道:“你们也看见了,朕缺钱少粮到了什么地步!我大明朝乃是礼仪之邦,满清这一回替咱们出了恶气,朕也想好生感谢一番,无奈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不过军师的话还是提醒朕了,朕不能太小气。朕这里有一件天赐神物,请左爱卿转交给多尔衮,聊表寸心。” 说着,郑重其事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来,里面铺着黄布,黄布上放着两块黑沉沉的膏状物。 “这是何物?”左懋第问道。 其实就是系统奖励的鸦片膏,李存明却说得神乎其神:“暂且不知名字,朕称之为‘神膏’,你们可别小瞧了它。知道朕为什么能守住宁陵县城,能不费吹灰之力打下睢州吗?将士们吸食此物之后,有如神助,以一当百……” “皇上,皇上……”闫尔梅一叠声叫起来,不断给李存明使眼色,阻止道,“皇上,你真要把神膏送出去?” “是啊,朕真心实意感谢满清!” “万万不可啊,此物是我军克敌制胜的法宝,怎么能轻易送人?”闫尔梅急了。 蒋德璟抬杠道:“我说军师,要加钱是你说的,因为没钱,皇上改送神膏,你又来阻止。你到底想干什么?” 闫尔梅跺脚道:“可我也没说把神膏当作礼物啊!罢了,罢了,如果皇上一意孤行,臣可没心思喝酒了,告辞!” 噼里啪啦推开椅子,气冲冲径直离去。 左懋第等人万分惊讶,李存明尴尬道:“闫尔梅就是这种臭脾气,你们别放在心上,朕私下里去劝解一番即可。但神膏确实非同凡响,朕手里也只剩下这么两块了,难怪闫军师生气呢!” “这样吧,朕吃些亏,用神膏替换那五十万两银子和十万石粮食,算是给军师和将士们一个交代。” 也不容使团成员反驳,当即乾纲独断,用鸦片膏替换了银子和粮食,李存明还要做出亏大发了的模样。 宴席散去,使团成员出了府衙。闫尔梅走进西厅,哈哈大笑。 李存明看了一眼闫尔梅,又看了一眼蒋德璟,竖起大拇指道:“两位爱卿,你们都是戏精,朕要给你们颁发奥斯卡小金人!” “什么奥斯卡,什么小金人?”闫尔梅问道。 “朕是在由衷夸赞你们会演戏!” 蒋德璟摇头道:“臣可不会演戏,方才就担心露出马脚。” “蒋尚书,你可别谦虚,你分寸拿捏得最好,我自愧不如。都说老实人不骗人,可老实人真骗起人来,谁也比不过!”闫尔梅打趣道。 …… 使团来到京城,看着曾经的故都已然换了主人,左懋第叹道:“神州陆沉,故都易主,怎不叫人潸然泪下!” 满清派人来迎接使团,安排他们住进四夷馆。 左懋第脸色大变,凛然道:“按照礼制,四夷馆是用来招待番邦属国的。我大明朝原本是尔满清的宗主,虽说局势变了,但也不能小瞧我国。不换地方,我左懋第就站死在大街之上!” 满清官员脸色不悦,陈洪范道:“左大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住嘴!我捍卫的是大明尊严,岂有低头的道理?”左懋第呵斥陈洪范一句,又斜视着满清官员道,“请转告贵国摄政王,我汉人从来不缺少文天祥!” “死要面子!”满清官员鄙夷地骂了一句,无奈下只得去请示多尔衮。 经过几次激烈的交涉,满清终于作出了让步,按照礼制,安排使团住进鸿胪寺里。 可接连许多天,多尔衮也没有跟使团见面,有意怠慢。 左懋第是个正直刚硬之人,满清没有诚意,他自然不会上赶着去逢迎,只管在鸿胪寺里读书消遣时光。 左懋第沉得住气,坚守得住气节,陈洪范这个“活秦桧”可就不同了。来到京城以后,陈洪范卑躬屈膝一脸奴才相,四处跟满清达官贵人们拉关系套近乎。 通过范文程和冯铨的牵线搭桥,陈洪范竟然见到了豫亲王多铎。这老小子还偷偷拿走一块“神膏”,到多铎面前献殷勤。 “此物真有那么神奇?”多铎问道。 陈洪范就把在徐州府衙参加宴席的所见所闻说了,添油加醋道:“为了此物,崇祯和他的臣子吵了起来,差一点翻了脸。听说士兵们吸食了此物,会变得非常神勇。” 多铎摩挲着光光的头皮,道:“我也听说了宁陵保卫战,没想到崇祯竟然是这样打赢的……嗯,你说此物要吸食,怎么个吸食法?” 陈洪范拿出一杆鸦片烟枪来,毕恭毕敬递上去道:“在徐州时,崇祯给了我们一张图纸,画下了吸食神膏器具的样子。来到京城后,我找人打造出来,请王爷赏脸试一试吧。” “跟咱们满人吸烟的烟锅差不多嘛!”多铎来了兴趣。 一番吞云吐雾之后,多铎觉得骨头酥了,魂魄出窍了,整个人飘飘欲仙仿佛要飞到天上去。 他斜躺在炕上,一脸陶醉,嘴里哼哼道:“神物,果然是神物,本王很受用!” 第31章 禁地,一把尖刀 张骞通西域后,鸦片就传入了国内。国人用它来治病,许多医书里都记载了鸦片诸多神奇的效用,但历代医者也都指出鸦片性猛,入药时有着严格的限定。 加上鸦片价格昂贵,一般只有达官贵人才用得起。故而从西汉到大明朝,并未见到国人吸食鸦片并成瘾的记载。 烟草则不同,是在明朝时期由菲律宾的吕宋岛传入国内的,所以称为“吕宋烟”。 很长一段时间内,烟草在南方种植,可南方的士大夫们不喜欢吸烟,而且崇祯也曾下过禁烟令,国内吸烟的人并不普遍。 反倒是关外的建奴,兴许因为气候寒冷的缘故,又兴许是苦寒边塞娱乐活动实在匮乏,吸食烟草的风气十分兴盛,尤其在贵族中风靡一时。 一些比较严谨的影视剧里,经常有建奴贵族抽烟的场景,这是有历史依据的。孝庄就喜欢吸食水烟,而多尔衮行军打仗,腰里还要别着一杆烟锅。 满清入主中原后,因为达官贵人们普遍吸烟,从而影响到了普通百姓,吸烟的习性从上而下传遍全国。 李存明百分之百可以确定,那两块鸦片膏必然会落到建奴高层人物的手里,而且引起他们极大的兴趣,这是由建奴喜欢吸烟的习性而注定了的。 还有一个人会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那就是副使陈洪范。历史上的陈洪范人称“活秦桧”,早已投降了满清,充当满清在江南的间谍和说客。 李存明在书房里单独召见闫尔梅,给闫尔梅详细讲了吸食鸦片带来的种种后果,道:“军师,朕想种植罂粟熬制鸦片,通过特殊的渠道输送给建奴高层人物享用,摧毁他们的身体和意志。但朕又担心此种风气流传开来,流毒无穷,你说该怎么做?” 闫尔梅来来回回踱步,紧蹙着眉头一言不发,显然也觉得此事非同寻常,正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沉吟良久,闫尔梅终于开口道:“听了陛下的讲述,臣觉得胆战心惊不寒而栗,老祖宗们说是药三分毒,此言不虚哪!倘若国人沾染了吸食鸦片的习性,久而久之,国将不国!” “既然军师如此说,朕也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不!”闫尔梅却摇头摆手,态度坚定,“战争从来是残酷的,对敌人的残忍,就是对我军将士的仁慈。用鸦片来瓦解建奴的战斗力和意志力,深得孙子兵法的精髓。此计可行,但必须慎之又慎!” “朕听军师话中之意,似乎已经有了对策。那就这样吧,朕将此事全权交给军师去做。” 闫尔梅领旨离去,走到门口,却被李存明叫住了。 李存明走到闫尔梅身前,拉着他的手臂,万分严肃道:“军师,此事一定要做得慎重严密,否则你我君臣二人将成为民族罪人哪!” 闫尔梅看向李存明的眼睛,重重点头道:“臣明白,臣天不怕地不怕,却怕背负上祸国殃民的罪名!皇上既能金刚怒目,又能菩萨低眉,真乃一代圣主也!” 闫尔梅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经过几天的考虑和规划,先命人将府衙后花园东墙推倒,往外扩建了一倍有余,重新垒砌高墙,圈出一块禁地。 这一块禁地有十亩左右,四周修建了高大结实的墙壁,仅留有一道狭窄的小门与府衙后花园相通,派一百个个锦衣卫严密把守,下令但凡外人接近此地三丈之内,警示之后不知退却者格杀勿论。 如今府衙乃是皇上的行宫,本就守卫森严。在行宫里圈出一块禁地来,更是锁上加锁,外人不得入,飞鸟不得进。 有资格进入禁地的人,不管是官员还是工匠,必须搜身,连头发都要被摸个遍。 闫尔梅又亲自去查看府衙档案,从里面精挑细选出二十个犯了诛灭九族大罪的犯人,集中起来训话。 “尔等都是十恶不赦之人,秋后开刀问斩不在话下。不仅如此,你们还拖累了亲族家人,有的牵扯连累到了上百人,老的老小的小,都要因为你们的罪孽而无故遭殃。” “想一想吧,家中可有嗷嗷待哺的婴儿,可有满头白发的父母,可有情深义重的亲朋好友,他们就要因你而死,心里过意得去吗?到了九泉之下,有何面目相见呢?” 一席话,说得这些犯人们声泪俱下,哭了起来。 “我这里有个法子,既可让尔等免于刀斧加身,又能释放了你们的亲人,不知你们可否愿意?” 犯人们急忙道:“如果能让亲人免掉牢狱之灾,我们做什么都愿意!” “很简单,到府衙里充当杂役,每个月还有三两银子的工钱。不过本官需要你们身上一样东西……” “什么?” “舌头,本官必须割掉你们的舌头!” 闫尔梅确实狠辣阴毒,他挑选出的这些犯人都目不识丁,割掉舌头成为哑巴之后,加上严密监管,就不怕他们泄密了。 种植罂粟熬制鸦片,必须当作头等机密之事来做,并对鸦片的流传严防死守。 烟草就不必如此费心了,一来是欧洲航海家发现美洲大陆后,全球吸烟的趋势不可逆转成为滚滚潮流,二来是烟草危害性小得多,就算到了现代文明社会,不也还有许多烟民吗? 只是现如今欠缺粮食,人们吃饱肚子还是大问题,而且烟草这种作物,对耕地的损害非常大,又需要精耕细作,现目前不具备大面积种植的条件。 李存明派人在东门外黄河边开垦出几亩地来,种了些烟草,也不费心去打理,任它们自生自灭。 …… 这一天下午,李存明在视察徐州城城墙。 城墙是砖包土结构,城墙内外两面用大青砖与糯米汁拌石灰修筑包裹,中间用土与碎砖掺杂夯实,这样的城墙非常牢固。 城墙上御敌设施齐全完备,有高于城墙一米多的雉堞,也叫垛口,是防御工事。在反击敌人来犯时,用来瞭望或射箭,也可以掩护守城士兵。 还有特殊的马面建筑,也是一种防御工事,俗称墩台,主要用于加强城门两侧的防御,每隔一定距离就有一处。马面向外突出并且高于城墙主体墙面,遭遇攻城时,与主城墙相互辅助,形成交叉火力从侧翼用弓箭击杀攻城的敌人,消除城墙下的防御死角。 另有瓮城,也是宁陵县城所不具备的。 四座城门也修得异常高大宽阔,当地人有一首童谣来形容城门的高大:“城门城门有多高,三十六丈高。骑白马,挎大刀,城门底下走一遭。” 李存明心潮澎湃,暗想:“好啊,在宁陵县城时总觉得憋屈,到了徐州才算吐出一口闷气。” 突然巩永固来报,说是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三人来了。 喜得李存明欢呼一声,一点也不顾及君王的风范,急匆匆跑下城墙,去见三位先生。 “朕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三位贤士盼来了!”刚一见面,李存明朗声大笑。 笑过之后,郑重鞠了一躬道:“得见三位贤士,朕深感欣慰,请受朕一拜!” 冯厚敦是从七品训导,阎应元和陈明遇都是不入流的典史,哪能接受皇帝的鞠躬? 三人唬得汗流浃背,跪下去口称“万岁”,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李存明亲自一个一个将他们搀扶起来,笑道:“三位贤士无需惊慌讶异,朕对你们仰慕已久了!” 这一句话发自肺腑,并非李存明惺惺作态。 清军南下后,颁布剃发令,引起了江阴人民的激烈抵制。清军愤怒之下围了城,可小小一座江阴县城,面对着二十多万清军,在阎应元三人的领导下,竟足足坚守了八十余日! 城破之后,阎应元三人杀身成仁,谱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抗清英雄史诗! 阎应元感动道:“臣三人只是微末小吏,竟得圣上青眼有加,不胜惶恐,唯有结草衔环报答陛下圣恩!” 李存明笑道:“卿等不必妄自菲薄,朕有火眼金睛,看得出你们很有能耐,是一时豪杰!朕这几日盼着你们来,是有一桩大任务要交给你们去做。” “皇上请吩咐,臣等万死不辞!” 李存明道:“如今李自成逃往西安,满清来不及南下,山东、河南两地的乡绅们纷纷起来推翻伪顺派遣的地方官员,许多地方处于无政府无组织状态。” “朕深思熟虑之后,觉得要完全收复山东、河南两地不现实,朕手里的兵力还不够强大。但朕不想白白错失良机,想派你三人去聊城,替朕守住聊城,就像朕手里的一把突出去的尖刀,深深插入到中原腹地去!” 第32章 人才济济 趁中原地区兵力空虚,局面混乱之际,派阎应元三人占领聊城,相当于在中原腹地钉下了一颗钉子,插入了一把尖刀。 不用派锦衣卫探子前去打探,李存明也知道现在山东、河南两地的局势。李自成西逃之后,以前被大顺军打压的地主乡绅们趁势而起,诛杀大顺地方官,打压心向农民军的百姓,来了个秋后算账作威作福。 这些地主乡绅靠不住,他们因为自身的阶级属性,恨透了大顺朝廷,杀起农民军和老百姓来心狠手辣。可一旦满清派兵南下,他们就会纷纷屈膝投降。 之所以选择聊城,而不是名气更大、战略位置更高的开封和济南,有几方面的原因。 首先,聊城靠近大运河,可以遏制住大运河的咽喉,配合曹化淳打压大官商们,阻止大官商们运送战略物资北上资敌。 其次,开封还在李自成手里。李存明早有联合李自成对抗建奴的战略构想,此时不会去趁火打劫,要给以后的合作留下伏笔。 而济南城虽然重要,却不是清兵南下必经之路。当年明成祖朱棣发起靖难之役,久攻济南不下,随即绕路沿着大运河南下,迅速打到了长江边,夺走了侄子朱允炆的皇位。 所以在大运河一带布置上兵力,才是最要紧的。 最后,阎应元三人有着非凡的才干,攻城略地或许力有不逮,但守城却很有一套。 只要他们能坚守住聊城,就能拖延清兵南下的步伐,给徐州争取更多的发展时间。 李存明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情真意切道:“三位贤士,朕派你们去经营聊城,意义重大。但朕要把话说明白了,你们此去是要跟清兵正面交锋的,有可能一去不回。” “那就一去不回!”阎应元说得斩钉截铁。 “好,朕给三位贤士接风洗尘,明日你们就北上吧。” 第二天早上,李存明亲自出城送别,道:“朕给你们五十万两白银,十万石粮食,这是朕从出使满清使团手里截留下来的。另外再派一千兵士随行,朕手里缺兵少将,请三位贤士多多体谅。” 看着队伍逶迤远去,李存明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道:“风萧萧兮易水寒,但愿朕这个决定,不会害了他们!” 阎应元三人离开没有几天,毕懋康、宋应星和张国维三人也陆陆续续到了。至于堵胤锡和张煌言,李邦华带信来说过些时日,随他一同前来。 “朕身边现在人才济济啊!”李存明大笑。 他先接见宋应星和张国维二人,接风洗尘之后,立即安排他们去解决黄河水患。 明朝黄河多次改道,李自成攻打开封时又决堤淹城,徐州一带受灾严重。要想开荒种地,就必须解决水患,兴修水利工程。 而张国维就是一个治水大家,他当官多年,治理了很多条江河,经验丰富。 宋应星便是《天工开物》的作者,是明朝本土第一流的科学家、农学家,被后世西方学者誉为“明朝狄德罗”。 “两位爱卿只管放开手脚去做,朕鼎力支持,就算从牙齿缝里抠出银子来,也要治理好徐州一带的水患。”李存明道。 张国维和宋应星大受鼓舞,领命之后,不辞辛劳实地考察,几乎日日夜夜行走在黄河边。 毕懋康来到徐州时,李存明出城三里迎接,还赠送了他一根镶有黄金的拐杖。 此时的毕懋康已经是风烛残年,垂垂老矣。李邦华去拜访他时,他抱病在床,听说皇上请他出山,一片殷殷之情让他老泪纵横。 “陛下,臣老矣……”毕懋康才开口,就泣不成声。 “当年你在京城主持军器局工作,给朕造了许多上好的火器,可惜当时朕领会不到你的一片苦心,是朕对不起你!”李存明也心里黯然。 “皇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这些年来,臣一直惦记着朝廷,惦记着皇上,片刻不敢懈怠,编辑出《军器图说》一书,想着进献给朝廷。登辅,快把书拿出来给陛下。” 旁边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打开包袱拿出一本书稿,毕恭毕敬递给皇上。 毕懋康道:“这是老臣的侄儿毕登辅,是个痴儿,别的事情不喜欢,就喜欢跟在老朽身边鼓捣火器。老臣命不久矣,所幸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侄儿了,特意带着他来见陛下。” “好,好极了!”李存明欣慰不已,拍拍手示意一个锦衣卫拿过那一杆签到获得的燧发枪,“毕爱卿,你看这是什么?” 毕懋康眼睛发亮,接过燧发枪细细观看,一只手在枪杆上摩挲着。 “皇上,您从哪里得来的燧发枪?”他有些讶异。 李存明说了个善意的谎言:“你忘了吗?你以前跟朕讲解过燧发枪的原理,朕就让匠人们摸索着造了一杆。你觉得如何?” “多漂亮的枪啊,做工精良,只怕老臣自己都造不出来!”毕懋康由衷赞叹。 “毕爱卿谦虚了,你是我大明朝第一个造出燧发枪的人,注定名留青史!” 李存明搀扶住毕懋康,笑道:“说起火器,朕身边还有个精通此道之人,他叫汤若望。走,咱们一起去探望汤先生,今晚喝酒畅谈。” 汤若望住在府衙后面巷子中一所三进的大宅院里,是李存明特意下旨安排的。李存明一直没有时间看望汤先生,今天总算有空了。 来到院里,却见朱慈炯满脸黑灰、头上冒着烟跑了出来,嘴里大呼小叫:“炸了,又炸了!” “什么东西炸了?朱慈炯,你倒是逍遥得很哪,南下这么些时日了,朕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的面。”李存明冷着脸道。 “啊,父皇!”朱慈炯急忙乖乖站着,有些害怕。 李存明反倒笑了:“朕来问你,跟着汤先生学到了些什么东西?” 朱慈炯一下子就有了精气神,跳到李存明身前,兴致勃勃道:“父皇,你知道吗?原来我们住在一颗星球上,古人说天圆地方,全然错了;还有,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绕着太阳转,你说稀不稀奇?还有啊,这个世界很大很大……” 李存明却看到同样灰头土脸的汤若望从屋里走出来,打招呼道:“hello,mr tang,how ar you?” 毕懋康、朱慈炯、毕登辅三人愣住了,皇上在说啥? 一脸大胡子的汤若望则结结巴巴道:“皇上,您……您会说英语?” 汤若望是德国人,但也懂英语。 “略懂皮毛而已!”李存明哈哈大笑,拍拍朱慈炯的脑袋说,“带着毕登辅四处走一走,他也是个发明家呢,比你知道的东西还要多。朕要跟毕爱卿和汤先生说话,不要打扰我们。” 三人坐在院里石桌前,李存明拿出那一杆燧发枪,道:“汤先生,这是毕懋康发明的燧发枪,你觉得怎么样?” 汤若望看了很长时间,站起来给毕懋康行礼,大为感慨:“泱泱华夏卧虎藏龙,我西洋人自愧不如!” “我华夏自然地大物博人才辈出,但你们西洋也有值得学习的地方。朕有意带毕爱卿来此处,就是希望你们二位多多交流,以胸中平生所学碰撞出智慧的火花,给朕造出更为精良的火器。” 正说着,巩永固匆匆奔进院里,俯身在李存明耳朵旁急切道:“陛下,不好了,李成栋那厮果然有问题,他趁着守卫们疏忽大意,逃出徐州城去了!” “他去了哪里?”李存明心头发紧。 “探子们还在四处探查。” 李存明道:“只怕要有事变,务必多派人手截杀李成栋,此人不能再留在人世间了!” 第33章 十八子主神器,高一功之死 当李存明入驻徐州开始施展胸中抱负时,李过和高一功却迎来了人生中最晦涩迷惘的时光。 潼关,北临黄河,南通秦岭,乃是三秦之地的锁钥。 长风如泣,涛声如怒。 关内军营里,李过、高一功、宋献策三人围坐在一盆炭火旁,心事重重,各有各的忧思。 听闻大顺军在山海关大败一场,大顺皇帝往西边退逃,李、高二人跟随着刘芳亮从开封领兵北上救驾。 他们至今没见到皇帝李自成一面,只是被溃逃的军队裹挟着,离开河南,进入山西,又退到了潼关,在此处遇到了军师宋献策。 浑浑噩噩度过了许多天,李过猛然间想起了崇祯说的话,意识到不能继续逃跑了,否则局面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与刘芳亮和高一功紧急商议之后,李过决定带着一万兵马扼守潼关,刘芳亮率领大军继续去追赶銮驾,务必跟皇帝取得联系。 而此时,满清英亲王阿济格受命为靖远大将军,会同平西王吴三桂、智顺王尚可喜统领三万人马追击而来,距离潼关不到五十里路程。 “我就不明白了,大好的局势怎么眨眼间成了这个样子,一败涂地!”高一功突然叫起来,一肚子无名火憋得他难受。 李过愣愣怔怔不说话,宋献策叹了一声:“哎!” 高一功道:“宋军师,你读过书,比我们见多识广。你来给我说一说,咱们怎么就败了呢?” “哎!”宋献策依旧叹息。 “崇祯真的是天神下凡吗?”李过喃喃自语,仿佛在说梦话。 “你说什么?”宋献策问道。 李过道:“我被明军活捉之后,崇祯释放我离开的那一天晚上,跟我说了许多话。他曾预言吴三桂会降清,又预言大顺军守不住京城,没想到都被他言中了!” 高一功不耐烦道:“好了好了,这些话你在我耳朵边唠叨过好几回了,烦死个人。他崇祯朝不保夕,屁股里全是屎,偶尔猜中了些事情,有啥了不起的?” “崇祯当真有过这样的预言?”宋献策叫了起来,当即从怀里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二位将军请过目。” 这就是那一封李存明写给李自成的信,一直被宋献策收藏着。 李过看了之后,半晌无语。高一功像只无头苍蝇在屋里乱转,嘴里嘀嘀咕咕:“神了,崇祯真是神人吗?” 继而又爆发出一股怨气,指着宋献策的鼻子骂道:“宋军师,既然崇祯有言在先好意提醒,你们怎么不照做?” “我的高将军哪,你可真是冤枉死老夫了!刘宗敏拷打吴襄,我劝谏皇上下令阻止,他不听;皇上仓促间带兵攻打山海关,我劝谏过,还是不听;满清入关,皇上和牛金星只想着逃跑保命,我也劝谏了,依然不听……” 李过道:“宋军师的为人,我们是清楚的,也打心里敬佩。如今看来,还是刘宗敏将军和丞相牛金星坏了事,皇上太信任他们了。” 高一功咬牙切齿道:“刘宗敏好歹上阵杀敌,牛金星最可恶,老子迟早宰了他!” “现在抱怨也没用了,我们先要死守住潼关,不能再让鞑子打到西安城下去。崇祯告诫过我,无论如何,也得劝咱们的皇上保住西安,保住一片根据地。”李过道。 “鞑子来攻打潼关,有三万人马,我们守得住吗?”宋献策忧心忡忡。 “守不住也要守!”高一功冷静下来,还算个优秀的将领,心生一计道,“正面硬拼凶多吉少,不如智取。我有一计,不如我带领三千人马前去诈降,而后找准时机里应外合,定能打得鞑子措手不及。” 李过急忙道:“不可,太冒险了……” “在宁陵城下兵败之时,你为了掩护我撤退,以身犯险,如今也该轮到我了。”高一功拍着李过的肩膀,豪迈而动情道,“你我二人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肝胆相照,何须多言?” 宋献策道:“我看此计可行,就这么办吧。潼关就拜托给两位将军了,我立即去往西安,就算一头撞死在皇上脚下,也得劝他不要再逃跑了!” 三人定下计策,立即行动起来。 高一功带着三千人马去诈降,李过送宋献策出关。站在潼关城楼上,眺望着滔滔黄河,宋献策道:“李将军,你还记得我以前说过‘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语吗?” 李过当然记得,宋献策本是个江湖术士,给人看相算卦为生。后来投奔到李自成军中,献出“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语,获得了李自成的欢心,从此在大顺军里青云直上。 “人们都说老夫献媚,编出一套瞎话来哄骗当时的闯王。可这一句谶语,却是从明朝开国时期就流传下来的,甚至有人说这一句话出自刘伯温之口。” “朱元璋的第十八个皇子朱楩听了此谶语,一心想着造反,不断受到建文帝和永乐帝的打压,这就是一个明证。” “李将军,请你务必相信老夫,此谶语绝然不是空穴来风。这天下,终究要属于姓李之人!你看,天边那是什么?” 李过抬眼看去,只见一道奇特的晚霞挂在天际,金光灿灿如同飞龙。 “那就是龙挂,真龙天子出世了!”宋献策说得很笃定自信。 可霎时间,他心头猛的一跳,暗想:“不对啊,李自成在西安,龙挂应该出现在西方,怎么却在东南方呢?” …… 八天后,潼关以东二十里外一处围猎场。 阿济格正带着一大帮人兴致勃勃围猎,他大声笑道:“以前只在山海关外打猎,莽莽丛林冰天雪地,追着狗熊野猪满山跑。如今入了关,打起猎来,却另有一番乐趣。” “王爷英姿勃发,今天收获肯定很大。”吴三桂道。 高一功也被邀请来打猎,他骑着马不远不近跟在阿济格身边,听见吴三桂说话,斜眼看过去。 “高将军,你有话要说?”吴三桂皮笑肉不笑。 高一功扭回头,不答话。 阿济格道:“高将军年轻有为,让本王想起了自己的青葱岁月。高将军,你领兵投到本王麾下,乃是识时务的俊杰,本王好生高兴!你多年在山陕两地作战,更熟悉地理,想必打猎也更加得心应手,何不给本王表演一番?” “末将给王爷助兴!”高一功说着,拿起一张弓,骑马飞驰在原野上。 跑出几米远,突然觉得背上锥心痛骨的疼了起来,高一功惨叫一声,嘴里涌出鲜血。 一只手摸到背部,拔出一杆羽箭。他脸色大变,摇摇晃晃回过头,见到吴三桂举着一张弓对准自己,显然是他突施冷箭暗下杀手。 阿济格惊呼道:“平西王,你这是作甚?” 吴三桂面不改色道:“此人定是诈降,留不得,我替王爷除去祸根!” “吴三桂,我日……日你先人……” 高一功怒不可遏,拔出腰间刀子,作势要冲杀向吴三桂,却一头栽下马背,瞪着眼珠子死不瞑目。 “把诈降过来的农民军尽数杀了!”吴三桂吼道。 关宁铁骑领命而去,不多时,将三千农民军驱赶到狭窄地带,杀了个一干二净。 夜幕降临,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原野上青草呼啦啦响动着,摇曳着,风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第34章 千古罪人孙之獬,浪起来吧 五月下旬,潼关告破,李过不得不强忍着巨大的悲痛逃往西安,阿济格领兵继续穷追猛打。 消息传回京城,满清高层人物们欣喜之余,又对农民军的不堪一击暗暗感到惊讶,顿时有了荡平天下霸占中原的野心。 皇太极还活着的时候,范文程提出“砍大树”的战略构想,他告诉皇太极说明朝好比一棵大树,而且根深蒂固枝繁叶茂,先不急着砍伐主干,应该从清理枝叶开始做起。 在此战略思想指导下,建奴并不与农民军正面为敌,相反时不时配合农民军的行动,迫使明朝两面作战,不断消耗明朝的国力。 崇祯十一年,大明督师杨嗣昌运筹帷幄,打得张献忠投降,李自成带着几百人逃进商洛山里。 偏偏在这个时候,建奴得到晋商带来的情报,立即入关骚扰抢掠。明军只得前去护卫京城,最后功亏一篑,农民军起死回生。 原先建奴也担心农民军势力雄厚,以为战事会很艰难。可山海关一场大战之后,农民军外强中干的真实面目暴露出来,多尔衮等人开始有了非分之想。 这一天早朝,多尔衮在武英殿召见满汉大臣,商讨下一步用兵计划。 早朝还没有开始,出现了一段插曲。礼部右侍郎孙之獬自行剃了发,穿上满人官员的朝服,得意洋洋步入殿内,立即引起了一片哗然。 孙之獬屁颠屁颠站到满官队列之中,却被轰了出来。多铎骂道:“孙侍郎,你以为剃了发就是满人了?” 建奴刚入关时,满汉之分是非常严格的,他们对归降的汉官既鄙视又提防。 孙之獬只好灰溜溜站回到汉官队列中,不料一个汉官挤兑他道:“我汉人是不剃发的,孙侍郎既然剃了发,就不是汉人了。我等羞于与你为伍,请站出去!” 许多人附和起来,孙之獬大为窘迫,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刚剃光了的头皮红一道白一道,狼狈难堪到了极点。 孙之獬原本是阉党,本就没有多少羞耻之心。受到满汉官员联合排挤之后,他恶从心头起,突然跪下去哭天怆地大喊起来。 “摄政王,臣有本要奏。事关我朝国体,请摄政王听我一言!” “说吧。”多尔衮把方才那一幕滑稽戏看在眼里,也想发笑。 孙之獬道:“摄政王平定中原,万事鼎新,而衣冠束发之制,独存汉旧,此乃我大清从汉人,非汉人从大清也。臣请求摄政王下令,命天下臣民剃发易服!” 好啊,笑话我剃了发是吧?我就豁出去了,把所有人拖下水! 汉官们陡然变了脸色,还不等他们开口驳斥,却听多尔衮道:“此言甚合我意,如今已是大清天下,臣民们焉有不变风易俗的道理?自即日起,颁布剃发令,各部官员先做出个表率吧!” 孙之獬站起来,朝汉官们高高扬起下巴,鼻孔朝天。 多尔衮又道:“李自成被咱们赶出了紫禁城,一路溃败,成不了什么气候了。我现在担心的是逃到南方的崇祯,卿等可有良计?” 多铎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不以为然道:“我只需带一万兵马南下,定能攻下南京城,活捉崇祯!” “阿济格追击李自成立了大功,我就知道你坐不住了。”多尔衮笑了笑,拍板道,“命多铎为定国大将军,会同孔有德、耿仲明统领将士南征。但凡攻下一座城池,占领一处地方,便命当地百姓剃发易服,反抗者格杀勿论!” …… 自从穿越以来,李存明终于有了几天清闲日子。他按部就班施展着自己的抱负,用对了人才,徐州城内一切都步入了正轨。 李存明签到获得了戚继光的兵书《练兵实纪》,周遇吉正按照戚继光的练兵之法训练兵卒;又获得一本《护士手册》,傅山成立了一个医学院,正在培养战地护士。 陈圆圆整日无所事事,被李存明打发到医学院里,当上了一个小护士。 毕懋康叔侄俩与汤若望一同整顿军器局,一个月内造出了三十杆燧发枪,别的火器更是提高了产量和质量。 蒋德璟负责开荒工作,并配合宋应星和张国维治理黄河,加固河堤。李存明签到获得十多架水车,也都派上了用场。 傍晚时分,李存明在院子里练剑。吃了固元淬体丹后,他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身手也变得异常敏捷,七星宝剑在他手里犹如长虹贯日,又像飞龙入海。 瞟眼见长平公主提着一个食盒,低着头匆匆穿过院子往外跑。李存明收剑问道:“花木兰,你一天天操练完毕还不觉得累吗?要去何处?” “父皇,儿臣要去看望王义。他已经醒转过来了,就是身体虚弱,又没亲人照顾,我给他送些饭食。” 长平公主晒得黑乎乎的,脸上脱了一层皮,再也不是以前娇生惯养的公主了。 “原来如此,王义是大英雄,关心他是应该的。走吧,朕陪你一同前去。” 刚要往外走,巩永固急匆匆奔进院里。李存明皱眉道:“长平,你自个去吧。巩爱卿来了,准没好事!” 而后挥手示意长平公主离开,李存明揉着太阳穴道:“说吧,又给朕带来了什么坏消息?” “陛下,探子查出李成栋的下落了,他逃进了刘良佐的军营里。另外,北方传来消息,建奴颁布了剃发令,多铎领军南下了,而且刘良佐和刘泽清军中都有异动,此二人似乎有投降建奴的倾向。” “当真?”李存明吃了一惊。 头大了,牙疼了,浑身不得劲了! 还说会有半年的发育时间,自己稳住别浪,可敌人连这点时间都不给,操蛋啊! 清军南下,并颁布了剃发令,事情有好有坏。坏处显而易见,南方压力大增,局势更加紧张。 好处则是建奴终于露出了他们的野心,露出了锯齿獠牙。剃发令必然会引起无数的血雨腥风,到时候不用李存明多费口舌,人们就会明白建奴的凶残和无耻,便于他开展统战工作。 “但愿阎应元三人能在聊城挡住建奴南下的步伐!”李存明暗想。 随即咬牙切齿道:“清军一时半会儿打不到徐州来,最麻烦的是心怀贰心蛇鼠两端的军阀。刘良佐和刘泽清两人手中的兵马加起来,多达二十万之众,要是这二十万兵卒都归降了建奴,后果不堪设想。” “朕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一味求稳了。想要稳定发育而不可得,那就浪起来吧!” 巩永固不明所以道:“浪,浪啥,怎么浪?” 李存明被他逗笑了:“巩爱卿,朕喜欢的不是海,是浪,你懂吗?” 巩永固愈发懵逼,跟大海有啥关系? “好了,去把军师和周将军叫来,朕决定出兵打倒军阀!”李存明收敛了笑容,脸上有了肃杀之气。 第35章 发兵临淮,布阵 刘良佐和刘泽清军中有了异动,迫使李存明改变求稳的策略,决定发兵征讨这两路军阀。 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投降满清,那可是二十万的兵卒! 建奴骑兵就够人头疼的了,所谓满人不满万,满万无人敌,要是再凭空多了二十万的兵力,他多铎还不得飘到天上去? 闫尔梅无比后悔道:“一定是李成栋唆使刘良佐投降满清的,臣当日就不该阻止陛下杀了他,现在想来真是悔青了肠子!” 李存明摆手道:“军师不必自责,此一时彼一时,当时不杀李成栋也是碍于局势,与军师无关。况且刘良佐有个弟弟叫刘良臣,早就跟着祖大寿投降了鞑子,他们二人之间必然暗中有来往,就算没有李成栋,刘良佐也会有贰心的。” 都说崇祯皇帝好面子,善于推卸责任,可这一番话让闫尔梅心定了下来,十分感动。 “叮,获得闫尔梅正面情绪值3000” “臣感谢陛下的宽容,但毕竟臣铸成了大错,希望能够将功补过。”闫尔梅真心实意道。 周遇吉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在发兵之前,容臣说两句泄气的话吧。江北四镇中,刘良佐兵力最少,但也号称八万人马。虽然刘良佐兵力最少,可战斗力却不弱,因为他组建了一支上万人的骑兵!” “而我方呢,虽然收编了许定国和高杰的部队,但按照陛下的旨意,士卒做了严格筛选,拢共新编将士五万余人,加上以前的一万多,也才七万左右。” “更何况刘良佐和刘泽清同时叛变,我们征讨其中一人犹嫌兵力不足,怎么能分兵两路呢?” 周遇吉说的是实情,李存明为了锻造出一支虎狼之师来,对于入伍的兵卒要求极为严苛,老弱病残要淘汰,兵油子、兵痞也不能收留。 许定国的三万人马,最终只挑选出两千人;而高杰的十万之众,精挑细选后留了一半,另一半让他们开荒种地去了。 并且睢州、宁陵都留了兵马守城,阎应元三人北上经营聊城,又带走一千士兵,徐州城内其实只有六万兵力。 “周将军说的不是泄气话,而是实事求是。咱们确实兵力不足,不能与军阀相比。但朕不会分兵的,朕决定集中兵力讨伐刘良佐。” 周遇吉问道:“那刘泽清怎么办?” “让黄得功去对付刘泽清!”李存明道。 闫尔梅沉思片刻,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拍手道:“妙啊,此乃驱虎吞狼之计!一来可以逼着黄得功表明态度,二来他与刘泽清一场火并,双方实力都会受到折损。不管是哪一个军阀实力削弱,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 “黄得功会遵从旨意吗?”周遇吉表示担忧。 李存明笑道:“周将军大可以放心,朕断定黄得功会顾全大局的!” “朕南下这么些时日,刘泽清等人虚与委蛇,至少还会做一做表面文章,唯独他刘良佐什么消息也没有,至今一封奏疏也未曾上过。朕算是看出来了,会咬人的狗它不叫唤,刘良佐就是一只不叫唤暗中咬人的狗,朕先去打断他的狗腿!” 当即下了一道密旨,让锦衣卫火速送给镇守滁州的黄得功,命他征讨刘泽清,再不济也得阻止刘泽清带领人马往北方逃窜。 又令周遇吉点起三万人马,做好充足的准备后,三天后出征。剩下的兵马,则由巩永固和闫尔梅统领,镇守徐州。 闫尔梅道:“陛下乃是万金之躯,不宜亲身犯险。请陛下坐镇徐州,臣与周将军前去讨贼……” 李存明打断闫尔梅的话:“军师曾对朕说过,守江山不如打江山,朕一直觉得在理。而且我朝太祖、成祖也都是上阵杀敌的帝王,朕有何不可呢?朕要打江山,就得从身先士卒开始做起!” 闫尔梅慨然道:“陛下有此雄心,臣就不再劝谏了。臣在徐州备好酒席,等陛下凯旋!” 三天后,将士们已经集合完毕,粮草也到位了。 李存明身穿铠甲,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雄赳赳气昂昂来到南门外,威严地扫视着三万人马,拔出七星宝剑道:“诸位将士,随朕出征,发兵临淮!” 三万兵卒山呼“万岁”,而后打着“捉拿叛贼李成栋”的旗号,浩浩荡荡斗志昂扬杀往临淮而去。 …… 临淮关镇,地属凤阳府。而凤阳,是朱元璋的家乡,算是大明朝的龙兴之地,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 刘良佐坐镇临淮,北控淮河,南控长江,自以为是一世之雄。 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源源不断传来,刘良佐很不以为然,还有闲情逸致跟李成栋喝酒。 他抿了一口酒,砸吧着嘴唇道:“李老弟,崇祯很看得起你嘛,亲自来捉拿你了。” “广昌伯取笑了,崇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明面上是为了捉拿末将,其实是为了你手中的军马和地盘。你没看到他怎么对付许定国和高杰的?呵,好手段哪,确实有帝王风范!”李成栋道。 刘良佐道:“我怎么也没想到,崇祯不费吹灰之力就收编了高杰的军队,入驻徐州城。许定国是个草包,可高杰算个人物,你们这些人在高杰手里混饭吃,没学到他一丁半点的本事。” 李成栋叹道:“邢娘子和小主人一心要投降崇祯,我能有什么法子呢?我本来暗中联合了一帮兄弟准备掌控兵权,却差点就被崇祯给砍了脑袋,侥幸不死,逃出来后便投奔广昌伯,不就是为了提醒你不要重蹈我们的覆辙吗?” “老弟的心意,我明白的。”刘良佐放下酒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哼,老子可不是许定国和高杰,早有退路了,还真不把崇祯皇帝当回事。” “况且我刘良佐人送外号‘花马刘’,也不是浪得虚名。说一句目中无人的话,老子手里的一万骑兵,那是花费了几年的心血和大把大把的银子打造出来的,自信不比关宁铁骑差。在江南地带,谁能抵挡得住这一万铁骑?” 李成栋道:“末将相信广昌伯的话,也相信你那一万铁骑的战斗力。只是崇祯的兵马日渐迫近,是战还是守,请广昌伯早拿主意。” 刘良佐站起来,眼露凶光:“有骑兵在手,谁他妈还守城,当然是主动出击了!” 两天后,在泗州和凤阳交界处,一大片开阔的原野上,两军相遇了。 “他刘良佐还真有种,竟敢主动迎上来!”李存明面沉似水,但心头发紧。 万马奔腾,黑压压的骑兵队伍如同乌云翻卷,还在三里之外,便给人带来巨大的压力。 周遇吉也大吃一惊,道:“平原地带遇到骑兵,这一仗很难打了,我们得做好付出巨大代价的准备。” 李存明不动不摇道:“周将军,朕相信你这根大明擎天柱,你不倒下去,咱大明的天就不会塌下来!下令迎敌吧,也到了检验咱们军队战斗力的时候了!” 周遇吉高举刀子,吼道:“所有将士听令,车营布阵!” 第36章 车营,咻咻咻 一万骑兵呈扇面铺开,狂风骤雨一般席卷而来,地动山摇摧枯拉朽。 冷兵器时代,什么兵种战斗力最强?非骑兵莫属! 中原王朝乃是农耕文明,缺乏优良的战马,几千年来吃尽了北方外族入侵的苦头,就是因为中原王朝很难组建起强大的骑兵。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就连千古一帝秦始皇也要兴修长城抵御匈奴,不就是被匈奴的骑兵给逼迫的吗? 骑兵这种古老而强悍的兵种,可谓声名赫赫威风凛凛。骑兵机动灵活,速度快,冲击力大,这是它天然的优势。 并非火器出现,骑兵就会迅速退出历史舞台。事实是直到二战时期,许多战场上还能看见骑兵驰骋纵横,发挥着它最后的余光。 明军装备了大量火器,也发明了三段击的战术,可面对着蒙古和建奴的骑兵,仍旧心有余而力不足。 原因何在呢? 一是限于当时的生产技术,无论是三眼火铳还是鸟嘴铳,杀伤力都极为有限,且精准度太低; 二是初期的火枪、火炮操作复杂,每发射一次,需要耗费不少时间重新复位、装弹、点火,一套繁复的操作下来,骑兵已经冲到身前了。 三段击战术只是一定程度上提高了火器运用的效率,并没有解决实质性问题。只有等到马克沁重型机枪的出现,骑兵才算遇到了天敌。 话虽如此,但古人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否则也不会有卫青抗击匈奴的丰功伟绩,也不会有诸葛亮以蜀国微弱之力数次北伐拥有强大骑兵的魏国。 绝非偶然,面对着彪悍的骑兵,卫青和诸葛亮都不约而同选择了一种利器,那就是战车! 卫青的战车名为“武刚车”,诸葛亮的战车名为“偏厢车”,所谓的诸葛武侯八阵图,其实就是由八辆战车组成的作战阵型。 到了明朝,经过俞大猷、戚继光等著名将领的改进,战车的运用登峰造极。尤其是戚继光,总结了前人的经验,在军中大量装备火器,组建了闻名遐迩的车营。 随着周遇吉一声令下,车营将士们开始有条不紊布起阵来。 先是上千个兵卒驱赶着许多骡马,从军中拖拽出几十门攻戎炮,安置于大军前面。 攻戎炮三丈之后,布置上五十余辆架火战车。架火战车后面洒满铁藜,安置上拒马(削尖了的木桩捆绑成三脚架的样子,其实就是鹿砦)。 而后就是车营的主体,由一百辆偏厢车组成的防御阵型。战车连接起来,车厢木板张开,宛如一堵厚墙。 每辆战车配备两门佛朗机铳(也就是大将军炮),鸟嘴铳、虎蹲炮若干。二十名士兵,分为正、奇两队,每队十人。 正兵队中,有车正、舵工、镗钯手、佛朗机手等人,各司其职。 奇兵队负责近距离搏杀,他们组成的队形,就是戚继光独创的威名远播的鸳鸯阵。 车营的组建,自然是李存明的旨意。迟早要面对建奴铁骑,尽快组建起来车营,并投入大量的训练,以后才能跟建奴正面硬碰硬。 只是时间仓促,车营还不成规模。也没有想到,车营第一次投入战斗,竟是为了攻打刘良佐。 李存明听说刘良佐有一支上万人的骑兵队伍,仍旧下定决心要讨伐他,就是因为最近一个月建立了车营,心里有底气。 李存明看着士兵们熟练而有序地布阵,很是欣慰,暗想:“车营到底能不能有效克制骑兵,打过之后才会有具体的了解,以前都是纸上谈兵。也罢,就拿刘良佐的骑兵来练手吧,哼,这老小子真是长脸了!” …… 车营布置完毕,骑兵先锋部队已经冲到了几百米之外。 “那是车营,想不到崇祯还有这样的家底!”李成栋喊道。 刘良佐骑着一匹杂色马,“花马刘”的外号就是这样来的。他高坐马背,蔑笑道:“不过是戚继光玩剩下的东西,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区区几辆木头车子围成一圈,就想挡住老子的骑兵,痴人做梦!” 继而拔出刀子,呐喊道:“兄弟们,老子把你们养得白白胖胖的,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今天该是你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啦!活捉崇祯,封王封侯!” 骑兵们哇哇喊叫着,打了鸡血似的,裹挟起一阵阵风,猖獗地冲杀过去。 李存明骑马立于中军深处,被数百个士兵保护起来。写有“大明”二字的大纛迎风鼓荡,呼啦啦翻卷不休。 他身为统帅,却不直接下达作战指令。有周遇吉这样身经百战的勇将在,无需李存明事事躬亲,他相信周遇吉比自己更懂得如何打仗。 当皇帝的,关键在于用人! 此时的周遇吉站立于最中央的战车上,面沉似水。敌人越来越近,从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到渐渐的能看清楚他们的面容,周遇吉却无动于衷。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者,可为上将军也!”李存明看着不动如山的周遇吉,觉得无比踏实。 八百米,七百米,五百米,四百米…… 敌人似乎触手可及,马蹄踏起的泥块,似乎就在眼皮下面翻飞,马背上甩出的汗水,似乎要飞到人脸上来。 周遇吉终于举起长刀,猛力一挥道:“开炮!” 阵营最前方的那几十门攻戎炮同时点火,炮弹呼啸而出,前排的敌军顿时死伤一片,坠落在地。 攻戎炮是一种车载炮,火炮安置在木车上,用铁箍固定住。使用时铁锚嵌入土里,能一定程度上防止发射炮弹后带来的炮身错位移动。 几十门攻戎炮接连各自发射了三枚炮弹,敌人攻势有所缓解。士兵们扔下炮车不管,飞速回营。 操作攻戎炮的士兵刚撤离战斗岗位,后面五十多辆架火战车便开了火,万箭齐发。 架火战车是一种多管火箭炮,利用独轮车装载和发射火箭,车上装有六个长方形箱体,分为上下两排,每一个箱体里装着锋锐的长箭,共有一百六十余支,类似于明朝火器“一窝蜂”、“火龙箭”的构造。 点燃总引火线,火箭破空而出,咻咻咻的声音不绝于耳。 李存明听着火箭飞出的声音,觉得悦耳动听,看着万箭齐发的场面,觉得蔚为壮观。 可敌人就惨了,有的人被贯穿了脑门,有的人被射成了刺猬。更惨的是马匹被长箭射中,惨烈悲鸣,轰然倒地,骑兵被死死压在战马身下,免不了骨头断裂生不如死。 第37章 东风破,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一支支火箭带起尖锐的破空声,密集如雨。敌人冲在前面的骑兵避无可避,倒了一个又一个。 霎时间,只见人仰马翻,上千个骑兵或死或伤。马鸣萧萧,人喊哀哀,场面混乱而惨烈。 架火战车虽然厉害,但缺陷很大,重新安装火箭更为耗时。故而面对着骑兵的冲击,也就只能发射一轮。 士兵们扔下架火战车不管,跑回阵营里。接下来就要看车阵的威力了,周遇吉吼道:“佛朗机铳手准备,听我号令!” 此时敌人才往前推进了百米不到,距离车阵还有三百米左右,恰好进入了佛朗机铳的射程范围内。 周遇吉却沉得住气,等最前面的敌人又跑出五十多米,这才下令道:“开炮!鸟嘴铳手准备,弓箭兵准备!” 炮弹从佛朗机铳里咆哮而出,分散成无数的铅弹,密集程度比火箭更大,劈头盖脸砸在骑兵、战马身上。 战斗才刚刚开始,李存明就看出了战车协同作战的巨大优势。火力覆盖范围广,几乎没有死角,而且每辆战车都装有两门佛朗机铳,轮流开火从不间断。 就算有敌人侥幸躲过炮弹,后面还有鸟嘴铳和弓箭等着他们。躲过了子弹和弓箭,遗弃在阵营前的攻戎炮和架火战车又成了两道障碍。 更何况后面还有铁藜、拒马,还有战车组成的铜墙铁壁,真是刚翻过了一座山,又遇到了一条河,妖魔鬼怪他咋就那么多! 一句话,在巨大的死亡陷阱面前,总有一种死法等着你! 骑兵最大的优势,就是仰仗战马的速度。战马再训练纯熟,毕竟也只是牲畜,飞奔起来更是莽撞无脑。 所以一匹战马猝然倒下之后,后面的骑兵稍微反应慢一些,就会受到牵连,速度放慢不说,稍有不慎也会撞在一起人仰马翻。 李成栋遥望着战场上的情形,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道:“崇祯的军队入驻徐州时,并没见到车营。奇了怪啦,短短一个月时间,他怎么搞出这么多战车来?” 李成栋感到震惊困惑,刘良佐却心痛如绞,自己精心打造的铁骑部队,眨眼间已经折损了两三千人,竟然还没摸到敌人半根头发! 一腔心痛化作熊熊怒火,刘良佐吼道:“冲,给老子不要命的冲!谁第一个冲到车营前,老子后院里养着的女人,想要哪个挑哪个!” 连自己的女人都舍得奖赏出去,刘良佐是真的怒了,也真的急了。 就在此时,突然起了风,天上飘来乌云,阳光暗淡下去。 “起风了,要变天了!”李成栋一只手伸出去,感受着长风的吹拂,一叠声叫道,“恭喜广昌伯,贺喜广昌伯,这一仗咱们要赢啦!” 刘良佐瞬间明白他的意思,也大喜过望,冲着将士们大喊:“兄弟们,起风了,来的是东风,要下雨啦!顶过这一阵,等天降大雨,敌军的火器就不顶用啦,老天爷也不愿护佑崇祯这个狗皇帝了!” 明末的火器,都是火绳点火发射弹药,最怕下雨天作战。 几乎在同时,明军也察觉到了天气突变,人心浮动起来。甚至有些士兵停下射击,纷纷仰头看向天空。 李存明拔出宝剑呐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谁也管不着!别停下来,继续射击,等下雨了再说。来吧,让敌人趁着东风来吧,朕和你们给刘良佐弹奏一曲《东风破》!” 士兵们不知道啥是《东风破》,但军中主帅坚定的意志和昂扬的斗志传染了每一个人,浮动的军心很快稳定下来。 趁着大雨还未降落,能多杀几个敌人就多杀几个! 不过战场上的事情往往是此消彼长,明军因为天气转变而浮躁起来,刘良佐的骑兵们却乘势而起,久受打压后迸发出一种不要命的疯狂。 数百匹战马终于突破层层障碍,杀到战车之前。再往前跑出数十米,便能对战车发起冲击,撞翻战车撕开一一道道口子,紧随而来的便是大队人马。 周遇吉急忙下令道:“奇兵队出击,火器手、弓箭手继续射击!” 待命已久的奇兵队在己方火力的掩护下,打开车厢组成的“营门”,看准一匹匹战马冲杀上去。 当每一辆战车上的奇兵队都投入战斗的时候,说明远距离攻击已经转变成了近身肉搏战,形势更加危急,场面也更加惨烈。 李存明下意识直起身体,屁股离开马鞍,目不转睛盯住一队士兵,他要好好见识一下鸳鸯阵是如何杀敌,威力又怎样。 鸳鸯阵原本是用来抗击倭寇的,嘉靖年间东南沿海倭寇成患,明军一开始处于下风,几千人往往被几十个倭寇追着打。直到天才军事家戚继光发明了鸳鸯阵,才扭转了这种局面。 车营里的奇兵队做了些改进,更加适合跟骑兵近距离作战。 奇兵队里配备了队长一名,持旗枪和腰刀各一,指挥全队作战;鸟铳手四名,各自装备鸟嘴铳一支,每人三百发弹药,外配双手长刀一把,藤牌手两人,藤牌一面,腰刀一把,投石索一个。镗钯手二人,另外火兵一人,夹刀棒一根。 李存明注视着的那一队士兵冲出车营,队长挥舞着旗子,做出各种指示。一人手持双手长刀在藤牌的掩护下,弯腰疾走,迅速来到战马之下,而后长刀砍向马腿。 战马吃痛之下,人立起来,嘶鸣不断。马背上的骑兵惊慌之余,挥舞刀子往下砍,被藤牌挡住。 与此同时,镗钯手将骑兵叉落马背,鸟铳手快速补了一枪。 李存明啧啧称奇,暗道:“鸳鸯阵果然名不虚传,攻守有度,配合无间。关键是此阵一旦发动,往往能以多打少,而且冷、热两种兵器互相补充,远近距离上的火力都有了弥补,实在高明!” 近处有鸳鸯阵厮杀,远处有战车上源源不断提供火力支持,骑兵们就算冲到数十米范围内,也占不到便宜。 偏偏在这个时候,一声春雷轰隆隆响起,天上顿时飘起了雨丝,继而又变作倾盆大雨。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刘良佐兴奋难耐,决定亲身上阵了。 他催动胯下杂色马,喊道:“李老弟,咱哥俩也看够热闹了,该出手过一过瘾啦!” 李成栋道:“活捉崇祯,就在此时!天赐良机,不容错过!” 两人抽出明晃晃的刀子,顶风冒雨,带着预备队倾巢而出,大有席卷八荒的态势。 天降大雨,战车上的火器就哑了,除了弓箭兵还能提供一点帮助外,其余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奇兵队与敌人在雨里搏斗。 敌军的气焰顿时嚣张起来,其中有一个狡猾的家伙趁着战友缠住了前方的鸳鸯阵,避让过去,疯狂地冲向一辆战车。 撞上去,只要撞上去,撞翻一辆车子,就能从刘大帅那里得到一个女人! 这个家伙满脸雨水、汗水,流淌进他扯起的嘴角里,涌起一股苦涩的咸味,但他却甘之如饴。 富贵就在眼前,女人就在眼前,怎么能不兴奋呢? 可在密密的雨网之中,他看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战车上竟然有个士兵朝他举起了一杆枪。 疯了吗?是不是被吓破胆了,老子看你在大雨天怎么开枪! 继而一声清脆的枪响,他先是愣住了,片刻后才感觉到疼痛,而后哇呀喊了半声,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压在了战马身下,大概胸骨断了。 这一声枪响似乎比方才的春雷还要震耳,有那么片刻,敌军仿佛静止了。 刘良佐的震惊之情不比任何一个人逊色,他急急忙忙抓住缰绳,勒住战马,脑袋左右扭动,咋咋呼呼问道:“怎么会有枪响,大雨天怎么会有枪响?” 李存明摸着下巴,暗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38章 燧发枪,空军 风雨如晦,一声枪响,不啻于惊天炸雷。 刘良佐和李成栋大眼瞪小眼,都从对方眼神里看出了深深的不解和迷惘。 这两人久经沙场,对各种火器也算熟悉,下雨天火器无法点火发射是一个常识,可怎么明军还能开枪呢? “凡事都有例外,兴许就是敌军哪个士兵走了狗屎运,让他侥幸打了一枪。”李成栋道。 话音刚落,枪声又响了,而且一声接一声,异常尖锐刺耳。 “见了鬼啦,到底怎么回事?偶然开一枪是侥幸,可他娘的开了这么多枪啦……”刘良佐狂躁起来。 李成栋不再说话,抬眼往车营看去,想看一看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明军装备了什么先进优良的火器,可惜风雨扑打在脸上,眼前全是水雾。 刘良佐和李成栋没有意识到,这一场战斗,他们见证了一种新型火器的诞生和运用,注定要载入史册! 这种新型火器,便是燧发枪。 燧发枪,利用燧石摩擦作为发火装置。与鸟嘴铳一类的火绳枪相比,燧发枪是一项重大的技术革新,是火器发展历程里的一大步。 遇到风雨天气,火绳枪就会暴露出致命的缺陷,或是火门里的火药被风吹走,或是点燃的火线被雨浇灭。 而燧发枪解决的就是这个缺陷,毕懋康发明的是撞击式燧发枪,扣板机龙头下压,因弹簧的作用与火石磨擦发火。 这样,不但克服了风雨对射击造成的困难,而且不须用手按龙头,使瞄准较为准确,随时都可发射。燧发枪配有火石自动打火装置,不怕风雨并不须事先火绳点火,发射速度与精确度大为提升。 在李存明的大力支持下,毕懋康叔侄和汤若望带领着工匠们,一个月之内造出了三十杆燧发枪,恰好赶上了这一场战争。 此时的燧发枪还是前装弹式火枪,发火装置有了改进,但装填弹药的方式跟鸟嘴铳一样。为了提高装弹效率,李存明凭借着自己的知识优势,提出用浸了油的亚麻布包裹弹药进行装填。 用浸了油的亚麻布包裹弹药,既可以减少装弹时遇到的摩擦,又可以提高闭气性,发射时力道更足。 当时毕懋康和汤若望听了,惊为天人,赞不绝口。 要不是这一场战争突如其来,给足李存明时间,造出更多的燧发枪来,想必会让李成栋和刘良佐惊掉下巴! 饶是如此,李成栋和刘良佐还是惊呆了,更不用说其余之人了。 本来骑兵开始就吃够了车营带来的苦头,一直被死死压着打,好不容易天降大雨,眼见着车营最大的优势力量失了效,正想着出一口恶气,谁知道对方竟然还能使用火器! 憋屈啊,无奈啊,晦气啊! 刚提升上来的士气,一下子就被风雨中猝然响起的枪声给击碎了。当刘良佐和李成栋恍恍惚惚时,许多骑兵已经受不了这种折磨,调转马头往回逃跑。 人都是这样,猝然遇到超出常识的事情,总会心生恐惧。 李成栋良久不语,他突然想到这些日子在宁陵、徐州一带的传言,人们都说崇祯是天神下凡,而且有关公护佑。 难道传言是真的? 刘良佐想的不多,在军队出现溃逃的局面下,他不断喊道:“回去,都给老子回去,谁他妈再往后退,老子宰了他!” 没有退路了,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刘良佐输不起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匆匆而来的大雨又匆匆而去,天气放晴,阳光四射。 明军爆发出欢呼声,周遇吉重又组织车营奋力杀敌。李存明仰头看着一尘不染的天空,笑道:“给刘良佐来点更刺激更惊喜的,朕的空军也该隆重登场了。” 扭头喊道:“齐大壮,带上你的飞虎队,去给刘良佐放一场盛世烟花!” “遵旨!”齐大壮领命而去。 不多时,十个热气球冉冉升起,从阵营后方飘飘荡荡进入了战场上空。 自从有了组建“空军”的想法之后,李存明就派齐大壮挑选手艺精湛的匠人仿造热气球,经过多次的研究,也经历了许多次的失败,终于仿造出五个热气球来。 加上签到获得的五个,一共有十个。万事开头难,有了开头,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派出“空军”,是因为李存明太看重这个杀手锏了,哪有一上来就放大招的道理?何况如今的“空军”还不成规模,杀伤力远远比不上它的威慑力。 而此时派出“空军”,时机拿捏的恰到好处。敌军有了溃散迹象,再来一个巨大无比的震慑,他们就会抱头鼠窜的。 由此可见,李存明也在成长,通过战争学习战争,他对战机的把握已经有了很深的心得体会。 战争局势果然如同李存明预料一般,当天空飘来十个热气球时,敌军们先是惊讶,而后就发现了死神的到来。 “请你吃铁西瓜,请你吃开花弹,爷请你看烟花……” 齐大壮一边往下抛掷开花弹,一边念念有词。这小子早就憋疯了,现在放开手杀敌,那叫一个痛快。 随着一个个开花弹在头顶爆炸,骑兵们如同陷进了一场噩梦之中。铅弹、铁片、铁钉四处迸射,从空而降,避无可避。 “妈呀,我的眼睛……”有人哀嚎。 “老子受不了啦,老子不打了……”有人喊着,跳下马背,躲到马腹下面。 只是战马也受到了惊吓,发了狂,撒腿狂奔,许多人就这样葬身于马蹄之下。 “这又是什么鬼玩意儿,孔明灯吗?”刘良佐脸色铁青,嘴唇发白。 李成栋双手颤抖起来,他忽而感到背脊上爬过一道寒气,意识到再逗留下去,性命难保。 悄悄拨转马头,双腿奋力夹住马腹,李成栋没命似的喊道:“驾……跑哪,快跑啊!” “狗娘养的!老子打这一场战争,全是因为你,你竟然跑了……”刘良佐骂了一句,也驱马狂逃。 主帅逃了,士兵们更没了斗志,乱纷纷只管逃命,十个倒有五个被冲撞踩踏而死。 “追!“周遇吉下令。 第39章 所谋者大,围点打援 炮声隆隆,围攻临淮战役已经打了两个时辰。 明军昨夜追击到临淮关镇,休整了一夜,今早辰时开始攻城,到现在已是午时初刻,仍旧没能攻破城池。 周遇吉举着望远镜看了很长时间,脸色十分阴沉,暗道:“想不到刘良佐抵抗的决心这么大,临淮倒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刘良佐带着残兵剩将逃回临淮,立即把城里的五万士卒都派到了城墙上,做好了负隅顽抗的准备。 加上折损过半的骑兵队伍,还有临时征调而来的城中居民,守城的人多达七八万。 刘良佐在兵力上占有优势,在地利上占据先机,而且凤阳还有三万人马,他觉得可以拼死一搏。 明军火力全开,红夷大炮、大将军炮、虎蹲炮轮番开火,炮声响了一早上,就没有停止过。 城墙上的敌人不断倒下去,但又不断补充人手;城墙砸烂了,他们就用沙袋垒砌,用木板当成盾牌。 李成栋在城墙上来回奔跑,不断下达命令,不断鼓舞士气。 周遇吉通过望远镜,能看到李成栋张牙舞爪的样子,真想一炮轰死这个王八蛋! 城门破了,刘良佐亲自带着一千多人死守,跟明军打起了残酷的拉锯战。城门前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周将军,皇上命你鸣金收兵,并到中军帐里去见他。”齐大壮跑过来大声道。 “收兵?不,再给我一个时辰,定然能攻破临淮!”周遇吉杀红了眼。 齐大壮道:“陛下就猜到周将军会这般说,特意让我转告,这是死命令,立即执行!” 周遇吉长叹一声,命传令兵道:“鸣金收兵。” 来到中军帐,只见皇帝笑着问道:“周将军,看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在埋怨朕突然下令收兵?” “臣不敢,臣只是恼怒自己无能,打了这么长时间,竟然还没拿下临淮。” 李存明道:“临淮关镇在洪武年间创设,本意是用来拱卫中都凤阳,经过两百多年的经营,自然不是睢州城能相比的。况且刘良佐也不是许定国,他要彪悍得多,手里的士兵也更有战斗力。” “再难啃的骨头,臣也能啃光,再难攻的城池,臣也能攻下,请陛下再给臣一点时间!”周遇吉道。 “朕就说你心有不甘,没有说错吧?”李存明笑了笑,示意周遇吉坐下,“朕决定对临淮围而不攻,先围它一段日子再说。” “为何?”周遇吉不解。 “你先看一看这两份密报吧。” 周遇吉接过皇上递来的密报,只见一份写着淮安方向的战况。黄得功奉命攻打刘泽清,双方在淮安打了几场恶仗,互有胜负,陷入了僵局。 另一份密报则说,多铎率领的一万清兵已经到了聊城地界,很快就会攻打聊城。 李存明等周遇吉看完密报,开口道:“现在明白为什么刘良佐下定决心死守临淮了吧?他在等,等凤阳的救兵,等刘泽清的援救,更是在等清兵南下!” “从全局来说,这一场战争风暴是因为清兵南下引发的。如果清兵不南下,刘良佐和刘泽清就不会蠢蠢欲动,咱们也就不会来攻打临淮。” “别看我们这里打得热火朝天,但风暴中心不在临淮,也不在淮安,而是在聊城!” 周遇吉道:“听陛下一番分析,臣茅塞顿开。陛下高屋建瓴,所思所虑深远宏大,臣不及万分之一。” 李存明笑了:“我大明朝的擎天柱,什么时候学会拍马屁了?” 继而收敛笑容,严肃道:“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朕所谋者大,就必须对当下的局势通盘考虑。” “刘良佐有恃无恐,才会死守临淮。他有耐心,咱们就要一点点消磨掉他的耐心,其实他暗地里比我们还着急,但因为我们逼得太紧,他被逼入绝境后当然要做困兽之斗。咱们围而不攻,内紧外松,时日长了,刘良佐和李成栋恐怕会先狗咬狗起来。” “刘良佐寄希望于三方援兵,一是刘泽清,咱们可以让黄得功拖住刘泽清;二是凤阳的三万兵马,朕想来个围点打援,先消灭凤阳援兵!” 周遇吉点头道:“此计不错,臣立即亲自出营探查地形,找一个绝佳的伏击地点,凤阳兵马不来则罢,倘若来了,定叫他全军覆没。” 想了想又问道:“清兵呢,清兵怎么办?” 李存明背着手,眼睛看向营帐之外,悠悠道:“那就看阎应元三人的本事了,朕安插下去的这一把尖刀,也该派上用场啦!” …… 明军围而不攻,战局形势看似僵持住了。 刘良佐松了一口气,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得意非凡:“李老弟,我看崇祯的三板斧也耍完了,不过如此。耗吧,耗下去吧,我耗得起,就看他耗不耗得起!” 李成栋道:“只要咱们咬紧牙关熬下去,胜利就属于我们。” “那是自然,用不了几天,凤阳的兵马就会杀到城下,咱们来个两面夹击。再过些时日,清兵南下,他崇祯更是无力对抗!”刘良佐哈哈大笑。 几天后,距离临淮关镇三十里远的地方,有一处古木参天的茂密森林。 朱元璋当上皇帝之后,担心百姓生产活动破坏了老朱家的风水,下令凤阳府不许开矿,不许大肆砍伐树木。 故而凤阳一带长出许多森林来,正是伏击的好地方。 此时三万人马急速前行,一个姓赵的将领不断催促道:“加快步伐,没吃饱肚子吗?快一些,刘大帅还等着咱们去救呢!救下刘大帅,不愁升官发财……” 话音未落,突然枪声大作,箭雨纷纷,又有许多巨大的石头从山坡山轰隆隆滚下来,堵死了前进后退的道路。 三万人马拥堵在森林边沿狭窄地带,进退维谷,霎时间成了活靶子 “升官发财,哼哼,我让你先升天!”周遇吉弯弓搭箭,朝着姓赵的将领射出一箭,正中胸口。 姓赵的哇呀叫了一声,翻身滚落在地,不多时便气绝身亡了。 将领死了,士兵们顿时没了斗志,关键是被包了饺子,只有被动挨打的份。所以很多人立即扔掉手中武器,跪下去磕头求饶。 周遇吉朗声喊道:“暗中勾结鞑子,杀无赦!发兵与皇上为敌,杀无赦!拿起你们的武器来,像个爷们一样战斗,本将军不接受你们的投降!” 第40章 绝望的滋味,狗咬狗 骄阳似火,刚进入初夏时节,燥热的空气凝滞了,仿佛扔一颗火星子出去,就能把整个世界点燃。 城墙上一个口干舌燥的小兵看向城下,四里之外的明军营帐氤氲在一片跳动着的白光之中。围城快有二十天了,啥时候是个头啊? 小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唉声叹气挪了挪步,靠着女墙坐到阴影里。手里的长矛烫手得很,被他扔在脚边。 今天的饭菜量少了一些,没有肉片,他的肚子有些饿。 最难忍的是口渴,水壶里的水被晒烫了不说,还有一股子泥沙味儿,浑浊得难以下咽。 明军断了临淮城里的水源,全城人的饮水仅靠城里几口水井支撑着。听说水井快见底了,老天爷又不下雨,如何是好? 突然,传来一声炮响,巨大的炮弹越过城墙,砸落在一间民房屋顶上,顿时屋倒墙塌。 “明军开炮了!”有人喊道。 小兵撇撇嘴,懒得站起来。自打明军围城之后,哪天不开炮?见怪不怪了! 早上还没醒,打一炮;中午要吃饭,打一炮;晚上刚要睡着,又打一炮。 没完没了,也不知明军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多炮弹? 军中长官说了,这是明军的扰敌之策,不必放在心上。小兵深以为然,继续躲在阴影里乘凉,甚至在炮声中昏昏欲睡。 可今天情况发生了改变,城墙上的战友们突然爆发出一大片惊呼声。小兵眯着眼看出去,只见那些“孔明灯”又飘到了空中。 他赶紧匍匐下去,双手严严实实护住脑袋,可心里仍旧不以为意。 这也是司空见惯了的事情,那些巨大的“孔明灯”隔三差五就会飘到天上,而后在临淮城上空溜达一圈,扔下几颗开花弹后又飘回去。 “炸吧,炸吧,最好炸死我,活着真没意思!”小兵厌烦了这种看不见希望的日子。 但等了良久,并没有听见开花弹爆炸的声音,只听见咚咚咚的响动。他微微抬起头,却见一颗狰狞恐怖的人头落在眼前,差点吓晕过去。 然后他看见了永生难忘的一幕,天上不断落下人头,密密麻麻,就跟下冰雹似的! “妈呀……”小兵颤抖着叫了一声,昏死过去。 人头终于落完了,又飘下来许多纸张。上面写着字,当兵的都是些大老粗,大字不认识一箩筐,捡起一张纸拿在手里互相询问。 一个肚里稍微有些墨水的将领勉强读完纸上的文字,站起来拔腿就跑:“不好,凤阳的援兵全军覆没了!” “啊!”一片哀嚎随之而起。 这个将领飞快跑向刘府,向刘良佐汇报此事。 刘良佐正光着膀子躺在摇椅里,旁边有个小妾给他扇着扇子,她穿得也很清凉,胸前鼓鼓胀胀的,看得刘良佐更加浑身燥热。 “大帅,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刘良佐骂道。 那个将领一边将纸张递过去,一边抹着汗水道:“天上落下上千个人头,那景象太吓人了……” 刘良佐看完,一骨碌翻滚掉在地上,手抖了:“凤阳的援军全军覆没,三万人马啊,怎么就没了呢?会不会是崇祯的诡计,故意吓唬老子?” “人头可是真的!”将领道。 “滚!”刘良佐怒吼。 他站起来在屋里团团乱转,此时再看到小妾那娇滴滴的样子,也觉得碍眼了,骂道:“你也滚出去!” 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良久后,终于平静下来,踢着摇椅道:“崇祯,算你狠!哼,凤阳的援军没了,老子还有刘泽清的援军,还有清兵的援军,老子不怕你,跟你死缠烂打到底!” 过了两天,却传来更沮丧的消息。 探子飞鸽传书来报,刘泽清被黄得功死死拖在淮安,自身难保,而那一万清军正在攻打聊城,已经有二十多天的时间了,仍旧没能攻打下来。 刘良佐终于有了一丝绝望之感,他这时候才终于明白过来,为何明军围而不攻,原来是崇祯早有准备。 真是奇怪了,崇祯什么时候调动了黄得功的军队,又是什么时候在聊城安插下一枚棋子? 自己希望所在的三路援军,一路彻底覆没,两路各有各的麻烦,自己还能仰仗什么呢? 城里断了水源,粮食也快吃光了,而且崇祯的攻心战术太毒辣了,又是抛死人头吓唬人,又是撒传单蛊惑人,时间拖得越久,自己就越被动。 极有可能,不等崇祯攻进城里,士兵们就会叛变的! 刘良佐又拿起明军投放下来的传单细看,他在上面找到了两句话:“朕攻打临淮,是为了捉拿李成栋,与尔等无关。献出李成栋者,赦免大罪,并升官加爵。” 目光彻底被这两句话吸引了,怎么也收不回来。晚上睡觉,脑子里萦绕的也是这两句话。 刘良佐掀开被子爬起来,穿好衣服走到门口,问守卫道:“李成栋人呢?” “李将军大概正在巡城。” “去,备一桌酒席,我睡不着,想请李将军喝酒。你去告诉他,就说我想到了一个退敌之策,找他来商量一番。” 半个时辰后,李成栋来了,走路时带起的铠甲嚯嚯有声。 “李老弟,快请坐,辛苦你了。来,喝杯酒吧。”刘良佐笑意盈盈。 李成栋摘下头盔,长剑横放在桌上,问道:“广昌伯想到什么退敌之策了?” “不急,先喝酒。可以告诉你,这个退敌之策万无一失!李老弟多日守城,劳苦功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 刘良佐举着酒杯,亲自递给李成栋。 李成栋仰头一饮而尽,道:“这几天敌军不断往城里洒落传单,军心有些不稳。对了,东平伯那里有动静没有?令弟可曾带来消息,清军何时达到临淮?” 刘良佐道:“刘泽清被黄得功缠住了,清兵也陷在了聊城不得寸进……” “啊?”李成栋吃了一惊,问道,“援兵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不知广昌伯计从何处?” 刘良佐指了指李成栋的脑袋,眼神阴鸷:“退敌之策,还得仰仗李老弟,我借你大好头颅一用!” “你要杀我?这是崇祯挑拨离间的阴谋……” 李成栋还没说完,肚子绞痛起来,他踉跄着跪倒在地,椅子打翻了。 继而一只手指向刘良佐,但嘴里吐出黑血,已经说不出话。抬起的手臂慢慢放了下去,人蜷缩成了虾状,死了还瞪着双眼。 “李老弟,休怪我狠下杀手,无毒不丈夫!你也别怨我,这一场战争归根结底也该算在你头上,老子也是迫不得已!” 刘良佐仓朗朗抽出李成栋放在桌上的长剑,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割了下来。 他提溜着李成栋的脑袋站到门口,身上血迹斑斑,阴恻恻道:“来人,打开城门投降!” 第41章 你的命不在朕手里,影子 “刘良佐,抬起头来,看着朕!” 李存明骑着高头大马进入临淮城,端坐在马背上,冷冷俯视着跪在地上乞降的刘良佐。 “臣岂敢仰视天颜?”刘良佐不敢抬头。 “哼,都敢与朕交战,看上一眼又岂不敢?” 刘良佐仍旧没有抬头,反而重重磕了三下,双手捧起一个木盒道:“启禀圣上,罪臣全是因为受到了李成栋的挑唆,才做下无君无父之事。臣迷途知返,已经砍下了李成栋这个狗贼的脑袋,请圣上明察!” 周遇吉走过去接了木盒,先自行检查了一番,这才捧到皇帝御马之前。 李存明凝目看过去,果然是李成栋的脑袋,这狗贼犹自双目圆睁死不瞑目,且面容扭曲,想必死前很痛苦。 “死有余辜!”李存明骂了一句,心里却松弛下来,暗想李成栋总算死了。 周遇吉没有说话,但看向皇帝的眼神充满了崇敬之情。皇上真是料事如神哪,他说围而不攻,刘良佐和李成栋就会狗咬狗,果然应验了。 刘良佐杀了李成栋,主动打开城门投降。这一战虽然耗费了些时日,但付出的代价很小,明军伤亡不到五百人。 诸葛亮和刘伯温再世,也不过如此吧? “先抓起来,关进大牢!”李存明下令。 几个锦衣卫奔上前来,卸了刘良佐的铠甲,缴了他的武器,结结实实捆绑起来。 刘良佐挣扎着叫嚷道:“皇上,您不是说了,献出李成东者赦免大罪吗?臣已经杀了李成栋,为何还要抓我?” 李存明道:“你图谋不轨,暗中勾结鞑子,乃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但朕言而有信,既然你杀了李成栋并投降,朕便不杀你,只是将你抓进大牢里关起来。” “知道朕为什么这样做吗?因为你的命不在朕手里,而是在阎应元、陈明遇、冯厚敦三人手里,又或是在满清鞑子手里!” “他们三人此时正苦苦坚守聊城,与清兵恶战。刘良佐,你最好在大牢里日日夜夜祈祷,希望阎应元三人安然无恙,或者建奴不要造孽,否则朕还有话说!” “皇上,你不能这样对我,失信于人,以后谁还会投降……”刘良佐被拖下去,一路狂喊。 “失信于鼠辈,朕丝毫不担心,朕就怕寒了天下百姓的心!”李存明沉声道。 随即下令让周遇吉接管刘良佐的军队,处置俘虏。 李存明摆驾到了刘府,看着锦衣卫们抬出一箱箱刘良佐搜刮来的金银财宝,他吩咐道:“这些钱全拿给周将军打赏士兵们,跟着朕打仗,谁也不会吃亏!” 简单用了晚膳,李存明屏退左右,低声道:“系统,我要签到。” “叮,恭喜宿主临淮签到成功,获得影子一名。” 影子?什么鬼? 李存明下意识去看自己灯下的影子,没啥变化啊,系统又在发什么神经? 就在此时,周遇吉来汇报工作,道:“陛下,军营接管了,俘虏也安顿完毕了,正在筛选精壮之人编入军中,其余的打发他们去开荒种地。” “周将军辛苦了,吃过晚饭没有?”李存明看着周遇吉满头汗水,急忙给他倒茶。 “还来不及吃,臣另有事情禀告。今天下午臣遇到了一桩奇事……” “啊,什么奇事?” 周遇吉朝门外拍拍手,道:“进来吧。” 一个瘦巴巴的小兵怯生生走进屋内,他便是前些天在城墙上被死人头吓晕的人,跪下去道:“草民见过皇上,吾皇万岁!” 李存明看向周遇吉,等着他往下解释。 周遇吉似乎有些兴奋,眼里闪着光:“今天下午臣在军营里裁撤不合格的士卒,此人年纪小体格弱,自然要被裁员。但他径直找到我,苦苦哀求,说什么也不肯走。” “臣不搭理他,他就站在一旁不走了。后来臣忙了起来,便把他给忘了,而后怪事就发生了。臣走到哪里,都有人小声议论,指指点点说我有两个影子。臣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果真如此,拔出刀子怒吼,这小子竟然从影子里站了出来!” 李存明一开始没觉得奇怪,细细一想,鸡皮疙瘩就起来了,急声道:“你是说他能幻化成影子?” “正是!陛下,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哪,臣怀疑这小子会妖术!” 李存明饶有兴致打量着那个小兵,见他平平无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影子。” 此言一出,李存明打了一个激灵,莫非此人就是系统奖励的? “朕来问你,你家在何处,还有没有亲人,你当真会变幻成影子吗?” “我原本是浙江人,祖上靠种地为生,也时常出海打渔。后来家里的田地被当地一个乡绅巧取豪夺了,一家人就成了乡绅的奴仆,我是家生子。乡绅六十岁大寿那一天,他玷污了我十五岁的姐姐,并与官府勾结害了我父母性命。” “我逃了出去,在海边遇到一个东洋来的和尚,他教了我一些本领。后来和尚病死了,我一路北上,稀里糊涂被抓了壮丁,从此吃上了军粮。” “我原先是有名字的,可和尚师父说了,在乱世要活下去,不如先成为一个影子,因为谁也不会在意影子的,所以我就叫影子了。” 李存明听得啧啧称奇,此人口齿还算伶俐,遭遇也让人同情。 但一个人真能成为影子吗?东洋和尚,莫非他学的是忍术? 正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锦衣卫兴冲冲来了,道:“陛下,刘良佐在后花园里修了一个巨大的池子,里面养了一头猛虎。您要不要去观赏一下?” “呵,这些个军阀还真穷奢极欲,修起动物园来了。朕没那个心思……” 李存明说到这里,突然计上心头,问影子道:“你能成为猛虎的影子,让它发现不了你吗?” “能的,可我胆子小,从来没试过。” 李存明笑了:“你真有这样通天的本事,怎么还会胆小呢?莫要骗朕!来人,把他扔进池子里去!” “皇上,我真的胆小啊,皇上,饶了我吧!”影子哭喊起来。 李存明铁了心,挥手道:“带出去!” 等影子的大呼小叫声越来越远,周遇吉小心翼翼问道:“陛下,真要如此试探他吗?会不会残忍了些?” 李存明道:“此人来历不明,朕不得不谨慎。你吩咐几个将士拿上燧发枪,守护在池子边,以防万一。这小子没那个本事的话,给些钱打发走人,倘若真有本事,朕会重用他的!” 第42章 留发不留头,聊城三贤 六月十八日,聊城。 清军大营内,火热的阳光烘烤着大地。多铎又困顿又暴躁,仿佛一头饿久了的豺狼。 原以为领兵南下,能立下不世之功,一开始倒也顺利,临清等地纷纷望风而降,偏偏在小小的聊城遇到了大麻烦。 将近一个月了,大军就这样止步不前。加上地主乡绅们和各地官员带来的降兵,一共十五万人马,竟然奈何不了一座毫不起眼的城池。 耻辱啊,传出去不得被笑掉大牙! 尤其是阿济格那个家伙,他一直跟多尔衮两兄弟明争暗斗。如今阿济格带兵打到了西安城下,正得意着呢,要是听说多铎攻不下聊城,岂不是幸灾乐祸看笑话? “拿本王的神膏和烟枪来!”多铎倒在一个躺椅里,无精打采呵欠连连。 一个侍卫拿来“神膏”和烟枪,多铎迫不及待抢在手里。神膏所剩不多了,他弄下指甲盖大小的一块,放在烟枪里炙烤,开始吞云吐雾,舒服得嘴里哼哼唧唧。 孔有德皱眉道:“不知王爷何时开始抽鸦片烟的,要节制……” “你说什么?”多铎斜了孔有德一眼。 孔有德声音小了些:“启禀王爷,所谓的神膏其实就是鸦片,我们汉人用它来入药治病,却不曾见谁拿来当烟抽。王爷,这是谁教你的?” “陈洪范,他说是崇祯送给我朝的礼物。” 孔有德和耿仲明互望了一眼,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对劲。 “王爷,我祖上有人当过郎中,故而我听说鸦片性猛,是药三分毒,少抽为妙。”孔有德继续劝道。 多铎火冒三丈,道:“本王想干嘛就干嘛,要你来啰嗦?你也说啦,鸦片是一种药物,吃药能有什么大碍?有这种闲工夫,不如想一想怎么攻下聊城!” 耿仲明急忙道:“王爷息怒,我倒想起个计策来。咱们一面派人去招降守城的阎应元,让他放松警惕,一面暗中挖掘地道……” 多铎大概是鸦片烟抽多了,暴躁得很,挥着手道:“挖掘地道得要多少时间,本王一天也不想耽搁了,我还想着尽快打到南京城去呢!来人,把那些不愿意剃发的人带到城下去,一个一个砍了,让聊城人看一看跟我大清作对的下场。” 耿仲明张口要说话,却被孔有德暗中制止了。 不多时,上千个衣衫褴褛的老百姓被捆绑成一串一串的,驱赶到了聊城北门前一片开阔地带。上百个刽子手怀抱大刀,裸着胸膛恶狠狠站在后面。 这一幕惊动了守城的士兵,早有人报给了阎应元三人。三人匆匆来到北门城墙上,陈明遇问道:“鞑子又想搞什么鬼把戏?” “耐心看吧。”冯厚敦道。 而后一大群人簇拥着多铎来了,多铎朝一个传令兵点头示意。传令兵便骑着马往前跑出百米,扯着大嗓门开喊: “大清摄政王有令,天下之人皆要剃发易服,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 话音落地,那些刽子手手起刀落,一个个人头滚落在地。血雾喷薄,天地为之变色。 城墙上的士兵们看得咬牙切齿,阎应元一拳砸在墙上,怒道:“狗鞑子,欺人太甚,辱我华夏!” 那个清军传令兵又喊道:“尔等聊城人冥顽不化,至今不肯剃发,还据守城池不降,罪加一等!豫亲王有言在先,尔等今日投降了,剃了发可免去死罪,倘若不降,城破后屠杀三日,鸡犬不留!” “可恶!”阎应元取过一张弓来,嗖的射出一箭,骂道,“宁受炮轰,绝不投降!” 羽箭擦着传令兵的耳朵飞了出去,传令兵吓得趴在马背上,一溜烟跑了。 多铎怒不可遏,吼道:“不惜一切代价,今天必须拿下聊城!博洛,你来打头阵!” 博洛乃是努尔哈赤之孙,自恃勇猛,穿着三层甲,背插双刀,手执双刀,亲登云梯,跨上城垛,执刀乱砍。 城上守军用棺木抵挡,以枪刺其身,竟不能入。 阎应元喊道:“刺他的脸。” 于是众人纷纷刺其面,一个士兵持铁钩镰,用力钩断其喉管,另一个士兵割下他的头,提溜在手里大喊大叫。 城上守军士气大振,多铎见博洛被杀,更是七窍生烟,疯了一般道:“屠城,屠城!” 清军真的疯了,全军尽出,猛攻猛打。上千人的督战队骑着高头大马往来奔跑,但凡有人要退,或者稍稍胆怯了些,立时杀了。 陈明遇一脸凝重道:“这么多天以来,在满城男女老少的支持下,用尽了一切办法,才挡住清兵一次又一次的攻势。如今城中粮草已尽,壮丁伤亡过半,民房拆了几百间,咱们纵然有心杀敌,也无力回天了。” 冯厚敦也沉痛道:“看今天鞑子的架势,志在必得,聊城只怕守不住了。” “二位害怕了吗?”阎应元问道。 “死又有何惧,我只是觉得辜负了圣上的重托!”陈明遇情绪激动。 阎应元惨淡一笑,道:“是啊,你我三人本是江阴藉藉无名之辈,如果不是圣上皇恩浩荡,这辈子能有什么作为呢?皇上隆恩,一辈子报答不尽!正因为如此,咱们能多守一天,便是报答圣恩一天,多守一刻,便是报答圣恩一刻。至于结果如何,难以逆料,但求问心无愧!” “对,但求问心无愧!”陈明遇和冯厚敦情绪高昂起来。 就在此时,北门被攻破了,清兵蜂拥而进。 “我带人去阻截入城的清兵!”冯厚敦道,招呼着士兵们要走。 “且慢!”阎应元拉住冯厚敦的手,深情道,“咱们三人相处日久,情投意合。今日同赴黄泉,当浮一大白。拿酒来!” 一个士兵抱来一坛酒,阎应元率先灌了一口,陈明遇和冯厚敦也各自喝了一大口。 继而相视大笑,酒水浸湿了胸前衣襟,却觉得胸怀大开,豪气干云。 阎应元手指蘸了酒水,在城墙上写下绝命联:“三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陈明遇击节赞叹:“好诗,道尽了我胸中意气!” “生前豪饮大明烈酒,死后亦为大明鬼雄,快哉,快哉哪!”冯厚敦朗声大笑,带着兵奔向北门。 一刻钟之后,冯厚敦战死在北门前。临死之际,他死死抱住一个敌人的脑袋,咬住敌人的耳朵不放,最后是被砍断手臂才将两人分开。 “该我了!闫兄,我在阎罗殿里等着你,到时候咱们一起向阎王爷控诉满清鞑子的罪行。阎王爷要是没个表示,咱们便砸了阎罗殿。我去也!”陈明遇拱手作别。 陈明遇死了,他死时双手拄刀,屹立不倒,宛如一座丰碑。 阎应元带着剩下的士兵们与清兵巷战,他只有一个念头,临死前多杀一个鞑子便多赚一个。等自己气力用尽,找个地方自杀,绝不能被鞑子生擒。 鏖战了半个时辰,辗转了几条巷子,渐渐来到东城门外,前方有一个波光闪烁的池塘。 天色要黑了,身边只剩下了三个兵卒。阎应元知道自己也该走了,朝着士兵们鞠了一躬,道:“咱们尽力了,此心无愧。你们走吧,现在逃走还来得及。” 一个士兵道:“闫先生,你呢?” 阎应元笑而不答,突然指着一侧道:“你们看,谁来了?” 等三个士兵扭头看过去,阎应元拔腿奔向池塘。到了池塘边,举刀在胸口刺进去,而后纵身一跃,跳进了水中,很快沉没下去。 “闫先生!”三个士兵听闻动静回过头来,明白了怎么回事,顿时泪如雨下。 三人跪下去磕了头,站起来沉默良久。其中一人道:“我们还能逃往何处呢?即使投降鞑子侥幸不被杀了,你们愿意剃发易服吗?” “不愿意,老子生是汉人,死是汉鬼!”一人道。 “好,不如追随闫先生而去吧!” 三人同时拔出腰刀,往脖子上一抹,纵声大笑而死。 第43章 聊城十日 阎应元纵身跃入水中,有那么一刻,他还能透过清澈的水波看到天上辉煌灿烂的晚霞,仿佛天国触手可及。 别了,我大明朝锦绣江山! 别了,我大明朝星辰大海! 别了,皇上;别了,故土;别了,陈明遇,别了,冯厚敦,我的两个好兄弟! 阎应元闭起眼睛,胸腔里开始憋闷。就在他即将溺死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体往上浮起,朦朦胧胧中似乎看见有人抱起了自己。 等阎应元醒来的时候,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今夕何夕。 他躺在铺着稻草的木板上,所处空间狭窄逼仄,仿佛是一个洞穴,又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更像一座坟墓。 “我到底是死是活?”阎应元恍恍惚惚。 一个声音响起:“先生,你终于醒了!” 阎应元竭力睁大眼睛看过去,见到一个须发乱糟糟的汉子,他举着一盏油灯,笑盈盈地俯身看着自己。 “你是谁?我在哪里?”阎应元慌忙问道。 “在下任七,此处是聊城外的榆树林,你躺在地道里已经半个月了。天可怜见,总算醒了!” “榆树林……任七……”阎应元刚苏醒,脑子有些迟钝,半晌后突然叫了起来,“你就是任七?” 却牵扯到胸口上的刀伤,疼得他倒抽冷气,差点昏死过去。 “先生莫要激动,保重身体要紧。”任七放下油灯,给阎应元倒了一碗清水,笑道,“怎么,先生认识我?” 阎应元喝了水,觉得舒服多了,长舒一口气道:“先谢过阁下救命之恩!在徐州的时候,皇上跟我提起过你,说了在聊城榆林与你打赌的事情。” “崇祯还真记仇!”任七啐了一口。 “阁下误会了,皇上之所以提起你,是想让我找机会与你结识。皇上说了,日后榆林中的人会成为反抗满清鞑子的一股力量,希望你我双方合作。可惜我到了聊城后,忙得焦头烂额,竟然忘了此事,有负皇上重托!” 历史上任七这一群藏身于榆林之中的匪民,见识到了鞑子的残暴之后,举起了反清义旗。他们依靠茂密的榆林,以及挖掘出来的四通八达的地道,一度让清兵头疼不已。 这些人被称为“榆园军”,后来满清派来大队人马进行剿杀,又是放火焚烧榆林,又是决堤引来大水淹没地道,榆园军终于被杀戮殆尽。 当初李存明眼睁睁看着任七离开而不阻止,就是因为他读过史书,知道榆园军的大名,故而不与任七为难计较。 “我任七绝不会跟崇祯合作的!”任七说得斩钉截铁。 阎应元见任七对皇上怨气十足,微微苦笑,随即转移了话题:“现下聊城如何了?” 任七顿时怒火冲天,红着眼睛道:“可恶的鞑子,城破之后,他们整整屠杀了十天!十天哪,聊城十多万百姓全死在了屠刀之下,尸骨累累,流血漂橹,城池也烧成了一片白地……聊城人绝户了!” 说到最后,任七捂住双眼,声音里有了哭泣之音。 “啊……”阎应元只觉得天旋地转,猝然喷出一口血来。 任七急忙劝道:“先生可别气坏了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有活着,才能去跟鞑子厮杀,才能给聊城人报仇!” “先生来到聊城一月有余,我对你的所作所为大为敬佩,否则也不会在你投水自尽时出手相救。放心吧,有我任七在,先生绝不会有半分危险!” “任兄弟,我……我想到聊城去看一看……”阎应元央求道。 夜半时分,任七带着几个手下,用一辆独轮车载着阎应元来到了聊城东门外。 聊城残破不堪,处处都是断壁残垣,四座城门已经被拆除。 清兵屠城之后,一个士兵都没有留下,聊城完全成了一片死地,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利用的价值了。 夜色昏昏,仿佛人间地狱。风声呜呜,如同万鬼齐哭。 几条豺狗在废墟上徘徊,不时扒拉出一具尸体来,大口大口啃食。 阎应元面色惨白,哆嗦着嘴唇失声痛哭:“我对不起聊城百姓,对不起大明苍生……清兵原本只想屠城三日,都怪我杀了博洛,他们才大开杀戒十日屠城……我有罪,我有罪啊!” 任七道:“先生好糊涂也,屠城三日或是十日,有什么区别吗?有罪的是鞑子,这群没有人性的畜生!” 而后握住阎应元的手,一半是安慰他,一半是恳求他道:“先生带着一千士兵坚守了一个月,是用兵大才,我好生佩服!我手里也有几千人,如果先生不嫌弃,就带着我们诛杀鞑子吧,好不好?” 旁边的几个人跪下道:“请先生带领我等诛杀鞑子!” 阎应元忍住泪水,仰天长叹一声,看向任七道:“我此生与鞑子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要抗争到底。不过你能先答应我一个条件吗?” “先生请讲!” “咱们不能继续藏身榆林之中了,榆林其实无险可守,敌人要是放火烧,引水淹,你自问那些地道能挡得住大火和洪水吗?任兄弟,皇上让我告诉你,到沂蒙山去打游击战!” 任七背着手,来来回回踱步,犹豫着问道:“在榆林里还能吃草根树皮度日,到了山中,何以为生?” “山里也有草根树皮嘛,不过任兄弟放心,等咱们在沂蒙山安顿下来,我立即写信跟皇上汇报此事。当初皇上也对我说了,他会想办法给我们运来粮食的。” “崇祯真是这么说的?” “任兄弟啊,你怎么对皇上有如此大的偏见呢?你真该到徐州、宁陵去看一看,朝气蓬勃啊,假以时日,一定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不关心他崇祯怎么样,我只关心多杀几个鞑子,不用脑袋后面拖着难看的老鼠尾巴。也罢,咱们这就去沂蒙山。” 阎应元欣慰地笑了笑,挣扎着下了独轮车,点起三支香跪下去,磕了许多头,霎时间又哭得泪如雨下。 “陈兄,冯兄,不是我阎应元要苟且偷生,只是机缘巧合活了下来。如今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暂且不能到九泉之下与你们相聚了。” “我阎应元对天发誓,余生与建奴鞑子不共戴天,就算死,也是死在奋力砍杀鞑子的路上!” “魂归来兮,佑我大明;魂归来兮,护我家邦……” 夜色苍茫,阎应元的招魂声远远飘荡,人为之神伤,天地为之黯然。 第44章 刺客,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夜深时分,万籁俱寂。 李存明举着一个烛台,俯身看着摊在桌上的地图,手指在淮安、扬州两地间移动。 拿下临淮之后,刘良佐这一股势力已经算是土崩瓦解了。短短两三个月内,高杰死了,刘良佐关进大牢,黄得功表明了跟皇帝站在一起的态度,江北四镇只剩下刘泽清还冥顽不灵。 “刘泽清,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李存明心情很不错,这些天军队也休整得差不多了,该去收拾刘泽清啦。 等拿下刘泽清,江北的军阀们灰飞烟灭,消除了一个大大的心腹之患,半壁江山才算牢固。 窗子轻微的响了一声,李存明骤然觉得一股阴冷的寒意袭来,转身喝问道:“谁?” 五步之外,站着一个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人,一双眼睛里全是冰冷的杀意。他手中举着一把弩箭,对准了李存明的胸膛,箭头上泛着翠绿色的幽光,显然喂了剧毒。 李存明要拔剑,蒙面人扬了扬弩箭道:“别动!实话告诉你,守在外面的锦衣卫全着了道,就算你大声喊人,等其他人赶来时,你已经死了!” “好厉害的手段哪,能孤身一人闯进守卫森严的行宫,本事不小。”李存明稳住心神,问道,“谁派你来的,是刘泽清吗?” 蒙面人道:“错了,此事与刘泽清无关。反正你要死了,不妨让你死个明白,是刘良臣派我来的。” 李存明道:“刘良臣,刘良佐的亲弟弟,他要杀朕,倒也在情理之中。为何还不动手?” “先向你讨要一件东西。” “何物?” “神膏!” 李存明挑眉问道:“刘良臣要神膏作甚?” “献给豫亲王多铎。好了,该说的都说了,把神膏拿出来吧!”蒙面人往前跨出一步。 李存明瞬间明白了,必定是多铎抽上了鸦片烟,那两块鸦片膏所剩无几,刘良臣为了献媚,便派出杀手赶来临淮抢夺,同时也为了给他哥哥刘良佐报仇。 “呵,良佐良臣,一个拥兵自重,一个派杀手暗杀朕,这哥俩哪有大明佐臣的样子?爹妈给他们取的名字,算是白搭了!”李存明笑道。 “把神膏拿出来!”蒙面人很不耐烦,见到李存明发笑更是恼火,“你笑什么?” “朕笑你命不久矣,你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吗?”李存明突然收敛了笑容,目光看向蒙面人身后,冷冷道,“影子,还不动手,你小子哆哆嗦嗦半天了!” 蒙面人突然觉得腰上传来剧痛,低头看见一把匕首插在后腰上,再转身一看,不知何时身后站着一个瘦弱的人。 “你……何时进入屋里的,你是人是鬼?”蒙面人万分震惊,他举起弩箭要射影子。 电光火石之间,李存明拔出七星宝剑砍出去,将蒙面人连头带肩膀削成了两截,血液飞溅了一地。 “他不是人,也不是鬼,是朕的影子。” 李存明确定蒙面人死了,收了宝剑,却见影子仍旧哆哆嗦嗦呆若木鸡,哭笑不得道:“吓傻啦?蒙面人刚闯进屋里,朕就见到你站在了他身后,一直等着你动手。好家伙,浪费了朕多少口水,真是急死个人!” 影子很厉害,但就是胆小。 前些日子把他扔进池子里,跟猛虎同处,这小子藏身的本领世所罕见,猛虎果然没有发现他。 可是他却吓尿了,尿了一裤裆。好家伙,猛虎可就遭了大罪了,明明闻到了刺鼻的尿骚味,却怎么也找不到源头,抓耳挠腮上蹿下跳,活生生给累死了。 屋外的守卫终于被惊动了,周遇吉领着许多人奔进来,见到屋里的情形,一叠声问道:“陛下,你没事吧?这是怎么回事?” “刘良臣派了个鼠辈来刺杀朕,影子出手杀了他,朕没有事。”李存明淡然道。 “乱臣贼子,就该千刀万剐!”周遇吉骂了一句,瞟眼看向影子,“影子,你怎么了?” “他吓傻了。”李存明笑道。 周遇吉哑然失笑,走过去拍拍影子的肩膀,想安慰他两句。没想到影子“哇呀”叫了一声,转身跑到柱子后面躲起来,再也没有露面。 君臣二人相视无奈一笑,周遇吉脸色凝重起来,道:“陛下,聊城传来消息,城破了,阎应元三人英勇不屈殉国了。建奴……建奴屠城十日,遇难者多达十七万……” “什么?” 李存明觉得五雷轰地,手脚一片冰冷,跌跌撞撞倒退了几步,后背撞在桌子上才停了下来。 屠城十日,十七万百姓遇难,狗鞑子,天杀的建奴! 十七万条鲜活的性命哪,以前读史书时或许只觉得是个数字而已,可如今上过战场见过死人,李存明能想象到那种尸横遍野的惨象。 不知不觉,已是泪水满面。 周遇吉头一次见到皇上流泪,慌了,急忙劝道:“陛下,请保重啊!” 李存明艰难地抬起头,沉重道:“朕为阎应元三人而哭,为十七万条冤魂而哭,也为朕的无能而万分自责痛心,朕愧对三贤,愧对聊城百姓!” “陛下过于自责了,聊城之败,与陛下无关。”周遇吉劝慰道。 “周爱卿,你不懂的。”李存明摆着手。 身为一个穿越者,兴许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但仍旧没能避免掉屠城之事的发生,李存明是站在这个角度而自责的。 强忍下悲恸,脸上恢复了帝王的威严,问道:“狗鞑子的兵到了何处?” 周遇吉道:“探子来报,清兵一路南下直奔徐州,预计还有七八天便能兵临城下了。臣深夜来见陛下,就是请旨领兵去与鞑子交战。” 李存明沉思半晌,道:“鞑子的骑兵太厉害,咱们现在还不是对手,不能主动出击,只能打守城战。周将军,你给朕留下一万兵马,而后带领剩余的兵士们回徐州去,与军师一同守城。” “陛下,你不回徐州吗?” “不,朕要继续攻打刘泽清,扫除江北军阀在此一举,不可半途而废!” “啊!”周遇吉吃惊不小,分析形势道,“刘泽清手里有十多万兵马,况且清兵南下了,他更是有恃无恐。陛下只带一万将士去攻打他,兵力悬殊过大,万一久攻不下,清兵再从后包抄而来,处境就会变得极为危险。” “不行,这样不行!陛下,如果决定要继续攻打刘泽清,还是让臣去吧,你回徐州。” “爱卿一片拳拳之心,朕理会得了。但朕意已决,不容更改!朕不会强攻刘泽清的,要智取。” 周遇吉问道:“莫非陛下想派影子去刺杀刘泽清,趁乱取胜?除此之外,臣实在想不出什么智取之策了。” 李存明摇头苦笑:“影子胆子太小了,还需要历练,事关重大,朕不能冒半点风险。放心吧,朕自有良策。” 周遇吉还要说话,李存明拔出宝剑斩在桌上,桌子裂开,轰然倒地。 他怒发冲冠,疾言厉色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满清屠杀我大明朝子民,朕就拔掉他的爪牙,拿他的狗腿子开刀问罪!” 君臣二人商议到天亮,定下了应对之策。 周遇吉起身去做安排,走到门口,听到皇上说:“周将军,你回到徐州告诉闫军师,就说多铎染上了烟瘾,他便什么都明白了。” “记住,只可死守,不可出战!一个字,拖,再拖些时日,李自成会给咱们帮忙的。” 第45章 一千七百刀,得意的刘泽清 翌日清晨,临淮城北门外。 城中所有将士和老百姓都聚到了此处,人山人海。在空地最中央搭着一个高台,刘良佐被捆绑在一根木桩上。 高台四周白幡飘扬,许多士兵抛洒着纸钱,嘴里拖长腔调高喊”魂归来兮”。纸钱洋洋洒洒铺天盖地,吹打手们奏起悲悲戚戚的哀乐。 在一片凝重肃穆的气氛中,人们看见皇帝一步一步登上高台。皇帝腰上系着白布,脸上神情哀伤悲愤,一只手始终紧紧握住剑柄。 “将士们,父老乡亲们,你们都看到了吧,朕在戴孝。朕给谁戴孝呢?不妨告诉尔等,清兵前些日子攻打聊城,城破之后疯狂屠杀整整十天,杀害了十七万条性命,朕就是给聊城十七万百姓戴孝的!”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炸了锅,各种咒骂声响彻云霄。 李存明等人们骂够了,示意安静下来,朗声问道:“我大明朝的英勇将士们,我大明朝的子民们,你们愿意剃发易服吗?” “不愿意!”回答声山呼海啸。 “你们愿意投降鞑子吗?” “不愿意!” 李存明拔出七星宝剑,剑尖直指苍穹,吼道:“笑谈渴饮建奴血,壮志饥餐鞑子肉!如今鞑子发兵攻打徐州,朕决意死战,给聊城百姓们报仇!” 人们的呼喊声排山倒海,一浪高过一浪: “笑谈渴饮建奴血,壮志饥餐鞑子肉!” “报仇,报仇!” 良久之后,李存明等呼喊声彻底平息了,指着刘良佐道:“此贼暗中勾结鞑子,甘愿当鞑子的鹰犬走狗,故而朕发兵征讨他。鞑子在聊城做下滔天罪孽,这笔账先从刘良佐身上算起!” “杀了他,杀了他……” 刘良佐面色苍白,梗着脖子喊道:“皇上,你不能杀我,说好的献出李成栋投降就赦免大罪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哼,朕跟禽兽没有信誉可讲!”李存明冷哼几声,目露杀气,“况且你弟弟刘良臣派刺客暗杀朕,昨夜刺客死于朕的面前,你还有何话说?” “聊城死了十七万百姓,朕就让刽子手割你一千七百刀,一刀抵一百条人命,算是便宜你了。来啊,将这为虎作伥的恶贼凌迟处死,必须割足一千七百刀,一刀也不能少!” “崇祯,你言而无信,你不得好死……”刘良佐咒骂不休。 凌迟是一种惨烈的酷刑,也是一种技术活。最厉害的刽子手,能保证割了一千多刀,犯人还没有气绝。 刘良佐很不走运,李存明给他挑选了一个技术精湛的行刑人。一块块肉片割下来,早有百姓争着抢着拿走,当场咀嚼生吃下去。 “叮,获得刘良佐负面情绪值1000” “叮,获得刘良佐负面情绪值1200” …… 每割一刀,李存明便能获得刘良佐的情绪值,但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总是想着聊城那些惨死的百姓。 这种酷刑一天完成不了,李存明也不想继续等待下去,高声道:“众将士,随朕回徐州,杀鞑子!” “吾皇万岁!”将士们喊叫着,开始行动。 老百姓们恭送皇上和军队离开,又兴致勃勃观看刽子手行刑。有人嚷道:“慢些割,多折磨这个狗贼几天!好好的汉人不做,要去给鞑子当狗,真是给我们临淮丢脸!” …… 淮安,刘泽清府邸。 这座府邸规模恢弘,高墙深院,金碧辉煌,花园幽深,剑卫林立,规格不亚于王府。 一座花木掩映的凉亭内,丝竹声悠扬委婉。歌声隔着湖水飘送而来,愈发显得缥缈梦幻。 刘泽清的副将姚文昌站在湖畔听了好一会儿,很是羡慕,自言自语道:“大帅可真会享受哪,真如大帅一般,不枉此生也!” 随即想起还有事情要禀报,急忙绕湖跑到凉亭前,恭恭敬敬道:“启禀大帅,清兵已经围住徐州了。” 偷偷瞟眼看向亭子内,只见刘泽清怀抱着一个娇滴滴的女子,旁边吹奏乐器的美妓宠侍们个个花容月貌,更加艳羡不已。 “好,太好了!”刘泽清拍手大笑,道,“清兵总算来了,老子的苦日子也该熬出头啦。哈哈,许定国和刘良佐时运不济哪,当初我们三人暗中约定投降清廷,谁知道他们都被皇帝老儿给收拾了。天大的荣华富贵,只能我一人来享受了,哈哈哈……” 姚文昌拍马屁道:“大帅洪福齐天,小的们跟着沾光了。大帅,还有好消息呢,崇祯回徐州去啦,带走了临淮所有兵马;另外,黄得功正领兵渡江,似乎要去守卫南京。” “是吗?”刘泽清推开怀里的女子,站起来搓着手,团团踱步。 而后得意洋洋道:“嘿嘿,清兵来了,他崇祯知道害怕啦,不敢来攻打老子了,只能退回徐州当缩头乌龟。老子前几天放出消息,说要去攻打南京城,果然骗走了黄得功。现在好了,江淮一带,老子再无敌手啦!” “大帅下一步打算怎么走?”姚文昌问道。 刘泽清道:“高杰和刘良佐都死了,黄得功渡江,江北完全空虚了。那么多地盘不去占领,岂不是暴殄天物,岂不是坐失良机?” 姚文昌道:“要占领这些地盘,咱们人手够用吗?不如就安心守住淮安、扬州,等清兵打下徐州后,咱们投降过去即可,何必去冒险呢?” 刘泽清瞪眼道:“你懂个屁!手里的地盘越多,本钱越大,满人才越会高看咱们一眼,才越舍得给高官厚禄。投降,也要讲究实力和本钱的!” “大帅高瞻远瞩,末将佩服。末将这就去安排,分兵占领泗州、和州、临淮等地。” 刘泽清高兴得忘乎所以,对姚文昌道:“你小子一直在偷看老子的女人,看在你带来好消息的份上,亭子里的女人随便挑,看上谁就带走吧。” “多谢大帅!”姚文昌笑出了一脸褶子。 正说着,另一个将领来报:“大帅,黄得功副将翁之琪带领一万人马前来投降,军队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处。这是翁之琪的降书,请大帅过目。” 刘泽清急忙拿过降书读了,上面写着,翁之琪不同意黄得功渡江,两人争执不下,黄得功便打了翁之琪一顿板子,翁之琪一怒之下反水了。 “你觉得此事可信否?”刘泽清将降书递给姚文昌。 姚文昌看过之后,斟酌着说道:“就怕是诈降!不过倒也不难识破,派人再去打探,一看黄得功的大军是否真的渡过了长江,二看翁之琪是否真的挨了板子。倘若此二点都是真的,翁之琪定然不是作假了。” 刘泽清点头道:“此言有理,就这么办吧。诈降也不怕,他翁之琪进了淮安城,老子一定能把他安排得服服帖帖!” 过了几日,探子带回来了消息,黄得功的军队早已去了南京,而翁之琪确实挨了板子,屁股开花血肉模糊,至今还躺在床上呢。 刘泽清大喜,道:“翁之琪曾经是崇祯十三年的武状元,本帅一直想将他招入麾下,今天得偿所愿了。来人,安排酒席、仪仗,迎接翁之琪入城。” 第46章 OK,夜袭 翁之琪是被士兵用木板抬着进入淮安城的,见到刘泽清后,情绪异常激动。 “东平伯救我,东平伯救我!” 说着,从木板上滚落在地,挣扎着要行礼。 刘泽清下马站到翁之琪身前,居高临下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他当真行动不便,这才哈哈笑道:“翁之琪,我总算把你盼来了!当年写了多少信给你,你都懒得搭理,非得跟着黄闯子厮混。怎么,被打了板子后想起我的好来啦?” 黄闯子,是黄得功的外号。 “末将惭愧,东平伯莫要取笑了!”翁之琪一脸惭愧和悔恨,咬着牙说,“亏我以前把他黄得功当作一个人物,如今看来,黄得功就是个目光短浅的鼠辈,竖子不足与谋,更不能与东平伯相提并论!” “天下形势已然明了,这江山必定是满清的。可黄得功执迷不悟,非得跟着崇祯一条道走到黑,我岂能坐以待毙?我劝他不要渡江去南京,守着自己的城池,等清兵来了献城投降,免不了一场荣华富贵,可他非但不听,还打了我三十大板……哼,他不仁休怪我不义!” 刘泽清笑道:“其实黄得功跟我是一样的人,都是赌徒。只是这一次他把宝押在了崇祯身上,而我押的是满清,黄得功注定要输光身家性命了!” 翁之琪又被人抬到了木板上,他斜躺着身体,指着身边几个人介绍道:“这是拙荆吴氏,这是犬子,这是小妾徐氏……东平伯,我把家眷都带来了,一片诚心还望明鉴。” 刘泽清就此打消了所有疑虑,又见翁之琪的小妾徐氏长得媚态横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里瘙痒难耐。 收回目光,刘泽清道:“翁老弟,你带来一万人马,可算是及时雨,我这里正缺人呢。” 当即说了派兵抢占地盘的事情,试探道:“老弟,你在淮安养伤,手里的兵卒暂且交给姚文昌带领,如何?老弟可别多心,我就是缺兵少将,并非有意剥夺你的兵权……” 翁之琪急忙表态,胸脯拍得震山响:“我既然投降了东平伯,手里的兵马就是东平伯的了,全部都带走也无妨!” “爽快!”刘泽清哈哈大笑,最后决定只给翁之琪留下三百护卫,其余人全部打散编入军中各营。 不费吹灰之力释了翁之琪的兵权,刘泽清紧绷着的神经彻底松弛了,挥着手大喊:“奏乐,迎接翁将军入城!” 唢呐欢快,鞭炮齐鸣,淮安城内热闹非凡。 一连数日,翁之琪闭门不出,更不与自己的老部下们见面,老实本分躲在宅院里养伤。他的态度让刘泽清大为赞赏,安插在四周的暗哨撤了不少。 这一天清晨,翁之琪对跟随自己多年的管家道:“我突然想喝一口鲜美的鲫鱼汤,你吩咐厨子一声。记住,一定要买刚从江里捕捞上来的鲫鱼,否则味道不鲜美。” “我这就去准备。”管家答应着,亲自出门采购鲫鱼。 两个暗哨当即跟踪管家,一路来到了西门。眼见着管家要出城,只得亮明身份拦下了他。 一人道:“东平伯有命令,翁府的人要出城,必须搜身!” 管家道:“我能理解,搜吧。我就是到江边给老爷买条鲫鱼,他伤势未愈,想喝鲜鱼汤。” 两个暗哨将管家浑身搜了个遍,倒也没啥发现,只是在他怀里找到一张白纸,上面盖着翁之琪的将印,且写着两个字不是字符不是符的记号: ok。 “这是啥?”一人问道。 管家哭笑不得道:“嗨,让二位见笑了,我原本替翁将军管理账册,这是一张提前盖了印的空白票子。军中规矩嘛,你们应该知道的,账册上提前盖印就是为了省事方便而已,打起仗来调取军粮,不必为了用印而来回奔走。” “我有个五岁的儿子,刚学写字呢,一天瞎调皮捣蛋,在这张票子上写了两个鬼画符。后来儿子送回了老家,我因为思念他,就一直把他写的东西带在身上。” “当真?”一人将信将疑。 “哎哟,我的爷啊,你看一看这两个字,除了小孩子谁写得出来?罢了,可别因为它闹得我家老爷喝不上鱼汤,扔了便是。” 管家说着,将白纸揉成一团,随手抛了,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恰好纸团砸在一个蹲在城墙根下抓虱子的乞丐脑袋上,他捡起来骂了几句,突然抱着肚子笑呵呵跑了:“老子正想拉屎呢,就有纸啦,谢谢啊!” 两个暗哨看着乞丐跑进一处草丛里蹲了下去,笑骂几声,便让管家离开了。 而后一直等到亲眼看见管家进了城,手里果然提着一条肥大的鲫鱼,两个暗哨这才去向刘泽清汇报此事。 “买鱼就买鱼,这种小事情就别拿来烦老子,老子还要听曲呢!”刘泽清大不以为然,抱紧了怀里的女人。 姚文昌多了一个心眼,道:“你们还记得那张纸上的字吗?写下来!” 两个暗哨抓耳挠腮想了半晌,终于写好了。姚文昌一看,皱眉道:“这是什么字,小篆吗?” 刘泽清骂道:“就你心眼多,分明是小孩子的鬼画符!去去去,都滚吧,回家抱女人去!” …… 接下来几日,一切太平无事。只是城外聚了不少难民,是从徐州方向陆陆续续逃来的,而且越来越多。 刘泽清亲自到城墙上察看,吩咐手下们道:“不许这些乱糟糟的难民进城,小心提防其中混入奸细。不过也不要赶他们走,随他们在城外吧,不闹出大乱子即可。” “大帅,何必留着这些难民有碍观瞻呢?还是派兵驱离淮安吧!”姚文昌道。 “我说你的脑子里全是浆糊,等清兵到了淮安,城里的百姓是不是需要剃发易服?到时候先强迫难民们剃头,震慑一下城里百姓,连这点事情都想不到吗?” 姚文昌竖起大拇指:“大帅英明神武,末将对你的敬佩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直到第十五天,翁之琪突然派管家邀请刘泽清去府里赴宴。 管家话里话外暗示道:“我家老爷说了,他的小妾徐氏精通音律,嗓子也好,水磨腔更是绝妙,东平伯这样的雅人才懂得欣赏呢!” 刘泽清喜欢豢养声妓,平日里附庸风雅听曲作诗,而且见过徐氏一面后,心里一直放不下,便答应了。 到了晚上,在几百个护卫前呼后拥之下,刘泽清来到了翁之琪的宅院前。护卫们将宅院围得水泄不通,驱赶走闲杂人等,他才缓步入内。 翁之琪已经备下酒席,徐氏果然在场。她怀抱着琵琶,嘈嘈切切弹着曲,嘴里唱着江南小调。 刘泽清骨头酥了,双腿软了,两眼却直了,目光一直徘徊在徐氏身上。 “东平伯,我的伤刚好了些,实在不胜酒力。我出去透透气,您慢喝。”翁之琪找了个理由,离开了。 刘泽清几杯酒下肚,开始放浪形骸,笑眯眯道:“小娘子,你可真让爷销魂哪!” 徐氏羞红了脸,低下头,微微抬起眼皮看了刘泽清一眼。 这一眼,烟波流转,这一眼,星光闪耀,这一眼,风情万种! 刘泽清顿时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走过去搂住徐氏上下其手。徐氏半推半就,欲迎还拒,愈发让刘泽清欲罢不能。 就在两人纠缠不休的时候,突然一个士兵喊道:“大帅,不好了,有敌军夜袭淮安城!” 第47章 朕护你家人周全 “胡说八道,哪里来的敌军?不长眼的狗东西,不要搅了老子的好事,滚!”刘泽清破口大骂。 “大帅,小的怎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给我十条命也不敢哪!千真万确,敌军进城了,城里一片大乱!”士兵犹自喊道。 听他的语气,不像是谎报军情。刘泽清推开怀里的徐氏,腾地站起来走到门口,踹开门问道:“是黄得功杀回来了吗?” “从打着的旗帜来看,应该是明军,敌人腰里都系着白布,戴着孝呢!” “明军……有多少人?”刘泽清惊呼一声,问道,“守城的将士都是饭桶吗?为什么轻而易举让敌军攻了进来?” 士兵道:“大概有一万敌军。翁之琪趁大帅在此饮酒的时候,带着他的三百护卫去了西门,突然杀了守城将士们一个措手不及,而后开门迎敌,原来城外那些难民是明军假扮的!还有,军营里也乱成了一锅粥,翁之琪的部下们纷纷放火作乱……” 不等士兵说完,刘泽清“啊呀”一声狂喊,几乎栽倒在地。 完了,完了! 这段时日得意忘形过了头,只顾着抢占地盘,手里的兵大多数都派了出去,淮安城里只剩下两万多人。 自己的兵是个什么熊样,自己心里清楚,平日里仗着人多势众瞎咋呼还行,关键时刻恐怕靠不住,更何况敌人已经进了城,军心不稳了! 他回头怒冲冲瞪视着徐氏,骂道:“小娘皮,这是你和翁之琪设下的圈套,是不是?老子宰了你!” 拔出刀子,奔过去揪住徐氏的头发,照着胸口狠狠戳进去。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可怜娇滴滴的徐氏,就此香消玉殒。 杀了徐氏,觉得还不解恨,冷声下令:“把翁之琪的妻儿抓起来,老子跟这个狗贼同归于尽!” 喊杀声由远而近,刘泽清正想带着护卫们冲回自己的府邸,刚到了院门口,就见护卫们一个劲往院里退。 箭矢如雨,枪声四起。 短暂而激烈的交火过后,数百个护卫死伤殆尽,只剩下数十人护在刘泽清身边。与此同时,翁之琪带着大队人马包围了宅院。 “刘泽清,投降吧,不要做无畏的抵抗了!皇上来了,你还不速速跪下请罪!你的将士们死的死,投降的投降,没人能救你啦!”翁之琪大喊。 刘泽清暗自惊心,想不到崇祯也来了,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败得这么快呢? 他不甘心,知道凭自己的所作所为,投降了也不会有好果子吃,决定来个鱼死网破。 “翁之琪,你这个卑鄙小人,阴险狡诈的狗东西!好,你跟老子玩诈降,算你狠,但老子要告诉你,徐氏被老子一刀杀了,你妻儿都在我手里,要死大家一起死吧!” 翁之琪站在院门外,眉头跳了几下,竭力克制住情绪道:“哈哈,实话告诉你,徐氏是我刚买来的烟花女子,她本就是我用来诱惑你的一枚棋子,死了也就死了。” 刘泽清气得差点吐血,刀子横在翁之琪儿子脖子上,骂道:“你不在乎徐氏,难道不在乎你儿子的性命吗?不要告诉老子,说这个儿子也是刚买来的吧?” 翁之琪犹豫着没开口,那个小孩子哭喊着嚷道:“阿爹,阿爹,孩儿不想死,救我啊……” “哈哈哈……翁之琪,你要还是不要你儿子?”刘泽清纵声大笑。 翁之琪闭起眼睛,咬牙道:“不要了,我翁家满门忠烈……” 话没说完,肩膀上一沉。抬眼看去,只见一直站在身旁的皇帝目光柔和,笑容温暖:“翁将军,攻下淮安,你功不可没,是我大明朝的忠臣良将!朕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将军失去家人呢?” 李存明背着手,迈步跨进庭院中,面无表情目无旁人,凛然看着刘泽清道:“刘泽清,朕方才一直在听你和翁将军的对话,你好生嚣张!怎么,见到朕还不下跪吗?” 最后一句犹如龙吟虎啸,一嗓子吼出来,刘泽清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刘泽清官拜山东总兵时,曾到宫里面圣谢恩,他是见过崇祯本人的,心里天然对皇帝有敬畏之情。故而皇帝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让他心惊胆战。 随即回过神来,我他娘的都反啦,还跪个屁啊! 正要站起来,也不知怎么回事,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多了个瘦弱的小兵,他勒住了刘泽清的脖子,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影子,干得漂亮!”李存明赞了一句,扫视着刘泽清的护卫们,“还不放下武器吗?” 大势已去,主帅又受制于人,护卫们早就泄了气,当即扔下武器,乖乖跪了下去。 许多明军迅速奔过去,把护卫们提溜出去。翁之琪的妻子和儿子喊叫着跑过来,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臣代妻儿叩谢圣上救命之恩!”翁之琪招呼着家人磕头。 “翁将军,你护卫我大明江山,朕就保你家人周全,这不都是咱们君臣分内之事吗?何来恩情一说?”李存明道。 “叮,获得翁之琪正面情绪值5000” 淮安城里的动乱,渐渐平息下去。黎明时分,将领们前来汇报,淮安城里的守军全成了俘虏,缴了武器看押在军营里,刘泽清的家人和主要手下也都抓捕起来了。 李存明点头道:“不错,这一仗深得兵贵神速的精髓!翁将军,召集你的本部人马守城,日夜巡逻不可懈怠,从今天开始,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淮安城。” 翁之琪领命而去,李存明摆驾到了刘泽清府邸。一路走一路看,嘴里骂道: “朕南下以来,还没住过这么豪奢的府邸。哼,军阀们比朕还会享受,他们在地方上搜刮民脂民膏,搞得天怒人怨,最后却要朕替他们背黑锅。这样的人不死,谁该死呢?” 在大厅里坐下,吩咐道:“来啊,带刘泽清和他的一众爪牙,朕要亲自审问!” 不多时,锦衣卫们押着刘泽清等人来了,乌泱泱跪了一地。 李存明就着熹微的晨光看向狼狈不堪的刘泽清,笑道:“是不是觉得不甘心?是不是到现在还没闹明白怎么输的?” 第48章 都在朕的算计之中,欧尅是啥意思 “不就是耍了个阴谋诡计,翁之琪诈降骗了我,我一时疏忽大意上了当。倘若我手里的兵都在淮安,陛下自问能攻进城里来吗?”刘泽清很不服气。 李存明蔑笑道:“你这种输了不服气的嘴脸,朕曾经在张缙彦身上看到过。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总以为自己输了乃是一时大意,从来不反思,更不会总结经验教训,所以乱臣贼子终究成不了气候。” 刘泽清翻了翻白眼,鼻子里 哼了一下。 李存明道:“没错,朕确实耍了阴谋诡计!黄得功渡江去南京,是朕的主意;翁之琪使苦肉计诈降,是朕的主意;就连买烟花女子徐氏投你所好,诱惑你,也是朕的主意。” “这三个计谋,不用朕解释,你到了此时也该想明白了。但朕要告诉你,朕之所以赢了你,不仅仅只有这三板斧!” “朕在临淮城外大张旗鼓祭祀聊城百姓,宣传要回徐州诛杀鞑子,朕一半是出自真心,一半是演戏给你看;朕不让黄得功假装渡江,朕不把大军从临淮撤走,你胆敢派兵四处占领地盘吗?说什么疏忽大意,说什么兵卒派了出去,其实都是朕牵着你的鼻子一步一步往前走!” “朕为了攻打淮安城,带着一万将士藏身于潮湿闷热的森林里,一呆就是整整五天,饱受蚊虫叮咬,缺粮少水忍饥挨饿,你自问做得到吗?” “翁之琪传来已经诈降成功的消息,朕和将士们装扮成难民,化整为零一拨拨赶来淮安。身上穿的是破衣烂衫,吃的是硬邦邦的饼,喝的是臭烘烘的水,地当床天当被,你自问做得到吗?” “你只说自己疏忽大意,却不想一切都在朕的算计之中,更不想朕和将士们付出了多少心血!” 刘泽清顿时哑口无言,脑袋低垂。 是啊,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能够忍饥挨饿,能够放下身段扮作难民,能够与士卒同甘共苦,岂有不赢的道理? 更何况这个皇帝心思深远,足智多谋,用兵如神,十个刘泽清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姚文昌听得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叹道:“好计谋哪,一计套着一计,令人防不胜防,佩服!” 刘泽清瞪了姚文昌一眼,姚文昌不理会他,反而十分好奇道:“陛下,罪臣还有一事不明,翁之琪到了淮安城后,一直处于严密的监视下,他是怎么把消息传递出去的?” 想了想补充道:“罪臣没有别的心思,只是从小好奇心强盛,这个问题想不通,我睡不好觉。” 李存明噗嗤笑了:“朕说了这么长时间的单口相声,终于来了个捧哏的。” 啥是单口相声,啥是捧哏的?姚文昌摸不着头脑。 “在朕告诉你真相之前,你可有过猜测?” 姚文昌道:“夜里被关在牢房里,我反复回想过,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翁之琪的管家借口出城买鱼暗中传递消息。可暗哨搜过他的身……” “还记得这一张白纸吗?”李存明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扔给姚文昌。 纸上写着“ok”,姚文昌瞠目结舌道:“啊呀,古怪就在这里啊!这是什么字,或者是什么暗语?” “这两个字读欧尅。那个在城墙边捉虱子的乞丐,是朕早就派到淮安的锦衣卫探子,就是他把这张纸送到朕手里来的。朕决定攻打淮安之前,定下翁之琪诈降的计策,在信里跟他约定过,从他派人送出这张字条当天算起,到第十五天,朕准时到达淮安城下!” “罪臣明白了,可欧尅是啥意思?” 李存明哈哈大笑,突然冷下脸道:“想知道吗?朕偏不告诉你!” 姚文昌愣了一愣,顿时觉得抓心挠肺,喊道:“陛下,您行行好告诉我吧,我好奇心很大,不搞明白睡不着觉的……” “乱臣贼子还想睡觉?来人,拖下去砍了!” “欧尅是啥意思,欧尅是啥意思……” 姚文昌被锦衣卫拖了下去,一路上喊叫不止,直到脑袋落地的那一刻,还在念叨着这一句话,他死得极为难受。 “叮,获得姚文昌负面情绪值20000” 嚯,好奇心咋那么大?想知道欧尅啥意思,去问耶稣吧! 而后下令将刘泽清家人、属下全都杀了,就地埋在了后花园里。只剩下刘泽清孤零零跪在地上,李存明道:“看着家人一个接一个死在眼前,滋味如何?” 刘泽清面色苍白,道:“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必这样折磨人?” “这就叫折磨人啦?哼哼,你去问一问聊城十七万惨死的百姓们,什么才叫折磨!刘泽清,你一心想要投降满清鞑子,就该像刘良佐一样凌迟处死。” “可朕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按照朕的旨意写几封书信,把在外领兵的将领们召回淮安城,朕便让你死个痛快。” 拿下淮安城,并不意味着彻底消灭了刘泽清这一股军阀势力,他还有好几个心腹将领带兵占领了泗州、滁州等地,兵力多达十五万之众。 尤其以镇守扬州的刘之幹实力最强,手里有五万士卒,而且此人是刘泽清的侄子,有血缘关系。别的人也就算了,刘之幹不得不杀,否则后患无穷。 李存明封锁了淮安城,严禁消息走漏,再让刘泽清写信召回那些将领,来个瓮中捉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彻底斩草除根。 “陛下,你可真够狠辣的,怪不得张缙彦那些老狐狸也斗不过你,我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刘泽清看穿了李存明的心思。 “你写还是不写?”李存明问道。 “不写,反正都是个死,我无所谓了。等在外地的那些将领知道了淮安城里的事情,他们会为我报仇的,就算杀不了你,也能给你添堵!” 李存明笑道:“哟呵,硬骨头啊,咱大明朝的军阀里还有个硬骨头,朕也长见识了!不写是吧?那朕就要跟你算一算陈年旧账了。” “当初李过、高一功兵临宁陵城下,朕下令尔等前来救驾,高杰等人不搭理朕,已然罪不可恕。而你刘泽清最可恶,你谎称坠马摔断了腿,把朕当三岁小孩子哄骗,其心可诛!” “你不是喜欢骑马吗?朕让你骑个够!来人,将此贼五花大绑,搀扶他骑上一匹马,马尾上点燃鞭炮,让他在校场里跑个够。什么时候摔断腿了,什么时候停下来,过些日子他的腿养好了,接着再来一遍。” “嘿嘿,刘泽清,朕大不了就这样养你一辈子!” 刘泽清脸色铁青,汗珠止不住从额头往下掉。骑过马的都知道,五花大绑后是无法在飞驰的马背上坐稳的,这种折磨,可比凌迟处死还要残酷。 一炷香的工夫,刘泽清被锦衣卫从校场带了回来,他已经头破血流,门牙掉了,鼻子歪了。 “腿断了没有?”李存明问道。 一个锦衣卫答道:“启禀陛下,腿还没断。” “没断带回来作甚,继续!” 刘泽清匍匐在地上,哭得十分凄惨:“陛下饶了我吧,我服软了,我怕了,陛下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只要不骑马就成!” 第49章 荡平江北,折服黄得功 七月十三日,刘之幹带着几个亲兵护卫,来到了淮安城下。 抬眼望去,城上将士守卫森严,城门紧闭,一派戒严的景象。 “淮安城里大不一样了,军容军貌比以前强多啦。嗯,小心驶得万年船,叔父此举很是妥当。” 刘之幹暗自赞叹,但也不觉有异,命人叫开城门后,打马直奔刘府。 前些日子接到刘泽清的书信,信里说满清豫亲王多铎派来使者,人已经到了淮安城,刘泽清有意将刘之幹引荐给使者。 刘泽清要投降满清,刘之幹比谁都清楚,而且他也十分赞成。满清使者来了,叔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引荐自己这个侄子,可想而知,自己在叔父心里的地位非他人可比。 以后就要在清廷里混饭吃了,先跟使者混个脸熟,有益无害。故而接到信的当天晚上,刘之幹便离开扬州,飞速赶来淮安。 到了府门前下了马,刘之幹拿着重礼,一边快步往里走,一边兴高采烈喊道:“叔父,我回来啦!许久不见,真是想死我了,您老人家还好吗?” “他老人家不太好,一只脚踏进鬼门关了!”一个陌生的人从正厅里走出来,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是谁?”刘之幹皱了皱眉,再看此人身穿明黄色的龙袍,霎时间惊得目瞪口呆。 “刘之幹,见到朕为何不跪?” “你……你是崇祯?啊呀,不好!”刘之幹扔掉手里的礼盒,转身就跑,同时抽出刀子握在手里。 跑出几步,就被数十个锦衣卫团团围住。双拳难敌四手,刘之幹很快被制服了,带到皇帝面前跪下。 李存明看着刘之幹,叹道:“卿本良人,奈何作贼?你刘之幹年轻有为,也算个骁勇善战的将领,无奈一心要投降鞑子,朕只好杀了你。刘泽清被关押在后院偏房里,去吧,朕许你见他最后一面。” 之所以不折磨刘之幹,还允许他去见刘泽清,是因为历史上的刘之幹投降满清后,曾暗中与山东一带的反清势力联络,为抗清事业做出了一些贡献。 但李存明吸取了李成栋一事的教训,这些反复无常又有能力的人,留在世上就是个定时炸弹,杀了才最省事。 刘之幹和刘泽清见了面,他们叔侄二人抱头痛哭。刘之幹大为茫然道:“怎么会这样,怎么到了这步田地?” 听了刘泽清讲了为何兵败的来龙去脉,刘之幹愣了半晌,突然笑了:“叔父,你我二人败在崇祯手里,倒也不冤。崇祯用兵如神,输给他,总比败在鼠辈手里强!” 刘泽清叹道:“哎,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是知道当今皇上如此厉害,我何必投降满清留个千古骂名呢?” 叔侄俩就在无穷的后悔中,被一同砍了头。脑袋装在木匣里,尸体草草掩埋了。 用同样的法子,把刘泽清的那些心腹将领一个个骗了回来,又一个个砍了头。而后传檄四方,派锦衣卫带着人头去了泗州等地,拿给守城的士兵们看。 与此同时,黄得功渡过长江杀了回来,对负隅顽抗的城池发起猛攻。 一面用刘泽清等人的脑袋瓦解敌军军心,一面用强硬手段收拾不识时务者,双管齐下,很快取得了显著的效果。 到了七月下旬,扬州、泗州、滁州等地的敌军纷纷投降,整个江北地区彻底掌控在了李存明手里,江北四镇除了黄得功之外,全都灰飞烟灭了。 黄得功很有自知之明,主动上表要求面见皇上,并提出解除兵权降低爵位。李存明下旨让他在扬州安顿好军队后,再来面圣。 李存明心里高兴,邀请翁之琪前来喝酒。君臣二人推杯换盏,喝了个酩酊大醉。 这还是李存明穿越后头一次喝醉,他从怀里拿出一块白布,泪眼婆娑道:“翁将军,这是懿安皇后自尽殉国时留下的遗书,她让朕到了南方后重整旗鼓收复河山,朕片刻未曾忘怀!” 翁之琪热泪盈眶,跪下去道:“自从陛下南迁,驻跸宁陵,臣一直关注着陛下的所作所为。臣可以由衷说一句,陛下乃是一代圣主,假以时日,文治武功必定不亚于秦皇汉武,懿安皇后可以含笑九泉了!” “但愿如此吧,朕南迁时走得匆忙,来不及安葬皇嫂。有朝一日收复京城,朕再厚葬她。”李存明说着,举杯站起来,动情道,“皇嫂,您看到了吗?朕的中兴大业,终于迈出意义非凡的一大步了!” 酒杯倾斜,酒水散落,点点滴滴蕴含着万千心绪。 …… 荡平江北,铲除军阀,意义非凡。 先不说军事上取得的进步和胜利,在政治层面,也带来了重大的影响,引起了江南地区的轰动。 黄得功本是个忠义之人,以前或许还有些跋扈,现在完完全全没了半分异心。他在扬州安排好一切事宜后,只带着一个随从,飞马赶到淮安面圣。 李存明亲自到城外迎接,仪仗安排得很隆重。 见了面,扶住要跪下去的黄得功,仔细打量着他,笑道:“朕能平定江北,靖南侯居功至伟。大明朝有了靖南侯,好比在江北筑起了万里长城!” “陛下谬赞了,臣愧不敢当!”黄得功道。 霸主之眼给出了信息:“黄得功,军中猛将,顾大局讲大义,江湖草莽气息浓厚,有时莽撞跋扈。” 这个信息,很符合历史上黄得功的性格。 黄得功从小胆略过人,十二岁就上阵杀敌。参了军后,作战英勇,人称“黄闯子”,农民军在他手里吃了许多大亏,积累军功一路青云直上。 黄得功也沾染了不少军阀习气,但在江北四镇中,他的军队纪律要好得多,老百姓们还是比较欢迎爱戴他的,不像刘泽清、左良玉等人让老百姓深恶痛绝。 弘光朝廷败亡,弘光帝逃到黄得功军营中藏身,清兵追击而来。黄得功被人射穿咽喉,而后拔刀自杀而死,也算为大明朝尽了忠。 而且黄得功此人有一个优点,他读书不多,却懂得大义。每当危难之际,有人劝他顾全大局,他都会虚心接受正确意见。 正因为如此,李存明攻打刘良佐时,才会放心让黄得功牵制刘泽清,也才会始终对他信任有加。 李存明心想,此人忠义之心不必质疑,只是性情桀骜了些,该想法子挫折他一下。 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笑道:“朕听说靖南侯作战神勇,手持铁鞭往来杀敌,每一次大战后铁鞭被手上的血水黏住,要用清水浸泡很长时间才能脱手,可有此事?” “有是有的,但也没那么夸张。”黄得功道。 “你的铁鞭呢,拿给朕瞧一瞧。” 黄得功面圣,自然不敢身挂武器。他走回到坐骑前,从马鞍上取下铁鞭,双手捧着走回来递给皇上。 李存明接过铁鞭掂量了几下,觉得沉甸甸的,赞叹道:“人言不假,靖南侯果真神勇无双!” 话音落地,却猛然将铁鞭掷出。铁鞭径直飞向城墙,半截插进了墙砖里。 这铁鞭很重,寻常之人拿在手里已经觉得吃力,更何况轻而易举抛出数米远,并插进城墙之中? 黄得功震惊不已,人呆了。 李存明拍着他的肩膀道:“靖南侯,你去把铁鞭拔出来。朕已经备下酒席,先回城里等你。” 皇上走了,黄得功好胜之心起来了,活动几下筋骨,走到城墙前单手拔鞭,不料铁鞭纹丝不动。 “嗨,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他在手掌里吐了唾沫,搓匀了,摆开马步拉起架势,吼了几嗓子运起气,双手紧握铁鞭,使出浑身力气往外扯。 许多士卒叫嚷起来,给黄得功加油。有人喊道:“靖南侯,拔不出来就算了,咱们皇上是天神下凡,输给他不丢人!” 黄得功愈发逞强好胜,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将铁鞭拔出来,他的手掌已经脱了一层皮,血肉模糊。 翁之琪替他包扎伤口,黄得功叹道:“皇上果然是神人,我老黄服了,心服口服!” 翁之琪笑道:“末将跟随靖南侯多年,头一次见你对一个人心服口服。说实话,末将早就对皇上佩服得五体投地啦!”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入城赴宴。再见到皇上之后,黄得功变得谨小慎微,说话时大气也不敢多喘两口。 第50章 人约黄昏后,鸦片上了头 “王义,我今天去靶场练枪,脱靶四次,但打中靶心一次,你说我进步大不大?” “王义,等建奴退兵,你来陪我练枪吧,好不好?我拜你为师!不过我还是喜欢使用弓箭,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比用鸟嘴铳威风好看多了!” “王义,你说建奴什么时候退兵啊,你觉得建奴厉害吗?” “王义,你说话啊,你哑巴啦?” “王义,你给本公主站住!” 王义止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生了气的长平公主,又急忙回过头来,继续在城墙上巡逻。 “本公主叫你站住,你真是又聋又哑!”长平公主一个箭步冲上来,攥住王义的手臂,“哼,你别以为当上了千户,就可以不搭理本公主。你重伤卧床时,本公主天天去看望你,给你带好吃的,你忘了吗?” 王义伤愈后,皇上提拔他当了个千户,已经是正五品武官。 皇上当时还说:“王义,你了不起啊,你可是我大明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千户了!” “公主的大恩大德,王义永世不忘。只是我现在要巡逻,没时间跟公主说话。”王义轻轻甩掉长平公主的手,脸上有些发烫。 “巡逻就巡逻,走路时也可以说话的嘛,你就是个闷葫芦。”长平公主心情好了起来,陪着王义一直往前走。 两人年纪相仿,长平公主照顾过王义,而且整天在军营里操练,他们便慢慢熟识起来,长平公主已经把王义当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王义也喜欢跟长平公主待在一起,但他的话很少。并非他天生是个闷葫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长平公主,他不太敢开口说话。 有什么可以说的呢,人家长平公主能文能武,说话时经常引经据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王义顶多能说一说小时候上树抓鸟下河摸鱼的糗事。 而且长平公主说起话来,嗓音跟百灵鸟一样,就让她说个够吧,自己听着她的声音就很满足了。 巡逻完毕,两人并肩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方的夕阳。 长平公主又旧话重提:“我拜你为师,你要不要?” 皇上为了提高士兵们的射击技术,修建了一个射击场,里面竖起许多靶子,天天都有火枪兵去训练。 那些靶子很奇怪,画了许多圈,每个圈还标着数字,一环、二环到十环。 王义天赋异禀,十次有九次都能命中靶心,被皇上誉为“神枪手”。长平公主就不行了,十次能有五次脱靶,另外五次各有各的心酸,但她弓箭用得好。 “我怎敢当公主的老师?”王义摇头,见长平公主冷下脸,补充道,“你要练枪,只管来找我就行,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长平公主便笑了,看着夕阳坠下去。夜幕缓缓铺展 开,一轮明月悄悄爬上树梢。 她没来由想起一句诗,随口吟诵出来:“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霎时觉得心头发热,心弦在抖动,她急忙跑了:“哎呀,我还要去给袁妃娘娘请安呢,我走啦!” 王义早就呆若木鸡了,虽然没读过书,但长平公主方才吟诵的诗句,他还是明白是什么意思的。 心脏跳得好快啊,一种莫名的情绪弥漫在胸膛里,就像初春时漫天飞舞的柳絮,扑打在人的脸上、身上,柔柔的,痒痒的。 就在这个时候,士兵们喊叫起来。有人道:“小王千户,那个活秦桧又来了!” 王义晃了晃脑袋,从迷迷糊糊的情绪里挣脱出来,跑过去往下看,就看到了陈洪范骑着马来到了城墙下。 士兵们放下一个大箩筐,将陈洪范拽上城墙。陈洪范笑呵呵拱拱手,对王义道:“王千户,带我去见周将军和闫军师吧。” 自打清兵围城以来,陈洪范隔三差五就要入城一趟,闫军师和周将军还要接待他。王义见怪不怪,默不作声在前带路。 到了府衙,王义道:“你自己进去吧。” “多谢!”陈洪范自行往里走,轻车熟路。 来到书房,恰好周遇吉和闫尔梅正在喝酒谈事,陈洪范笑道:“二位真是好雅兴哪,大军围城却如此从容淡定,有古人之风!” 周遇吉斜眼瞅了这个“活秦桧”一眼,不搭腔。 闫尔梅哈哈一笑:“还能怎么办呢?清兵攻不进来,我们又不想打出去,只能喝喝酒维持一下生活这个样子喽。” 陈洪范坐下去,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砸吧着嘴唇道: “说实话,我打心眼里佩服咱们徐州城的将士,今非昔比啦,战斗力比以前任何一支军队强悍多了,我大明朝中兴有望啊!” “你心里还有大明朝吗?哼!”周遇吉冷哼。 闫尔梅道:“陈副使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有你居中联络,我们才能跟多铎搭上话。说吧,是不是又来索要神膏了?” “知我者闫军师也!前些天你给的神膏,豫亲王又抽完了,催着我进城讨要呢。”陈洪范嬉皮笑脸。 多铎已经染上了鸦片瘾,到了徐州城下,每隔几天就派陈洪范来索要些回去。闫尔梅有求必应,只是每一次都只给够三天的量。 双方很有默契,多铎放缓了进攻的节奏,隔上好几天才会象征性攻一次城,每一次不到半个时辰便鸣金收兵。 到了后来,这一场战争简直就像过家家。照这样打下去,只怕到了天荒地老,清兵也拿不下徐州城。 也正是因为如此,闫尔梅利用鸦片牢牢拴住了多铎,给李存明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他才能从容不迫智取淮安,并一举荡平江北。 闫尔梅起身打开一个立柜,拿出一包鸦片来,道:“早就给豫亲王预备下了,拿去吧。” 陈洪范欢天喜地接了过去,笑道:“好了,我又可以交差啦。闫军师,能不能再多给一些?别误会,过不了几天,咱们或许要就此别过了……” “此话怎讲?” “北边传来消息,阿济格在西安吃了败仗,一路退出了潼关。而李自成正在集结大军,似乎有反攻的趋势,清廷里议论纷纷,多尔衮想派多铎领兵去支援阿济格。” 闫尔梅眼睛发亮,看了周遇吉一眼,周遇吉同样双目有神。 好啊,果然被皇上说中了,李自成终于要反攻啦! 送走陈洪范之后,周遇吉开怀大笑:“闫军师,徐州这一仗打得太轻松了。皇上真是料事如神,当时我回徐州时,皇上说只管拖就行,李自成会帮我们忙的,如今应验了。” 闫尔梅道:“皇上天神下凡,预言屡屡应验,咱们见识得多了。我只是好奇,局势又有了新的变化,皇上会怎么应对呢?” 第51章 李自成反攻,帮帮场子 这几个月以来,李自成那叫一个憋屈郁闷。奋斗了十多年,终于打进了紫禁城,也坐上了龙椅,可屁股还没焐热呢,就被满清鞑子赶了出来。 好比当了十多年备胎,终于追到了女神且要领证了,到了民政局门口,女神又被人抢走了。 这种事情不管放在谁身上,都得他妈的气得吐血! 一路西逃,丢城弃地,溃不成军。李自成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安,终日借酒浇愁。 高一功在潼关诈降,却死在吴三桂手里。皇后高氏跟李自成吵了一架,嚷着叫着让李自成给她兄弟报仇。 起初,李自成连西安也不想要了,他和刘宗敏、牛金星商量,要么逃到四川去,要么逃往襄阳。 去四川,免不了要跟张献忠抢夺地盘,又是一场恶战。这两个老冤家斗了一辈子,胜负难料。 去襄阳,则要面对左良玉的八十万大军,也很棘手。 犹豫不决的时候,宋献策和李过前后回到了西安,两人力劝李自成据守西安城。宋献策以头抢地,头破血流;李过则哭得肝肠寸断,言辞恳切。 宋献策举着崇祯的那一封书信,道:“陛下,当初咱们进了京城,崇祯在信里说得明白,要提防吴三桂和建奴,可皇上不听。臣没能全力劝谏皇上,导致兵败如山倒,臣深感自责!” 李过则抱着李自成大腿,哭道:“叔父,您纵使当上了皇帝,也是我的叔父。我今天豁出去性命不要了,必须说几句肺腑之言。崇祯告诉我,一味逃跑只能让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咱们不能丢了西安,不能丢了苦心经营的根据地!” “崇祯,崇祯,他崇祯这么厉害,还不是被朕打得仓皇南逃!哼,朕只是一时不走运……”李自成吹胡子瞪眼睛。 其实他心里也赞成崇祯的看法,只是一生与崇祯为敌,不愿意接受来自于崇祯的忠告。或者说,崇祯料事如神的本领,深深的刺痛了李自成的自尊心。 大顺朝官员们也分成了两派,一派赞成据守西安,一派主张继续跑路。 争执不下时,高皇后拿着一把扫帚冲进殿内,挽起袖子,骂道: “姓李的,你自打当上皇帝以后,就变了一个人,忘了做人的根本。怎么,驿站马夫真把自个儿当成真龙天子了吗?” “别人不清楚,老娘可是知道你的底细。你能有今天,还不是因为百姓们爱戴,将士们卖命!睁开你那只还没瞎的眼睛看一看,这段日子老百姓遭了殃,受尽了鞑子的凌辱,将士们死的死伤的伤,从来没这么窝囊过。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收起你那可怜寒酸的自尊心吧,人家崇祯皇帝说得对,你照做便是。你早听了崇祯的劝告,如今还待在紫禁城里呢,怎么会成了天下笑柄?” “我让你跑,跑啊,老娘今天要动用家法!” 说完,举着扫帚冲了过去,劈头盖脸打在李自成身上。 李自成这个人有许多毛病,尤其是当上皇帝以后,整个人飘飘然,骄纵之气日渐旺盛。 但唯独不敢招惹老婆,因为高氏陪着他度过了许多惨淡绝望的时光,是他生命里的支柱。 “啊呀,老婆子,你别打了,朕好歹是个皇帝啊……”李自成在大殿里躲闪。 李自成跑,高皇后追。金銮殿里发生的这一幕滑稽戏,恐怕亘古未有。 “据守西安,朕据守西安,哪里也不去了,行了吧?”李自成终于屈服了。 高皇后扔掉扫帚,跪下去道:“皇上守西安城,臣妾陪在皇上身边不离不弃;倘若城破了,臣妾第一个殉国,绝不苟且偷生!” 大计一定,颓唐的士气顿时高昂起来。大顺将士们也都憋着一股火,杀起鞑子来毫不手软,全然是拼命的架势。 如此一来,不可一世的阿济格被打醒了,也被打怕了。围了西安城一个多月以后,灰溜溜无功而返,退出潼关,退到太原,还想着继续退到大同。 大顺军民扬眉吐气,李自成虽然不承认自己挽住颓势与崇祯有关系,但他知道一鼓作气的道理,当即整顿军队,发兵收复失地。 又过了些时日,怀庆大战一触即发。 …… 农民军发动了反攻,天下局势为之一变。多尔衮急忙下令多铎撤离徐州,前去与阿济格会合,想先灭了农民军再做计较。 徐州解围了,李存明很快收到了闫尔梅的来信。与此同时,阎应元的信也被带到了淮安。 得知阎应元没死,且与任七结识并去了沂蒙山,李存明又惊又喜。 “好啊,朕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朕以前埋下的许多棋子终于起了大作用,这棋局走向开始掌控在朕的手里了。”李存明大喜过望。 黄得功问道:“圣上,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存明看向黄得功,道:“靖南侯,北边的局势由朕来盯着,你去九江替朕盯着左良玉。左良玉手里有八十万兵马,虽然战斗力不强,但人多势众,始终是个隐患。” 历史上的左良玉,差不多就在这个时期,突然领兵沿江东进,严重威胁到南京城的安全,李存明不得不防。 当即宣旨:“黄得功晋升为靖国公,领本部兵马,协同江西巡抚袁继咸坐镇九江,提防左良玉,并拱卫南京。” 黄得功听到旨意,顿时感激涕零:“臣誓死效忠皇上,效忠大明朝!” “叮,获得黄得功正面情绪值10000” 此次面见皇上,黄得功已经做好了被降低爵位剥夺兵权的心理准备,没想到皇上不仅提高了他的爵位,还将兵马原封不动交还给他,他如何不感恩戴德呢? 对付伪君子,要当真小人;对付忠义之人,要当真君子。 这就是李存明的帝王心术! “靖国公,朕写了两封信,你带去给袁继咸,你们二人都是忠心耿耿的国之重臣,一定要勠力同心。袁继咸懂军事,也胸有谋略,你爵位比他高,但遇到大事,还是得多听从他的意见。明白吗?” “至于翁之琪,人才难得,朕另有任用,爱卿可莫要舍不得。” “臣谨记在心!” 黄得功离开淮安,骑马来到城门外,回头看着淮安城赞叹道:“我黄得功今生得遇雄主,誓死追随皇帝陛下,日后定能成就不世功勋名留青史,夫复何求!“ 翁之琪送别黄得功之后,回到皇帝身边,问道:“陛下,臣又该做什么呢?” “爱卿别心急,先随朕回徐州。”李存明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管谁攻打建奴鞑子,朕都要帮帮场子!” 而后背着手看向窗外,喃喃自语道:“怀庆之战,事关天下安危。李自成,咱们联手的时候到了。” 第52章 国运之战,开中盐法 八月九日,李存明回到了徐州。历时两个多月的征讨军阀之战,以皇帝大获全胜而落下了帷幕。 留守徐州城的文武官员们,安排下盛大的迎驾仪式,在军师闫尔梅的带领下,出城迎接皇帝陛下和将士们凯旋归来。 宫廷雅乐雄壮庄严,鞭炮噼里啪啦炸响,人们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李存明骑着一匹签到获得的汗血宝马,雄赳赳气昂昂进入徐州城,笑容满面,朝着人群挥手致意。 众将士跟随在皇帝身后,步伐整齐,目不斜视,威武之气令人心生敬畏。 城中百姓跪在街道两旁,听着将士们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心头也咚咚咚如同擂鼓。 再偷偷看向皇帝,人们忍不住暗中赞叹,皇帝陛下英姿勃发,越来越有雄主之姿了! 到了府衙正门前,巩永固急忙跑过来揽住缰绳,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住:“恭喜陛下大胜而归,江北军阀终于被灭了!” “巩爱卿,朕知道你一直看刘泽清等人不顺眼,朕将刘良佐千刀万剐,又狠狠折磨了刘泽清之后才杀了他,给你出了一口恶气。你现在高兴了吧?” “高兴是高兴了,可惜臣没能亲身参与,还是有些遗憾的。” 李存明哈哈一笑,吩咐道:“你去把闫军师和周将军搀扶起来,告诉他们,取消宴席,立即到书房里来见朕,朕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与他们商议。” 下了马,长平公主蹦蹦跳跳来到身前,亲热地拉住李存明的手臂,说了许多道贺、思念的话,又看着那匹汗血宝马,眼睛发亮。 “父皇,这匹马好漂亮,好雄壮啊,它叫什么名字?” “木布泰。” “这名字好奇怪,是什么意思?” 李存明笑而不答,长平公主回头招呼道:“王义,快来见过皇上。” 王义跪在人群里,犹豫着不敢上前。 李存明招手让他走过来,抚摸着他的背部,道:“好王义,看到你生龙活虎的,朕很高兴,比打倒军阀还要高兴!晚些时候,你与长平一同来见朕,朕给你们都准备了礼物。” 王义感动得快哭了,长平公主取笑他道:“一个男子汉,不许哭鼻子!成天在我耳朵旁念叨皇上,现在见到了,你哭个啥,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存明问道:“朱慈炯呢?这个臭小子也不来迎接朕,越来越不像话了!” 长平公主咯咯笑道:“慈炯前些日子跟着毕登辅鼓捣黑火药,把头发、眉毛烧光了,躲在屋里不敢见人。” 李存明扫视着人群,没看到陈圆圆的身影,心里有些失落。 随即大步进入府衙,径直走向书房。闫尔梅等人早已候在此处,他们本来有许多话要说,却发现皇上脸色凝重,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李存明开门见山道:“诸位爱卿,怀庆之战即将打响。这一战事关天下大局,可以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国运之战!” 皇上说得极其郑重,闫尔梅等人陷入沉思,脸上都有些不解困惑之色。 蒋德璟是个实诚人,率先问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这些日子,臣等确实不断接到探子传来的消息,李自成集结大军进行反攻,正在攻打怀庆府,动静闹得很大。可臣不太明白,小小一个怀庆府,怎么关系到天下大局了,怀庆之战能左右国运吗?还请陛下明示!” “怀庆之战,意义重大,朕敢断言,这一战关系到伪顺、大明、满清三家的国运!”李存明说得不容置疑。 许多人认为,满清入关之后,打了两场重大战役,一是山海关一片石大战,这一战将李自成赶出京城;一是潼关之战,这一战彻底摧毁了农民军的意志。 但真正了解明末历史的学者们,却认为满清在中原彻底站稳脚跟,应该是从打赢怀庆之战开始。怀庆战役,是明末历史最重大的转折点。 此战过后,李自成再也无力抵抗建奴铁骑,放弃了西安城,转而南下去了襄阳,最后死在九宫山。 弘光朝廷则采取联清平寇的策略,眼睁睁看着建奴在中原大地往来横行,自己却毫无作为,错失了一个扭转局面的大好时机。 而满清呢,原本兵力不足,后方人心不稳。经过怀庆之战后,终于确立了军事上的优势,震慑住了人心,从容不迫西征南下,向着统一全国不断迈进。 听了皇上的解释,诸臣明白了怀庆之战的重大意义。 与真实历史所不同的是,因为李存明的穿越,此时怀庆之战的情形发生了一些变化。 最显著的,就是李自成稳住了军心,守住了西安城,并主动出击。历史上的怀庆之战,其实是一场偶然仓促的遭遇战,而此时却变成了李自成主动寻求的反攻战。 还有一点,李存明不是弘光帝,他不会坐山观虎斗。相反,他要帮帮场子,帮李自成打赢这一场战役,从而更深远地改变历史走向。 闫尔梅道:“如果李自成赢了,圣上提出的三足鼎立的战略构想便能实现。可咱们兵力仍旧是三方势力中最弱的,不宜涉足过深,更不能投入到大规模的战斗当中。臣提议,不直接发兵怀庆府,而是死死拖住多铎的军队,让他不能前去怀庆参战!” “朕得军师,如鱼得水也!”李存明欣慰不已,笑道,“朕就是这么打算的,多尔衮调多铎军队北上,是为了增援怀庆一带的清兵。咱们派兵缠住多铎,让他无力去往怀庆府,便算帮了李自成大忙了。” 历史上的怀庆战役,李自成之所以败了,就是双方胶着之际,多铎的援军突然来了,清兵两面夹击,农民军抵挡不住。 李存明只需吸取历史教训,来个反向操作即可。缠住多铎的军队,可以减轻李自成的压力,同时己方不用加入大混战当中,避免重大损失,可谓一举两得! “臣请求带兵追击多铎!”周遇吉主动请缨。 巩永固也嚷道:“讨伐军阀之战,臣没能参与,引以为憾,这一次说什么也得凑一凑热闹。” 李存明摆手道:“两位爱卿稍安勿躁,别争了,你们都留在徐州。翁之琪,你可敢前去追击多铎?” 翁之琪跪下去道:“臣愿往!” “好,你带上刘良佐剩下的四千骑兵,火速赶往济宁。朕这里有一个锦囊,到了济宁再拆看,会有人来支援你的。” 翁之琪领命而去,闫尔梅道:“皇上,您另有伏兵吗?” 李存明道:“天机不可泄露!朕还有一个大麻烦需要解决,你们谁来告诉朕,有什么好法子能把粮食运送到沂蒙山去?” 沂蒙山,送粮食去那儿作甚?大臣们一头雾水。 蒋德璟道:“聊城十日大屠杀之后,山东陷入了鞑子之手,沂蒙山已经处于敌占区,要送粮食去那里,恐怕不容易。不过臣执掌户部,想起类似的事情来,倒有个法子,那就是开中盐法!” 第53章 神弓寒冰狙击枪,要发财找老板谈 开中盐法,确切地说,应该叫“开中法”。 所谓的开中法,是明初为了解决九边军粮问题想出的政策。朝廷鼓励民间私人、商人往边镇运送粮食,再根据运送粮食的数量发放给相应的盐引,商人们就拿着这些盐引买盐卖盐。 古时候的食盐,国家专营专卖,控制得非常严格,上升到了战略物资的高度。 所以能够参与到食盐生意中,从政府手里拿到盐引,是商人们梦寐以求的事情。利润大不说,最主要的是,经营食盐买卖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是财力和人脉的体现! 蒋德璟道:“陛下重启开中法,让江南的商人们运粮去沂蒙山,风险由他们来承担,我们只不过发给他们一些盐引即可。” “可惜自从万历朝开始,开中法败坏了,盐引掌握在内廷手里,太监们借此疯狂敛财,许多商人望而生畏,反倒滋生了不少私盐贩子。如果陛下能够清除盐政弊端,商人们肯定会趋之若鹜的,这天下再也没有比食盐生意更赚钱的了!” 闫尔梅补充道:“臣也曾研究过开中法,不但可以针对食盐施行,也可以用在茶叶、生铁等重要物资之上。蒋尚书说的不无道理,内廷掺和朝廷大政确实弊大于利。臣请皇上将施行开中法的权力下放给户部,并选拔任用可靠之人担任巡盐御史,全权负责此事。” 李存明捋着胡须沉思半晌,道:“其实朕比你们清楚,内廷虽然掌控了盐引,但每一年收不上来多少钱,反而弊端丛生。清除盐政弊端,势在必行,但还不是时候。” “咱们做事情,要抓主要矛盾。现如今最大的问题,是要遏制满清篡夺我汉人江山的步伐,也就是说,现在处于战时状态!”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曹化淳在南边征收商税,跟大商人打交道最有经验,开中法还是得交给他去施行。不过诸位放心,食盐买卖得来的钱财,朕全部拨入户部太仓,分文不留。至于巡盐御史,则要等到局势稳定后才能委派了。” 既然皇上如此推心置腹,大臣们也就无话可说。 李存明当即写了一封信,交给巩永固道:“派人火速将此信送给曹化淳,不得有误!” 解决了运粮到沂蒙山的问题,李存明这才去用膳。到了晚间,长平公主和王义来了。 “父皇,你给儿臣准备了什么好礼物啊?”长平公主还没进屋,声音先到了。 李存明笑道:“花木兰,你看你晒成了一个小黑妞,朕以后就叫你黑木兰吧!你看,这一把弓如何?” 长平公主接过弓来,看呆了。 此弓很大,干材为上等拓木,也非常华美,弓身上雕刻着许多繁密的花纹。花纹古朴厚重,别有一番气象。 “这是什么弓?也忒大了些,儿臣只怕拉不开它。” “朕在刘泽清手里缴获的,他说是远古时流传下来的后羿神弓。是不是后羿神弓,朕不敢断定,但此弓确实神奇,你自己试一试就明白了。” “真的?” 长平公主试着拉开弓弦,原以为要费很大力气,想不到轻而易举拉满了,她惊得说不出话来。 以长平公主的臂力,使用寻常的弓已然比男子吃力。这一把神弓少说要九石之力才能拉满,她却轻轻松松弯弓如满月,怎能不惊讶呢? “朕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但拉动此弓确实不必耗费力气。更神奇的是,只有一支羽箭,此箭射杀敌人,不管中与不中,都能自行飞回来。” 长平公主再次呆住了,回过神道:“箭呢,快给我,快给我……” “别急!”李存明看向王义,指着桌上一个长方形皮革盒子道,“那就是朕给你的礼物,你自己去看吧。” 王义走过去,毕恭毕敬打开盒子,却发现一支奇特古怪的枪。枪管长而细,枪身似乎用精钢锻造,泛着幽光,而且还装有一个瞄准镜。 长平公主凑过去看了几眼,叫道:“好精致的枪啊!父皇,这是什么枪?比鸟嘴铳、燧发枪做工精良,看上去也复杂得多,而且它的子弹也很奇特。” “这是狙击枪,也是从刘泽清手中缴获的。王义,此枪非同小可,朕暂且不能交到你手中,先拿给毕懋康和汤先生看过之后再说。” 而后拍拍手,影子就突然现身了,他手里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又唬得长平公主大呼小叫起来。 影子手里的匕首,名叫寒冰,连同后羿神弓、狙击枪,都是李存明签到获得的。 只是此三物过于神奇珍贵,花费了他足足200000点正面情绪值,加上那一匹神勇无双的汗血宝马,已经把他积累多日的正面情绪值掏空了。 李存明介绍了影子,笑道:“你们三人多多亲近,要把彼此当成好朋友,平日里操练、做事形影不离,尽快熟悉每一个人的脾性,互相了解每一个人的习惯。你们要是能够义结金兰,再好不过!” 长平公主隐隐猜到了皇上大有深意,问道:“父皇,你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 “朕想建立一个让敌人首脑人物寝食难安、谈虎色变的组织!”李存明点到为止,不再过多解释。 想了想,特意叮嘱道:“影子很有本事的,就是胆子小,长平,你可不许欺负他。” “你胆子很小吗?”长平公主朝着影子扮了个鬼脸。 影子急忙躲到李存明身后,小声道:“和尚师父说了,女人是老虎,比老虎还吓人!” …… 南京城,醉仙楼。 五个身穿华贵衣衫的徽商上了楼,进入一个上等雅间。这些个平日里腰缠万贯颐指气使的人,却大气也不敢出,额头上有细汗。 原因很简单,对面坐着大官商们的克星,曹化淳曹老板! “咱家请你们来,是要你们想办法在半个月内运送五十万石粮食到北边去,其中三十万石送到徐州城,二十万石送到沂蒙山。事成之后,到咱家这里来领取盐引。” 一个姓刘的商人道:“送粮到徐州城,倒是不难。可去沂蒙山,办不到的,鞑子占领了山东……” “打住!”曹化淳放下手中茶杯,微微抬起眼皮,“咱家找你们来,不是跟你们商量,而是下达命令。知道什么是命令吗?不知道的话,跟咱家到西厂走一遭,咱家让手底下的人跟你们解释解释。” 声音不大,却犹如炸雷,吓得这几个徽商跪了下去,哆哆嗦嗦。 “能办到吗?”曹化淳问道。 姓刘的商人急忙点头道:“能,一定能!” 曹化淳咧咧嘴,皮笑肉不笑:“做生意嘛,讲究开诚布公。咱家先拿出诚意来,你们办好了此事,不但能拿到盐引,还有一桩泼天的富贵等着你们,只是要等以后才能说。“ ”咱家的诚意已经表明了,你们是不是也得有点表示?各自把家里的长子送到西厂来,本督调教调教他们。“ “啊!”商人们魂不附体。 曹化淳道:“别想多了,不是让你们的儿子当太监,他们还不够格,就是到西厂里住些日子罢了。” 原来是扣押人质,虽然霸道蛮横了些,但总比阉了当太监强,商人们松了一口气。 曹化淳随即起身走人,到了门口回头大笑:”你们私下里喊我曹老板,是吧?咱家很喜欢这个称呼!记住喽,要想发大财,直接找曹老板谈!” 一声声夜枭啼鸣似的大笑,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商人们这才壮着胆子站了起来,一个个仿佛进了浴池,汗流浃背浑身湿透了。 “魔头,大魔头!”姓刘的商人咕囔了一句,下意识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第54章 锦囊妙计,十六字口诀 一路飞驰北上,忍受着颠簸,翁之琪脑海里一直萦绕着皇上的谆谆教导。 皇上说了,阻止多铎领兵去支援怀庆府,意义重大,事关国运。 关于这一点,翁之琪已经想得很透彻了。但该怎么拖延住多铎的行军步伐,他却想不出计策来。 好在皇上把骑兵队伍交到了他手里,靠着这四千多人的精兵,总能给多铎制造些大麻烦。这支骑兵是从刘良佐手里俘虏过来的,也是皇帝手中唯一的骑兵军队! 由此可见,皇帝陛下是何等重视怀庆战役,又是何等看得起他翁之琪! 还没到达济宁,就追上了多铎大军的断后部队。激战了两个时辰,斩杀数千敌军,敌人狼狈逃窜。 怀庆府在开封西边,此时多铎大军先锋部队已经调头西进。翁之琪当机立断,没有进入济宁城休整,一边竭力追击敌军,一边打开了皇帝事先给他的锦囊。 锦囊里有一张字条,寥寥数语:“宣扬手中有数十斤神膏,以作诱饵。倘若多铎来追,一路引他去往沂蒙山,朕已安排下一支伏兵援助将军。” 翁之琪想起来了,军中还有个锦衣卫随行,此人带着一口大箱子,吃饭睡觉都不曾离开片刻,看来所谓的神膏便在那一口箱子里。 急忙叫来锦衣卫,将锦囊中的字条给他看了,笑道:“上差,可以拿出神膏了吧?” 锦衣卫道:“皇上和闫军师叮嘱过了,但凭翁将军做主。不过皇上另有密旨,请将军过目。” 翁之琪接过密旨,一看之下大汗淋淋:“谨慎使用神膏,倘若外传,或军中有人沾染此物,朕唯你是问,杀无赦!” “臣绝不敢大意马虎!”翁之琪翻身下马,磕头领旨。 锦衣卫递过一把钥匙来,开了锁,揭开木箱盖子,就看到了一块块油纸包裹好的鸦片。 “此物不是鸦片膏吗?真能引诱多铎?”翁之琪问道。 锦衣卫如同老僧入定,木然不答。 翁之琪取出一斤左右的鸦片,放进包裹里带在自己的马鞍上,又把钥匙交还给锦衣卫,道:“神膏还是由上差保管的好,本将军需要了,再由你开锁取出。” 锦衣卫很满意,点头道:“翁将军的所作所为,我会如实禀告给皇上和军师的,想必他们一定很高兴。” 追击到开封地界,多铎终于忍无可忍,命令大军停止前进,又亲自带着三千满清骑兵来厮杀。 翁之琪自然不敢跟满清骑兵对垒,下令逃遁,暗中却扔下了好几块鸦片膏。 清兵捡到鸦片膏,上交给多铎。多铎这几日正愁神膏用尽,烟瘾犯了,急得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头像有无数只爪子抓挠一般难受,见到这几块神膏后,喜不自胜。 当即躺到营帐里过烟瘾,不去追击翁之琪,也不下令队伍开拔。 伺候他抽烟的一个兵卒,深知豫亲王的心思,趁机讨好他道:“王爷,这几天有传言,说是明军那一股骑兵带来一大箱神膏,足足有好几十斤呢!我还以为是骗人的鬼话,想不到今天还真缴获到了神膏……” “真有此事?”多铎一骨碌坐了起来。 “反正传言就是这么说的,咱们军中许多人都知道了,尤其是断后的队伍,王爷可以找人来问一问。” 多铎当即找来许多人问了,传言不假,他心痒难耐,当即下令道:“调转方向,追上明军骑兵!” 孔有德接到这个命令,慌忙来找多铎,劝道:“王爷,摄政王命令咱们去支援怀庆府,怎可到了半路改变行军方向?” 多铎道:“那一支明军骑兵就像可恶的苍蝇,跟在咱们屁股后头嗡嗡乱叫,不把他们拍死,如何能安心行军?本王下定了决心,不必多说!杀几千只苍蝇,能浪费多少时间,你和耿仲明领兵驻扎于此,本王去去就回。” 而后带走了一万满兵,追着翁之琪往东而去。 这一万满兵才是多铎大军的主心骨,剩下的十多万兵马,要么是乡绅地主们带来的地方团练,要么是投降过来的明军,战斗力极差,也就仰仗着满兵狐假虎威了。 满兵尽数被带走,他们哪敢再往前行一步? 耿仲明气得直跺脚,对孔有德道:“早知道豫亲王如此不堪大用,当初咱们应该跟着英亲王阿济格西征的,现在好了,寸功未立,搞不好还要背上一个误国误军的罪名!” “此话少说,毕竟豫亲王是摄政王的亲弟弟!”孔有德止住了耿仲明的抱怨,叹道,“还是赶紧写一封奏折,上报摄政王吧。” 多铎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一万满兵追击出去,用最小的代价和最少的时间抢夺来神膏,他再去往怀庆府,两不耽误。 可事实不如人意,明军骑兵一味往东逃窜。满兵越追越远,最后来到了沂蒙山下。 山中突然杀出一支衣衫破破烂烂的军队,与翁之琪合兵一处,打了多铎一个措手不及。 多铎狂怒之下,猛攻沂蒙山,可明军的打法狡猾至极,他深陷烂泥潭中抽不出身了,只能下令孔有德带领大军前来支援。 …… 沂蒙山上,一个山洞前。 翁之琪眺望着山下,隐隐约约能看见敌军的营寨,笑道:“阎先生,原来你就是皇上安排好了的伏兵啊!我听说过聊城的事情,对先生好生敬佩,得见先生一面,不胜荣幸!” 阎应元道:“任七,来见过翁将军。” 任七一把朴刀搭在肩膀上,冲翁之琪咧嘴一笑:“翁将军,你要跟着我们打游击战了。这种战术好玩得很,保管你过瘾!” “什么是游击战?”翁之琪问道。 阎应元笑道:“咱们跟山下敌军交锋好几次了,使用的就是游击战术。” “这几仗打下来,我早就发现先生发明的战术奇特,灵活至极,正想开口询问呢。既然说到这里了,还请先生不吝赐教!”翁之琪道。 阎应元摆手摇头道:“这不是我发明的战术,是皇上教给我的,我哪敢贪天之功?游击战术,有十六字口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如此而已,却妙不可言!” 翁之琪嘴里念叨着十六字口诀,就像吃了橄榄,开始觉得稍显晦涩,后来却满嘴生津回味无穷。 “妙啊,着实太妙了,咱们皇上真乃神人也!”翁之琪拍着大腿叫道。 阎应元笑着附和,任七却撇嘴道:“也没那么玄乎,我在榆树林里带着兄弟们东躲西藏时,用的也是这种战术,只是没有崇祯总结的好。” 那个随军锦衣卫拿出一道圣旨来,宣读道:“命阎应元为山东巡抚,总督山东境内兵马;命任七为千户,协助阎应元管理军中事务。” 阎应元急忙叩谢天恩,任七却大咧咧站着不动,冷冷道:“我可不当大明朝的官员,这千户谁爱当给谁当去!” 翁之琪讶异于任七的态度,劝道:“任兄弟,千户可是正五品武官了,多少人想当都当不上呢,你可别辜负皇上……” 任七不屑一顾,转身进了山洞。 阎应元苦笑道:“任兄弟因为自身的遭遇,对大明朝,甚至对皇上有很大的偏见,随他去吧。他这个人心肠是好的,最关键的是,懂得民族大义。其余的,咱们别勉强他。” 与清军周旋了几日后,徽商们终于送来了十万石粮食。这些徽商还真有本事,硬生生在清军的包围中钻出一条缝隙来,神不知鬼不觉把粮食安全送到了山上。 “任兄弟,我说过皇上会给咱们送来粮食的,没骗你吧?”阎应元端着一碗大白米饭,笑道。 翁之琪也打趣道:“任兄弟,你不当我大明朝的官员,吃不吃我大明朝的粮食啊?” “不吃,不吃,我就是吃一辈子树皮草根,就是活活饿死,就是从悬崖上跳下去,也不吃他崇祯送来的一粒粮食!”任七道。 片刻后,任七狼吞虎咽一连吃了三碗饭,打着饱嗝躺在一块石头上晒太阳,活像一头吃饱了的猪崽哼哼唧唧。 嗯,真香! 崇祯不但送来了粮食,还有许多腊肉、蔬菜呢,香啊! 第55章 朕不搞基,奸相小丑老顽固 多尔衮领着十五万大军扫荡沂蒙山,被明军死死缠住,越陷越深。 发兵进山攻打,明军像猿猴一样翻山越岭逃走,清兵只能跟在他们后面吃屁; 鸣金收兵,刚要埋锅造饭,明军像群狼下山,一通骚扰; 索性不打了,调头去怀庆府,明军就像秃鹫盘旋在清兵四周,阴魂不散,冷不丁就从清兵身上咬下肉来。 打又打不着,退又无法退,多尔衮气得哇哇乱叫,却一点法子也没有。憋闷之下,鸦片烟瘾更大了。 得到这个消息,李存明哈哈大笑。他的战略部署实现了第一步,接下来要走第二步、第三步了。 根据锦衣卫探子不断传回来的消息,李存明在一张自制的地图上标明了满顺双方的行军作战路线,他指着地图对周遇吉道: “周爱卿,你看双方兵力部署,觉得李自成有几分胜算?” 周遇吉深思熟虑道:“原先有五分胜算,如今陛下帮他拖住了多铎,有七分了!” “七分还不够,朕要的是十分,怀庆之战,李自成只能胜不能败。” “陛下,你还有何打算呢?” 李存明手指头戳在地图上,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谁叫咱是活雷锋呢?朕打算派你领兵五万进驻睢州,随时关注开封清兵动向。” “如果李自成军队吃力了,你就攻打开封城,替他吸引火力;如果清兵败了,你也顺势拿下开封,并追杀清兵。总而言之一句话,朕的第二步,就是把开封握在手里!” 周遇吉道:“这个战略构想很不错,开封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收复了开封城,江北之地无忧矣!” 李存明意味深长笑道:“朕不打算收复开封,而是另有用处……” 话没说完,巩永固来到书房,笑呵呵道:“陛下,好大油肚!” 周遇吉差点一头栽在书桌上,又惊又怕道:“巩……巩大人,你疯了吗?当臣子的怎能如此无礼,胆敢嘲笑皇上,更何况皇上也没有油肚……” 巩永固道:“我没嘲笑皇上啊,我跟陛下打招呼问安呢!” 李存明笑道:“巩爱卿,你是不是想说how do you do ?” “对对对,臣要说的就是这个,还是皇上英明睿智,发音比我准确多了。陛下,爱老虎油!” 李存明凌乱了,哭笑不得道:“又说错啦,不是爱老虎油,是i love you !这句话不适合对朕说,留着跟你老婆说去,朕不搞基。” “陛下为何不搞鸡?” “白天不懂夜的黑,菊花不懂向日葵的悲。好啦,好啦,朕没时间跟你胡搅蛮缠。另外,再也不许卖弄你那蹩脚的英语,除了锦衣卫内部交流之外,更不许随便在外人面前说,记住没有?” 原来智取淮安之后,李存明尝到了甜头,发现用英语来传递消息非常保险实用。回到徐州之后,他就让巩永固挑出三百个聪明伶俐的锦衣卫,跟着汤若望学习英语。 谍战工作最主要的原则,便是保险安全。在这个时代,对于东亚地区的人来说,英语相当于火星文,用英语来传递情报,不失为一种可靠方便的密码。 听了皇上的解释,周遇吉笑道:“皇上所思所想总是超越常人,臣佩服之至!” 巩永固这才收起笑容,说到了正事:“陛下,刘文炳回来了。” “真的?”李存明急忙往外走。 …… 刘文炳终于回来了,而且是收获满满。他去南边征兵,走遍了浙江、福建两省,一共招到新兵五万两千名。 人数不算太多,但这些兵卒一个个都身强体壮虎背熊腰,且面带凶悍之气,天然是当兵的好材料。 “陛下,这些人不说是百里挑一,也是十里挑一的,但愿臣没有辜负陛下重托!”刘文炳道。 李存明非常满意,拍着刘文炳的肩膀道:“刘爱卿,你消瘦了,不过身体似乎变得结实多了。好啊,有了这五万新兵,加上这些日子从刘良佐等人手里俘虏过来的人,朕有将近二十万的精兵啦!” “臣一路北上,听到了许多关于陛下攻打军阀的事迹,老百姓们都颂扬陛下用兵如神呢,臣心生向往啊!” 刘文炳说着,忽而拍了拍脑门道:“对了,我在浙江见到了李邦华大人,他带着堵胤锡和张煌言四处体察民情,估计再过些时日也该回来了。” “喔,还有三人随臣一同来到了徐州。陛下要见一见吗?” “朕先给刘爱卿接风洗尘,那三人晚些时候让他们到书房来见朕。”李存明亲热地拉着刘文炳的手,一同赴宴。 用过晚膳,刘文炳领着那三人来面圣,却原来是凤阳总督马士英、赋闲阮大铖和左都御史刘宗周。 见到这三人,李存明好一阵失望,直撮牙花子,又感到头疼不已。 马士英,人称弘光朝贾似道,奸相。 阮大铖,阉党人物,跟钱谦益一样是个无良文人,典型的跳梁小丑。弘光朝廷败亡,他投降满清,为了给满兵带路,不顾病体翻山越岭,活活累死在仙霞岭上。 刘宗周,人是个好人,也是个殉国的忠臣,可他最难缠,老顽固一个! 记得前些年在京城时,刘宗周时常顶撞崇祯,有一次竟然当着满朝官员跟皇帝辩论吵架,气得崇祯几乎当场骂娘。 奸相、小丑、老顽固,咋来了这么三个人? 不过事情有好有坏,马士英和阮大铖是十足的政治投机者,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择这个时候来面圣,说明南边有很大一部分人开始看好皇上了。 李存明竭力挤出一丝微笑道:“三位辛苦了。” 三人磕了头,马士英率先道:“臣前来请罪!” “你有什么罪?”李存明道。 马士英惺惺作态,挤出几滴眼泪道:“臣本是凤阳总督,却约束不了刘良佐,愧对圣上。” 哼,刘良佐不死,你也不会这样说! 李存明不置可否,看着马士英,就想起了福王朱由崧,心里有了计较。 “马士英,既然你自称有罪,朕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暂且不要回凤阳了,带上朕的手谕到南方各省去,召集各地藩王来徐州见朕。” 南下这么些时日,终于想起那些藩王来了,也该腾出手收拾他们啦! 马士英领旨而去,阮大铖道:“赋闲阮大铖启禀圣上,听闻圣上南下之后坐镇前线,我日夜忧心寝食难安,最近变卖了些田产,凑足白银五十万两,粮食十万石,特意送来徐州。” 李存明笑道:“你还算有心!朕听说你很会写戏本,是不是?暂且待在徐州城吧,把聊城十日写成一出大戏,带着你的戏班排演。” “谢陛下!”阮大铖眉开眼笑。 李存明看向刘宗周,刘宗周正了正衣冠,肃然道:“陛下,臣请斩阎应元以谢天下!” 啥玩意儿?李存明头皮麻了! 第56章 长江黄河不可偏废,仁者无敌吗 “阎应元并非进士出身,乃是江阴不入流的微末小吏,幸得陛下慧眼识珠,他才能去经营聊城。可聊城破了,还惨遭十日大屠杀,阎应元有何面目苟活于世?鞑子可恶,阎应元更可恨!” 刘宗周说得义愤填膺,仿佛阎应元欠他钱不还似的。 李存明不说话,端起了茶杯。 “臣再请斩杀周遇吉、黄得功以谢天下!周遇吉领兵护卫京城,却让京城陷落,罪大恶极;黄得功嚣张跋扈,手握重兵而寸功不立,此贼何德何能居于庙堂之上?” 李存明还是不说话,喝了一口茶。 “臣再请诛杀毕懋康、汤若望、宋应星三人,此三人以奇巧淫技献媚于皇上,误国误民,有悖于圣人教导!况且汤若望乃是西洋人,我泱泱华夏地大物博,何须向西洋人求助?” 李存明忍无可忍,噗嗤一口喷出茶水来。 好家伙,你刘宗周动动嘴皮子,就要朕斩杀三员大将和三个大科学家,哪里来的勇气?梁静茹都没有你嚣张! 李存明深呼吸一口气,道:“朕来问你,杀了阎应元、周遇吉和黄得功,敌军来了,靠谁御敌?” 刘宗周道:“陛下乃是天子,不应该纠缠此等小事,应该施行仁政,修养道德,亲贤臣远小人,敌人不战自退。” “朕再问你,杀了毕懋康、汤若望、宋应星三人,谁来制造火器?” “施行仁政,修养道德,亲贤臣远小人,纵然没有火器,也能天下无敌。” “朕再来问你,国库空虚,百姓受灾忍饥挨饿,如何应对?” “施行仁政,修养道德,亲贤臣远小人,何惧国库空虚,老百姓也能体谅朝廷忍受饥饿。” 李存明气极反笑,笑过之后,闭口不言。 如果继续问下去,就该问谁是贤臣谁是小人,刘宗周就会说东林党是贤臣,而皇上身边所有受到重用的大臣都是小人。 这一套话术,曾经让崇祯皇帝吃够了苦头,李存明才不上这个当呢! 李存明不按套路出牌,不愿意被牵着鼻子走。可就轮到刘宗周慌了,他憋了好一会儿,主动道:“陛下不愿诛杀阎应元等人,臣也不强求,可阮大铖是阉党余孽,非杀不可!” 阮大铖一直静默站于一旁,忽而听到刘宗周将矛头指向自己,顿时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李存明冷笑,骤然拍着桌子吼道:“好啊,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说什么亲贤臣远小人,搞的还是党争那一套。说,是不是史可法和钱谦益派你来的?” 刘宗周道:“臣自行到徐州面圣,并非他人指使。臣来徐州之前,确实去见过钱尚书,那也是朋友间的互相往来而已,至于史阁老却不知道此事。” “哼,你还算个实诚君子,不过也仅仅是个百无一用的书呆子罢了。”李存明站了起来,走到刘宗周身前。 “你要朕杀这个杀那个,当真是为了国家着想吗?阎应元不是进士出身,你看不起他;汤若望是西洋人,你就心存偏见;阮大铖曾经投靠阉党,你就要将他赶尽杀绝,还不许他改过自新吗?孔夫子教导你的宽恕之道呢?哼,干啥啥不行,党争第一名!” “长江水清,灌溉了沿岸数省田地,黄河水浊,也同样灌溉了沿岸数省田地。你来告诉朕,朕难道要因为黄河水浊就把它从疆土里抹去吗?何况也抹不去废不了啊!” “朕问你治国理政的策略,你永远只会说亲贤臣远小人,其余一概不知。平日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朕要你这样的腐儒有何用?” 李存明说到这里,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步。他意识到,刘宗周此次来徐州面圣并不简单,此事后面牵扯到党争,也牵扯到新旧思想的斗争。 可以这么说,刘宗周身后站着许许多多人,这些人顽固守旧,又拉帮结派,死守着僵硬不化的思想和事物浑浑噩噩度日,刘宗周只是他们的急先锋。 自己迟早有一天要到南京去,要面对东林党人,这一场交锋避无可避。既然对方已经派来了打头阵的,自己也该有所回应,见招拆招。 想到这里,李存明下令道:“周将军,你领兵去睢州的时候,把刘宗周带上,让他用仁义道德去对付敌人,朕要看一看他是不是真的天下无敌!” …… 六七天后,周遇吉领着一队兵马探查敌情,与清兵几十人的斥候队伍遭遇了。 双方拉开架势,剑拔弩张,恶战一触即发。 周遇吉下令士兵列阵之后,拍手道:“来啊,把刘老大人带过来。” 刘宗周骑着一匹马来到最前面,周遇吉塞给他一本《论语》和 一本《孝经》,道:“刘老大人,那就是鞑子的斥候队伍。去吧,用你的仁义孝道感化野蛮的鞑子,本将军坐等你不战而屈人之兵!” 刘宗周举着书,在两个士兵的护送下,往前行出数十米远,吟诵起来: “子曰,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为;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 清兵斥候们人数处于劣势,正惶惶不安,却见明军突然来了这么一出,一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忘记了冲锋。 一个鞑子问道:“那个老家伙念叨啥呢?” “之乎者也的,什么好人恶人,谁知道呢?他们汉人的话难懂得很!”有一个鞑子略微懂得些汉语,但也听不懂刘宗周念诵的话。 有人笑道:“妈的,两军相遇搞这么一出鬼把戏,就跟咱们萨满跳大神似的!不管了,老子先射他一箭!” 羽箭嗖的飞来,射穿了《论语》一书。刘宗周拿捏不住,书本连带着羽箭落在地上,他脸色白了。 与此同时,鞑子们发起了攻击。明军也英勇地杀了上去,双方恶斗,杀了个天昏地暗。 刘宗周第一次上战场,也是第一次遭遇近身肉搏战,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脑袋里一片空白,哆哆嗦嗦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个鞑子策马狂奔,很快杀到刘宗周身前,举起明晃晃的刀子砍了下来。 “小心!”一个兵卒冲过来护住刘宗周,他自己手臂上挨了一刀。 随即一声枪响,这个鞑子被火枪兵打死了。而刘宗周自始至终呆若木鸡,仿佛一个死人。 片刻后,所有鞑子尽数被杀,遭遇战结束了。 周遇吉面沉似水,对刘宗周道:“刘老大人,有何感受啊?这个士兵为了救你,受了伤,他大字不识,没读过圣贤书,可你能说他不仁义吗?你再来看,这就是被你称为‘奇巧淫技”的火器,没有这些火器,这一场遭遇战胜负难料。” “刘老大人,仁者无不无敌,本将军不清楚。但本将军知道,打仗靠的是将士们不惧牺牲,靠的是精良的武器。皇上的一番苦心,你要好心体会哪!” 回睢州城的路上,刘宗周低着脑袋,脸色十分吓人,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过了几天,周遇吉巡城,竟然看到刘宗周帮忙搬运武器,还听到他跟一个士兵询问火器的运用。 周遇吉便笑了,继而朗声喊道:“众将士听令,明日发兵开封!” 第57章 小护士陈圆圆,你的情绪很不稳定 明朝的城市,除了衙门必不可少之外,城隍庙和文庙也是不可或缺的建筑。 徐州城的文庙占地面积很大,却被改造成了医学院。正门上的匾额上书“大明医学院”五个颜体大字,出自皇帝之手,字迹雄浑厚重。 崇祯皇帝还是信王时,苦练过书法,楷书尤其写得好。李存明继承了崇祯的记忆,挥毫题字自然信手拈来。 傅山担任医学院第一任院长,位同工部右侍郎,实打实的正三品大员。他招来了十多个学生,五十多个护士,经过这些日子的探索和完善,医学院已经初具雏形了。 陈圆圆便是其中一个小护士,她上完了今天的课程,到一个偏殿里值班,照顾从前线回来的伤兵。 她穿着特制的护士服,头上戴着护士帽,脸上还捂着一个棉布口罩,手上则戴着羊肠缝制的手套。 据说这些东西,都是皇帝发明的,也不知崇祯哪里来的这么多奇怪念头。 不过时间久了,她也习惯了,觉得护士服挺不错的,不像平日里穿着的宽袍大袖的衣服一样碍手碍脚,做起事情来非常方便。 她蹲在殿外的台阶上,熬着汤药,耳朵里听见几个伤兵在聊天。 “真希望赶快好起来,成天待在这里,人都快要发霉了,我还想着上阵杀敌呢。” “谁不想呢?如今饷银充足,也没有人敢克扣,斩杀敌人还能拿到丰厚的奖赏,老子巴不得天天打仗!” “真怀念攻打淮安城的日子啊,当时皇帝陛下带着我们藏在森林里,为了消磨时光,皇上给我们讲故事,叫作什么鬼吹灯……呵,我现在还记得胡八一和王胖子。” “这算什么,我有个兄弟在去淮安的路上崴了脚,皇上还背过他呢!” “真的?”许多喊叫声此起彼伏,语气里充满了羡慕。 陈圆圆撇撇嘴,暗想崇祯收买人心的法子一套套的,你们这些当兵的大老粗哪里看得出来?他对你们好,是为了让你们给他卖命! 刚起了这个念头,就听见那个令人讨厌的声音响起了:“陈圆圆,你又在背地里咒骂朕,是不是?” “啊……”陈圆圆抬起头,看见皇帝和傅院长不知何时到了身前,皇帝嘴角上有一丝笑意。 她急忙站起来,喊了声”院长好“,端着药罐子往殿里走了,压根不搭理皇帝。 李存明看着陈圆圆摆动的腰肢,心里暗想:“护士服太适合她穿了,啧啧,这曼妙的曲线,这扭动的小腰……怪不得坏蜀黍们都喜欢制服诱惑!” 急忙收敛住心猿意马,正色道:“陈圆圆,你给朕站住,朕有话要说。” 陈圆圆停步,却不回头。 李存明走到她身后,道:“阮大铖写了一出戏,名叫《聊城十日》。朕看过了,写得非常精彩,也非常感人。你以前唱过戏,恰好阮大铖物色不到合适的女主角人选,朕想就让你去演吧。” “我不去,我再也不唱戏了,我就当个护士!” 李存明却径直走进殿里,笑道:“你们好些没有?朕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过几天陈圆圆要给大家唱一出戏,你们期待吗?” 伤兵们兴高采烈,拍起巴掌来。 陈圆圆翻着白眼,低声骂道:“昏君!” …… 几天之后的一个傍晚,校场里搭起了一座高高的戏台子。《聊城十日》首演开锣,最先演给皇上和将士们观看。 皇上带着袁妃,还有一众大臣莅临演出现场,坐在最前排的椅子上。 士兵们排好队列之后席地而坐,将校场挤得水泄不通。听说天下第一大美人陈圆圆开嗓唱戏,人们都非常激动,伸长脖子等待着。 “刘爱卿,再去检查一遍,士兵们的武器都收起来没有?尤其是火枪,必须锁在武器库里!”李存明道。 刘文炳道:“皇上,臣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武器都收起来啦。只是臣不太明白,为何要这么做?”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天黑之后,锣鼓响了起来,大戏准时拉开了帷幕。 《聊城十日》篇幅很长,全部演完至少需要三天。今天上演的是最精彩的两折,一折是《屠城》,讲的是清兵在聊城的十日大屠杀;一折是《死别》,讲的是男女主角的生离死别。 阮大铖是个无良文人,但他的艺术造诣很高,故事情节曲折动人,辞藻华丽,曲调变化多端又十分应景贴切。 戏曲才开始,人们就被深深吸引住了。当看到清兵强迫老百姓剃发时,校场里响起了咒骂声,再看到清兵屠城的惨景时,人们的愤怒之情彻底被点燃,有许多入戏太深的人朝台子上扔石子,甚至有人要冲上戏台去揍演员。 好在戏台周围事先安排了上百个锦衣卫,才止住了骚乱。刘文炳这才意识到皇上的用意所在,暗想:“皇上真是了不起,什么事情都能预料到!” 到了《死别》一折时,校场里有了哭泣声,李存明也觉得鼻子发酸。 戏台上的陈圆圆美若天仙,一颦一笑,一唱一念,一举一动,都牵动着观众们的心弦。 长平公主和王义、影子站在远处角落里,看到这里,她攥住王义的手臂,呜呜哭了起来。 “王义,你以后要是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办?会像戏里的人一样殉情吗?”长平公主泪眼汪汪问道。 “会的!“王义道。 长平公主又问影子:“影子,你呢?” 影子道:“我才不要女人呢,女人有啥好的,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月上中天,曲终人散。 校场里爆发出久经不息的鼓掌声,李存明听着人们的咒骂、叹息,哀怨,心里有底了:“这出戏很成功,阮大铖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随即下令道:“自即日起,阮大铖带着戏班四处巡演,先在江北地区,再去南京城,而后到浙江、福建、两广地区,让南边的老百姓们形象感知一下建奴鞑子的凶残。” 闫尔梅道:“此计甚妙,千言万语说破嘴皮子,倒不如唱戏演给老百姓们看。臣相信看过《聊城十日》这出大戏之后,百姓们、官员们就懂得皇上为何将鞑子视为头等大敌,民心便能聚到一处了。” 李存明道:“这就是我们的宣传工作,也是我们的统战工作。” 随后去后台看望演出人员,李存明赞扬了他们的表演,说道:“今后诸位辛苦一些,走遍南方各省,唱遍南方各省。朕会给你们提供优渥的保障,钱不是问题。而且完成了这个任务,立下的功劳不比上阵杀敌逊色,朕会给予重赏的!” 戏班的人们欢呼雀跃,万分激动。 李存明看着陈圆圆呆愣愣坐在化妆台前,走过去道:“你今晚演得很好,朕很高兴……” “我不去南方,我要待在徐州!”陈圆圆突然叫了起来。 人们吃了一惊,李存明示意众人离开,这才皱眉问道:“为何?” 陈圆圆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李存明,语气有些期待:“你实话告诉我,聊城大屠杀是不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吗?朕可以派人带你去聊城走一遭,你自己去看。更何况朕有必要编造这样的谎话吗?《聊城十日》这一出戏流传下去,后世的人除了咒骂鞑子凶残,恐怕也要骂朕无能,你说朕何苦来哉?” 陈圆圆不说话了,失了神,双眼空洞洞的。 “叮,获得陈圆圆正面情绪值250” 系统提示音响起,李存明啼笑皆非,总算获得陈圆圆的正面情绪值了,可却是250,算怎么一回事嘛? “不,不是这样的,他不是有意造成这种局面的,要是他在聊城,肯定会阻止鞑子的……”陈圆圆神神叨叨,似乎神智不清醒了,眼角上挂着一大滴泪水。 “他?你是说吴三桂吧!”李存明终于反应过来了,道,“朕知道你为何不想去南方了,你要在徐州等着吴三桂,你不相信他是满清鞑子的帮凶,是也不是?” “陈圆圆,你清醒一些吧!没错,聊城大屠杀时,吴三桂远在陕西,跟他关系不大。可前些日子,阿济格在太原屠城,杀戮了四十万百姓,他吴三桂就在现场!” 陈圆圆跳起来,发了疯似的揪扯李存明的衣服:“不,你骗人,你这个昏君永远满嘴谎话,我不信……” “叮,获得陈圆圆负面情绪值1314” 呵,小娘皮,你的情绪很不稳定啊! 第58章 怀庆大战,三堵墙 九月十日,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兵遣将,满顺双方大军在怀庆府沁阳相遇。 酝酿已久的怀庆战役,这一场关乎大明、大顺、满清三国国运的大战,终于隆重打响了。 双方营寨连绵十余里,遥遥对峙。 阿济格坐立难安,带兵打仗这么多年,他头一次有了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萦绕心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实在想不明白,李自成为何不接着逃跑了呢?非但不跑,怎敢发动反击,而且逼得清兵撤离西安,退出潼关! 吴三桂解释道:“英亲王,咱们汉人有一句俗语,兔子急了也咬人。李自成现在就是一只被逼急了的红眼兔子,开始跳起来咬人了。” 可到后来,势头越来越不对劲。吴三桂还是低估了李自成反攻的决心,也低估了农民军在绝境里迸发出的强大战斗力。 李自成确实在咬人,但他不是红眼兔子,是一头独眼狼! 阿济格恼羞成怒之下,在太原屠城,拿太原四十万条人命来泄愤。鞑子的累累罪行,又多了一笔。 而后探查到农民军猛攻怀庆府,阿济格急忙领兵赶到沁阳。怀庆府不能丢,倘若落入农民军手里,东边的开封难以自保,北边的真定、保定也会受到严重威胁。 此时阿济格在营帐里团团乱转,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拿着摄政王的书信,咆哮道:“摄政王说了,他已经命令多铎领兵来支援,可多铎人呢,他死哪里去啦?” 大兵压境,却不见援军,不急才有鬼呢! 阿济格号称统兵十万,其实主力部队只有三万,一部分是满兵,一部分就是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剩下的七八万兵卒,全是沿路招降的明军、盗匪,指望不上的。 而对面的农民军,人数多达二十万,李自成的精锐部队几乎倾巢而出,听说还有三万重甲骑兵。 “这一仗该怎么打?”阿济格摊手问道。 尚可喜阴沉着脸不说话,吴三桂手扶额头,试探着问道:“豫亲王没有及时来援,错不在我等。咱们能不能退往保定府,暂避敌军锋芒?” 阿济格也想退走,可刚起了这个念头,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多年以来,他一直跟多尔衮明争暗斗,虽然没有撕破脸皮,但双方互相提防,猜忌很深。此时不战而退,岂不是落下把柄? “别人可以退,本王无路可退!罢了,这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了,大不了马革裹尸吧。”阿济格语气老气横秋,不再有兵临潼关时的意气风发了。 而在大顺军营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都布置好了吗?”李自成问道。 众将领齐声回答:“启禀陛下,一切安排妥当了!” 李自成的独眼射出冷光,道:“他阿济格追着朕打了这么多时日,一度逼得朕寝食难安,现在该让他偿还这一笔旧账了。” 李过插话道:“不止如此,咱们要替高一功报仇,替太原百姓们雪恨!” 宋献策也道:“屠我同胞,此仇不共戴天!” “刘芳亮,你来打头阵,切记在心,用老法子诱敌。李过,你随朕坐镇中军,这一次让你来当主力统帅。刘宗敏,领军押后。” 李自成快速下达了指令,拔出长刀来,喊道:“三军齐发,胜败就在今日!” …… 当清晨的太阳升上天空时,刘芳亮带着三万步兵冲向敌人营寨,战斗开始了。 吴三桂指挥一万关宁铁骑迎战,关宁铁骑人手一杆三眼火铳,一边骑马狂奔,一边射击。 最前面的大顺步兵倒了一批,关宁铁骑也就冲入了阵中,他们不再开枪,而是握着三眼火铳当成榔头砸落下来,许多人脑袋迸裂,脑浆血水喷涌。 骑兵往来冲突,大顺步兵苦苦支撑,阵型渐渐散乱了。又苦战了一炷香的时间,刘芳亮下令道:“撤退!” 军令一出,步兵们后队变作前队,撒丫子就跑,一边跑一边从身上掉落下来许多金银珠宝。 吴三桂急忙勒住战马,高声道:“这是贼寇惯用的诱敌伎俩,不要追,更不许下马去捡地上的金银!” 此话不假,农民军以往作战时,就是用这种办法来诱敌,许多明军都上过大当,就连孙传庭本人也吃过大亏。 吴三桂虽然常年驻守在关外,但一直留意并研究过农民军的战术,还是知道他们的计策的。更何况败退的只是敌军三万步兵,后面还有大军严阵以待,稍有理智的将领都不会贸然犯险。 可阿济格却不这么想,他见到农民军丢盔弃甲而逃,下令催促吴三桂追击。 “英亲王,不可上当啊,这等诡计显而易见……” 不等吴三桂说完,阿济格道:“敌人势大,咱们兵少,就该趁着他们败退的时候一鼓作气杀过去。本王当然也看得出来,敌人的先锋部队乃是佯败,但我们冲杀过去猛攻,打得他们佯败变作真败,敌人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以少打多,最主要的就是在士气上压过敌军一头!吴三桂,你莫非心有他想?你记住,自从你放我满人入关之后,你已经背叛了汉人,一辈子无法摆脱这个事实!” 一句话呛得吴三桂哑口无言,阿济格有了猜疑之心,吴三桂黯然一叹,只能硬着头皮领兵追击。 追出数里,前面逃跑的敌军四散开来。吴三桂抬眼看去,顿时脊背发寒,敌人果然有伏兵,而且是一支三万人左右的重甲骑兵! 长枪如林,铠甲熠熠生辉。这便是李自成精心打造的王牌部队,赫赫有名的大顺重甲骑兵,因为其特殊的作战方式,也称为“三堵墙”! 重甲骑兵分作前后三队,打出的旗子各是红、白、黑三色,旗子在风中翻卷,呼啦啦响个不停。 重甲骑兵最大的特点,就是士兵和战马都披挂铠甲,人和马都武装到了牙齿。 骑兵不必多说,自然是全具装备,浑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手握长枪,仿佛天神。 战马装备也极其厚重,极其繁琐,主要有马面子、鸡颈、马身甲、胸甲等。 “马面子”是一块狭长的金属制的护面,上面开有眼孔,主要保护马匹面部,与马匹额头等大,内里有棉布用作贴额;“鸡颈”其实是一副马颈部的护甲,由甲片缀成,前面有搭扣可以扣上; “马身甲”即是马匹身上的主要甲胄,约莫与马匹等长。 此外,李自成的重甲骑兵还在马身甲下缀连虎斑部裙,既可以防止流矢,还能增添威风。 《明史李自成传》记载:“李自成的骑兵部队,每人有两三匹战马。训练的时候,都是把剖开的人腹当作马槽。长期的训练之下,战马看到人就呲着牙想要啃食,如同虎豹。” 李自成军中有一个严格的规定,作战时缴获骡马,与斩杀敌人等同,受上赏;缴获武器受中赏,缴获金银受下赏。 由此可见,李自成对重甲骑兵何等重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能在后期扭转局势,打得明军毫无还手之力。 所谓的“三堵墙战术”,史书上也有记载:“临阵,列马三万,名三堵墙。前者返顾,后者杀之。战久不胜,马兵佯败诱官兵,步卒长鎗三万,击刺如飞,马兵回击,无不大胜。” 重甲骑兵具体的作战技巧,则是骑兵右手执辔,左腋挟枪,作新月上天势。一轮冲杀后,则换执左右手,如此反复冲击刺杀,没有定数,直到取胜为止。 在重甲骑兵面前,关宁铁骑就显得有些单薄了。重甲骑兵是全具装,而关宁铁骑只勉强算得上半具装,铠甲的覆盖面积远远不如,仅从外表看去给人的视觉冲击力和震慑力差距很大。 李过见到吴三桂,恨得牙痒痒,骂道:“狗贼吴三桂,你是我汉家千古罪人,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拿命来吧,我要替高一功报仇,替太原百姓们报仇!” 而后挥着大刀,嘶声力竭吼道:“进攻!” 第一队重甲骑兵踏着整齐的步伐,战马齐头并进,确实很像一堵厚实坚固的铁墙。铠甲铿然有声,刺耳锥心。 战马先是缓步而行,而后飞驰起来,马蹄翻飞,声势如同排山倒海,又像大山压顶。 吴三桂脸色大变,在山海关大战时,他就见识过“三堵墙”的神威,要不是向满清求助,关宁铁骑无论如何打不过“三堵墙”的。 偏偏在这个时候,军中探子来报:“平西王,咱们的营寨遭到刘宗敏大军迂回包抄,英亲王逃走了!” 阿济格逃走,肯定把军中一万多满清骑兵也带走了。没有满清骑兵帮忙,关宁铁骑岂不是要全军覆没? 吴三桂暗暗咒骂,终于失魂落魄喊道:“撤退,赶快撤退!” 第59章 铁马冰河入梦来,张煌言出使大顺 怀庆战役以大顺军获胜宣告结束,这一战斩杀清兵五万,最大的战果就是杀了八千关宁铁骑,吴三桂狼狈而逃。 其次便是杀了清军大将金玉和,此人官拜梅勒额真,是正二品武官。 金玉和的死,给建奴带来了极大的震慑,就连多尔衮也心生惧意。清兵一退再退,嚣张的气焰萎靡下去。 开战之前,大顺朝廷上下都深知此战意义非凡。虽然李自成并未像李存明一样认定此战乃是国运之战,但他动员了手里的全部精锐部队,麾下勇将尽出。 酝酿了那么长时间,战斗仅用了一天时间就收场了,颇有种虎头蛇尾的感觉。 刘宗敏直呼不过瘾,想着乘胜追击,甚至有了再打回紫禁城的念头。 李过道:“穷寇莫追,这一仗能赢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一是我军将士上下同心,二是崇祯帮了我们大忙,才险中取胜,怎能继续冒险?” 宋献策道:“确实如此,我军这几个月以来伤亡惨重,损兵折将,无力再去攻打京城。只能暂且休养生息恢复元气,静观其变。我斗胆说一句,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是得看崇祯方面的动向。”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怀庆战役乃是皇上运筹帷幄打赢的,跟他崇祯有何干系?”牛金星轻蔑道。 李自成也有些不高兴,但他头脑难得保持清醒,道:“以后少在朕面前提起崇祯,尔等要记住,满清鞑子是我们的敌人,他崇祯也是我们的敌人!” “不过咱们确实无力再发动大战了,朕决定先收拾残局,等将士们喘过气来,咱们还会卷土重来的!” 与此同时,周遇吉拿下了开封城,并追击清兵三十里。彻底将清兵赶出开封地界后,周遇吉遵从李存明的指示,退守开封。 开封久经战火荼毒,已是破烂不堪。李自成曾经三次围攻开封,尤其是最后一次掘开黄河堤岸引水淹城,千古名城不复往日繁华景象。 刘宗周叹息不止:“汴梁一梦,令人心碎!” 城里许多建筑已经被泥沙掩埋,周遇吉带着兵卒清理泥沙。刘宗周劝道:“周将军,开封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当务之急应该最先修缮城墙,清理城中淤泥还在其次。否则敌人来攻,如何守得住?” “敌人来了,刘老大人可以用仁义道德打败他们嘛!”周遇吉打趣一句,耸着肩膀道,“谁说本将军要占领开封城了?我是来此地发财的!” 原来开封城被淹没之后,周王府宫殿也遭了灾。周王带着家眷逃离开封,但他的钱财却没有带走,明朝这些藩王十分有钱,李存明早就打起主意来了。 周遇吉在开封城挖掘周王府财宝之时,怀庆战役的消息传到了徐州。李存明心情大好,邀请闫尔梅喝酒,君臣二人商议下一步应对之策。 “为了促成三国鼎立的局面,朕和军师步步为营,耗费了许多心血。第一步派翁之琪缠住多铎大军,第二步派周遇吉拿下开封,并展开了宣传统战工作,现在该走第三步了,派人出使伪顺,与李自成联盟。” 闫尔梅道:“派人出使伪顺,是最关键的一步,倘若这一步行差踏错,前面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最紧要的是选用合适的人才,不知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李存明皱眉道:“朕这几日为了此事犯愁呢,身边无人可用。” “如果实在找不出合适人选,臣愿意往西安走一遭。” “军师事务繁多,朕这里片刻离不开你。朕再斟酌一下吧……” 正说着,一个锦衣卫来报:“陛下,李邦华大人回来了,他带着堵胤锡和张煌言求见。” “好啊,出使伪顺的人选有了!”李存明霍然起身,招呼闫尔梅道,“走,咱们一起去迎接李邦华。数月不见,朕还真想念他。” 快步到了府衙大堂,李存明却眉头发紧,他看见李邦华躺在一副担架上,似乎受了重伤。 “李爱卿,你这是怎么了?”李存明奔过去,俯身拉着李邦华的手。 “陛下……”李邦华有气无力。 旁边一人道:“臣湖广按察司副使堵胤锡见过陛下,回禀陛下,李部堂在浙江时不幸受伤,伤及肺腑。李部堂念及陛下厚恩,不愿意待在浙江养伤,一路舟车劳顿赶回徐州,现下伤情更重了。” 李存明怒道:“谁人胆敢伤了李爱卿,到底怎么回事?” 堵胤锡道:“浙江境内有许多地方发生了奴变,金华县尤其严重。当时我们到了金华,成百上千个奴仆围了县衙,李部堂前去平息变乱,混乱中被一支梭镖射中,昏迷了很多天。” 明末时期,南方乡绅和士大夫们豢养奴仆成风。后来奴仆们忍受不了非人的待遇和折磨,时常爆发出动乱,直到清朝康熙年间才平息下去。 “快,把傅院长叫来,一定要治好李爱卿!”李存明吩咐一个锦衣卫道。 李邦华竭力拽住李存明的手臂,用尽力气道:“陛下,臣有话要说。臣南下之后,走了很多地方体察民情,愈发觉得陛下不容易。北方受灾严重,兵祸不断,其实南风也不平静,天灾也多,人心不稳。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臣以前的一些想法大错特错。” “臣看出来了,陛下在宁陵县城的所作所为,才是拯救我大明朝的良策,希望陛下坚持下去,不要半途而废。臣在浙闽两地,推广土豆、玉米的种植,小有成效……” 李存明见他说话费力,劝道:“朕明白,都明白。李爱卿老成谋国,朕一向将你当作股肱之臣,只是你现在身体太虚弱,还是少说话的好。” “不,陛下,请让臣说完吧!”李邦华很迫切,似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他艰难地扭过头,指着堵胤锡和张煌言道:“此二人有宰相之才,望陛下信之用之。臣请他们出山,却没有第一时间带他们来面圣,而是在南方逗留了几个月,带着他们见识民生哀苦,是为了磨练他们,是为国养士……” 说到这里,李邦华气力用尽,昏迷过去。 李存明急忙命人将李邦华安置在一处清净的住宅里,又吩咐傅山全力抢救。但李邦华伤得太重,耽误太久,病情恶化了。 这一天夜里,李邦华悠悠醒来。他吃了些稀粥,精神大振,脸上罩着一层异样的红光。 入秋了,窗外飘着细雨。李邦华突然想写字,吩咐张煌言给他拿来纸墨笔砚。 “李部堂,您还是不要费心劳神了,多多休息吧。”张煌言劝道。 李邦华固执己见,张煌言只好给他拿来了纸笔。李邦华沉吟片刻,龙飞凤舞写下一句诗:“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写罢,纵声大笑,而后呕血不止。 张煌言吓得脸色发白,急忙站起来去找傅山。奔到门口,却听到李邦华呼喊道:“打过黄河,打过黄河,打过黄河……” 继而没了动静,张煌言回头看去,只见李邦华躺在床上,举着双拳做挥舞状,双目瞪得很大。 他走回去,一连唤了几声“李部堂”,没有回应。伸手在李邦华鼻子下一探,气息断了。 “李部堂!”张煌言跪下去,哭得肝肠寸断。 李存明听闻李邦华去世的消息,一个人呆坐在书桌后面。外面风雨飘摇,屋里烛光昏暗,他沉浸在哀伤之中难以自拔。 良久后,李存明铺开一张宣纸,郑重写下四个大字:“国士无双!” 而后下旨:“追赠李邦华为太子太傅、兵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皇帝亲撰碑文,赠“国士”称号,罢朝哀悼一日。” …… 安葬了李邦华之后,李存明在书房接见堵胤锡和张煌言。此二人与李邦华相处日久,已经把他当成了老师,面上犹有哀戚之色。 李存明打望着此二人,只见堵胤锡约有四十岁,个头稍矮;张煌言则年轻得多,二十四五的样子,长身玉立风度翩翩。 历史上的堵胤锡和张煌言都是大忠臣,也都是南明时期坚持抗清的仁人志士。且不说他们的抗清事迹,李存明最看重他二人的战略眼光。 有历史学家曾经说过,南明时期,只有堵胤锡和张煌言称得上战略家,能够与诸葛亮、张良等人相提并论。 因为他们二人在弘光朝败亡后,最先提出联合农民军抵抗满清的战略构想,而且也都身体力行,对投降过来的农民军一视同仁,爱护有加。 南明的士大夫们面对着国破家亡的局面,犹自热衷窝里斗,对农民军的仇视刻在了骨子里。比如李过、高一功投降到何腾蛟麾下,始终得不得信任。 张献忠的部下李定国、孙可望等人,原先也想着跟永历朝廷合作,却受到了瞿式耜等人的诸多猜忌,最后导致彼此离心离德,抗清事业一蹶不振。 两相对照,就能看出堵胤锡和张煌言的难能可贵之处了! 李存明道:“朕打算派人出使伪顺朝廷,双方达成联盟协议,你们谁愿意前往?” 两人都表示愿意承担重任,李存明沉吟半晌,笑道:“朕看就让张煌言去吧,毕竟你年轻一些,腿脚利落。张爱卿,此次任务非同小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明白吗?” 张煌言跪下道:“臣定不辱命!” 第60章 复仇者联盟,土豆滴哪里去挖 怀庆之战过后,满顺双方都暂时没有再发动大战的能力,不约而同选择休养生息。南方的崇祯更是不遗余力,专心致力于生产建设活动。 中原地区的战火平息了,三国鼎立的局势明朗起来。 明末不缺少狠人猛人,范文程算一个,且是佼佼者。 针对新的局势,范文程对多尔衮道:“咱们一开始就低估了崇祯,如今看来,三国鼎立的局面是崇祯苦心经营出来的,是他一手谋划造就的,此人雄才大略令人叹为观止!” “摄政王,咱们该调整战略了。臣建议派人出使大顺,稳住李自成,而后集中力量对付崇祯。李自成色厉内荏缺谋少断,不足为惧,而崇祯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表明他才是我们最大的隐患。” 从皇太极开始,范文程便是满清文臣之首,也是满清第一谋士。他的话,多尔衮向来很重视,几乎言听计从。 多尔衮当场拍板,任命陈洪范为大使,带上使团和许多贵重礼物前往西安。 张煌言到达西安时,满清的使团也恰好到了。 李自成道:“鞑子的使者,让他滚,有多远滚多远!至于张煌言,卿等以为见还是不见?” 宋献策道:“当然要见,崇祯主动示好,对我们双方都非常有利。” 李过也极为赞成:“实话实说,咱们大顺欠着崇祯皇帝天大的人情,不管谈判结果如何,明朝使者来了,还是得隆重接待的。” “李将军又说令人扫兴的话,谁欠崇祯人情了?”牛金星叫嚷起来,“满清和明朝都派来了使者,说明他们都非常看重我朝。谈判嘛,其实就相当于做生意,价高者得。依我之见,双方使者一起接见,看他们谁开出的条件最好。” 宋献策直摇头,李过气愤道:“国与国交往,怎么能等同于做生意呢?” “好了,别吵啦。就依丞相的主意,让张煌言和陈洪范一同上殿觐见吧。”李自成道。 两位使者步入殿内,通禀了姓名之后,陈洪范跪下去磕头,张煌言站着行礼。 李自成不悦道:“张煌言,你为何不跪?” “你我两朝地位平等,本使代表我朝皇帝陛下,绝然没有下跪的道理。”张煌言不卑不亢。 李自成道:“朕已经看过二位使者递上来的国书,你们两家都想与我大顺结盟,朕无从选择。不如这样,给二位使者一个机会,你们当场辩论,看谁能说服朕。” 陈洪范急忙站起来,道:“大清兵强马壮,铁骑天下无敌,这一点三岁小孩子都清楚。而明朝军力微弱,国内危机四伏。该与谁做朋友,与谁为敌,还需多言吗?” 张煌言道:“我大明朝不屠城,不剃发!” 陈洪范皱了皱眉头,又道:“大清占据关内关外,北握蒙古,南据山东、山西、河北等地,疆域辽阔。且摄政王多尔衮殿下英明神勇,麾下良将如云。明朝君主昏庸,众臣无能党争不断,朝堂不稳,迟早要灭亡。” 张煌言道:“我大明朝不屠城,不剃发!” 陈洪范脸色发黑,道:“我此次出使,带来了骏马百匹,美女十名,野山参、貂皮若干,敢问明朝有何重礼啊?” “君子之交淡如水,本使两袖清风而已。”张煌言抖了抖袖子,仍旧道,“我大明朝不屠城,不剃发!” 陈洪范暴跳如雷:“你翻来覆去只会这么一句话,存心戏弄大顺皇帝陛下吗?” “我大明朝不屠城,不剃发!” 殿内的人都快憋不住笑了,李过和宋献策朝张煌言投来赞赏的目光,李自成则若有所思。 不得不说,张煌言是个人才,无论他陈洪范如何吹嘘如何口若悬河,只要死死咬住鞑子屠城剃发的罪行,分分钟就能让陈洪范破防。 大顺朝廷是汉人政权,对于鞑子的暴行,当然感同身受。 李自成道:“张大使,朕也痛恨鞑子屠城剃发,可你想就此说服朕与明朝结盟,是不是过于草率了?” 张煌言终于打出了底牌,说出一个让李自成无法拒绝的条件:“我朝皇帝陛下说了,可以无条件将开封城归还贵朝。” “当真?”李自成独眼发亮。 大顺的官员们也都兴奋议论起来,陈洪范见势头不对,急忙道:“皇帝陛下,我还有话要说……” “滚,朕忍你很久了!”李自成下了驱逐令。 陈洪范灰溜溜抱头鼠窜,张煌言笑道:“陛下深明大义,实乃我汉人之福!我朝皇帝说了,明顺双方结盟,就是汉人复仇者联盟,我们一同向鞑子复仇雪恨,洗刷泱泱华夏三百年耻辱!” “咦,怎么会有三百年的耻辱呢?”李自成不解道。 “我朝皇帝就是如此说的,本使照实转述而已。” …… 一辆披红挂彩的马车驶进徐州城,马车上满满当当装载着土豆、玉米。已是归德府知府的刘大才,亲自赶车,嘴里高喊道:“大丰收啦,臣来给陛下报喜!” 老百姓们涌到街上,看着此等情形,欢呼雀跃。 见到皇上,刘大才激动万分,似乎要哭了:“陛下,宁陵大丰收,老百姓们再也不用忍饥挨饿了!这是宁陵百姓们央求臣给皇上送来的新收获的土豆、玉米,他们还请臣带话,希望陛下能回宁陵看一看。” 李存明站在马车前,伸手摸着土豆和青玉米棒子,笑道:“好啊,太好了……刘爱卿,咱们今天就吃一桌土豆玉米宴!” 当即叫来御膳房总管太监,告诉他许多烹饪土豆玉米的法子。不多时,宴席开了,菜肴全是用土豆、玉米做成的,但琳琅满目。 有酱爆土豆泥,醋溜土豆丝,干煸土豆条,土豆炖牛腩,酸腌菜土豆汤,还有煮熟的玉米棒子,青椒炒玉米。 身边亲近的大臣都来赴宴,袁妃、长平公主也来了,李存明还特意邀请了王义和影子。 长平公主道:“想不到小小的土豆,竟然有这么多吃法,此物可真神奇!” 刘大才道:“是啊,有了土豆、玉米,老百姓们算是有救了。” 继而又絮絮叨叨跟赴宴的所有人描述宁陵丰收的场景,县衙粮仓装满了,老百姓家里也储存了许多,今年秋冬两季可以敞开肚皮吃个饱了。 而且宋应星和张国维治理了黄河,又到江北各个县城修理水渠,安装水车,大小河道都得到了整治。 “十多年了,终于有了个风调雨顺的年景,臣打心眼感到高兴!”刘大才说着,流出了热泪,人们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了。 李存明情不自禁想起一首魔性的歌来:“粮食大丰收,洪水被赶跑,全国人民齐夸皇上的领导。国外比较乱套 ,成天勾心斗角,看风景这边独好!” 他哑然失笑,随即看向影子道:“影子,你的和尚师父是东洋人,朕也会说东洋话,你信不信?” “是吗?”影子道。 “土豆滴哪里去挖,土豆滴地里去挖,一挖一麻袋。怎么样?” 影子惊呆了:“哇,真是东洋话呢,口音跟我和尚师父一模一样!” 长平公主道:“父皇,你方才说的什么,能不能教一教儿臣?” 李存明哈哈大笑,重头拆解一遍,道:“其实是咱们的语言,只是说快了,听起来就像东洋话啦。” 众人顿时笑得喷饭,皇上太有趣了。 长平公主、王义、影子三人毕竟年纪小,还有小孩子心性,饭也不吃了,兴致勃勃学说“东洋话”。 李存明吃饱了,放下碗筷道:“长平,王义,影子,你们随朕到书房来。” 三人起身跟随皇上到了书房,关起门来,却见皇上脸色异常严肃,他们急忙站直了身体。 长平公主小心翼翼问道:“父皇,您有何吩咐?” 李存明道:“你们三人训练时间很久了,成效如何,还是得真正行动起来才知晓。南方不太平,土豪劣绅逼得家仆们造反动乱,李邦华就是死在了这样的动乱之中。朕每每想到此事,心痛不已。” “影子,你曾经也是个乡绅豢养的家仆,你说他们可不可恶?” “可恶至极!”影子握紧了拳头。 “你想报仇吗?” “报……报仇?”影子看向皇上。 李存明道:“朕打算派你们三人去往浙江,诛杀土豪劣绅,为民除害,也顺便为影子家人报仇!” 第61章 冰与火之歌(上) 十月中旬,浙江金华县,乡间一座庄园里。 年近古稀的刘老爷子坐在几株桂花树下,喝着酒,摇着泥金扇。花树下有几个年轻女子蒙着双眼,正在莺莺燕燕捉迷藏。 金风送爽,桂花飘香,又有佳人陪伴,当真是神仙日子。 刘老爷子却有些心烦意乱,这些天以来,县城里有许多奴仆聚众闹事,几个大户人家鸡犬不宁,还死了人。 县太爷镇压不下去,躲在县衙不敢露面。刘老爷子生怕大火烧到自己头上,带着家人们躲到了乡间庄园里,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搞不好今年就要在乡下过年了。 好在这一座庄园经过三代人的经营,修建得跟堡垒似的,固若金汤,并且有上百个家丁日夜巡逻守护,想来万无一失。 刘老爷子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饱暖思淫欲,他又动了邪念。 “管家,管家,人死哪里去了?我让你去乡间佃户家里物色女子,事情办妥没有,老爷我等不及啦!” 刘老爷子有个癖好,早年间跟着道士学习养生术,年纪越大越喜欢老牛吃嫩草,尤其喜欢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用他的话来说,十五六岁的女子浑身精华,最能滋补养人。 他这一辈子,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年轻女子,却沾沾自喜。 其实此等风气在江南一带十分盛行,地主乡绅之于奴仆,就是奴仆头顶上的天。他们肆意妄为,一般稍有姿色的女仆长大成人,在嫁人之前,都要把除夜奉献给老爷们,名为“破瓜”。 一连叫了几声,不见管家的人影,也没听到回应。刘老爷子大为光火,正要站起来去找管家算账,却骤然见管家满脸血水奔了过来。 管家一只耳朵被割掉了,血流了一脸,他惶恐嚷道:“老爷,不好了,有歹人闯进庄里来了……” “哪里来的歹人?”刘老爷子叫道。 那几个女子停下游戏,摘下蒙眼的纱布,看到管家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吓得尖叫。 “家丁呢?快让家丁们杀了歹人!我一个月拿出那么多银子养着他们,他们是饭桶吗?” “老爷,家丁都死了!” “啊!”刘老爷子手脚冰凉,随即拔腿就跑,“快收拾金银细软,从后门出去!” “哼,都要死了,还惦记着金银细软,舍命不舍财啊!”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却是清脆婉转的女子之声。 刘老爷子回头看去,见到了三个古怪的人。他们都带着面具,身穿黑袍。 一人面具上刺有凤凰,手拿一张大弓;一人面具上刺有虎头,斜挎一个长方形皮革盒子,手里握着一杆火枪;一人面具上刺有豹头,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而他们的黑袍上,用金线绣着一只奇特威风的怪兽。刘老爷子认得出来,那怪兽名叫“白泽”,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专门吃妖魔邪祟,代表着公正大义。 “你……你们是谁?” 三人不答,仿佛三座沉默的大山。 刘老爷子急忙招呼着管家和女人们跪下去,磕头如捣蒜:“三位英雄,三位好汉,这庄里的东西全是你们的了,你们尽管拿走,只求饶我等一命!” 凤凰看向豹头,道:“影子,大敌当前,你还不动手吗?我们不再出手了,你的家仇由你亲手来报!” 刘老爷子闻言看向豹头,心里纳闷,影子是谁,我有这样的仇敌吗? 豹头全身绷得很紧,看得出来情绪非常激动,还能听见他牙齿咯咯作响,可他犹犹豫豫,几次迈出腿又缩了回来。 “你难道要胆小一辈子?”虎头开口了,语气肃杀,“影子,你忘了这个老杂毛糟蹋了你姐吗?你姐当时只有十五岁啊!你忘了这个老杂毛构陷你父母了吗?他们的冤魂可在天上盯着你呢,就等你报仇雪恨啦!” 影子胆小,让长平公主和王义头疼不已。 方才攻打庄园时,这小子一直没有出手,全靠长平公主一张弓和王义一杆燧发枪杀进来的,而影子自始至终都躲在他们身后。 换作平时,长平公主早就唠叨影子了。王义脾气好,但今天实在忍无可忍,他快气炸了肺。 胆子再小,面对着杀害父母姐姐的仇敌,也该雄起一回了吧! 影子胸膛剧烈起伏,片刻之后,他骤然摘下了面具。 “别摘掉面具啊……”长平公主叫道。 王义摇摇手,示意长平公主不要说话。二人看向影子,发现他双眼通红,面部肌肉扭曲,宛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你……啊呀,原来是你这个狗奴才!”刘老爷子认出影子来了,但一时忘了他的大名。 “老杂毛,咱们终于见面了,想不到小爷还活着吧?”影子一步一步走过去,愤愤不平道,“这么多年来,我每晚睡觉都能想起我姐绝望的样子,想起我爹娘惨死的样子,想起我东躲西藏生不如死的样子……” “我曾经被你吓怕了,我记得躲在庄稼地里,你养的那几条恶犬的狂吠,我记得你那些狗腿子们的喊叫,你们追了我一个月,我逃了一个月……提心吊胆的日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 影子闭起眼睛,泪水滑落。 刘老爷子道:“哼,记得就好!你只不过是我刘家的一个奴仆,怎么,翅膀硬了要弑主吗?大胆恶奴,我一日是你的主子,便一辈子是你的主子,是你头顶的天!识相的话,给爷磕几个头,立即滚出庄园!” 影子大笑,笑声酸楚而凄厉。 “姓刘的,你还真是死不知悔改啊!”影子蹲下去,匕首抵在刘老爷子的咽喉上。 管家跳起来,被王义一枪打死;有个女人跑了,长平公主弯弓搭箭射死了她,羽箭透过她的身体,自行飞了回来。 影子对周遭的事情置若罔闻,抬手啪啪啪打了刘老爷子几个耳光,冷冷道:“痛不痛?” “痛,很痛,饶命啊……” “既然知道痛,当初为何动辄打我耳光?” 又用匕首尖刺刘老爷子的手臂,问道:“痛不痛?” “痛死我了!”刘老爷子嚎叫。 “既然知道痛,当初为何用锥子刺我?” 又起身猛踹刘老爷子脑袋,问道:“痛不痛?” 刘老爷子气息奄奄,说不出话来了。 “既然知道痛,当初为何用木棒打我的头,用鞋底扇我的脸?” 如此折磨良久,影子一刀割破刘老爷子的喉管,等他的血液流干,又剜出他的心脏。 影子浑身血迹斑斑,捧着刘老爷子的心脏走到一株花树下,跪下去,仰天哭喊:“爹,娘,姐姐,我不知道你们死后被埋在了哪里,只能在此祭奠你们了。看到了吗?我给你们报了仇啦!” 随即哀嚎不止,如同荒野里一匹受了伤的豹子。 王义轻轻叹息,看着花影摇动。 长平公主看向那几个瘫软如泥的女子道:“我们调查过了,你们也曾饱受姓刘的祸害,不与尔等为难。” “多谢不杀之恩!”那几个女子急忙磕头,而后站起来失魂落魄跑了。 “且慢!”长平公主道,“你们离开庄园后,倘若有人问起,就说天兵下凡,代皇执法!” 第62章 冰与火之歌(下) 十月十六日,乡绅刘老爷子被割喉剜心,死于乡下庄园里。刘氏家破人亡,奴仆烧了卖身契,一哄而散。 十月二十日,作恶多端的梅家惨遭灭门,家财散尽,奴仆册籍尽数焚毁,上千奴仆分了田地。 十月二十五日,欺男霸女横行乡里的李家腾起大火,火光数里外遥遥可见,烧了三天三夜。大火过后,李家存活下来的人仓惶逃走,从此没有在浙江金华县露过面。 李家上百户佃农撕碎地契、高利贷欠条,摆脱了李家的剥削虐待,恢复自由之身。 …… 短短半个月时间,金华县接连发生数起灭门大案,血雨腥风扑面而来。奇怪的是,官府对这些案子不闻不问,或者敷衍了事。 县内流传着一句话,“天兵下凡,待皇执法”。恶行累累的土豪劣绅们听到这一句话,又恨又怕,而老百姓们尤其是奴仆们则拍手称快。 土豪劣绅们也曾自行出大钱聚集人手,四处缉拿始作俑者。可闹腾了好长时间,一点线索也没有,只零零星星打听到一些消息,杀手们头戴面具,来无影去无踪。 后来越传越玄乎,这些杀手能上天入地,手里掌握着一本赏善罚恶的账册,谁做了恶事,都逃脱不了他们的法眼,迟早会遭报应。 土豪劣绅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有些人收敛了行径,有些人则逃到了外地。 穷苦且饱受欺压的百姓、奴仆们,日益焚香祷告,希望“天兵”降临,拯救他们脱离苦海。 江南之地,苦蓄奴制久矣! 明朝初年,朱元璋在元末农民战争的影响下,曾颁布过免奴为良的法令,并对官绅畜奴作了严格的限制。 随着地主阶级统治的重新稳定和日益腐朽,畜奴的风气又盛行起来。特别是在南方,缙绅地主通过购买和接受投靠,拥有大批的奴婢。 沦为奴仆的农民,“子姓世为奴,非主自鬻,无得脱册籍。”他们的子女称为人奴产子或家生奴婢,家主有役使和转让的权利。有的地方严格禁止奴仆读书识字,目的是使他们永远处于愚昧无知、易于役使的地位。奴仆们过的是缺衣少食、劳役繁重的生活,还要忍受主子的种种欺凌。 明后期,此种风气越演越烈,终于酝酿出了连绵数十年的奴变之祸。 李存明坐镇前线,深感“山高皇帝远”的无奈,暂且无力解决南方的人地矛盾,本来想等到局势更稳定之后进行改革,但李邦华的死让他极为愤怒,这才派长平公主三人南下暗杀罪孽深重且不知悔改的土豪劣绅。 同时,李存明最直接的目的,还是让影子报了家仇,希望他能摆脱心理阴影不再胆小,从而成为一个合格的杀手。 这一天晚上,一座土地庙里,燃着篝火。 王义擦拭着他的燧发枪,这是皇上下令毕懋康精心打造的枪支,装有准星,且是线膛枪,枪管内打磨出直线型的沟槽,既方便装填弹药,又提高了精准度。 而王义背在身上的狙击枪,轻易不会使用。皇上说了,以大明朝现有的技术,暂时还不能生产出狙击枪来,还需要毕懋康和汤若望多多研究。 不到万不得已,或者执行特别的重大任务时,王义是不会拿出狙击枪的。 影子突然站了起来,道:“有人来了!” 三人一同起身,随即看见一群人来到了庙门口,跪下去道:“拜见三位天兵!” 长平公主道:“谁是李刀三?” 人群中站出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鞠躬道:“小的便是。” 李刀三,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奴仆。最近金华县境内最大规模的奴变,就是他领导的,一度攻打进了县城。 “尔等聚众闹事,攻打县衙,可知罪?”长平公主道,她竭力将嗓音变得低沉,模仿皇上的口吻说话。 李刀三道:“我等奴仆过着惨不忍睹的生活,忍无可忍,这才揭竿而起……” 长平公主不等他说完,从怀里拿出一块金牌,扔在他面前。 李刀三捡起来看了几眼,问道:“这是什么牌子?” “这是锦衣卫的腰牌!见此牌如同面见圣上,跪下!” 李刀三急忙跪下去,他还算聪明,恍然大悟道:“原来三位侠士并非天兵天将,而是皇上派来的,莫非皇上也知道我们这些奴仆的苦楚?” 长平公主笑了:“你能想到这一层,不是个愚笨之人。当今天子英明神武,天底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对于你们的遭遇,皇上也觉得于心不忍,故而派我三人前来协助尔等。” “可如今金华县境内最可恶的乡绅们都被杀了,成千上万个奴仆得到了解救,尔等还要聚在一起闹事吗?” 李刀三不说话,他有些为难。 长平公主喝道:“李刀三,你可知道,大学士李邦华前些日子来到金华县,因为你们闹事而受了重伤,李大学士已经去世了!李大学士乃是我朝忠心耿耿的老臣,一生忧国爱民两袖清风,却死在你们手里,你们不觉得愧疚吗?” “皇上因为李大学士的逝世,万分忧伤。可皇上念在尔等情有可原的份上,并不追究你们的过错,还派我等前来金华县。李刀三,你扪心自问,难道皇上做得还不够吗?” 一席话,说得李刀三又羞又愧,他哭道:“草民知罪了,请上差惩处!” “我已经说了,不会惩处你们的。只有一个条件,立即遣散人众,回去后各安本分,便是报答皇上天恩了。” “草民这就照做!”李刀三站起来,转身对追随者们喊道,“做人要讲良心,咱们害死了李邦华大人,已经罪孽深重了。皇上如此爱护我们这些卑贱的人,我们岂能再让皇上忧心?散了吧,都散了吧,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李刀三,这一块腰牌赏赐给你,你拿着它在浙江、福建、江西等地游历,但凡有奴变发生,你就劝说人们稍安勿躁,告诉他们,皇上知道奴仆的不容易,迟早有一天会出手相救的!” 这一群人终于散去,奴变的危机解除了,金华县恢复了平静。 等众人走远了,长平公主再也绷不住脸,笑道:“王义,影子,你们觉得我方才的表现怎么样?我太紧张了!” 王义道:“很不错,语气很像咱们皇上!” 影子问道:“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听说海宁也有几个可恶该杀的乡绅,咱们顺道去为民除害吧。” 长平公主噗嗤笑道:“怎么,杀人杀上瘾了,不胆小了吗?” 随即正色道:“皇上说了,平息了金华的奴变,咱们必须立即赶回徐州去,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我们去完成。事不宜迟,咱们这个‘冰与火之歌”小分队即刻启程吧。” “冰与火之歌”的名字,是皇上赐下的。当时长平公主觉得太拗口,央求皇上换一个,皇上却一笑而过。 经过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长平公主理解了皇上的用意。天下要太平,靠的就是冷若寒冰、热若烈火的手段! 冰与火之歌,每当这一首歌响起,就意味着有恶人、坏人、贼人、罪人要命丧黄泉了! 第63章 水泥和玻璃 “系统,我要重复签到。” “叮,检测到宿主现有正面情绪值40000,负面情绪值10014,请问要花费哪种情绪值进行重复签到?” “正面情绪值。” “系统再次提醒宿主,加倍功能已开启,是否加倍?” 所谓的加倍功能,是指可以加倍消耗情绪值进行重复签到,倍数从一到十,倍数越大,获得的奖励也就越丰厚,但奖励品仍旧是随机而定的。 这个功能在李存明智取淮安时便激活了,当时系统说了,系统与宿主相辅相成,宿主穿越后的所作所为并没有完全仰仗系统,尤其是攻打军阀依靠的是个人智慧和谋略,表现卓越,故而带来了系统的升级和优化。 原来这还是个升级游戏,不枉费李存明屡次的骚操作! 给长平公主、王义、影子三人的礼物,还有那一匹汗血宝马,就是李存明用加倍功能重复签到获取的。 最近没有打仗,也没有啥大事发生,他获取的情绪值不多。想了想,决定还是用正面情绪值重复签到。 “加五倍!” “叮,已扣除20000正面情绪值,恭喜宿主获得水泥配方一份,水泥两吨。” “水泥!”李存明哈哈大笑。 又道:“加五倍,再来一次!” “叮,已扣除20000正面情绪值,恭喜宿主获得玻璃生产手册一份,玻璃五百块。” “玻璃!”李存明已经笑得花枝乱颤。 好啊,总算把这两个穿越者必备的利器给等来了。有了玻璃和水泥,要啥自行车,还要啥自行车啊? 李存明发自肺腑感到高兴,几乎是一路狂奔去了天字第一号仓库。这个仓库是专门用来储藏系统奖励品的,派了重兵把守,且唯一的钥匙由皇帝亲自保管。 打开仓库门走进去,只见两吨水泥装在许多麻袋里,堆放得整整齐齐。 而那五百块玻璃更让李存明心花怒放,每一块玻璃长约三尺(一尺约为33厘米),宽约二尺,晶莹剔透。 李存明急忙派人去找来科学院院长宋应星,笑道:“宋爱卿,朕给你看两样好东西。这是水泥,这是玻璃。” 宋应星先打量观赏玻璃,啧啧赞叹:“据臣所知,大约是周朝时,已有玻璃的记载。到了北宋,玻璃制造技术有了长足发展,并开始用来制作装饰品。不过玻璃性能极为不稳定,遇热便炸裂,价格又昂贵,始终走不进人们的日常生活当中。” “不过眼前这些玻璃,似乎坚硬得多,质地也纯粹得多,不是寻常玻璃能相比的。” 李存明道:“宋爱卿不愧是我大明朝一流的学者!朕让你来,最主要的还是给你介绍水泥,至于玻璃的制造嘛,交给毕登辅即可。” “陛下,水泥是何物,有何用途?”宋应星问道。 “简单的说,水泥是一种建筑材料,跟糯米石灰浆一个用途,但性能优越得多。” 这样解释,宋应星一下子就理解了,他道:“如今火器普遍得到运用,尤其是红夷大炮的出现,对城池的打击前所未有。臣一直想着改进修建城墙的法子,但没个头绪。如果水泥真比糯米石灰浆还管用,真乃我大明朝的福气啊 !” 李存明笑了笑,将水泥配方递给宋应星,道:“这上面写了水泥的制造原料和制造方法,你用心体会,朕打算将生产水泥的重任交给你。” 宋应星仔细看了配方,思考半晌道:“水泥制造法,臣已经领会了。只是水泥原材料包括石灰石、粘土、炼铁矿渣,前两种材料易得,炼铁矿渣却不容易搞到手……” “所以朕打算派你南下,到佛山去!” “佛山?对啊,佛山是我朝南方冶铁中心,最不缺炼铁矿渣的。”宋应星道。 明朝有两个冶铁中心,北方是遵化铁厂,可惜在万历年间关停了,而且北方已经沦陷,现下只有佛山还在大规模炼铁。 李存明郑重其事道:“朕派你去佛山,除了成立一个水泥厂之外,还要你接管冶铁厂。宋爱卿,想必你比谁都看得明白,炼铁有多么重要!去吧,去开创一个钢铁时代,去立下你的万世之功!” “钢铁时代……万世之功……”宋应星心潮澎湃,跪下去道:“臣定然竭尽所能,不负陛下所托!” 宋应星走后,李存明派人将所有水泥装车,送到济宁去。多铎已经从沂蒙山撤兵,翁之琪和阎应元回到了济宁,开始经营济宁城。 李存明写了一封信给阎应元,里面有这么几句话:“经营济宁城,与先前经营聊城一样意义重大,既要掌控大运河,又要成为抵制鞑子南下的尖刀。不过朕不会再让聊城的悲剧重演了,特意送来水泥,并附上锦囊秘策,望卿等勉力而为。” 又找来毕登辅,给他看了玻璃。朱慈炯跟着毕登辅来到仓库,蹲在玻璃前一动不动,看傻眼了。 这小子前些日子鼓捣黑火药,烧了头发和眉毛,看上去滑稽得很。 “登辅,朕想让你制造些镜子出来。” “好的,臣这就去购买黄铜,带领工匠打磨镜子。” “不,不用黄铜,用这些玻璃。” “啊,玻璃能造出镜子吗?”朱慈炯扭头问道。 李存明哈哈大笑:“朱慈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古人说吾生也有涯而学无涯,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呢。” 继而看向毕登辅道:“在玻璃一面涂上银粉,就能制成镜子了。但镀银技术很复杂,留给你们慢慢摸索研究。朕这里有个速成的法子,不用银粉,而是涂抹锡和水银合金即可。但水银毒性强,你们要注意保护自己,戴上口罩。听懂没有?” “臣谨记在心!”毕登辅领命。 朱慈炯道:“父皇,儿臣可以参与制造镜子吗?” 李存明撇嘴道:“朕十天半月都见不到你一次,哪里还管得着你?你爱干嘛就干嘛,但要听登辅的指挥和教导。罢了,当着朕的面,你现在拜毕登辅为师吧。” 朱慈炯急忙站起来,跑到毕登辅身前跪下去道:“拜见师父!” 毕登辅笑道:“定王殿下,我可不敢当你的老师,咱们跟着家叔、汤先生一起学习吧。” 朱慈炯道:“学无止境,术业有专攻,在追求学问的道路上,人不分贵贱高低,只讲究学问大小。” 说着,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李存明大为欣慰道:“朱慈炯,你能这般想,能有这样谦逊的态度,朕很高兴,老朱家恐怕要出大科学家了!” 第64章 隔空斗法,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河间府,古槐村。 古槐村的得名,源自于村口有一株千年槐树,冠盖如伞。据说当年包公担任瀛洲知州时,曾在这一株槐树下审过案子,为民伸冤。 村中居民大多姓范,范氏祠堂里供奉着一尊包公塑像。每一年春节族里举行祭祀活动,先要拜了包公,才祭祀祖宗先人。 这一天午后,村民们正在田地里劳作,突然听到人喧马嘶。抬起头来,见到烟尘滚滚,一队满清兵士纵马飞奔而来。 这支清兵举着镶黄旗,带头的是个威猛之人。此人双目如电,胡须倒立,一根根如同硬刺,神采飞扬又不可一世。 来到田间地头,此人用生疏的汉语道:“我,鳌拜,赐号‘巴图鲁’,满清第一勇士,镶黄旗护军统领。这个村子的土地,已经被我圈占了,你们是我的家奴!” 继剃发令之后,多尔衮又颁布了圈地令,目的是为了笼络满清贵族们,让他们大肆占用土地。 刚入关的建奴鞑子,尚未进入农耕文明,身上还有许多野蛮习性。他们发动战争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抢夺人口、土地、金银和女人,满足一己私欲,哪管老百姓的死活。 村民们又惊又怕,同时愤愤不平。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凝聚着人们的血汗和感情,鞑子来了,跑马圈地,轻而易举就要夺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道:“这是我们的家园,是我们的故土……” 话没说完,鳌拜手握一杆大枪冲刺过来,枪尖戳进老者肚子里,往上一挑,老者身体飞到半空又砸落下来,顿时一命呜呼。 “狗鞑子,欺人太甚!”许多 人喊叫起来。 “都杀了!”鳌拜挥手。 清兵们便大开杀戒,不少人当场横死。活着的人拼命逃跑,奔回村里,但清兵的铁骑紧随而来。 其中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名叫范兴。他急急忙忙奔回自家院里,推开偏房们叫道:“叔父,鞑子屠村了,你快些躲起来吧!” “什么?”一个尚未剃发,衣冠保持大明旧制的老人躺在病床上,他便是范景文。 李自成入京后,范景文递交皇上留下来的书信,但拒绝投降,被关进了大牢里。后来李自成逃出京城,一个牢头趁乱放了范景文,他逃回了自己的家乡。 范兴不由多说,背起范景文来到后院,将他藏在柴草堆里。 “叔父,您老躲好,侄儿不能继续伺候你了。”范兴磕了头,奔到前院,抓起一把锄头奔了出去。 范景文听见惨烈的叫声,又听见哔哔啵啵的大火声,还有鞑子恶狠狠的叫骂。一直到夜深人静,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他才悄悄钻了出来。 院子里血水横流,地上一片污浊。侄儿一家全死了,范兴横卧在院门口,肠子流了出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老天爷,睁开眼睛看一看鞑子犯下的罪行吧!”范景文失声痛哭。 忽而又听到了脚步声,他不敢继续逗留,拖着病体逃出村庄,一路南行。 到南方去,去见皇上,死前一定要再见皇上一面! 当鳌拜屠戮古槐村时,范文程正在苦苦劝阻多尔衮,道:“摄政王,自从颁发圈地令以来,屠村事件屡有发生,再这样下去,民怨沸腾根基不稳,我大清如何坐得稳江山?” 多尔衮没有说话,多铎道:“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再退回关外去!” “闭嘴!”多尔衮最近很生多铎的气,他道,“派你南下,你却寸功未立,给我惹来了多大的麻烦,阿济格和鳌拜这些人一直跟我明争暗斗。要不是为了笼络他们,我会颁发圈地令吗?” 多铎悻悻然闭了嘴,呵欠一个接一个。多尔衮看他不顺眼,把他赶走了。 范文程继续道:“摄政王倘若还有雄心壮志,就该以民为本,哪怕做做样子也行。李自成坐守西安,崇祯在南边恢复生产,大清危机四伏,怎能掉以轻心?” “就听你的吧,暂且停止圈地令。”多尔衮抽了一口旱烟,问道,“你说过李自成不足为惧,崇祯才是我们最大的对手,该如何对付他?” 范文程道:“我思考日久,觉得应该先派间谍南下打探消息,摸清楚崇祯的情况后,集结大军南下,至少要占据江北地区,饮马长江。以史为鉴,如果咱们能拿下江北,崇祯就折腾不起浪花来了。” “明顺双方已经结盟,我们攻打崇祯,李自成会坐视不管吗?” “请摄政王放心,李自成此人成不了气候。臣可以断定,倘若我们攻打大顺,崇祯一定会施以援手,但攻打明朝,李自成未必会遵守盟约。更何况臣已经安排陈洪范收买牛金星,想必会有效果的。” 多尔衮点头道:“如此便好,可安插间谍没那么容易吧?” “摄政王,最近有许多难民逃亡南方,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范文程说到这里,眼睛里有了亮光,“崇祯,以前我低估了你,现在要跟你斗一斗了!” …… 满清实施圈地运动以来,北方的百姓们不堪其苦,很多人流离失所之后,开始怀念起大明朝来了。 甚至一些乡绅地主,也私下里哀叹道:“还是大明朝好啊,当初怎么一味想着投降呢?” 尤其听说江北地区今年大丰收,而且皇上免除了三饷,并鼓励开荒,很多难民纷纷往南边跑,要重回大明朝的怀抱。 徐州城外渐渐来了许多难民,李存明带着闫尔梅和巩永固站在城墙上,注视着一座座粥棚。 “陛下,你看这些人都剃了发啦,脑袋后面长着老鼠尾巴,早就不是大明朝子民了,何必给他们施粥,干脆饿死好了!”巩永固道。 巩永固的话,并不仅仅代表他一个人的看法,很多人都持有相同的意见。 特别是南京的东林党人们,最热衷道德审判,上了很多奏疏,仇视南下的难民、官员,说他们大节有亏。 李存明道:“有发是我大明的顺民,无发是我大明的难民,朕从来是这么一个主张。巩爱卿,你可别学迂腐的书呆子,更不能学虚伪的伪君子,世上有许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圣人!” “老百姓们身不由己,我们何必斤斤计较呢?更何况南方也是人口凋敝,百废待兴,有人才能复兴我大明朝!” 闫尔梅道:“皇上高瞻远瞩,胸怀宽广,不亚于唐太宗!只是臣担心难民里混入满清间谍,这些人都剃了发,压根无法区分出汉人和满人来。” 李存明笑道:“朕已经有了主意。” 而后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来,递给巩永固,道:“去吧,要真抓到了鞑子间谍,随你处置,让你发泄一下怨气。” 巩永固下了城墙,带着一千锦衣卫和五千兵卒,打开北门道:“所有难民听着,从北门入城。排好队,一个一个进城。” 终于可以进城了,难民们欢呼雀跃,城门口排起了长队。但人们很快发现不对劲,进城前要进行极为严苛的搜查和盘问。 巩永固叫住一个可疑的男子道:“我看你双腿打弯,是罗圈腿,应该常年骑马。说,你是不是鞑子?” “不,不是……”男子摇着头,自报了籍贯,汉语也说得很流利。 他以为没事了,却听巩永固道:“来,跟着本官念一个绕口令,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男子念了,语速放得很慢,隐隐有了关外口音。 巩永固微微一笑:“再来一个,扁担长板凳宽,扁担绑在板凳上,板凳偏不让扁担绑在板凳上……” 男子一开口,就露馅儿了:“扁担长板凳宽,绑担绑在扁凳上,绑凳偏不让扁担扁在绑凳上……” 错误百出,且关外口音再也掩饰不住。 巩永固哈哈大笑,随即冷下脸道:“拿下,杀了!” 这就是李存明教给巩永固识别间谍的法子,先看双腿是否有罗圈腿的迹象,再听口音,而后用绕口令来进一步确认。 绕口令最大的好处,就是迫使人不经意间露出口音,说的流不流利还在其次。口音这种东西与生俱来,刻在骨髓里的,一旦说话语速快起来,往往掩饰不住。 闫尔梅看得哈哈大笑:“陛下,这个法子真是绝了!” 李存明笑道:“朕告诉了巩永固数十个绕口令,够他用的了。这三板斧抡下去,不敢保证没有漏网之鱼,但十个间谍至少能逮出九个来。军师,把这个法子带去给江北各个地区的官员们,让他们照做。” 从此以后,但凡难民要入城,都得说上一段绕口令,而且不带重样的。 什么八百标兵奔北坡,什么灰化肥会发黑,什么牛郎年年恋刘娘,什么粉红墙上画凤凰……层出不穷,鞑子的间谍们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存明笑够了,语气变得肃杀起来:“鞑子派来了间谍,朕也该以牙还牙,派间谍打入京城去!” 第65章 圣火门,白白胖胖的猪 “军队,army,18422。” “马匹,horse,32216。” “军粮,food,54668。” “大将军炮,big gun;红夷大炮,hong yi gun,12000。” …… 一座宽大的屋子内,坐着五十个锦衣卫,正在考试。 考官便是李存明,考题很简单,中英语、阿拉伯数字听写。 此情此景,让李存明想起了自己的读书时代,每一堂英语课开始的时候,老师都会让学生们听写、默写单词和短句。 这五十个锦衣卫,是三百个跟着汤若望学习英语之人中的佼佼者。李存明考察他们,是为了挑选出最优秀的谍战工作者。 简单的听写完毕后,锦衣卫们交了答卷,退到屋外等候旨意。 李存明拿着朱笔,逐一批阅,不时发笑,又不时点头称赞。 不得不承认,人与人之间确实存在差异。两个多月的学习,有些锦衣卫交出了满意的答卷,有些则马马虎虎。 其实李存明已经把试题难度降到最低了,比如军粮一词,用简单的food代替;大将军炮和红夷大炮,也简化成了big gun ,hong yi gun。 要想在两个多月内掌握英语,并顺畅交流,那是不太实际的。这些锦衣卫们只是死记硬背住了一些单词、短语,主要跟军事、政治有关。 至于要求这些考生们掌握阿拉伯数字,是因为明末时期国内计数还是传统方法,国人对阿拉伯数字十分陌生。 阿拉伯数字在公元8世纪左右就传入国内了,但没人使用,很快消声灭迹,直到清朝末年才开始得到普遍运用,最终取代了汉字数字。 李存明批阅完考卷,挑选出三十个过关的人,吩咐巩永固道:“带他们去密室里,其余的让他们回去继续努力学习。” 所谓的密室,修建在府衙东厢房地下,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它的存在。 一刻钟以后,李存明和闫尔梅走下狭长的楼梯,来到了密室里。巩永固和那三十个锦衣卫跪了下去,口称“吾皇万岁”。 李存明穿着朝服,头戴冠冕;闫尔梅也穿上了官服,神情肃然,目光炯炯。 “朕不说废话,开门见山吧。选出尔等,是要派你们去往北方,潜伏到京城或是满清地方高官的身边,做密探当卧底。” “战争是残酷的,斗争的方式多种多样,不仅仅局限于沙场上的冲锋陷阵。其中有一种斗争方式万分重要,便是谍战工作。谍战工作需要深入敌人内部,危险极大,一不小心就会有杀身之祸,故而需要最优秀的人才来担任,你们都是大明朝的精英翘楚!” “朕实话实说,成了间谍之后,过的是提心吊胆的日子,而且隐姓埋名,甚至到死也不为人所知,更不必说会受到万民敬仰,间谍只能是默默无闻的地下英雄!朕现在给你们选择的机会,不愿意的可以立即退出。” 三十个锦衣卫沉思良久,齐声道:“臣等愿意!” 李存明欣慰地点点头,又道:“去满清占领区当间谍,首先要剃发易服。咱们汉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朕让你们剃发,对不起你们的列祖列宗。今日朕做出表率,与尔等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说着,去了冠冕,散开头发。左手夹住一缕长发,右手拔出七星宝剑,猝然割断,长发飘然落地。 “皇上……”在场之人无不动容,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割发如割头,堂堂天子削落一缕头发,传扬出去会天下震动的! 那三十个锦衣卫感动得无以复加,嚎啕大哭,咚咚咚磕着头,有的人已经额头皮肤破裂流出血来。 “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尔等莫要伤悲。为了我汉人江山,为了我大明社稷,朕割掉一缕头发不足挂齿。” 李存明道:“咱大明朝开国初期,曾得到明教帮助,后来明教受到了太祖爷的打压,这一段历史不为人知,朕不避讳。明教有几句口号非常好,朕来告诉你们,尔等一定要谨记在心。”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李存明念一句,锦衣卫们复述一句。众人的情绪渐渐高昂起来,密室里回荡着他们的吼叫。 “咱们的谍报部门,就叫圣火门吧,你们都是圣火门门徒,由朕和闫军师亲自领导。希望诸位化作熊熊圣火,从黑暗中为我汉人带来光明,从悲愁中为我大明带来喜乐,拜托了!”李存明深深鞠躬。 “为了汉人,为了大明,臣等愿意誓死追随陛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锦衣卫齐声喊道。 随即给他们剃了发,留着满洲人的发型。 闫尔梅给了一人一个锦囊,叮嘱道:“锦囊里有一份档案,伪造了你们的身世背景和种种遭遇,熟记后烧掉。另外还有一枚火焰纹章,传递消息时盖上章,便能绕过一切机构直接送达陛下手里。” “你们的家人,我会做出妥善安排的,每家先给一万两白银。去吧,今夜就出城,而后按照档案上给的指示各奔东西吧!” 等这些锦衣卫领命而去,又有三十个人被带进了密室。这些人都是目不识丁的犯人,舌头已经被割掉了。 闫尔梅又每个人给了一个锦囊,道:“你们是那些间谍的执刀人,每人负责监督一个。平日里不需要你们做什么事情,潜伏在他们身边即可,但凡发现他们有异心,或者身份暴露了,一定要在敌人抓捕他们之前杀了,并抹掉所有痕迹。” …… 间谍已经派往北方,就像在泥土里洒下种子一样,耐心等待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江北地区稳定和平,且出现了欣欣向荣的景象,李存明动了到南京城君临天下的念头。这一天清晨,他正在跟闫尔梅谋划移驾南京之事,马士英带着几个藩王回到了徐州城。 “呵,朕的好亲戚们终于来了!”李存明讥嘲了一句,吩咐巩永固道,“先带着这些个王爷们去校场参观,而后领着他们来府衙大堂面圣。” 午时,府衙大堂。 藩王们走进大堂时,就发现气氛不对劲,威严肃穆,隐隐还有股令人发寒的阴冷气息。 皇帝端坐在桌案之后,目光如炬。大堂里站满亲兵护卫,手举水火棍,喊道:“威武!” 藩王们急忙跪下去,自报家门:“臣福王朱由崧、臣潞王朱常淓、臣桂王朱由榔、臣唐王朱聿键 、臣鲁王朱以海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存明眯着眼睛,看着这些个肥头大耳的藩王们,就像看见了一头头白白胖胖的猪。 “诸王一路辛苦。”李存明语气平淡,摸着下巴道,“尔等乃是我皇家宗室,血浓于水,朕见到你们很高兴。祖制藩王不得离开封地,可朕还是宣你们来到徐州,可知是何缘由吗?” “请皇上明示!” “国家风雨飘摇,社稷危在旦夕,你们不想着为朝廷出一份力吗?朕坐守前线,抵御强敌,又荡平江北,冒着箭矢上阵杀敌,朕的女儿长平公主参了军,朕的儿子定王朱慈炯为了研制火器多次遭受危险。你们呢,是不是也该有所表示?” “朕不奢望尔等上阵厮杀,这样吧,国库空虚,你们每个人捐出一千万两白银充作军饷,便可以回封地去了。” 藩王们顿时叫苦连天:“陛下,臣等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到底是没有钱,还是不想拿出来,你们心里清楚。”李存明鄙夷道,也不跟他们啰嗦,“没钱也不打紧,谁叫咱们是亲戚呢!军中士卒操练强度大,需要顿顿吃肉,朕办了个养猪场,你们留在这里养猪吧。” 养猪?藩王们哭笑不得。 “把猪养得白白胖胖的,就可以回家啦。”李存明道。 藩王们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往外拿钱,养猪就养猪吧。而且养猪又不是什么要命的难事,咬咬牙坚持一段日子,完成任务后回去继续养尊处优吃香喝辣。 几个人驱赶着五头小猪崽来到堂外,李存明道:“一人领养一头,记住,要养得白白胖胖的,首先是要白,其次是要胖!” 藩王们刚露出笑意的脸庞,霎时间僵硬下去,嘴里倒抽冷气,嘶! 因为这五头小猪崽毛发全是黑色的,养胖了容易,可如何把黑猪养成白猪? 福王朱由崧凌乱不已,仰头喊道:“陛下,太难了,这个任务太难了,臣办不到,办不到啊……” 李存明憋着笑,心里在给福王配乐:“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一片苍茫……” 第66章 六亲不认,八王南征 “诸王,尔等是不是觉得朕有意刁难?”李存明问道。 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嘛! 藩王们却敢怒不敢言,一个个耷拉着嘴角,非常沮丧。 李存明冷笑道:“你们不敢说,朕来说,朕确实有意刁难尔等!你们自己选择吧,要么把这几头猪养得既白又胖,要么就拿出一千万两银子,否则朕可就六亲不认了。明白告诉尔等,朕连自己的岳丈周奎也杀了,还真不在乎多杀几个累赘吝啬的亲戚!” 也不怪李存明不留情面,实在是大明宗室已经成了国家的毒瘤,非得动大手术清除不可。 明朝的藩王,一般是特指就藩于各地的亲王。明朝诸藩,列爵不临民,食禄不治事,宗室不能参与政治,也不能参与士农工商四民之业,但每年都能得到大量的俸禄。 如此安排,自然是为了防范藩王们拥兵自重,威胁到皇权。这一制度在政治层面效果显著,但却造成了国家严重的财政负担。 明末藩王的数量其实并不多,只有27位藩王。明太祖规定亲王每年俸禄为一万石,27位亲王也只需要27万石粮食,按理说国家财政还是支撑得住的。 可偏偏架不住藩王们能生啊,藩王的子女们也有爵位的。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哪个国家顶得住? 到了明末时期,可谓镇国将军满地走,奉国中尉多如狗! 就拿万历朝来说吧,据《明神宗实录》的记载,万历二十三年,宗室人口已经增长至十五万七千人。万历初年全国财政支出为一千八百五十余万两白银,而其中宗藩俸禄开支就高达五百五十多万两,比例将近百分之三十。 另一方面,这些宗室人口不但吃国家俸禄,而且还在经济上享有特权,他们不用纳税,因此大肆兼并土地,山西的良田基本上都被宗室所兼并,河南的土地则“半入藩府”,各个藩王的土地都达到了数万亩。 更可恨的是,这些藩王只知道享乐,只知道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醉生梦死,心里完全没有朝廷和国家,不懂得与朝廷休戚与共的道理。 张献忠攻打湖广,兵至武昌。官员们劝楚王朱华奎拿出银子招募守城之人,朱华奎舍不得,最后城破被俘,朱华奎本人被扔到江里淹死,而他的银子全部落入了张献忠手里。 李自成攻打洛阳,老福王朱常洵同样坐守金山银山而一毛不拔,官兵们都咒骂他。城破之后,李自成将朱常洵扔进熬煮鹿肉的大锅里烹死,做成“福禄宴”让士兵们分食。 每当想起这些宗室们的荒唐事,李存明就感到膈应,哪怕养十多万头猪呢,逢年过节还能杀了吃肉,朕要你们有何用? 再看看站在大堂里的这五位爷,除了唐王朱聿键和鲁王朱以海差强人意之外,另外三个全是彻头彻尾的草包人物。 福王朱由崧,历史上的弘光帝,荒淫无度,登基后热衷于派人捕捉蟾蜍研制春药,人称“蛤蟆天子”。 潞王朱常淓,人称“贤王”,却徒有其名。清兵攻打杭州时,官兵和老百姓们拼死抵抗,他却给清兵送酒送肉,纯属脑残人物。 桂王朱由榔,历史上的永历帝,一生只会逃跑,从广西逃到云贵,又从云贵逃到缅甸,人称“逃跑皇帝”。 朱由崧跪下道:“陛下明鉴哪,臣的父王死在闯贼手里,家财也全部被闯贼搜刮干净了。臣一路逃到南边,吃了多少苦……” “打住!朕不想听你诉苦,要说吃苦,朕难道没有吃够苦头吗?一句话,要么拿钱,要么就留在徐州养猪吧!”李存明直截了当,起身走了。 藩王们你看我我看你,欲哭无泪。 …… 当李存明着手收拾明朝宗室的时候,多尔衮迎接福临母子进京。福临在京城登基,改元顺治,宣告满清正式入主中原。 多尔衮从叔父摄政王变成了皇叔父摄政王,后来更进一步,直接成了皇父摄政王。 既然当上了皇父,多尔衮的野心又勃然而发。他想起范文程的策略,决定发兵南下攻打大明。 发兵之前,多尔衮为了打击明朝士气,派洪承畴去招降明朝使者左懋第。 左懋第前些日子因为抗拒剃发令,被关进了牢房里。洪承畴来到牢房前,看着憔悴不堪的左懋第,颇为同情:“左大使,我是大明前蓟辽总督洪承畴,前来看望你。摄政王很看重你的人品气节,想招你入朝为官……” 不等洪承畴说完,左懋第起身喝道:“我大明前蓟辽总督洪承畴大人已经战死沙场,皇上亲自祭奠,世上哪里还有洪承畴此人?你要么是骗子,要么就是孤魂野鬼!” 洪承畴羞愧难当,有些恼羞成怒了:“大明气数已尽,你不知道国家兴替吗?” “兴替,国运之盛衰;廉耻,人臣之大节。你知兴替,知不知廉耻?” 洪承畴气得跳脚,骂道:“你有廉耻,那你为何吃了几个月的大清米粮?” “大清的米粮,也是从大明手里抢来的。更何况我已经抱着必死之心,生是大明忠臣,死是大明英魂,比无君无父弃国弃家的孤魂野鬼强!” 洪承畴满脸铁青,再无话说。 多尔衮见左懋第软硬不吃,决定杀他祭旗。行刑当天,菜市口挤满了人,左懋第大义凛然站到了行刑台上。 “诸位,我左懋第今日杀身成仁,岂不快哉!”左懋第朗声大笑,而后正了衣冠,面向南方跪拜。 老百姓们唏嘘不已,刽子手跪在左懋第身前道:“左先生,小的深知您是忠义之人,心生敬佩。今日杀你,我罪孽深重,以后就此封刀!” 左懋第道:“我不怪你,你动手时快一些即可。来吧,让我一腔热血洒在故都土地上,也算不枉此生了!” 刽子手擦了眼泪,站起来劈下刀子。左懋第头颅落地,人们看见一道鲜血喷洒而出,在阳光照射下五彩斑斓,仿佛一道彩虹。 杀了左懋第,多尔衮下达命令,由他亲自统帅五万满兵,会同豫亲王多铎、英亲王阿济格、肃亲王豪格、平西王吴三桂、怀顺王耿仲明,恭顺王孔有德、智顺王尚可喜,浩浩荡荡杀往南方。 多尔衮本人是睿亲王,此八人同时出征,号称八王南征。 第67章 最后的疯狂,朕遂了你的心愿 清兵大军南下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大江南北。 书房内,大臣们眉头紧锁,一个个面色沉重,显然被清兵此次的举动震惊到了。 就连一向老谋深算的闫尔梅,也觉得非常棘手:“满兵一共有十万余人,此次就出动了一半,而且是八王同时南下,可见多尔衮决心之大!” 刘文炳道:“除了鞑子五万骑兵,还有汉八旗二十余万士卒,多尔衮是来跟我们拼命啊!” 李存明问道:“建奴刚在怀庆打了败仗,元气受损。可多尔衮却迫不及待南下,你们说他为了什么?在明知我朝和大顺结盟的情况下,多尔衮又为何敢于冒险?” 这两个问题非常关键,臣子们沉思着,议论着。 闫尔梅道:“现在已是深秋时节,马上就要入冬了。臣猜测满清一是要抢夺粮食,二是要在入冬前占领江北地区,等明年开春后渡江一举拿下南京城。” 李存明点头道:“鞑子虽然十恶不赦,但也人才辈出,咱们明白江北地区的战略意义,他们也能想到。占领江北地区,让朕龟缩在长江以南,像东晋、南宋一样从此失去争夺天下的主动权。” “不过还有一个深层次的原因,是卿等没有考虑到的。鞑子迁都入主中原,却主少国疑,大权掌握在多尔衮手里,福临只是个六岁的傀儡。鞑子内部暗流涌动,人心不稳,多尔衮急需立威,所以他要通过发动战争建功立业,堵住政敌们的嘴!” 蒋德璟道:“那为何鞑子不去攻打李自成呢?” 闫尔梅经过皇上的点拨,已经恍然大悟,他解释道:“三国鼎立的局面是咱们皇上亲手造就的,我朝自然珍惜这种局面,可李自成就难说了。倘若鞑子攻打李自成,咱们一定会出兵援助,鞑子攻打我们,恐怕李自成会坐山观虎斗。呵,这一招棋很妙,我很好奇是哪个高人想出来的?” “除了范文程,还能有谁!”李存明道。 巩永固骂道:“范文程原本是汉人,还是范仲淹的后代呢,怎么偏偏要当汉奸?有机会,一定要杀了此人!” 正说着,又传来一个消息,坐镇武昌的左良玉突然领兵沿江东进,兵锋直指九江。 大臣们大惊失色,鞑子来势汹汹,左良玉突然乱上添乱,这可如何是好? “莫非左良玉与鞑子相勾结?”闫尔梅道。 李存明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报信的探子道:“李自成方向有没有动静,是不是李自成发兵襄阳?” “回禀陛下,伪顺方面没有异动!” “这可就奇了怪啦!”李存明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历史上左良玉领兵东进,是因为李自成放弃西安转移到襄阳一带,左良玉不敢迎敌,趁着弘光朝廷发生了“南渡太子案”,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挥师东进,实际上是为了保全自己。 可如今既没有“南渡太子案”,李自成又没发兵襄阳,他左良玉抽哪门子的羊角风?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隐情? “陛下,陛下……”闫尔梅见皇上陷入沉思之中,急忙道,“局势危急哪,鞑子杀气腾腾,左良玉心怀不轨,咱们两面受敌,该如何是好?” 李存明回过神来,冷哼道:“左良玉号称手握八十万大军,可在朕看来,他与刘良佐、刘泽清没什么分别,都是插标卖首的土鸡瓦狗罢了,朕已经早有安排!” “陛下让黄得功坐镇九江,原来是早就防备着这么一天。可黄得功只有十万兵卒,他打得过左良玉吗?”刘文炳问道。 “除了黄得功之外,朕还安排下了三十万伏兵,左良玉命不久矣。”李存明胸有成竹。 三十万伏兵,哪里来的?臣子们一头雾水。 但皇上乃是天神下凡,算无遗策,臣子们早也佩服得五体投地。既然皇上如此说,想来不假。 李存明扫视着众臣,毅然决然道:“诸位,朕原本打算春节时移驾南京城。鞑子此次兴师动众而来,正好当作他们是来给朕送行的,情深义重啊!” “别看多尔衮来者不善,但这是他最后一次的疯狂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朕决定御驾亲征,打得鞑子从此不敢窥探江南!” 皇帝如此乐观,臣子们深受感染,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 李存明当即宣旨:“命刘文炳领兵十万,随朕出征。同时命令周遇吉带领睢州五万兵马火速赶往济宁,闫尔梅率领剩余将士坐镇徐州,并协同蒋德璟筹划粮草之事。” 想了想,又补充道:“鞑子八王共同南征,咱们也不要输了气势,让那五个藩王也随朕到前线去!” …… 战争动员令下达之后,臣子们自去操办相关事宜。李存明突然想起陈圆圆来,命人将她带到了书房。 “陈圆圆,多尔衮带着三十万大军南下,即将攻打济宁城。朕要御驾亲征,你随军北上吧。” 陈圆圆皱起了眉头:“我不去。” 李存明道:“真不去?你日思夜想的吴大将军也南下了,不想见他一面吗?” “真的?”陈圆圆惊呼一声,急忙冷下脸道,“你是不是又来诓骗我?你这个昏君总想着法子折磨我……” 李存明走过去,一手揽住陈圆圆的腰,一手打在她臀部上,森然道:“朕看你可怜,想着遂了你的心愿,你还骂朕是昏君,讨打!” 陈圆圆挣脱他的怀抱,眼眶红了:“我不要你来可怜!” “哼,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这一次不去济宁,你一辈子也见不到吴三桂了。朕打完这一仗,就要去南京,鞑子永远别痴心妄想打到南京城去,所以你只有这个机会见到吴三桂。” “我去济宁!”陈圆圆慌忙叫道。 李存明道:“等看清楚你的盖世英雄是个啥东西,可不许哭鼻子,朕是不会安慰你的。” 说完,扔下陈圆圆不管,出了书房。 陈圆圆从头上摘下那一支碧玉簪子,摩挲着,眼里含着清泪,喃喃自语道:“吴将军,昏君总是说你无情无义不忠不孝,他在说谎,他在诋毁你,是不是?” 三天后,大军出发,沿着大运河急速北上。当明军来到济宁时,清兵的先头部队已经过了聊城,大战一触即发。 第68章 本王跟他们不一样,一气多尔衮 十一月十一日,鞑子兵临济宁城下,包围了四座城门。 三十万大军压境,场面非同儿戏,不是当初李过领着三万人马攻打宁陵可以相提并论的。古时候能够发动十万人参战,便是大型战役了! 清军营帐延绵不绝,仿佛没有尽头。旌旗遮天蔽日,幢幢威严;人马填塞道路,个个彪悍。 李存明站在城墙上,抬头看着天空道:“秋者,主刀兵,主刑杀。朕与多尔衮第一次正面交锋,恰好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天意乎?” 陈圆圆站在李存明身旁,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望啊望啊。她望眼欲穿,没能看见吴三桂的身影,脸上一片焦虑之色。 身边的臣子们肃然而立,李存明扭头看向那几个藩王,见他们表现各不相同。 朱聿键和朱以海还算沉稳淡定,另外三人已经面色煞白,几乎站立不稳,双手微微发颤。 “丢人的玩意儿!”李存明暗骂一句,看着潞王戴着竹子制成的指甲护套,冷笑道,“潞王,你手指甲养这么长,如厕时方便吗,能擦干净屁股吗?鞑子攻上城墙来,你就用指甲挠死他们吧!” “陛下,说笑了……”潞王快哭了。 李存明指着士兵们道:“你们这些个脑满肠肥的王爷,睁开眼睛看好了,这些地位卑微的士兵,才是我大明朝的万里长城!对我大明朝有用之人,朕舍得在他们身上花钱,可无用之人,朕是一文钱也不愿给的。” 而后拍拍手,道:“来,给藩王们披挂铠甲。这一仗,朕一步不退,藩王们也是如此。锦衣卫听令,战斗打响时,哪个王爷胆敢逃离城墙,杀无赦!” 藩王们穿上铠甲,拿着武器,战战兢兢站到了队列之中。 李存明拔出七星宝剑道:“众将士,多尔衮来了,你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士兵们吼声如雷。 “多尔衮这个名字不好,他喜欢多滚几次,咱们就让他多滚几次!” 士兵们哄然大笑,随即齐声呐喊:“滚,滚,滚!” 喊叫声响彻云霄,传到了清军营帐里。多尔衮正在与众人开会,部署进攻,听见明军的吼叫声,便起身走到营帐外。 “明军士气很高啊!”阿济格道。 “崇祯御驾亲征,亲自坐守济宁城,士兵们情绪高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吴三桂道。 多尔衮回头冷冷扫视着他们,道:“崇祯御驾亲征,难道本王不也是如此吗?明军士气高昂,咱们也不甘落后。来啊,擂战鼓!” 上百个清兵推出战鼓架子,爬上去后甩开膀子敲鼓。鼓声隆隆,与明军吼叫声彼此争斗,双方还未交兵,便隔空较上劲来了。 在震耳欲聋的鼓声中,只听多尔衮嘶吼道:“崇祯打赢了宁陵守卫战,就以为守得住济宁城吗?本王不是李过,不是高一功,跟他们不一样! 正说着,城中飘出几个硕大的热气球,里面还站着人,引起了清兵的一片哗然和惊慌。 许多人拿着弓箭、鸟嘴铳朝天空射击,但热气球飘得太高,伤不到皮毛。 “你们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崇祯在搞什么鬼花样?”多尔衮一叠声问道,目光紧紧追随着热气球。 多铎道:“本王在沂蒙山跟明军战斗时,明军使用一种非常狡猾的战术,听说是崇祯创造的。崇祯此人狡猾得很,咱们要小心。摄政王,无论如何要把天上那些鬼玩意儿打下来!” 就在此时,热气球里的人纷纷扬扬抛洒下许多纸张,落得遍地都是。而后热气球飞回了城里,并没有搞出大动静来。 “虚惊一场!”阿济格扯了扯嘴角,似乎在嘲笑多尔衮和多铎方才的慌乱。 吴三桂捡起一张纸,见上面写满了字,粗略一看,立即变了脸色。 “平西王,拿给本王看一看。”多尔衮伸手索要。 “还是不看的好,不看的好……”吴三桂把手中的纸张撕碎了。 多尔衮白了他一眼,命令一个亲兵捡来一份传单,越看脸色越黑,最后就像黑猩猩。 明军洒落的传单,其实是李存明写给多尔衮的信: “多尔衮,你今年应该刚好三十岁出头吧,朕三十三岁,李自成三十九岁。咱们三人争夺天下,年纪也相差不大,可谓风云际会一时豪杰。” “但朕看不起你,为什么呢?努尔哈赤死时,你本来应该当上皇帝的,却输给了皇太极;皇太极死了,你又输给了六岁的小屁孩,仍旧不是皇帝。你不觉得憋屈,不觉得窝囊吗?” “呵,李自成都比你有出息啊,人家至少过了一把皇帝瘾!更不用说朕啦,朕已经当了足足十七年的皇帝,过瘾,过瘾哪!” “你明明只是福临的叔叔,偏要当他的皇父,你是不是心理扭曲,是不是喜欢你嫂子啊?想当皇帝就干脆些,杀了阿济格,杀了豪格,杀了鳌拜,再废了福临,然后龙椅就是你的了,夜里就能光明正大睡在慈宁宫了。” “对了,朕前些天得了一匹汗血宝马,是匹小母马,十分漂亮。朕给它取名木布泰,羡不羡慕?话不多说,朕骑马去了。男人嘛,喝最烈的酒,骑最狂的马,睡最野的女人,你懂的!” 木布泰,福临母亲也就是后来的孝庄太后的名字。 多尔衮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好不容易扶着亲兵的肩膀站稳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膛里就像安装了一个破风箱。 多尔衮身体不好,从小体弱多病,三十九岁便英年早逝。李存明作为穿越者,自然清楚多尔衮的身体状况,这是变着法子的气他。 “摄政王,你要保重身体哪!”许多人叫了起来。 而阿济格和豪格则各自拿着一份传单,脸色阴沉。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多尔衮将这两人的举止看在了眼里,终于恢复了平静,道:“这是崇祯挑拨离间的诡计,本王此心日月可鉴神鬼共知!来人,把所有传单收缴上来,一把火烧了。” 而后嘶声力竭吼道:“崇祯,你这个龌龊卑鄙的小人,亏你还是个皇帝呢,满口污言秽语,本王要杀了你!开炮,开炮!” 四座城门方向同时响起了炮声,此次清兵南下做足了准备,军中有六十门红夷大炮,几乎把全部家底都带来了。 每一座城门前分派了十五门红夷大炮,炮弹同时飞出,那情形可想而知。 李存明却笑道:“急眼了,多尔衮急眼了!呵,朕这个老铁,扎了他脆弱而敏感的小心脏啦!” 第69章 大炮开兮轰他娘,血泪之河 红夷大炮发射的巨大实心炮弹,裹挟着狂风,蕴藏着千钧之力,从天而降猛砸下来。 实心炮弹重量从数公斤到十多公斤不等,造成的是物理性伤害和毁灭。砸在城墙上,砖石碎裂;砸在人群里,碾压成肉泥;砸在屋顶上,房倒屋塌。 第一轮火炮攻击过后,明军损失很大。城墙垛口损坏不少,有的炮弹嵌在了城墙里,裂缝密布;许多士卒不幸被炮弹砸中,当场毙命,死状惨不忍睹。 朱由崧吓傻了,朱由榔吓呆了,朱常淓吓哭了。 陈圆圆哇哇狂吐,魂飞魄散。李存明拍着她的背,冷冷道:“这才是战争,残酷而蛮横!看一看吧,你的吴大将军引鞑子入关,带来了一群怎样的恶魔!” 红夷大炮发射之后,需要复位、重新装弹,调整方向角和仰角,最熟练的炮兵也需要一到两分钟的操作时间。 在这短暂的战斗间歇,明军抢修城墙,并快速重新排好队列,随时准备硬扛下第二轮炮弹的轰击。 在清军大营里,多尔衮远远看着炮弹飞入济宁城中,黑烟四起,他才觉得稍稍出了一口恶气,冷笑道:“崇祯,打仗靠的是真枪实弹,靠的是精良火炮,不是打嘴仗就能赢的!” “哼,本王最清楚明军的实力,他们的红衣大炮攻击范围只有三里左右,可咱们清军的红衣大炮却有五里的射程。本王就站在济宁城五里之外,我能打你,你却无力还手,该轮到你崇祯生闷气了!” 满清避讳“蛮夷”二字,红夷大炮改称红衣大炮。 自从皇太极以来,满清十分重视火器的生产和装备。当初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三人投降满清,皇太极亲自出城三十里迎接,礼遇隆重,并且很快就给这三人封了王。 孔有德三人的投降,给满清带来了许多火器和大炮。而且孔、耿二人当年跟着火炮专家孙元化在登州制造火器,投降时带走了许多工匠,满清的火器制造和运用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有了长足的发展。 多尔衮和明军交手很多次,早已摸清楚了明军的实力。经过两代人的努力经营,满清火器装备远胜于明军,故而多尔衮是有这个实力和自信来嘲讽崇祯的。 不料话音刚落,己方第二轮火炮攻击还没展开,突然炮声大作,明军也开炮了。 “能打到这里来吗?浪费炮弹!呵……”多铎一脸不屑,打着呵欠。 随即看见一枚炮弹越飞越近,砸烂了己方一座红夷大炮。继而炮弹如雨,咚咚咚落了下来,军营里响起了一片惨叫声。 多铎目瞪口呆,多尔衮也慌乱了:“明军什么时候装备了如此精良的红衣大炮?” 随即镇定下来,叫道:“方才明军开炮,暴露了他们的实力,城墙上的红衣大炮不多,比我军差远了。来吧,看谁的火力更猛,开炮!” 多尔衮确实是一个优秀的主帅,仅凭着明军的炮火,就猜出了对方的实力。没错,济宁城装备的红衣大炮并不多,每一座城门上只配备了五门,仅是清军的三分之一。 这些大炮,是徐州城里那些工匠没日没夜豁出性命赶造出来的,数月内造出二十门已经到了极限。好在工匠们现在生产积极性高,造出的大炮不比清军的逊色。 又是一轮惨烈的攻击,清军使出了浑身解数,明军也不甘落后。炮弹在天空中飕飕飞窜,黑烟滚滚,炮声隆隆。 李存明一手扶着陈圆圆,一手摸着下巴道:“好啊,拼家底了!将士们,不要吝啬炮弹,有多少打多少,咱大明朝的气势可不能输给鞑子。开炮,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四海兮回故乡!” 双方杀红了眼,惊天动地的炮战进行了很长时间。士兵们倒下一片又一片,房屋塌了一间又一间,城墙裂了一处又一处,浓烟升起一股又一股。 济宁城经受着炮火的摧残,摇摇欲坠,却又始终挺立不倒。 直到双方的火炮已经滚烫到无以复加,不能继续使用,这一场炮战才停歇下来。 清军损失了二十门红夷大炮,几百个士兵;明军则惨重得多,报废了一半的大炮,死了三千多人。 更要命的是,东、北两门被轰塌了,城墙也出现了缺口。翁之琪正组织人手抢修城墙,周遇吉和刘文炳分别带着数千人把守东北两门。 朱由崧等人面如死灰,早已站立不住,躲在女墙后面抖成一团。 陈圆圆牙齿咯咯作响,瘫软在李存明怀里,似乎只剩下半条命了。 李存明道:“要不你下去吧,离开城墙安全一些。” “不!”陈圆圆很倔强。 “哎,自古多情痴,可惜情痴空余恨。”李存明冷笑。 …… 炮战结束后,多尔衮不给明军喘息的机会,立即下令:“三军出动,重点攻击东门和北门!” 多铎道:“本王领兵南下时,曾经了解过宁陵保卫战,有人告诉我,明军是依靠地雷、开花弹打赢的。包围徐州时,本王也见识过明军地雷和开花弹的厉害,要打到城墙下,必须付出很大的代价。” “地雷,开花弹……”多尔衮随即有了主意,下令道,“来啊,把那些老百姓带过来,让他们打头阵。” 清兵一路南下,抓捕了许多不肯剃发易服的百姓,尤其在济宁一带,抓了一万多人。这些人,即将成为排雷的炮灰。 清兵倾巢而出,按照事先的部署行动起来。他们没有立即发动攻击,在三里外摆下阵型后,又玩起了攻心战术。 两万多个老百姓们被带到军阵前,一个尖嘴猴腮的官员骑马往前跑出百米,耀武扬威喊道: “本官山东巡抚兼领兵部尚书衔孙之獬,替大清摄政王传话。城里的明军听着,与大清为敌没有好下场,如果继续执迷不悟,这些拒不剃发的百姓便是你们的榜样!我数三下,如果还不投降,休怪我大清翻脸无情!” “一!” 喊声落地,前排一百多个老百姓人头落地,脑袋滴溜溜在地上打转。 “二!” 地府阴曹里又多了上百个冤魂,明军咒骂不已。 三声数完,孙之獬驱马跑回了营中。清兵驱赶着剩余的百姓们往前走,百姓们嚎啕大哭,走得慢了,立即被一刀砍死,那悲惨的景象让人不忍睹视。 李存明紧紧攥住陈圆圆的手臂,问道:“看见没有,这就是鞑子的真实面目,残暴凶狠。你说聊城大屠杀时,跟吴三桂没有关系。现在呢,他吴三桂就在清军阵营里,他为何不阻止鞑子杀害我汉人同胞?” “……”陈圆圆张了张嘴巴,没有说出话来。 轰隆一声巨响,两里外一颗地雷炸了。一个踩中地雷的百姓身体腾飞,双腿断了,喷射着血水。 百姓们的嚎哭声更大,不多时,北门、东门前爆炸不断,死伤无数。百姓们的泪水、血水汇聚成河流,滚滚浪潮冲撞着陈圆圆的心田。 陈圆圆身体缓缓滑落,她坐在城墙上抱头痛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吴将军,你为何不阻止?” 第70章 碉堡,屌爆了 宁陵保卫战给李存明带来了守城战方面的丰富经验,尤其是地雷的运用,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在战争中学习战争,这一个道理无论什么时代都可以奉为瑰宝。 与初到宁陵时不同,明军经过几个月的发育,装备优良,武器充足。 就拿钢轮发火地雷来说,当初只能覆盖城外一里左右的范围,且还要与陷阱配合。而济宁城外两里的范围内,全埋上了地雷,且更加密集。 那些无辜的老百姓们接二连三成了冤魂,固然可怜。但这种血肉横飞尸骸遍野的惨象,给清军造成了极大的震慑。 多尔衮亲自在北门外督战,眼看着已经死去了几千个老百姓,地雷还在爆炸个不停,队伍只推进了数百米。 他又惊又恨道:“好厉害的地雷哪,果然是守城利器!” 多铎道:“以我围攻徐州的经验来看,济宁城外方圆两里应该都布置上了地雷和陷阱,这就是明军的狡猾之处。要冲到城墙下面,就得靠一条条人命引爆完地雷,用尸山血海趟出一条道来。看着吧,这才是个开始呢!” 豪格向来跟多铎不对付,冷笑道:“豫亲王,你是不是被明军吓破胆了?” 多铎要发怒,却被多尔衮制止了。多尔衮道:“咱们最不缺的就是炮灰,那些百姓们死光了,就让汉八旗的兵卒冲锋。总而言之一句话,不管死多少人,本王一定要拿下济宁城,杀了崇祯!” 随即下达新的作战指令:“主攻北门,把东门外那些百姓驱赶过来,其余三座城门围而不攻,同时往北门增援红衣大炮二十门。” 清军很快做出了战术调整,北门成了唯一的主战场。所有抓捕而来的百姓们集中在一处,还有一万多人,继续用血肉之躯排雷。 宁为太平犬,不当乱世人! 等那一万多可怜的百姓全死光了,断肢残体落满了一地时,清军终于往前推进了一里。 多尔衮下令道:“平西王吴三桂,怀顺王耿仲明,带上五万汉八旗兵卒冲锋。肃亲王豪格,命你率领本部正蓝旗一万铁骑,随时候命!” 五万汉八旗兵卒开始出动,搬运着攻城器械,在吴三桂和耿仲明的指挥下,潮水似的涌向济宁城。 来到距离城墙一里的地方,人们突然发现了一片奇怪的建筑。这些建筑高出地面四尺左右,呈圆形,就跟一座座坟墓似的。 这些建筑连成一排,从东至西延伸开,形成了一道严密的屏障。每隔半丈就耸立着一座,平坦开阔的野地被细细切割了,中间的通道只能两人并排而行,或是仅容一匹飞驰的战马通过。 而且这些建筑外表灰蒙蒙的,又布满了裂缝,好像涂抹了一层灰泥,看上去简陋而粗糙。 “这是什么玩意儿?”耿仲明问道。 吴三桂摇着头,道:“或许是坟墓,或许是敌人修建起来的防御工事,我倾向于认为是后一种。你看,这些建筑虽然不高也不算大,但能有效延缓战马飞奔的速度,将骑兵队形割裂成一股一股的,减轻大队骑兵的冲击力。” 耿仲明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点头道:“确实如此,这些建筑之间的间隔不宽,高度也恰到好处,还真能有效阻挡骑兵。这大概又是崇祯想出来的鬼主意,咱们这个故主,越来越狡猾了!” “故主这种话少说,小心犯了忌讳。”吴三桂提醒耿仲明一声,举目打望,笑道。 “就算这些建筑是崇祯想出来的新型防御工事,但也没多少作用。这些建筑是死物,而且布置得不合理,距离城墙太远,士兵们绕过去以后,就可以冲锋了,更加挡不住骑兵。一里远的距离,足够骑兵提起速度来了!” 耿仲明抬眼看去,果然如吴三桂所说一般,士兵们毫不费力穿过建筑物之间的通道,继续往前狂奔。除了搬运庞大的攻城器械遇到了些困难外,再无别的影响。 “死物就是死物,崇祯异想天开!”耿仲明哈哈大笑,不再去理会那些建筑物。 说笑间,有许多士兵们踩中了地雷,爆炸声源源不绝。 耿仲明脸色阴沉下来,咬着牙齿道:“炸吧,炸吧,我军有三十万兵卒,看你能全部炸死吗?” 接下来的情形,跟宁陵守城战差不多。清兵脚下有地雷阵,头顶上有投石机抛掷来的开花弹,伤亡异常惨重,耿仲明和吴三桂脸上再也没有笑容了。 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他俩不仅笑不出声,几乎想哭了。 那些如同坟墓的“死物”突然有了动静,露出一个个小孔,孔里伸出一杆杆鸟嘴铳,开始射击走到建筑物四周的清兵。 枪声突起,许多清兵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便稀里糊涂中了弹,或死或伤。清兵乱作一团,霎时间死了上千人。 好半晌之后,清兵们才搞明白了缘由,目光纷纷看向那些灰扑扑的“坟包”。目光尖锐的,已经发现了射击孔,大喊大叫起来。 “里面有人,里面有人!”许多清兵叫嚷起来。 又有许多人奔到建筑物前面,用脚踢,脚面一阵生疼;用刀砍,刀刃缺了口,只在建筑物上留下浅浅的痕迹;用火器打击,子弹乱窜,反倒误伤了不少自己人;用弓箭射,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狗咬刺猬,无从下嘴啊! 其中有些比较聪明的清兵,发足狂奔,纵身一跃跳到建筑物上面,心想看你怎么打到老子。 不料建筑物顶端也有射击孔,清兵纷纷丧命。有几个清兵跃上顶端之后,很不幸裆部刚好对准了射击孔,一枪响起,他们捂着裆发出鬼哭狼嚎的惨叫。 李存明拿着一个单筒望远镜,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哈哈大笑:“碉堡,碉堡,屌爆了!” 打又打不着,避又无处避,清兵们恐惧了,开始往后逃跑。 “不许退,给我往前冲!”吴三桂大怒,手起刀落砍了几个逃兵,又吼道,“用大将军炮、虎蹲炮轰击,打碎这些可恶的东西!” 几百发炮弹同时发射,打在那些建筑物上。除了打落一些表皮,有些弹片嵌在上面之外,那些建筑物依旧不动不摇挺立着。 吴三桂吃了一惊:“好坚固啊,是用什么材料砌成的?” 耿仲明道:“恐怕要用红衣大炮才能对付它们了!” 第71章 战术鬼才,亮瞎你的钛合金狗眼 城外的那些建筑物,在现代战争里叫作碉堡。李存明签到获得的两吨水泥,全部运到济宁城后,就是做这种用途。 四座城门外一里远的地方,分别修建了五百座碉堡,形成了一道让敌人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的防御工事。 当然了,这些碉堡与现代战争中的相比,还非常简陋。确切地说,它们应该叫作袖珍碉堡。 因为水泥太少,李存明别出心裁,他在锦囊妙计里告诉阎应元和翁之琪,修建碉堡时,先在地上挖出深三尺、直径一丈的土坑,再在坑的四周用水泥垒砌三尺高的青砖,表面涂抹上一层厚厚的水泥。 这样一来,节省了材料,配合上糯米石灰浆,水泥还是够用的。 从外面看,碉堡只高出地面三尺左右,其实内部自上而下高达六尺多,士兵们可以舒舒服服站直身体进行射击。 每一座碉堡里有四个士兵,从预先挖出的地道钻进去,地道口设置在隐蔽的地方,且伪装得很好,敌人很难发现。 碉堡四个方向都开有射击孔,且是上下两个,一高一低。 敌人来犯时,四个士兵各朝一方,敌人站立奔跑,他们就从高处的射击孔开枪,敌人趴在地上,就从与地面齐平的射击孔招呼他们。 另外,碉堡顶部也开了孔,是为了防备敌人跳到上面去。 其实碉堡的运用,古已有之。城墙上有碉楼,能起到类似的作用。但只有配合上火器,碉堡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甚至成为独立的战术工事。 一战时期,德国军队就有一种碉堡战术,通过不断修建碉堡层层推进,既能牢牢掌控占领的地区,又能围堵敌人,缩小敌人的阵地。 德军的碉堡,是现代建筑,使用钢筋混凝土修建而成,更加高大,更加坚固,甚至自成一体仿佛一座微型城池。 现在的明军还做不到这一步,但李存明已经让宋应星尝试生产钢筋。如果能成功的话,不久的将来,一座座高楼大厦就会在古老的土地上拔地而起,一条条水泥路也会铺展开来。 “要是能使用钢筋混泥土,我就能成为大明基建狂魔了。到时候搞他个村村通工程,我亲自来当包工头!”城墙上的李存明,思绪飘得很远。 阎应元看着清军被碉堡拖住,上蹿下跳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很滑稽,他忍着笑叹道:“当初聊城也有碉堡该多好啊,不至于败得那么惨烈,至少能多挺一些时日。” 李存明回过神,道:“阎爱卿,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咱们要往前看。你放心,这些碉堡会越修越多,越修越高大牢固的。等朕赢了这一战,沿着大运河一带修建碉堡群,一直修到扬州。”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朕要用碉堡群在南方造一座鞑子永远翻越不过去的巍峨阴山!” 阎应元心驰神往,激动道:“陛下,臣愿意当你的飞将军!” 一旁的齐大壮嚷道:“阎大人,我才是大明朝的飞将军呢,皇上金口玉言说过的。” 李存明哈哈大笑:“飞将军越多越好,朕巴不得人人都是飞将军!” 正说着,巨大的炮声响起。阎应元道:“不好,鞑子用红夷大炮轰击碉堡,多尔衮真舍得下血本啊!” 原来吴三桂尝试着用大将军炮和虎蹲炮轰击碉堡,发现不起作用,就急忙去禀告多尔衮。 “摄政王,咱们遇到麻烦了。不得不说,崇祯真是个战术鬼才,他修建的那些堡垒异常坚固,而且火力很猛,大大延缓了我们的攻势。如果不拔掉那些堡垒,只能望洋兴叹了。” 多尔衮气急败坏,团团踱步,豁出去道:“用红衣大炮攻击!” 多铎道:“红衣大炮使用过度,容易炸膛,容易报废……” “本王也知道不能过度使用红衣大炮,可除此之外,还有别的法子吗?我军攻打了大半天,竟然还没到达城墙下,岂有此理!是可忍孰不可忍,就算红衣大炮全部报废,也要拿下济宁城!”多尔衮咆哮起来。 清兵再次开炮,动静比先前炮战还要大。不过袖珍碉堡目标太小,五发炮弹能砸中一座,就算效率很高了。 阎应元等人看见一座座碉堡轰然倒塌,气得直跺脚。 李存明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咬牙道:“打吧,尽管打吧,北门前一共有五百座碉堡,里面拢共藏着两千个士兵。照这种势头打下去,鞑子的红夷大炮肯定要炸膛、报废不少,炮弹也会消耗许多,朕用两千士兵废了鞑子最大的火力优势,赚大发了!” 半个时辰不间断的开炮,清军报废了十多门红夷大炮,因为炸膛死了数十个炮兵,终于炸倒了两百多座碉堡,撕开了一条冲锋的口子。 “杀啊!”耿仲明挥舞着刀子,命令道。 又过了半个时辰,经过反反复复的拉锯战,五万汉八旗士兵只剩下几千人,终于在护城河上搭起了上百架濠桥。 这几千人冲到城墙下,也懒得搭建云梯,直接冲击早被轰烂的城门。 周遇吉带着数千兵士等候多时,双方短兵相接,战斗惨烈到了极点。总体来说,清军还要遭受城墙上扔下来的开花弹的轰击,损失更大。 多尔衮见到战况胶着,失去了耐性,下令道:“再派三万步兵冲过去支援,护住濠桥即可。肃亲王豪格,带上你的骑兵,冲过去拿下北门!” 城门破了,用骑兵冲杀,确实是更加有效的战术。多尔衮打了很多年的仗,这一招屡屡见效。 清军步兵们分散开,拼命护住濠桥。豪格的一万骑兵扬起铺天盖地的烟尘,如同猛虎下山,呼啸而来。 就在这个时候,城里突然杀出五千骑兵,三千追杀城墙下的清兵,剩余的两千摆好阵型,护卫北门。 “哼,我满人铁骑天下无敌,明军骑兵不知天高地厚。看尔等如何挡我!”豪格嚣张喊道。 距离护城河越来越近,豪格突然发现明军骑兵举起了盾牌。他冷笑道:“盾阵,就这?” 话音刚落,明军猛然翻转盾牌。霎时间,豪格只觉得天地间白光闪动,明晃晃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眼泪止不住流出来。 而后便听见了战马狂嘶,骑兵哀嚎,四周乱成了一锅粥。 豪格睁不开眼睛,胯下坐骑又受到很大的惊吓,怎么也勒不住。 正茫然而惶惑的时候,突然觉得身体往下坠,继而噗通一声掉进护城河里,冰冷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很快淹没了他。 李存明只听过豪格大名,没见过他本人,当看到敌军有一个大将装扮的人坠进河里去了,不由得哈哈大笑:“来啊,亮瞎你的钛合金狗眼!” 第72章 远光灯,两厥名王 明晃晃的白光直射而来,清军骑兵双目睁不开,战马也成了瞎子。 一时间人仰马翻,前面的骑兵或是摔在地上,或是下饺子一样落进护城河里,或是死于弓箭和开花弹之下。 更要命的是,许多战马受到强烈刺激,发起狂来,互相冲撞踩踏。后面的骑兵约束不住战马,冲锋阵型大乱,人喊马嘶乱纷纷,不少骑兵死在了马蹄之下。 这种场景不难想象,好比在一条车流量巨大的高速公路上,前方突然有车辆失控,造成了重大的连环车祸! 明军们看着“车祸”现场,一边幸灾乐祸,一边毫不手软赶尽杀绝,弓箭飕飕射出,开花弹砰砰炸裂。 李存明暗笑:“鞑子骑术厉害,号称天下无敌。可遇到朕,也能让你们这些老司机翻车!飙啊,飙车啊,朕开了远光灯,送你们去秋名山玩漂移!” 所谓的“远光灯”,就是那五百块玻璃制成的镜子。 玻璃制成镜子后,一面嵌在木板上,便成了简易的盾牌。 临敌之际,用镜子反射太阳光,使敌人骑兵和战马成为瞎子,陷入混乱之中,这就是李存明对付鞑子骑兵的“远光灯”战术。 更何况这是五百块镜子组成的巨型“远光灯”,北门前光芒闪闪,就连明军从城墙上看下去,也觉得刺眼。 这一天万里无云,阳光正好,“远光灯”战术得到了最大的发挥! “什么鬼玩意儿?”鞑子惊慌大喊,他们觉得自己迷失在白茫茫的天地间了。 片刻之后,护城河里飘满了尸体,河水殷红,且溢上了岸。 李存明喊道:“趁他病要他命,给朕狠狠地打,不要给鞑子喘息的机会!” 他心里清楚,“远光灯”战术虽然一时凑效,但不是长久之计。等鞑子回过神,仅靠五百块镜子是挡不住他们的,并且鞑子骑兵已经开始还击了,许多镜子被弓箭和火枪击碎。 就在这个时候,有鞑子喊叫起来:“不好,肃亲王落水啦!” 而后又有人高喊:“在这里,肃亲王在这里,哎呀,人死了!” 豪格是个旱鸭子,落水之后挣扎了一阵,很快溺死了。他的尸体浮上水面,鞑子们正冒死打捞。 周遇吉曾经在北方边境跟鞑子交过手,杨柳青一战以少胜多挫败过鞑子一回,他或多或少听得懂满人的一些话语。 仔细辩听,周遇吉热血沸腾,万分激动嚷道:“豪格死了,豪格死了!豪格是鞑子的一个王爷,我们杀了一个王爷啦!” 身边的将士们欢呼起来,也都大声喊叫。李存明在城墙上听到北门前一片欢呼,问道:“发生何事了?” 阎应元一只手放在耳朵旁倾听,齐大壮一蹦三尺高:“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北门前的士兵们都在喊打死了一个王爷,好像叫什么浩哥!” “浩哥?哥个屁,那是豪格!”李存明兴高采烈,朗声大笑,“喊起来,大家都喊起来,豪格死了,豪格死了!” 明军们齐声呐喊,没想到杀了鞑子一个亲王,这一仗赚大发了。喊声如雷,久久不绝。 喊叫声飘出数里远,后面的清兵们也都听到了,霎时间军心大乱。 豪格可是皇太极的长子,作战勇猛,威望也高,原本最有希望继承满清皇位。他死在济宁城下,折戟沙场,对清军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几个鞑子士兵抬着豪格的尸体,拼死往回跑。这一万正蓝旗骑兵,都是隶属于豪格的本部兵马,主帅阵亡,士兵们嚎啕痛哭,且没了斗志,纷纷调转马头撤离战场。 耿仲明和吴三桂看到豪格的尸体,身体从内凉到外,头皮炸了。 不管豪格如何不受多尔衮待见,但他终究是满清的亲王,而耿吴二人作为攻打北门的实际指挥者,能脱得了干系吗? 吴三桂脸色阴沉,目光黯然。耿仲明则发了疯似的喊道:“别退,打回去,给肃亲王报仇!” 正蓝旗骑兵们不搭理耿仲明,只顾着护送豪格尸体回营。耿仲明无奈之下,只得带着自己的本部人马冲杀。 吴三桂回过神,也下了死命令,硬着头皮杀出去。能不能攻进城里是另一回事,必须给满清一个鲜明的态度,必须表现出为肃亲王报仇的决心,否则以后绝对少不了秋后算账。 当汉奸走狗的,就是这么卑贱! 吴三桂要比耿仲明阴险得多,同样往前冲,但他的速度很慢,有意让耿仲明打头阵。 耿仲明的手下几乎早已折损殆尽,此时只剩下三千多人了,且都是汉八旗步兵。他们还没冲到护城河边,便遭遇了明军强烈的火力攻击。 “杀,给我杀啊!”耿仲明脑子彻底发热了。 一颗开花弹猝然在他头顶炸裂,几十枚铁钉射在他脸上,又有许多铁片、陶瓷片插在他身上,耿仲明成了刺猬,瞪着双眼从马上栽了下去,当场毙命。 “怀顺王!”耿仲明的护卫见到此种情形,失魂落魄,“怀顺王阵亡了,谁来帮我背起他?” “什么?”兵卒们再次震惊,再次慌乱,拔腿就逃。 这一幕,明军已经看在眼里,又欢呼雀跃起来。 李存明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了,他忘乎所以抱住了陈圆圆,叫道:“看哪,又死了一个王爷,朕杀了鞑子两个王爷啦!” 此等战绩,在明清双方交战史上,只有两厥名王的李定国做到过,足以在史册上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存明的高兴可想而知,要不是考虑到自己皇帝的身份,他还能更加得意忘形,真想唱一首《凉凉》送给多尔衮啊! 陈圆圆却痴痴呆呆,目光一直看向城外,态度与四周的人格格不入。她看见了吴三桂,看见了那个令她朝思暮想的人! “吴将军,吴将军……”陈圆圆挣开李存明的怀抱,双手攀着垛口,探出半个身子大喊大叫。 “你不要命了吗?”李存明扯住她的手臂。 “我看到吴将军了,他在那里!”陈圆圆继续呼唤,眼里有了泪水,“吴将军,我是陈圆圆啊,你听到没有?” 吴三桂正被逃兵裹挟着往后撤,隐隐约约听见了陈圆圆的呼喊声,坐在马上回了几次头。 但周遭一片混乱,他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叹息一声,马不停蹄奔回清军大营。 第73章 人心散了,从此与君绝 眼见着吴三桂回了清军大营,陈圆圆跪下去,哀求道:“皇上,求你让我去见吴将军一面吧。奴家只求再见他一面,别无他念,还望皇上恩准!” 自从抢了陈圆圆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向李存明求助,也是第一次主动跪下去磕头。 李存明看着她泪流满面,神情哀婉,有些可怜她,又有些生气:“朕可没拦着你,你要去就去。喏,从北门出去,一路往前走,便能走到清军大营里,便能见到你的盖世英雄了。” “我……”陈圆圆欲言又止,磕了一个头道,“奴家就当皇上应允了!” 而后起身,迈步要走。 李存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厉声道:“城外还有许多地雷没有引爆,你不怕被炸死?不怕被鞑子当成奸细?罢了,罢了,朕好人做到底,容朕替你想个周全的法子。” 清军大营内,豪格和耿仲明的尸体躺在木板上,放在空地上。 多尔衮扑在豪格尸体上,涕泗横流哭道:“肃亲王,你比本王大三岁,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怎么忍心抛下本王去了呢?正是我大清逐鹿中原,一统天下的时候,你怎么忍心就此离去?本王还想着与你共享荣华富贵,建立千秋万代的伟业!” 哭得好不惨然,将士们动容不已,纷纷落泪。 只有阿济格站在营帐前的阴影里,没有落泪,心事重重,脸上的忧虑比悲伤浓厚。 皇太极死时,并未指定继承人。按理说应该由豪格继位,但满清大权掌握在多尔衮手里,许多人支持多尔衮当皇帝,后来是阿济格、豪格等人强烈反对,才采取了折中的法子,让六岁的福临继承大统,多尔衮当摄政王。 豪格死了,阿济格自然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虽然豪格的死是个意外,可阿济格失去了一个盟友,感到势单力薄了。 “肃亲王,你是我满人的大英雄,本王要替你报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多尔衮发下誓愿,止住泪水站了起来,下令道:“肃亲王死了,他的部下暂由豫亲王多铎掌管。英亲王阿济格听令,立即带上你麾下正白旗两万骑兵杀出营,本王今晚就要进入济宁城,并屠城十五日!” 阿济格心头发紧,好啊,豪格尸骨未寒,又想让我去送死了吗? 他突然想起了崇祯写给多尔衮的信,不由得疑心大起,多尔衮这是在利用攻打济宁城的机会铲除异己。战争胜利了,功劳算在多尔衮头上;失败了,自己就算侥幸活下来,实力也会大为受损。 想到这里,阿济格阴恻恻道:“豪格是当今皇上的哥哥,他人死了,本王要护送他的遗体回京。” “你说什么?”多尔衮问道。 阿济格懒得回答,命令亲兵去抬豪格的尸体。 “要造反吗?怎么,连皇父摄政王的命令也不听了吗?老子看你们谁敢胡来!”多铎抽出了刀子。 霎时间,双方的亲兵护卫们都拔刀相向,咒骂不已。 吴三桂、尚可喜、孔有德三个汉人王爷,急忙从中斡旋。吴三桂道:“济宁城还没攻打下来,咱们反倒先火并,这一仗还怎么打?” 多铎骂道:“吴三桂,肃亲王死了,还没找你算账呢!” 阿济格已经骑上了马,高声喊道:“本王麾下兵马听令,护送肃亲王遗体回京。正蓝旗的兄弟们,也随本王回去吧。咱们满人向来只认旗主,旗主死了,该何去何从还需皇上定夺!” 满清此时还保留着许多奴隶主贵族制度,八旗制度便是其中之一。阿济格的话有据可循,贵为摄政王的多尔衮也不能随意干涉各旗事务,国家许多重大决策都需要各旗旗主们一同商议决定。 阿济格带走了正白旗将士们,正蓝旗士兵们犹豫片刻后,也拔营而去。 多铎气得七窍生烟,跺脚道:“摄政王,臣请求带兵追杀阿济格这个叛徒!” 多尔衮脸色铁青,但克制着怒火,他仰头看向天空,心里暗叹:“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啦!都是崇祯使的奸计,明知本王与阿济格等人貌合神离,他就来煽阴风点鬼火。崇祯,你可真足智多谋啊!” 心里如此想,嘴上却说:“没了三万人马,本王照样拿下济宁城,活捉崇祯!今天就到此为止吧,鸣金收兵,来日再战。” 刚回到营帐中,还没喘过气来,一份密报送到了多尔衮手里。聊城和临清一带出现了一支明军,粮草被烧了不少,运粮队伍损失惨重。 “啊呀!”多尔衮吐出一口鲜血,急忙稳住心神,烧了密报,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 皓月当空,云淡风轻。 一个热气球升上天空,里面站着陈圆圆和齐大壮二人。齐大壮领了圣旨,护送陈圆圆出城去见吴三桂。 陈圆圆盛装打扮,美艳无双。她眼里闪耀着炙热的光芒,双手紧紧扣在一起,兴奋而忐忑,期待而不安。 李存明仰头看着热气球飘飞而去,面沉似水,看不出半点情绪。 周遇吉问道:“陛下,你就不怕陈圆圆一去不回吗?” 李存明好半晌才开口道:“周将军,当初朕为何要抢夺陈圆圆,你比谁都清楚原因。她只是朕的一枚棋子,如今棋子已然没了用处,她是死是活是去是留,你说朕会放在心上吗?” 周遇吉没有说话,看着皇帝幽邃的目光,心里却想:“当真如此吗?” 热气球飘飘荡荡,一直飞出数里,在城北一座小山坡前停了下来。山坡上有一个关帝庙,破旧不堪。 齐大壮落下热气球,道:“如果你要回城,我带你回去;如果你要走,务必告诉我一声,我回去好向皇上交代。” “好的!”陈圆圆跳在地上,拉着裙摆,踉踉跄跄往庙里跑,急切唤道,“吴将军,你在庙里吗?” 李存明白天找了个兵卒,冒死去清军大营里送信给吴三桂,说是陈圆圆约他在关帝庙见面。 吴三桂接到信后,踌躇不定,最终还是决定赴约。但他多了个心眼,山坡上的林子里,埋伏了好几百人。 “圆圆!” “吴将军!” 两人喜不自胜,奔向对方。 庙里点着火把,月色如水。两人四目相对,霎时欢欣霎时泪,千言万语横亘在心头却说不出口,悠悠思绪如同月光静静流淌。 良久后,就当吴三桂要将陈圆圆揽入怀中时,陈圆圆往后退了一步,泪水簌簌道:“吴将军,妾身想你念你,苦煞人也!此生还能与将军见面,莫非是梦?” “圆圆,这不是梦。我也很想你,你还好吧?”吴三桂柔声道,又要去抱陈圆圆。 陈圆圆摆着手,问道:“都是真的吗?” “什么真的假的?” “聊城十日,是不是真的?鞑子在太原屠杀四十万百姓,是不是真的?” “哎,咱们久别重逢,你问这些事情作甚?圆圆,此处不宜久留,你随我回营,而后再回京城。摄政王已经把吴府归还给我了,你还记得后花园里的听音阁……” “你回答我,到底是不是真的?”陈圆圆大声道。 吴三桂愣了一愣,苦涩一笑:“是真的,都是真的。可又如何呢?咱们不是好好活着,不是久别重逢了吗?那些老百姓死了也就死了,跟咱们无关,咱们过自己的幸福日子!” 陈圆圆突然觉得眼前的吴三桂很陌生,这个曾经上阵救父的大孝子,这个曾经口口声声忧国忧民的大将军,面对着惨死的百姓们,为何能够如此轻描淡写,如此漠不关心? “怎么无关,是你引来鞑子的!” “圆圆,你要理解我的难处,理解我的苦衷。当时李自成大军步步紧逼,我也是迫不得已。” “好,就算你有苦衷吧。你曾经打出的旗号是‘借兵平寇,迎帝回京’,是不是该实现你的诺言了?” 吴三桂皱紧了眉头,有些不耐烦了:“圆圆,你一个妇道人家,操心天下大事作甚?你这样的美人,应该风花雪月,应该弹曲作诗,悠游自在活一辈子。” 陈圆圆摇头道:“妾身当年飘零江南时,也是如此想的,得遇一个如意郎君,此生足矣。可现在我不这么想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国家风雨飘摇,多少人都不能独善其身,何况弱女子乎?我不想再当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不想再做一个于国于家无用之人!” “你变了!”吴三桂很吃惊,想不到弱柳扶风的陈圆圆,竟然能说出如此慷慨激昂的话。 陈圆圆拉着吴三桂的手,情深意切道:“吴将军,你虽然铸下了大错,但还能回头。走,跟我去见皇上,从此与鞑子断绝关系,如何?” “崇祯不会放过我的。”吴三桂道。 “不,你错了,当今皇上英明神武,爱民如子,且心胸宽广,只要吴将军真心实意悔过,以后将功折罪,皇上不会为难你的!” 吴三桂盯着陈圆圆的眼睛,阴阳怪气道:“崇祯抢了你,你怎么替他说起好话来了?” 陈圆圆从吴三桂眼里看到了深深的怀疑之情,心里发凉,解释道:“崇祯虽然抢了我,蛮横了一些,可他并未对我做过什么,我还是清白之身。” “是吗?”吴三桂目光阴鸷。 陈圆圆心里更凉,一滴眼泪坠落下去。 她问道:“吴将军,你当真不愿意回头了吗?你应该到徐州、宁陵等地去看一看,我大明朝中兴有望,崇祯有圣主之资……” 吴三桂突然火冒三丈,气急败坏道:“崇祯,崇祯,你喜欢他就跟他过一辈子去!我不会回头,也不能回头了,他崇祯能封我为王吗?哼!” 陈圆圆情不自禁连退三步,凄然笑道:“原来你是为了当王爷,我以前一片深情错付了!” 吴三桂自知失言,急忙掩饰道:“圆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心里还是有你的!” 陈圆圆还残存着最后一个幻想,哀哀央告道:“吴将军,你不想回去见崇祯也行,你弃官不做,我甘愿陪着你粗茶淡饭过一生,好不好?” 吴三桂冷着脸,摇头。 幻想破灭了,陈圆圆只觉得心头突然少了什么东西,空落落的。她明白,失去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吴将军,你敢把头上的帽子摘了吗?” “什么?” “摘了帽子,让我看一看你剃了发的样子!” 吴三桂听出了陈圆圆的讥嘲之意,尴尬得无地自容,哪里还有勇气摘下帽子。 “圆圆,满人和汉人有什么分别呢?我还爱着你就够了!”吴三桂做着最后的挣扎,走向陈圆圆。 “你别过来!”陈圆圆从头发上拔下那一支碧玉簪子,抵住自己的喉咙,已然泣不成声,可眼神凛冽而决绝。 她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往庙门外退,嘴里喊道:“齐大壮,快带我离开!吴三桂,你要是阻拦我,我立即死在你面前!” 吴三桂止住脚步,眼睁睁看着陈圆圆坐上热气球,眼睁睁看着她升上天空。 “吴三桂,我陈圆圆从此与君绝,咱们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山高水远,再见面时,你就是我陈圆圆的敌人,是我大明朝的敌人!” 说着,奋力扔下碧玉簪子。簪子落在庙门前一块青石上,碎裂了,再也无法复原了。 好物从来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陈圆圆蹲坐在热气球里,哭声悲戚。她的哭声飘荡着,令人悲伤。月亮渐渐西沉,世间变得影影绰绰昏暗下去。 回到济宁城,陈圆圆痴痴呆呆从热气球里走出来,却听见那个一直让她厌恶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你的吴大将军给你气受了?” 抬起眼,看见皇帝嘴角上有一抹笑,似乎有些高兴,又似乎没心没肺。 不知为何,陈圆圆突然觉得这样的笑容很暖心,她白了李存明一眼道:“要你管!” 李存明道:“朕说过了,要走要留随你的便。你可想好了,朕是个昏君,跟着朕会吃大亏的。” “我不是跟着你,我只是喜欢当护士!”陈圆圆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叮,获得陈圆圆正面情绪值10000” “嘿嘿,拧巴的小娘皮,忒傲娇了些!”李存明摸着下巴,笑容逐渐从嘴角荡漾开来。 第74章 孙之獬必须死,任七断腕 第一次围攻济宁城,以清军大败而暂时偃旗息鼓。清军伤亡将近十万余人,阿济格带走了三万多铁骑,红衣大炮损失过半,且炮弹所剩无几,多尔衮陷入了困境。 偏偏后方的运粮军队遭到明军袭击,多尔衮焦头烂额。但此人城府很深,表面上若无其事淡定平静,一副不拿下济宁誓不罢休的架势。 僵持了三天之后,黎明时分,清军突然再次发动猛攻。炮火连天,杀声大作,竟比第一次进攻还要猛烈。 明军顽强抵抗,但面对着清军这一次凶猛的攻击,许多人觉得情势危急,形势不容乐观。 “陛下,多尔衮拿出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臣担心济宁迟早不保,请陛下早做准备。”刘文炳身为京营总督,第一时间要考虑皇上的安危。 李存明却笑了,对身边的臣子们说道:“你们真以为多尔衮要破釜沉舟拼命了吗?” “攻城的清兵都杀疯了,嚷着叫着要给豪格报仇;从黎明时分开始,炮声就没有停止过。而且多铎亲自上阵督战,这一切都表明多尔衮下了决心啦。”翁之琪道。 李存明看向周遇吉:“周爱卿,你觉得呢?” 周遇吉沉思着道:“不对劲,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鞑子损失惨重,军心动摇,怎么还会胆敢猛攻猛打?济宁城里有十五万人马,他多尔衮难道想要跟我们同归于尽?” 李存明哈哈大笑:“朕说过,周爱卿乃是帅才,你的感觉很敏锐,清兵此次攻城确实不合常理。事出反常必有妖,朕断定多尔衮是以进为退,他要退兵了!” “退兵?”臣子们不解。 李存明分析道:“鞑子损失惨重,且阿济格带走了三万精锐,敌我双方的实力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这一点多尔衮肯定心知肚明。你们再看这一份密报,是任七派人带来的,他已经按照朕的安排,伏兵于聊城榆树林中,骚扰袭击清军运粮队伍,想必这几日已经得手了。” “实力受损,军心不稳,后方有患,你们说多尔衮除了退兵,还有别的选择吗?” 刘文炳道:“可他为何还要攻城,白白折损许多兵卒?” “这就是多尔衮的厉害之处,一边派兵攻城,一边安排退兵,既可以震慑我军,又可以从容而退。呵,朕虽然痛恨鞑子,但不得不说,多尔衮有过人之处!”李存明道。 战事的发展,果然如同李存明推测一般。天亮时,清军的炮声渐渐小了,攻城部队也撤了。待到午时,清军早已从济宁退走。 多尔衮骑在战马上,无奈叹息,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济宁城,自言自语道:“崇祯,本王征战多年,你是第一个让本王佩服的人!罢了,来日再战吧!” 其实从阿济格带兵离开之时,多尔衮已经打定主意退兵了。不为别的,他远离京城,担心阿济格回京之后劫持了顺治帝,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李存明带着一帮臣子来到清军大营,四处走了一遭。皇上料事如神,众臣万分敬佩,由衷称赞。 李存明却冷着脸道:“诸位,你们看营中迹象,多尔衮是从容离开的,没有半点慌乱之象。此人不容小觑,朕一直说鞑子才是我们的头等大敌,很大原因就是因为鞑子人才济济,尔等可明白?” “臣等谨记在心!” 周遇吉道:“陛下,要不要派兵追杀?” “济宁之战,朕只想打得鞑子再也不敢小觑咱们,窥探江南。如今目的达到了,咱们与鞑子实力相差悬殊,暂且不与多尔衮争一日之短长。” “但有一人,朕绝对不会放过他,那就是民族败类孙之獬,孙之獬必须死!” 李存明说到这里,怒气勃然而发,下令道:“孙之獬当上了满清山东巡抚,朕猜测他会去济南上任。翁之琪、阎应元听令,带上三万人马火速北上,先去聊城支援任七,而后前往济南捉拿孙之獬。” …… 孙之獬厚颜无耻,鼓吹“汉人剃发易服”,深得多尔衮欢心。短短几个月内,他就从礼部右侍郎升为山东巡抚兼领兵部尚书衔,成为手握生杀大权的封疆大吏。 满清围攻济宁无功而返,还死了两个王爷,士气低沉。 但这一切都不妨碍孙之獬志得意满的心情,从大明朝人人厌恶饱受排挤的阉党,摇身一变成了封疆大吏,孙之獬不在乎兵败,他只想荣归故里炫耀一番。 孙之獬是山东淄川县人,在回故乡之前,他奉了多尔衮的军令,带领五千兵马围剿聊城一带的明军。 别看他手里只有五千人马,但排场很大。一路上锣鼓开道,唢呐一直没有停过,孙之獬坐在八抬大轿里,颐指气使不可一世。 即将到达聊城,师爷好意劝道:“抚台大人,任七带领的明军藏身于聊城榆树林中,就在不远处。我看还是下令吹打手停下来,以免惊动了敌人,咱们悄悄包围榆树林,打任七一个措手不及。” “你懂什么?任七那一伙人不过是匪民罢了,压根不是正经的军队,有何惧哉?”孙之獬不以为然,轻蔑道,“本官搞这么大动静,是要让匪民们知道天威不可冒犯,震慑住他们!” 来到聊城,不紧不慢发兵围剿任七部队。原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碰了硬钉子,第一仗就死了数百人。 孙之獬气得跳脚,骂道:“这些刁民狡猾至极!仰仗着榆树林的掩护,上树钻地道,有种出来正面交锋,岂有此理!” 骂够了,想出一条歹毒之计,下令道:“放火焚烧榆树林,大火过后,再掘开河堤引水来淹。本官倒要看一看,他任七还能躲到哪里去?” 清兵们立即四处放火,天干物燥,榆树林里落满了枯叶,大火熊熊而起,噼里啪啦燃烧了几天几夜。 浓烟滚滚,地道里无法藏身了。任七决定带着部下撤出聊城,到沂蒙山去打游击战,可败露了行踪,被清兵紧紧咬住不放。 这一天,清兵将任七部队逼到了一处悬崖上,四下里团团包围住,水泄不通。 孙之獬打马来到悬崖下,仰头喊道:“任七,放下武器投降,本官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任七骂道:“孙之獬,你这个狗汉奸,你是我汉家千古罪人,爷爷要剥你的皮吃你的肉!指望爷爷向你投降,做梦去吧!” 说着,居高临下射出一箭。羽箭射落了孙之獬的官帽,吓得他缩起脖子,光秃秃的脑袋刺眼得很。 孙之獬大为光火,吼道:“杀,把这些刁民全杀了,一个不留!” 就在此时,突然枪声大作,翁之琪和阎应元率领三万大军杀来了。清兵一触即溃,狼狈鼠窜。 “任兄弟,你没事吧?”阎应元大声喊道。 “阎先生,我好着呢,还没死!”任七欣喜若狂,又见到孙之獬骑马狂奔想要逃走,急忙叫道,“那人就是孙之獬,别让他逃了!” “原来孙之獬就在此处,倒省了我不少麻烦!”翁之琪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不多时就把孙之獬生擒回来。 这一场战斗如同狂风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清兵五千人尽数伏诛,孙之獬被五花大绑在一株树上。 “呸!狗汉奸,老子剐了你!”任七拔出刀子,就要捅死孙之獬。 阎应元拦住他道:“皇上说了,活捉孙之獬之后,带到徐州去,皇上自有处置。” 孙之獬痛哭流涕,道:“饶了我吧,我一时糊涂,只要几位大人饶我一命,我当牛做马报答你们的大恩大德!” “贱骨头!”翁之琪摇头冷笑,指着阎应元道,“孙之獬,你是满清山东巡抚,阎应元大人是我大明朝委派的山东巡抚,真是巧了,阎巡抚抓了孙巡抚,说明投降满清不会有好下场的!” 阎应元哈哈一笑,道:“跟他啰嗦什么,污了咱们的口舌。还是说正经事吧,任兄弟,我们要押解孙之獬回徐州,你跟我们走吧。” 任七面有难色,犹豫不决。 阎应元明白他的心思,劝道:“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还对皇上存有偏见吗?任兄弟,你难道还看不出来,皇上何等英明神武?别的不说,皇上抗击鞑子的决心,任何人都比不上!” “我……我只是为以前的事情感到惭愧。罢了,我随你们去徐州。” 任七说着,走到一块岩石前,把左手放在上面,猛然抽出刀子斩了下去,左腕就此断了,鲜血汩汩喷涌。 “啊呀,你这是作甚?”阎应元和翁之琪大吃一惊。 “我曾经用刀子刺过皇帝陛下,罪孽深重,砍下一只手赎罪。之所以砍的是左手,是因为我要留着右手上阵杀敌,报效皇上!” 任七面色惨白,说到此处已经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快,给任兄弟包扎伤口!”阎应元大叫,奔过去抱住任七。 军队就地驻扎了一天一夜,等任七恢复了一些元气,便浩浩荡荡南下去往徐州。 第75章 公审汉奸孙之獬,蓝翔托尼老师 十一月底,李存明回到了徐州。 闫尔梅迎接皇上进入府衙,欢欣鼓舞道:“恭喜陛下大胜而归!济宁一战之后,建奴短时间内再无余力南下,江北无忧矣,我大明朝半壁江山稳固了!” “言之过早了,左良玉还盘踞在长江之上,始终是个隐患。”李存明道。 “陛下,这段时日不断传来消息,左良玉的大军到了九江地界,便被袁继咸和黄得功堵截住,打了许多场恶战,互有胜负。如今陛下回师徐州,臣想是不是该派周将军带兵去支援黄得功?” 李存明胸有成竹道:“朕已经埋伏下三十万精兵,左良玉迟早败亡,只是个时间问题罢了。闫军师,咱们静候佳音即可。等收拾了左良玉,朕立即入主南京君临天下,此事由你来筹划。” “臣领旨!”闫尔梅很识趣,也不多问。 李存明想起那五个藩王来,命巩永固将他们带到书房,问道:“诸王,你们参加了济宁之战,有何感想啊?” “臣看到了我大明朝将士们的英勇,看到了陛下的圣明,也看到了战争的残酷,将士们的牺牲,以及陛下的不易。”唐王朱聿键道。 李存明很满意他的回答,道:“能看出朕的不容易,看出将士们的艰辛,这一趟没白去。尔等也都看到了,鞑子上阵杀敌,他们的王爷是要身先士卒的。这就是我大明朝为何多年灭不了鞑子的原因,鞑子的亲王冲锋陷阵,大明的亲王坐享其成甚至荒淫无度,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藩王们面有羞愧之色,鲁王朱以海道:“臣愿意参军,为朝廷效力!” “臣也愿意!”朱聿键附和道。 “你们三人呢?”李存明看向朱由崧等人。 这三人不说话,参军是不可能参军的,只能浑浑噩噩混日子,维持一下生活这个样子。 李存明冷笑,已然动了杀心。 就在此时,翁之琪、阎应元、任七三人求见。李存明急忙让锦衣卫带他们进入书房,见到任七时,本想打趣他两句,却发现他左手缠着厚厚的纱布。 “任七,你的手受伤了吗?” 阎应元便说了任七自断左腕的事情,李存明愕然,而后抱住任七道:“你小子这是何苦呢?传扬出去,只怕臣民们会说朕心胸狭窄,容不下人!” “我……我没考虑到这一层,请皇上治罪!”任七跪了下去。 李存明扶起他,笑道:“咱们不打不相识,全天下只有你任七敢拿刀子刺朕,你大有威风哪!你断了左腕,朕可不忍心再让你上阵杀敌了,朕封你为御前带刀侍卫,好不好?” 任七道:“当不当官无所谓,饭菜管饱吗?” 阎应元急忙扯他的衣袖,道:“任兄弟,御前带刀侍卫乃是皇上的亲信随从,还能少了你饭吃?快谢恩!” “臣谢主隆恩!”任七跪下去重重磕头。 “叮,获得任七正面情绪值10000” 李存明朗声大笑,又看向翁之琪和阎应元道:“朕看你们一脸笑意,是不是抓到孙之獬了?” “圣上英明,孙之獬就关押在军营里。” “好啊,太好了,朕要见一见这个狗汉奸!”李存明团团踱步,脑子里想着该如何收拾孙之獬,片刻后有了主意,“去通知刘文炳和周遇吉,召集城中所有兵卒到校场集合,咱们公审汉奸孙之獬!” 又对藩王们道:“尔等也随朕去校场。” …… 校场上,队列整齐威严,铠甲熠熠生辉,刀剑闪闪发光,旌旗猎猎作响。 士兵们鸦雀无声,几万人聚在一处,却不动如山,仿佛站着的是一个个木头桩子。练兵多日,卓有成效,军队纪律严明。 城里的百姓们也被发动起来了,他们自然无法进入校场内,挤在街道两旁,等着看热闹。 号角呜呜响起,战鼓咚咚擂动。 当皇帝站到点将台上,几万人齐刷刷跪下去,山呼万岁,喊声响彻云霄。 “都起来吧!”李存明道。 一声令下,士兵们霍然起身,动作整齐,队列保持原样,没有丝毫紊乱。 “来啊,带狗汉奸孙之獬!”李存明不怒自威,声音冰冷。 十多个锦衣卫押着孙之獬步入校场,孙之獬身戴枷锁,每走一步镣铐铿然有声。看着如此壮观肃杀的场面,这老小子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 “将士们,此人名叫孙之獬,原是我大明朝汉人。他投降鞑子之后,数典忘祖,自己要当小丑还不够,竟然不顾廉耻奏请满清颁下剃发令。他用我汉人无数鲜血染红了自己的顶戴花翎,他踩着我汉人无数尸骨一步一步往上爬,他用我汉人无数条冤魂成就自己的荣华富贵!” “聊城十日,死了十七万百姓;太原大屠杀,又惨死四十万人。还有许多地方,许多不知名的百姓们,也惨遭鞑子的蹂躏和戕害,我大明朝上空飘荡着无数冤魂,他们死不瞑目哪!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便是他孙之獬!” “你们告诉朕,孙之獬该不该死,该不该杀?” “杀了他,杀了他!”群情激动,义愤填膺,士兵们双眼通红青筋暴起。 李存明微微摆手,校场上立时安静下去。 他示意锦衣卫将孙之獬拖到台上来,揪住他脑袋后细细的辫子,冷笑道:“将士们,这就是鞑子的发型,咱们称之为金钱鼠尾。你们看,是不是很丑陋?” 满人的发型,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起初是金钱鼠尾,脑袋全剃光,只在后脑勺上留着手指粗细的辫子;到了清朝中期,变成猪尾巴,辫子稍稍粗了一些;又到了清朝末期,才成为半光头。 但不管怎么变,永远只有一个字,丑陋至极,辱我汉人! 李存明用力扯住孙之獬的辫子,骂道:“孙之獬,你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朕要把你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孙之獬叫道:“皇上饶命,臣知罪了,饶我一回吧……” “住口!苍髯老贼,皓首匹夫,犹自在朕面前狺狺狂吠,朕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朕要是饶了你,如何去见那许多冤魂,如何面对天下苍生?” “来啊,动刑!” 孙之獬原以为自己要被砍头,心想死就死吧,来个痛快。可他想得太美了,等着他的是无穷无尽的折磨,是人们的滔天怒火。 只见一个锦衣卫摁住孙之獬的脑袋,先把他的鞭子剪了,用火烧了。而后拿起一根长长的绣花针,扎在孙之獬头皮上。 “啊……”孙之獬疼得眼泪鼻涕流了出来。 但还没完呢,任七举着一把猪鬃在孙之獬眼前摇晃,道:“孙老贼,你剃了发不想当汉人,皇上就让你当野猪,我来给你脑袋上种植猪鬃!” 说着,在针眼处插上一根坚硬的猪鬃,孙之獬顿时倒抽冷气,翻着白眼。 锦衣卫每在孙之獬脑袋上扎出一个针眼来,任七就插上一根猪鬃。一炷香之后,孙之獬头顶插着密密麻麻的猪鬃,已然昏死过去,裤裆里屎尿并流。 李存明冷笑,道:“任七,别把这个狗汉奸一下子弄死了,多折磨他几天,朕才觉得解气。今天到此为止,用冷水泼醒他,而后游街示众,让老百姓们解解气。” 任七浇醒孙之獬,吩咐几个锦衣卫带出校场,到城里游街。 老百姓们见到大汉奸,咒骂连天,臭鸡蛋、烂菜叶不断砸在孙之獬身上,又朝他吐口水。 孙之獬人不人鬼不鬼,生不如死。到了此时,他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但为时已晚,当汉奸从来没有好下场!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李存明听见城里百姓们的咒骂,总算觉得出了口恶气,回头对闫尔梅道,“军师,以后咱们再抓到大汉奸,就用这种法子收拾他们。” “臣知道了。”闫尔梅答道,又问,“陛下,此种刑罚有何名目?” 李存明笑道:“哪有什么名目,朕一时心血来潮想到的。不过你倒是提醒朕了,咱们应该成立一个专门给汉奸植发的机构,就叫蓝翔吧。” “蓝翔?” “植发技术哪家强,就到大明找蓝翔!朕要培养许多手艺精熟的托尼老师,专门给汉奸们植发。”李存明大笑。 笑够了,突然跪了下去,大哭道:“万方有罪,罪在朕躬!鞑子蹂躏我大明锦绣江山,辱我汉人,朕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说着,拔出七星宝剑,就要横剑自刎。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人们一跳,闫尔梅等人急忙七手八脚阻拦皇帝,士兵们则跪下去哭泣不止。 “皇上,你这是何故?臣等还需要皇上领导,发愤图强;天下臣民也需要皇上庇佑呵护,免受鞑子欺凌……”闫尔梅急切道。 李存明无奈道:“朕一个人,如何收拾得了局面?鞑子的亲王们个个骁勇善战,个个身先士卒,而朕的宗室亲戚们不体谅朕,只会伸手向朕要钱要粮,朕不忍心杀害宗室,只能自刎谢罪!” 朱由崧等人霎时变了脸色,敢情闹这么一出,却是把矛头指向了藩王们。 如今皇帝在文武官员、将士们心中,那是天神,倘若皇帝因此有个三长两短,在场的人还不得把藩王们生吞活剥了? 朱由崧瞟眼看向士兵们,发现所有人目光发冷,正朝着他怒目而视,不免肝胆欲裂。 “臣启奏陛下,臣愿意放弃封地俸禄,从此当一个平民百姓,并到军中效力,请陛下恩准!”朱聿键磕头道。 朱以海也跪下去,道:“臣经历了济宁一战,明白没有国哪有家,没有朝廷哪有宗室的道理。臣也愿意削爵为民,到军中效力!” “你们呢?”李存明看向朱由崧三人。 此三人骑虎难下,踌躇半天道:“臣等也愿意削爵为民!” 李存明腾地站起来,哈哈大笑:“好啊,不愧是朕的好亲戚,朕应允了!尔等也不要灰心丧气,只要立下功劳,朕保你们一世荣华富贵。” 继而面向众将士道:“从今日起,我大明朝不再豢养闲人,所有人都一样,要吃饭,要升官,要发财,全凭自己的能耐本事。王爷无功,贬为庶人,草民有功,贵为王侯!” 此言一出,校场上欢声雷动,士兵们发自肺腑感到高兴和激动。 朱由崧回过神来,沮丧暗想:“演呗,接着演,到头来就把我们这些藩王演进去呗!陛下,你咋是个戏精?” 李存明却在想:“算你们识相,胆敢说个不字,朕可就要大开杀戒了!” 第76章 左跑跑,猛人黄得功 雾锁寒江,芦苇萧瑟。 九江城外,长江之上,军舰延绵不绝。初冬时节,寒风浩荡,涛声澎湃。 一艘巨大的战船上,灯火辉煌,丝竹清幽。几个军妓涂脂抹粉,搔首弄姿,咿咿呀呀唱着小曲。 宁南侯左良玉身披大氅,醉眼朦胧斜躺在软榻上。他一双长满汗毛的粗糙大脚,放置在一个清秀的丫鬟怀里。 丫鬟掀开肚兜,将左大帅的双脚贴在肚皮上,紧紧怀抱住。左良玉年纪大了,体弱畏寒,每晚都需要身有体香的处子给他暖脚。 船舱里张灯结彩,铺着厚厚的地毯,陈设精致豪奢。除了唱着小曲的军妓外,还有几个左良玉的心腹,他们正在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平贼将军左梦庚笑道:“今晚来的这几个军妓,歌喉很不错,宛如天籁之音。” “小侯爷,这算得了什么,等进了南京城,秦淮河里的那些歌姬才叫国色天香才艺无双呢!想当年的秦淮八艳,名动一时,尤其是陈圆圆、李香君、柳如是、董小宛四人,倾城倾国,又各有美妙之处。呵,流年似水,这四个女子也飘零各方,不复当初无限风流了。”监军御史黄澍道。 左梦庚露出心驰神往的表情,悠悠道:“说起陈圆圆,我倒想起咱们的皇上来了。崇祯抢了陈圆圆,占为己有,想必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还是当皇帝好哪!” 左良玉轻轻咳嗽一声,军妓们急忙停止歌唱,施了礼退了出去。 “黄口小儿,口不择言!”左良玉瞪着左梦庚。 左梦庚是左良玉的儿子,许州兵变后,左良玉全家被杀,身边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故而十分宠溺左梦庚,把他养成了个纨绔公子。 左良玉舍不得过于呵斥自己的儿子,便看向副将马士秀、监军御史黄澍道:“本侯今晚请你们来,不是花天酒地,而是要商议一下用兵之策。咱们从武昌东进,却困在了九江,何日才能打到南京城去?” 又从怀里拿出一份密报,扔到船板上,不悦道:“看一看吧,崇祯打赢了济宁之战,回师徐州了。咱们的处境更加困难,你们再想不出法子来,灭门之祸不远了!” 左梦庚捡起密报扫了一眼,扔在马士秀怀里,不屑道:“就算崇祯派兵来支援九江,咱们百万雄兵,有何惧哉?” “无知小儿!”左良玉真的怒了,自己的儿子太不成器啦,他腾地坐了起来,疾言厉色道,“本侯别的不担心,就担心你们轻视崇祯。如果真有此等心思,也不要奢望去南京城了,本侯立即上表请罪,以免连累将士们命丧黄泉。” “父帅,孩儿不明白,您怎么突然如此忌惮崇祯?” 左良玉苦笑道:“放在以前,本侯还真不把崇祯看在眼里,他就是困在浅滩的蛟龙,落在陷阱里的老虎。可如今不同啦,一年时间不到,崇祯荡平了江北,高杰等人灰飞烟灭,本侯怎能不感到畏惧?” “你们谁能告诉本侯,崇祯到底是怎么办到的?你们再扪心自问,倘若与崇祯互换位置,你们能做得比他好吗?” 心腹们不说话了,细细一想,还真觉得今非昔比,崇祯这一条蛟龙要腾飞了,这一头猛虎要下山了! 半晌之后,黄澍道:“南京城里的人,也是看出了崇祯的可怕,故而不想让他入主南京。侯爷,为今之计,只有舍弃九江不管,迅速发兵东进,拿下南京城便能一举定鼎江山,大事可成!” 左良玉踱着步,思考成熟后道:“九江也不能不管,袁继咸不会眼睁睁看着咱们东进的。马士秀,你明天继续围攻九江城,本侯带领大军顺流而下,一鼓作气冲破黄得功的封锁线,争取十日之内兵临南京。” 想了想,又极为严肃道:“黄御史,还请你潜回南京城去,一方面互通消息,一方面里应外合,做到万无一失。” “父帅,孩儿该做什么?”左梦庚请命道。 “随我攻打黄得功!”左良玉道。 …… 翌日清晨,马士秀带领二十万大军猛攻九江城。左良玉兵锋东指,数十万大军顺江而下,杀向黄得功大营。 黄得功得知左良玉尽起大军而来,倒也不惧,笑道:“这半个多月以来,双方交手数次,他左良玉哪一次占到了便宜?皇上早就说过,左良玉号称百万大军,但不足为惧!” 随即下达战令,披挂铠甲,手握铁鞭,登上战船。 未时,两军在江上相遇了。 左良玉有军舰上百艘,都装备了火炮,另有战船千艘。乌泱泱顺流而下,声势浩大,江面塞得满满当当,一眼望不到头。 反观黄得功这一边,他原有十万士兵,分出五万给了袁继咸,自己领着五万坐镇九江下游。 兵力少也无所谓,但黄得功缺少战船,他现下只有渔船数百条,最大的战船,是征用来的三艘双层商船,仅此而已。 与左良玉的军舰相比,黄得功的战船仿佛飘落在江里的树叶,又像无根浮萍,一个浪头就能掀翻! 敌军船队越来越近,黄得功大叫道:“拿酒来!” 亲兵抱来一坛酒,黄得功咕嘟嘟灌了好几口,酒坛子扔进江里,举着铁鞭喊道: “将士们,咱们能打败左良玉一次,就能打败他两次!而且皇上来信了,皇上说啦,他已经埋伏下三十万精兵,左良玉败局已定。摆好阵势,迎敌!” 数百条渔船乘风破浪,横亘在江面上。黄得功站在船头,如同泰山岿然不动,披风鼓荡,威严而神气。 左良玉站在中军指挥船上,远远看见了黄得功,暗自道:“黄闯子名不虚传,果然是一员猛将!不过他这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想到这里,左良玉命令士兵喊话:“黄得功,识时务者为俊杰,投降吧!” 黄得功仰天大笑,笑声在江上回荡:“左良玉,皇上说啦,你一辈子打仗只会逃跑,皇上给你取了个外号,叫作左跑跑。我的爵位是国公,你只是个侯爷,见了我,为何不跪啊?” 左良玉皱起眉头,呸了一口:“不识好歹!来人,射箭!” 弓箭手纷纷射箭,箭雨洋洋洒洒。 黄得功临敌时从来都是身先士卒,他骁勇彪悍,再大的危险也不会退缩,正因为如此,黄得功深受将士们的敬佩。 可他今天不走运,一支羽箭冷不丁射进了他的左眼里。黄得功“哎呀”惨叫一声,翻身倒在船头,唬得士兵们慌乱不已。 “射中黄得功了,射中黄得功了!”左军士兵们大喊大叫。 左良玉见到这种情形,也喜不自胜,下令道:“黄得功必死无疑,此时不战更待何时?冲……” 话没说完,却见黄得功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猛然拔下羽箭,眼珠子还插在箭尖上。 血水从眼眶里不断渗出,黄得功整张脸染红了,狰狞可怖。他面无表情,不见痛楚之色,张口把箭尖上的眼珠子咬了下来,咔哧咔哧咀嚼着。 “妈呀!”许多人面如土灰,万分震惊,又忍不住想呕吐。 吃自己的眼珠子,这还是人吗? 左良玉脸上肌肉跳动,竭力克制着情绪道:“本侯此生只敬佩过曹文诏将军一人,今天也不得不佩服黄闯子了,黄闯子的彪悍丝毫不输曹文诏!黄闯子此人向来骄纵蛮横,崇祯到底是用什么手段降服他,让他甘心卖命?” 黄得功吃下去眼珠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吼道:“他娘的,自个儿的肉就是香啊!众将士,杀啊!” 第77章 击水中流,玩点刺激的 黄得功的勇猛,世所罕见。他的彪悍之气感染了三军将士,渔船齐出,竟以微弱之军主攻发起了进攻。 兵卒们迎着左军庞大的舰队奋勇而上,在波涛中飞速前行的渔船,浮浮沉沉,但充满了悲壮豪迈之气。 左良玉回过神来,见明军气势大盛,急忙下令道:“开战!” 左军士兵们先前被黄得功的举动震慑住,此时听到将令,慌乱了一阵,这才开着军舰冲杀出去。 水战与陆战不同,兵卒们局限在战船上,更加依赖团队配合,也更加仰仗火力装备。 总体而言,谁的军舰越坚固高大,谁的武器越充足,胜利的天平就越倾斜向谁! 左军装备远胜于黄得功军队,且顺流而下,处于上游,占有地利。而明军逆流而上,相当于仰攻,困难程度更大。 左梦庚嚣张喊道:“莫要与他们啰嗦,直接开船撞上去。哼,我倒要看一看,小小的渔船经得起军舰的几次撞击?” 左军采取这种简单粗暴的打法,数十艘庞大的军舰一字排开,船桨上下翻飞,如同一头头鲨鱼破浪而来,张着血盆大嘴准备咬碎明军的渔船。 不多时,最前面的渔船撞上了军舰,船头木头破碎,船身侧翻。士兵们坠入水中,霎时间被汹涌的波涛吞噬。 左军士兵们朝着水里射箭放枪,很快江里翻起血浪,一具具尸体浮出水面,随着滔滔江水摇晃不定。 更为惨烈的,则是渔船直接被撞飞,砸落水面时断作两截,许多士兵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葬身鱼腹了。 明军的第一道防线轻而易举化为乌有,损失了数十条渔船,将近千人。左军不作任何停留,继续卯足力气往前冲。 黄得功挥舞着铁鞭喊道:“冲上去,用鱼群战术!” 所谓的鱼群战术,就是凭借着渔船小巧便捷的优势,成群结队钻到敌军军舰之间,而后近身肉搏。 军令一出,第二道、第三道防线上的渔船同时出击,一派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拼命阵仗。黄得功军中所有大炮一同开火,掩护渔船。 “哼,要比火力吗?”左梦庚冷笑不止,拔剑道,“开炮,炸死黄闯子!” 一时间炮声大作,江面上不断腾起水柱,又不断哗然落下,形成了一个个漩涡,仿佛下着一场大雨。 再次损失了数十条渔船之后,明军终于接近了敌人军舰,在军舰之间的水面上来回冲杀,弓箭和火枪无休无止射击。 许多军舰上插满了羽箭,布满了弹孔。军舰过于庞大难以转向,左军不得不近距离与明军交火。 这样的近身肉搏战,有一个好处,便是能让敌人军舰两侧的火炮失效。如果敌人胆敢开炮,纵然能杀死明军,但也会误伤身边的战船。 但不管怎么说,渔船太小太低矮了,始终处于劣势。左军朝下射击,且往往是两面夹击,明军的伤亡非常惨重。 黄得功脸色渐渐暗淡下去,心里直打鼓:“不得不承认,敌人水军太强大了,而且此次左良玉决心很大,照这样打下去,今日难免一败!哎,要是在陆地上交战,就算来十个左良玉,我老黄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随即收敛起颓丧情绪,咬着牙道:“罢了,罢了,拼将一死报君恩!皇上,臣去也!” 就在黄得功准备亲自上阵搏杀时,阵中突然驶出一条奇特的快船。那条船上悬挂着龙旗,战鼓隆隆。又有一面旗子,上书“冰与火之歌”几个大字,迎风招展。 船头上立着三人,都戴着面具,身穿黑袍。 快船如同利箭射了出去,与黄得功的战船擦身而过。黄得功还听见那三人吹着欢快的口哨,心里纳闷不已,叫道:“尔等是何人,为何在船上悬挂龙旗?” “靖国公,且看我三人中流击水,为你斩杀左良玉!”一人道,声音脆生生的很悦耳。 浪遏飞舟,江风吹送,这一条快船卷起雪白溅射的浪花,如同游鱼灵敏而迅捷。那三人大咧咧挺立船头,黑袍随风翻卷,煞是好看! 黄得功看得呆了,忍不住赞叹道:“真壮士也!” 快船在枪林弹雨之中穿梭,直奔敌人中军,似乎要来个擒贼先擒王。左良玉发现了这条快船,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下令道:“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却听一人遥遥喊道:“左贼,拿命来!” 语毕,弯弓,搭箭,箭出,破空,直取左良玉咽喉。 几个亲兵急忙团团护住左良玉,举起盾牌来,遮蔽得密不透风。左良玉笑道:“真是异想天开,想用弓箭射杀本侯,不啻于痴人说梦!” 身前的一个亲兵叫道:“咦,箭呢,你们看到箭飞去何处了吗?” 原来那一箭射来,亲兵们举起盾牌后,却看不见羽箭的踪影。 “兴许落在水里了吧?哈哈,肯定是射箭之人臂力太弱,简直就是来搞笑的……” 话音未落,左良玉一声惨叫。亲兵们回过头去,犹如五雷轰顶,只见左良玉一只手捂着咽喉,血水从手指缝间汩汩涌出,他嘴里嗬嗬嘶嘶喘着气。 亲兵们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明白,左大帅为何中箭了? 一人突然叫道:“快看,快看,那一支箭飞回去了,落在射箭之人手里啦!” 亲兵们如同见了鬼,呆愣愣定在原地。直到左良玉噗通栽倒下去,他们才回过神,几人去抱左良玉,几人喊道:“不好了,左大帅中箭啦!” 不多时,消息很快传开。敌人军舰纷纷驶过来,护住中军主舰。左梦庚惶惶急急跑过来,喊道:“父帅,父帅……” 连喊几声,没听到回答。走近了,发现左良玉已经断了气,咽喉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伤口,那是贯穿伤,显然羽箭从后而来,又破吼而出。 左梦庚霎时心儿凉,肝儿颤,腿儿软,一屁股跌坐下去,吼道:“谁下的狠手?” “是那三人!”一个亲兵指向江面。 左梦庚暴跳而起,奔到船头,却见那一条快船早已远去,隐隐还能听到欢快的口哨声。 快船上的三人仍旧是不动如山,黑袍仍旧随风鼓荡,船头仍旧浪花翻卷,说不出的潇洒,道不尽的飒爽! “杀,给我继续杀,为父帅报仇!”左梦庚咆哮,仿佛狼嚎。 一个将领道:“小侯爷,大帅已死,军心不稳,不能再打下去了。撤吧,先收拾人心才是正事!” 左梦庚就是个纨绔公子,绣花枕头一包草,本就没什么真本事。父亲死了,他的心乱了,脑袋里乱七八糟没了主意,听到将领如此劝说,只得鸣金收兵。 大军撤回九江,江上平静下来。只有偶尔浮起的尸体,散落在江里的木板,殷红的血水还在诉说着方才一场恶战的惊心动魄。 …… 酉时,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江面上,半江瑟瑟半江红。 黄得功收拢了兵卒,安排人手去巡营,这才在战船上安坐下来。一个大夫帮他清洗了左眼上的血水,给他缠上白布。 黄得功举着镜子,摇头道:“哎,我老黄戎马一生,早就看淡了生死,死在乱刀之下也是应该的。可偏偏瞎了一只眼,以后还怎么带兵打仗?” “靖国公,谁说瞎了一只眼不能带兵打仗了?李自成也瞎了一只眼,不也生龙活虎的吗?”有人道。 黄得功抬眼看去,见舱门外站着三人,脸带面具,身穿黑袍。 他急忙示意大夫离开,而后起身鞠躬作揖:“三位壮士,请受我一拜!今日多亏三位相助,我军才免去灭顶之灾,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靖国公客气了,你不用感谢我们,应该感谢皇上。” “啊,你们是皇上派来的?” “正是!”一人摘下面具,笑盈盈施礼道,“我是长平公主,见过靖国公。” 黄得功吃了一惊,随即大笑:“原来是长平公主殿下,你今天好威风哪,巾帼不让须眉,当真是我大明朝的花木兰!” “靖国公,你也勇猛得很,竟然吃了自己的眼珠子,英雄气概不输樊哙、张飞!” 一番寒暄,黄得功命人端来酒水饭菜,一边殷勤劝酒,一边问道:“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九江了,皇上有何旨意吗?” “皇上派来了三十万伏兵。”长平公主道。 黄得功独眼发亮,万分激动道:“先前我在淮安辞别皇上,皇上给袁继咸总督写了两封信,其中一封信上说倘若左良玉图谋不轨,命我和袁总督坚守九江,会有伏兵来援。好啊,如今援兵当真来了!敢问殿下,援军现在何处?” 长平公主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王义和影子,道:“喏,都在这里了。” “只有你们三人?” “对,只有我们三人!” 黄得功愣怔片刻,纵声大笑:“够了,殿下三人就够了!你们一出手,就杀死了左良玉,逼退敌军,三十万大军也不过如此。来,我敬你们一杯!” 喝了酒,长平公主道:“靖国公,左良玉虽然死了,但他儿子左梦庚还活着。皇上说了,斩草必须除根,我们三人还要去刺杀左梦庚,就此告辞吧。” “好,臣恭候公主殿下早奏凯歌!”黄得功道,心里却想,当今圣上连自己女儿也训练成了杀手,厉害呐。 三人走出船舱,下了黄得功的战船,回到那一条快船上。夜风席卷,江上波浪很大。 长平公主喝了酒,脸上一片酡红,英气中透出女儿情态。她心血来潮,道:“王义,影子,陪我在船头坐一坐,这江风吹在人身上,好不快活。” 说着,竟脱了鞋袜,一双玉足垂落到水里摆动,不时挑起许多浪花。 王义瞥眼看着长平公主的粉足,心跳加快,脸上发热。他拽了拽斜挎在肩上的皮革盒子,坐到长平公主身边,鼻子里闻见她的幽香。 影子则坐得远远的,他人如其名,无时无刻都像个影子,悄无声息若有若无。 “咱们从浙江回来,一直没有事情做。还好左良玉大军东进,咱们才能一展身手,否则闷也闷死了。”长平公主道。 王义道:“看你说的,倒像是来游山玩水,可别忘了,咱们身负重任,容不得半点差池!” “你有时候太无趣了,心里永远只记得皇上的命令。王义,本公主问你,除了皇上之外,你心里就没有别人了吗?” 王义张了张嘴巴,没有说话。 “又哑巴了!”长平公主在王义头上凿了一下。 一直不说话的影子突然开口了:“没意思,一点也没意思!” “你说啥?”长平公主和王义同时扭头问道。 影子站起来道:“我说今天杀左良玉太轻松了,没意思,一点也不刺激。” 长平公主和王义互看一眼,又都哈哈大笑。笑够了,长平公主道:“我也觉得不过瘾,要不咱们玩点高难度的,玩点刺激的?” 第78章 杯弓蛇影,说杀你铁定杀了你 左梦庚护送着左良玉的尸体,惶惶急急逃到九江城外。他完全没有了主意,召集军中将领们前来议事。 原本属于左良玉的帅船,现在成了左梦庚的行辕。战船依然气派非凡,舱内仍旧豪华精致,但气氛压抑沮丧。 “诸位将军,你们倒是说句话啊!”左梦庚焦头烂额道。 副将马士秀霍然起身,拔出长剑砍在身前的矮几上,几案断了一角。 他扫视着众人,语气肃杀:“大帅不幸遇刺,从今天起,小侯爷就是咱们的主子,就是这百万大军的主帅。我马士秀誓死效忠小侯爷,谁有异心,如同此案!” 马士秀在左军中的地位很高,手握重权,左良玉活着的时候视他为臂膀。他表明了态度,其余之人便都跪下去,发誓效忠于左梦庚。 左梦庚稍稍心定,道:“尔等的忠心毋庸置疑,本将军绝不会亏待你们。只是父帅罹难,该何去何从,是战还是退?” 马士秀道:“小侯爷,咱们骑虎难下,没有退路了。如今只有一面为左大帅发丧,三军将士戴孝,一面继续东进,打出为左大帅复仇的旗号,则军心可用!更何况黄御史潜回了南京城,咱们还有内应,赢面很大。” 这一番言论,赢得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他们都明白,自从离开武昌发兵东进时,就已经等同于叛变。与皇上成了敌人,再无退路可言,唯有一条道走到黑。 左梦庚沉吟道:“按照父帅生前的构想,是进入南京后挟持太子,逼迫崇祯退位。可我总担心事情没有那么容易……” “小侯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马士秀喊道。 正说着,外面传来喧哗之声。片刻后,一个士兵跑到舱内,惊慌道:“小侯爷,那三个刺客又来了,留下一封书信……” “人呢,他们人呢?快截杀刺客!”左梦庚急吼吼叫嚷起来。 士兵道:“刺客远远射来一封书信,便扬长而去,军士们追赶不及。” “都他妈的是一群废物!”左梦庚骂骂咧咧,很不耐烦道,“信呢,给我!” 接过信来,却见上面写着简简单单一句话:“左梦庚,十天之内取你狗命。” 左梦庚急忙扔了信纸,仿佛烫手似的,他的脸色阴晴不定,眉头越皱越紧。 马士秀捡起书信看了,劝慰道:“小侯爷莫要惊怕,不过是三个蟊贼罢了,他们侥幸杀了大帅,又想来行刺小侯爷,不知天高地厚!难道我们这些人都是死人,难道百万将士都是草包?” “马将军,你有所不知,这三人诡异得很,如同鬼魅。撤军回来的路上,我仔细问过了,保护父帅的亲兵们都说,刺客射出的弓箭来无影去无踪,长了眼睛一样自由飞行,防不胜防。” 左梦庚越说越感到害怕,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不行,我得回武昌去,回咱们的大本营暂避危险!” “小侯爷,万万不可啊……”马士秀急切道。 左梦庚铁了心,非得回武昌不可,摊手道:“马将军,还是先让我保住性命再说吧,好不好?我答应你们,要是十天后我安然无恙,一定继续发兵攻向南京。” 众将无奈,只得领命。马士秀顿足长叹:“大事休矣!” 左军就此撤离九江,回到了武昌。左梦庚再也没有露过面,他父子二人在武昌经营多年,狡兔三窟,没人知道左梦庚藏身何处。 就连马士秀也见不到左梦庚,但凡有军令,都是左梦庚的亲信随从到军中宣布。武昌城内人心惶惶,草木皆兵。 城中大小街道都有士兵来回巡逻,昼夜不歇,只要发现形迹可疑之人,立即抓捕。 为了壮胆,左梦庚还命令马士秀等人领兵在城外操练。武昌的各座山头上遍布旗帜,山谷中也插遍了。兵卒们两人一组并排骑马飞驰,称作“过对”。马蹄声震天动地如打响雷,几里外都能听到。 如此过了七天杯弓蛇影的日子,左梦庚渐渐有了胆量,开始恢复了纨绔公子的做派。 他此时正躲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密室里,密室修建在湖下,出口掩藏在湖畔假山之中,护卫们乔装打扮离得远远的,绝对不会暴露行踪。 密室里一切物品应有尽有,足够他左梦庚生活几个月。另外还有几个美艳娇俏的女子,日夜轮流伺候左梦庚,颠鸾倒凤,醉生梦死。 左梦庚笑道:“第七天了,小爷我照样活得好好的!哈哈,那三个刺客如何杀我?爷这条命金贵得很,还不想死呢,酒要喝,女人要睡,财宝要捞,美哉!” …… 城外一座山上,左军营寨外。 长平公主趴在枯黄的草丛里,笑道:“一封信把左梦庚吓成这个样子,影子,够刺激了吧?” 影子嘴里叼着一根草,脑袋枕在双臂上,道:“确实刺激!但左大草包藏了起来,该去哪里找他呢?” “现在知道抓瞎了,谁让你非得找刺激,玩高难度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长平公主笑嘻嘻的,似乎不太担心。 在这三人之中,王义要更加稳重老成,他撇嘴皱眉道:“别只顾着找乐子,完成任务才是正事。皇上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平定了左军叛乱,皇上要入主南京过春节,那是第一等的要紧事!” “你啊,三句话离不开皇上,烦不烦人?”长平公主翻了个身,懒洋洋晒着太阳,“反正我不管,揪出左梦庚是影子的任务,我也帮不上忙。” 影子挠了挠脑袋,愁眉苦脸道:“我也没料到左梦庚这么能藏躲,跟个耗子似的。七天了,我进出左府很多次,还在茅房里守了一天一夜,也没见到左梦庚。这小子到底躲到哪儿去了?” 又央求王义道:“义哥,咱们三人当中你最聪明,想个法子呗。只要左梦庚露面,我自己动手刺杀他,不用你们出手,好不好?” 长平公主腾地坐起来,嘟着嘴道:“喂,难道本公主不聪明吗?” “那就请公主殿下出个主意。”王义道。 长平公主想了半晌,抓起一把泥土洒向王义,气鼓鼓道:“我没有法子,你来想!” 王义看着天空,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两天后清晨,左梦庚昏沉沉睁开眼睛,躺在床上不想动弹。这几天荒淫无度,他身体被掏空了,浑身发软。 一个亲信在密室外喊道:“小侯爷,不好了,城中出了大事啦!” “狗奴才,小点声,小心招来刺客!出了啥事,滚进来说。” 亲信走进密室,满脸焦急:“小侯爷,军中将士们都在传言,说您死了。” “胡说八道,爷活得好好的。到底怎么回事?” 亲信道:“昨夜城中突然出现一具无头尸体,穿着小侯爷的衣裳,腰里挂着平贼将军印,身材也跟小侯爷相差无几。巡逻的士兵们发现之后,报给了军中将领,而后便有了流言蜚语。” “小侯爷,军心不稳了!马将军请您好歹出去一趟,跟大家伙见上一面,谣言不攻自破。” “今天是第九天了,等过了明天,我再出去吧。”左梦庚道。 亲信很为难:“爷啊,城里真的乱套了,好几个军营里出现逃兵,成群结伙四散而逃。您再不出去,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马士秀那些人没有脑子吗?”左梦庚太阳穴突突跳动,头疼。 “倒也不能怪罪马将军等人,关键是那一具无头尸体像模像样的,而且平贼将军印是真的,不是伪造出来的,故而才让人疑心。” 左梦庚倒抽一口冷气,又懊恼不已,只顾着保命,怎么忘了把书房里的平贼将军印带在身上? 这一枚印章,乃是前些年朝廷为了笼络左良玉而赐下的。左良玉有了此印,从此飞黄腾达,进而打下偌大一个家业来。 平贼将军印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左梦庚终于意识到事态紧急,看来不出面不行了。他跳下床,思来想去很长时间,最终咬着牙跺着脚道:“去告诉马将军等人,到府里正厅等我。另外,命五百个兵卒来护卫我出去。” 半个时辰后,左梦庚走出了密室,在五百个兵卒严严实实的护卫下,提心吊胆来到正厅。 “诸位,我活得好好的,看见没有?对了,平贼将军印在谁手里,给我,快给我!” 拿到印章,左梦庚确认不假,道声告辞,慌慌张张回了密室。 “呼,还好没事,小爷安全出去,安全回来了!”左梦庚松了一口气,拍拍手道,“小娘子们,都起床啦,接着奏乐,接着舞!” 看着小娘子们腰肢扭得浑圆,左梦庚哈哈大笑。喝了几杯花酒,他内急了,起身去如厕。 茅厕就在密室隔间里,三五步便到了,里面熏着香,装潢比普通人家的卧室还要豪奢。 角落里有一个大型虎子(古时候的溺器),包了软垫,可以蹲坐在上面。 左梦庚解着腰带,却突然感到腰上有刺痛感,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左大草包,挺会躲藏啊,你属老鼠的吗?嘿嘿,小爷总算找到你了!小爷说杀你铁定杀了你,比阎王爷还守信!” 左梦庚来不及叫出声,就感到腰上剧烈疼痛起来,随即被人死死摁住压弯了腰,脑袋插进了虎子口里。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一个娇滴滴的女子站在茅厕门口,笑道:“爷,你咋还没方便完呢?” 叫了几声,没有听到动静,女子壮着胆子走了进去,随即就响起了汽笛一般的叫声:“杀人啦,杀人啦……” 第79章 老乞丐范景文,皇上又高又硬 十二月中旬,天降大雪。 书房内,燃着一盆熊熊炭火。李存明蹲在火盆边,翻烤土豆。 闫尔梅坐在一张桌子旁,吃一口抹了酱的烤土豆,抿一口小酒,说不出的自在享受。 任七站在一旁,也拿着一个烤土豆吃得哼哧哼哧的,不停砸吧着嘴唇:“香,真香!” 李存明回头笑骂道:“朕亲自烤的土豆,能不香吗?任七,人家闫军师劳苦功高,朕伺候他也就罢了,怎么也要让朕伺候你啊?你小子面子大了去啦!” 任七嘿嘿一笑,一边忙着吃,一边含混不清道:“我再吃一个,不,再吃两个,我就来替换陛下烤土豆。” 闫尔梅笑道:“小小土豆,养育万民;抹了大酱,百吃不厌!” “说起大酱,朕想起京城六必居腌制的酱菜来了,别有一番风味。不过在朕看来,六必居的酱菜还有所欠缺,主要不够辣。” “六必居,大大的有名哪,严嵩题写的匾额。”闫尔梅喝了一口酒,道,“陛下,你对酱菜也有研究吗?” 李存明笑道:“没啥研究,只是朕喜欢吃辣。我大明地大物博,唯独少了一种香料,名叫辣椒。老百姓们腌制咸菜,往往用花椒、茱萸或是扶留藤调制出辣味,味道差了些火候。如今辣椒从国外传到了两广地区,朕要推广辣椒的种植……” 正胡天海地闲聊,巩永固带着一人来了,叫道:“陛下,你看此人是谁?”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周身肮脏的老乞丐,他跪下去哭天怆地道:“罪臣范景文叩见陛下,吾皇万岁!” “范景文,你是范景文?”李存明吃了一惊,站起来问道。 范景文抬起头,已然泪流满面。他面庞憔悴,颧骨很高,嘴角耷拉着,不成人形了。 巩永固解释道:“臣带着锦衣卫巡逻,突然有个老乞丐扑倒身前,嚷着说他是范景文,臣便把他带来了。” 李存明吩咐道:“任七,给范大人倒一杯热酒,再给他一个烤土豆。” 范景文哆哆嗦嗦喝了酒,捧着土豆没有吃,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久久无法平静。 “京城陷落以后,臣被李自成关进了监牢里,后来逃走,回到家乡。又遇到鞑子圈地屠村,家人全遭了殃,臣得侄儿保护侥幸不死,一路南下。” “偏偏鞑子又在攻打济宁城,南下之路不通。臣不想落在鞑子手里,不想剃发易服,故而绕了远路,去了开封,而后转道徐州。” “陛下,臣一路乞讨为生,之所以苟延残喘不肯死去,就是想再见陛下一面!” 范景文语气悲伤,李存明等人听了,唏嘘不已。 巩永固却讥嘲道:“范大人,当初皇上要迁都南下,你说什么君王死社稷。皇上让你守卫京城,城破了,你有何面目活在人世,又有何面目来见皇上?” 范景文满脸惭愧,跪下去痛心疾首道:“皇上,罪臣无言以对,万死难辞其咎!罪臣从开封一路东行,看到睢州、宁陵等地欣欣向荣,老百姓们安居乐业,我终于明白皇上的苦心,也知道自己当初有多么混账!” “京城失守,罪臣该死。今日得见陛下一面,臣无憾了,请皇上治罪!” 李存明道:“你劝阻朕南迁,也是出于一片公心,与张缙彦那些乱臣贼子不同。朕说过,京城陷落,绝不会迁怒于人,朕岂能食言?” “而且你没有投降鞑子,还保留着汉人衣冠,好样的!范景文,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朕赦你无罪,起来吧。” “皇上!”范景文匍匐在地,大哭起来,既愧疚又感动。 “叮,获得范景文正面情绪值10000” 巩永固问道:“光时亨呢?” 范景文道:“光时亨先是投降了李自成,李自成逃出京城后,他又投降了满清。” “混账王八蛋,南迁时就数他说得慷慨激昂,原来是个没骨头的腌臜货。光时亨,老子迟早剐了你!”巩永固骂道。 …… 五天后,李存明与诸位大臣商议移驾南京之事,恰好袁继咸和黄得功派人送来了捷报。 捷报上说,左良玉父子死后,军心大乱。左军将领们发生内讧,兵卒们逃的逃,死的死,明军易如反掌夺取了武昌,并且俘虏了左军副将马士秀。 李存明大笑,将捷报递给诸臣观看。臣子们喜不自胜,纷纷向皇上道贺。 刘文炳道:“臣起初很担心,生怕黄得功抵挡不住左军。后来听陛下说埋伏了三十万精兵,却一直纳闷哪里来的精兵。陛下,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们怎么回事了?” “朕只是派了三个人,让他们给左氏父子唱了一首歌。” “什么歌?” “冰与火之歌!” 李存明不再过多解释,写了一封信,让信使带去给袁继咸和黄得功。信中交代,对外宣称马士秀战死,暗中严审。 “江北已定,楚镇又灭,陛下可以从容入主南京了。”闫尔梅道。 李存明点着头,笑道:“就要离开徐州啦,朕还真有些舍不得。趁今日下雪,诸位爱卿随朕到城墙上赏雪,咱们君臣再看一看徐州美景。” 众人迎着风雪,踏着乱琼碎玉,一路走一路说笑,渐渐到了北门,走上城墙。 李存明在城墙上看见站岗的朱聿键和朱以海,他们冻得鼻头通红,肩膀上落满了积雪,但也身板挺直不动不摇。 “二位,冷不冷?”李存明问道,帮他们拍打掉肩膀上的积雪。 “不冷!”两人道。 “来,赐酒!” 等他二人喝了酒,李存明意味深长道:“你们不再是藩王了,但骨子里流着老朱家的血液,一举一动要慎重,更不要被别人比下去,给老朱家争个脸面,懂吗?好好干,大好男儿就该凭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朕等着给你们开庆功宴!” “臣谨记在心!”朱聿键和朱以海热泪盈眶。 李存明在城墙上巡视一阵,停下脚步,举目远眺。只见大雪纷纷扬扬,世界白茫茫一片干净,不由得胸怀大开,豪气勃发。 他朗声道:“面对着此情此景,朕感慨万千。诸位爱卿,咱们这一年颇多不易,但也收获巨大。宁陵一战活捉李过,济宁一战两厥名王,扫平江北,荡除左军,全赖三军用命,诸臣卖力,朕由衷感激尔等!” 臣子们道:“全靠陛下运筹帷幄,臣等有何功劳?” 李存明笑道:“诸位爱卿谦虚了,来,各自满饮一杯。瑞雪兆丰年,咱们大明朝会越来越红火的,朕诗兴大发,作词一首以抒胸臆。” 听到皇上要作诗,臣子们充满了期待。 李存明背着手,站在凛冽寒风中,悠悠道: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吟诵完毕,周遭没有半点动静,连人们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大雪无声无息,漫无边际。 李存明回过头,见臣子们一个个呆若木鸡,问道:“你们怎么了?” “好,当浮一大白!陛下能文能武,我闫尔梅今生夫复何求?”闫尔梅无比激动,接连灌下去三杯酒,眼睛红了。 蒋德璟道:“此词一出,东坡、稼轩该退避三舍,太白、子美也该俯首称臣!” “气象万千,磅礴大气,非一代雄主不能作出此等绝妙好词!”范景文道。 李存明看向任七,问道:“任七,你觉得呢?” 任七想了半晌,道:“我可不是读书人,听不太懂,什么原驰蜡象,什么惟余莽莽,太晦涩了。不过我也听出来了,皇上似乎不太看得起唐宗宋祖、成吉思汗,是不是?” “可以这么理解。”李存明笑道。 任七便竖起大拇指:“好,皇上志向高,脾气硬,我任七佩服!” “巩爱卿,你说呢?” 巩永固道:“皇上高,皇上硬,皇上又高又硬!” 李存明哈哈大笑:“有了巩永固和任七,咱们三人以后可以说群口相声啦。” 畅怀大笑之后,又饮了一杯酒,李存明捏了一个雪球远远扔到城外,宣旨道:“命堵胤锡为江北总督,坐镇徐州。诸位爱卿,随朕去南京欢度春节!” 第80章 水太深,朕不是晋元帝 十二月二十五日,皇帝銮驾车轮辚辚,从外城仙鹤门缓缓驶入,驻跸于朝阳门外。 按照礼制,皇帝正式进入南京城之前,必须去拜谒孝陵,祭祀祖宗在天之灵。 李存明下了銮驾,抬眼看着巍峨的城门,感慨道:“从江北到南京,不过区区几百里路程,朕却走了将近一年光阴!” 南京,朕来了! 天子坐朝堂,到了南京,这朝堂才算是坐稳了! 刘文炳快步而来,道:“启禀陛下,臣已经安排妥当,可以前往孝陵了。” 李存明点点头,招呼道:“袁妃,你随朕来。陈圆圆,你想一同前往吗?” “我在南京生活了许多年,早已游遍了四周名胜古迹,没了兴致。”陈圆圆慵慵懒懒,一路颠簸,她有些乏累。 李存明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她。轻轻撮口吹了一声口哨,小母马木布泰便迈着轻盈的步伐,哒哒来到身前。 翻身上马,在大臣和侍卫们的簇拥下,往紫金山行去。到了下马坊,众人下马步行。 陵园内亭阁相接,松涛林海,养长生鹿千头。鹿鸣其间,气势非凡。山林遍布岗哨,插满旗帜,气氛庄严肃穆。 李存明屏气凝神,一路拾阶而上,心情难以名状,既激动,又五味杂陈。 终于到了高大的享殿,殿内烟雾缭绕,烛光闪闪。享殿内供奉着明太祖朱元璋和马皇后的神位,李存明行三跪九叩之大参礼,拈香献祭。 一整套礼仪下来,李存明觉得繁琐而累人。他起身注视着朱元璋的神位,挥手道:“尔等都退出去,朕要与太祖爷说说话。” 袁妃和臣子们退了出去,关了殿门,守在殿外。殿里只剩下李存明一人,他便不再拘束,盘腿坐在蒲团上,揉着发麻的膝盖。 思忖片刻,李存明道:“朱元璋,我摊牌了,我其实不是朱由检,而是一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穿越,你懂是啥意思吗?现代人,就是几百年以后的人,糊里糊涂咻一下到了大明朝,又糊里糊涂占据了崇祯的身体,你滴明白?” 殿内猛然起了一阵阴风,烛火喇喇响动,供桌似乎晃动起来,享殿好像也晃动着。 我的天,朱元璋的棺材板压不住了吗? 李存明急忙道:“您老人家别激动,我也有一肚子苦水,真不是存心鸠占鹊巢夺了你老朱家的皇位,这都是老天爷安排的。再说了,自打穿越之后,我的所作所为,没有给您丢脸,没有给大明朝掉链子,是不是?” 阴风停歇,殿内恢复平静。 李存明松了一口气,笑道:“作为后世之人,我一直很崇敬您。既然机缘巧合,让我成了崇祯皇帝,我就把大明朝这一副千斤重担扛在肩上,不辜负您就是了!” “说实话,大明朝如今内忧外患,你也有不小的责任,躺在棺材里无所事事的时候,还是多反思反思,顺带多显灵保佑我。” “大明朝内有贼寇,外有鞑子,危机重重。而且西方世界正在飞速崛起,千年未有的大变局就要来临了。这个世界水太深,不是你老朱家的人能把握得住的,还是得让我来。” 李存明心里郁积了太多的话,不能对外人说,只能趁这个机会说给死人听,一吐为快。 絮絮叨叨之时,耳朵里却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李存明不动声色,眼睛仍旧看向神位,骤然抽出七星宝剑电光火石般掷了出去。 一声惨叫响起,房梁上坠落下来一人,蒙着面,身穿紧身衣,一只手里还捏着一支淬了剧毒的飞镖,显然是个刺客。 原来此人早已躲藏在享殿内多时,暗中已经瞄准了李存明,却不料听到李存明向朱元璋摊牌,说出一番闻所未闻的惊世骇俗的话,此人吃惊之下弄出了动静,暴露了行藏。 七星宝剑何等锋利,李存明又有神力,此人被刺了个透明窟窿,坠落下来后眨眼间断了气。 “呵,朱元璋,我跟你唠唠嗑,却唠出个刺客来,这算怎么一回事?看到没有,这个世界水很深,南京城里的水也不浅哪!”李存明哭笑不得。 殿内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人,人们慌慌张张推门而入,纷纷叫道:“陛下,您没事吧?” 刘文炳更是愧疚惶恐,跪下道:“臣负责陛下拜谒孝陵之行的安全,方圆数里都排查过,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陛下,请治臣重罪!” 李存明道:“罢了,刺客苦心积虑,难免有漏网之鱼。可惜朕出手就杀了他,没能拿到口供。刘爱卿,你派人仔细搜一搜,看刺客还有没有同伙。” 走出殿来,闫尔梅低声道:“陛下,此事不简单,臣唯恐南京城里暗流涌动。” “军师跟朕想到一处了!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既来之则安之,走,进城入宫,去会一会南京城里的王八们!” …… 南京是大明朝最早的首都,格局恢弘,气象盛大。从外而内,分为宫城、皇城、内城、外城,朝阳门便是内城的一座城门。 城里已经戒严,街道上铺着黄土,街道两侧有精兵把守,且拉起了锦帐。南京城里的大小官员们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走在最前头的是一千锦衣卫,锦衣卫原本是皇家仪仗队,将士们虎背熊腰,飞鱼服秀丽华美,尽显皇家之尊贵。 而后是皇帝銮驾,李存明并没坐在銮驾里,他想好好看一看南京城,骑在汗血宝马上,一路走路看。 銮驾后面跟着随行官员,后面便是从江北带来的十五万精兵。长枪如林,旌旗如云,士兵们目不斜视满脸肃杀之气。 太子、皇后、史可法等人侯在洪武门前,翘首以盼。乐声如潮,欢快而雄壮。 一路走来,李存明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见不到百姓们?” 皇帝入主南京城,正是与民同乐的好机会,可城里百姓们不见踪影,李存明心头不舒服。 到了洪武门前,史可法高喊道:“奏乐,鸣炮!” 九声礼炮轰轰响起,音乐声更加磅礴,皇后、太子带领着官员们跪下道:“恭迎皇上!” 李存明端坐马上,道了声“平身”,等着监国太子前来牵马。这也是礼制,监国太子亲自牵马迎接皇上入宫,算是表明将监国大权归还。 不料太子跪在地上不动,史可法也没有站起来,而是一个陌生年轻的士子跑过来,笑盈盈揽住缰绳,道:“学生侯方域迎接皇上回宫!” 李存明的脸色霎时阴沉下去,斜着眼睛冷冷打量侯方域。 气氛一下子冷淡下去,闫尔梅低声道:“南京的官员们失了智,上赶着找死!” 蒋德璟反应慢了一些,问道:“闫军师,此话怎讲?侯方域乃是原户部尚书侯恂之子,在士林中威望很高,侯家在南方又是高门大户,安排侯方域迎接皇上,应该是为了表明南方士族们的心意。虽然不符合礼制,但罪不至死。” “就因为他侯家是高门大户,就因为侯方域代表南方士族,所以他才该死,死不足惜!哎,南京城里的这些读书人哪,于国于家全无用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皇上不杀他们,我闫尔梅也要将他们杀个干净!” 闫尔梅刚说完,就听见皇上龙吟虎啸般吼道:“巩永固,把这个狂妄的侯方域抓起来!好啊,给朕唱这么一出大戏,你们想干嘛?朕明明白白告诉你们,朕不是晋元帝司马睿,也不是宋高宗赵构!” 第81章 龙珠,灭口 永嘉之乱后,晋元帝司马睿东渡到了南京(当时叫作建康),南边士族持观望态度,是王导、王敦两兄弟亲自给司马睿牵马,迎接他入城,这才坐稳了皇位。 与此同时,王家势力急剧膨胀,司马睿大权旁落,史称“王与马共治天下”。 但凡读过书的人,都知道这一段历史。更何况南京的官员们一个个都是饱学之士,必然知晓东晋开国故事。 可他们为何要在如此隆重盛大的时刻,选出侯方域来迎接皇上?难道要效仿王导兄弟的做法,告知天下人,皇上必须与南方士族合作,才能坐稳龙椅吗? 呵,朕刚荡平了嚣张跋扈的军阀们,又冒出士族门阀来了! 怎么,南边的士族们,东林党人们,也想在大明朝搞出个“朱与侯共治天下”的局面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存明的敏感和愤怒可想而知。堂堂一个皇帝,让你们东林党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是你们太飘,还是朕提不动刀? 等巩永固抓了侯方域,李存明怒不可遏道:“太子,过来牵马!宴会取消,官员们各自回府,不许轻举妄动,没有旨意不许擅自入宫,否则杀无赦!” 本该举行的普天同庆的入城大典,化为泡影,南京城笼上了巨大的阴影。 穿过千步廊,过了御道,进入承天门,便正式进入南京皇宫。南京皇宫的格局与京城紫禁城一般无二,李存明骑马走过金水桥,直接去了武英殿。 殿内,皇后、太子、王承恩跪在地上,面色凝重,他们从未见皇上如此愤怒过,也知道今日之事自己难辞其咎。 李存明先命令巩永固带领锦衣卫护卫各个宫门,而后吩咐道:“刘文炳,迅速接管南京城守备军营,并让江北来的精兵分拨进城,动静搞大一些。” 闫尔梅道:“这个法子好,当年董卓到了长安,就是如此震慑住城中官员的。南京城的官员们不知天高地厚,小觑皇帝陛下的实力,吓唬他们一下也好。” 刘文炳领命而去,接下来三天,一拨拨士兵分批入城,昼夜不停。 城中响着士兵们威武的呐喊声,整齐铿锵的步伐声,仿佛来了百万雄兵。老百姓们只觉得皇上兵强马壮,官员们却心惊胆战。 李存明冷冷看向太子朱慈烺,失望道:“太子,关于今日之事,你给朕一个解释!” 太子道:“史阁老和钱尚书说,派侯方域迎接陛下,表明士绅们对大明朝的拥护,臣民归心,儿臣觉得他们的话挺有道理的,故而……” “糊涂!”李存明拍着龙案,恨铁不成钢,骂道,“在宁陵时,朕苦口婆心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全当耳旁风了吗?皇后,王承恩,你们又是怎样辅佐太子的?” 周皇后和王承恩急忙磕头认错,李存明问道:“曹化淳呢,怎么不来见朕?” “曹厂督去了佛山,协助宋应星打理冶铁厂和水泥厂,大概过了年才能回来。”王承恩回答道。 李存明叹道:“倘若曹化淳在南京,就不会有今日之事。朕乏了,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跪安吧。太子,罚你在东宫反省,禁足一个月!” 众人磕了头退出去,闫尔梅落在最后面,看着众人远去,他走回来道:“陛下,如何处置侯方域?” 李存明揉着太阳穴道:“军师有何想法?” “侯方域坏了礼制,要杀他也足够了。但这件事情不简单,东林党人最擅长鼓唇弄舌制造舆论,倘若以违背礼制之名诛杀侯方域,这些个可恶的苍蝇会嗡嗡嗡叫嚣不停,皇上会背负上骂名 的。” “朕不怕背负骂名,小小一个侯方域杀了也就杀了。但朕刚到南京,东林党人就给朕添堵,存心不让朕过好这个年,朕就不客气了!” 李存明站起来,道:“就从左良玉反叛一案入手吧。” 言尽于此,不再多说。 闫尔梅何等聪明,瞬间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左良玉反叛一案存有疑点,这是皇上在徐州时就说过的。恰好侯方域的父亲侯恂乃是左良玉的恩师,这里面大有文章可作。 “臣明白了!”闫尔梅告辞。 殿里只剩下李存明一人,他轻声道:“系统,我要签到。” 南京如今又成了大明朝首都,在首都签到,奖励品应该很丰厚,李存明万分期待。 “叮,恭喜宿主在南京签到成功,获得龙珠一颗。” 李存明手中随即多了一颗珠子,约有鸽子蛋大小,墨黑色,沉甸甸的,看上去非常稀罕珍奇。 “龙珠有什么用处?” “龙珠一共有七颗,集齐七颗龙珠之后,系统才能告知宿主它们的作用。” 七龙珠,召唤神龙吗? 李存明啼笑皆非,问道:“我何时才能集齐七颗龙珠呢?” “天机不可泄露,时机到了,自然会签到获得龙珠的。” 喂,你一个破系统,讲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你是算命术士吗,还有没有点职业道德? …… 城中一处宅院里,黄澍正在喝闷酒。 据朝中眼线汇报,自打皇上入主南京皇宫之后,闫尔梅和巩永固领了旨意,正秘密全城搜捕黄澍。 黄澍参与了左良玉反叛一案,知晓许多秘密。要是落在锦衣卫手里,这辈子就算交代了。 他出不了城,只能躲藏起来,希望朝里的大人物能够想到办法救他。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屁股里都不干净,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 “不救我,大家一起完蛋!”想到这里,黄澍放了心,继续喝酒。 房门开了,两人身穿斗篷站在门口,其中一人冷笑道:“黄大人,你还有闲心喝酒,这份定力让老夫佩服。” “啊呀,原来是钱大人,我可算把您老盼来了,快请进!”黄澍急忙站起来招呼。 钱大人站在门口不动,道:“你可知锦衣卫正在四处搜捕你?” “听说了,我正犯愁呢!还请大人救我一命,在下一辈子感恩戴德。“黄澍道。 “老夫今天就是来救你脱离苦海的。” “好,好啊,大人有何指教?” 那人不说话,轻轻咳嗽一声。他身后的人走向黄澍,突然拿出一条绳索来,死死勒住黄澍的脖子。 黄澍挣扎着,瞪着眼道:“你要……灭口,好狠毒……” 片刻后,黄澍死了,身体僵硬地躺在地上。 “黄御史,莫怪老夫心狠,你不死,死的人更多。现在好了,左良玉父子死了,马士秀兵败被杀,你黄澍也归了西,咱们的秘密便无人知晓啦!” 随即背着手,冷冷吩咐道:“把黄澍的尸体埋在院里,而后去联络清流们上疏弹劾范景文,老夫要把南京城里的水搅浑。” 第82章 从贼案,李香君 从进入南京城,一直过了年关,皇上隐居深宫不出,既不上朝,也不接见南京官员。 正月初一,群臣在内阁首辅史可法、礼部尚书钱谦益带领下,入宫贺岁,却被拦在承天门外。 天上飘着雪花,寒风凛冽。 钱谦益见到闫尔梅等人从宫里出来,有说有笑,这些个皇帝身边的亲信大臣满面春风,显然在宫里与皇上相谈甚欢,他不由得妒火中烧,又恨又气。 钱谦益朝旁边清流们使了个眼色,翰林院编修吴伟业、兵科给事中陈子龙双双跳了出来,张开手臂拦住范景文,扯着范景文衣袖不让他坐上轿子。 范景文吃惊道:“二位,你们这是何故?” 吴伟业指着范景文鼻子骂道:“老贼,你致使京城陷落,投降了李自成,还有何脸面来南京做官?太祖爷就葬在南京城,你面对孝陵不觉得羞愧吗?” “我没有投降李自成,皇上是清楚的!”范景文道。 吴伟业蔑笑:“皇上受到你的蒙蔽,没有识破你的奸恶。可我们这些人眼睛雪亮,绝不允许奸臣当道,更不许贰臣贼子辱没朝廷尊严!” “我辈正人君子,岂容得下一个卑鄙小人立于庙堂之上。我今天要清君侧,为国除贼!”陈子龙血气方刚,撸起袖子,抬手给了范景文一耳光。 范景文被打懵了,从年纪上来说,他可以算是陈子龙的父辈;从官位上来说,他堂堂正二品大员,岂是小小的兵科给事中能相提并论的? 可事情就是这么诡异,陈子龙打了范景文,周遭的大小官员们无动于衷,没人上前制止,反倒起哄。 蒋德璟在轿内听见了动静,急忙钻出轿子,恰好看见了陈子龙殴打范景文的场景。 正要奔过去阻拦,却被闫尔梅叫住了。蒋德璟道:“闫军师,范大人被打啦,我去劝架,你去宫里禀告皇上。” “不,让他们闹吧。”闫尔梅淡然道。 蒋德璟茫然不解,闫尔梅拉住他的手臂,轻声道:“陛下说了,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先让这些自诩为正人君子的清流们疯狂个够,皇上自有主张!” “可……可范大人无故遭殃,哎,这算怎么一回事?”蒋德璟跺着脚,叹道,“我真怀念在江北的日子啊,君臣上下齐心,一心图治,人人都在做正事,哪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党争!” 闫尔梅伸出手接住纷纷扬扬的雪花,道:“春天来临之前,总有寒风狂雪。蒋尚书,沉住气,莫要打乱了皇上的部署。” 两人坐上轿子扬长而去,走得远了,还能听见钱谦益的大喊小叫:“臣礼部尚书钱谦益,奏请皇上诛杀投降从贼之人!皇上不答应,臣就跪死在承天门外!” “臣等奏请皇上诛杀投降从贼之人!”清流们喊着,齐刷刷跪在雪地里。 可怜的范景文,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是在家丁拼命保护下,才捡回了一条老命。 接下来几天,清流们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从贼案”。所谓的“从贼案”,就是清算那些投降过李自成又南下的官员,主要矛头指向范景文。 后来范围扩大,就连难民们也遭了殃。许多剃了发的难民安置在应天府垦荒,清流们煽动各县衙役、百姓与难民们为难,驱赶他们离开,烧了许多草房。 最倒霉的人,还是阮大铖。阮大铖带着戏班巡演归来,几个月的奔波,累得他精疲力尽,想着好好过一个春节。 可正月初五这一天,黄宗羲、顾炎武这些复社学子围了阮府,叫骂不止,扬言要放火烧房。 阮大铖急得跳脚,又万分委屈:“刘宗周去徐州面圣,请求诛杀周遇吉等人而不得,矛头指向了我;如今清流们搞出个‘从贼案’,我又没有投降过李自成,为何围了我的府邸?” “老天爷哪,为何倒霉的总是我阮大铖,我是睡了东林党的女人,还是吃了东林党的大米?” …… 御花园内,李存明正迎着风雪练剑。大雪纷飞,剑气纵横。 “皇爷,钱谦益那些人又跪在承天门外了,又哭又闹,很不像话。”王承恩道。 李存明收了剑,吐出一口浊气:“喜欢跪就跪吧,朕搭理他们一下,算朕输!” 王承恩道:“官员们请求诛杀范景文等人的奏疏,已经堆满了。陛下,该如何处置?” “让任七扔到火盆里烧了,正好给这小子烤土豆吃。” 王承恩不得不承认,将近一年不见,他很难跟上皇帝的思路了。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道:“陛下,陈圆圆求见。” “她见朕作甚?带她去上书房等候。”李存明用冷毛巾擦着脸,他有意打磨自己的体魄。 “陈圆圆说让皇上去太医院见她。” “呵,小娘皮还真会摆架子!”李存明撇嘴笑了笑。 天黑后,等那一群嚎丧的清流们回家了,李存明出了承天门,来到太医院。 陈圆圆一反常态,见到李存明后竟然面带笑意,道:“陛下,傅院长最近教我们这些小护士按摩手法,我勤学苦练掌握了,想给陛下按摩解乏。” 李存明愣了一愣,咦,今天的太阳打西边升起了吗? 不过让这个天下第一大美人给自己按摩,怎么想也不吃亏,便笑道:“好啊,朕给你当小白鼠吧。” 进了陈圆圆古色古香的卧室,李存明趴在床上。陈圆圆洗了手,开始按摩。 还真别说,她的手艺挺不错。李存明浑身通泰,舒服得哼哼唧唧,打个响指笑道:“技师,再加两个钟点!” “啥是技师?”陈圆圆问道。 李存明道:“技师嘛,玩吃鸡游戏的高手。” 陈圆圆听不懂,一头雾水。她突然停止了动作,跪下去道:“陛下,我有事相求。”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朕就知道你有所求,说吧。” 陈圆圆站起身,飞快走了出去。片刻后,她带着一个娇滴滴的美艳女子走了进来,介绍道:“陛下,这是媚香楼的李香君,她有话要说。” 说完,陈圆圆自行离开,掩上了门。 李香君,秦淮八艳之一。她穿着大红色的披风,宛如一树红梅,眉眼如黛,相貌与陈圆圆平分秋色,但身材娇小了些,不如陈圆圆玲珑圆润。 面对着当今天子,李香君有些胆怯。李存明先开了口:“李香君,朕知道你的大名,也知道你来见朕所为何事。你是不是来向朕求情,放了侯方域?” 李香君仰慕侯方域的才华,两人已经私定终身。只是此时还没有公开关系,不知皇上怎么一下子猜出了她的来意,她颇感讶异。 “皇上圣明!”李香君急忙跪下去,哭泣道,“侯公子冒犯了天威,实乃无心之举。请皇上念在侯公子才高八斗,人品贵重的份上,饶恕他一回吧。” 李存明蔑笑,不说话。 李香君道:“只要皇上开恩赦免侯公子,奴家愿意给皇上当牛做马,一辈子伺候皇上!” 言外之意,不言而明。 为了表明自己的心意,李香君站起来,脱去披风,开始宽衣解带,媚眼如丝道:“奴家伺候陛下安寝。” 一步步走向床边,青丝散乱,衣裳滑落。 第83章 钢铁直男,杀人纪念日 轻纱薄如蝉翼,脖颈修长,玉臂如藕,肌肤胜雪。 眼前的李香君,媚态横生,当得起一个“艳”字。更兼胸脯如山,夺人眼球,也不知她娇小的身躯如何承受得住这般沉甸甸的分量。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李存明真想叫她一声“有容姐”。 “陛下,奴家给你更衣。”李香君颤颤悠悠走过来,俯身面对李存明。 嚯!李存明眼睛花了,心跳快了,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见到皇上的样子,李香君没来由想起那些出入媚香楼的男人们,心想天下男人都一样,皇上也不例外。 她勾住李存明脖子,坐到他腿上。李存明揽住她的腰肢,笑道:“你就不怕朕提起裤子不认账?” 李香君蹙眉道:“皇上乃是堂堂天子,岂有赖账之理?” “朕确实金口玉言,但朕好像并未答应你的请求。” 李香君这才反应过来,皇上确实还没说会放了侯方域。她起身正色道:“奴家已然如此了,皇上还不知道我的心意吗?只要皇上答应了我,我这辈子就是皇上的人了!” 李存明呵呵一笑:“你长得美,想得也美。成为朕的人,那是你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反倒像朕占了你天大的便宜,反倒像你吃了天大的亏!怎么,觉得自己稍有几分姿色,便能对朕为所欲为?” “你可拉倒吧,朕的袁妃比你漂亮,朕的皇后不施脂粉也胜你百倍!美人,朕见得多了,陈圆圆又怎么样,照样被朕冷落在一旁。” 站在屋外的陈圆圆听到此话,翻着白眼。 李香君愣住了,傻了,从未见过哪一个男人对她如此不屑,她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她瞟眼见一个柜子上放着一把剪刀,奔过去握在手里,而后抵住自己的咽喉:“皇上不放了侯公子,奴家就死在你面前!” 李存明哈哈大笑:“你是猴子派来的逗比吗?戳下去,当场血溅三尺,看朕会不会惋惜你!” 李香君彻底凌乱了,崇祯到底是不是男人,怎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李存明趁她愣神之际,猝然跳过去,夺了她手中的剪刀,拿出一锭金元宝来,道:“你是个烟花女子,做的是皮肉生意。生意人,谈钱就行了,别谈恋爱!” 李香君屈辱不堪,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趴在床上嚎啕。 陈圆圆急忙推门而入,皱眉道:“陛下,你欺负她作甚?她也怪可怜的,身世凄惨,好不容易遇到懂得疼爱怜惜她的侯公子……” “打住,朕不想听什么狗屁爱情故事,朕只想杀了乱臣贼子!” 李存明站到陈圆圆身前,一只手抱住她的腰,一只手打在她翘臀上,森然道:“你自作主张带她来见朕,往大处说,是干涉朝政,信不信朕收拾你?” “我不想干涉朝政,我只是看她可怜……” “哼,收起你泛滥的同情心吧!侯方域等人祸乱朝廷,败坏纲纪,搞得国家乌烟瘴气。她李香君为了一己私情,要让朕放了侯方域,她心里可曾有过天下苍生的念头?要不是给你面子,朕立即抓捕了她,让她去大牢里跟侯方域相会!” 陈圆圆跟随着皇上一路南下,见过他太多的艰辛,也见识了战争的残酷和百姓们的悲惨生活,格局远胜寻常女子,她明白在李香君一事上自己错了。 嘴上却不太愿意承认:“李香君毕竟可怜,你何必凶巴巴的?她名动江南,皇上应该怜香惜玉。” 李存明道:“再漂亮的女人,胆敢妨碍朕的中兴大业,朕绝不怜惜绝不手软,朕就是个钢铁直男!懂大局识大体的女子,朕自然怜惜她,也会护她一生一世,比如你。” 陈圆圆心头发热,低声道:“你就是个昏君!” 啪!李存明在她臀部又打了一巴掌,扬长而去。 走到门口,头也不回道:“陈圆圆,朕听袁妃说了,你虽然选择与吴三桂恩断义绝,但还是很伤心,经常偷偷哭泣,是不是?朕告诉你一个好法子,以后再想起吴三桂来,你就想着是你甩了他,是你不要他了,心里就舒服畅快多啦!” 说完,人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陈圆圆痴痴呆呆站了半晌,走到床边道:“香君妹妹,你想着的是侯公子,皇上想着的是天下苍生。我不能说你错了,但我要告诉你,在这个乱世,皇上的所作所为才是对的!” …… 接下来的几天,东林党人依旧叫嚣,皇上依旧沉默。 转眼到了正月十四日,李存明在上书房偷看《金瓶梅》。这可是皇家典藏版的书籍,没有删减情节,还配着栩栩如生纤毫毕现的插图,李存明看得如痴如醉。 王承恩轻步走进来,道:“陛下,范景文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李存明收起《金瓶梅》,用另外几本书遮掩住,抬眼见王承恩往外走,吩咐道,“以后这种事情让任七来做,你回东厂去,好生调教你的手下,多跟曹化淳学习!” “老奴明白了。” 片刻后,范景文独自一人走了进来,却剃了个光头,身披袈裟。 李存明大吃一惊:“范爱卿,你怎么成了这般打扮?” 范景文脸庞还有些乌青肿胀,他苦涩道:“臣已经皈依佛门,今天是来辞别陛下的。” “好端端的,出家作甚,莫非朕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陛下,您对微臣的恩情,比天高比地厚!”范景文跪下去,动情道,“自打到了南京,朝局不稳,陛下陷于党争之中无法脱身,许多治国大计无从施展,臣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而混乱的源头,由臣引起,臣怎么能继续待在朝廷里,给陛下添麻烦呢?臣离开南京,东林党就会消停的。” 李存明道:“你好糊涂,即使没有你,他们这些伪君子还是会找出别的由头来挑起争斗的,狗改不了吃屎。” 范景文去意已决,道:“臣没能保卫住京城,早该死了,只是想着尚未报答陛下恩情,故而苟活于世。如今姜瓖当了满清大同总兵,臣与他交情极深,臣想装成云游四方的和尚潜入大同去,伺机说服姜瓖反叛满清。如果能做成这件事情,臣死而无憾了!” 李存明深受感动,解下腰间玉佩道:“既然你已经打定了主意,朕不再挽留。范爱卿,这一块玉佩戴在朕身上多年,送给你吧,咱们君臣二人之间留个念想。” 范景文接过玉佩,泪流满面,磕头道:“陛下,臣就此别过了!” 言罢,起身去了。 李存明看着他的背影,暗想:“此生只怕再也见不到范景文了,他去说服姜瓖反清,谈何容易,凶险万分哪,他这是拿自己的性命报效国家!” 随即勃然大怒,咬牙骂道:“可恶的东林党,你们逼走了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朕不杀光你们誓不罢休!” 恰好巩永固来了,他低声道:“陛下,长平公主三人押着马士秀进城了。马士秀关在诏狱里,臣今夜就能拿到他的口供。” “好啊,总算等到这么一天了!”李存明眼里杀意升腾。 第二天寅时,宫里敲响大钟。皇上叫大起,今天要早朝。 官员们陆陆续续赶来,进了宫,只见奉天殿前守卫森严,灯火亮如白昼。 皇上坐在殿门前,朗声道:“这是朕到了南京以后第一次早朝,不在殿内举行,尔等就站在殿外上朝吧。” 官员们急忙排好队列,史可法正准备带着众臣跪下去,却听皇上道:“今天是正月十五,是元宵节。你们知道正月十五对朕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李存明站了起来,看着黑沉沉的天空,一字一顿道:“去年的今日,朕挫败了张缙彦等人的阴谋,诛杀乱臣贼子。正月十五日,花好月圆,是朕的杀人纪念日!” 第84章 杀!杀!杀! 每年都有各种节日,春节、清明、中秋自不必说,还有皇上的生日。可杀人纪念日,还是头一次听说。 官员们站在寒风中,有几分愕然。 李存明自顾自道:“既然是杀人纪念日,就该杀几个人好好纪念一番。杀谁好呢?” 目光缓缓扫过群臣,臣子们急忙低下头,心里直打鼓。 “钱谦益,你可知罪?”李存明一声怒喝,如同天降霹雳。 钱谦益打了一个寒颤,双膝一软跪在冰冷的地上,磕头道:“臣不知犯了何罪,请皇上明示!” 李存明坐到龙椅上,身体斜靠着椅背,双手插在袖子里,用一种极其慵懒,又极其鄙夷不屑的口吻道: “朕没什么能耐,就是记忆力特别好,特别能记仇。你钱谦益犯下的罪行,朕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心上,朕来明明白白告诉你。” “朕加征商税,你带头上表抵制,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朕还在宁陵时就说过,我大明朝最大的敌人是建奴鞑子。你却搞出个使团北上出使满清,说什么联清平寇,说什么可以割地输送岁币,有没有这么一回事?左懋第死了,你不觉得愧疚吗?” 钱谦益道:“劝谏皇上不要加征商税,派出使团出使满清,臣乃是出于一片公心,且后来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再坚持。何况这两件事情并非臣一人所为,当时舆论如此,臣等只是顺应人心。” 钱谦益真是个老狐狸,深知法不责众,拉出同僚们来当垫背。 李存明哈哈大笑:“脸皮真厚啊,朕打心眼里佩服你!也罢,这两桩罪行揭过去不论,你暗中勾结左良玉,挑唆他反叛,又怎么说?” “臣不明白陛下在说什么!臣忠心不渝,绝不会做出乱臣贼子的行径,陛下莫要受到他人蒙骗。”钱谦益道。 李存明真想跳过去撕烂他的嘴巴,打爆他的狗头,克制着冷笑:“好一个忠臣哪,朕可以指望着你这个笑话过一年了。” 钱谦益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如果陛下真想杀了臣,下旨即可,臣立即撞死在御阶之上。但要说臣是乱臣贼子,臣万万不能接受,请问有何凭据?” 李存明挪了挪屁股,坐得更舒服些:“朕清楚你为何如此有恃无恐,你是不是以为左良玉父子死了,马士秀兵败而亡,黄澍也被你灭了口,朕就拿不出证据来?” 皇上的话戳穿了钱谦益的心思,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灭口黄澍一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皇帝怎么知晓的? 钱谦益微微变了脸色,但仍旧矢口否认,因为他暗中勾结左良玉一事做得极为隐秘谨慎,压根没有留下任何文字,是依靠黄澍从中传递消息。 他在赌,赌皇上只是使诈,赌皇上没有真凭实据! “想要证据,朕就拿给你看。”李存明拍手。 便有许多锦衣卫抬着几口大箱子走到殿前,最后面则是巩永固押着一个血迹斑斑的犯人,此人耷拉着脑袋,只剩下半条性命了。 “巩爱卿,抬起犯人的脑袋,让钱谦益看一看他是谁。” “钱大人,睁开你的狗眼看好了!”巩永固揪住犯人的头发,迫使他昂起脑袋。 钱谦益一看之下,又惊又骇,此人正是左良玉副将马士秀! 不是说马士秀兵败而亡了吗?哎呀,上当了! 钱谦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仿佛会变脸似的。李存明捋着胡须,尽情欣赏玩味。 “朕还在徐州时,就觉得左良玉反叛一案大有疑点,俘虏了马士秀之后,让黄得功扬言说他死了,为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 “诸位臣工,这是马士秀的口供,他交代了钱谦益勾结左良玉的详情。证据确凿,事实清楚,钱谦益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李存明起身,一步一步走下汉白玉台阶,站在钱谦益身前,将一纸供状扔在他脸上。 “钱谦益,你还有何话说?” 钱谦益瘫软在地,早无先前的硬气,沙哑着嗓子道:“臣认罪伏诛。” 李存明居高临下看着他,冷若寒霜道:“你自诩正人君子,做的却是卑鄙无耻的事情。朕加征商税碰触了江南士族的利益,你就勾结左良玉,妄图挟持太子逼迫朕退位,又派刺客埋伏在孝陵内意图刺杀朕,诸多险恶奸诈的行径,死一百遍也难赎罪孽!” “这些也就罢了,毕竟谁都会维护自身利益。可你打着道德审判的旗号,掀起从贼案,大搞特搞党争那一套,既当婊子又立牌坊,恶心哪,比民族罪人孙之獬还要恶心!” “孙之獬是真小人,他的罪行会明明白白记在史册上;而你是个伪君子,倘若朕不来揭穿你,说不定后人就会被蒙骗过去,还以为你是个为国为民的忠臣。” “朕的大明朝,容不下真小人,更容不下伪君子!巩永固,用收拾孙之獬的法子收拾钱谦益,找几个托尼老师给他种植猪鬃,而后扔到玄武湖里喂王八。” “走吧,伪君子!”巩永固命人带走钱谦益。 钱谦益像条癞皮狗拖在地上,嘴里喊道:“皇上,正月间湖水太凉,水太凉了,能不能换个方式?” 我他妈……李存明差点爆粗口。 处置了钱谦益,李存明走上台阶,站在那几口箱子前,问道:“你们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臣子们摇头,李存明打开一口箱子,拿出一封信来: “朕荡平江北,铲除军阀们时,在他们书房里搜出了许多信件。这些信件都是南京官员写给军阀的,或暗通款曲,或攀附交情,更有甚者为了讨好军阀们,在信中泄露朝廷机密,诅咒皇上、太子,种种罪行,不一而足。” “几大箱子的信件哪,朕越看越觉得触目惊心,觉得心寒。朕好生失望,怎么养出一群白眼狼来了?” 说着,命人拿过来一支火把,李存明接在手里道:“东汉末年,官渡之战时,曹操缴获了臣子们写给袁绍的书信。曹操一把火烧了,并未追究,才有了后来称雄中原的霸业。不如朕效仿曹操,烧了这些书信吧!” 臣子们跪下去,无比感动道:“皇上圣明!” “叮,一共获得大臣们正面情绪值30000” 李存明将火把慢慢放下,火焰即将烧到书信时,却甩手扔了火把,撇嘴道:“哼,朕不是曹操,朕不傻,真要烧了这些书信,前线将士们的血就白流了,高兴的人只是奸佞之辈而已!” “啊……”臣子们刚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里。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人生啊,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 “叮,一共获得大臣们负面情绪值60000” 看着臣子们情绪大起大落,李存明心里暗爽,拿起一封信拆开,道:“原户部尚书侯恂勾结左良玉,杀!侯恂之子侯方域参与密谋,杀!” 又拿起一封书信:“翰林院编修吴伟业,暗中串通刘泽清,杀!” 如此拆了一封又一封信件,便有一个又一个官员当场被杀,人头落地,血水横流。 一共杀了二十多人,李存明看向陈子龙道:“陈子龙,你虽然没有与军阀们勾结,但你殴打范景文,以下犯上,杀!” 其实吴伟业和陈子龙都是难得的人才,吴伟业是大诗人,千古名句“冲冠一怒为红颜”便是出自他的《圆圆曲》; 陈子龙懂军事,弘光朝廷败亡后举起义旗反抗满清,最终殉国。 说实话,李存明下令诛杀此二人时,或多或少于心不忍。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心软,原因很简单,党争之乱不平息,大明朝就没有希望! 朝堂斗争,就是这么残酷。人才可以培养,可以发掘,东林党必须覆灭! 一场血腥的杀戮,让臣子们喘不过气来,所有人都大气也不敢出。天气寒冷,但人们心头的寒意更强烈。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 史可法面如死灰,他终于领教到了皇上的霹雳手段,心想自己与东林党大有瓜葛,今日只怕也难逃一死。 却不料杀了陈子龙之后,皇上终于一把火烧了剩下的信件,沉声道:“朕不是屠夫,杀的都是该死之人。其余人有罪或是无罪,你们回家扪心自问,好好反省。” 又拍手叫道:“王承恩,带着东厂的人出来洗地啦!退朝。” 臣子们战战兢兢离开,王承恩带着人清洗地面。李存明吩咐任七道:“去把阮大铖找来。” 刚用了早膳,阮大铖便入宫到了上书房。李存明道:“阮大铖,朕今日早朝时诛杀了许多东林党人,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 “实话告诉朕,觉得痛快吗?觉得解气吗?” “痛快!解气!” 李存明噗嗤笑了:“很好,在朕面前不说假话,朕看你比伪君子们更顺眼。想不想更痛快,更解气?” 阮大铖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朕跟你一样痛恨东林党人,咱们现在联起手来痛打落水狗。朕不仅要杀人,还要诛心!” 第85章 键来,鬼吹灯 “诛心,如何诛心?”阮大铖问道。 李存明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他道:“你跟东林党算是死对头老冤家了,饱受他们排挤欺辱,吃了不少苦头暗亏。你来告诉朕,东林党最厉害最拿手的是什么?” 阮大铖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以我十多年悲惨经历来看,东林党人最厉害的手段,便是标榜自身道德高洁,一个个都以正人君子自居。他们要迫害旁人,就挥舞着道德的大棒子劈头盖脸砸下来,兼之人多势众乱拳齐出,没几个人能招架得住的,而且还有口难言辩驳不得。” 李存明噗嗤笑道:“你还真深有体会哪!没错,东林党最擅长道德审判。世上的事情往往有好坏两面,玩火者死于自焚,好刀兵者死于刀剑之下。东林党喜欢对别人进行道德审判,难道咱们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妙啊,陛下一言,让我醍醐灌顶!”阮大铖两眼发亮,拍着脑门叫道。 因为兴奋,他有些失态了,在皇帝面前团团踱步:“别看东林党表面上正气凛然,其实暗地里也有许多鸡鸣狗盗之事,嘴里仁义道德,肚里男盗女娼,更有甚者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抢夺田地的事情可没少做。” “我可知道许多这一类的阴私丑闻,是时候揭下他们的面具,扒掉他们的底裤了,让天下人瞧一瞧,东林党也有败类,并非圣人!” 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迫不及待,请旨道:“陛下,给我些时日,我写个戏本出来,然后四处巡演。” “阮大铖,你很聪明,一点就透。”李存明笑盈盈的,摆着手道,“写戏本揭露东林党的丑行,不失为一种法子,但并不是最有效的。写戏本太耗时,而且局限太大,朕想让你办报纸。” “啥是报纸?” “就是邸报,但要做些改进。” 对于邸报,阮大铖并不陌生,几乎每一天都要阅读。 “邸报”是我国最早的报纸,创办于西汉初期。 “邸报”又称“邸抄”,并有“朝报”、“条报”、“杂报”之称。 据历史记载,汉代的郡国和唐代的藩镇,都曾在京师设“邸”,其作用相当于现今的驻京新闻机构,重在传达朝政消息,凡皇帝谕旨、臣僚奏议,以及有关官员任免调迁等都是邸吏们所需收集抄录的内容。 “邸报”最初是由朝廷内部传抄,后来张贴于宫门,公诸传抄,故又称“宫门抄”、“辕门抄”,这实际上就是最早的一种新闻方式。 大约到了宋代,出现了专门抄录邸报以售卖的牟利商人。官员们为求省事,都乐于花些钱去购买。 李存明详细向阮大铖讲解了新闻采集、报纸编辑、排版、出售等一系列问题,等他理解消化了,下旨道: “命阮大铖为大明朝新闻官,位同锦衣卫正四品指挥佥事,新闻机构隶属于锦衣卫,专司报纸发行一事,可自行招录书吏若干,并有权调动二十名锦衣卫探子采集各类新闻。遇到重大敏感新闻,必须由巩永固先行审查,再由军师闫尔梅定夺是否登报发表。” 阮大铖领命而去,这老小子终于等到了报仇的机会,撸起袖子加油干,五天后炮制出一份报纸样本来,兴冲冲拿来给皇上过目。 李存明仔细阅读之后,道:“内容没问题,直击要害,许多人要身败名裂了。但形式上有些不妥当,首先是文字太过晦涩深奥,通篇之乎者也,只适合读书人阅读,将市井小民们拒之门外。阮大铖,你能用白话文写作吗?” “白话文?” “平日里怎么说话,就怎么写。嗯,朕不强求你短时间内改变写作习惯,但文字还是要更直白通俗。看过《金瓶梅》没有?至少遣词造句要像《金瓶梅》一般,让市井小民们也看得懂。” 阮大铖嘿嘿一笑:“臣收藏了好几个版本的《金瓶梅》,这就回去多加揣摩学习。” 阮大铖回到家中,钻进书房里,挑灯夜读《金瓶梅》,头悬梁锥刺股,当真下了苦功夫。融会贯通之后,提笔唰唰修改文章。 又过了五天,他顶着浓厚的黑眼圈,再次来到上书房。 李存明看过之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阮卿家孺子可教也,不愧是大文人啊,一点就透!只是新闻标题不够引人眼球,朕帮你修改,你以后照葫芦画瓢。” “另外,朕还给报纸取了名,题了词。为了提高发行量,朕构思了一部长篇鬼怪故事,在报纸上连载,以此吸引读者。” 阮大铖接过皇上递来的稿纸,先去看御赐报纸名称和题词。名字很简单,两个字“键来”。 题词是一首打油诗:“天不生我键盘侠,喷道万古如长夜。我有一键可开天门,我有一键可斩仙人。只口独战三千帝,双键横推十三洲。天下键仙三百万,遇我也须尽低眉。仙之巅,傲世间,有我键盘就有天!大河之键天上来,一键横天镇世间!” 阮大铖云里雾里,问道:“何谓键盘侠?” 李存明道:“键盘侠,侠者也;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东林党人是我大明朝的喷子、杠精、愤青、老顽固,你阮大铖就是我大明朝的第一键盘侠,是东林党的克星。拿上你的键盘,守护我大明万里江山!” 阮大铖还是觉得不明所以,但皇上一番话,让他热血沸腾。 又去看皇上创作的鬼故事,名字叫作《鬼吹灯》。至于皇上修改的新闻标题,阮大铖一看之下,满脸都是震惊之情。 《震惊!一老一少两男子争抢青楼女子,最终认罪伏诛》; 《震惊!乡绅过生日举行豪华宴会,穷奢极欲的多尔衮看到后都惊呆了!》; 《 震惊!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不转不是大明人!》; 《 震惊!一农夫竟当着女儿的面做这种动作!》; 《 震惊!陈圆圆好意给皇上引荐美女,却遭叱责,背后原因令人暖心!》; 《震惊!谁说女子不如男,长平公主折辱众兵卒,兵卒们却心悦诚服!》。 …… 震惊啊,阮大铖惊得目瞪口呆。 三天后,第一期《键来》报正式出刊发行,立即在南京城引起了巨大轰动。 第86章 南京城待不下去了 因为处于草创时期,许多事宜尚不完善,第一期《键来》报只印刷了五千份。 这五千份报纸还是城中所有书商联合起来,三天时间昼夜加班加点,才印制出来的。 其中两千份送到了军营里,剩下的三千份派人送去各大茶楼、酒楼,以及国子监、书院等地方,且都是免费的。 傍晚时分,城郊军营里。 各营将领正组织营中士卒读报纸,这是早上京营总督刘文炳亲自下达的政治任务。在飞虎队军营里,士卒全都聚齐了。 齐大壮招呼朱由崧道:“你以前是藩王,读书识字不在话下,你来给大伙们读报纸吧。” 朱由崧消瘦了许多,皮肤也晒黑了,懒洋洋道:“报告齐千户,操练了一整天,我现在很累,只想睡觉,没有力气读报。” “不读也行,今夜你来站岗。”齐大壮道。 “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弄死我好不好?”朱由崧嘴里嘀嘀咕咕,不情不愿走过来,接过报纸扫了几眼,叫道,“咦,看上去挺有意思的!” 随即坐到椅子上,开始读报。 士兵们很快就被报纸上的新闻内容吸引了,竖起耳朵细听,偌大的一个军营里十分安静,只有朱由崧的声音一字一句钻进人们耳朵里。 震惊啊,稀奇啊,有趣啊! 新闻读完,许多人呜呜哇哇叫嚷起来:“谁取的标题,亏他想得出来,笑死我了!” “呸,想不到那些个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竟是些禽兽不如的东西!” “皇上诛杀钱谦益等人,杀得好,应该再多杀几个!” 喧闹了一阵,叫骂声停歇。朱由崧开始读《鬼吹灯》,军营里更加安静,士兵们听得浑然忘我,沉浸在陆离光怪的故事里。 朱由崧也万分痴迷,读完后非常失落道:“没了,怎么就完了呢?” “再读一遍,再读一遍!”士兵们叫起来。 有人索性去抢夺报纸,场面一下子失控了。朱由崧被好几个人压在地上,双手却仅仅攥住报纸不放,叫道:“这是我的,抢什么枪,你们抢过去看得懂吗?” 齐大壮吼道:“都给老子安静,否则军法处置!” 士兵们急忙回到原位,齐大壮道:“这是锦衣卫新闻部门新出的报纸,名叫《键来》,以后每个月都会定期刊发,《鬼吹灯》也会继续连载下去。在城里各大书店售卖,一份报纸一分银子,也就是十文铜钱,但暂时不收铜钱,用银子购买。喜欢读报的,自己拿银子买去!好了,散了吧。” 而后转身看着朱由崧,伸出手去:“把报纸给我。” “千户大人,你可不能让我白卖力气,这一份报纸是我的了!”朱由崧拔腿就跑。 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意犹未尽,叽叽喳喳讨论着新闻,复述着《鬼吹灯》精彩情节。 “东林党真是无耻啊!”有人骂道。 “我还是喜欢鬼故事……”有人说着,见到大步狂奔的朱由崧,叫道,“朱由崧,写《鬼吹灯》的人是谁?” “天下霸唱!”朱由崧一溜烟跑了。 “好奇怪的名字,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个士兵得意洋洋道:“我知道是谁,是咱们皇帝陛下!” “真的?”许多人惊呼。 “那还能有假吗?当初攻打淮安时,皇上带领我们躲在森林里,给我们讲过《鬼吹灯》的故事。而且你们想啊,天下霸唱,多霸气的名字,除了皇上谁敢用啊?” “有道理!呵,咱们皇上文武双全,真乃天人也!”有人高呼万岁,引得许多人齐声附和。 “皇上写的故事,莫说售价一分银子,就是一两银子,我也要每个月都去捧捧场!” …… 南京城郊,十多里外,有一座花木掩映的精致楼台,名叫“绛云楼”。 绛云楼壮观华丽,此楼乃是钱谦益花重金为柳如是建造的。柳如是经常在楼里会见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绛云楼因此而远近闻名。 皇帝诛杀了钱谦益,并抄了钱家,但考虑到历史上的柳如是忠贞刚毅,后半生为抗清事业四处奔走,便没有为难她。只下了一道圣旨,命令柳如是带发修行。 这一天下午,绛云楼里来了许多人,都是东林党和复社成员。 众人坐在大厅里,长吁短叹。 柳如是面带泪痕,钱秉镫劝慰她道:“柳娘子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钱尚书生前最疼爱你,我想他在九泉之下,也不愿意看到你整日以泪洗面。” 与侯方域等人并称明末四公子的冒襄道:“事情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们谁能告诉我?” 林时对吹胡子瞪眼睛,恨恨道:“说句不该说的话,咱们这个皇上太过暴戾凶残,如此杀戮士人官员,与桀纣有何分别?” 黄宗羲叹息一声,顾炎武道:“这种话少说的好,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哼,大丈夫何惧一死!我等东林党人全凭胸中浩然正气行事做人,不怕暴君的屠刀,杀了我更好,让天下人看清楚暴君的真面目!”林时对咋咋呼呼。 这就是伪君子的丑陋嘴脸,到了此时,绝然不提钱谦益等人犯下的罪行,还一个劲咒骂皇上是暴君,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楼外突然传来喧哗声,片刻后李香君披头散发狼狈不堪跑了进来,惶惶不安道:“如是姐姐,救一救我吧!” 人们吃了一惊,七嘴八舌出言询问。 柳如是先搀扶李香君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温言细语道:“香君妹妹,你怎么成了这般模样?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我尽力帮衬你。” “今天突然有许多人跑到我的媚香楼里来,又砸又打,凶狠至极。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几乎没命了……”李香君哭泣不止。 “到底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仇家吗?” “我一个弱女子,安分守己,哪里来的仇家?”李香君又委屈又悲愤,拿出一张皱巴巴的《键来》报,“都是因为这一份报纸!” “我看一看!”林时对拿过报纸,匆匆阅罢,嘴里倒抽冷气。 其余之人围过来,一同往下看,眉头渐渐拧成了疙瘩,脸色如同染了锅灰。 《震惊!一老一少两男子争抢青楼女子,最终认罪伏诛》,写的是柳如是先后与陈子龙和钱谦益同居的事情。陈子龙和钱谦益本是犯了大罪被诛杀,可在作者皮里阳秋的叙述下,他们的死反倒更像因为争风吃醋导致的,柳如是成了红颜祸水。 “这不是歪曲事实吗?”冒襄大皱眉头,可看到下一则新闻,他立马说不出话来。 《震惊!乡绅过生日举行豪华宴会,穷奢极欲的多尔衮看到后都惊呆了!》,写的就是冒襄前些日子过生日的情形,文章里罗列了宴会上丰盛的菜肴,绘声绘色,且在最后写了一句“深冬,应天府有上百个南下难民冻饿而死”。 两相对照,意味深长! “好啊,连我也不放过啊!“林时对叫了起来。 他说的是《 震惊!一农夫竟当着女儿的面做这种动作!》这一则新闻,新闻里写了,两年前林时对逼迫一户农家低价出售田地,勾结官府仗势欺人,逼着农夫当着女儿的面下跪求饶。 至于《 震惊!男人看了会沉默,女人看了会流泪!不转不是大明人!》,写的是范景文为了平息朝堂党争,辞官不做出家为僧,颂扬了他深明大义的精神; 《 震惊!陈圆圆好意给皇上引荐美女,却遭叱责,背后原因令人暖心!》,则写了皇上义正言辞拒绝李香君的色诱,塑造圣君形象; 《震惊!谁说女子不如男,长平公主折辱众兵卒,兵卒们却心悦诚服!》,其实是讲述长平公主在射箭大赛里勇夺桂冠,赞扬她巾帼不让须眉。 厅里陷入了沉默,死一般的沉默,万分尴尬的沉默。 良久后,林时对咆哮道:“谁写的,哪个卑鄙小人写的龌龊文章,我跟他势不两立!你们别拦着我,我出去拼命!” 没人搭腔,因为这些人彼此知根知底,报纸上刊登的新闻,还真不是诬蔑造谣,都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 半晌后,顾炎武道:“就算知道是谁写的这些文章,又有何用呢?你们真敢去拼命吗?刘宗周老大人以前就告诫过我辈,既然自诩正人君子,行事为人就该有君子之风。可这些年来,东林党诸君,复社诸多学子,有许多人蝇营狗苟,终于落下了把柄!” “顾炎武,轮不到你这个后生晚辈来教训我!”林时对气歪了鼻子。 黄宗羲道:“争吵内讧无济于事,咱们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 “这些文章虽然字句粗俗鄙陋,但字字诛心!君子立身不正,迟早大祸临头。告辞!”顾炎武甩袖而去。 “他……他这是什么态度?”林时对怒视着顾炎武的背影。 李香君战战兢兢道:“诸位听我一言,如今城里群情激愤,暴民们不仅把矛头指向了我,还扬言要教训诸位。我看这南京城待不下去了,轻则不得安宁,重则会有性命之忧。” 冒襄打了一个寒颤,道:“哎呀,我记起来了,我的四姨太明天会怀孕,我得赶回去照顾她,告辞!” 说完,拔腿就跑。 “咦,我也想起来了,我家老爷子两周年祭日到了,我前些日子请了些道士和尚来家里做法事,给老爷子再过一次头七,我也得回乡下去了。告辞,告辞!” 林时对脚底抹油,跑出楼去。 黄宗羲骂道:“无耻,我今后再跟这两人来往,天地不容!” 柳如是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流着泪道:“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东林党不复当年气象,也该散了。香君妹妹,你说得对,南京城确实待不下去了,你随我去嘉兴吧。” 第87章 通政司,速度与激情 杀人,消灭肉体。 诛心,摧毁精神。 两板斧抡下去,东林党和复社主要成员死的死,离开的离开,风流云散。朝堂政局不再动荡,波诡云谲的党争风波渐渐归于沉寂。 就在许多心有不甘的清流们哀叹大势已去时,皇帝突然下令钱秉镫、方以智、陈贞慧三人入阁,协助内阁首辅史可法处理政务。 钱秉镫是不折不扣的东林党人,而方以智和陈贞慧乃是青年俊杰,与侯方域、冒襄并称明末四公子,都是复社里的中流砥柱。 这三人同时入阁的消息传出,很多人一下子懵了。帝王之心深似海,总让人琢磨不透。 驯象门外,路边一处小酒馆。 顾炎武和黄宗羲在此饮酒告别,他们二人约定好了,一人往东,一人往西,云游四方增长见识学问,并寻求拯救大明朝的良方,三年后再到南京城里相会。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黄宗羲感伤道,举起酒杯。 顾炎武要乐观得多,勉强笑道:“黄兄,还是不要太伤感了。我辈读书人,以天下为己任,志同道合的朋友大有人在,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两人喝了酒,正要分别,却见方以智、陈贞慧二人匆匆赶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方以智道:“两位仁兄乃是大才,离开南京后便远离了朝堂,岂不是白白浪费胸中韬略?” “国有道则尽忠以辅之,国无道则退身以避之。我去意已决!”黄宗羲道。 陈贞慧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二人与钱秉镫大人同时入阁的事情吧?” “真的?”顾炎武吃了一惊,愣住了。 黄宗羲苦笑道:“无非是帝王心术罢了,值得你们如此高兴吗?” “顾兄,你说呢?”方以智看向顾炎武。 顾炎武看着天空,啧啧赞叹道:“皇上好手段哪!杀一批,打一批,拉拢一批,彻底瓦解了东林党。确实如黄兄所说一般,这是帝王心术。” “但远不止如此,皇上让东林君子入阁,是要告诉天下人,他诛杀钱谦益等人并非是为了党争,完全是出于公心,摆出超然物外的姿态。高明哪,咱们这个皇上越来越高明了!” 方以智道:“我们这些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所为何事?还不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报效国家!这些日子以来,我也想明白了,以前诸多事情,不能说东林党没有错。如今皇上还信任我们,并且表明超然的态度,不再追究党争之事,实在有明君雄主之风。得遇如此圣君,怎敢不竭力效忠呢?” 一番话在情在理,顾、黄二人动心了。 顾炎武道:“那我暂且留在南京观望一阵吧!黄兄,你作何打算?” “我……算了,喝酒,你们要想我留下来,最好把我灌醉。”黄宗羲道。 另外三人哈哈大笑,陈贞慧拉起黄宗羲的手臂,坐到酒桌前,朗声叫道:“小二,上酒!” …… 李存明没有对剩下的东林党人赶尽杀绝,一来是绝不陷入党争漩涡里面,皇帝始终要超然于各种争斗之外; 二来则是惜才,不管怎么说,东林党再可恶,但人才辈出,杀光读书人对国家没有好处。 东林党聚是一坨屎,散是满天星,只要分寸拿捏得好,就能把天下人才收罗彀中。 顾炎武等人自然能想到这两点,但他们还是低估了皇帝的能力。李存明,一个永远站在大气层的男人,他不但要拉拢史可法等人,还要把他们当作棋子来利用! 方以智和陈贞慧年纪轻轻便进入内阁,这是多少人毕生的追求。他们二人也非常激动,非常卖力,每一天早到晚退,巴不得在内阁值房里打地铺,全身心投入工作之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渐渐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先是皇上下令取消司礼监批红权力,内阁的票拟权还保存着,可送往内阁的奏疏越来越少,大部分送到了通政司,由通政司直接送给皇上批阅。 通政司,全名为通政使司,洪武年间创立的行政部门,主要负责传达政令,递交传送各种奏疏、文件,相当于皇帝的秘书机构。 其实内阁一开始也只是皇帝的秘书机构,后来权力不断扩大,渐渐成了大明朝执政的最高机关。而通政司则没落下去,变成了门可罗雀的清淡衙门。 面对着几乎无事可做的局面,方以智小心翼翼道:“史阁老,皇上如此看重通政司,难道要削弱内阁职权吗?” 经历了大案之后,史可法变得极为慎重,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天下是皇上的,他看重谁,自有深意,做臣子的不要妄加揣测,安分守己才是正理。” 钱秉镫道:“也许皇上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内阁制度是我朝立国之本,皇上想要动摇也没有那么容易!” 但内阁成员们有所不知,皇上还真打定了主意,要动摇内阁制度了。 又过了几天,乾清门外建起了一排平房,通政司从此以后就在这里办公。此处距离皇上寝宫很近,不过几十米而已,皇上可以随时召见通政司官员。 更奇怪的是,通政司原本有通政使、左右通政、左右参议等职位,全被裁撤废除,不再专门设立官职。进入通政司当差的官员,是从各个部门调遣过去的,都是皇上的亲信心腹之人。 这些人每日入值通政司,没有额外的官衔,也没有额外的俸禄。议事完毕之后,仍旧各回本部衙门办公。 通政司变成了无专官、无衙署,但又最接近皇上的特殊机构。 李存明为通政司制定了一系列规章制度,简而言之三个字,“勤”、“速”、“密”。 “勤”便是要求当日事当日毕,不管有多少公文,必须在当天完成。即便一天的奏折多达几百件,也必须连夜处理完毕。 “速”便是强调效率与速度,通政司大臣入值后,约莫五六点钟,天刚蒙蒙亮,就要去乾清宫面见皇帝,聆听皇帝对政务的处理意见,这叫“承旨”。 皇帝下达指示,大臣就会急匆匆赶回通政司,将皇帝的意思“述旨”给司员,司员们走笔如飞,执笔“拟旨”。大臣拿着拟好的谕旨,再赶回乾清宫报皇帝批准。一来一去,不过一个时辰,许多政务就处理完了。 李存明曾笑着对闫尔梅道:“朕就是要在大明朝上演速度与激情的戏码,朕要飙车,玩漂移,你们这些臣子就得快马加鞭!” “密”,是通政司的最大特点。通政司外面由护军把守,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太监宫女,都严禁私入。甚至服务人员,也规定必须是十五岁以下不识字的小太监担任。十五岁之后,就立刻换新人。 李存明对通政司的改进,完全是照搬清朝的军机处制度。但他没有用军机处这个名称,一来是因为这个名字深深与满清捆绑在一起,他总有些膈应; 二来旧瓶装新酒,朝中大臣们反应迟钝,不会强烈抵制。等他们反应过来,大局已定。李存明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一点点挖了内阁的墙角,剥夺了内阁的权力。 等通政司彻底运转起来后,史可法等人才后知后觉,猛然发现内阁成了一个橡皮图章。 不,连橡皮图章也算不上了,完完全全就是摆设! 但李存明仍旧没有废除内阁,他把内阁当作花瓶,塞进去东林党人、清流们,供人欣赏瞻仰,名义上给了这些人荣誉,其实是让他们养老。 内阁名存实亡,方以智和陈贞慧从起初的雄心万丈,渐渐变得心灰意冷。他们郁闷不已,邀请顾炎武和黄宗羲喝酒解忧。 “哎,一切都是梦幻泡影,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我今日才看清楚了皇帝陛下的真实意图!”方以智道。 陈贞慧大发牢骚:“以往有内阁和司礼监共同掌权,尚能制衡皇帝权柄。如今通政司成为朝廷中枢,政令全由皇帝一人决断,我辈无用武之地了!” 黄宗羲叫道:“看到没有,我早就说了,当今皇上帝王心术太重,用的是王霸之道,违背儒家圣人教训。” 顾炎武详细问了通政司的运转情况和流程,谨慎道:“平心而论,难道通政司没有半分优点吗?政令畅达,行事高效,且高度集权,彻底杜绝了党争……” 黄宗羲瞪大眼睛道:“顾兄,你一向主张‘皇帝与天下臣民公治’,反对‘独夫统治’,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 顾炎武起身道:“我还说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呢!如今天下大乱,我朝羸弱不堪,正是到了兴亡关头。皇上的所作所为,担起了他肩上的责任,我当然要全力支持。至于天下人公治天下,那也得等到海晏河清之时才能奢谈。” 方以智和陈贞慧若有所思,黄宗羲瞠目结舌半晌,闷闷不乐喝起了酒。 顾炎武拍着黄宗羲的肩膀道:“拭目以待吧,我对皇上的观感大有改进,你也不要一直抱有成见。无论如何,我要在南京城多逗留些时日,期待看到皇上更多的举措,或许拯救大明朝的良方就在皇上手里!” 第88章 一卫二厂四大院,江南皮革厂 早在宁陵的时候,李存明就理清楚了治国思路,一是钱,二是兵,三是权。 通过开荒种地、加征商税、推广土豆玉米的种植,钱粮问题有所缓解;再通过招募新兵,荡平江北时收编俘虏,也有了二十万精兵。 如今打压东林党,平息党争,架空内阁,便是解决权力问题。 建立起相当于军机处的通政司体制后,李存明再接再厉,宣布成立四大院。 四大院分别是医学院、科学院、军事院和监察院,前三个机构在徐州时已经初具雏形,分别由傅山、汤若望、毕氏叔侄负责,到了南京后开府建衙便能立即运转。 而监察院,则是李存明与闫尔梅深思熟虑后决定创建的机构。监察院最大的职责,便是监察官员,权限很大,相当于反贪部门和纪检部门的综合体。 至于锦衣卫,主要职责变更为刺探敌国情报、抓捕钦犯、护卫皇上;东厂主要负责刺探国内消息,重点关注首都极其周边地区;西厂则重在负责商务事宜,也包括开矿、经营皇庄或是国营工厂。 这些机构统称为“一卫二厂四大院”,统统隶属于皇帝本人,主要负责人也都是皇帝的亲信大臣,且都互相独立,尤其是一卫二厂和监察院之间,还能互相制衡。 一番操作下来,李存明真正做到了乾纲独断,牢牢掌控了朝廷权力。 这一天寅时末,李存明来到通政司。通政司没有专门的官职,入值的官员们统称为通政大臣,负责文书、档案等低一级官员,统称为通政司员。 清朝的军机大臣与皇帝议事时,从头至尾都必须跪在地上。李存明毕竟是现代人穿越而来,他需要臣子们忠诚能干,但并不需要人人都变成奴才,所以特意给通政大臣们准备了座椅。 而且这些人都是江北老臣,与皇上关系融洽,故而每一天的通政会议气氛轻松和谐,大家畅所欲言,尽情发表意见看法,不过最终的决策权始终在皇上手里。 李存明坐定之后,蒋德璟立即开了口:“陛下,入主南京一月有余,朝廷各项开支很大,国库快支撑不住了。” 嘶! 李存明牙疼,皱着眉头道:“京城拷掠得到的饷银有五千多万两,曹化淳征收商税,不久之前上缴了七百多万两银子。这才一年光景,怎么又来哭穷了?” 蒋德璟扳着指头道:“官员俸禄、宫中用度暂且不提,主要是士兵饷银、工匠薪酬、制造武器是大头,还有宋应星到佛山冶铁、制造水泥,张国维四处整修河堤,袁继咸和黄得功建造军舰,冬天又接收南下难民、四处赈灾……” “你就说国库里还有多少钱吧!” 蒋德璟笑道:“其实国库里还有两千多万两银子的,可陛下凡事都精益求精,制造武器、建造军舰等不计成本,又兼之免除了三饷,农民们缴纳赋税不再折算为银子,可以直接上缴粮食,臣担心的是这两千万两银子用完之后,国库里很难储备起大量现银来了。要说粮食嘛,臣倒是不担心了!” “你直接说朕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是个败家老爷们,何必这么委婉。”李存明笑道,众大臣也都笑了。 “臣可不敢这么说,况且陛下都把钱花在了正处。只是国内流通的银子越来越少,请陛下还是早定预备之策。” 李存明冲蒋德璟点点头,看着在场的大臣们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蒋尚书当着大明朝的家,看待问题要比尔等深刻长远得多。他点出了一个极为严峻的事实,我大明朝确实遭遇到了白银荒,就是通货紧缩!” 白银荒,还好理解。可啥是通货紧缩,臣子们不明所以。 大明朝到了晚期,遇到了许多问题和麻烦,乱成了一锅粥。后世的学者们结合经济学知识研究明末历史时,不约而同指出,明末国内流通的白银量锐减,社会经济、国家财政都受到了很大影响,这也是明朝灭亡的一个原因。 明朝的货币体系很混乱,开国初期发行铜钱和纸钞,纸钞因为信誉问题成了废纸,铜钱则因为私铸现象严重,大幅度贬值。 后来便确定了银本位的货币体系,白银成了流通货币。张居正之所以实施一条鞭法,规定百姓们缴税只能上缴银子,便是为了顺应时代潮流。 可我国并不是产银大国,银矿储量极其稀薄。白银主要由美洲、日本流入国内,偏偏此时的欧洲爆发三十年战争,又爆发郁金香危机,美洲的白银耗费在欧洲,而日本则采取了闭关锁国的政策,流入大明国内的白银便少了。 更要命的是,国人安土重迁,小农思想非常严重。有钱人手里有了银子,往往用来买地置房,打造首饰,很少投入到再生产活动之中去。 农民战争爆发以后,有钱人更加惜财如命,大量的银子铸成银饼,藏在地窖里或是隐蔽之处,更舍不得拿出来用,市面上流通的白银更少了。 大量白银流入国内,造成通货膨胀;流入的白银锐减,市面上流通的银子减少,又造成通货紧缩。 大明朝晚期那叫一个乱,崇祯那叫一个苦。多少足以亡国的因素堆积起来,一同爆发,拿什么拯救你,我的大明朝! 李存明道:“市面上的银子不足,首先朝廷要把铸钱权利收回来,不许私人铸钱,一经发现杀无赦;同时要铸造大量的铜钱,而且用黄铜,分量要足。此事户部拟个章程上来,朕看过后再做定夺。” 闫尔梅道:“除此之外,还应该把前朝铸造的旧钱回收,并且开发铜矿。” “说起开矿,江西铜矿储备量十分丰盛。朕还想开采煤矿,可惜山西被鞑子占领了,只能在淮南、淮北两地开采。方以智此人熟知地理,且精通西学,曾写过《物理小识》一书,朕就派他会同西厂一同开矿吧。” “臣等遵旨!” 李存明笑了:“怎么,没人反对开矿吗?” 想当初东林党总是反对加征商税,反对开矿,朝廷举措多有掣肘。现在好了,皇上乾纲独断说一不二,节省了不少打口水仗的时间。 …… 开采铜矿铸造钱币,能一定程度上缓解白银荒。但要做成此事,并见到成效,需要很长的时间,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有钱人舍不得把银子拿出来用,我得想个法子。”李存明暗想。 回到上书房后,他低声道:“系统,我要加十倍正面情绪值重复签到。” “叮,扣除相应正面情绪值,南京重复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军用背包3000个。” “军用背包?”李存明直撮牙花子,捂着腮帮子。 “背包,包……哎呀,有主意了!”他突然激动起来,兴冲冲去找周皇后。 坤宁宫内,周皇后正在做女工,在一块手帕上绣花。 “皇后,你的针线活越来越好了。”李存明笑盈盈夸赞道。 “臣妾拜见皇上!”周皇后急忙行礼,又一叠声吩咐宫女上茶。 李存明摆手道:“朕来见你,是有事情要交代。嗯,先给朕拿纸墨笔砚来。” 宫女拿来纸墨笔砚,李存明写写画画,完毕后递给皇后看。 皇后看了,问道:“陛下,您画的是什么?” “包,女士皮包,包治百病的包!” 李存明不过多解释,道:“皇后,朕想让你带着人成立一个皮革厂,专门生产各类皮包。皮革厂的名称,朕已经想好了,就叫江南皮革厂。” 随即笑呵呵问道:“皇后,你有亲妹子吗?” “皇上,臣妾跟随你将近二十年,我家中有什么人你不清楚吗?我哪里来的亲妹子?” “可惜了,朕少了个小姨子。”李存明说着,搂住周皇后,“江南皮革厂会倒,小姨子会跑,只有朕会陪你到老!” 第89章 新军,马拉松 皇后领了圣旨,在东厂的协助下,开始营建江南皮革厂。 袁妃也兴致勃勃加入了,生活在深宫里的女人,其实很喜欢有事可做,既能消磨时光,又能体现自己的价值。 李存明则命锦衣卫带上那三千个军用背包,在闫尔梅和任七的陪同下,出了皇宫,来到军营里。 先听取刘文炳汇报军营有关情况:“陛下,士卒每天训练度得到了很大提升,武器装备也慢慢有了改进,尤其是车营的装备最为精良,战车多达一千辆。” 李存明点头道:“很好!武器装备不成问题,军事院里的工匠们会不断生产出来的。新军呢,筹备得如何了?” 新军是在神机营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最主要的特点,便是士兵全员配备燧发枪。 这些士兵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勇猛士卒,身强体壮,格杀技巧娴熟,一共有三万人,其中还包括三千人的飞虎队。 刘文炳道:“还是缺少武器啊,线膛燧发枪一共只有两千多支,热气球有三百个,远远不够……” 闫尔梅插话道:“骑兵呢?” “骑兵更让人头疼,南方缺少优良战马,且一匹马卖价八十两银子,我实在想不出法子来,正想向陛下和军师汇报。”刘文炳眉头紧锁。 闫尔梅也有一筹莫展的时候,他同样眉头紧锁道:“南方什么都好,唯独不适宜大规模养马,缺少马匹,想组建强大的骑兵从何谈起?” 两人同时看向皇帝,这些臣子已经养成了遇到大麻烦就等着皇上拿主意的习惯。倒不是他们不够聪明,而是皇上足智多谋,渐渐的就有了依赖。 “看着朕干嘛,朕又不是太仆寺卿!”李存明道。 太仆寺,明朝专管马政的机构,养马、驯马等事情是太仆寺的职责。 想了想又道:“没有枪没有炮,敌人给我们造。兴许咱们得转变思路,去建奴手里要马匹。” 刘文炳目瞪口呆,心想去建奴手里要马匹,跟去老虎嘴里拔牙有啥区别! 闫尔梅捋着胡须道:“这是一个天才般的想法,只是操作难度太大,需要精心布置妥善安排。不知陛下是否有具体的布局?” “朕也就是有这么一个设想而已,还谈不到具体如何操作,从长计议吧。” 正说着,校场上传来喧闹声,夹杂着咒骂嚎叫。 李存明问道:“怎么回事?” “这个时候,应该是飞虎队在校场上训练。听这动静,大概是齐大壮又打人了吧。”刘文炳道。 “走,去看一看。”李存明站了起来。 到了校场,就见齐大壮举着鞭子抽打朱由崧,朱由崧哇哇狂叫,抱头鼠窜。 见到皇上,朱由崧连滚带爬到了身前,紧紧拽住李存明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 “皇上,救命啊,我虽然不是藩王了,可好歹身体里流着咱老朱家的血液,齐大壮动不动就用鞭子抽我,我要死了……” 李存明冷着脸,看向齐大壮道:“听说你经常打骂士卒,有没有这种事?” “有的……”齐大壮有些尴尬,又有些害怕,急忙解释道,“朱由崧训练不用心,偷奸耍滑,又不按照要求操作热气球,刚才差点报废了一个。” 周围的人都替齐大壮捏了一把汗,因为皇上明令禁止将领打骂士卒,一经发现,最少要打三十军棍。 不料李存明竖起大拇指道:“好样的!” 朱由崧差点一口气憋死过去,其他人露出错愕惊讶的表情。 “把所有新军都召集过来。”李存明吩咐刘文炳道。 不多时,三万新军飞速跑到校场上,排好队列。 李存明朗声道:“尔等叫作新军,是朕最在意的一支军队,朕要把你们磨炼成大明朝最锋利的尖刀。故而把你们的饷银提高到一月三两银子,比普通士卒多了一两,平日伙食三餐有肉,饭菜管饱。” “朕保证尔等衣食无忧,待遇优渥,尔等就要舍得卖大力气,否则岂不是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 “新军与别的军队不同,你们应该成为大明朝战斗力最强的士卒。如何提高战斗力呢?只有一个法子,疯狂训练,玩命训练!平日训练时多卖一分力气,上了战场便少了一分危险,你们仔细想一想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 “加入了新军,只需要牢记一件事情,服从,服从,还是服从!” 李存明顿了一顿,继续道:“朕确实爱兵如子,确实下令禁止将领打骂士卒,要求官兵平等。但在新军里,这一条禁令取消,将领的每一个命令,你们只能无条件服从!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士兵们高呼。 朱由崧要哭了,齐大壮松了一口气,暗自朝朱由崧扬了扬鞭子。 李存明拍拍手,让锦衣卫把军用背包分发给飞虎队。飞虎队成员见到如此新奇的背包,又惊又喜,可等他们背到身上,却发现沉甸甸的。 “朕发给你们的是军用背包,打仗时用来装军用物品。是不是觉得很重?感到沉重就对了,因为里面塞满了砖头。” 李存明笑呵呵的,随即变了脸,严肃道:“朕说过要加大新军的训练强度,先让飞虎队做个表率。所有飞虎队成员听令,背着包出营野外长跑,距离不远,来回一共十公里。出发!” 齐大壮在前头领跑,三千飞虎队成员排队奔出军营,沿着江边跑步。 木布泰迈着碎步,马蹄哒哒。 李存明端坐马上,不时喊道:“快一点,再快一点!没吃饱饭吗?喂,朱由崧,磨磨蹭蹭像个娘儿们,信不信朕抽你!你要不想当兵,就去江北挖煤,或者去江西挖矿。” “叮,获得朱由崧负面情绪值1000” 跑出三里地,队伍速度慢了下来,许多人已经大汗淋漓气喘不止。朱由崧更是累成了一条狗,双腿像灌了铅,慢慢悠悠落在后面。 李存明对一直跟在身边的任七道:“去,把朱由崧拖过来用缰绳绑了,朕带他装逼带他飞。” 不多时,士兵们就看到了滑稽的一幕。朱由崧双手绑在缰绳上,皇上骑在马上拉着缰绳,带着他一溜烟狂奔。 “皇上,慢一点,再慢一点,我骨头散架啦,鞋底磨穿啦……”朱由崧的嚎叫声在风中久久飘荡。 跑完五公里,士兵们累得不成人形,纷纷躺在地上不想动弹。朱由崧身体斜靠着木布泰,面色寡白,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呼气。 “朱由崧,现在知道啥叫吃苦了吧?你们这些人哪,以前身在福中不知福!”李存明道。 朱由崧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李存明笑呵呵对士兵们说:“这种长跑有个名头,你们知道叫什么吗?” 士兵们擦着汗摇着头,李存明指了指汗血宝马,又指了指朱由崧道:“马拉松,这种长跑便是马拉松!” 马拉着朱由崧……士兵们回过神,爆发出哄笑。 “马拉松一般需要跑四十二公里,今天是第一回,朕不勉强你们,以后逐渐加大里程。” 说着,在木布泰浑圆的臀部抽了一鞭,马跑起来,皇帝的声音越来越远:“回营,朕让人炖了土豆排骨,落在后面的可就没有口福享用啦!” 士兵们一骨碌爬起来,哇哇叫着,发足狂奔。 第90章 模特,猫步 坤宁宫,正在举行盛大而热闹的宴会。 今天是皇后的生日,许多达官贵人的夫人进宫祝寿。能有资格来参加寿宴的人,一般都是命妇,也就是有诰命在身的女子。 她们穿着朝服盛装,精心打扮,既要显得喜庆高兴,又要始终保持礼仪,一举一动小心而谨慎。 宴会还没开始,贵妇们便觉得精疲力尽,时不时用手帕擦着脸上的细汗,但不敢露出半分不耐烦的神情。 从寅时入宫,一直等到未时,才有宫女领着她们进入正殿。 皇后笑盈盈端坐在椅子上,也是盛装打扮。贵妇们排好班次队列,以一品诰命国夫人邢娘子为首,跪下去朝拜祝贺。 “尔等前来给本宫祝寿,本宫心里非常高兴,快入座吧。”皇后道。 殿里已经摆上了几案、矮凳,案上陈设着丰盛的酒菜。贵妇们按照品级高低,依次入座,仍旧是邢娘子坐在左边最为尊贵的首席上。 “本宫先去武英殿接受大臣们的祝贺,完了又去太庙里上香,这才回到坤宁宫来,让你们久等了。”皇后道。 贵妇们齐声道:“皇后母仪天下,万福金安!” 皇后笑着跟邢娘子寒暄:“皇上经常告诉本宫,说邢娘子深明大义。到了南京,吃的住的可都习惯?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本宫。太子也说了,朱元爵这个孩子乖巧懂事,太子很喜欢他。” “我母子俩深受皇家恩情,万死难报其一!”邢娘子站起来行礼。 “咱们这些人难得一聚,今天不必拘礼。”皇后示意邢娘子坐下去,笑着看了众人一眼,道,“御膳房准备了千年人参乌鸡汤,最能滋补养颜,大家尝一尝。” 而后便有许多宫女端着一碗碗热气腾腾的汤,毕恭毕敬递给贵妇们。皇后带头喝了,贵妇们不管喜不喜欢愿不愿意,也都喝了下去。 汤是好汤,味道不错,只是喝下去浑身发热。 皇后又不断劝酒,几杯酒下肚,贵妇们更加燥热,面红如潮,且额头渗出汗水来。 她们脸上都施了脂粉,比平日要浓艳得多,现在流了汗,用手帕擦拭,手帕上沾染了胭脂。 贵妇们就有些局促不安,妆容花了,影响了自身形象还在其次,主要是在皇后面前,必须始终保持端庄雍容的仪态,否则便是失礼。 可身边没带着化妆物品,又不敢无故离席,无从补救,贵妇们扭扭捏捏,不约而同低下脑袋,有人干脆用手帕、衣袖遮挡脸庞。 皇后看在眼里笑在心里,不动声色道:“本宫向来不太喜欢涂脂抹粉,今日不得已而为之。偏偏喝了酒流了汗,想必脸上妆容花了,让尔等笑话了。” 说着,拿出一个精致的皮包来,打开了,竟然从里面拿出巴掌大的镜子、胭脂盒子等物,当着众人的面补妆。 “喔,这是江南皮革厂新近制造的女士皮包,皇上送给本宫的生日礼物,说是用来装零零碎碎的女性用品再好不过。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挺方便的!” 皇后一边补妆一边自顾自解释,又道:“本宫这里还有一个包,送给邢娘子吧。” 邢娘子接过宫女送来的皮包,先谢了恩,而后仔细打量。 只见皮包小巧精美,质地柔软而富有弹性,大概是用牛皮缝制而成的。包上绣着好看的花纹,又有两个金线绣成的奇特的图案,“dm”。 打开包,里面有胭脂盒、画眉笔、口脂等物,最惹眼的是一面镶银的镜子,闪闪发光,比铜镜不知明亮了多少倍。 邢娘子拿起镜子一照,惊呼道:“哎呀,原来我长这个样子!” 她吃惊不小,镜子落在双膝之上。 贵妇们感到莫名其妙,邢娘子四十岁上下,过了大半生了,怎么连自己长什么模样也不清楚吗? 史可法的妻子尹氏坐在邢娘子旁边,伸手拿过镜子来,只瞧了一眼,也呆了,好半晌道:“原来我脸上有这么多痣啊!” 贵妇们更觉得讶异,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纷纷传递镜子观看,惊呼声此起彼伏。 终于有人忍不住道:“皇后娘娘,此镜比铜镜清晰百倍,敢问是用什么制成的?” “玻璃!”皇后道,“玻璃镜确实异常明亮,珍奇无比。江南皮革厂制造了一些限量版的女士皮包,但凡购买,便附赠一面玻璃镜。” 贵妇们明显动心了,皇后笑道:“先不说玻璃镜了,你们应该好好了解一下皮包。本宫为你们准备了一个节目,请欣赏。” 话音落地,几个乐师奏起优美的曲子。许多婀娜多姿的宫女出现在殿门口,或是肩挎皮包,或是手拿皮包,一步一步走进来。 一步弱柳扶风,一步风摆荷叶,如同穿花蝴蝶,好似戏水锦鲤,风情万种,魅力四射。 而且这些宫女或穿着宫装,或穿着常服,或穿着素衣,搭配上精致小巧的皮包,都别有一番风味。 贵妇们心里暗想:“原来这就是皮包的妙用,莫说男人们看了会心动,我一个女人也觉得被勾了魂!” 最后出场的是陈圆圆,一下子引爆了全场的气氛。 只见她盈盈款款,一手拿着团扇遮脸,一手提着一个皮包,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一步一莲花,香风袭人,犹如月下嫦娥! 贵妇们惊为天人,有了很强的代入感,心想:“哇,我要是有了皮包,应该也会这般美艳动人吧!” 皇后道:“她们是皇上找来的模特,走的是猫步,是不是很好看很养眼?除了陈圆圆之外,其余之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宫女,可今天一个个犹如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美得不可方物,本宫想还是皮包的缘故。” “是啊,是啊!”贵妇们点头赞叹。 尹氏道:“我们这些女人,平日里总为化妆而苦恼。别的不说,胭脂水粉很难随身携带,如果有了皮包,倒是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关键是玻璃镜子太神奇了,有了玻璃镜,化妆更加方便,任何瑕疵都能发现!”邢娘子搭腔道。 有人道:“皇后娘娘,这样的皮包多少钱一个?” “一百两银子。” “这么贵?”贵妇们蹙起了眉头。 第91章 爱她,就给她买包吧 别以为一百两银子很少,按照明末物价来折算,一两银子大概相当于现在500到1000元之间浮动,一百两就是五万到十万左右。 现代人能花五到十万买一个包的,比例很小。一百两银子的皮包,妥妥的奢侈品! 这些贵妇们家里不缺钱,可钱财大权不掌握在自己手里,有些犹豫,有些犯难。 皇后道:“贵是贵了些,但江南皮革厂生产的皮包,用的是上好牛皮,且纯手工缝制,是本宫和袁妃带着宫女们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 “最主要的是,买皮包就赠送一面玻璃镜,多划算啊!皮包兴许不值一百两银子,可这样的玻璃镜,请问还能在别的地方买到吗?” 贵妇们这才反应过来,敢情江南皮革厂是皇后经营的,皇后借着寿宴推销皮包,当起了生意人,还真是新鲜事! “既然是限量版皮包,产量自然少。本宫不瞒你们说,这样的皮包一共只有一千个,南京城里除了当官的,可还有许多大商人呢。你们舍不得花钱,商人的夫人、姨太太、小妾们可舍得的。” “本宫也是看在诸位乃是朝廷命妇的份上,先行告知你们一声。当然了,买不买随意,本宫不强求。” 史可法妻子尹氏道:“我家相公一向清廉,他只怕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回去慢慢跟他商量嘛,吹一吹枕头风也行!”皇后笑道,看着众人,“三天后,本宫就要正式售卖皮包,你们可以先考虑考虑。有意向购买的,现在报个名,三天内都给你们留着,优先考虑你们的需求,过时不候!” “行,那就先报名。”贵妇们争先恐后报了名。 第二天,正阳门、通济门、神策门等城门旁的城墙上,都粘贴上了巨大的图画。这几座城门属于内城,处于繁华地带,一下子吸引来密密麻麻的人观看。 图画上是陈圆圆画像,她肩上挎着皮包,站立于芭蕉树下悠游自在,手里举着一面小巧的银柄镜子。 一旁还有几行小字:“爱她,就给她买皮包,包治百病!” “女人,就该对自己好一些!” “皇家限量版皮包,值得你一生典藏;做贵族,从拥有皮包开始!” 人们议论纷纷,啧啧赞叹。 而且今天的《键来》报,也花了不少笔墨详细介绍了皮包、玻璃镜的妙处。南京城里掀起了一阵舆论狂潮,男女老少们茶余饭后都在谈论江南皮革厂,谈论皮包和玻璃镜。 尹氏回到府里,对史可法软磨硬泡,非得买包不可。 史可法面露难色:“我的夫人哪,我虽是正一品官员,但月俸不过八十七石,平时奉公守节两袖清风,勉强能维持府里用度。你让我一下子拿出一百两银子,而且买个并无大用的皮包,这不是为难我吗?” “你买还是不买?” “李商隐有诗云,历览前贤国与家,成由勤俭破由奢……” “好,你以后都去书房睡吧!”尹氏抱起枕头砸在史可法怀里,将他赶出了卧室。 史可法在卧室里苦苦捱了一夜,终究没了法子,道:“买,买吧!我昨夜睡在书桌上,冷就不说了,还落枕了!” …… 三天后,江南皮革厂专营店在皇城东安门旁正式开张。放了鞭炮,店里霎时间涌进许多人,挤得水泄不通,店外还排起了长队。 李存明和皇后、袁妃、陈圆圆坐在店铺对面楼上靠窗的地方,看着店前红红火火的情形,都露出了笑容。 “圆圆妹子,你这一次立了大功啦!”皇后道。 李存明笑道:“你们三人仔细听好了,朕告诉你们一些生意经,以后经营皮革厂用得上。” “让陈圆圆当模特走猫步,展示皮包,又把她的画像张贴在城里,这些法子叫作打广告,就是广而告之的意思。陈圆圆人长得美,在南京城名气大,最适合当女性产品代言人。” “在《键来》报上刊登相关文章,也是这么一个道理。总而言之一句话,想办法扩大皮包名声,引起轰动,人们自然而然就愿意掏钱了。” 袁妃道:“皇上,原来做生意有这么多窍门啊!现在皮包生意这么红火,我们是不是趁热打铁,多制造一些出来?” “对,本宫让宫里所有太监、宫女一同上阵,都到皮革厂里做工。”皇后道。 李存明却摆着手说:“皮包这种东西,以前的人们没有发明出来,但其实挺简单的,捅破窗户纸以后就没啥稀罕的了。缝制皮包不是什么难事,不需要什么核心技术,很快就会有人仿造的,价格便会跌落下去。” “咱们江南皮革厂生产的皮包,主要竞争力在于是皇家经营,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要保持价格和口碑,就不能多生产,反而要严格控制产量。” 陈圆圆皱起眉头道:“这样一来,岂不是少赚钱了?” “钱当然要赚,但要符合实际情况嘛。包这种东西,除了小部分能作为奢侈品之外,更多的还是要走实用便宜的路线,面对广大人民群众。” 李存明说着,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稿纸来,摊在桌上道:“这是双肩包,这是腰包,这是旅行包……以后江南皮革厂主要还是生产这些实用的包,卖给读书人、商人、旅人,价格便宜无所谓,买的人多了照样能赚钱。” 皇后点头道:“确实如此,老百姓们出远门,往往用竹箱、木箱装行李,非常笨重。读书人背着书奁,也极为不便。如今有了各种各样的包,解决了百姓们很大的麻烦,他们会欢迎的。” 李存明哈哈大笑:“不愧是朕的皇后哪,心里装着的是天下百姓。陈圆圆,你学着点,不要总想着钱!” 陈圆圆翻着白眼,哼了一声。 李存明起身道:“朕事务繁杂,回宫去了。皇后,这一次售卖皮包,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玻璃镜生意才是朕最终的目的。等着瞧吧,很快就会有人发现大商机,找上门来的!” 半个时辰不到,店里的皮包全卖完了。买到皮包的人欢天喜地,没有买到的站在店里久久不愿离去。 晚上,尹氏拿着新买的皮包,翻来覆去观看,咯咯咯笑个不停。 笑够了,换了一身崭新而好看的衣服,娇滴滴对史可法道:“相公,妾身给你当一回模特,走一回猫步。” 尹氏便在卧室里扭来扭去,史可法看得面红耳热,心里头燃着一盆火。 尹氏也动情了,媚眼如丝道:“相公,熄灯就寝吧……” 史可法站起来就跑,嘴里道:“等一等,我去书房里喝一杯虎鞭鹿茸酒!娘子,等着我,马上就来!” 第92章 饥饿营销?不,朕要撑死他们 皇家限量版女士皮包的热度维持了一些时日,很快衰减下去。反倒是普通而便宜的双肩包、旅行包广受欢迎,成了江南皮革厂主营方向。 但要指望江南皮革厂挣大钱,还是不太现实。因为大明朝整体上是小农经济,小农经济最大的特点便是自给自足。 人们购买了各种背包之后,直接仿制,很少再到店里购买,市场上的需求量大大减少。 最终江南皮革厂集中力量生产军用背包,军用背包不对外出售,只供给军队使用,解决军队需求。 很快,那三万新军人手一个背包,天天负重长跑,体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皇后和袁妃尝到了有事可做的乐趣,生怕江南皮革厂倒闭,来央求李存明道:“皇上,您还有没有别的生意要打理的?” 李存明笑道:“怎么,闲不住啦?” 皇后道:“臣妾二人在深宫内度日,既无趣,又不能为朝廷分忧,心里自然过意不去。人家圆圆妹子还能去当护士,臣妾二人却碍于礼法不好得抛头露面……” “人啊,只有在劳动中才能实现自身价值,天潢贵胄也不例外!”李存明笑呵呵的,道,“朕这里两张秘方,一是生产香水的,一是生产牙刷子和牙粉的,你们拿去研究吧。” “多谢皇上!”袁妃迫不及待接过秘方,满脸笑意。 姐妹俩当即就要离开,李存明道:“朕让你们在专营店里售卖玻璃镜,情况如何?” “有几个徽商咬钩了!”皇后道。 皇后和袁妃刚离开,阮大铖来了,嬉皮笑脸的,又点头哈腰。 李存明撇嘴道:“又来催稿了吧?” “陛下,不是臣斗胆催促您,而是这两期《键来》报没有刊登《鬼吹灯》,销量大幅度下滑,有些忠实的读者跑到臣府邸前又骂又叫,臣府邸又被围住了。”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锦盒,道:“臣给陛下带来了一件宝贝,求陛下可怜可怜臣吧!” 李存明接过锦盒打开,竟然是一册出自唐伯虎手笔的春宫图。随意翻看几页,立时血液往脑门上冲,面红耳赤的。 “好你个阮大铖,竟敢进献这种东西,信不信朕治你的罪?”李存明冷着脸。 “陛下,臣实在没有法子了……”阮大铖愁眉苦脸。 李存明道:“罢了,唐伯虎乃是书画大家,朕最近正在学习人物画,揣摩研习一下吧。没别的意思,主要就是为了提高艺术鉴赏力,陶冶情操,你懂的!” “臣懂,臣非常懂。”阮大铖点着头,摊开手道,“陛下,可以给我稿子了吧?” …… 徽商们长了狗鼻子,敏锐得很。当别人的注意力还放在各种背包上时,他们已经捕捉到了玻璃镜带来的巨大商机。 玻璃镜可不是背包能够相比的,要求的生产技术不可同日而语,没有生产配方及合格的生产设备,压根仿制不出来。 这就意味着,玻璃镜价值巨大,奇货可居! 商人天然都是逐利的,岂会白白错过这种发财的机会? 专营店每隔五天出售一千块玻璃镜,一块五两银子,往往供不应求,有钱人家的小姐、太太们抢破了头皮,甚至派仆人成天到店里守候。 可徽商们做得更绝,提高了收购价,一块玻璃镜出价七八两银子,大批量抢购,想囤积到一定的时候,再转手十两银子一块卖出去。 徽商商号遍布南方各地,不愁玻璃镜会砸在手里。南京城没人买,他们就带到浙江、两广地区,甚至出海卖到日本,故而有底气大量囤积玻璃镜。 李存明对徽商们的举动一清二楚,特意指示相关人员不要干涉,尽情让徽商们囤积好了。到了后来,专营店里的玻璃镜十有八九落入了徽商手中。 恰好曹化淳回到南京,来见皇上。 曹化淳跪在地上,屁股撅得很高,活脱脱就是一条狗:“主子,老奴往江北运送了五十万石水泥,二十万斤钢筋,堵胤锡已经分派到各地修建碉堡。至于水泥路的修建,则还要等些时日。” 李存明道:“自从派你征收商税,咱们至今才见面。对于你的工作,朕非常满意,起来说话吧。” “在主子面前,老奴永远是一条狗,狗哪有站着说话的?”曹化淳不肯起身。 李存明也就不再坚持,将徽商囤积玻璃镜的事情详细说了,道:“朕想让你去见一见徽商们……” 曹化淳会错了意,以为徽商们的举动惹怒了皇上,咬牙骂道:“老奴这才离开南京几个月,徽商们又上蹿下跳了,老奴一定狠狠收拾他们!” “主子,既然徽商喜欢囤积玻璃镜,那咱们反其道而行之,控制玻璃镜的出售量,把价格炒上去,至少卖到十五两银子一块,让徽商大出血!” 李存明惊呆了,曹化淳所说的,就是后世的饥饿营销模式。 喂,曹公公,你丫不会也是穿越人士吧? “想不到你还懂得饥饿营销,是个经商天才啊!”李存明笑道。 “啥是饥饿营销?”曹化淳云里雾里。 李存明摆手道:“你方才想到收拾徽商的法子,便是饥饿营销。但朕不打算这么做,朕非但不会让徽商们饥饿,反倒要让他们吃得饱饱的,撑死他们!” “曹化淳,你暂且接管江南皮革厂专营店,每三天出售一批玻璃镜,且逐渐加大销售量。你尽管放心去做,朕这里有的是玻璃镜。” “总而言之一句话,在一个月之内,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喂饱徽商们,撑破他们的肚皮。” 曹化淳领命而去,接下来的一个月,专营店里提供的玻璃镜逐渐多了起来,从一次售卖一千块到了两千块、三千块、五千块、一万块。 徽商们胃口好得很,照单全收,全部吃进肚子里。但这些利欲熏心的商人们,仍旧囤积不卖,他们要坐等价格继续往上涨。 这一天下午,醉仙楼。 十多个徽商汇聚一堂,谈笑风生。姓刘的商人道:“老哥们,你们手里有多少玻璃镜了?” 一个龅牙道:“五千多块吧,还少得很呢!” 一人抿了一口酒道:“我这里只有三千块左右,老哥们抢得太凶了。不过还好,最近专营店加大了销售量,价格回落到了六两银子,我打算囤积到一万块再出手。” 姓刘的商人道:“该出手还是要早出手,江南皮革厂属于皇家工厂,咱们也就是欺负宫里人不会做生意,这才有机可趁钻了空子。” “嗨,刘老哥担心过头了。玻璃镜与别的商品不同,只有咱们大明朝军事院能够生产出来,且产量少得可怜,我们只是垄断了下游销售渠道,与宫里的利益毫不冲突。正因为我们大量囤积,提高了玻璃镜价格,宫里大赚特赚,想必还要感谢我们呢!” “是这么一个道理,专营店逐渐提高玻璃镜销售量,正是看中了有利可图。” 姓刘的商人道:“我也多方打听过,拿着玻璃镜找过许多手艺高超的老匠人,他们告诉我一般人制造不出玻璃镜来。果真如此的话,倒没什么可以担心的了。” 正说着,一个夜枭似的声音响起:“多日不见,诸位可好?” 徽商们脸色大变,惊呼道:“曹老板,您怎么来了?” 第93章 听个响,就是玩儿 “咱家刚才好像听见有人说,宫里的人不会做生意,是吗?” 曹化淳说着,身影出现在了包间门口,鸡蛋脸上一点皱褶也没有,嘴角斜起,似笑非笑。 这一张剥了壳的鸡蛋脸,这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是徽商们最大的噩梦! 他们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哆哆嗦嗦跪下去,大气也不敢喘。 姓刘的商人更是汗流浃背,魂飞魄散,啪啪扇着自己耳光,道:“曹老板,曹厂督,小的一时失言,我该死,我该死……” “该不该死,咱家说了算,你可做不了主。”曹化淳掸了掸青衫,道,“诸位,随咱家走一遭吧,咱家让你们看一看宫里的人会不会做生意。” “去……去哪里?” “西厂。” 徽商们抖得更厉害,咚咚咚磕着头道:“曹厂督,有话好说,饶了我们一命吧,您大人有大量,不值得跟我们这些贱民一般见识……” 曹化淳蔑笑道:“贱骨头!咱家上一次让你们运送粮食去沂蒙山,曾经说了,还有天大的富贵等着你们。咱家是来兑现诺言的,机会摆在眼前,你们要还是不要?” 言罢,出门,下楼。 徽商们你看我我看你,虽然曹化淳没有用强硬手段,但他们哪敢说个不字,硬着头皮下了楼。 楼前停了几辆马车,西厂爪牙将徽商们塞进车厢里,扬起马鞭驱车飞驰。 姓刘的商人坐在车里,心惊胆战,暗想不知是福是祸,遗书都来不及写了。 不多时,到了阴森森的西厂。徽商们跟随着曹化淳往前走,不敢抬头,也不敢四处打望。 来到大堂门口,曹化淳道:“跪下吧!” 徽商们慌忙跪下,却半晌没听见有人说话,只听到一阵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很有节奏,也很欢快。 此时的大堂里,李存明正站在一张桌子前,桌子上摆放着十多个玻璃杯,杯中装着分量不等的清水,他拿着一根竹筷敲打杯口。 “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李存明一边敲打,一边嘴里哼唱。 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冲门口道:“进来吧。” “皇上让你们进去!”曹化淳对徽商们道。 皇上?徽商们吃了一惊,更不敢起身,爬着进入大堂,磕头口呼“万岁”,心里直打鼓,怎么皇上也来了? 李存明笑道:“朕让曹厂督找你们来,是要跟你们谈一笔大生意。都起来吧!” “谢皇上!”徽商们站起来,抬了头,霎时觉得眼花了。 只见大堂里摆放着好几张八仙桌,桌子上堆满了晶莹剔透的器皿,有杯子、碗、盘子、酒盅等等,琳琅满目。 “这些都是用玻璃制造的,尔等觉得如何?”李存明道。 徽商们一叠声称赞,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玻璃器皿。更让他们吃惊的还在后头呢,几个太监往玻璃器皿里倒水,热气蒸腾,器皿完好如初。 李存明笑道:“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以往的玻璃器皿,杂质多,没有这般明亮,也耐不住高温。可朕的军事院制造出来的玻璃,晶莹剔透,跟水晶宝石似的,又耐热耐烫。” “你们都是商人,应该明白这样的玻璃意味着什么了吧?商机,天大的商机!” 徽商们点着头,没错,克服了玻璃不耐热、杂质多的缺陷,不但能制造出亮堂堂的玻璃镜来,还能制造各式各样的器皿,能够满足人们不同的需求。 这些商人,眼睛亮了,凭着本能,他们已经看到了一条发财的康庄大道! 李存明拿起一个玻璃杯,道:“方才朕在玩打击乐,好听吗?朕觉得音准还差了些,远不如砸碎玻璃来得清脆悦耳,来,咱们一起听个响!” 话音刚落,好几个太监走到桌前,各自拿起玻璃器皿来。等皇上一声令下,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徽商们目瞪口呆,声音是好听了,是清脆了,可皇上您砸的不是玻璃,是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李存明哈哈大笑:“看你们的表情,是不是觉得很可惜?没啥可惜的,朕有的是玻璃,想怎么砸就怎么砸。不信吗?曹化淳,带他们去开开眼!” “诸位,请随我来。”曹化淳在前带路,来到偏房。 推开门走进去,徽商们傻眼了,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个样子。 偏房里全是镜子,一面面高高竖起,最小的也有一人高。人走在屋里,到处都是人影,仿佛走进了迷宫,一下子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徽商们再也把持不住,哇哇狂叫:“天哪,我晕头转向啦!” “这么大的镜子,得卖多少钱啊?” “大手笔,绝对的大手笔!” “这算什么大手笔,军事院里有的是玻璃镜,都没地方堆放了。”皇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意味深长道,“像这种一人高的大玻璃镜,朕有好几千块,而江南皮革厂专营店售卖的那种巴掌大的镜子,更是不计其数。” “你们手里囤积了不少,要是朕把库存的镜子全抛到市面上去,会有什么后果啊?” 徽商们的表情猛然从震惊变成了慌乱担忧,后果显而易见,市场上的镜子多了,就意味着价格暴跌,他们苦心积虑囤积起来的镜子,就要砸在手里了。 这些人手里最少的囤积了三千多块,最多的上万块,是用一块七八两的价格收购的,少则几十万两银子,多则百万两,如何受得了这么大的冲击? 徽商们骤然醒悟,这一切自始至终都是一个局,完了,掉进坑里去了! 可皇上为什么要布置这么一个局呢? 李存明道:“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担心手里的玻璃镜价格暴跌,担心亏大钱,是吧?嘿嘿,人心不足蛇吞象,造成这种局面,全然是因为你们太贪婪!” 徽商们低下头,不言不语。 李存明继续道:“不过朕也能理解你们,商人嘛,就是为了赚钱而活着。只要你们答应替朕办一件事情,朕非但不会抛售手里的玻璃镜,还会跟你们签订协议,以后军事院出产的玻璃镜和各种玻璃制品全由你们来销售,如何?” 徽商们低落的心情变得高亢起来,手里囤积的镜子不但不会跌价,以后还能彻底垄断玻璃生意,天上掉馅饼了! 姓刘的商人问道:“敢问皇上需要我等办什么事情?” “朕要组建一支骑兵,可江南缺少优良战马。朕想让你们去建奴手里买些上等马匹,送到朕的军营里来。朕要求不高,能有五千匹马即可。” 徽商们刚高兴起来的心情,瞬间晦暗下去。战马可是战略物资,建奴严格管控,从他们手里购买五千匹战马,难如登天! “办不到吗?”李存明道,“办不到也无所谓,朕不喜欢勉强人。行,你们走吧。曹化淳,把所有镜子运到专营店里去,三两银子一块往外卖,朕再去让军事院加大生产量,源源不断地制造玻璃镜。” 徽商们要哭了,姓刘的商人与众人交换了眼色,咬着牙道:“皇上,还是让我等试一试吧!” 李存明道:“想清楚了,要是让建奴发现了你们的真实意图,搞不好会掉脑袋的。朕不勉强你们,也舍不得让你们丢了性命。” “陛下,我们是自愿的!”徽商们齐刷刷跪了下去。 开玩笑,亏钱比丢了性命更可怕! 李存明哈哈大笑,道:“那行吧,朕就勉为其难答应了。朕说话算话,先让你们看一看朕的诚意!” 说着拍拍手,任七拿着一根铁棍走了进来。李存明接过铁棍,砸在那些镜子上,镜子稀里哗啦碎了一地,声势惊人。 “哎,朕有玻璃镜就是不卖,就是要砸了,就是玩儿!” 李存明砸烂所有镜子,扔了铁棍,看着姓刘的商人道:“你叫刘志远,是不是?朕这里有个锦囊,你们去了北方后照做即可。给朕带回来五千匹上等战马,朕封尔等为子爵!” 明朝的商人,如果跟宫里牵上线拉上关系,是有可能封个一官半职的,但也只是闲散官员。 给商人封爵,从未有过的事情! 有了官位,无非是上流社会之人;有了爵位,那就是贵族了! “我等一定竭心尽力,为皇上办好差事!”徽商们一下子热血沸腾,再无半点犹豫踟蹰。 “曹化淳,剩下的事情你来做吧。任七,回宫。”李存明甩着袍袖,扬长而去。 第94章 七彩宝珠,谢豫亲王赠马 四月下旬,京城来了一支风尘仆仆的商队。 德胜门守军见这些商人并未剃发,身着汉人衣冠,立即提高了警惕,呵斥着拦住了商队。 刘志远走下马车,笑呵呵来到守军将领身前,捧着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双手奉上。 “小的名叫刘志远,南边来的徽商,生意人而已。军爷,区区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将领接过钱袋子在手中掂量,少说也有几十两银子,脸上表情和缓了,道:“但凡从南边来的人,都要接受盘查^……” “军爷,我们能理解的。只是我们千里迢迢冒着性命危险北上,主要是为了拜见豫亲王,还请军爷通禀一声。” “你是说这些货物是送给豫亲王的?” 刘志远左右看了一眼,做出极为谨慎的样子,压低声音道:“我们带来了几大箱子的神膏,军爷只需如此告知豫亲王,必定有赏!” 豫亲王多铎喜欢吸食神膏,在京城里人尽皆知。但凡能给豫亲王献上神膏的人,都会得到重用。 将领不敢怠慢,道:“尔等在城门前等候,我去王府禀报。” “辛苦将军了!”刘志远拱手鞠躬。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那个将领带着一人驱马狂奔回来。到了城门前,两人跳下马来,将领介绍道:“这是豫亲王府的管家。” 刘志远急忙点头哈腰,又奉上一袋银子。 管家接了银子,没有说话,直接去察看货物。打开几口大木箱,果然见到油纸包裹着的鸦片膏,分量足色泽亮,是上等好货。 “非常不错!”管家点着头,问道,“你们是如何北上的?” 这一句话漫不经心,却暗藏陷阱。 刘志远回答道:“我等从扬州启程,走的是陆路,不敢走水路,绕了很大的弯子,夜行昼伏,过了济南府才算安全。贵总管请过目,这是济南府知府签发的行路文凭。” 管家看了之后,终于笑了:“这就对了,如今大运河被你们汉人朝廷把控着,你们要是从大运河北上,我难免就会有所怀疑。走吧,随我去见豫亲王。” 到了王府,府中下人们把那几口装有鸦片膏的箱子搬了进去。刘志远等人候在门房里,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才见到多铎。 多铎满面红光,精神焕发,道:“本王正为了神膏犯愁,你们就送来了,真是及时雨哪!本王很受用,大为受用。说吧,你们想要本王做什么?” 刘志远毕恭毕敬道:“这是小的们的一点心意,王爷受用,小的们便心满意足了,哪敢有什么奢求?” “哎,在商言商,本王不会亏待你们的。” 刘志远道:“承蒙王爷厚爱,小的便斗胆说了。其实我们这些人,只要能赚钱,什么买卖都做。贵国的野山参、药材,在南方很受欢迎,我们想大量收购。” 多铎摇着头道:“摄政王刚下了旨,说野山参、药材乃是战略物资,严禁卖往他国。你们来晚了,早些日子还行,现在本王也没有法子。” 刘志远露出十分懊丧的表情,沉吟片刻道:“收购皮子呢?” “我们满人擅长打猎,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皮子。不过你们要老实交代,收购皮子做什么?” 刘志远打开一口箱子,拿出几个皮包来,道:“我们皇上创办了一家皮革厂,专门生产这种皮包,南边的有钱人都抢疯了。皮革厂需要大量的皮子,可惜南方皮子匮乏,我想从贵国收购些回去卖给皮革厂。” 又道:“这些皮包,送给王府的娘娘和格格们,不成敬意!” 多铎拿过一个皮包细看,笑道:“皮包倒是稀奇,本王笑纳了。亏他崇祯想得出来,到了南京竟然创办起皮革厂来了,哈哈……” “嗨,我们这个皇上,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多稀奇古怪的念头,除了生产皮包,最近又改良了牙刷子和牙粉,还有香水呢!大概是太缺钱了吧,不过我看他不合适当皇帝,当个大商人倒还不错。”刘志远道。 多铎哈哈大笑:“崇祯穷疯了,他如何保得住江南半壁江山?本王迟早有一天要饮马长江,横刀南京城!” 徽商们唯唯诺诺奉承几句,刘志远又打开一口箱子,道:“王爷,小的们还给你带来了许多稀世珍宝!” 箱子刚打开,就见光芒四射,流光溢彩。多铎惊呼一声,举着烛台奔过去,看见巷子里堆满了珠子,色彩斑斓,在烛光照射下熠熠生辉。 “这是什么?”多铎眼里放着光。 “七彩宝珠!”刘志远拿起几颗珠子,摊放在手掌上,“王爷请看,这些珠子难得一见,颜色艳丽,五彩缤纷,世所罕见哪!” 所谓的“七彩宝珠”,不过就是有色玻璃珠罢了。 经过毕登辅和朱慈炯不断摸索,大明军事院已经掌握了生产有色玻璃的秘诀,可以在原料中加入有色物质,随心所欲制造出各种色彩的玻璃珠来。 这个时代的玻璃珠,还是稀罕物。当初哥伦布就是拿着玻璃珠子换到了南美洲土著的黄金,李存明派刘志远这些徽商北上,便是让他们当大明朝的哥伦布。 多铎贵为王爷,可也是头一次见到玻璃珠,三两下就被忽悠住了。 他喜不自胜道:“好啊,你们如此有诚意,本王绝不会让你们空手而归。你们带上本王的文书,尽管去收购皮子,没人胆敢阻拦的。” “多谢王爷!”刘志远等人急忙跪下去磕头谢恩。 …… 刘志远等人拿到了多铎签发的行商文书,在满清国内畅通无阻。他们带上一箱又一箱的玻璃珠,去各个地方收购皮革。 一颗玻璃珠能换十多张皮子,半个月后,他们便换来了不计其数的皮子,堆积在临时租赁的库房中。 徽商们甚至还出了山海关,去了东北一趟。又去了蒙古边境,换回许多羊群来,对外宣称羊群运到南方,不仅能杀了卖皮子,还能卖羊肉。 五月中旬,徽商们决定返回南方了。货物满满当当装了两千多车,却遇到一个大麻烦,缺少马匹,没法运输货物南下。 刘志远带上一万两银子,去见多铎,央求道:“豫亲王,小的们即将南下,特来辞行!这一万两银子是小的们的心意,多谢豫亲王的照顾。” “好说,好说,本王盼着你们下一次的到来,可别忘了多带些神膏!”多铎笑道。 “小的们遇到了麻烦,还请王爷帮帮忙。”刘志远趁多铎心情大好,说了缺少马匹的事情,“没有马匹,货物运不出去,就砸手里了。” “你们啊,忒贪心了些,一下子收购这么多作甚!”多铎道。 “小的们也是想着北上一趟不容易,故而贪心了些。豫亲王,最好能找到五千匹骡子拉车,骡子体力好耐性大,要不驴子也行,马匹反倒不太合适运输货物。” “本王到哪里给你去找那么多骡子、驴子?别挑三拣四的啦,到本王掌管的镶白旗军营里买马去,价格嘛,按市场价即可。但军营里上上下下的将领们,该打点还是要打点,明白吗?” 刘志远为难了半晌,最终无可奈何道:“哎,那就凑合着用吧。豫亲王放心,我不会让镶白旗兄弟们吃亏的!” 刘志远去了镶白旗军营,拿着多铎的话当令箭,很快挑选了一万匹骏马,并未付钱,给的仍旧是玻璃珠子。 当即套好车,连夜出了京城,马不蹄停往南边赶去。 多铎一点都不在意,只管躲在府里抽鸦片烟。此事反倒惊动了范文程,这个老狐狸瞬间觉察出事情不对劲,去见多铎,不料两次三番被拦在门口。 范文程只好往里闯,见到多铎斜躺在软榻上吞云吐雾,气得直跺脚:“豫亲王啊,你坏了大事啦,那些徽商带走了足足一万匹骏马,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范大人,咋咋呼呼作甚?那些人只是生意人,本王坏了什么大事,你可别危言耸听!” “我的豫亲王啊,你仔细想一想,要是这些骏马落在了崇祯手里,他就能组建骑兵了……” “嗨,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满人铁骑天下无敌,他崇祯有了骑兵又如何?” “老夫不跟你多说,我去找摄政王!”范文程跺脚长叹。 “范文程,你个老匹夫,少拿摄政王来压本王,本王难道连这点权力都没有了吗?”多铎爬起来叫骂,但范文程已经出府而去。 多尔衮是个聪明人,不像多铎一般鲁莽无脑,听了范文程的汇报分析之后,立即下旨让多铎带兵追杀徽商。 多铎又恨又恼,无奈之下领着一千兵马急速追赶。此时徽商已经离开京城五天,一直追到聊城地界,总算见到了商队踪影。 “拦住他们,把马匹要回来!”多铎挥着刀子下令。 就在此时,突然杀出五千骑兵,一万步兵,枪声大作,箭矢如雨。 原来阎应元和翁之琪早就奉了密旨,前来接应商队。多铎兵力不足,抵挡不住,灰溜溜逃走。 逃得远了,还能听见明军们大声喊叫:“多谢豫亲王赠马,多谢豫亲王赠马……” 满清贵族熟读《三国演义》,此情此景,多铎不由得想起了诸葛亮草船借箭的故事,几乎气得吐血,狂喊一声晕了过去,从马背上栽倒在地。 第95章 老婆是别人的好,老狐狸范文程 镶白旗军营里卖给南方徽商一万匹骏马,且没有追回来。此事放在别人身上,便是不可饶恕的通敌之罪。 多铎乃是多尔衮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多尔衮虽然气恼,但也舍不得拿自己兄弟开刀,象征性罚了一万两银子,叱责多铎几句了事。 多铎染上鸦片烟瘾之后,脑子愈发不好使了。他不反省自己的错误,反而怪罪范文程多管闲事,跟范文程渐渐有了嫌隙。 这一天下午,多铎闲极无聊,带着几个小厮在城里散心。路过一家布庄时,突然看见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走了出来,眼睛就直了。 一个小厮看穿了多铎的心思,道:“王爷,我看那小娘子长得挺水灵,肤白貌美,何不请她回王府喝酒快活?” 多铎哈哈一笑,挥挥手。 小厮们领会在心,跳过去拦住小娘子,嬉皮笑脸道:“你是哪家的女子?你有福气啦,咱们豫亲王看上了你,跟王爷回府享福去吧!” 小娘子吓得花容失色,旁边的丫鬟叫道:“休得无礼,我家娘子乃是范文程大人府上的姨太太,怎容得你们这般调笑羞辱?” 原来是范文程的姨太太,小厮们畏手畏脚。范文程乃是摄政王面前的大红人,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提范文程还好,听见丫鬟如此说,多铎来气了,啪的抽了一下马鞭,恶狠狠道:“老婆是别人的好,儿子是自己的亲。本王就看上小娘子了,抢的就是范文程的女人!来啊,抢走!” 王爷发了话,小厮们有恃无恐,七手八脚抬起小娘子扔在马背上,趾高气昂扬长而去。 丫鬟哭喊几声,急忙跑回范府禀报此事。范文程当场脸都绿了,他深知多铎恼恨着自己,不敢前去豫亲王府要人,慌慌张张去见多尔衮。 “摄政王,本官没脸在京城待下去了,请您让我回盛京去吧!”范文程声泪俱下。 多尔衮吃了一惊:“好端端的,回盛京作甚?本王将你当作股肱之臣,大业未竟,片刻离不开你……” 范文程说了多铎抢夺他女人的事情,道:“发生这等事情,我还有何脸面待在京城?” 多尔衮火冒三丈,提着马鞭冲向豫亲王府,狠狠打了多铎一顿,责令他将小娘子送回去,并向范文程负荆请罪。 多铎梗着脖子道:“不就是抢了个女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范文程隶属于镶白旗,我是镶白旗旗主,咱们满人的规矩,旗主看上属下的女人,可以随意占有。我可以把这个女人还给范文程,但我没有错,绝不赔罪!” “你……你要气死我!”多尔衮面色惨白,呼呼喘着气,“范文程不是一般人,先帝爷非常器重他,咱们满人能入主中原,他居功至伟。如今朝里有许多人明里暗里与本王作对,你再得罪了范文程,岂不是要让本王成为孤家寡人?” 说着,竟然一口气上不来,昏死过去。 “阿哥,阿哥!”多铎慌了,他最敬重的人就是胞兄多尔衮。 这一场风波闹得满朝尽知,范文程病倒了,不再去上朝。多尔衮急得没有法子,重重处罚了多铎之后,请求顺治帝母子俩与他一同去范府看望范文程。 “范先生,皇上和太后亲自来看望你,你有什么怨言,尽管说吧!”多尔衮道。 范文程躺在病床上,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太后道:“范先生,你可还记得先帝爷的嘱托?千不念万不念,请你念在与先帝爷君臣一场的份上,以大清江山社稷为重!” 范文程流泪道:“臣片刻不敢忘怀先帝知遇之恩,结草衔环肝脑涂地,也报答不了先帝爷的恩情。可臣心力交瘁,实在支撑不住了!” “范先生,本王这就去杀了多铎给你出一口恶气!”多尔衮道。 范文程摆手道:“皇上,太后,摄政王,如果你们真想坐稳江山,就听我一言。满人贵族入关之后,骄横跋扈,又是圈地又是大量豢养奴仆,用法严苛,这不是长久之计。臣请求废除圈地、逃人法,以汉人治汉人,如此才能笼络人心。倘若不答应臣的建议,臣告老还乡,永不出仕!” 太后看了多尔衮一言,道:“哀家答应你了!摄政王,你说呢?” “本王也答应了!”多尔衮点头道。 范文程便一骨碌爬起来,跪在地上道:“如此最好,我大清尚有可为!臣还有肺腑之言上奏,崇祯占据了江南,苦心经营三国鼎立的局面,天下局势渐渐掌控在他手里,咱们必须夺回主动权了。” 多尔衮问道:“范先生意欲何为?” “发兵攻打大顺,铲除李自成,打破三国鼎立的局面!” “怀庆之战以后,我们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如今攻打李自成,恐怕不容易吧,况且崇祯不会作壁上观的。”多尔衮表示担忧。 范文程道:“大顺朝的丞相牛金星贪得无厌,胸无大志,此人可以当做我们的突破口。臣已经安排陈洪范拉拢牛金星,许给他很多好处,半年时光过去了,应该就要见到成效啦。” “况且今年开春以来,大顺境内旱情严重,粮食极度匮乏,民心不稳。咱们添上一把火,定然让李自成兵败如山倒!” 多尔衮和太后此时才理解了范文程的良苦用心,借着多铎抢夺他的女人的机会,表面上是在怄气,其实是为了进谏忠言。 “范先生,请受我一拜!”太后盈盈下拜。 多尔衮也鞠躬道:“范先生乃是我朝萧何,不,萧何远远不能与先生相比,先生是国之柱石!本王依了先生,先暂停圈地、逃人法,定下以汉人治汉人的策略,而后准备发兵攻打大顺。” 离开范府,回宫的路上,太后与顺治帝福临同乘一辆马车。 太后问道:“福临,你今天去见范文程,可有收获?” 福临认真地想了一想,道:“朝中之事有母后、皇父摄政王做主,朕就不必操心了。” “糊涂!”太后训斥一声,摸着小皇帝的脑袋,压低声音道。 “你迟早有一天要亲政,不能没有半点主见。牢牢记住今天的所见所闻,记住范文程的老成谋国,他很聪明,很有智慧,是一只老狐狸,以后你要多与他亲近。咱们满人需要猎狗,更需要老狐狸!” “但最重要的,还是记住皇父……不,记住他多尔衮如何笼络人心,如何重用人才的手段,你要多学习,多体会!” 福临仰起头问道:“母后,朕什么时候才能亲政呢?” 太后没有说话,眼睛里有泪光,心里暗道:“我的皇儿啊,咱们孤儿寡母好命苦也!你要亲政,只有等到多尔衮死去的那一天了!” 想到多尔衮,太后情绪复杂,又惧怕又敬佩,甚至还有丝丝缕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第96章 皇帝不好当,李自成是来开玩笑的 崇祯十八年的第一场旱灾,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早一些。停靠在渭河的征粮马车,带走了最后一粒百姓的粮食。 面黄肌瘦的老百姓们眼巴巴站在道旁,尘土飞扬,征粮军队远去了。 “呸,他妈的还不如大明朝呢!”一个汉子骂道。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急忙道:“傻大柱,别骂了,你不怕掉脑袋?” 傻大柱撸起袖子,拍着肚皮道:“爷爷,我多少天没吃一顿饱饭,家里所剩无几的粮食还被官府强行征收了,迟早是个死,还不许老子骂人,有没有天理的?” 旁边有个女人抹着眼泪搭腔:“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以前的口号喊得震天响,可闯王当上了皇帝,咋就变了呢?”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不是一样?”老者长叹。 “老天爷,您睁开眼可怜可怜我们吧!”女人跪下去嚎啕大哭,引得周遭许多穷苦百姓也哭了起来。 傻大柱朝地上狠狠唾了一口,跺脚道:“哭有啥用,想法子保命要紧!我听说南边去年大丰收,人人有饭吃,不如咱们逃到南方去吧!” “官府能让我们走吗?” “什么官府不官府的,能让老百姓吃饱肚子的,才是好官府!老子豁出去了,反正以前也当过流民,四处乞讨总比活活饿死的好。你们去不去?” 傻大柱搀扶着他爷爷,甩开膀子,大踏步走了。 百姓们迟疑片刻,动身跟了上去。一路往南行,队伍越来越庞大,汇聚成了一条洪流。 西安城,皇宫内。 李自成喝了一口酸梅汤,砸吧着嘴唇道:“还没到夏天,天气就这么热,如何消受?刘爱卿,征粮一事办得如何?” 刘宗敏道:“臣费了好大力气,一共征得三十万石粮食……” “怎么这么少?”李自成大皱眉头。 “皇上,自打开春以来,一滴雨都没有下过,今年的旱情百年不遇,老百姓手中没有多少存粮了。臣征收粮食时,被刁民们指着鼻子破口大骂……” 牛金星插话道:“不知死活的百姓,统统饿死才好!” 李过白了牛金星一眼,看向李自成道:“皇上,许多百姓纷纷逃离故土,宁肯乞讨去南边,也不愿意种地。长此以往,如何是好?” “百姓走了也就走了,少了许多吃饭的嘴!”牛金星道。 李过火冒三丈:“牛丞相,没了百姓,咱们就是光杆朝廷,你这个丞相还能在谁头上作威作福?百姓是朝廷的根本,不是百姓离不开我们,是我们离不开百姓,不懂这点道理,迟早亡国!” 牛金星勃然大怒:“皇上,李过口出狂悖之言,请治他的罪!” 宋献策急忙道:“事到如今,争吵无济于事。以臣之见,一方面要劝说百姓们不要走,停止征粮;一方面派人到南边购买粮食,尤其是土豆、玉米种子,多买一些回来种植下去,军队也要屯田,如此方能度过难关。” “哼,说得轻巧,远水解不了近渴!且不说天气干旱难以耕种,也不说收获粮食还要等上几个月,就说去南边买粮,他崇祯愿意卖给咱们吗?可别忘了,咱们与崇祯斗了十多年,把他赶出了京城,他比谁都恨咱们!”牛金星阴阳怪气。 宋献策和李过正要出言驳斥,却听李自成长叹道:“哎,以前没当上皇帝,风里来雨里去,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也没觉得灰心丧气。怎么当上了皇帝之后,反倒还有这么多的困难,皇帝不好当哪!” “朕如今倒是有些理解崇祯的难处了,也挺佩服他能坚持这么些年,不容易啊!” 李自成发了一通感慨,道:“有了困难,就解决困难,争争吵吵白费口舌。牛丞相,你说远水解不了近渴,难道你有解渴的好法子?” 牛金星道:“很简单,还是用咱们的老法子,抢粮食!” “去哪儿抢?” “南下襄阳,去湖广一带!” 此言一出,李自成和刘宗敏等人陷入沉思。李过和宋献策脸色大变,不约而同叫道:“万万不可啊,去湖广一带抢粮,不就意味着要与大明朝开战了吗?” “开战就开战,咱们还怕了崇祯不成?”牛金星满脸不屑,道,“皇上,您当初能把崇祯赶出京城,这一次也能把他赶出南京。再不济,咱们抢了粮食就回来,稳赚不赔!” 李自成动心了,拍着大腿道:“就依丞相之言,发兵襄阳!” 宋献策气得眼前起了黑晕,几乎昏死过去。李过拔腿就跑,他要去见明朝大使张煌言。 …… 南京皇宫,上书房。 李存明拿着一份图文并茂的密报,哈哈大笑。闫尔梅凑过去看了一眼,却云里雾里。 密报是潜入京城的圣火门门徒传递回来的,上面写着:“yu,(画着一杆红缨枪),fan,wife。” “什么意思?”闫尔梅问道。 李存明将密报递给巩永固,道:“巩爱卿,你学习了这么长时间的英语,来给闫军师翻译翻译,什么叫作惊喜,翻译翻译,什么叫作他妈的惊喜!” 巩永固笑道:“没想到我还有在闫军师面前卖弄学识的时候,哈哈!闫军师请看,这个‘yu’,代表豫亲王多铎;这个‘fan’,指的是范文程;wife,则是妻子的意思;红缨枪呢,枪者,谐音抢也。连起来,便是多铎抢了范文程的老婆!啧啧,鞑子的王爷真是个混账啊!” 闫尔梅瞠目结舌,又赞叹道:“呵,绝了,这种传递情报的方法,还真靠谱!恭喜皇上,圣火门开始在北边生根发芽了。” 李存明笑道:“假以时日,圣火门还会发挥出更大的作用。呵,多铎抢了范文程的老婆,此事可以大做文章……” 正说着,在通政司值班的蒋德璟匆匆而来,道:“皇上,出使大顺的张煌言发来密信,请皇上拆看。” 李存明接过密信,一边拆封,一边道:“张煌言自去年出使大顺之后,一直驻扎在西安,任务完成得很不错,是明顺两朝沟通的桥梁。李邦华曾经说过,张煌言和堵胤锡有宰辅之才,此二人再历练几年……李自成,你疯了吗?” 皇帝突然大叫起来,臣子们顿时万分紧张。 闫尔梅小心翼翼问道:“陛下,莫非出事了?” “出大事了!”李存明把密信递给闫尔梅,气得在屋里团团乱转。 闫尔梅看了密信,倒抽一口冷气:“信上说李自成为了解决国内粮食危机,发兵襄阳,准备抢掠湖广地区。此举势必破坏两朝联盟,搞不好刀兵相见,最终打破陛下苦心经营的三国鼎立局面。哎呀,李自成此人毫无远见,真是昏聩至极!” 继而又问道:“陛下,该如何应对?” 李存明揉着太阳穴道:“客人来了有好酒,豺狼来了有猎枪。他李自成要开战,朕不惧他,奉陪到底!不过 军师所说有理,三国鼎立的局面一旦打破,确实对我们不利。朕如今在南边站稳了脚跟,什么也不缺,就缺时间,所以能不开战尽量不开战。” 顿了一顿,下令道:“军师,你亲自给张煌言去一封信,让他跟李自成说,我朝可以出售一些粮食给大顺,不要李自成花钱,只需他用军马来换,或者调头去攻打大同,用大同的煤炭来交换也行。” 闫尔梅道:“此计甚妙,双方各取所需。要是李自成能够去攻打大同更好,既能祸水东引,又能解决我朝的煤炭需求。事不宜迟,臣这就去写信。” 等臣子们离开上书房,李存明仍旧觉得心神不定,暗自咒骂李自成糊涂昏庸。 大明、大顺、满清三股势力争夺天下,好比是一场赛车比赛。 多尔衮开的是手扶拖拉机,方向不好掌握,但也能突突突往前跑。 李存明开的是一辆破自行车,除了铃铛不会响,哪儿都能响,他拼了命往前蹬,还得防着各种腐朽势力拖后腿、使绊子。 可李自成呢,他开的……开的是玩笑! “李自成,你攻进京城时,老子给了你多少忠告,偏偏不听;你被鞑子追着打,怀庆之战时,老子又从旁协助你打赢了。好不容易稳住局面,你一天不搞事情浑身不舒坦吗?” “李自成啊李自成,没穿越之前,我以为你是个英雄人物,想不到你竟然是个草包,你和你的那些大臣们纯粹就是来搞笑的!” 李存明骂骂咧咧,砸了好几个茶杯。 第97章 口袋阵 张煌言接到闫尔梅的密信,急忙去觐见李自成。但此时李自成已经带着十五万大军南下,刘宗敏和宋献策随行,李过和牛金星坐镇西安。 “张大使,贵朝皇帝很有诚意,他提出的办法也不错。可惜我朝皇帝已经发兵,此事我无法做主,又不能随便离开西安。这样吧,我派几个兵士送你去追赶我朝皇帝,请张大使务必好言相劝,明顺两朝化解了一场兵戈之乱才是正理。” 李过说着,立即安排妥当,派十多个士兵护送张煌言出了西安城,星夜兼程去追李自成的銮驾。 张煌言深知自己背负皇帝重托,事关两朝安危,不敢怠慢,拼了命的星夜兼程,一路没有片刻逗留。 不料这一天来到商州地界,后面突然追来一支上百人的军队,拦住了张煌言等人。这些人头戴白毛毡帽,身穿大顺军服,却二话不说拔刀相向。 “你们是何人派来的,为何要截杀我等?”张煌言叫道。 那些人只管冲杀,不答话。 护送张煌言的士兵头领喊道:“张大使,你快跑,跑啊……” 张煌言狠狠抽动马鞭,坐骑嘶鸣,四蹄翻飞狂奔起来。他回过头,看见护卫们倒了一个又一个,那个头领身中数刀,仍旧在奋勇厮杀。 “到底是谁从中作梗?”张煌言满心疑惑。 跑出几里地,身后又传来了追兵的喊叫声,张煌言只得调转马头,跑进一座山林中暂且躲避。 出了意外,张煌言最终没能追上李自成,也就无法转达明朝方面的罢兵言和之意。六月初,李自成大军到了襄阳城。 大顺政权最初就是在襄阳成立的,这里算是大顺朝廷的革命老区。到了襄阳之后,李自成一面大宴宾客,一面制定用兵策略,湖广一带顿时剑拔弩张人心惶惶。 李存明得到相关情报,在通政司召见大臣,道:“诸位爱卿,看来这一战不得不打了!” 闫尔梅道:“张煌言怎么搞的,为何拦不住李自成?” “李自成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啦,此事怪不到张煌言头上去。”李存明摆摆手,咬着牙道,“朕给了李自成机会,他把握不住,休怪朕翻脸无情。” “朕确实很在意三国鼎立的局面,但并不意味着朕软弱,更不意味着朕会无底线的退让。退让带来不了团结,唯有坚决斗争,唯有打得李自成服服帖帖,他才会重视我大明朝!” 喝了一口茶,又道:“尔等畅所欲言,说一说这一仗该如何打。” 闫尔梅道:“湖广一带,有黄得功和袁继咸、何腾蛟三人驻守,且黄得功能打硬仗,应该问题不大。只是凤阳一带兵力空虚,凤阳总督马士英并非帅才,只怕抵挡不住贼军。臣想要不要让周遇吉从睢州南下,到凤阳支援马士英?” 刘文炳道:“周将军坐镇睢州,既是防备大顺开封一带的军队,又是为了配合徐州、济宁等地的守军,战略意义非同一般,调他南下,有些不妥。陛下,还是让臣带兵去凤阳吧,臣至今还没独自领兵打过仗呢!” 李存明思考再三,拍板道:“刘爱卿,你带领五万人马去支援黄得功等人;周遇吉则攻打开封,既然撕破了脸皮,朕该把送出去的开封城拿回来了。” “至于凤阳,朕另作安排。李自成的军队不谙水战,只要咱们牢牢控制住长江,逼迫他在陆地上行动,朕有法子引诱他前往凤阳,给他布置上一个口袋阵!” 按照李存明的部署,黄得功和袁继咸镇守武昌、九江,城里做好持久战的准备,江上布置下数十艘巨大的军舰,还有上百条战船,往来巡逻。 这些军舰和战船,绝大部分是从左良玉军中缴获的,其余的则是这几个月建造出来的。军舰上配备了红夷大炮,弹药充足,兵卒强壮。 刘文炳带着五万士兵去了长沙,与何腾蛟会合,在衡州、湘阴一带布置兵力,防止李自成攻陷湖南。 同时湖南、江西两省发布坚壁清野的诏令,老百姓们或躲进城里,或逃进山中,粮食藏得严严实实,贵重财物也随身带走。 李自成大军拿不下武昌城,又在湖南境内连番鏖战,损失虽然不大,但士气低落。 本来就是因为饥荒而到南边抢夺粮食,可到了南方之后,打了好几仗,还是吃不饱肚子,军中士兵渐渐有了怨气。 而且士兵们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这一次南下,情况跟前些年大为不同。 记得崇祯十六年,农民军所过之处,老百姓们都箪食壶浆夹道欢迎,如今却视若仇寇,避之不及。 “世道变了,老百姓们好像不怎么欢迎我们啦!”军中许多老兵时常叹气。 面对这种局面,李自成犯愁了。退兵吧,无功而返,粮食问题还没解决呢;继续打下去吧,只怕掉进沼泽里,越陷越深。 “军师,你有何高见?”李自成向宋献策求教。 宋献策道:“臣还是那一句话,退兵,并派出使者与明朝讲和!” 李自成摇着头,看向刘宗敏。 刘宗敏道:“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打下去了。没有粮食,退兵回到西安,仍旧坐守空城。此战不求攻城略地,但至少要抢些粮食回去!” “可到哪里抢粮呢?”李自成眉头紧锁。 刘宗敏摊开地图,手指在上面移动着,道:“湖南、江西两地有重兵把守,且坚壁清野,很难在这里搞到粮食。杀往南京吧,咱们突破不了长江上的舰队封锁,也无从谈起。如今只有一个地方,或许还会有收获,那就是凤阳!” 刘宗敏手指重重戳在凤阳地标上,分析道:“凤阳在江北,咱们不必过江。且此地兵力少,凤阳总督马士英是个庸才,臣带着军队火速杀过去,定能取胜。抢了粮食后立即撤退,想必万无一失。” 李自成点头道:“以前也有农民军杀到凤阳,挖掘老朱家的皇陵。凤阳地处江南、江北中间,两地的军队要救援,必须费些周章。嗯,攻打凤阳府是个好主意!” “陛下,您带着大军继续在湖南、江西两地作战,以作疑兵。臣率领军队神不知鬼不觉杀过去,定能得手。”刘宗敏道。 李自成当即下达命令:“兵分两路,一路由朕带领继续辗转于湖南、江西,一路由刘宗敏带领,杀往凤阳府。” 宋献策叹了一口气,负手看向天空,他总觉得心神不宁。 十多天以后,当刘宗敏的先锋部队进入凤阳地界时,李存明也到了凤阳府。 听探子来报,说刘宗敏带来了七万人马,李存明笑道:“不急,再让刘宗敏继续往里钻,等他钻到口袋肚子里,咱们再扎紧袋口,关门抓贼!” 与此同时,特意派出一支军队,与刘宗敏先锋部队交手,且战且退,引诱着大顺军队不断深入。 偏偏在这个时候,西安城发生了惊天剧变! 第98章 西安剧变 六月二十二日,西安金銮殿里,早朝。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文武官员们高呼,声音整齐洪亮,态度恭敬庄严。 高氏当了一年多的皇后,还是不太习惯这些繁文缛节,笑道:“起来吧,起来说话。一个人,哪能活个千年万载的?千年王八万年龟。我能活到七八十岁,无病无灾寿终正寝,这辈子也就值了。” 官员们哈哈大笑,纷纷起身,气氛轻松欢快。 大顺朝廷并非一无是处,许多人身上还保持着农民的淳朴忠厚。尤其是皇帝和皇后,架子都不大,也都十分平易近人。 高皇后扫眼看着群臣,没看见丞相牛金星的身影,问道:“牛丞相呢,是不是生病啦?他年纪大了,要是生了病,得赶快找大夫!” 李过道:“今日是臣在天佑阁当值,并未收到牛丞相的告假文书,臣这就派人去丞相府看一看怎么回事……” 正说着,突然殿外传来苍老而哀伤的痛哭声:“皇后娘娘,您要为老臣做主,为老臣做主哪!” 紧接着,牛金星踉踉跄跄奔进来,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他官帽歪了,官服下摆沾染了许多灰尘,似乎是一路跑进宫里来的。 群臣吃了一惊,高皇后急忙问道:“牛丞相,发生什么事情了?” 牛金星抬起头来,泪流满面,仿佛一夜间苍老了几十岁,声音沙哑道:“鞑子发兵攻打潼关,潼关失守,臣的儿子……臣的儿子战死了……” “什么?”李过惊呼,尖着嗓子一叠声问道,“鞑子何时发来的兵马,潼关又是什么时候失守的,怎么事先没有半点消息?刘芳亮将军呢,他人在何处?” 潼关乃是西安门户,一旦失守,意味着鞑子很快便能兵临城下。 群臣们也慌乱了,面面相觑,脸带疑虑惊恐之色。 牛金星道:“本官今日寅时坐待更漏,准备入宫早朝,却不想跟随我儿参军的家丁突然回来了,告诉本官潼关失守的事情。本官失了方寸,不胜悲痛,故而来迟了……” 说着,扭头朝殿外道:“你进来,把你知道的事情,详细说给皇后娘娘听。” 一个身穿破破烂烂军服的士兵战战兢兢走进殿里来,木讷跪下去。他脸上凝固着灰尘血水,肮脏不堪,只有那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里有些光泽,表明他还是个活人。 “这就是报信的家丁。”牛金星介绍一句,催促道,“说吧,都说出来,皇后娘娘会给咱们牛家做主的!” 家丁磕了好几个头,道:“我家公子爷镇守潼关,我便去了军中服侍他,一直跟随在公子爷身旁。前些日子,大概是九天之前吧,夜里突然杀声大起,鞑子不知怎么就来攻打潼关,然后攻破关隘杀了进来。” “鞑子见人就杀,关里乱纷纷的。我急忙去寻公子爷,一路上只看到有人不断死去,还看见刘芳亮将军身中数箭,而公子爷不知下落,多半也死了……” “我只好逃了出来,朝着西安方向狂奔,今天凌晨才赶到西安。死了,他们都死了,公子也死了,刘芳亮将军也死了……” 说到最后,家丁有些神志不清,似乎疯癫了。 李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奔到家丁身前揪住他的衣领,吼道:“难道只有你一个人逃了出来,其他人呢?说,你是不是撒谎,是不是投靠鞑子成了间谍?” 牛金星道:“李过,你什么意思?这个家丁在我牛家多年,为人老实,他怎敢撒如此这般的弥天大谎!况且我儿战死,本官比谁都悲痛……” 牛金星的儿子牛佺,原本没什么能力,靠着他父亲是大顺丞相,当了刘芳亮的副将。怀庆之战后,刘芳亮奉命镇守潼关,牛佺在军中效力。 提督诸营权将军田见秀道:“现在争吵无济于事,大家都安静下来。九天时间过去了,说不定鞑子正领兵杀往西安,咱们得做好迎敌准备。” 李自成和刘宗敏不在西安,军中就数田见秀位高权重,他发了话,皇后和群臣们点头赞成。 李过请命道:“臣带上一万兵马杀向潼关,一来打探消息,二来阻击鞑子军队,为守城争取时间。” 牛金星道:“不,出城迎敌万分凶险,还是让老臣去吧!老臣只有一个儿子,如今黄梅不落青梅落,白发人送黑发人,臣子已死,臣也不愿意活下去了,只想杀鞑子报仇雪恨!” 田见秀道:“敌情不明,冒然出城迎敌风险太大,不如据守西安。去年咱们能守住西安城,这一回也能让鞑子无功而返!只是皇上南下至今未回,应该火速派人送去消息,请皇上和刘宗敏将军回来救援西安,到时候鞑子两面受敌,围城危机也就不战而解了。” “还是田将军所言周全稳当!”许多大臣附和道。 高皇后道:“那就按照田将军所言行动起来吧,诸位大臣务必同心协力,替皇上守住西安城!哎,什么时候才能有安生日子?” …… 五天后,鞑子果然兵临城下,团团包围了西安城。 阿济格带着本部两万骑兵,吴三桂带着他剩下的两万多关宁铁骑,会同陕西三边总督洪承畴带领的十万汉八旗将士,将西安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次满清出兵有备而来,拿下潼关后封锁消息,从潼关西进,一路没有遇到抵抗,打了大顺一个措手不及。 而且多尔衮听取范文程的建议,采取“以汉人治汉人“的策略。此次大军西征,阿济格和吴三桂身为王爷,却要听从洪承畴的命令,洪承畴才是军中主帅。 围了西安城,清兵并未第一时间发起进攻,而是在城外扎营安寨,休整军备。 当晚,李过到各个城门上巡视,看着城外连绵不绝的敌军营寨,面色凝重,心想又是一番苦战,不知这一回还能不能守住西安城。 李过心里乱糟糟的,下了西城门,正要赶往北门时,却遇见了牛金星。 牛金星竟然披挂上铠甲,手提长刀,亲自上阵了。他形容枯槁,面带忧戚之色,双眼红肿,腰间还系着白布,沉浸在儿子去世的悲伤中。 两人相遇,一时无语。 好半晌,李过叹道:“牛丞相,请多多保重!” “唯有一死耳!”牛金星扬了扬手中刀子,抬腿走上城墙。 “老来丧子,也是可怜!牛金星不是当丞相的料,但也还算个汉子,哎……”李过长叹,目送着牛金星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这才转身走了。 而后去见田见秀,商议守城事宜。一直谈到三更天,却骤然听得城里叫喊声不断响起。 李过起身道:“发生何事了?” 一个士兵惶惶急急奔到屋里,面色惨白道:“禀报二位将军,鞑子从西门入城了……” “啊!”李过脑袋一阵眩晕,身体撞在门框上,半晌回不过神。 田见秀问道:“没听见炮声,鞑子怎么进城来了呢?” “是……是牛丞相打开了城门,放鞑子进来的!还有士兵看见牛丞相的儿子牛佺,他没有死,我们上当了……”士兵哭了。 田见秀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失了神。 “老匹夫,竟敢通敌,我要宰了他!”李过拔出刀子,抬腿就跑。 “且慢!”田见秀一把拽住李过的手臂,咬着牙道,“李将军,出了内贼,西安城守不住了。鞑子进城之后,要是皇后落在他们手里,后果不堪设想,你我二人纵然死了,有何面目去见皇上?” “李将军,你快带兵去宫里,护着皇后逃出城去,到南边去见皇上!” 李过回头道:“你呢?” “皇上南下时将西安城交给我,我身负重任,只有战死!” “不,你跟我一同去宫里见皇后,然后我们逃出去……” “李将军,莫要多言了,我带着兵卒阻挡敌军,给你争取时间。去吧,去吧,再不走,难道要让我跪下来求你吗?” 李过霎时间泪如雨下,道一声保重,喊道:“本部军马,随我来!” 一万士兵在李过的带领下,冲进宫里。高皇后与李过抱头痛哭,李过擦干泪水道:“娘娘,形势危急,臣护送你出城!” 不容高皇后反对,兵士们一拥而上,带着皇后和几个贴身宫女出了宫,直奔南门而去。 好在此时敌军全涌到了西门,南门外只留了数千人。李过的军队一路冲杀,很快突出重围,在茫茫夜色中高一脚低一脚逃亡而去。 奔出几里地,李过勒住缰绳,回头看向西安城。 只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大半个天空映得通红,遥遥还能听见金戈铁马之声。 李过弯弓搭箭,朝着西安城方向射了一箭。弓弦有声,羽箭有影。 他愤恨而悲壮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田将军,保重!三秦父老,保重!” 拨转马头,厉声喊道:“继续前进,片刻不得逗留!南下去见皇上,咱们迟早有一天会打回来的,我要手刃牛金星父子!”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第99章 夜深沉,运去英雄不自由 湖北通山县境内,大顺军营。 为了掩护刘宗敏偷袭凤阳府,李自成使出疑兵之计,从汉阳度过长江,带着八万大军深入湖北东南部,辗转各地,牵制住黄得功、刘文炳军队。 这一夜,银河皎皎,如同一条白练横在空中。 李自成站在中军帐外,仰头看着灿烂星空,吟诵道:“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河灿烂,若出其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陛下,你把两首诗混淆一处了!”宋献策不知何时来到李自成身后。 李自成回头笑道:“是吗?朕没读过多少书,记错了。不过军师也真扫兴,朕好不容易有几分诗兴,反倒让你破坏了。换作牛丞相,他铁定会奉承朕几句,哪像你如此实诚。” 宋献策道:“人各有禀性,臣学不来牛丞相的作态,也不愿意学。” 李自成哈哈一笑:“罢了,你和牛丞相是朕的左膀右臂,朕都喜欢赏识你们。军师,此情此景,让朕想起了过去的日子,头顶星空,脚踩大地,任我往来驰骋,何其快意!自打当了皇帝以后,朕反而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你说为何?” “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陛下应该调整策略……” 宋献策正想趁此机会劝谏李自成,却听得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回过头去,看到几个护卫带着一个信使奔来。 “何事?”李自成问道,仍旧负手仰头而立,观赏着璀璨银河。 “陛下,大事不好了!”信使扑通跪下去,连滚带爬到了李自成身前,痛哭道,“小的是李过将军派来的,西安城落入鞑子手里,李将军护送皇后往南边逃来……” “胡说八道!”李自成转身低头,怒视着信使,吼道,“朕知道了,你是崇祯派来的奸细,假传消息乱我军心,想骗朕收兵,是不是?” 信使磕着头道:“小的跟随李将军多年,军营中有许多人认识我。陛下如果不信,可以找一些随御驾南下的忠贞营老兵们来辨认!” 一个护卫道:“陛下,此人确实是李过将军的心腹随从,臣与他曾经见过几面。” 李自成犹自不信,瞪大眼睛道:“鞑子怎么可能攻入西安城?绝不可能!潼关有刘芳亮镇守,西安城里还有田见秀、李过坐镇,还有牛金星……” “陛下,牛金星父子投敌叛变了,潼关早已失守,鞑子包围西安城之后,是牛金星亲自打开西城门放鞑子入城的!”信使嚎啕大哭。 “啊……你骗朕,你存心骗朕,牛金星好端端的丞相不当,去投降鞑子,难道鞑子请他去当皇帝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自成难以置信,气急之下失去了理智,一脚踹翻信使,拔出刀子道:“朕砍了你!” 宋献策急忙紧紧抱住李自成的腰,喊道:“陛下,冷静!” 恰在此时,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晦暗下去,乌云滚滚,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李自成刀尖指向苍穹,吼道:“贼老天,你瞎了眼啦!” 随即哇呀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栽倒下去,雨水扑面,泥水沾身。宋献策等人七手八脚抬起李自成,送入中军帐里。 ……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李自成也躺了三天三夜。他发着高烧,陷入迷乱癫狂之中,时不时大喊大叫几声。 到了第五天,李自成退了烧,病恹恹的,憔悴了不少。几天没有打理胡须,乱蓬蓬如同枯草。 这几天,他的思绪如同乱云飞卷,十多年的戎马生涯不断在脑海里闪现。 他想起了起兵时的无奈,想起了躲进商洛山中的窘迫,想起了打入京城的辉煌,也想起了头一次杀死的人,想起了背叛他的邢氏和高杰,想起了他深爱过的女人和兄弟…… “不行,我要振作起来!”李自成暗道。 清醒了一些,急忙召集部下,并下达旨意道:“立即派人去通知刘宗敏,到襄阳与朕会合,而后挥师北上夺回西安城。各位将军,立即回营做好准备,明日拔营离开此地,赶往襄阳。” 等将领们离开中军帐,李自成挣扎着起身,命人给自己披挂铠甲,要亲自去勘探地形。 宋献策道:“陛下,你病体尚未完全恢复,探察地形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吧。如果陛下不放心,臣亲自走一遭。” “不,主帅勘探地形,是我军的传统,不可废除。况且朕也要让众将士看一看,朕没有被打倒,谁也别想打倒朕,任何困难也不能击垮朕!” 李自成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光,独眼炯炯有神。 不管是早期的高迎祥等人,还是后来的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这些农民军将领都有一个习惯,就是带兵行动时,都会以身作则亲自勘探地形。 大概因为农民军士兵们文化程度有限,头脑不灵活,很多事情都需要军中主帅亲力亲为,渐渐形成了传统。 “陛下雄心犹在,壮志不已,臣倍感欣慰!”宋献策不再劝说。 李自成稀里哗啦喝了两碗热粥,哈哈笑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军师,朕去去就回,等朕回来带领尔等重整旗鼓上阵杀敌!” 李自成带上护卫,十多骑出了军营,一路看一路往北行。遇到零零星星的村寨,也不逗留,只在地图上标注下来。 滂沱大雨刚歇,道路泥泞。渐渐行出二十里远,来到一个山坳里。 李自成下了马,接过地图与山坳对照着观看,道:“就是这里了,穿过这个山坳,便到了嘉鱼地界,咱们就可以离开九宫山地区了。好了,回营吧。” 正要上马,却听得人声喧哗,远处跑来一大群人,少说也有上百个。 这些人来得近了,手里握着各种老旧武器,嘴里喊叫道:“是一伙贼军,不要放过他们!” “不好,应该是地方上的团练!陛下,快上马冲出去!”一个护卫喊着,匆忙来搀扶李自成上马。 地方团练,便是地方上地主乡绅们为了防备土匪、农民军自发组建的武装部队。这些人战斗力不强,但因为是地头蛇,也不容小觑。他们碰到大军时远远避开,专门对付落单了的小股人马。 大顺军因为头戴白毛毡帽,辨识度很高。团练成员们一下子认了出来,又见他们只有十多人,眼馋他们强壮高大的马匹,刚一照面就动起了手。 “杀啊,这伙贼军武器好,战马也好,咱们要发财啦!”有人狞笑道。 护卫们将李自成护在中间,狂抽马鞭,往外奔突。 无奈对方人多势众,形成了一个严密的包围圈,且有火枪和套马索,四下里又守得密不透风,李自成等人陷入了一场混战。 眨眼间,就有几个护卫受了 伤,或轻或重。更可恨的是,道路泥泞,马蹄打滑,速度提不起来。 李自成挥着刀子,杀伤了身前一个敌人。不料坐骑被套马索绊住,猝然翻倒,他滚落在泥地里,四周武器齐下,一边格挡一边继续翻滚,形势危急。 “陛下,小心!”护卫们纷纷杀过来,解救李自成。 陛下? 团练成员们一下子懵了,你看我我看你,瞠目结舌。好家伙,难道竟然堵住一个大人物,网到一条大鱼? 其中一人叫道:“没错,那个独眼龙就是李自成,我曾经在渭河一带见过他!”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日子逃难而来的傻大柱。傻大柱到了湖北,机缘巧合之下,加入了这个地方武装部队。 “李自成,他是李自成?老天爷啊,看我们逮住谁啦!”许多人哇哇狂叫,眼里迸射着疯狂的光芒。 “不错,朕就是李自成!”李自成终于站了起来,不怒自威道,“既然知晓朕的大名,就该立即放下武器投降,朕的大军就在不远处,很快就会杀过来,不想死的快滚!” 好歹是个帝王,声音里蕴含着巨大的威严。且李自成这么多年来威名赫赫,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能让乡绅胆寒,能止小儿夜哭。 团练成员们心头顿生寒意,呆愣在原地,甚至有人往后面挪步,准备逃跑了。 “还不退吗?”李自成又吼了一声,唬得团练成员们哆嗦起来。 见此情形,李自成嘴角上露出一抹嘲讽不屑的笑意,缓步走向自己的战马,抓住马鞍要翻身骑上去。 偏偏上天不再眷顾李自成,让他今日遇到了傻大柱。傻大柱回过神,恨恨骂道:“狗皇帝,拿命来,休想逃走!” 李自成吃了一惊,瞪着傻大柱道:“小子,莫要不知好歹!听你口音,是北方人,更应该识得朕的威名,为何冥顽不灵,一心找死?” “我就是因为太认识你,才非杀你不可!”傻大柱情绪激动,红着眼睛道,“前些日子你派兵四处征粮,将我家中仅剩的粮食全抢走了。我只好带着爷爷一路南逃,爷爷吃了些观音土,肚胀走不快,被官府衙役追上活活打死,我拼死才逃到了湖北。” “李自成,你要是以前的闯王,我傻大柱不与你为难。可你不是闯王了,是皇帝,你变了,开始欺压老百姓了,你这样的皇帝有何用处?” “狗皇帝,还我爷爷的命来!兄弟们,杀了李自成,还愁荣华富贵吗?” 傻大柱吼叫着,一马当先直奔李自成。他最后一句话,彻底将团练成员们煽动起来了,众人发疯似的猛攻猛打。 如果说牛金星的背叛,让李自成出离愤怒,他还能振作奋勇起来。 那么傻大柱一席并不深奥,朴素简单的话语,犹如五雷轰顶,击溃了李自成的心理防线,打碎了他的骄傲和尊严,让他感到了绝望。 起兵十多年,李自成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自始至终充满了斗志和自信。他的自信从何而来,不就是因为百姓们真心拥戴吗? 如今呢,自己反倒成了过街老鼠,成了暴君,成了百姓眼中的狗皇帝,李自成的信念崩塌了! “罢了,罢了,朕这一颗大好头颅,有种的拿去领赏吧!” 李自成仰天狂笑,继而挥舞着刀子,冲入战场。 天上又飘起了雨,茫茫雨雾中,护卫们倒下一个又一个。脚下的土地成了烂泥汤,泥水四溅,血水汇成小溪,穿过山坳往外流动。 李自成的铠甲裂了,帽子掉了,头发散开。他此时如同一个魔王,刀子左砍右劈,嘴里吼声连连,脸上全是雨水、汗水、血水,狰狞恐怖。 片刻后,护卫们逃了两人,其余之人全部战死。李自成退到山坡下,一人,一刀,面对着上百个同样杀红眼的敌人! 李自成举着刀子,刀刃已经翻卷,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谁……谁来砍下朕的脑袋,谁能杀了朕?来吧,二十年来一场大梦,今日便是梦醒时分!” 团练成员们站在一丈之外,包围住李自成,长枪长刀举在身前,却被他的豪迈气概,以及那种疯狂的气势震慑住,谁都不敢冒然出头。 风雨无声,血流成河。 傻大柱跪下去道:“李自成,你是个英雄人物!为了给你留些体面,请自刎吧!” 李自成哈哈大笑:“好小子,你倒是个义士!好,尔等一片心意,朕领会了!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说着,独眼里炽热狂乱的光芒暗淡下去,滚落下一滴泪珠,而后倒转刀子,骤然插进腹中。口喷鲜血,身体摇摇晃晃,终于重重砸在泥地里。 李自成弥留之际,竭力扭头看向东南方,语气微弱:“崇祯……我……我输了,你好自为之,杀……杀鞑子,守护汉人江山……” 傻大柱磕了三个头,团练成员们纷纷抹着汗水,长长呼出一口气。 继而又面面相觑,真像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一切似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心想我们当真杀了李自成了吗? 远处传来大队人马前行的声响,有人叫道:“不好,李自成的大军赶来了!” 团练成员们顾不上李自成的尸体,拔腿逃命。 傻大柱伸手去帮李自成合眼,可接连三次,都无法合上他的眼皮,仓促中一把扯下尸体腰间挂着的印章,跳起来狂奔。 宋献策得到逃回去的护卫汇报,领着几千人来救驾,终究来晚了一步。 当士兵们找到李自成的尸体时,仿佛天塌地陷一般,先是陷入沉默,而后爆发出无穷无尽的哀嚎。 宋献策站在雨中,想哭却哭不出来,他甚至没有去看一眼李自成的遗体,嘴里念念叨叨:“完了,完了……” 愣愣怔怔站立良久,宋献策茫然地捡起地上两支羽箭,茫然地举在眼前观看,茫然地发出苦笑,茫然地戳瞎了自己的双眼。 他无声无息离开了山坳,不知所踪。 第100章 土崩瓦解,终究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李过护着高皇后銮驾一路南逃,昼夜不歇。到了房县,在一处荒郊野外,却突然听见有人遥遥喊道:“李将军,可是李将军吗?我是张煌言啊!” “张大使?”李过急忙勒住缰绳,循声看去。 只见张煌言从道旁茂密的草丛里钻了出来,连蹦带跳到了身前,衣衫破烂,面如土色。 “张大使,你怎么在此处?”李过无比惊讶。 张煌言便说了遭遇追杀的事情,道:“李将军,你又为何南下啊?” “牛金星那个老贼投靠了满清鞑子,先是他儿子牛佺献出潼关,杀了潼关守军,而后诈死麻痹我们。等鞑子围了西安城,牛金星打开城门……哎,每每想起此事,我就恨得抓心挠肺!” 张煌言半晌无语,回过神道:“这么说来,追杀我的兵卒应该就是牛金星派来的了,他还真苦心积虑。只是我不明白,牛金星在贵朝已经位极人臣,当上了丞相,他为何还要投靠满清?”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大概这个老猪狗失了智啦!”李过骂道。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张煌言摇头长叹,随即想起一件事情来,脸色大变,支支吾吾道,“有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这几日我时不时遇到一些北上之人,他们说……说贵朝皇帝已经驾崩了。” “啊?”李过差点从马背上翻滚下来,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说着,心急如焚下令军队继续前行。张煌言跟随在李过军中,暂时脱离了危险。 不料到了承天府,关于李自成已死的传言越来越多,不绝于耳,最终惊动了高皇后。 她吩咐李过道:“我总觉得心神不宁,莫非你叔父当真死了?你快派人去打听,是死是活都要告诉我一声,好不好?” 李过好言劝慰几句,正要去见承天府知府,却见一支戴孝的大军来了,领军之人正是刘宗敏。 “刘将军,皇上呢?”李过叫道。 刘宗敏跳下马,未语先哭,堂堂一个七尺男儿,竟然哭得肝肠寸断,几乎呕出血来。 哭够了,刘宗敏扑到皇后銮驾前,磕头不止道:“皇后,皇上驾崩了!臣前些日子带兵攻打凤阳府,突然接到皇上派人带来的谕旨,说西安城陷落了,臣急急忙忙退出凤阳地界,要赶往襄阳与皇上会合。” “不料到了武昌地界,便惊闻噩耗,皇上在九宫山被歹人杀害了。天气炎热,龙体无法保存,士兵们就地葬了皇上,又荡平了通山县城。许多士兵悲伤绝望之下,逃散而去,军师宋献策也不知去向……” “啊呀!”李过惨叫一声,身体栽倒下去,额头立时碰出血来。 车厢里传来高皇后的痛哭之声,久久不止。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高皇后停止了哭泣,车厢里没有半点动静。 张煌言劝了刘宗敏,又给李过擦了额头上的血,道:“两位将军,高皇后似乎有异,你们谁去掀开车帘看一眼?” 李过站起来,掀开车帘,却见高皇后脖子上插着一根金钗,已然气绝身亡,鲜血流淌在车厢里,一片殷红。 车厢壁板上写着两个血迹斑斑的大字,“报仇”! “皇后,叔母!”李过脑袋咚咚咚撞在车上,哭成了一个泪人。 三军将士们齐刷刷跪下去,哭声震天,泪如雨下。 刘宗敏霍然起身,拔出宝剑道:“我刘宗敏本来只是一个打铁匠,当年跟随着闯王东征西讨,苦也吃够了,福也享尽了,不枉此生。没有皇上和皇后,哪有我刘宗敏的今天?将士们,随我北上杀鞑子,为皇上、皇后报仇雪恨!” 说着,跳上马去,扬起马鞭。 张煌言拦在马前,劝道:“刘将军,不可意气用事,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滚开!我家皇帝死在明朝团练手中,老子没有杀了你,已经仁至义尽,你再多言,我便让你偿命!” 刘宗敏甩着马鞭驱赶开张煌言,带着部下们浩浩荡荡走了,那三万重甲骑兵也在其中。 过了十多天,北边传来刘宗敏战死的消息。三万重甲骑兵深受李自成厚爱,战至最后一人,全军殉主。 李过挟持着张煌言窜入大别山中,一面收拢大顺兵卒,一面准备北上杀敌。张煌言劝说他归降大明,李过却犹豫不决。 大顺朝廷就此土崩瓦解,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 在这一片热土上驰骋纵横二十余年的农民军,只剩下盘踞在蜀地的大西政权,宛如璀璨烟火绽放之后,留下无尽的冷清。 …… 凤阳府,府衙正厅。 李存明意态萧索坐在椅子上,愣怔着不说话。随行大臣们不敢开口,静默着。 凤阳总督马士英还没有摸透李存明的脾性,不合时宜道:“陛下,李自成死了,您该高兴才是,为何这般消沉呢?” “你懂个屁!”李存明骂了一句,苦笑道。 “李自成啊李自成,朕原本打算与你联手抗击鞑子,你偏要破坏两朝联盟。现在好了吧,被鞑子一通忽悠,家被偷了,水晶破了,你也死了,后悔了吧?” “哎,终究还是要朕一人扛下所有!” 闫尔梅道:“陛下,尽人事听天命,事发突然,难以逆料,我们还是来收拾残局吧。” 蒋德璟也劝道:“陛下在凤阳布下口袋阵,原本可以将刘宗敏大军一网打尽,最终只杀了他两万先锋部队,网开一面放他离开,陛下已经仁至义尽了。李自成之死,怪不到我们头上来!” 李存明点点头,问道:“巩爱卿,鞑子最近的动向如何?” “启禀陛下,探子来报,鞑子与刘宗敏恶战一场,损失巨大。暂且驻守西安城,无力南下了。不过洪承畴和吴三桂去了甘肃,正在追杀西北大顺军队。”巩永固道。 李存明眉头一跳,站起来道:“朕明白了,鞑子攻打甘肃,是为了入川!” 其余臣子们还没想明白,闫尔梅捋着胡须道:“没错,鞑子并不是无力南下,而是选择了另外一条南下之路。当年蒙古灭南宋,久攻襄阳不下,便先夺取蜀地,灭了大理国,而后从云贵发兵,来了个大迂回大包抄战略。” “满清朝廷肯定是吸取了蒙古人的经验,他们没有强大的水军,故而绕道川蜀、云贵两地,继而再从湖南、广西包抄而来。呵,满清朝廷里不缺战略家哪!” 听到闫尔梅这般解释,在场的大臣们恍然大悟。 李存明道:“闫军师能看穿鞑子的战略意图,也是我朝的大战略家!你来猜一猜,满清朝廷里的战略家会是谁?” 闫尔梅道:“除了范文程,还能有谁!说实话,臣这几日通过不断阅读探子带来的密信,满心佩服他范文程,竟然收买了牛金星父子,不费吹灰之力就搞得大顺败亡,打破了三国鼎立的局面,大手笔哪,而且做得云淡风轻挥洒自如。我闫尔梅一身傲骨,也被范文程折服了!” 李存明眯起眼睛,杀气升腾:“范文程此人不除,后患无穷!他坏了朕的战略部署,朕就要他的命!” 第101章 难题,阴谋与阳谋 穿越到大明朝一年有余,李存明时常感慨,古人智慧无穷不可小觑,他心生敬畏。 正因为心有敬畏,所以范文程必须死! 范文程命令陈洪范拉拢牛金星父子,略施计谋,便让大顺朝廷灰飞烟灭,便让三国鼎立的局面土崩瓦解,此等深谋远虑,令人折服。 “真是个难缠的对手哪!”李存明由衷感慨。 他当即写了两封书信,交给巩永固道:“火速派人到南京,将朕的信交给长平公主。朕已经在信里交代清楚了,长平公主知道该怎么做。” 巩永固领命而去,李存明看着地图,沉思良久,通盘考虑之后,对新的局面有了应对之策。 命人找来闫尔梅和蒋德璟,李存明道:“三国鼎立的局面不复存在,新的考验又来到了眼前。既然满清鞑子出招了,咱们接招就是。” “现在有三件事情必须立即去做,一是趁乱收复一些战略要地,朕决定命令黄得功拿下承天府、襄阳府两地,同时让周遇吉经营开封城。” “二是大顺朝廷虽然败亡了,但还有许多兵卒散落于各处。这些人聚起来,力量不容忽视,尤其盘踞在大别山的李过,手里有六七万人,朕想招安农民军,以为己用,绝不能让这些人投降到鞑子的阵营里去。” 闫尔梅点头道:“理应如此!农民军国破家亡,对鞑子有深仇大恨,士气可用。咱们汉人本是一家,面对外敌,就该放弃偏见,同仇敌忾抗击鞑子。” 李存明继续道:“鞑子有意攻打川蜀,咱们要早做准备,在云贵一带布置上重兵,并委派干才之人担当云贵总督。二位爱卿,你们可有适合的人选?” 蒋德璟道:“湖广总督何腾蛟如何?” “何腾蛟去了云贵,湖广总督又有谁来担任呢?”闫尔梅反问一句,捋着胡须道,“臣猜测皇上的意思,派去云贵总揽大局的人,不仅要有非凡的才干,还必须对农民军没有成见。如果鞑子攻下了川蜀,张献忠的军队逃离蜀地时,云贵总督必须想法子招降他们,并精诚合作。” 李存明欣慰地点着头:“军师啊,多尔衮有范文程,朕有了你,可谓一时龙争虎斗,不遑多让!张煌言、堵胤锡二人对农民军向来态度友好,心胸开阔,不是腐儒们能相比的。可堵胤锡当了江北总督,张煌言被李过挟持,朕觉得无人可用了!” 闫尔梅道:“鞑子一时半会儿攻打不下蜀地,咱们先招降李过。等张煌言回到陛下身旁,再委以重任不迟。” “也只能如此了。”李存明点着头,当即派马士英拿着御笔书信前往大别山与李过谈判。 同时四处张贴榜文,宣告天下,大明皇帝赦免农民军罪行,有意招安。 李自成死去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明朝各地一片欢腾。南京城里大放烟花,士绅们奔走相告,比过年还要喜庆热闹。 何腾蛟亲自带着傻大柱到凤阳府面见皇上,为他邀功。傻大柱披红挂绿,一路行来,受到官绅、百姓们的欢迎,人人将他当作大英雄。 李自成死后,他的部下狂怒不已,荡平通山县。那些团练成员死于大顺兵卒的复仇怒火之下,只有傻大柱侥幸逃出生天。 李存明在府衙接见傻大柱,见他腰圆背阔,是条汉子,笑着道:“你叫什么名字?” “傻大柱!” 李存明大笑:“朕问你姓甚名谁?” “小民姓张,却没有名字,村里人都叫我傻大柱。” “罢了,朕赐你姓名为朱大柱吧。朱大柱,你且详细说一说,如何杀死李自成的。” 傻大柱便绘声绘色说了那一天的情形,最后道:“要不是我爷爷被大顺衙役活活打死,我也不会跟李自成为难。我没有杀了他,让他自刎的,好歹是个皇帝嘛,给他留些体面。他死了,我还帮他合眼,可惜合不上,他应该不甘心。对了,我取走了他腰间的一枚印章,请皇上过目。” 李存明叹道:“看不出来,你傻大柱也懂得英雄惜英雄。李自成英雄一世,最终因你而死,但并不辱没了他,你做得很好。” 接过印章看了,确实是大顺皇帝玉玺,印章一侧刻着“永昌元年”四个字。 “这枚印章,朕收下了,留作纪念吧。”李存明道。 而后颁下圣旨,封朱大柱为顺侯,赏银万两、黄金千两,并在南京营造侯府。 李存明在江北颁发削藩诏令之后,大明朝的爵位不再世袭。傻大柱仍旧感激涕零,哭喊道:“叩谢天恩!爷爷,我成了侯爷啦,可惜您老人家没有福气……” 哭够了,傻大柱请旨道:“皇上,臣打小就是个农民,当不来侯爷。我在湖北加入地方团练后,觉得当兵挺好的,臣想参军,请皇上恩准!” “好啊,大明朝的王爷侯爷们不贪图享受,愿意上阵厮杀,中兴有望了!”李存明大为高兴。 随即搀扶起傻大柱,亲自拉着他的手,入席同饮。 “叮,获得傻大柱正面情绪值10000” 却说十多天之后,马士英从大别山回来了,给李存明带来了一个棘手的难题。 原来李过说了,他可以带着将士们归降大明朝,但有一个要求,必须杀了在九宫山围攻李自成的那些人,否则免谈。 李存明大皱眉头,良久不语。 “陛下,杀傻大柱一人即可获得李过几万人马,且李过归降之后,带来的示范效应巨大,其他在各地观望的农民军必会纷纷效仿,何乐而不为呢?”闫尔梅道。 李存明仍旧不说话,面有难色。 闫尔梅继续道:“皇上如果不愿意杀害傻大柱,臣倒有个折中的法子,去监牢里找个与傻大柱容貌身材相近之人杀了,头颅拿给李过看,再让傻大柱从此隐姓埋名,保他一世荣华富贵即可。反正李过未曾见过傻大柱,如此偷天换日,岂不两全其美?” 李存明抬起眼皮,看向闫尔梅道:“军师,你智计百出,朕向来很欣赏你。但朕这一次不会听从你的建议,朕不能杀傻大柱!” “为什么呢?别人都可以杀,唯独傻大柱杀不得!请军师细想,傻大柱等人杀死李自成,何错之有?他李自成发兵攻打湖广地区,本就是我们的敌人,杀了敌人便是立了大功。为了讨好农民军,让朕杀了有功之人,这种事情能做吗?” “倘若如此,天下百姓会怎么看待朕?军中将士们会不会寒心?如果日后有敌人来犯,百姓们、将士们就会多了一个心眼,立了功也不会有好下场,他们还能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吗?” “朕不是圣母白莲花,也懂得无毒不丈夫的道理。朕对付鞑子、汉奸、东林党人的手段,你是亲眼目睹的,也该知道朕对待敌人不是心慈手软之人。问题在于,咱们要搞明白谁是敌人,谁是朋友。” “朕行事,阴谋也好,阳谋也罢,但求问心无愧,但求能拯救大明朝而已!” 闫尔梅汗颜道:“陛下所说,才是圣君之言,是臣浅薄了。” 李存明道:“小孩子才做选择,朕全部都要,既不杀傻大柱,还要降服李过。对付李过,朕不用阴谋,堂堂正正使用阳谋也能让他归降!” 第102章 影子扮鬼 大别山,位于鄂、豫、皖三省交界处,是长江、淮河的分水岭。 控制了大别山,便能居高临下,西望江汉平原,东瞰江淮地区,襟扼三江。李过带领大军占据大别山,说明他很有战略眼光。 安徽金寨县,山区一处河谷地带,有一座小小的镇子,李过大军便驻扎于此。 镇子上的祠堂,被征用为军队指挥所。用过晚膳,李过在院子里纳凉,躺在藤椅上翻来覆去心神不定。 大顺朝廷突然间稀里糊涂败亡了,皇上和皇后也都死了,刘芳亮、刘宗敏、田见秀等大将先后凋零,如同一场噩梦,叫人措手不及。 李过至今还没有回过神来,何去何从,他拿不定主意。 前些日子,崇祯派凤阳总督马士英前来招降,李过踌躇不定。北上抗击鞑子,他担心步了刘宗敏的后尘;归降大明朝,又觉得心有不甘。 他还想着复国,重现大顺当年的辉煌,以此告慰李自成在天之灵。 但李过也明白,今非昔比,老百姓心向大明朝,三岁孩童也能看得出来。更何况鞑子在中原站稳了脚跟,留给农民军的空间更加狭小严峻。 “说来说去,还是要怪牛金星那个老杂毛,好端端一个朝廷,全毁在他父子二人手里!”李过咬牙切齿。 “李将军,你心里跟明镜似的,既然知道罪魁祸首是牛金星和满清鞑子,为何不放下成见,向我朝投诚呢?”张煌言走了进来。 李过道:“张大使,我向崇祯提出的要求,只要他能照办,我立即投降。” 张煌言叹道:“你让我朝皇帝诛杀有功之人,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李将军,咱们最大的敌人是建奴,你为何到了这个时候还如此固执?” 李过用蒲扇遮住脸,没好气道:“你成天跟我唠叨这些话,我的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崇祯拿不出诚意,我如何相信他?张大使,你走吧,回南京见你家皇帝去,没必要跟着我躲在山沟沟里吃苦。” “我要是想走,前些日子就跟着马士英回去了。我之所以留下来,全然是为了将军着想,为了大明朝着想。将军不归降我朝,我就永远缠在你身边!”张煌言语气坚定。 “何苦来哉?”李过气极反笑,起身走了。 夜幕降临,李过躺在简陋的床上,听着夏虫鸣叫,松涛呼啸,迷迷糊糊想睡又睡不着。 突然吹来一阵狂风,窗棂哗哗响动。油灯噗嗤灭了,房梁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李过翻身而起,拔出刀子,又急忙去点亮油灯。 灯光昏黄,只见房梁上影影绰绰,似乎潜伏着人。举高油灯观瞧,李过呆住了,他看见了李自成的魂魄! 那魂魄头戴皇帝冠冕,满脸污血,是个独眼龙,独眼里渗出紫黑色的血液,相貌与李自成一般无二。 李过纳头便拜,哭喊道:“皇上,叔父,是您吗?” “李过,朕死得好惨,死得好冤哪……”声音鬼气森森,又充满愤恨。 “叔父,侄儿每日每夜都在想念您!”李过泣不成声。 鬼魂道:“你既然想念朕,为何不替朕报仇?反倒窝在大别山中,逗留多日。崇祯有意招降你,你就该投靠大明朝,而后杀鞑子,朕才能死而瞑目!” “叔父,您也想让我归降崇祯吗?” “正是!仅凭你一人之力,何年何月能杀了鞑子,唯有与大明朝联手……” 李过渐渐清醒了一些,忽而听出口音有些不对劲,心里起疑,跳起来道:“你到底是谁?敢来本将军面前装神弄鬼,吃我一刀!” 说着,扬手甩出刀子,射向房梁。 鬼魂一闪而没,不见了踪影。 李过万分惊异,弯腰从地上捡起刀子,刚直起身体,又瞟眼看见鬼魂出现在了房梁上。 “杀鞑子,杀鞑子!”鬼魂一叠声叫道。 李过接连扔了三次刀子,都伤不到鬼魂,心头惊骇,暗想莫非真是叔父显灵了? 他跪下去道:“我与鞑子有不共戴天之仇,此生不忘!” 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响动,抬起头来,房梁上空空如也。在屋里转了几圈,也不见鬼魂踪影。 “叔父,您走好!”李过泪眼婆娑,情难自已。 镇子外一座破庙里,王义和长平公主焦急不已,不时看向门外。卯时初刻,天色微微发亮,庙门推开,影子鬼魅一般走了进来。 长平公主尖叫一声,拍着胸脯道:“你总算回来了!哎呀,快去洗了脸,你的妆容太吓人啦。” 王义问道:“影子,事情办得如何?” 影子一边摘下头上的皇帝冠冕,一边喘着气道:“先让我喝口水,渴死我了!” 咕嘟嘟喝了水,却噗嗤笑了:“有趣,皇上的这个法子当真有趣!你们不在场,不知道李过被我吓成什么样子,又是磕头又是哭泣,一个男子汉倒成了个小娘们……” “娘们怎么了?”长平公主哼了一声,问道,“皇上交代你说的话,都说了没有?李过是何反应?” 影子道:“我都说了,一字不漏。只是李过这个人聪明得很,一开始突然吓懵了,后来回过神就起了疑心,用刀子来砍我,所幸被我躲过了。不过还好,他最后又信了,当真以为我是李自成的鬼魂呢!” “这就好,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才是正事。”王义道。 原来长平公主三人在南京接到皇上的书信之后,当即启程北上。到了扬州,却又来了旨意,让他们赶到凤阳府。 见了皇上,皇上便面授机宜,吩咐他们三人潜入大别山,让影子装鬼,给李过演了一出李自成魂魄显灵的好戏。 王义用一个破烂的木桶去小溪里打了水来,影子洗干净脸。 三人吃着干粮,长平公主有些意犹未尽道:“可惜我和王义都没有影子的本事,无法在现场看戏,看不到李过精彩表现,当真遗憾。” 王义吃完干粮,站起来道:“走吧,咱们就此离开大别山,赶往京城去,还有更重要的任务等着我们呢!皇上说了,影子装鬼,只是为了给李过造成一些心理暗示。剩下的事情,皇上会亲自前来处理,我们留在这里再无用处了。” “皇上,皇上,你三句话离不开皇上,无趣!”长平公主挤兑王义一句,道,“换衣服!” 不多时,庙里走出三个人来,两个小道士,一个娇滴滴的小道姑,嬉笑着一路远去。 第103章 悄悄的进村,蝙蝠侠 得知长平公主三人完成任务,已经离开大别山的消息,李存明决定亲自领兵去降服李过。 他把动静搞得很大,在凤阳府校场上日日操练军队,几里之外都能听见喊杀声,且运粮部队络绎不绝,分明就是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同时发出檄文,宣称一个月之内攻下大别山,活捉李过。如果做不到,从此与李过井水不犯河水,任他随意去留。 李过派出去的探子带回来凤阳府的情报,又带来了檄文。 李过看了过后,冷笑着对张煌言道:“崇祯又想活捉本将军,上瘾了吗?前次在宁陵,那是他运气好。这一次不同了,且不说我手里有七万人马,只说大别山峰峦叠嶂易守难攻,明军一个月之内攻得下来吗?我军攻城战有所欠缺,唯独不惧山林战,泥腿子们在山里那就是蛟龙入海鸢飞于天!” 张煌言不置可否,沉默不语。 李过又笑了:“本将军不是死人,守不住还能逃,只要拖上一个月,我看他崇祯有何话说?” 当即下达军令,做出部署,派兵守住镇子出入口,又在险要之地布置上兵力,拿出严防死守的架势来。 按照李过的分析,明军此次来攻打大别山,少了五万人可不行。大军行动,需要统一协调,速度不会太快。 且大别山整体坡度陡峭,山路崎岖,运送粮食、火炮更加困难。 如此一算,崇祯能在半个月内带兵进入山区,就算他有能耐了! 李过做好死守的准备,又暗中选定了逃跑路线,觉得万无一失,哪怕打不过明军,他也绝不会再让崇祯活捉,故而有恃无恐。 可李过的思维还停留在以前的误区里,他低估了如今明军的战斗力,也低估了李存明的能力! 就在发出檄文的第三天,李存明已经带着三万新军急行军进入金寨县山区。根据探子的汇报,以及地图上的标识,距离李过据点只有六十公里了。 夜色凉如水,松声怒如潮。 三万新军身背沉重的军用背包,肩上挎着燧发枪,手里握着刀子,翻山越岭往前行。他们速度极快,却始终保持安静,庞大的队伍无声无息。 黎明时分,队伍来到了一座山头,河谷地带的镇子遥遥可及。 李存明在马背上打了一个手势,士兵们立即停止脚步,或蹲或趴隐藏起来。他跳下马,举着单筒望远镜看了半晌,嘴角上有了笑意。 “齐大壮,你带领一万人绕到镇子西头,等朕在东头发起进攻,你便冲杀出来,咱们来个两头夹击!” “领命!”齐大壮道。 李存明补充了一句:“下山靠近镇子的时候,切莫弄出动静。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 三万新军分作两队,从东西两头包抄过去。所谓望山跑死马,等军队下了山头来到河谷中时,已是天光大亮,镇子里炊烟袅袅。 好在明军来得太神速,动作又快又安静,等守军发现敌人近在眼前时,除了愕然震惊,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了。 很快,镇子出入口的守军缴械投降。新军们开着枪往里冲,枪声密集,声势惊天动地。 半个时辰不到,明军拿下了镇子,俘虏了上万人,却不见李过的踪影。 李存明骑着木布泰哒哒哒来到祠堂,张煌言迎了出来,跪下去道:“罪臣张煌言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张煌言,李自成攻打湖广地区的事情,朕并没有怪罪于你,你不必耿耿于怀。起来说话,李过跑哪儿去了?” “谢皇上!”张煌言站起来,指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道,“陛下,那是天堂寨。李过因为考虑到我军有热气球,可以从空中发起攻击,所以早早躲进山高林密的天堂寨去了。” 天堂寨,大别山第二高峰,山里有大片原始森林,古木参天,且瀑布高挂,溪水湍急。 躲到如此树木茂密、地势险峻的山里,确实能够减轻热气球带来的空中压制。看来李过吃一堑长一智,十分聪明。 李存明笑道:“好你个李过,朕越来越欣赏你了!” 张煌言急切道:“陛下,李过已经选择好了逃跑路线,要提防他蹿出大别山。” 李存明点点头,下令道:“齐大壮,立即带兵包围天堂寨,围他个水泄不通,让李过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嘿嘿,小子,你迟早是朕的人,还能往哪里逃?” 军队不作任何休整,马不停蹄奔到天堂寨山脚下,分兵围了。 仰头往山上看,透过茂密的森林,还能看见李过大军的营寨。营寨自下而上层层叠叠,据守住各处要道,想要攻上去难如登天。 张煌言道:“陛下,李过做足了充分准备,山上有六万人马,且粮草充足,够用一个多月。他让臣转告陛下,他打算坚守一个月,陛下要攻尽管攻,休想让他投降。一个月之后,如果陛下还没有捉住他,请陛下……请陛下言而有信退兵,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哈哈,朕自然说话算话,但他李过能坚守一个月吗?”李存明眯起眼睛。 “陛下用兵如神,自不待言。其实李过深明大义,是个难得的青年将才,只是他因为李自成的死而抹不开情面,下不来台阶。臣与李过相处多日,打心眼里欣赏他,倘若陛下此次能折服了他,他必然会尽忠效力,我大明朝便能多了一员良将。”张煌言道。 李存明道:“朕之所以亲自来大别山,就是因为爱才,不仅要给李过一个台阶下,还要给他一顶大轿子坐!废话不多说了,给朕找一个当地熟知天堂寨地形的村民来。” 不多时,张煌言带来了一个老者。李存明寒暄几句,问道:“老人家,你可知道有没有隐秘路径通往山上?” 老者道:“回皇上的话,老汉土生土长,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平日里也到山里采药、砍柴,天堂寨却很少上去,因为山太高太陡,又有猛兽出没,故而不知道什么秘密路径。” “不过老汉知道一个地方,天台寨山后有一处悬崖,两百多米高,攀爬上去后能够下到山中腹地。但悬崖上有个洞穴,里面有许多吸血蝙蝠,危险得很。” 李存明眼睛发亮,拍手道:“好啊,活捉李过就在今日了!” 张煌言道:“陛下,莫非要让士兵们爬上悬崖冲杀下去吗?就怕李过在悬崖附近布置上了兵力,他怎能眼睁睁看着我军士兵们攀爬上悬崖呢?以臣之见,不如还是用热气球攻击的好。” “可朕这一次急行军,没带来热气球,更何况山里也不利于热气球作战。但朕带来了一件比热气球更管用的东西,张爱卿,你且等着看好戏吧。” 李存明说着,扭头喊道:“朱由崧,你们立功的时候到了!来啊,做好准备,大明朝的蝙蝠侠该闪亮登场了!” 第104章 滑翔翼,天降神兵 天堂寨山峰上,一个岩洞前。 李过站立在一块高耸巨大的岩石上,手按刀柄,举目往山下眺望。他身后披风鼓荡,身材高大颀长,不愧“一只虎”的美名。 清晨时分,明军攻打镇子,枪声大作。到了午时,又围了山,山下人头攒动。 李过暗叹:“我只说没有个十天半月,明军不能进入大别山,没想到仅仅过了四天,他们就到了眼前,好神速也!崇祯怎么做到的,他会妖法吗?” 随即不屑笑道:“嗨,我就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崇祯也是肉体凡胎,哪里会什么妖法!还好我早有准备,跑到山里躲了起来,粮食充足,山上水源充沛,野果野味也多,莫说一个月,就是半年也能坚持。” “呵,崇祯,我倒要看你如何攻上山来!” 李过跳下岩石,去四处巡视,吩咐士兵们只管死守,不可轻易出战。巡营完毕,他放宽了心,回到岩洞中纳凉。 接连两天两夜,明军围而不攻,在山下安营扎寨,似乎要跟李过比耐性。 李过愈发不以为然,对副将道:“都说崇祯用兵如神,但他这一次失策了!” 副将问道:“怎么讲?” “明军长途奔袭大别山,速度确实惊人,可这样一来,他们就要轻装简行,携带的干粮不多。长途奔袭讲究速战速决,而崇祯到了山区之后,却放缓了进攻步伐,明军的粮食能支撑几天呢?” 副将道:“兴许明军的运粮部队在后面吧。李将军,末将倒有一计,我带领一支队伍悄悄摸下山,去截杀明军的运粮队伍,如何?” “此计可行,不过得找个好时机,万不可莽撞!”李过道。 还没等李过找到派人下山偷袭明军运粮部队的机会,第三天下午,明军开始发起进攻了。战斗断断续续,一直打到天黑。 明军的打法很奇怪,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是骚扰。 明军士兵们冲锋到半山腰,远远开枪射击。一旦与李过军队交手,便立即退回去。可过不了多长时间,他们又卷土重来。 到了夜晚,战斗间隙时,李存明吩咐士兵们齐声高喊:“李过,李自成给朕托梦,让你归顺大明朝!朕看在李自成的面子上,不忍心与你刀兵相见,速速归降吧!” 喊声漫山遍野回响轰鸣,李过不胜其烦,跺脚骂道:“崇祯就喜欢装神弄鬼,在宁陵时派人假扮关公骗了我,如今又故技重施,当我是个白痴吗?” 嘴上咒骂,心里却有些忐忑,他想起了前些日子见到李自成魂魄的事情,暗想难道叔父当真给崇祯托梦了?或许归降大明朝,才不会辜负叔父的期望,也才是我唯一的出路吧? 明军乐此不疲,打了一夜的骚扰战,也喊叫了一夜。 李过的军队疲于应付,颇有种草木皆兵的感觉。李过也是一夜未曾合眼,精疲力尽,神经绷得很紧。 天亮之后,明军消停下来。 李过急忙命令士兵们抓紧时间吃饭休息,道:“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明军第一时间攻不上来,士气就会消磨低沉下去的。” 不料到了正午时分,原本明晃晃的天上却飘来一片乌云。士兵们随即发现不对劲,有人叫道:“那不是乌云,是蝙蝠群!我的老天爷,哪里来的这么多蝙蝠?” 人们纷纷仰头观看,果然见天上飞着密密麻麻的蝙蝠,遮天蔽日。蝙蝠群在空中来回盘旋,呼啦啦从东飞到西,又从西飞到东。 副将一只手遮在眼睛上,道:“末将探查过,在后山有一个悬崖,悬崖上有一个洞穴,里面全是蝙蝠……” 说到这里,猛然变了脸色,叫道:“李将军,不会是明军从悬崖下爬了上来,惊动蝙蝠了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许多士兵叫道:“明军来了,明军从山背后杀来了!” “哎呀,不好,昨夜明军装模作样发动进攻,原来是为了打掩护!”李过跺着脚,急忙问道,“有多少人?” “树高林密,看不太真切!” “随我来!”李过拔出刀子,带上两千多人往后山奔去。 急匆匆奔到后山,三百多个明军恰好从悬崖上冲下来,两军立即缠斗在一处,打得难分难解。 李过观察着局势,发现明军似乎只来了三百多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大叫道:“先杀了这些人,然后守住悬崖,不管还有没有敌人在往上攀爬,咱们便有惊无险了!” 李过的想法没有错,杀了眼前的明军,再把守住悬崖制高点,明军的后继部队便只能望洋兴叹了。 但就在此时,眼尖的人看见悬崖上纷纷有明军士兵纵身一跃,先是懵住了,这些人辛辛苦苦爬上悬崖是为了跳崖自尽,来搞笑的吗? 随即目瞪口呆,纵身跳下悬崖的明军士兵升到了空中,身上架着一个巨大而奇特的东西,像鸟翼一般。 “他们……他们会飞!”有人惊恐喊道。 李过急忙抬眼看去,原以为明军乘坐热气球而来,心想又是那一套老把戏。等看清楚了,他也呆了,那不是热气球,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事物。 老天爷,崇祯咋有那么多的鬼花样? 李过有所不知,这些明军士兵所使用的东西,便是滑翔翼。 这是李存明在凤阳府签到获得的,一共有五十个,历经一个多月,训练出来一批滑翔人员,今天派上了用场。 中国古代历来都不缺乏对天空的探索,能像鸟儿一样飞上天空,是人们自古未曾断绝的梦想。 汉书中提过王莽招募奇人异士攻打匈奴,其中一人用鸟羽制成翅膀,头和身体插上羽毛,脚弹地而起,真的飞了数百步才落下来。这应该算是翼装飞行的前身了。 还有一例,隋朝前的北齐,暴君高洋命令死囚绑上大竹席作为翅膀,从三十多米高的地方飞下来,结果多数囚犯直接掉在地上摔得稀巴烂,唯独一人盘旋滑翔成功降落,这是有记载的第一次人类成功飞行的案例。可惜这人还是被处死,以后也没人再试过。 最著名的是明朝初年 “万户飞天”的故事,有个叫做陶成道的人,手持两个风筝,坐在一个绑满四十七支火箭的蛇形飞车上,通过火箭的反作用力飞向天空,可惜不幸坠落。 不管是身插羽毛,还是身绑竹席,又或是乘坐蛇形飞车,都无法与滑翔翼相提并论。 系统爸爸奖励的滑翔翼,非常坚固结实,主体结构由三角骨架、操纵架、桅杆、张线、伞布组成。还装备了吊袋,为滑翔手提供保暖、保护、整流的作用。 在滑翔翼起飞后,滑翔手双腿后抬,伸进吊袋,腿上可以着力,双手也从两侧换到了操纵架的那根下侧的横杆上,飞行更加稳当。 滑翔手们穿着特制的皮衣,既防风保暖,又减少风阻。 其实这些人昨夜就攀登到了悬崖上,一直潜伏到正午时分才出动。一来是为了组装滑翔翼,耗费了很长时间。 二来则是因为滑翔翼要飞起来,就必须产生向上的力。正午时分山里盛行谷风,风从山谷往上吹,提供滑翔动力。 比起热气球来,滑翔翼小巧轻盈得多,且全靠风力,节省燃料,在空中盘旋、转向更便于操作。 李过的士兵们哪懂得这么多,更没见过人可以在空中飞行的,当见到明军几十人从天而降,他们愣怔住了,吓呆了,还以为天降神兵。 齐大壮是飞虎队将领,便是由他带领滑翔手们第一次投入实战。空中气流飞窜,冷风呼啸,有几个慌乱的士兵操作失误,或迅速坠落下去粉身碎骨,或撞在树上、岩体上脑浆迸裂。 朱由崧如同杀猪一般嚎叫道:“啊……风太大了……我的嘴巴被吹歪啦……” “稳住!”齐大壮吼叫着,飞出数百米,突然看见了李过,欣喜若狂道,“那人便是李过,捉住他!” 滑翔手们迅速盘旋过来,聚在一起,如同一群雄鹰俯冲下来,直奔李过而去。 农民军正处于失神状态,突然见“神兵”冲杀下来,哪敢抵抗,纷纷退让。 李过转身要跑,却被齐大壮抓了个正着,两人扑倒在地上。在巨大的冲击力之下,两人连带着滑翔翼一同翻滚,直到重重撞在一株大树上,才停了下来。 好半晌,山谷中响起齐大壮得意而畅快的笑声:“李过,还认识我吗?当初我在宁陵装扮成关老爷,吓得你屁滚尿流,如今你又落在我手里了!天意,天意啊,哈哈……” 第105章 李过归降,张煌言总督云贵 “李过,咱们又见面了,这一次仍然是朕俘虏了你!” 天堂寨山下,当李过再次见到崇祯皇帝时,看到的仍旧是一张气定神闲、亲切和蔼的笑脸。 而李过则身负绑绳,因为与齐大壮剧烈扭打,摔得鼻青脸肿,披头散发。他一时间有些窘迫,有些尴尬。 再想到自己离开宁陵时,曾说过再见面时成为俘虏的应该是崇祯,不由得万分羞惭。 李存明从马背上跳下来,亲自给李过松绑,盯着他的眼睛道: “朕来大别山,一半是真心爱惜将军人才难得,一半则是李自成让朕来的。李自成给朕托梦,说他最放心不下你,请求朕收留你,而后带着你为大顺报仇雪恨。” “真的?”李过问道。 “朕岂会骗你!”李存明脸不红心不跳,说得有鼻子有眼,“朕在梦里见到李自成的魂魄,那魂魄头戴皇帝冠冕,满脸污血,独眼里渗出紫黑色的血液,很是可怖。如今想来,李自成死得好生凄惨也!” 李过心头一跳,崇祯描述的魂魄样子,与他所见一模一样,莫非李自成真的显灵了? 李存明见李过神情缓和下去,竭力憋着笑,继续趁热打铁道: “朕与李自成争斗将近二十年,想不到他死后竟会托梦给朕,让朕感慨万千。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李自成临死前终于想清楚了,鞑子才是咱们最大的敌人,他心里一定恨死了鞑子,故而希望你与朕联手抗击敌人。” “朕知道你心里有个结解不开,埋怨朕没有答应你的条件。朕把你口中的杀害李自成的凶手带来了,傻大柱,你过来!” 傻大柱站到李过身前,拱拱手,坦诚道:“李将军,是我和团练成员们在九宫山围攻李自成,致使他自刎而死。团练成员们早已死在大顺军手里,如今只剩我一人了,你要报仇,尽管冲我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李过握紧拳头吼道:“逆贼,我打死你!” 拳头挥出,傻大柱站着不动。 嘭的一声,李过觉得手指发疼,似乎骨折了,抬眼一看,却见崇祯挡在傻大柱身前,替他挨了一拳。 “皇上!”明军将士们叫起来,傻大柱噗通跪下去大哭。 “不碍事!”李存明笑盈盈的,看着李过道,“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天下罪孽尽归朕一人承担,请李将军宽恕了傻大柱吧。” 说着,拔出七星宝剑,割下一缕头发举在手里,朗声道:“朕今日在李将军面前,在大顺诸位将士面前发誓,朕一定会替你们的皇帝、皇后以及袍泽们复仇,驱除鞑虏,恢复华夏!若有违此誓,诸位可以砍下朕的头颅,放到李自成墓前谢罪!” “皇上!”明军所有士兵齐刷刷跪下去,泣不成声。 李过和他身后的农民军则呆了,沉默不语,但许多人眼里已经有了泪花。 张煌言叫道:“李将军,难道我朝皇帝的诚意还不够吗?你还在犹豫什么?” 李过回过神,仰天长叹道:“我李过岂是不识好歹,有眼无珠之人?叔父,从今而后,大顺不复存在,侄儿此生又成了大明子民!” 继而跪下去,道:“罪人李过,叩见皇上!” 农民军士兵们也都跪下道:“我等罪人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存明哈哈大笑,弯腰搀扶起李过,让其余之人起身,欣慰地点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你们重回大明朝的怀抱,朕由衷感到高兴。” 随即宣旨道:“封李过为兴国公,仍旧率领本部忠贞营兵马;大小将士尽皆有赏,望尔等勉励诛杀满清鞑子;在九宫山下营造陵墓,将大顺皇帝、皇后合葬一处,以供缅怀。为大顺朝殉国诸人树碑立传,并去除贼寇称号。” 听到圣旨,农民军将士们一片欢腾。李过彻底放心了,暗想崇祯胸怀宽广,不计前嫌坦诚相待,有圣主之资,此生定当誓死追随。 “叮,获得李过正面情绪值10000” “叮,一共获得农民军将士正面情绪值80000” 李存明拉着李过的手,笑道:“走,回镇子上去,朕命人准备宴席,犒赏三军!” …… 河谷中的小镇,一下子变得热闹喜庆起来。父老乡亲们前来道贺,军营里宰杀猪羊,处处洋溢着喜气。 席间,李过道:“陛下,臣实在想不明白,您是如何在五天之内兵临大别山的?” 李存明道:“朕扬言要在一个月之内活捉李将军,大放烟雾弹,而后带领着新军急速前行,四天就从凤阳到了大别山。” “新军?” 李存明便招招手,齐大壮带着朱由崧走了过来。 李存明介绍道:“所谓的新军,是朕到了南京操练出来的一支军队,他们最大的特点,便是善于长途奔袭,且装备不同于以往的队伍,每人配备一支燧发枪,一个军用背包,讲究的是机动灵活。” 李过看了燧发枪和军用背包后,啧啧赞叹,又问道:“对了,从悬崖上跳下来的士兵们所使用的是什么东西,怎么能飞行自如,仿佛长了翅膀似的?” “那是滑翔翼!”齐大壮简明扼要介绍了滑翔翼的构造和飞行原理,惋惜道,“这是我军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滑翔翼,因为训练时间只有一个月,士兵们操作不熟练,为了抓住李将军,一下子折损了十二个滑翔手。” “还有我呢,在空中时嘴里灌了多少冷风,受凉了,落地时摔了一跤,差点折断了腰。”朱由崧道。 众人哄笑起来,李存明指着朱由崧道:“李将军,你知道他是谁吗?他便是福王朱由崧!” 李过吃了一惊,眼前的朱由崧,哪里还有一个藩王的样子,跟一般的士兵没什么区别了。 朱由崧道:“我已经不是藩王了,如今在军中效力,靠自己的本事一刀一枪卖力吃饭。李过,你们当初攻进开封城时,烹死了我的父王,按理说我也该找你们报仇才是。可既然你们归降了我大明朝,以后便是一家人,以前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同心协力杀鞑子报效皇上才是正理!” “说得好,朱由崧,朕对你该刮目相看了!”李存明竖起了大拇指。 李过则赞叹道:“明军装备新奇优良,兵强马壮,将士用命,就连藩王都上阵杀敌,今非昔比啦!大明朝焕然一新,老百姓们有救了!” 宴席散后,李存明将张煌言和李过留了下来,君臣三人坐在院里饮茶。 李存明道:“朕和军师猜测满清平定甘肃之后,就会发兵入蜀,继而占领云贵地区。张煌言,朕有意派你去经营云贵,你有何想法?” 张煌言认真思考之后,道:“云贵地处边疆,且多山地,自古贫穷闭塞。首要之事,还是应该恢复生产,推广土豆、玉米的种植;其次则是抵抗鞑子兵锋,挫败他们的战略意图,如果能与盘踞在川蜀一带的各种势力联合一处,再好不过。” 李存明点头道:“李邦华生前对你和堵胤锡大为赞叹,你果然没有让朕失望!你所说的两点,正是朕想交代给你的,另外还有一件要紧事,贵州六盘水煤炭储量丰富,你也得着手开矿,想办法把煤炭送到佛山去。” “臣谨记在心!”张煌言道。 李存明当即任命张煌言为云贵总督,并让李过带着部队一同去贵阳。李过又惊又喜,他与张煌言熟识,两人在一起做事,不必担心互相猜忌、互相掣肘。 “李将军,去往云贵的途中,朕允许你去九宫山拜祭,以尽臣子之道。”李存明又道。 从祠堂里走出来,张煌言问道:“李将军,有何感想?” 李过眼里闪着激动的光芒,拍着手道:“以前你总在我面前说崇祯如何雄才大略,如何有明君之风,我只觉得聒噪。可如今,我李过服了,打心里感到佩服敬畏,皇上真乃一代雄主也!” 随即又有几分失落道:“哎,我叔父只做得马上闯王,却当不得天下君主。倘若他能像崇祯一样,岂会有国破身死之祸?” 李过归降大明朝之后,影响巨大而深远,许多四处逃窜的大顺军队纷纷南下投降。 李存明来者不拒,并作出妥善安排,且挑选出十万精兵补充到京营中。到了此时,皇帝麾下已有三十万忠心而骁勇的士兵。 第106章 大明通宝,发行新钱 降服李过之后,李存明立即起驾回銮南京,行色匆匆。对于皇帝这一决定,闫尔梅等大臣颇有些不解。 闫尔梅道:“陛下,何不趁机派兵从承天府北上,威胁西安等地?或者趁满清重兵部署于西北地区,我朝在山东、河南两地大有可为,陛下何故按兵不动?” 李存明解释道:“军师,朕明白你的意思,你是想拖住清兵的步伐,给张献忠减轻压力,再营造一个三国鼎立的局面,是吧?” “臣确实有这个想法。” “局面不同,采取的战略对策也就不同。”李存明需要君臣上下同心,耐着性子解释道,“张献忠不是李自成,大西也不是大顺。大顺灭亡后,三国鼎立局面的基础不复存在了,没必要一条道走到黑。” “古人曰,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川蜀这个地方,情况很复杂,与中原地区不同,地形险峻闭塞暂且不说,只说现如今蜀中盘踞着许多五花八门的势力,除了大西军,还有摇黄十三家,鱼龙混杂。” “张献忠入蜀两年有余,仍旧没能完全占领各地,反倒地盘越来越小,蜀中局面的复杂由此可见。咱们帮不了张献忠的,他的败亡是迟早的事情,何必浪费精力去做无用之事呢?” “但只要我大明朝稳住云贵地区,经营好襄阳、开封等重要城池,让清兵进入蜀地之后再无突破,鞑子便会陷入泥潭里面而不能自拔。朕在等待时机,这个时机或许会在山东出现,或许会在大同等地出现,又或许会在京城出现。” 闫尔梅瞬间反应过来,拍手道:“臣明白了,陛下在等满清出现内乱!” “可满清内乱从何而起?”蒋德璟问道。 “三分看天意,七分则事在人为!”李存明仰头看了看天空,不再多言。 臣子们习惯了皇上高深莫测、运筹帷幄的行事风格,也就不再多问,随着銮驾一起回到南京。 李存明在坤宁宫歇了一夜,第二天寅时准时起床,要到通政司接见大臣。 周皇后给李存明梳着头发,柔声道:“皇上,你刚从凤阳回来,舟车劳顿,该休息还是得休息。” 李存明看向玻璃镜,笑道:“皇后,你看朕生龙活虎,需要休息吗?” 周皇后想起夜里缠绵时,皇上大有雄风,不由得红了脸,轻轻咬着嘴唇道:“陛下,臣妾觉得你这一年多以来确实变化很大,乌发重生,皱纹也不见了。臣妾却老了许多,岁月不饶人!” “你在朕心里,永远只有十五岁。十五岁那一年,你嫁给了朕,陪朕走过了多少风风雨雨,朕都记在心里。”李存明拉着皇后的手,摩挲着。 继而站起来,咬着皇后的耳垂道:“你一点也不老,还年轻着呢,还能再给朕生十个八个皇儿!” “啊,臣妾哪里生得了那么多?”周皇后面如桃花,双眼迷离瘫软在李存明怀里。 片刻后噗嗤一笑,仰头看着李存明,眨眼道:“有一人倒是正青春年少,她肯定能为皇上生很多孩子,皇上有意的话,臣妾可以撮合。” “你说的是陈圆圆吧?”李存明笑了。 “皇上难道不想吗?” “一朵带刺的花儿,朕没兴致!” 想起陈圆圆翻着白眼,阴阳怪气说话的傲娇样子,李存明急忙摇头摆手。 看着皇上走出殿门,周皇后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不是冤家不聚头,皇上与陈圆圆两人只怕好事多磨!” 拿起一个精美的玻璃瓶,叫来一个宫女,吩咐道:“这是本宫和袁妃研发出来的香水,你拿去送给医学院的陈圆圆。告诉她,没事多来陪本宫说话。” …… 李存明到了通政司,臣子们已经等候多时了。他坐下去,先让小太监拿来热茶、糕点,分发给诸位大臣,一边吃早餐一边议事。 李存明问道:“蒋尚书,铜钱制造出来没有?” “回禀圣上,已经制造出来一批了。这是母钱,请圣上过目。”蒋德璟急忙起身,拿出一个由帕子包着的铜钱来。 李存明接过来细看,只见铜钱沉甸甸的,分量很足,色泽明亮,黄橙橙的煞是好看。铜钱上有四个字,“大明通宝”,楷书直读,字体俊秀端庄,背面则是奔马纹。 蒋德璟介绍道:“我朝自开国以来,历代皇帝都要铸造新钱,以嘉靖、隆庆两朝最好。此次新铸的铜钱,便是采用嘉靖、隆庆两朝的旧制,每一文用黄铜两钱,分量十足。” 李存明点头道:“如此甚好!钱是什么?钱是王八蛋!但人们都离不开钱财,朝廷要做的,就是保证发行的货币有信誉,首先就得在分量、成色上做足功夫,不可粗制滥造,而后还要保证货币的法定地位,具有权威,不容任何人亵渎,更不许私人伪造,一经发现有人私自铸造铜钱,满门抄斩!” “从今以后,国内白银、铜钱并用,渐渐减少对白银的依赖。而铜钱只铸造一种,便是‘大明通宝’,其余乱七八糟的模板统统取消,前朝铸造的铜钱也要回收。” 第一批“大明通宝”铸造好之后,朝廷颁布旨意发行。新钱要完全流通起来,并取得国民的信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李存明先用新钱给官员们发放俸禄,让官员们带头使用。而后又命令曹化淳在南京城开设了好几家钱庄,发榜收购旧钱,号召老百姓用旧钱或银两来兑换新钱。 由于大明朝两百多年货币体系混乱,历朝铸造的铜钱粗疏劣质,轻薄杂小,有的甚至如同泥沙,用手一捏就会碎裂,早就失去了百姓们的信任。 崇祯年间的铜钱更是泥沙俱下,形制复杂繁乱,又因为缺乏粮饷导致滥铸,更加得不到百姓的认可。 老百姓们对“大明通宝”兴致不高,别说用银子来兑换,就连用旧钱置换也舍不得,生怕重蹈以往的覆辙。 钱庄门可罗雀,曹化淳将这种情况如实汇报给李存明。李存明揉着太阳穴,暗叹道:“崇祯哪崇祯,我到底还要替你背多少黑锅?” 随即召见大臣们,道:“咱们现在做的,是统一铜钱形式。铜钱发行了,要赢得老百姓的信任,却非常棘手,尔等可有法子?” 闫尔梅捋着胡须道:“臣想起商鞅变法时,徙木立信的故事,或许可以借鉴。” 李存明想了想,笑道:“朕有主意了!” 第107章 辣妹子,老干爹 新钱的发行并不顺利,说到底还是因为朝廷出现了信誉问题。闫尔梅建议效仿商鞅徙木立信的法子重建朝廷信誉和尊严,李存明得到启发,想出一个法子来,又开始秀他的骚操作。 此时已到了夏末秋初,这一天下了一场大雨,空气里有几分凉意。 雨过之后,乌云如铅,低垂在天边。 乾清宫里却很热闹,也很温馨,一张桌上摆满丰盛的食物,一个铜制汤锅炉子里燃着红彤彤的炭火,锅里热汤沸腾。 李存明邀请皇后、袁妃一同用膳,周皇后心思细腻,派人去医学院将陈圆圆也请了过来。 四人围坐在桌前,李存明笑呵呵道:“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这种清冷的天气,喝着酒,吃着火锅唱着歌,真乃人生一大快事!” “原来这是火锅啊。”袁妃看向铜制汤锅。 周皇后笑道:“袁妃妹妹有所不知,汤锅自古有之,三国魏文帝时期的铜鼎,就已经用来烹饪食物了。大约在北宋时代,汴京的酒馆里,冬天已经有汤锅应市。” 袁妃惊诧道:“皇后,您怎么知道这么多?” 周皇后道:“汤锅在民间盛行,我自幼跟着爹爹过苦日子,他在前门大街看相算卦,有时候得了些钱财,家里吃一顿好的,就是买些零零碎碎的肉片、蔬菜放在汤锅里煮了,蘸着酱汁吃。” “都是妹妹不好,勾起皇后的伤心事来了。”袁妃歉然道。 周皇后笑道:“哪里,本宫时常怀念汤锅的滋味,只是进宫后再也没有吃过。想不到今日皇上摆了汤锅宴,本宫正好大快朵颐!” 周皇后说得没有错,火锅一开始只在民间盛行,真正成为“宫廷御宴”当属清朝的时候,其中以乾隆皇帝的“千叟宴”最为有名。 李存明看着周皇后道:“你喜欢吃火锅,朕以后让御膳房多给你做就是了。不过民间的吃法不正宗,朕今天带你们吃一回地地道道的火锅!” 说着,揭开汤锅盖子。热气升腾而起,消散之后,就见锅里红艳艳的汤汁咕嘟嘟冒着泡。 “汤汁怎么是这种颜色?臣妾以前吃的是清汤。”周皇后微微伸长脖子看了几眼,问道,“陛下,您在汤里加了什么东西?” “秘制的火锅底料!” 李存明笑了笑,拿起桌上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辣椒酱,道:“吃火锅,最关键的是底料,其次是蘸水,再次才是食材。前些日子两广地区送来些辣椒,朕制成了辣椒酱,你们尝一尝。” 说着,亲自拿过来四个碟子,挑出辣椒酱,加了油盐酱醋等调料,分别递给周皇后三人。 而后卷起袖子,拿起筷子道:“开吃!” 当一片烫熟了的涮羊肉裹了辣椒酱,放在嘴里咀嚼着时,李存明差点飙出了眼泪,久违的味道哪! 还未穿越之前,李存明跟许许多多年轻人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社畜。他最享受的事情,便是下了班约上几个朋友,一起吃火锅。 麻辣的滋味在舌尖上跳跃炸裂,嘴里嚼着富有弹性的羊肉,再配上一口小酒,爽啊! 如今大明朝有了辣椒,能够制作出辣椒酱来,就能吃到现代社会里正宗地道的火锅了。李存明觉得自己很幸福,更何况身边还有三个佳人陪伴。 他吃了几片肉,抬眼兴致勃勃看周皇后三人的反应,几乎笑出声来。 只见周皇后脸色通红,小巧的鼻头上渗出细汗,一个劲喝着水。 袁妃则张大了嘴巴,一只手朝嘴里扇风,一叠声叫道:“好麻,好辣,可我还想吃……” 李存明道:“麻就对了,辣就对了,这才是火锅呢!老百姓有一句话,花椒要麻,辣椒要辣,没有大蒜全白搭,形容的就是这种滋味。” 又看向陈圆圆,李存明吃了一惊,问道:“陈圆圆,你怎么如此淡定,不怕辣吗?” 陈圆圆正吃得津津有味,急忙吞咽下嘴里的食物,抬起头面不改色道:“不辣啊,没感觉,只是觉得很爽口很好吃而已!” 周皇后和袁妃投来羡慕佩服的眼神,李存明愣了一下,大笑道:“呦呵,看不出你柔柔弱弱的,这么能吃辣,以后就叫你辣妹子吧!” 袁妃噗嗤笑了:“皇上好风趣,这个称呼挺贴切的。” 陈圆圆翻了个白眼,指着那一瓶辣椒酱道:“陛下,这种辣椒酱是如何制作的,有什么名称没有?” “想学吗?朕可以教你!”李存明道,突然心血来潮,又跟陈圆圆开了个玩笑,“这种辣椒酱名叫老干爹!” “老干爹?好奇怪的名字。”周皇后道。 陈圆圆却撇了撇嘴道:“哪有叫这种名字的?我明白了,皇上又没个正经,占奴家的便宜!” 李存明一本正经胡说八道:“谁占你便宜了?朕是天子,是大明子民们的君父,朕制作的辣椒酱取名老干爹,子民们吃一口辣椒酱叫一声干爹,不算辱没他们吧?” “陛下这番解释,虽然有些牵强附会,但也说得通。”周皇后掩嘴而笑。 陈圆圆翻了翻白眼,一副你是皇帝你说了算的表情,埋头继续当个吃货。 李存明心里却想:“小娘皮忒傲娇了,信不信朕把你扔床上,让你喊爸爸!” 心里这么想,脸上仍旧一本正经道:“陈圆圆,朕请你吃火锅,可不是白吃的。朕要在城里开一家火锅店,你到时候要出一份力,明白吗?” “知道了,我不白吃你的火锅就是……”陈圆圆头也不抬,嘴里吃着东西含混不清道。 吃完火锅,李存明召见曹化淳,给他面授机宜。 过了些日子,曹化淳将醉仙楼盘了下来,一番精心装修后,大明朝第一家火锅店正式开业了。 开业这一天,动静闹得很大。店门口摆满了各种鲜花,鞭炮一直响个不停。闫尔梅、蒋德璟、巩永固等朝中大员来捧场,李存明亲自剪彩。 皇帝头一次在南京城参加活动,竟然是为了一家新开张的酒楼。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全城,城中百姓纷纷涌上街,前来看热闹。 “辣妹子火锅?”有人指着店铺匾额念道,又问,“啥是辣妹子,啥是火锅?” “不清楚,没听说过。咦,你看店门口柱子上贴了许多对联,写的是啥?” 便有人摇头晃脑念道:“滚烫的热情,痛快的享受,横批:辣妹子等着你。啧啧,不会是青楼吧?” “浪迹天涯,忘不了辣妹子;行遍天下,想的是老干爹。横批:家的味道。咦,要说是青楼吧,怎么青楼里还有老干爹,老干爹也出来卖啦?” 人们哄然大笑,有人指着另外两幅对联道:“不吃一次是你的错,只吃一次是我的错,横批:将错就错。煮天下可煮之物,聚世间可聚之友,横批:夫复何求。嗨,原来是一家酒楼,整得花里胡哨的!” 许多人一边笑,一边喊:“就冲这些让人捧腹的对联,我也要进去捧捧场!” 第108章 舌尖上的大明朝,大胃王 客人们进入酒楼,先是被豪华的装潢吸引了眼球。楼上楼下挂着精巧的宫灯,楼梯上铺着厚实绵软的地毯,四处摆满美丽的盆栽,桌椅全是上等木料,桌上的铜锅闪闪发亮。 跑堂的伙计们毕恭毕敬,还有穿着华丽盛装打扮的陪酒女子,一个个笑靥如花明眸皓齿,如同黄莺啼鸣娇声道:“欢迎光临!” 大堂一个角落里,竖起山水屏风,搭起一个台子,用繁花似锦的盆栽在四周形成一道屏障。 台子上坐着一个说书先生,便是大名鼎鼎的柳麻子柳敬亭。柳先生正襟危坐,正滔滔不绝讲着《鬼吹灯》,一板一眼,引人入胜。 柳敬亭在明末也是个知名人物,好比唐朝时期的李龟年,经常出入于达官贵人的府邸,给老爷太太们说书。许多文人墨客听了他的评书,写了不少称赞之词。 醉仙楼原本就是南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店,经过一番改造装修,更加富丽堂皇,处处显出尊贵的气象,不愧是皇家经营的店铺。 有的客人便露怯了,道:“我的天,如此豪奢的酒楼,需要花费几何?只怕我承受不起!” 说着,就要往外走。 一个跑堂伙计笑盈盈拉住客人,介绍道:“本店经营火锅,老少咸宜,不分贵贱,能做千两银子一桌的宴席,也能做数百文的小买卖。客人根据自身需要点菜,不论花费多少,来者皆是客,店里一视同仁。” “当真?态度这么友好热情,宾至如归啊!”客人笑道,随即入座。 须臾,店里客满。财大气粗的进了楼上雅间,荷包羞涩的则坐在大堂里,店外挤满了人,逗留着看热闹瞧稀奇。 不多时,楼里飘起了火锅浓郁的味道,咀嚼之声四起。片刻后,便爆发了大呼小叫。 “啊呀,我的舌头要炸啦!” “痛快,实在痛快,浑身毛孔全张开了!” “伙计,伙计,这蘸水里放了什么调料?” 跑堂伙计们齐声道:“老干爹辣椒酱,您值得拥有!” 客人们恍然大悟,笑道:“哈哈,原来老干爹指的是辣椒酱啊……” 有个客人泪流满面,高举双臂喊道:“我有个干爹,天启年间在宫里当御厨,今天的火锅,让我想起了干爹做的饭菜,都是人间美味!” …… 李存明和诸位臣子坐在一个雅间里,听着客人们的喧闹欢腾之声,都露出了微笑。 曹化淳推开门躬身走进来,道:“主子万岁爷,生意非常不错,客人们吃了之后赞叹不绝。” “很好!”李存明点点头,吩咐道,“曹厂督,去城里找一个人尽皆知的乞丐,五天后按照计划行事。” “皇上,找乞丐作甚?”巩永固问道。 李存明笑而不答,拿起桌上的《键来》报,指着一则新闻道:“阮大铖这一篇文章写得不错,有那种味道了!巩爱卿,让他做出一个专题来,连续刊登几个月。” 巩永固接过报纸,只见那一则新闻标题是,《大顺灭亡,满清入川,我朝或成最大赢家》。 此时酒楼里爆发出欢呼声,原来是陈圆圆登台献唱。天下第一大美人怀抱琵琶,袅袅娜娜到了台子上,还未开口,便彻底点燃了酒楼中的气氛。 琵琶响起,陈圆圆轻启朱唇,歌喉婉转,唱起了李存明教给她的曲子《秦淮景》: “我有一段情呀 ,唱给诸公听 。 诸公各位, 静呀静静心呀。 让我来, 唱一支秦淮景呀。 细细呀 ,道来, 唱给诸公听呀。 秦淮缓缓流呀, 盘古到如今。 江南锦绣, 金陵风雅情呀。 瞻园里, 堂阔宇深呀。 白鹭洲, 水涟涟 ,世外桃源呀。” 客人们吃了火锅,正大汗淋漓,周身燥热。听了陈圆圆的吟唱,霎时间觉得像在秦淮河里徜徉,又像在幽深静谧的庭院里游玩,心静了,骨头酥了,魂魄飞了。 一曲唱罢,掌声经久不息,如同山呼海啸。 “美啊,吃着麻辣滚烫的火锅,听柳敬亭说书,听陈圆圆唱曲,此等享受到哪里去寻?” 客人们心满意足,抚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砸吧着嘴唇,回味无穷。 辣妹子火锅店一炮而红,声名鹊起,风靡整个南京城。 接下来的五天,店里客人爆满,生意从清晨一直火爆到夜晚。饶是如此,仍旧有些人未能一饱口福,为了争抢桌子而大打出手。 …… 第六天清晨巳时,辣妹子火锅店准时开门,店外照旧已经排起了长队。客人们正要往里走,却被拦住了。 正诧异不解时,身穿一袭青衫的曹化淳出现在了门口,面色和悦道:“诸位,本店今日奉了圣旨,要搞一个比赛活动,欢迎报名参加。” 两个太监提着一桶浆糊,在墙壁上贴了一张告示。客人们围拢过去观看,有人一字一句往下念: “为了感谢客人们的捧场,辣妹子火锅店于今日午时举行‘大胃王’比赛,名额限定为五十人,免费吃火锅,前十名优胜者还有丰厚奖赏,第一名封锦衣卫试百户,赏银五百两。” 有人问道:“啥是大胃王?” 曹化淳笑眯眯解释道:“就是比赛谁吃得多,如此而已。” “啊,还有这种便宜事?我报名,算我一个!” 客人们激动起来,这可真是天上掉馅饼了,免费吃喝不说,获胜了还有奖赏,此等好事百年不遇啊! 也有人心里犯嘀咕:“吃一顿饭还能当官,锦衣卫试百户可是从六品官员,还有五百两银子,呵,不会有什么蹊跷吧?” 人群里钻出一个脏兮兮的乞丐,露出满口黄牙道:“我可以报名吗?” “来者不拒!”曹化淳道。 见到乞丐报了名,没有遭到嫌弃,客人们不甘落后,很快名额满了。 辣妹子火锅店举行吃饭大赛的消息传扬开来,城里的人们纷纷赶来围观,将一条街挤得水泄不通,摩肩接踵联袂成云。 午时,店里的伙计们搬出五十张桌子,一溜摆放在店门口。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满了蔬菜,铜锅里的汤汁散发着香味。 几声锣鼓响起,几百个锦衣卫把守住街道两头,又有一千多士兵前来维持秩序。而后便见到皇帝骑着骏马,在诸位臣子簇拥下一路行到酒楼前。 老百姓们跪在街道两旁,大气也不敢出。李存明下了马,朗声道:“朕是来观摩比赛的,与民同乐,尔等不必拘谨,都起来吧。” 曹化淳宣布道:“参加比赛的人各自入座,尔等身前桌上的蔬菜分量都一样。你们有两炷香的时间,在此期间尽管吃,不许浪费。时间到了,会有裁判来评定出十名优胜者,以及头名状元大胃王。好了,比赛正式开始!” 参赛者坐到桌前,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他们身旁都站着一个太监,拿着纸笔做记录。 任七道:“皇上,不就是吃饭吗?应该让臣参加的。” 傻大柱道:“我也行啊,我别的不会,当个饭桶绰绰有余。” “你们两个想屁吃!”李存明笑道。 计时的两炷香烧完了,曹化淳立即叫停了比赛。太监们开始做出评判,很快就有了结果,选出十个优胜者,其中第一名便是那个乞丐。 这个结果在预料之中,乞丐是从清凉门一带找来的,事先跟他交代清楚了,且饿了他一天。 李存明坐在椅子上,大手一挥道:“赏!” 王承恩便带着几个太监,手里端着几盘银子走了出来。前九名优胜者分别获得三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不等的银子,这些人拿到白花花的银子后,又惊又喜。 李存明亲自拿着五百两银子站到乞丐身前,道:“恭喜你获得‘大胃王’称号,这是五百两赏银,请收下。从今天起,你便是锦衣卫试百户了,待会儿就去锦衣卫报到!” 乞丐欣喜若狂,又难以置信,结结巴巴道:“真……真的?” 李存明大笑,看向百姓们道:“朕贵为天子,说的话是金口玉言,以诚信治天下!但凡朕发布的诏令,做出的承诺,自然一言九鼎!” “谢皇上,谢皇上!”乞丐咚咚咚磕着头。 百姓们大为羡慕,有的后悔嗟叹自己没有报名,有的则有些嫉妒道:“一个乞丐吃了一顿火锅,立即当上了官,得了许多银子,这是一步登天哪!” “会不会是宫里人假扮的?” “不是,这个乞丐常年在清凉门乞讨,人称赖皮吴老二,我见过他许多次,绝然不假。” “这么说来,吴老二走了狗屎运啦!” “也不是他走了狗屎运,而是咱们皇上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是啊,皇上言而有信,大明老百姓们有福气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店里伙计们收拾桌子,清扫街面。辣妹子火锅店重又开张,做起生意来。 客人们意犹未尽,谈笑着往店里走,不料又被拦住了。 曹化淳道:“自今日起,本店只收新制的铜钱。身上没有带着‘大明通宝’的客人,请到城里各个钱庄兑换铜钱之后,再来光顾。另外,但凡使用新制铜钱在城里皇家店铺消费的,都有优惠!” “怎么还有这种规定,使用白银也不行吗?” “这是皇上定下的规矩!” 客人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人道:“我吃火锅上瘾了,但用银子去兑换铜钱,会不会吃亏?” 有人想了半晌,拿定主意道:“换作别的时候,我才不去兑换呢。可新制铜钱是当今皇上发行的,当今皇上英明神武,又言而有信,我选择相信皇上!” 此言一出,便有许多人拔腿就走,嘴里叫嚷道:“对,相信皇上准没错,兑换铜钱去。喝着酒,吃着火锅,听着陈圆圆唱歌,这种神仙日子谁割舍得下啊!” 第109章 陌刀,棉甲 “系统,我要重复签到。” “检测到宿主现有正面情绪值156000,负面情绪值120000,请问用何种情绪值签到?加倍吗?” “用负面情绪值签到,加十倍。” “叮,已扣除相应情绪值,恭喜宿主获得陌刀1000把。” 陌刀? 陌刀! 李存明激动地笑了,没想到竟然获得了失传已久的作战利器,系统爸爸,爱老虎油! 陌刀是中国传统步兵反骑武器,属于长柄劈砍类。《唐六典》记载,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鄣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今仪刀盖古班剑之类,晋、宋已来谓之御刀,后魏曰长刀,皆施龙凤环;至隋,谓之仪刀,装以金银,羽仪所执。鄣刀盖用鄣身以御敌。横刀,佩刀也,兵士所佩,名亦起于隋。陌刀,长刀也,步兵所持,盖古之断马剑。 陌刀在我国冷兵器史上留下了赫赫威名,所谓”以刀劈之,人马俱碎”。大唐军队装备了陌刀,打得突厥闻风丧胆。 因为陌刀制造工艺要求严苛,耗费巨大,又因为唐王朝明令禁止用陌刀陪葬,故而唐朝之后,陌刀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李存明兴冲冲到了文渊阁东侧的八宝库,他将八宝库改造成了堆放签到奖励品的库房,派重兵把守。打开一间库房,就看到了上千把明晃晃动人心魄的陌刀。 这些陌刀都是精钢打造的双刃开口兵器,加上刀柄约有二到三米,刀柄最末端有铁钻,可以插入泥地里稳住刀身,用来阻挡抵御冲撞过来的敌军战马。 李存明提起一把陌刀,用力挥了挥,暗道:“这玩意儿太重了些,寻常士卒使用不动。” 随即叫来巩永固和王承恩,命令他们派人将陌刀送往军营。想了想又道:“去把毕登辅叫来,让他陪着朕去京营里走一遭,也该去看一看骑兵训练成效如何了。” 到了京营,翁之琪前来接驾。刘文炳领兵去了湖南,恰好翁之琪护送战马回到南京,李存明便让他暂时接管京营,负责训练骑兵一事。 “翁将军,你看朕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李存明招招手,便有两个士兵扛着一把陌刀走了过来,介绍道,“这是唐朝的大杀器,陌刀!” “陌刀!”翁之琪惊呼一声,伸手去提,叫道,“太沉了!陌刀名不虚传哪,臣只闻其威名,想不到今生还能见到庐山真面目。” 毕登辅道:“以臣之见,陌刀并非突然出现,很可能由传统长杆类武器铍铩所特异化的“斩马剑”发展而来;陌刀也没有突然消失,宋代“刀八色”里的那七款长柄刀就是它的传承。之后,面对重甲目标,偃月刀型要比剑型刀刃更具杀伤力和性价比,所以陌刀被偃月刀所取代了。” 李存明点头道:“毕爱卿不愧是我大明朝武器专家,见识非凡,你这个观点让朕耳目一新,细细一想挺有道理的。” 顿了一顿,问道:“毕爱卿,你能摸索出陌刀锻造工艺吗?” 毕登辅仔细打量着陌刀,深思熟虑之后,胸有成竹道:“有了实物做参考,反推它的制造工序并不难。更何况咱们大明朝佛山冶铁厂能生产出优质上等的精钢,假以时日,臣自信我朝制造的陌刀不比唐朝差!” “如果咱们军队步兵装备了陌刀,不管是满清的步兵还是骑兵,都能有效克制,大大提升我军战斗力!”翁之琪兴奋地搓着手,对毕登辅道,“毕大人,你可要辛苦一些了。” “应该的。”毕登辅笑道。 李存明却摆摆手道:“朕不打算在军中大规模装备陌刀,组建起一支两千人的陌刀队就可以了。” 翁之琪不解道:“这是为何?” “你们看,陌刀太大太沉重了,且耗费银两。如果是在唐宋时期,要抵御游牧民族的入侵,军队里装备陌刀一类的武器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可如今不同了,火器急速发展,未来必定是火器的天下,咱们要与时俱进。” 李存明耐心解释道:“火器的发展,给军队提出了全新的要求,以后军队更讲究灵活机动,不仅是武器,就连铠甲等防御器械,也会变得越来越轻便。朕组建陌刀队,不指望靠它打败建奴,一来是为了壮我军威,二来当作督战队、将帅护卫队来使用。” 毕登辅研究火器日久,听到皇上这般说,立即领会在心,深以为然道:“陛下英明啊,臣敢断言,得火器者得天下!” 李存明笑道:“得火器者不仅得天下,还得未来!不过以我朝现目前的技术而言,还达不到彻底淘汰冷兵器的地步。陌刀优缺点都很明显,朕倒是想起了戚继光仿制的倭长刀,更加适合兵卒们使用,毕爱卿可以多制造一些出来。” 戚继光仿制的倭长刀,刃长五尺,后用铜护刃一尺,柄长一尺五寸,共长六尺五寸,重二斤八两,这种刀子又叫“戚家刀”。 戚家刀长约两米,但远比陌刀轻便得多,既延展扩大了武器的攻击范围,又让普通士兵都能使用,两全其美。 “臣遵旨!”毕登辅领命道。 说了步兵武器装备问题,李存明问道:“翁爱卿,骑兵训练如何了?” 翁之琪汇报道:“我军现有战马一万四千余匹,为了防止战马不够用,臣只选出了一万名骑兵。日日操练,士兵们的骑术有了很大的进步,而且为了能够适应战场上的枪声、炮声,骑兵营与车营同时操练,车营放炮时,骑兵就在一旁往来奔驰。” “这个法子相当不错!”李存明欣慰地笑了笑,又问,“骑兵们都装备棉甲了吧?” “是的。” 李存明道:“不仅骑兵要装备棉甲,普通士兵也要装备。棉甲能有效抵御火器,且符合朕灵活机动建军的思路,要不遗余力生产并装备起来。” 明人朱国祯在《涌幢小品》中记载了“纯棉盔甲”的制作方法:“棉甲以棉花七斤,用布缝如夹袄,用脚踹实,以不胖胀为度,晒干收用。见雨不重、霉鬒不烂,鸟铳不能大伤。” 棉甲用布加棉花缝成,结构就像一般的棉袄一样,肩部延长出五寸用以保护肩关节和大臂,下部长度足够盖住膝盖。棉甲表面需要用线细细纳过,这是为了避免棉花移位,与现代的羽绒服上的纳线的原理是一样的。 棉甲制好后,要用水泡透,然后铺在地面上,用脚踩实。棉花制成的被子是不能用水洗的,因为洗过之后,棉花就会变的紧实,不再蓬松,这样保暖性就差了,但是棉甲的要求和被子刚好相反,不能蓬松,要越紧实越好,这样才轻便好用。 棉甲泡水踩过后,再晒干,就制作完成了,制好的棉甲不吸水,不容易霉变,对鸟枪也有较好的防御力。 而棉甲的制作工艺也经过持续改良,并非全部以棉填充,内部会添加织物、牛皮、纸等材料提升防御力,实际上成为了复合甲。 许多人看影视剧,见清兵穿着棉甲,就认为棉甲是满清发明的。其实不然,真正创造发明棉甲的还是大明朝,只是传到了满清、朝鲜,被他们发扬光大而已。 “全军装备棉甲,恐怕还要些时日,军器局正在努力制造。陛下,军事院任务繁多,臣建议再招募些匠人。”毕登辅道。 李存明叹道:“朕就是缺时间哪,否则不会在大顺灭亡后火急火燎赶回南京,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招募匠人之类的小事,以后不必汇报,全由军事院负责即可。走,再去看一看新军线式战术操练得如何了。” 第110章 钢铁纪律,投弹手 从凤阳回师之后,齐大壮按照皇上的命令,带领三万新军操练线式战术。得知皇上要检阅操练成果,齐大壮既激动又忐忑。 三万新军在校场上集合完毕,齐大壮朗声喊道:“启禀陛下,军队已经集合完毕,请指示!” 李存明看着军容军貌威武雄壮的新军,感到十分满意,笑道:“诸位将士辛苦了!线式战术是新型的作战方式,要求极为严格,其中最为强调纪律。一支虎狼之师,要打胜仗不仅仅依靠纪律,但没有严明的纪律,绝对无法立于不败之地!” “齐大壮,朕国事繁杂,今天就不必演练全部流程了。让士兵们列队站军姿,站半个时辰,朕重点看一看他们的耐力和纪律性如何。” “遵旨!”齐大壮领命,回转身喊道,“所有人列队,站半个时辰的军姿!” 新军士兵们唰的放下肩上的燧发枪,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双腿绷得笔直。 校场上立即雅雀无声,正是秋老虎时节,燥热的空气凝滞了。士兵们脸上很快渗出汗水,但他们不动不摇,仿佛一尊尊雕像。 李存明特别留意朱由崧,只见这小子又黑瘦了许多,以前肥嘟嘟的脸庞缩小一圈,线条变得坚毅硬朗。 朱由崧的军姿很标准,身板挺直,气质与以往迥然不同。他已经从一个养尊处优的藩王蜕变成了一名优秀的战士,难怪人们都说,军营里是最锻炼人的地方。 “就这样站着,很无趣嘛!”李存明打了个呵欠。 任七笑道:“臣倒是有个主意,拿些蛇鼠虫蚁扔进队列中去,他们要是不叫不跳,我就服了。” “呵,任七,你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一肚子坏水,但朕喜欢!”李存明大笑,拍拍手叫来齐大壮,把任七的建议说了。 “任护卫,你这个人蔫坏蔫坏的!”齐大壮瞪了任七一眼,终究还是带人去捉来许多蛇和癞蛤蟆。 这些蛇都是菜花蛇、水蛇,没有毒,咬到人也无大碍,主要就是为了恶心吓唬士兵们。 李存明拿起一条菜花蛇来,道:“诸位将士,朕给你们来点刺激的。朕倒要看一看,你们是否具备了钢铁一般的纪律!” 说着,甩手将蛇扔进了队列里。任七大呼小叫,指挥着几个锦衣卫,把一条条蛇和一只只癞蛤蟆全扔了出去。 新军士兵们立即变了脸色,蛇在脚底游走,癞蛤蟆蹦蹦跳跳,许多人皱起了眉头,咬紧牙关死撑。 更有甚者,蛇已经爬到了裤腿上,癞蛤蟆已经跳到了脚面上,可他们不敢动弹,屏气凝神就当自己是一个死人。 “妈呀,我受不了啦……”朱由崧突然一蹦三尺高,原来有一只癞蛤蟆钻进了他的裤腿里。 “拖下去,打十军棍!”齐大壮冷声道。 朱由崧委屈道:“哪有这样折磨人的,癞蛤蟆跳在脚面上,它不咬人但恶心人啊!” “朱由崧,朕怎么听着你是在含沙射影的讽刺朕?”李存明眯起了眼睛。 “我……我不敢,可也没见过这样考验士兵的……” “你听好了,上了战场,比这更加危险的事情不胜其数,难道你也要坏了纪律不成?犯了军纪,必须接受惩罚!”李存明沉声道。 心里却幸灾乐祸,你朱由崧号称“蛤蟆天子”,如今栽在癞蛤蟆上,也算是报应了。 朱由崧立即闭了嘴,乖乖出了列,乖乖领了十军棍。 李存明见其他士兵自始至终保持着镇定,心里大为高兴,下令道:“今天到此为止,朕很满意你们的表现,晚饭给你们加大餐。” 士兵们欢呼起来,李存明又道:“以后扔的就不是菜花蛇、水蛇了,有可能是鞭炮,或者还有各种折磨人的手段!喏,朕身边这个护卫名叫任七,一肚子花花肠子,有的是缺德的主意。” 士兵们顿时唉声叹气,任七道:“陛下,您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李存明不搭理任七,又道:“线式战术并非列队前行那么简单,讲究多个兵种互相配合,其中需要投弹手。所有投弹手出列,在校场上比赛,谁抛得最远,朕赏银一百两!” 三千个投弹手站了出来,手里拿着约莫两斤左右的震天雷,傻大柱也在其中。 震天雷其实跟陶瓷雷原理一样,只不过震天雷外面是铁壳包裹,其制作方法是:“用竹三节,径一寸半无裂者,存节勿透。用薄瓷如铁钱三十片,和火药三四斤,裹竹为球。两头留竹寸许,球外加火药。” 震天雷的杀伤力要比陶瓷雷强大,形态有大有小,大的用投石车发射,小的可以点燃引火线后用手抛掷,号称大明朝的手榴弹。 用手抛掷震天雷,必然要求投弹手们身强力壮。新军里的投弹手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力气大,胆气足,且性格稳重不毛躁。 三千个投弹手分成十多组,依次到投弹场演练。最低的要求,必须扔出十丈远(约30米),厉害的士兵能扔出十五丈到二十丈左右。 傻大柱最厉害,这小子双手将震天雷举高,猛然抛出去,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竟然超出了二十丈的距离,李存明目测应该到了70米左右。 “好小子,浑身力气哪!傻大柱,你就是大明朝的大力士,赏!”李存明拍手叫道。 “谢陛下!”傻大柱跪下去道。 任七撇撇嘴道:“顺侯,要不是我断了一只手腕,铁定比你扔得远,你信不信?” 任七和傻大柱出身相似,人生遭遇也差不多,又因为两人都能吃,早就成了朋友,故而两人经常开些玩笑。 傻大柱道:“看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一只手能比过我!要是不服,咱们当着皇上的面比上一回,就用一只手扔雷,你敢不敢?” “嗨,怕你不成!”任七举起右手,张嘴咬着衣袖,要把衣袖卷起来。 “要不要我帮你撸袖子?”傻大柱挑眉道。 “哟呵,我这暴脾气!”任七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傻大柱,你虽然是个侯爷,但跟我任七一样,都是饭桶,谁也别笑话谁。来来来,今天非得让你服气不可,老子才是大明朝的大力士!” 两人咋咋呼呼,李存明笑道:“心气高是件好事情,大好男儿就该互相不服气,这样才有动力。” 随即劝任七道:“任七,相信朕,会有你表现的时候,切莫着急。朕要回宫了,起驾!” 任七跑去牵来小母马木布泰,回头冲傻大柱喊道:“顺侯,你今天得了一百两银子,改天请我吃火锅,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啦!” “就算吃火锅,你也没我吃得多,不是我的对手!”傻大柱大笑。 第111章 一朝风起,九州云荡 李存明出了军营,急匆匆回到皇宫上书房,他要召见张国维。 张国维在南方各地整修河道,走遍山山水水,想必非常了解民间疾苦。对于他在民间的见闻,李存明极为重视。 酉时初,张国维入宫觐见皇上。 李存明迎到殿门口,见张国维面皮黝黑身体枯瘦,如同一个老农,由衷道: “张爱卿,辛苦你了!朕早些日子派锦衣卫将你的家人接到了南京城,你可曾回府见过家人的面了?” 张国维是浙江东阳人,他维修加固钱塘江堤岸时,竟没有回过一次老家。李存明听说了这件事情,特意下旨接他的妻儿来南京居住。 “感谢陛下关怀,臣还来不及回府。”张国维道。 李存明道:“朕还记得你和宋应星来徐州见朕时的情形,倏忽一年有余。宋应星去了佛山,你则四处奔走,我大明朝有尔等勤于国事的忠臣,何愁不能中兴呢?” 随即吩咐王承恩备了酒席,君臣二人就在上书房畅饮。一番寒暄闲聊之后,李存明道:“张爱卿,你在民间走动,跟朕说一说所见所闻吧。” 张国维放下酒杯,坦诚道:“臣便直言不讳了!这一年以来,南边各省还算安宁,尤其是推广了土豆、玉米的种植后,粮食产量大幅度提高,令人欣慰。” “但老百姓还是过得很苦,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人地矛盾十分突出。皇上虽然免除了三饷,但人头税、各种杂役仍旧繁重,尤其是士绅们有各种优免权,许多赋税杂役落在了贫苦的老百姓头上。” “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总而言之一句话,富者愈富,贫者愈贫,此等现象越演越烈,实乃我朝一大隐患!” “就拿浙江嘉兴府来说吧,臣离开浙江时,听闻此地闹出了争田之事,又爆发了几起奴变。” 李存明怒道:“为何不见嘉兴府的奏报?” 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叹道:“纵览前朝历史,哪一个王朝到了末期没有尖锐的人地矛盾呢?朕之所以迟迟不肯发兵北征,便是因为国内危机重重,攘外必先安内!” “朕早有从根子上解决人地矛盾,缩小贫富差距的打算,因为鞑子虎视眈眈,随时可能爆发战争,一直下不了决心。” “如今听了你一席话,朕算是明白了,改革宜早不宜迟。再拖延下去,只怕南方会出现下一个李自成!” 张国维听皇上说得万分严肃,起身恭敬问道:“陛下,您打算如何改革?” “朕早有了一套方案,一直在等待时机。张爱卿,你回府之后,连夜写一份奏章,详细介绍南方情形。” 又下旨任命张国维担任工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入值通政司。 张国维出宫之后,李存明在上书房奋笔疾书写下他的改革方案,一夜未眠。 上书房里的灯光亮堂堂的,皇帝的身影投射在地上,有些伟岸坚毅,又有些孤独寂寞。 …… 翌日寅时,当闫尔梅等通政大臣来到通政司时,看到皇帝已经提前到了。皇帝双眼通红,黑眼圈十分明显,但精神状态高昂亢奋。 闫尔梅等人熟知皇上的秉性,心知皇上昨晚又熬夜了。但凡出现这种情况,便会有重大事情发生。 李存明等诸位臣子行了礼,直截了当道:“张国维写了一份奏章,尔等传阅吧,看完之后再议事。” 闫尔梅率先接过奏折,仔细看了起来,看过之后递给蒋德璟,陷入了沉思。 李存明喝着茶,静静等待臣子们看完奏折,问道:“有何感想?” 蒋德璟斟词酌句道:“张尚书的奏折真切详实,所反映的问题让人触目惊心。早在徐州时,陛下就说过人地矛盾之事,臣犹自记得。” “是啊,大明朝的危机不在外面,而在国内。如果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老百姓们还会跟着李自成、张献忠造反吗?如果人人安居乐业,国富民强,建奴能入关吗?”闫尔梅道。 李存明道:“心腹之患不根除,如何驱除鞑虏收复河山?朕今天不议别的事情,就议如何解决人地矛盾。诸位臣工,朕有一个改革方案,酝酿日久,昨夜详细写了下来,尔等看一看可行否?” 说着,拿出一沓御笔亲书的文稿,递给臣子们。 臣子们聚在一处,一同往下看。只见字迹龙飞凤舞,充满了张力,由此可见,皇上在写下改革方案时怀着怎样的雄心壮志。 “摊丁入亩,废除人头税。嗯,这是一项仁政!”臣子们纷纷点头。 自从西汉有了编户齐民的政策之后,人头税延续了将近两千年。我国封建王朝的税收,其实就是两大块,一是田赋,二是人头税,商税、盐铁税等倒在其次。 明末时期黄册制度形同废纸,人口普查工作已经形同虚设,如今征收人头税利用的还是万历年间的数据。有钱人家要么是官绅,无需缴纳人头税,要么就千万百计隐瞒人口,人头税最终还是落在了贫苦百姓头上。 既然人头税存在的意义不大,废除之后又能减轻穷人负担,不失为仁政德政,何乐而不为呢? 臣子们对这一项改革举措没有异议,但当他们看见下一条措施时,不约而同面色凝重,良久不语。 “怎么,对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的举措有想法吗?但说无妨!”李存明道,语气平静淡然,似乎早已料到会出现这种局面。 封建王朝的子民们除了正常缴纳各种赋税之外,还要承担许多义务劳动,这便是差役,比如修理河道、运输军粮、维护城墙、驿站等等。 官绅们有优免权,不用纳粮,也不用当差,自古如此。否则国人怎么会热衷于读书并参加科举呢?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一句话后面隐藏的真相,其实是指通过读书考取功名,便有了各种特权,可以当人上人! 如果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的改革措施推行下去,不啻于动了读书人的蛋糕,挖了官绅们赖以生存的根基,此事非同小可,相当于给大明朝来了一场大手术! 蒋德璟跪下去道:“陛下,三思啊!此举势必会引起官员、乡绅以及千千万万士子们的反对,臣担心社会动荡,局势不稳。” 就连张国维也被皇上如此巨大的决心吓到了,也跪下去道:“国内大多数田地被藩王、官绅占据,皇上在徐州时削藩,现在又让官绅纳粮当差,确实能缓解人地矛盾。可正如蒋尚书所说,此举牵涉面太广,官绅、士子们不会答应的!” 李存明看向闫尔梅,问道:“军师,你意下如何?” 闫尔梅脸色严峻,慨然道:“臣真想长歌当哭!” “什么意思?” 闫尔梅正了正衣冠,隆重行了大礼,道:“臣想哭,哭的是陛下的菩萨心肠,哭的是万民遇到了千古圣君!废除人头税,已然天恩浩荡,可陛下还要让官绅纳粮当差,这是对天下子民不分贵贱一视同仁,孔孟再世也不过如此!” “臣还想哭陛下生不逢时,远的不说,倘若陛下生在万历朝,我大明何至于此?偏偏陛下在战火连天、内忧外患之际执掌乾坤,行事艰险千倍万倍!” “陛下,蒋尚书和张尚书说了国内的阻力,臣要说的是鞑子雄踞北方,此时应该以稳定为上。等驱除了鞑子,平定了北方之后,再推行改革不迟。” 李存明道:“闫军师不反对朕推行新政,只是觉得时机未到,是吧?” “臣确实如此想的!”闫尔梅道。 李存明起身,目光炯炯看着大臣们,语气坚定道:“你们知道朕为何急匆匆从凤阳赶回南京吗?其实朕早就有推行新政的念头了,正如闫军师所说,朕一开始也担心局势不稳,官绅、士子剧烈反对,一直踌躇不定。” “可朕今天要告诉尔等,朕已经下了决心,九死而不悔!” “朕昨日去了京营一趟,士兵们忠心耿耿,已然成了一支虎狼之师,朕有何惧哉?加征商税时,东林党人剧烈反对,明的暗的手段都用上了,朕照样挫败了他们的阴谋!” “而且有一点你们必须考虑到,咱们迟早要跟鞑子决一生死。大战开启,打的是人命,打的是钱财。战争的车轮一旦启动,就停不下来,朕此时推行新政,其实就是要从根子上解决钱粮问题。” “各地官绅、士子要闹事,尽管闹吧,朕不怕手上沾满鲜血,也不怕被读书人骂上百年千年!各朝变法,无不从流血开始,骂名由朕承担,还给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太平盛世!” 皇上言语慷慨激昂,臣子们顿时热血沸腾,既然皇上决心如此巨大,他们只能誓死效力。 闫尔梅道:“臣终究低估了陛下的决心,陛下要当尧舜之君,臣等不甘落后,也愿意成为商鞅、王安石、张居正那样的改革忠臣!臣不担心官绅们,只是天下士子年轻热血,最容易受到挑唆蛊惑,这一群人最该防范。” “军师啊军师,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李存明朗声大笑,继而冷下脸道,“开恩科,让士子们聚到南京城来,他们要闹事,就让他们在朕的眼皮子底下闹腾吧!” 听到这一句话,臣子们心头寒意升腾,暗想皇上城府太深了,不知又会有多少人脑袋落地。 走出通政司,已是卯时。本该东方发白,但今日天气阴冷,空中乌云滚滚。 “闫军师,皇上爱民如子,雄才大略,新政确实利国利民。可皇上会不会太心急了一些?”蒋德璟低声道。 闫尔梅负手看向天空,喃喃自语道:“起风了,要下雨了。一朝风起,九州云荡!得遇圣君,前面就是悬崖,是地雷阵,做臣子的也该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第112章 这个号怕是要废了,密折制度 推行新政,势必阻力重重。闫尔梅等人先各处宣传造势,找许多官员谈话吹风,一点点透露皇上要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的意愿。 结果可想而知,绝大部分官员察觉到苗头,立即议论沸腾,持反对意见的人占了绝大多数。 但毕竟事情还没有拿到台面上来,官员们只能私下里互相串联,互相发牢骚,只有等推行新政的旨意正式下达之后,他们才会跳出来反对。 过了几天,李存明召见新任的礼部尚书钱秉镫,道:“朕最近总觉得朝中人才不够用,想要开恩科,此事就由钱尚书负责吧。既然是开恩科,那就不必拘泥于以往习惯,全国各地的读书人都可以参加,没必要举行乡试了,召集读书人们来到南京,礼部先组织考试,筛选出优秀人才来,朕再来举行殿试即可。” 科举考试三年举行一次,崇祯十六年已经举行过。皇帝特意下诏增加的考试,便叫做开恩科。 “为国选材,臣定当尽心竭力!”钱秉镫道。 开恩科的旨意发放到各省各府,读书人们踊跃报名,很快赶往南京。城中各个客栈住满了人,许多士子们只能在应天府高淳县、句容县等地暂且安身。 士子们聚在一起,自然免不了要对朝政进行点评。许多人捕风捉影,听说朝廷打算推行新政,便一知半解地议论起来。 王承恩派出东厂属员,四处打探消息,并不断汇报给李存明。 李存明对士子们的举动了如指掌,但他耐得住性子。距离恩科考试还有一段日子,他要继续等待,等着更多的读书人步入天罗地网之中。 偏偏太子朱慈烺不知从何处得到了皇上要推行新政的消息,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竟然跑到武英殿当面劝谏。 “父皇,儿臣今日听了许多流言蜚语,说什么朝廷要推行新政,官绅要一体当差纳粮,外面议论汹汹,官绅们惶惶不安,前来赶考的士子们也吵嚷不休。敢问父皇,可有此事?” 李存明皱眉道:“你不在东宫读书,关心这种事作甚?” 朱慈烺跪下去,重重磕头,情绪激动道:“倘若没有此事,请父皇下旨澄清谣言,安抚官绅士子。倘若真有此事,儿臣奏请父皇收回成命,新政万万不可施行!” 李存明猛地睁大眼睛,疾言厉色道:“太子,朝政也是你能过问的吗?” “父皇,儿臣是为了我大明朝江山社稷考虑,并非要干涉过问朝政。自开国以来,读书人便是我朝立国之本,官绅士子们便是我朝的股肱臂膀,如果失去了他们的支持,国将不国!” 李存明怒不可遏,脸上肌肉抖动着,千算万算,没算到第一个跳出来发对新政的人竟然是太子,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说,是谁教给你这些话的,是不是陈贞慧?给朕从实说来!”李存明拍着龙案吼道。 内阁被架空之后,李存明念在陈贞慧是个有学识的年轻俊杰,命他到东宫给太子当老师。陈贞慧此人与东林党瓜葛太深,李存明有理由怀疑他。 朱慈烺固执道:“并非太傅教导儿臣这般说的,是圣人教的!圣人有言,天下人分为君子大人和小人两类,读书人便是君子之流,儿臣想治国理政最应该笼络住君子大人……” “混账,你懂什么是君子,什么是大人?黄口小儿,读了些腐朽不堪的书,脑子也变得昏聩糊涂了!朕在宁陵时苦口婆心与你说了那么多,你听进去一言半语没有?” “朕看你被东林党人忽悠蒙骗不轻,跪着吧,好好反省!” 李存明气得不轻,不再理会太子,当即离开武英殿,眼不见心不烦。 气冲冲来到坤宁宫,把周皇后吓了一跳。周皇后急忙问道:“陛下,您脸色很差,谁惹你生气了?” “还不是你的好儿子朱慈烺!”李存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呼呼喘着气,又将来龙去脉说了。 周皇后默然无语,转身走了。半晌之后,她穿着盛装朝服,郑重其事跪下去道:“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李存明不解道:“朕都快被气死了,喜从何来?” “陛下,太子主动关心朝政,懂得直言进谏,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这说明太子长大了,知道为君父分忧了,总比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强多啦!只是他见识不深,理解不了陛下的雄才大略,陛下多加教导指点即可,何必怄气呢?” 李存明搀扶起皇后,无奈笑道:“你啊,越来越像唐太宗的长孙皇后了。好吧,你是贤淑皇后,朱慈烺是贤明太子,朕是昏君,行了吧?” 周皇后噗嗤笑道:“臣妾可不敢说陛下是昏君,人家圆圆妹子才敢说呢!” 晚间在坤宁宫用膳,周皇后侍寝。一番天崩地裂的温存缠绵之后,二人躺在床上,李存明怀抱着皇后沉思,一只手犹自在她丰满窈窕的身上游走。 “陛下,陛下……”周皇后娇呼几声,双手搂住李存明的脖子道,“陛下还是在想着太子的事情吗?跟臣妾交流一番,臣妾明天就去找太子谈心。” 李存明笑道:“朕已经在跟你交流了,手语交流!” “手语交流?”周皇后一头雾水,随即反应过来,脸色更加红艳娇羞,“陛下,您好坏……” 李存明继续抚摸着皇后,幽幽道:“再这么下去,太子这个号怕是要废了。皇后啊,我想还是让太子出去历练,让他看一看民间疾苦。朕想好了,不能再让太子待在南京受迂腐读书人的影响,派他去开封。” 周皇后道:“去开封也好,周遇吉将军忠心不二,且有勇有谋,是个帅才,让太子跟着周将军,必然所获匪浅!太子读了许多书,也该去军中历练,能文能武方能治国安邦。” “你竟然舍得让太子去吃苦,朕心甚慰!”李存明大笑,随即掀起被子蒙住两人,“皇后,咱们再练一个小号呗!” …… 第二天,李存明派几个锦衣卫护送太子离开南京城,去往开封,并下旨严厉斥责了陈贞慧。 任七见皇上心情还是不太好,道:“陛下,臣虽然愚笨,但也看得出来,南京城里风风雨雨,最近要有大事发生了。臣只恨自己已是个残废之人,不能为陛下分忧。” 李存明回头盯着任七,突然笑了:“朕因为太子气昏了头,差点忘记一桩大事!任七,你当初跟朕说过,你父亲死在贪官污吏的手里,你恨死了贪官们,是不是?” “岂止恨死他们,臣巴不得杀光全天下的贪官污吏!哎,我大明朝再出一个包青天,再出一个海青天该多好啊!” “包拯、海瑞早已死了,求人不如求己。”李存明突然沉下脸,一字一顿道,“任七,朕要派你去嘉兴府,在嘉兴府率先推行新政。此举会引起嘉兴府当地官绅的反抗,被口诛笔伐自不必说,甚至会有性命危险,你敢去吗?” “只要能诛杀贪官污吏,能惩治不法士绅,就算刀山火海,臣也不惧!” 任七挺起胸膛慨然道,而后皱起眉头:“只是臣大字不识,如何能治理得了一个地方州府呢?” “不识字不要紧,心存国家,便能勇往直前智计百出,朕看重你小子的便是鬼主意多。朕也会替你安排妥当,给你派助手的。” “既然如此,我任七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哪怕再断一只手腕,臣也要在嘉兴府把新政推行下去!”任七道。 “好样的!”李存明赞赏一句,从桌上拿起一个铁皮盒子来,递给任七道,“这个盒子上了锁,有两把钥匙,一把由你保管,一把在朕手里。” “你去了嘉兴府之后,但凡写信或上奏折,就装在铁皮盒子里,只有咱们君臣二人才能开启。任七,朕为了你,特意设置了密折制度,你该明白此中深意了吧?” 任七噗通跪下去,感激涕零道:“臣此生鞍前马后追随皇上,无怨无悔!” 第113章 断腕钦差,嘉兴这个地方情况复杂 东晋以来,我国经济重心开始南移。南宋之后,南方经济发展水平超越了北方。到了明朝,江南成为了国内最为富庶之地。 明朝的江南,指的是南直隶和浙江的八个府,分别是应天府、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镇江府,杭州府、嘉兴府、湖州府。 嘉兴名列八大府之一,其繁华景象不言而喻。但最近嘉兴府颇不平静,先是嘉兴、秀水、嘉善三县发生了争田事件,其次便是各县都有奴变。 所谓的争田事件,是三县在疆域划分上有争议,因为各县赋税政策有所不同,导致拥有广袤田地的士绅们明争暗斗。 争田事件,从万历朝就开始了,延绵数十年,仍旧没有得到妥善解决,期间发生过多起高门大户私斗之乱,死了不少人。 嘉兴、秀水两县同城,同为嘉兴府倚郭县。明朝惯例,一府府衙所在的县城,称为倚郭县。 这一天下午,嘉兴府热闹非凡。嘉兴府知府刘瑄,带领府衙大小官吏,会同嘉兴、秀水两县县令,在城外排开仪仗,迎接钦差大人。 远远的,见到钦差带领的队伍来了,官员们急忙跪下去,匍匐在泥土里。 队伍来到眼前,众官员们大吃一惊,钦差的排场太大了。除去仪仗队、护卫队之外,竟然还有一百个锦衣卫、一百个西厂太监,以及两千京营兵卒。 钦差大人没有坐轿子,而是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年纪很轻,身穿御赐的麒麟纹袍服。 等宣读了圣旨,官员们更加惶恐不安,钦差头衔太多,又是锦衣卫同知,又是监察院御史,最显贵的头衔是通政大臣。 通政大臣乃是皇帝陛下的心腹亲近之人,自从内阁成为摆设之后,通政大臣没有宰辅之名,却有宰辅之权威。 可眼前的钦差大人,未免太年轻了吧?此人有何来头? 更惊悚的是,眼尖的官员们已经发现,钦差大人的左腕断了,他竟然是个残废之人! “老百姓们都说,大明朝的文武官员官服上绣着飞禽走兽,当官的就是衣冠禽兽。呵,我任七也有今天,以前都是我给禽兽们下跪,今天终于让禽兽跪了一地!” 任七坐在马背上,扬着眉头,一开口就让官员们如鲠在喉,极为难堪。 知府刘瑄道:“钦差大人当真幽默!下官嘉兴府知府刘瑄,拜见大人!” “你就是刘瑄?”任七撇撇嘴,突然喝道,“刘知府,你可知罪?” “下官惶恐,不知犯了何罪?” “嘉兴府最近多处发生奴变,你为何不上报朝廷?要不是张国维尚书陈奏,皇上至今还受你欺瞒!” 刘瑄此人庸碌胆小,贪污腐败。南明时期,他受到隆武帝朱聿键的重用。可清兵入城,第一个跪着迎接,在沙里整整跪了一天。 清兵主将博洛都看不下去了,说:“你在前朝做这么大的官,我不便用你,速去。”刘瑄的政治生涯宣告结束,一气之下很快病死。 刘瑄是官场老油条,厚着脸皮道:“回禀钦差大人,奴变之事不足为虑,下官已有安排,很快就能平息下去,故而没有上报朝廷,免得皇上担忧。” “呦呵,你倒是个为君父分忧的忠臣!”任七讥嘲一句,不再纠缠此事,冷然道,“方才已经宣读过圣旨,本钦差来到嘉兴府,是为了推行新政,尔等要好生配合。” “下官明白!”刘瑄答道,继而迎接钦差入城,并安排酒席接风洗尘。 …… 钦差到了嘉兴府,并要推行新政的消息很快传播出去。城里的官绅们坐不住了,私下里串通一气,秘密前来找刘瑄商议对策。 嘉兴府有两大家族,一是郑家,一是查家。这两家手眼通天,财大气粗,嘉兴府的田地大半都在他们手中。 新政一旦施行,他们首当其冲受损最大,故而坐不住了。 郑家老太爷道:“知府大人,皇上把嘉兴府当作试点地区,用来推行新政。而新政得罪的是天下官绅士子,如果在嘉兴府施行成功,刘知府不怕被读书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吗?” 刘瑄摊手道:“郑老太爷,你少来挤兑本官!煌煌圣谕在此,本官能有什么法子?说句难听的,钦差大人要从你们这些大家族、大乡绅嘴里掏食,该着急的是你们,本官大可以站在干岸上瞧热闹。” “刘知府,此言差矣,难道你在老家没有田地吗?官绅一体纳粮当差,断的是读书人的活路,挖的是官绅们的墙角,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查家族长道。 刘瑄冷笑,郑老太爷从袖子里拿出几张银票来,道:“刘知府,这是五万两银子,还请笑纳。” “这种时候,本官怎么还能收你们的银子?”刘瑄拒绝。 “知府大人,我等并非要让你赤膊上阵与钦差争斗,只是请你暗中行些方便罢了。我们也明白,自个儿的屁股自个儿擦,绝不连累你!” 刘瑄这才收了银票,笑道:“本官提醒一句,硬碰硬的念头趁早打消,别上赶着找死。不过据本官观察,这个钦差大人胸无点墨,是个大老粗,明的不行来暗的,他肯定招架不住。” 郑老爷子哈哈大笑:“其实我们已经摸清楚任七的老底了,他就是个匪民。我已经定好了计策,一是要让嘉兴府的官绅们联合起来,争田一事暂且消停了吧;二是要煽动读书人抵制新政,制造舆论,让钦差在此地步履维艰名声扫地;三是……嗯,第三条计策,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说为好。” “你真是个老狐狸!”刘瑄大笑。 过了几天,任七正带着随行而来的户部官员丈量秀水县田地,本该到场的田地主人们一个也没有来,只有一些穷苦百姓在看热闹。 任七站在田埂上,回头对扮作亲兵护卫的朱由崧道:“呵,土豪劣绅们开始出招了,嘉兴这个地方情况很复杂,水很深嘛!” 朱由崧道:“小子,钦差大人可不好当,你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你看不起我?”任七道。 “不是看不起你,提个醒罢了。”朱由崧挑了挑眉头。 任七道:“皇上能收拾你们这些藩王,我就能收拾土豪劣绅,走着瞧!” 正说着,一个锦衣卫前来报告:“大人,城里出事了,许多读书人聚在文庙里又哭又闹,说孔圣人显灵了。” “咋回事?” “有个老秀才到处宣扬,说他昨夜在文庙里看见一片红光,还听到孔圣人说世道不古人心浇漓,读书人不受朝廷重视,这是亡国的先兆。今天许多人亲眼看见孔圣人雕像胸口处有一条裂缝,城里的读书人便哄传孔圣人不赞同朝廷新政,为苛政暴政感到心碎!” “放他娘的狗臭屁!”任七骂道。 朱由崧笑道:“怎么,急眼了,抓瞎了?我早就说了,你的苦日子才刚刚开始呢!要是没辙,我替你写封信给皇上,钦差还是让我来当吧。“ “滚!”任七瞪了朱由崧一眼,歪着头看向天空,右手在大腿上搔痒,“读书人一肚子坏水,嘿嘿,可惜他们遇到了老子,要玩阴的,老子是读书人的祖宗!” 第114章 煽阴风点鬼火,圣人心黑了 嘉兴府的读书人们聚在文庙哭闹,寻死觅活的,动静闹得很大。城里的官绅们等着看钦差大人如何应付,不料任七不闻不问。 不过这么一闹腾,丈量田地一事停了下来。任七似乎焦头烂额,亲自登门拜访几个有头有脸的大乡绅,还在城里最好的酒楼摆下宴席,与郑、查两家把酒言欢,姿态放得很低。 任七的作态,一时间传为笑谈,人们都认为他服软了。 郑老爷子私下里蔑笑道:“我三板斧还没全都劈下去,他钦差大人便没辙了。一个出身低贱的大老粗,德不配位,几个秀才闹事都不敢出面,如何跟我斗?” 查家族长大笑:“咱们的皇上昏了头,竟然用这种草包当钦差。治理国家,靠的还得是咱们士绅,不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我看大明朝这半壁江山也保不住!” 府衙,后堂。 朱由崧窝着一肚子火气,抱怨道:“任七,你要是只有这么点能耐,趁早上折子辞职,没来由丢了朝廷的脸面。” “你着什么急?”任七温吞吞道。 “嗨,我好歹是当今皇上的堂兄弟,你这个钦差大人丢了我老朱家的脸,我能不急吗?” 任七笑道:“老朱家的脸,早就被你们这些混吃等死的藩王丢尽了,否则皇上也不会削藩!瞪我作甚,我说的不是实话吗?稍安勿躁,我在等一个人。” “等谁?” 任七笑而不答,往藤椅上一躺,片刻后便鼾声大作。 这一天晚上,府衙来了一个人,戴着大大的斗笠,脸庞遮得严严实实。 “你就是李刀三?”任七问道。 “正是!”李刀三摘了斗笠,脸上长满络腮胡,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递给任七。 “钦差大人,这是长平公主殿下当初送给我的锦衣卫腰牌,请过目。” “自去年起,我就在江南一带四处走动,平息了好几起奴变。钦差大人南下时,我便收到了锦衣卫的密令,但凡钦差大人有所差遣,小的万死不辞!” 任七点头道:“关于你的事情,本钦差离开南京时,巩指挥使跟我详细说过。我来问你,现在嘉兴府奴变情况如何?” 李刀三答道:“各县都有奴变发生,其中处理最为妥当的是嘉善县。嘉善知县李陈玉清廉刚正,爱民如子,奴变刚起就被他化解了。” “化解了?不行,本钦差还要看热闹呢!李刀三,你去各县走一遭,将闹事的奴仆聚拢起来,造势攻打嘉兴府。” “啊!”李刀三懵了,急忙道,“钦差大人,长平公主殿下让我平息奴变,可没让我闹事……” 任七摆手道:“本官现在是以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身份命令你,你要违抗忤逆上官吗?” 自从巩永固接管锦衣卫以来,锦衣卫得到整顿,纪律严明。下属违抗上官命令,罪大恶极,死无葬身之地。 李刀三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了。 任七凑在他耳朵旁嘀咕了几句,笑道:“你把本官的话告诉李陈玉,照做就是了。事成之后,本官为你们向朝廷请功。” 李刀三连夜赶往嘉善县,过了几天,各县的奴变突然风起云涌,大有燎原之势。 继而传来奴仆们在嘉善县聚义,推出首领人物,并积极谋划攻打嘉兴府。 声势惊天,嘉善县里的许多官绅纷纷出逃,闹得人心惶惶,嘉兴、秀水两县的奴仆们也蠢蠢欲动。 刘瑄慌忙来找任七,请求道:“钦差大人,快发兵平乱吧!” “平乱,平啥乱?”任七一脸茫然。 “哎呀,嘉兴各地奴变越演越烈,传言刁奴们要来攻打府衙了。恰好大人您带来了大队人马,此事还得仰仗您了!” 任七装模作样问道:“闹事的奴仆有多少人?” 刘瑄伸出一个巴掌道:“不少于五千人!” “哎呀呀,这么多人来围攻嘉兴城,如何了得?本官也只有两千兵卒,兵力不够啊,只能守城。” 刘瑄无奈道:“那就守城吧,下官这就去做安排。” 任七道:“要守城,必须加固城墙,制造守城器械。城里人手够用吗?” 刘瑄想了想,跺脚道:“只能派差拉壮丁了!事不宜迟,下官立即去通知大小官吏们行动起来。” 等刘瑄走了,朱由崧斜瞅着任七,鼻子里出着冷气道: “任七啊任七,你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你真是愚不可及!奴变针对的就是官绅们,你为何不趁此机会讨价还价?官绅们不配合你推行新政,就让奴仆们折腾好了,你偏要帮他们守城,蠢货!” 任七懒洋洋道:“守城是假,拉壮丁才是真。你那核桃仁大小的脑子,哪能知道老子的计谋?” 此时正是秋收时节,官府派人四处拉壮丁,到城里整修加固城墙,不免闹得鸡飞狗跳,民怨沸腾。 有许多农户分派了差役,家中壮丁走了,便耽误了收割庄稼。农人们咬牙切齿,田间地头全是哀哭咒骂之声。 壮丁们更加恼火,他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全家老小指望着秋收活命呢,偏偏要放下手中的农活来服差役,一个个眼睛里冒着火光,一言不合便咒天骂地。 当城里聚集了两万多壮丁时,任七笑了:“朱由崧,煽阴风点鬼火的时候到了!去,带上户部的官员,去给壮丁们详细讲解新政内容。” 朱由崧这才回过神来,竖起大拇指道:“好小子,你成精啦!” 户部官员按照任七的吩咐,用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新政内容。尤其着重解释了摊丁入亩的本意,告诉人们以后官府分派徭役,田地多者多抽丁,一百亩地抽丁一人,田地不足一百亩的不必承担官府差役。 壮丁们一听,顿时哗然。许多人嚷道:“他妈的,我家里只有几亩薄田,本就不该来当差嘛!” 朱由崧阴恻恻道:“皇上推行新政,就是为了穷苦老百姓们着想,偏偏嘉兴府的官绅们百般阻挠,新政推行不下去,受苦的还是你们。” “好啊,有钱有势的官绅们不管咱们死活,发生奴变了,反倒要让咱们来卖力气,欺人太甚!兄弟们,撂挑子走人,爱咋地咋地!” 壮丁们叫骂着,扔了手里的砖石木材,气冲冲就要离开。 朱由崧拦住他们道:“你们一走了之,钦差大人还是无法推行新政。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跟着钦差大人走,把新政落实下去!” “对,是这么一个道理!”壮丁们点头道,又问,“我们该怎么做呢?” “先去文庙集合,钦差大人有话说。” …… 两万多人声势浩大来到文庙,挤得水泄不通。院里站不下这么多人,许多人爬到了墙头上。 片刻后,只听得几声锣响,钦差大人在锦衣卫的簇拥下,缓步来到文庙。 任七大摇大摆走到正殿前,朗声道:“来啊,把人带上来!” 而后便看到几个书生被押到了院里,其中有个尖嘴猴腮的老秀才,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 任七看向老秀才,问道:“就是你编造孔圣人显灵的传言,诋毁新政,是不是?” 老秀才哆嗦了一下,但很快硬气道:“孔圣人显灵确有其事,并非老朽胡乱编造。至于诋毁新政,那些话全是孔圣人说的,老朽只是如实转述而已。钦差大人如若不信,可以回头看一看圣人雕像,是不是胸口有裂缝?” “哼,你们读书人说起谎话来,一套一套的。可惜本官偏不吃你们这一套,你说孔圣人显灵,本官还要说孔圣人给我托梦呢,你信不信?” 老秀才犟嘴道:“如果孔圣人给钦差大人托梦,那是钦差大人的福气,老朽当然相信,而且羡慕不已。” “你就不问孔圣人在梦里跟本官说了什么吗?”任七冷笑,抬起头看向壮丁们,一字一句道。 “孔圣人托梦给本官,他说了,嘉兴府这个地方烂透了,民不聊生,官绅为非作歹。他老人家日日夜夜受到心肠恶毒的官绅们的供奉,一颗心已经被熏黑了,让本官解救他!” 此言一出,人们面面相觑。 老秀才和那几个带头哭闹的读书人齐声道:“不可诬蔑圣人,圣人之心怎么会是黑的?” “来啊,砸开雕像,取出孔圣人的心脏来!”任七下令。 几个锦衣卫握着锤子,凿开雕像胸口。一人伸手往里探,不多时果然拿出一颗黑乎乎的心脏来。 文庙里立即乱成一锅粥,惊呼声,哀叹声,恐慌声,不绝于耳。 封建时代的人们,视孔子为天下第一大圣人。如今在圣人雕像里取出一颗黑透了的心脏,犹如平地里起了炸雷,又像天崩地裂,引起恐慌在所难免。 老秀才等人面如死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晕,诚惶诚恐跪下去磕头如捣蒜,哭得撕心裂肺。 任七冲朱由崧眨了眨眼睛,朱由崧则暗中竖了竖大拇指。原来这一颗心脏,是从一具刚死去的尸体上取出来的,用浓烟熏黑了,派人凿开雕像后背,秘密藏在里面。 任七举着那一颗黑色心脏,站到台阶上,高声道: “父老乡亲们,你们瞧见了吧,孔圣人已经受不了嘉兴府的乌烟瘴气了!这些个读书人口口声声为民请命,打着孔圣人的旗号招摇撞骗,却不想自己的所作所为违背了圣人教训。说什么孔圣人反对新政,当真如此吗?” “本钦差跟你们一样,以前是个穷苦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当了匪徒,恨死了贪官污吏,发誓不为大明朝效力。” “可我现在为何愿意当大明朝的官,愿意为皇上推行新政效力呢?原因很简单,新政为了穷苦百姓好,当今皇上真心实意为了天下子民好!” 而后甩手将黑色心脏扔在老秀才面前,厉声问道:“说,谁在幕后指使你们闹事,指使你们阻碍推行新政的?” “说,说出来!”壮丁们义愤填膺,声震屋瓦。 老秀才吓尿了,结结巴巴道:“是……是郑老爷子,还有……查家族长,大人,饶命啊……” “阻挠新政,妖言惑众,罪不容诛。拖下去,砍了!”任七面无表情。 老秀才等人立时命归黄泉,任七下令将他们的脑袋放在供桌上,跪下去给孔圣人雕像磕了头,起身道:“父老乡亲们,官绅不接受朝廷新政,该怎么办?”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我知道郑家、查家的府邸在哪里,跟我来,咱们找他们算账去!”一人跳下墙头,振臂高呼。 两万多壮丁哗啦啦潮水一般涌上街头,如狼似虎奔跑起来。他们围了郑、查两家的府邸,叫骂不休,唬得两府之人肝胆欲裂。 郑老爷子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老家伙终于知道害怕了,手抖脚抖瘫软在地上。听着府外气势汹汹的叫骂声,他再也没有先前的自以为是的镇定从容。 “钦差大人,好手段哪!煽动壮丁闹事也就罢了,关键是在孔圣人雕像里取出黑心脏这一招太阴损,太毒辣了,嘉兴府的读书人们从此颜面扫地,在愚民们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郑老爷子这才领教到了任七的手段,气得七窍生烟,可他也明白,大势已去。 急忙爬起来进入书房,写下一封书信,交给管家道:“等城里局面稳定下来,你立即派人送到南京,交给森哥儿。” “知道了。”管家接过书信揣在怀里,问道,“老爷子,接下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配合钦差大人推行新政。” “那岂不是意味着咱们认输了?” 郑老爷子橘子皮一样的脸上凝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冷哼道:“事到如今,先保住性命和家财,与钦差大人虚与委蛇。来日方长,这一场围绕着新政的斗争,远远没有结束!” 想起远在南京城的森哥儿,郑老爷子捋着胡须自言自语:“森哥儿是钱谦益的学生,崇祯杀了钱谦益,他本就心怀怨恨,我这里只要挑拨几句,以森哥儿的脾性,定然会闹出事情来。” “嘿嘿,嘉兴府的官绅们无力与朝廷对抗,可海盗就不一样了!” 打定主意之后,郑老爷子换了正装,命人去请任七。 任七来了,郑老爷子满脸堆笑,毕恭毕敬施礼道:“老夫决心拥护朝廷新政,再无怨言!” 第115章 活神仙,似龙非真龙 “皇上,臣略施小计后,嘉兴府的官绅们开始配合推行新政了,这几天已经丈量完了秀水、嘉善两县的田地。” “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顽固分子暗中使绊子,臣利用争田一事挑拨离间,他们也乖乖就范了,跟个孙子似的。” “嘉善知县李陈玉、锦衣卫校尉李刀三出了很大的力,臣请求皇上下旨嘉奖他们。对了,朱由崧表现也不错,这小子心里还是有皇上和朝廷的。” 李存明看罢任七的密折,笑得岔了气。密折由任七口述,朱由崧执笔,详细写了任七在嘉兴府的所作所为,以及推行新政的进展。 “还是齐大壮说得对,任七这小子蔫坏蔫坏的!拉拢群众斗官绅,走群众路线,思路很不错。最妙的是在孔子雕像里藏死人心脏,亏他想得出来,够阴损的!” 李存明抚掌大笑,笑够了,问王承恩道:“城里的士子们有何举动?” “老奴正要禀告皇爷,任大人在嘉兴府推行新政的消息传扬开了,南京城里的士子们很激动很气愤,串通起来要罢考。至于领头之人,东厂还在调查。”王承恩答道。 李存明不动声色道:“闹吧,让他们闹个够,秀才造反十年不成!任由他们闹腾几天,朕再来收网。” 想了想,笑道:“王大伴,朕今天恰好有空闲时间,你陪朕微服出宫,咱们在南京城里逛一逛。” 当即换了衣服,李存明头戴飘飘巾,身穿月白色道袍(明末士人常穿的一种袍服,类似直裰),手握一把象牙柄折扇。 王承恩道:“皇爷,看着您这一身打扮,老奴想起一句话来,翩翩公子慧如兰!” “你也学会溜须拍马了。”李存明哈哈一笑,招呼着王承恩出了宫。 王承恩知晓皇上的心思,特意引着李存明去了国子监一带游逛。路过一座府邸时,只见一大群士子围在门口咒骂,还有人举着横幅。 “这是谁家的府邸?”李存明问道。 王承恩掌管着东厂,东厂负责刺探南京城里的消息,他早已对南京城了如指掌,都没多看一眼便回答道:“这是阮大铖的府邸。” “啥,阮府又被围了?哎哟,阮大铖这个倒霉蛋哎!”李存明笑了。 此时的阮大铖,正在书房里暴跳如雷,他哭丧着脸骂道: “苍天呐,大地啊,我阮大铖到底造了哪门子孽啊?不管读书人受了什么气,第一时间就来拿我泄愤,我是粪桶吗?造孽,造孽啊……” 骂够了,嚷道:“皇上曾经说了,如果东林党人太飘,那就提上刀。书童,研磨,老爷我还有许多新闻没写呢!” 李存明绕道离开阮府,一路走,总能看见成群结队的士子们聚在一起,要么有人在唾沫横飞地演说,要么就是一大群人拉着横幅扯着嗓子游街。 王承恩以为皇上会生气,暗暗观察,却发现皇上面色平静,浑然不当一回事。 “皇爷城府越来越深了,圣意难测哪!”王承恩暗自感慨。 逛了半个时辰,李存明走到街边一个面摊前坐下,道:“老板,来两碗阳春面。” 面摊老板是个中年人,态度很友善。端来两碗面之后,站在桌旁道:“这位爷,您也是来赶考的士子吗?如果是的话,我劝您一句,别蹚浑水。” “老板什么意思?”李存明笑着问道。 老板在抹布上擦着手,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啊,读了几本圣贤书,就自认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哪里懂得当今皇上的心思?” “喔,这么说来,你倒是懂得皇上的心思了?”王承恩道。 老板正要说话,旁边一个药铺门口突然出现一阵骚动,霎时间聚拢了乌泱泱一大群人,互相推搡着往前挤。 有人嘴里还叫道:“活神仙,我姓李,我家世世代代姓李,快给我算一卦!” 李存明大感好奇,问道:“老板,那是怎么回事?” 老板扭头朝药铺门口看了一眼,转过头来一脸崇敬道:“也不知从何时起,南京城里突然来了一个算命先生,每天在那家药铺前摆摊算卦。这个先生双眼瞎了,他有个奇特古怪的规矩,每天只算三卦,而且只接待姓李之人。” 王承恩皱起眉头:“好奇特古怪的规矩!他本事如何?” “哎呀,本事大了去啦,妥妥的活神仙哪!”老板激动起来,脸上的崇敬之情更深了。 “高淳县发生了一桩命案,一个村庄里死了人,死者是被镰刀杀害的,但怎么也找不到凶手。后来县里的李捕头来南京城办事,偶然间遇见这位先生,算了一卦后,回去就抓住凶手了。” “你们猜算命先生如何破案的?”老板眨着眼睛,自问自答道,“先生告诉李捕头,回去后将村庄里的所有镰刀收缴了,并标注上主人姓名,拿到太阳底下暴晒。有一把镰刀上落满了苍蝇,就此便认定了凶手!” 王承恩不解道:“镰刀上落满苍蝇,怎么就能认定镰刀主人是凶手?” 李存明道:“很简单,凶器上沾染了血迹,即使清洗干净了,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仍旧会散发出血腥气,从而招引来苍蝇。” “对对对,就是这么个道理!”老板冲李存明竖起大拇指,赞道,“公子爷,您很聪明嘛!” 正说着,药铺前又起了一阵喧哗声,原来有几个年轻士子不顾众人反对,强行插队站到了算命先生身前。 打头的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周身穿着打扮异常华贵,面目俊朗有英气,一看便知此人来头不小。 年轻男子拱手施礼道:“先生,劳驾给小生算上一卦。” 瞎子问道:“你姓李吗?” “都说先生是活神仙,我姓不姓李,想必您能算出来。”年轻男子朝桌子上扔了一锭银子。 “你是来砸摊找茬的吗?老夫的规矩,只给姓李的……”瞎子摆手。 不等他说完,年轻男子不容置疑道:“算得准,小爷还有赏;算得不准,砸了你的摊子,坏了你的名声,小爷也做得出来。” 瞎子皱了皱眉头,招招手让年轻男子凑过脑袋来,两只大手在他脑袋上摸来摸去。片刻后,瞎子脸色大变,呆愣了半晌。 “如何?”年轻男子问道。 瞎子抖着嘴唇,厉声道:“此等面相非同小可,你如实告诉我,到底姓不姓李?如有隐瞒,导致老夫推测错了天机,后果自负!” 年轻男子见他神色郑重,语气严肃,坦诚道:“小可不姓李,姓郑。” 瞎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可脸色有些失望。 “喂,你到底算出什么来了?”年轻男子催促道。 “似龙非真龙,亦是一时雄。何处立功业,不在陆地在海中!”瞎子悠悠道。 年轻男子霎时目瞪口呆,回味半晌,又扔下一锭银子,招呼着同伴们扬长而去。 “似龙非真龙,这一句话非同寻常,那位公子爷是什么人?”围观群众们议论起来。 话音落在了李存明耳朵里,他立即警惕起来,急忙开启霸主之眼看向年轻男子的背影,得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信息。 “郑森,性情多疑复杂,有雄霸一方之天资。提醒宿主注意,此人亦正亦邪,难以降服。” 除了李成栋之外,这是系统给出一个人的信息之后,再次作出了点评和提醒,李存明心头咯噔一跳。 “郑森,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见过……”李存明摸着下巴。 王承恩凑到他耳朵旁,低声道:“郑森的父亲是郑芝龙,官拜总兵。皇爷,您总该对郑芝龙有印象吧?” “郑芝龙?哎呀,是他!”李存明霍然起身,却早已不见了郑森的身影。 郑森,便是后来大名鼎鼎威名远播的民族英雄郑成功! 南明时隆武帝赐郑森姓名为朱成功,后人就称他为国姓爷。南明的各个小朝廷败亡后,朱成功改回了原来的姓,但保留着“成功”这个名字,继续反抗清朝。 因为李存明的穿越,历史发生了改变,没有隆武帝赐姓名一事,他一开始没能想起郑森是谁。 回过神来,李存明不免对那个算命瞎子刮目相看,此人还真有些本事,竟然道出郑森“似龙非真龙”的天机,忍不住用霸主之眼打量他。 李存明的表情变化多次,突然嘴角带笑,走到瞎子面前道:“麻烦先生也给我算上一卦吧。” “你姓李吗?” “别管我姓什么,这一卦非算不可!”李存明俯下身子,声音压得很低,“宋献策,想不到你竟然来了南京!” 第116章 无策可献 瞎子宋献策冷不丁被人点破身份,万分愕然,急切不安道:“你是何人?怎么知晓老夫的身份?” “你懂阴阳五行,我有火眼金睛。”李存明笑道,大咧咧坐下去,“这一卦,你算还是不算?” 宋献策满脸狐疑,他身份特殊而敏感,要是引来了官府之人,福祸难测,只得稳住心神道:“还是摸骨看相吧,请尊驾探过头来。” 李存明倒也不担心宋献策会做出莽撞之举,脑袋凑了过去。宋献策便双手捧住李存明的脑袋,先摸后脑勺,又从额头一寸一寸往下摸。 摸到下巴时,宋献策再也坐不住,哇呀叫了一声,翻身滚落在地。 他愣怔住了,仿佛三魂六魄出窍而去,空洞的眼眶如同两个黑洞,幽邃黑暗好似深渊,整个人就像木偶雕像,动静全无。 此时的宋献策,表面上宛如死人,脑海里有电光闪动,胸膛里云翻浪涌。 围观群众们极为吃惊,从没见过活神仙这般失魂落魄。有人叫道:“活神仙,您怎么了?” 李存明也叫道:“喂,我面相如何啊?” “哎呀呀!”宋献策狂叫一声跳起来,撞翻了算命摊子,纳头便拜,“草民叩见真龙……” 不等他说完,李存明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沉声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处,请随我来!” 当即拽住宋献策的胳膊,钻出人群,大踏步而去。 药铺伙计追出来,喊道:“活神仙,您还没收摊呢,需要我搬进铺子里去吗?” “不要了,都不要了,老夫以后再也不看相算命啦!”宋献策狂呼。 人们便面面相觑,云里雾里不知发生了何事,觉得匪夷所思,方才那个俊朗书生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唬得活神仙金盆洗手了呢? 李存明带着宋献策来到了辣妹子火锅店,吩咐王承恩找来曹化淳,下令道:“封楼,谁也不许前来聒噪打扰!” 继而上了二楼,进入一个雅间。 等曹化淳赶走了店里所有人,李存明给宋献策倒了一杯热茶,笑道:“宋先生好本事哪,摸一摸朕的脑骨,便算出朕的身份来了。” “朕?你……你是崇祯皇帝,你不姓李!”宋献策失声叫道。 这一回轮到李存明摸不着头脑了,疑惑道:“咦,莫非你没算出朕是谁来?不错,朕便是崇祯皇帝!” 宋献策一屁股跌坐下去,苦笑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罢了,落在你手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朕可没说过要杀你,起来说话。”李存明皱紧了眉头,问道,“宋先生,你怎么到了南京城?对了,朕未曾听说过先生双目失明,一个瞎子还能当李自成的军师,了不起啊!” 宋献策听出崇祯语气温和,心想事已至此,听天由命吧。 他爬起来坐在凳子上,如实说了自废双眼的始末,叹道: “开国初期,一直流传着‘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语,罪民深信不疑。后来遇见了李自成,以为他便是真龙天子,哪想到却是一场大梦。李自成死了,我心灰意冷,又深恨自己没有识人之明,故而弄瞎双眼,这也算是一种报应吧。” 李存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只给姓李之人看相算卦!朕明白了,你还在苦苦寻找真龙天子,是也不是?” “正是!” “呵,找到真龙天子,你是不是还想着辅佐他打江山啊?” “不错!”宋献策倒也坦诚。 李存明讥讽他道:“怎么,要一辈子当反贼不成?” “我宋献策懂阴阳知五行,虽然不能与诸葛亮、刘伯温相比,但也有雄心壮志。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有何不可?” 顿了一顿,宋献策空洞的眼眶朝向李存明,口吻沧桑而感慨:“不过今日给陛下摸骨看相之后,罪民再无辅佐英雄人物争夺天下的念想了。陛下根骨奇佳,真乃天子之相,谁能争得过陛下您呢?” “废话,朕本来就是天子!” “不,陛下还是没能理解罪民的意思,我是说即使陛下不姓李,也是真龙天子。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语没有错,但应在了陛下身上,我着实参悟不透。” 李存明见他满面困惑之色,真想告诉他,自己姓李。可此等天机,怎能泄露? 想了想,安慰他道:“你何必太执着,太拘泥不化呢?天意本就难测,岂不知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兴许朕的所作所为,已然逆天改命!” 宋献策霎时醍醐灌顶,朗声大笑道:“不愧是真龙天子哪,一席话解了我郁结于心的困惑。今日听得陛下一番真言,我死而无憾了!” 说着,起身给李存明鞠躬,抬起头来时,眼眶里滚出泪珠,脸色却变得平和淡然,不再苦大仇深。 “叮,获得宋献策正面情绪值5000” 李存明道:“你我二人以前是仇敌,但并非私人恩怨。朕早就听说过宋先生的大名,知道你曾给李自成出谋划策,足智多谋。今日有幸相见,先生可有治国安邦之良策教朕?” 宋献策长叹道:“李自成败亡,在于他听不进去逆耳忠言。陛下您竟能虚心向曾经的敌人请教,胸怀广大,仅凭这一点,不是李自成所能相比的。” “不是我惺惺作态,或是有意藏私,而是自打双眼瞎了之后,一路行来,对陛下的所作所为有了深入了解,尧舜之君不过如此,哪里还需要我来献策呢?” “宋献策,宋献策,无策可献也!” 感慨良久,宋献策突然跪下去,情真意切道:“陛下,人们都说眼瞎心亮,草民深有体会。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最近南京城里山雨欲来,草民仔细琢磨过陛下推行的新政,莫看读书人们强烈反对,仿佛要天塌地陷似的,草民可以断言,只要新政推行下去,大明朝百年无忧矣!草民为天下苍生向陛下进言,请陛下一定要坚持推行新政,不要因为受到读书人们的抵制反对而中断!” 李存明吃了一惊,道:“想不到你一个瞎子,却能洞若观火。朕深恨得遇先生太晚,不知先生接下来有何打算?不如就在朕身边当个顾问吧,好不好?” 宋献策却道:“草民妄加揣测,陛下推行新政成功之后,便要发兵收复河山。天下犹如一盘棋,满清鞑子在川蜀之地落了子,陛下不想见招拆招吗?” 李存明听他话中有话,问道:“莫非你有什么打算?” “草民与张献忠是故交,也认识他军中一些将领。草民想去往蜀地,劝说张献忠归顺大明朝!” “哎呀,如此甚好!”李存明高兴得跳了起来,笑道,“宋先生啊宋先生,你忧国忧民之心,让朕好生敬佩!李过就在贵阳,你先去贵阳见他。” “至于张献忠,他降还是不降无关大局。只是张献忠手下有几个优秀骁勇将领,其中李定国和刘文秀二人才堪大用,请先生替朕笼络他们。如能招降此二人,先生之功非比寻常!” “草民谨记在心!”宋献策道。 李存明搀扶起宋献策,命令曹化淳备下丰盛的酒席,与他痛饮畅谈,直到天黑才罢宴。 “王承恩,派人护送宋先生去贵阳,一路好生伺候。”李存明吩咐道。 又转身朝宋献策行礼,殷切道:“先生,山高水长,多多保重!朕在南京盼望先生早日归来,朕答应你,李自成做不到的事情,由朕来完成,朕定会让先生施展胸中抱负!” 宋献策老泪纵横,道:“我眼瞎之后才得遇明君,也是老天爷一番苦心!陛下,保重!” 第117章 罢考,刘宗周焚书 偶遇宋献策,一番推心置腹的畅谈之后,愈发坚定了李存明推行新政的决心。看得出来,宋献策真心实意拥护新政。 宋献策这个人与牛金星不同,与大明朝许多尸位素餐的官员们也不同,他身上有士大夫最为宝贵的精神品质,造反是为了拯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 能得到这样的人由衷称赞,便说明新政没有错,确实利国利民! 宋献策的言语,给李存明打了一针镇定剂。其实不用他来多言,李存明也明白新政的意义,也会矢志不渝坚持下去。 “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当差”的政策,历史上由雍正皇帝施行。此政策落实之后,清朝放松了对老百姓的人身限制,给社会经济注入了活力,才有后来的乾隆盛世,也才有后来的人口大爆炸。 说实话,满清统治者有诸多问题,唯有雍正皇帝,令李存明心怀尊敬! 这种尊敬,并非惺惺作态,而是发自肺腑。尤其是穿越成为崇祯皇帝之后,李存明体会更深,敬意更浓。 但天下少有清醒之人,有的人是因为脑子不够用,有的人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的人则为了维护自身利益,他们纠合起来沆瀣一气,百般诋毁朝廷新政。 其中就数南京城里士子们闹得最凶,这些士子读了几本圣贤书,便以为自己口含天宪手握真理,一副铁肩担道义舍我其谁的样子。 兼之大多数士子年纪轻,最容易受人鼓动,最容易情绪上头,故而他们成为了反对新政的急先锋。 随着开恩科的日子越来越近,南京城里的士子们越聚越多。他们无心备考,终日呼朋引伴议论指摘新政弊端,写了许多相关文章、诗歌,四处散播。 又成群结队上街游行抗议,以国子监为中心,抗议的风潮逐渐在南京城蔓延开来。 到了最后,来南京赴考的士子只要慷慨激昂咒骂新政一通,便会引来士林的喝彩称赞。要是哪一个士子稍微替新政辩驳几句,便会立即遭到唾骂白眼,无法在士林立足。 面对这种局势,朝廷一直保持缄默,皇上似乎也不放在心上。 这种态度,愈发让士子们错估了形势,认为皇上和朝廷萌发了退让的念头,更加不可一世,更加忘乎所以。 而原先是东林党人的在朝官员们,也暗中往来勾连,他们妄图借着士子反对新政的风潮卷土重来。 王承恩派出东厂密探,严密监视各方势力,早已将所有情况摸清楚了,汇报给皇帝陛下。 李存明拿着东厂呈报上来的名单,对闫尔梅道:“军师来看,士子们以郑森、瞿式耜为首,东林党人以冒襄、林时对为首,在朝官员之中,钱秉镫、陈贞慧上蹿下跳。呵,牛鬼蛇神魑魅魍魉都跳出来了!” 闫尔梅皱眉道:“当初陛下诛杀东林党人时,放了冒襄、林时对、钱秉镫、陈贞慧四人一马,他们怎么还不知悔改?尤其是钱秉镫和陈贞慧,陛下对他们宽宏大量,仍旧给他们官做,此二人真乃狼心狗肺之徒!” “军师啊,自古以来,改革都是困难重重,多少改革家会有好下场呢?什么是改革,利益重新分配便是改革。你动了人家的利益,他们便会撕破脸皮拼死搏斗的,自古皆然。要改革,就得做好流血的准备!” 闫尔梅点头道:“臣不怕流血,为了天下子民,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辞!只是郑森、瞿式耜是何来头,他们为何能煽动起广大士子来?” 李存明道:“东厂已经探明了,此二人都曾是钱谦益的学生。” “呵,钱谦益阴魂不散哪,死了还能给陛下添麻烦!”闫尔梅骂道,继而又问,“陛下,该收网了吧?” 李存明摆手道:“高潮时刻还没到呢,再让小丑们蹦跶几天!” 高潮时刻,终于在恩科考试那一天来临了。寅时,士子们集体罢考,在考试院外静坐,谁劝也没用。 李存明站在武英殿外,长风吹动他的袍袖,他目光灼灼道:“担当生前事,何计身后评!王承恩,敲响景阳钟叫大起,朕要早朝!” 长风席卷,阴云浩荡,眼见着南京城里就要风雨飘摇。 …… 却说太子朱慈烺到了开封城,与周遇吉交接完毕,便去拜访刘宗周。 刘宗周一直在周遇吉军中效力,这些日子跟随周遇吉经营开封城,出了不少力气。见到太子,刘宗周又惊又喜。 太子道:“刘老大人,咱们一年有余没有见面了,本宫聆听不到老大人的教诲,寝食难安哪!” 刘宗周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老臣才疏学浅,说不上什么教诲。对了,殿下怎么来了开封?” 太子便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请教道:“老大人,您饱读圣贤书,是我朝鸿儒。您来告诉我,我当真错了吗?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在反对新政,为何父皇他一意孤行呢?” 刘宗周没有立即回答,问道:“殿下,南京局势如何?” “本宫北上的时候,前来赶考的士子们议论汹汹,群情激动。” “哎呀,要坏事!”刘宗周眼皮跳动,在地上团团乱转,搓着手道,“不行,我得赶回南京去,立即回去!” 说完,匆匆而去。朱慈烺犹自叫道:“刘老大人,你意欲何为?” 刘宗周赶回南京城时,恰好是恩科考试的头一天。大势已成,他自知劝阻不了士子们罢考闹事了,心急如焚,派家人找到了顾炎武和黄宗羲。 “你们两位如实告诉我,有没有参与士子们闹事?”刚一见面,刘宗周劈头盖脸喝问道。 顾、黄二人一向将刘宗周当作老师,很敬重他。顾炎武坦诚道:“学生确实有此意。” 黄宗羲道:“朝廷推行新政,轻贱天下士人,这是苛政暴政。子曰,苛政猛于虎。我辈读书人,抵制苛政有何不可?老大人回来的正好,可以为我们主持大局……” “糊涂,糊涂!”刘宗周猛拍桌子,疾言厉色道,“你们懂什么是苛政,什么是暴政吗?” 黄宗羲吓了一跳,顾炎武道:“先生莫要动怒,学生们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先生赐教!” “我确实有很多心里话要告诉你们,可千言万语从何说起?”刘宗周拍着脑门,想了半晌道,“你们上过战场吗?” “什么?”顾、黄二人一脸茫然,不知刘老大人为何岔开了话题。 刘宗周站起来,侃侃而谈:“老夫上过战场,见过死人,也亲身经历过战斗,见过士兵们的艰辛,明白老百姓的困苦。老夫突然发现,大半辈子坐在书斋里研究学问,得到的一些道理,全然是谬论!” “书上说的东西,未必是对的,也未必能在现实世界里行得通。纸上得来终觉浅,深知此事要躬行,你们真该去前线走一走,看一看。” “要救国,靠的不是坐而论道,也不是夸夸其谈,更不是寻章摘句数黄论黑。老夫算是看出来了,我大明朝的读书人们、官绅们堕落了,腐朽了,成了国家蛀虫了!” “当今皇上天纵英才,雄才大略不输秦皇汉武,你们扪心自问,新政真的是苛政暴政吗?我看士子们反对新政,并不是为了天下苍生,而是为了一己私利,为了保住特权!” 刘宗周说了将近半个时辰,苦口婆心,直说得口干舌燥。 顾炎武陷入了沉思,黄宗羲却还没领会其中深意,道:“士子们捍卫自己的权益,难道不应该吗?” “如果读书人的权益与天下人相冲突,成了国家累赘毒瘤,就该放弃!”刘宗周大义凛然道。 他决定再给顾、黄二人上一课,转身从书架上拿起一本书,道:“这是老夫呕心沥血几十载写的《圣学宗要》,你们也读过。此书受到许多人的吹捧,老夫因此赢得了些虚名。今天当着你们的面,我把它付诸一炬,好让你们明白老夫的态度!” “不可!”顾、黄二人大叫,但来不及阻止。 凝聚着刘宗周一生心血的理学著作,化为了青烟。顾、黄二人流下眼泪,却也深受震动。 “袖手谈心性,救不了大明朝,还不如到开封城搬砖砌墙!”刘宗周面色平静,语重心长道,“你们两个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才能学识远胜平常学子。老夫就要返回开封去了,你们愿意跟我走吗?” “学生愿意!”顾炎武道。 黄宗羲还在犹豫,刘宗周怒喝道:“老夫是在救你性命,还犹豫什么?” 黄宗羲急忙躬身行礼:“学生愿意追随老大人!” 刘宗周哈哈大笑,随即吩咐家人道:“给我们准备好行李车马,立即出城。” 三人乘坐马车出了城,刘宗周回头看向南京城,叹道:“明日的南京,只怕要有一场血雨腥风。哎,老夫尽力了,为天下保存两个读书种子,终究没有辜负圣人教诲。” 继而拍着顾、黄二人的肩膀笑道:“相信老夫,你们去前线历练一番,胜读十年书。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第118章 南京十二时辰(上) 卯时二刻,早朝正式开始。 自从独特的通政司制度创立之后,政令通达且高效,皇上乾纲独断,很少上早朝,早朝沦为一种礼仪象征。 但凡突然叫大起上早朝,必定是遇到了重大事变,或者要颁布面向全国的政令。 今天的早朝所为何事,官员们心知肚明。赶考的士子们反对新政,闹腾了好些日子,今天又集体罢考,且看皇上会如何应对。 未曾卷入风波的官员们,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钱秉镫等人自从进入武英殿之后,便互相使眼色,暗中串通一气,他们还要给皇上制造麻烦。 李存明坐在龙椅上,殿里官员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他面色如常道:“想必卿等也猜出早朝的意图,东厂来报,士子们集体罢考。钱秉镫,你身为礼部尚书,负责此次恩科考试,可有话说?” 钱秉镫出列,摘下官帽,跪下去道:“臣失职,唯有辞官!” 话音刚落,殿里几乎一半的官员都跪下去,异口同声道:“臣等也要辞官!” 李存明淡淡道:“尔等同时辞官,原因何在?” “启禀陛下,自从朝廷在嘉兴府推行新政以来,天下臣民怨尤四起,士子们议论沸腾,老百姓深受其苦。臣等无力改变局面,只能辞官。”陈贞慧跪奏道,说得大义凛然。 闫尔梅和蒋德璟互看一眼,无声摇头叹息,心想该来的总要来,这些东林党人不死心,以集体辞官的方式来要挟皇上,可当今皇上是能要挟的人吗? “喔,这么说来,尔等是为民请命了?”李存明眯起了眼睛。 钱秉镫道:“新政弊端丛生,天下臣民有目共睹。臣等恳请皇上废止新政,并诛杀钦差大臣任七,平息民怨。如此一来,士子们自然会参加考试,臣等也愿意继续为国效力!” “好啊,外有士子们罢考,内有官员们辞官,你们内外勾结要挟于朕,是也不是?”李存明提高了嗓音。 “臣等不敢要挟圣上,只是朝廷施政有过错,臣等不得已泣血进谏,一片苦心,还望圣上明察!” 李存明突然纵声大笑,笑声停歇,脸色阴沉沉道:“怎么,觉得朕离不开你们,觉得大明朝少了你们便会立刻亡国?莫要自以为是,没了张屠夫,朕照样吃褪毛猪!” “想参加考试便参加考试,想罢考便罢考,想当官便当官,想辞官便辞官,把朝廷当成什么了,公共厕所嚒?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做梦!” “来啊,侍卫进殿,围了武英殿!” 霎时间巩永固和王承恩带着属下,奔进殿里。砰砰砰关了殿门,抽出明晃晃的刀子,把偌大一个武英殿围得密不透风。 官员们变了脸色,钱秉镫嚷道:“皇上,难道你要杀了我们不成?我等一片忠心进谏,死了也是忠臣直臣,必定名留青史,可陛下滥杀无辜,就不怕留下千秋万载的骂名吗?” “朕诛杀的臣子还少吗?”李存明斜起嘴角,阴森森道,“反正朕在你们东林党人心里,已然成了昏君暴君,背负上了许多骂名,杀一个也是杀,杀一百个又有何不可?” “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朕所杀之人,从来要让他心服口服,死得明明白白。” “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既然你们自诩为圣人门徒,朕就用圣人的法子收拾你们,先教导你们一番,倘若仍旧执迷不悟,休怪朕无情冷酷。” 而后冲闫尔梅点点头,闫尔梅便朗声道:“诸位同僚,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之所以反对新政,并不是为民请命,更不是为大明朝江山社稷着想,你们只是为了一己私利。” “新政碰触了你们的利益,你们便撕下温文尔雅的面皮,露出了可怖丑陋的嘴脸!本官掌管监察院,对朝中所有臣子的家底一清二楚,今天辞官的这些人,哪一个不是大地主、大财主?” “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当差,到底受苦的是贫穷百姓,还是你们这些大地主啊?哼,少拉虎皮扯大旗,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蝇营狗苟,你们也配在青史留名?天大的笑话!” 还是闫尔梅最懂得如何对付读书人,一番诛心的话,掷地有声,钱秉镫等人哑口无言。 顿了一顿,闫尔梅继续道:“本官跟你们一样,都是读书人,就不玩虚的了。皇上考虑到我朝官员俸禄很低,特意下旨,从今而后火耗归公,给官员们发放养廉银。本官会同蒋尚书,已经拟定了相关条例,尔等看清楚了。”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沓文稿来,扔在地上。钱秉镫等人捡起来,互相传阅。 张居正实行“一条鞭法”,规定赋税一律征银上缴国库。由于百姓上缴税银大多是碎银子,熔化银锭的过程中有所耗损,此耗损部分即称之为火耗。 为了弥补火耗带来的亏损,朝廷创立了火耗税。但火耗税不是朝廷统一征收,而是由地方官员自行征缴,由此滋生了许多腐败问题。官员们中饱私囊,朝廷仍旧没钱。 所谓的火耗归公, 便是由朝廷制定火耗率,统筹各省征收火耗银,纳入朝廷税收。简单的说,火耗归公就是一种新的合法税种,纳税人必须交火耗税。 朝廷增添了新的税种,再从增收的税收里拿出一部分银子,充当养廉银,提高官员们的俸禄。 闫尔梅和蒋德璟结合当下的物价,按照品级,核算出大小官员们每一年所需多少养廉银。 举例来说,一个正七品县官,年俸90石米,确实少得可怜。而且这么少的俸禄,除了养家糊口之外,还要拿出一部分给幕僚、师爷等人发工资。 如今颁布了养廉银制度,正七品县官的年俸不变,但每一年能有1000到2000两的养廉银子,县官的收入猛然增长了数倍! 官越大,养廉银自然越多。最多的是正一品官员,每一年有15000两的养廉银子,不可谓不丰厚! 火耗归公,发放养廉银的制度一旦实施,既能提高官员们的待遇,又能在一定程度上防止贪污腐败,同时让官员们感恩戴德,巩固皇权,一举多得。 殿里的官员们传阅着文稿,渐渐喜形于色,议论声四起。 没有参与辞官事件的官员们口称“天恩浩荡”,掩饰不住欢喜之情;参与辞官事件的官员们则各有心思,有人露出后悔的神情,有人则犹豫狐疑。 “都看完没有?”李存明终于开口了,一板一眼道,“朕又岂是心肠冷硬之人呢?新政确实会让官绅、士子们有所损失,朕便创设养廉银制度进行补偿。但话要说清楚了,朕的仁政德政,只为心存国家朝廷之人施行,狼心狗肺之徒莫要奢想,不忠不敬之人等着你们的是严刑酷法!” “唐朝时有个诗人叫作李绅,写过一首非常著名的诗《悯农》,‘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一句广为流传。世人读了此诗,都认为李绅是个忧国忧民之人,可事实呢,他却是一个贪官污吏!” “所以啊,朕奉劝诸位一句,忧国忧民不是靠嘴说,也不是写几句无关痛痒的诗便算数,而是要身体力行地去做。官绅们名也要想,利也想要,啥便宜都想占尽,天底下有这种好事情吗?” “钱秉镫,陈贞慧,朕看你二人与唐朝李绅一个德行,虚伪至极!来啊,把此二人绑了,带到洪武门听候发落。” 几个锦衣卫冲上来,绑了钱秉镫和陈贞慧。 李存明笑眯眯看着那些辞官之人,问道:“尔等还要辞官吗?” 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李存明霍然起身,冷然道:“先不要急着回答,跟着朕去看一出大戏再说。哼,你们以为内外勾结便能吓唬到朕吗?朕可以跟你们打一个赌,十二个时辰之内,朕铁定让士子们乖乖参加考试。如若做不到,朕废了新政便是!” 一步步走下御阶,朗声道:“王承恩,摆驾洪武门,朕要大阅兵!” 第119章 南京十二时辰(中) 辰时三刻,天上乌云密布,天色昏暗。 考试院外,聚集着上万名士子。今年的恩科没有乡试环节,但凡是读书人都可以参加,故而来到南京城的士子如过江之鲫。 因为赴考的士子太多,设置了好几个考场。但开考这一天,士子们全聚到了考试院外,静坐罢考,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附近的街道都被堵塞了。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示威活动,现场有人负责秩序,分发食物清水,互相加油打气。 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人站起来,发表一通演说后,带领着所有人喊口号。 此时刚好轮到郑森发表演说,他爬到考试院门口的石狮子上,挥舞着手臂喊道: “苛政一日不除,便一日民不聊生。我辈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岂可眼睁睁看着国将不国!” “自古以来,朝廷都是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轻贱士人,蹂躏官绅,无有不亡国者!读书人最大的理想是什么?便是致君尧舜上。皇帝施政有了过失,我辈就该拼死劝谏,倘若能劝得皇上回心转意,死有何惧?”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一席话,煽动起了所有人的情绪。士子们挥舞着手臂,握着拳头,齐声呐喊:“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引来许多老百姓观看。考试院里的那些官员,额头上冒出了汗水,吓得面色惨白。 突然人喧马嘶,脚步声如同滚滚天雷,又夹杂着铿锵的铠甲摩擦声,上万名士兵包围了考试院周遭。 士子们哗然起来,郑森叫道:“好啊,朝廷要动武了!士子们,咱们虽然都是文弱书生,但凭着胸中浩然正气,有何惧哉?纵然刀斧加身,也绝不退缩!” “呵,好一个硬骨头!”巩永固缓步走过来,脸带讥笑。 郑森道:“这位大人,你意欲何为?” “本官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巩永固,奉了圣旨,请诸位士子们移步到洪武门前。皇上说了,请你们看一场大戏,你们去还是不去?” 士子们心有疑虑,郑森道:“我们哪里也不去,就在考试院外静坐。士子们,不要上当,其中肯定有诈!” 巩永固斜眼打量着郑森,冷哼道:“方才说得挺慷慨激昂,现如今害怕了吗?你们静坐罢考,不就是想得到朝廷一个交代吗?皇上要在洪武门接见尔等,你们偏又不敢去,本官看你们不过是纸老虎罢了。” 三言两语挤兑得郑森无言以对,瞿式耜、林时对、冒襄等领头人物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了一阵,最后答应前往洪武门面圣。 “这就对了,别蹬鼻子上脸的。也是皇上脾气好,还愿意接见你们,要是本官能拍板,你们这些人早就死了上百回了!” 巩永固冷笑几声,扬长而去。 士子们开始动身,在兵卒的监视下,排成一条长龙走向洪武门。 原以为到了洪武门前,会立即得到皇帝的接见。不料事与愿违,洪武门前早已是人头攒动,似乎全城百姓都聚到了此处,士子们被晾在一旁,再无人来过问他们半句。 洪武门前旌旗招展,宫廷乐师们奏起雄壮威武的曲子。遥遥能看见城楼上站立着许多文武官员,皇帝的仪仗异常显眼,散发着明黄色的光芒。 “到底要干嘛?”郑森扭头四处观望。 林时对道:“看这种架势,似乎要举行盛大隆重的典礼。” 旁边来得早的市民道:“你们还不知道哪,皇上要举行大阅兵。呵,有大热闹可瞧了,平日里只听见京营中声势浩大,却无法靠近看上一眼,今天便能一饱眼福!” “阅兵?”郑森等人面面相觑。 …… 午时初,阅兵大典正式开始。 先是轰隆隆放了九发礼炮,鞭炮噼里啪啦炸响,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洪武门前的广场上空,弥漫着火药呛鼻的味道。 继而乐师们卯足力气,音乐声愈发雄壮,愈发磅礴大气。 在庄严的音乐声中,人们骤然看见,天空飘来许许多多热气球,纷纷仰头观望。 空中的热气球从东边飘来,至少有三百个,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字形,横亘在空中,蔚为壮观。且这些热气球飞得非常稳当,阵型始终如一。 当热气球从洪武门上空飘过时,广场上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呼喊声。有人道:“我大明朝的士兵可以飞上天空啦,多么厉害啊!” 人们的目光追随着热气球,怎么也看不够。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时,又听得马蹄声如同狂潮,急忙看去,便见到数千骑兵飞驰而来。 最前面的骑兵们端坐马背之上,腰杆挺直,目不斜视。马儿并排而行,脚步一致,前后左右距离始终保持不变。 后面剩下一百骑兵,则在马背上做着各种高难度杂耍动作,或是俯身疾驰,或是扭腰弯弓搭箭,或是身体翻到马腹之下,或是双足踏在马鞍上挺立如松…… 人们看得眼花缭乱,又喊又叫,掌声久久不歇。 骑兵过后,来的是车营。一辆辆战车上装备着精良的火炮,车厢木板上蒙了牛皮,浓墨重彩画上巨大的虎头,煞是好看。 继而是步兵,侦察营,炮兵营,弓箭兵,陌刀队…… 一队队虎背熊腰的士卒,一座座坚固庞大的红夷大炮,一杆杆闪闪发光的火枪,一把把明晃晃的陌刀,一支支尖锐的羽箭,一颗颗结实的地雷…… 市民们目不暇接,惊叹声,欢呼声此起彼伏。人们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满脸自豪,巴掌拍得红肿。 最后出场的是三千新军,压轴大戏来了! 新军们斜挎燧发枪,踏着正步,齐刷刷走到广场中央,立定站住。 李存明挥着手臂喊道:“将士们好!” “吾皇万岁!”新军呐喊,声震寰宇。 “将士们辛苦了!” “保家卫国,效忠皇上!” “尔等乃是我朝忠诚英勇的士兵,为了国家,为了朝廷,你们愿意上刀山下火海吗?” “愿意,愿意!” “尔等今天让南京城里的所有人看一看,什么叫作忠诚,什么叫作英勇,什么叫作无所畏惧!” 皇帝话音刚落,几百个太监从洪武门跑了出来,他们手里都提溜着一串鞭炮。鞭炮点燃,源源不断扔进新军队伍里。 一时间火星四射,烟雾蒸腾,鞭炮在新军队列里炸响、飞窜。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太监们终于扔完手中的鞭炮。老百姓们亲眼所见,新军将士们自始至终岿然不动,像柱石,像雕像,他们的脸被熏黑了,有人手上滴着血水,有人棉甲上炸出了破洞。 许多百姓们回过神,抹着眼泪,跪下去道:“新军万岁,吾皇万岁!” 这种深受感动的情绪很快蔓延开来,在场之人无不哭泣流泪。 老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看出来了,皇上锻造出了一支钢铁之师,一支坚如磐石的强大军队,而且将士们对皇上忠心耿耿,完全服从皇上的命令。 大明朝有了这样的军队,必将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心安了,有主心骨了,自豪骄傲之情勃然而发,爱国忠诚之心沛然而起! 士子们也都大受震动,他们的心情是复杂的,既被朝廷强大的军力所震慑,有骄傲自豪的情绪,又猛然意识到自己力量的渺小,不寒而栗。 事到如今,再傻的人也想到了,皇上让士子们来洪武门前观看阅兵典礼,不就是要告诉士子们朝廷何等强大,军队何等神勇吗? 郑森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暗道:“皇上用心深沉,他在炫耀朝廷的力量,也是在警告我等读书人不要以卵击石!倘若再顽抗下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正胡思乱想之际,瞟眼见人群里突然冒出许多西厂爪牙,不远处的林时对和冒襄被带走了。 郑森当机立断,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转身钻进人群里,奋力往外挤,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第120章 南京十二时辰(下) 申时初,阅兵大典结束。 李存明扫视着官员们道:“还想辞官吗?” 士子们能猜出皇上举行阅兵典礼的用意,官员们自然也琢磨透了。 如今皇上有了一支骁勇忠心的军队,身边还有闫尔梅等才干非凡的心腹大臣,还真不怕不识时务的官员们集体辞官。 可不等官员们回答,皇上已经往城楼下走去,悠然道:“不急着回答朕,朕与尔等打赌一事还未见分晓,你们继续留在洪武门,看一看什么叫作民意!” “朕乏了,回宫去也。彻底清清楚楚想明白了,来上书房见朕。” 洪武门前的广场上,百姓们久久不愿意离开,他们还在兴奋地回味着阅兵大典上的所见所闻,手舞足蹈地谈论着,赞叹着。 士子们本以为要受到皇帝的接见了,可等了半晌,一点动静也没有,压根没人搭理他们。 “快看,皇上好像离开洪武门走了!”眼尖的人叫道。 士子们你看我我看你,顿时感到心头一片失落。事情很明显了,皇上压根不在乎士子们,对他们极为轻视。 有一种蔑视,叫作无所谓! 古代的读书人,功名利禄之心非常浓厚,别看他们整天把家国天下挂在嘴上,其实最关心的还是出人头地,还是受到朝廷官府的重视。 可折腾了许久,他们什么也没有得到,一点浪花也没有折腾起来,反而给了皇上一个展示朝廷实力的机会,成就皇上一场作秀。 为谁辛苦为谁甜,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士子们的自尊心碎了一地! 就在士子们不知该何去何从时,洪武门城墙上突然呼啦啦悬挂下来两幅巨大的布帛,上面写满了文字。又有许多户部官员走出城门,号召人们聚拢过去。 片刻后,蒋德璟站在城楼上,俯身冲下面喊道: “百姓们,这两幅布帛上写的是朝廷最近推行的新政内容,一是’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一是‘火耗归公,养廉银制度’。请大家仔细观看,并听户部官员们的讲解。” 那些户部官员便分散到人群之中,用通俗易懂的话语,开始讲解起新政来。 “啥是摊丁入亩?就是以后不再征收人头税,按照田地多少来征税,有钱有田的人多缴纳赋税。” “官绅们也要纳粮当差,皇上对天下子民一视同仁,谁也别想高高在上,大明朝不养废物,不养蛀虫。” “养廉银制度,则是提高官员们的待遇,从而防止他们贪污腐败。” 百姓们认真聆听,很容易就理解了朝廷新政的精髓,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赞不绝口。 有人道:“好啊,这样挺好的,没了人头税,我们这些穷苦人少了许多负担。” 有人道:“不止如此,你细想一下,按照田地多少来征税,富人自然要多缴税。穷人呢,种田养活不了自己,还可以去做工,去做小本生意,不必束缚在田地里了。” “对,就是这么一个道理!”人们纷纷点头,继而又议论起养廉银制度来。 “呵,你们看,正一品的官员每一年有15000两的养廉银,皇上对当官的也挺照顾的!” “是啊,真不知道这些读书人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成天瞎折腾,还要罢考,一点也不懂得珍惜和感恩!” 人们的议论围绕着养廉银制度展开,渐渐引到了士子们身上,情绪从羡慕变作嫉妒,又从嫉妒变作愤恨不齿。 一个常年在城里杀猪的屠夫,突然扯住身旁一个士子的衣袖,吼道: “狗娘养的,你还有啥不知足的?要不咱们互换一下身份,你来杀猪,老子去读书考试!奶奶个熊,朝廷出那么多钱养着你们,还不如养猪呢!” 又有人从旁骂道:“王八羔子,你们吃干抹净,撑的肥头大耳的,也就罢了。皇上推行新政,为了穷苦老百姓好,你们偏要来捣蛋,自己吃饱了却要掀桌子,还是不是人?”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砸下一块巨石,立即掀起了狂涛巨浪。 百姓们心中本就不平,多年郁积在心里的愤怒、委屈全爆发出来,对着士子们叫嚷,推推搡搡。局面一片混乱,搞不好要闹出人命。 士子们狼狈不堪,想要抱头鼠窜,却又无处可逃。 正万分惶恐之时,还是巩永固带着兵卒来维持秩序。 巩永固道:“自诩为民请命的士子们,你们看到没有,老百姓不需要你们自作多情,你们谁也代表不了!走吧,想要活命的,回到考试院前去。” 城楼上的官员们亲眼目睹了百姓们的骚乱和愤怒,一个个变了脸色。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终于认清楚了现实,新政深受百姓拥护。 “我们终究错了,再继续冥顽不灵,就是与皇上作对,与天下百姓作对!走,去上书房给皇上磕头认错,好生忏悔!”终于有一个参与辞官事件的官员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 与此同时,曹化淳正在西厂接见冒襄和林时对。 面对着大魔头曹老板,冒襄和林时对脑门上全是虚汗,坐在凳子上局促不安,端在手里的茶杯颤动着发出声响。 曹化淳低头喝着茶,平淡道:“咱家不杀人好长时间了……” 当啷! 林时对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摔碎了,茶水流了一地。他面色寡白,几乎要吓哭了。 “你怕啥?咱家只是感慨一句罢了。西厂与以往不同,现如今专门掌管商务事宜,咱家大部分时间只跟商人打交道,谈的是生意买卖,确实很长时间没杀人了。” 曹化淳皮笑肉不笑,抬起眼皮,直勾勾盯着冒襄道:“咱家找你们来,也是谈生意的。” 冒襄急忙问道:“不知曹厂督要谈什么生意?” “很简单,既然你们二人能带头罢考,便也能带头参加考试。” “曹厂督的意思,是让我们背叛士子们?”冒襄皱起了眉头。 “做生意嘛,不存在背叛。你们开个价吧!” 冒襄看了林时对一眼,林时对低头不说话,显然早已没了胆量。 冒襄只得自己硬着头皮道:“我辈读书人,杀头事小,失节事大!我二人与士子们有了盟约,不会背叛的,除非朝廷废除新政,我们才会参加恩科考试!” 曹化淳竖起三个指头:“一人三万两白银!” “我冒襄出身书香门第,家风严明,自幼深受熏陶。我受到的教育,不允许我做出见利忘义之事……” “五万两白银!” “曹厂督,您别费心了。我再重申一遍,我是个读书人,是圣人门徒,绝非钱财可以收买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十万两!” 冒襄嘴角抽动,突然挑眉斜眼笑道:“曹老板看人真准,成交!” 曹化淳翻了个白眼,从袖子里掏出一沓银票,整整二十万两,递到冒襄和林时对身前。两人伸手要接,曹化淳却缩回手来。 “跟我曹老板做生意谈买卖,你们铁定大赚特赚,但咱家也不会亏本。这二十万两银子,不仅买的是你们的良心,还有全家老小性命!” “您什么意思?”冒襄和林时对异口同声。 曹化淳腾地站起来,脸上全无笑意,杀气腾腾道:“拿上银票,考完试之后,你们二人必须立即全家搬离应天府,今生今世不得再踏入南京城半步,否则杀无赦!” 冒襄和林时对倒抽一口冷气,想要拒绝,可抬眼看见曹化淳那一张剥了壳的鸡蛋脸,身上的勇气顿时化为乌有。 “别怪咱家冷酷无情,实在是你们自作孽!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恕!去吧,参加考试去吧,这是你们人生中最后一次考试了。” 说完,将银票扔在地上,扬长而去。 …… 酉时,天上的乌云翻滚不休,冷风呼啸。 考试院前昏天黑地,早早点起了火把。士子们仍旧静坐着,但与早上的情形相比,已然没了慷慨激昂大义凛然的氛围,一个个垂头丧气。 士子们不知道该怎么办,组织罢考示威活动的领头人物们只剩下瞿式耜一人在场,郑森、林时对、冒襄三人不知身在何处。 而瞿式耜威望不如另外三人,势单力薄,且经历了大阅兵典礼,以及见识到百姓们的愤怒之后,已经心灰意冷,他自己都迷惘了,更加无力支撑局面。 “我们到底该怎么办,谁来说句话?”有人叫道。 士子们的目光看向瞿式耜,瞿式耜长叹一声,道:“再等一等,等郑森三人回来,再做计较。” “可他们人呢,不会是跑了吧?”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朝廷压根不在乎我们,领头人物不知去向,咱们这些人完完全全成了鸡肋,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丧家之犬,徒惹天下人笑话。哎,当真是一场笑话!” “那能怎么办,参加考试吗?”有人试探着问道。 没人回答,谁也不敢当出头鸟。人群的喧哗归于沉寂,只有冷风飕飕。 就在此时,突然有人跳起来喊道:“快看,冒襄和林时对回来了!” 所有人站了起来,眼巴巴看着冒襄和林时对走了过来。瞿式耜急忙问道:“郑森人呢?” “啊,他没跟你们在一起吗?”冒襄惊讶道。 林时对正愁着该如何完成曹化淳交代的任务,正好找到了一个借口,咋咋呼呼嚷道:“跑了,郑森肯定扔下我们逃跑了,这小子就是个滑头,狡诈得很!” “郑森不是这样的人……”瞿式耜要辩解。 林时对瞪大眼睛,厉声道:“那你告诉我他人在何处?哼,罢考一事本就是郑森最先倡议的,现在他却逃之夭夭,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置我们于何地?” 冒襄很快明白了林时对的意图,附和道:“好啊,有了黑锅,让我们来背,有了危险,让我们来承担,郑森太阴险恶毒了!既然这样,休怪我不仗义,我不罢考了!” 说完,大踏步走到考试院门口,对守门的兵卒道:“应天府生员冒襄,前来参加恩科考试,请让我进去。” 兵卒态度很友好,搜了身,客客气气请冒襄进去。 士子们一下子傻了眼,林时对喊道:“恕我也不奉陪了,我也要参加考试!” 这一下彻底炸了锅,既然领头之人逃跑的逃跑,反悔的反悔,普通士子们哪里还有坚持罢考的动力和勇气? 士子们争先恐后奔向考试院门口,嚷叫着要进去。 巩永固出现在门口,笑呵呵道:“这就对了嘛,千万别被人当枪使,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你们说是不是太愚蠢?排队,一个一个接受搜查!” 瞿式耜站在风中,凌乱不已。 …… 戍时初,夜幕降临。酝酿了一天的大雨,终于从天而降。 上书房门外风雨如晦,电闪雷鸣。前来认错的官员们跪了一地,雨水浇透了他们的衣服,但谁也不敢起身离开,只管磕头。 王承恩在雨中奔跑而来,踏起一片片水花,嘴里叫道:“皇爷,士子们全部进入考试院,参加恩科考试了!” 官员们抬起头来,虽然结果在预料之中,但没想到来得这么神速,十二个时辰还没过去呢,他们再次震惊了。 仔细一算,皇上是在凌晨卯时与臣子们打的赌,此时才到了戍时。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上只用了八个时辰,便平息了罢考事件,而且兵不血刃,既没有动武又没有用强,当真英明睿智哪! 官员们彻彻底底折服了,齐声喊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等愿赌服输!” 上书房的一道门打开,李存明站在门口,问道:“还想辞官吗?” “臣等昏聩,做下了糊涂之事,还请陛下原宥。臣等收回辞呈,从今而后誓死追随陛下!” “叮,一共获得官员们正面情绪值50000” 李存明笑了,目光落在钱秉镫和陈贞慧二人身上,眼神冷峻:“钱秉镫,你身为礼部尚书,是此次恩科的负责人,却放任士子们闹事,罪无可恕,杀!” “陈贞慧,你也参与罢考事件,虽然罪不至死,但你蛊惑太子,煽动太子反对新政,这一条罪行无论如何赦免不了,杀!” 几个锦衣卫奔过来,摁住钱秉镫和陈贞慧二人,手起刀落,血溅当场。 李存明冷冷看着钱秉镫和陈贞慧的头颅,半晌后道:“朕开恩科,是为国选拔人才,为百姓们选拔清廉能干的官员,不是给跳梁小丑们提供舞台。” “朕新作了一首诗,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王承恩,带上这一首诗去考试院,告诉士子们,先前的试题作废,让他们以此诗为题,写一篇论述何为人才的文章。” 恰在此时,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划过天空,天地间一片光明。 第121章 朕与令尊同时落水,你选择救谁 本以为会掀起血雨腥风的罢考事件,被李存明轻松化解了。随着士子们参加恩科考试,罢考事件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事情传到开封城,刘宗周又惊又喜,叹道: “我原以为南京城里会人头滚滚,想不到一场危机就这样烟消云散,皇上好手段哪!而且只杀了钱秉镫和陈贞慧两人,算是兵不血刃,善莫大焉,善莫大焉!” 钱秉镫和陈贞慧都是东林党人,与顾炎武、黄宗羲是故交。顾、黄二人感伤之余,又心有余悸,暗想幸亏自己提前离开了南京城。 同时,他们二人也极其赞同刘宗周的看法,皇帝陛下当真手段了得,帝王心术愈发炉火纯青了! 天下的读书人们回过头来审视罢考事件时,大都与刘宗周抱着相同的心情,既感慨皇上施展的莫测高深的手腕,又由衷称赞皇上的仁善之举,没有大开杀戒。 王承恩却有不同的看法,他心里只有皇上,愤愤不平道:“士子们与皇爷作对,皇爷宽宏大量饶恕他们,那是皇恩浩荡。可首恶元凶只杀了钱秉镫和陈贞慧,瞿式耜仍旧可以参加考试,而郑森仍旧逍遥法外,老奴实在想不通!” 李存明笑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至少要取消瞿式耜的功名,并派人将郑森捉拿归案!” “郑森这个人杀不得,朕留着他还有大用处呢。” 李存明说的是真心话,且不论历史上的郑森是民族英雄,为国家做出了重大贡献,只说郑氏家族拥有强大的海军,几乎垄断了大明朝的对外贸易,力量不容小觑。 最关键的一点在于,从历史记载来看,郑氏家族里只有郑森一人还算顾大局识大体,其余之人要么私心杂念太重,要么目光短浅且跋扈霸道。 杀了郑森,说不定郑氏家族就会投靠满清朝廷,绝不能冒这一个风险! 更何况李存明眼里不仅仅只有陆地疆域,他还盯着广袤无垠的大海,还有更为远大的雄心壮志。 只是这些话无法向王承恩细说,纵然说了,他此刻也理解不了。 李存明道:“朕有了周遇吉等人,能够逐鹿中原。但有朝一日降服了郑森,便有可能称霸天下!” “皇爷,逐鹿中原,赶走鞑子之后,不就是称霸天下了吗?”王承恩不解道。 “王大伴,这个世界很大很大,超乎你的想象!”李存明笑了笑,劝慰王承恩道,“朕也不是放任郑森不管,你耐心等着瞧吧,朕早有打算了。” …… 十多天之后,恩科考试的结果终于出来了。闫尔梅等人阅卷,几乎没日没夜苦熬苦干,从上万份考卷中筛选出一百份优秀答卷,呈给皇上过目。 李存明见闫尔梅双眼浮肿,笑道:“军师,累坏了吧?” 闫尔梅苦笑道:“臣不敢言累,只是臣也没有中过进士,参加科举考试时总写不好八股文。如今审阅士子们写的文章,臣头疼不已。士子们的水平良莠不齐,有些文章狗屁不通,有些文章则空洞无物,有些文章则一味堆砌典故故作高深……哎,当今的读书人哪,人话都不会说了!” 李存明哈哈大笑:“八股取士,确实有许多大问题。等时机成熟了,朕一定要从根子上整顿一番。” 而后随手翻阅那些答卷,李存明也懒得看文章内容,只关注士子们的姓名、籍贯、出身阶层等信息。 这一次的恩科考试,最主要的目的,是选出能够实心实意替朝廷推行新政效力的人才。 故而李存明打算录取一批寒门士子,因为寒门士子知道民间疾苦,他们在新政中受损的利益不大,甚至可以说获得了好处,这些人推行新政,要比高门大族出身的士子更加卖力。 东厂已经把这一百个脱颖而出的士子底细摸得清清楚楚,李存明对照情报逐一看完,皱起眉头道:“大明朝也有内卷啊,卷得太厉害了!寒门难出贵子,这些人十有六七都是官绅子弟,或是大商人家庭出身。” “臣等已经尽力了。”闫尔梅叹道,又问,“陛下,那该如何处置,难道恩科考试结果要作废吗?” 李存明摆手道:“没关系,还有殿试嘛,朕来把最后一道关。出身寒门的,都录取了,至于官绅子弟,只要有才华、人品贵重的,也不可偏废。人才嘛,多多益善!” 想了想,又道:“把林时对、冒襄两人的卷子拿来,准许他们参加殿试。这两人离开南京之前,朕还要恶心他们一回,让他们再当一次反面教材。” 三天后,殿试在文华殿举行。 以往的殿试,皇帝亲自出题亲自监考,士子们根据题目写一篇文章。李存明简化程序,不用士子们写文章,直接面试。 辰时,李存明摆驾文华殿,一众大臣位列两班。 士子们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鱼贯而入,三跪九叩之后,依次接受面试。 但凡是寒门出身的士子,非常容易就通过了面试,且获得皇上的称赞。 林时对和冒襄跪在地上,悄悄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在想:“曹厂督说让我们考完试就离开南京城,可皇上又让我们来参加殿试,莫非皇上有意放过我们?且皇上的提问太简单了,这一次殿试十拿九稳!” 终于轮到了林时对,只听皇上照例问了姓名、籍贯之后,突然严肃道:“林时对,朕来问你,倘若朕与令尊同时落水,你选择救谁?” “啊……”林时对懵了。 莫说林时对一片茫然,在场的大臣们也都呆了,这是啥问题? “回答朕,你会救谁?”李存明提高了嗓门。 “我……我两个都救!” “只能选择救一人,你到底救谁?” 林时对脑门上滚下汗珠,想了半晌,艰难道:“我选择救陛下!” 李存明道:“不救父亲,是为不孝。朕的朝廷里容不下不孝之人,你落榜了,速速出宫去吧!” 两个御前护卫奔过来,拖着林时对,将他带出文华殿。 而后便轮到了冒襄,李存明笑眯眯道:“冒襄,还是方才那个问题,你会救谁呢?” 冒襄急忙道:“我选择救父亲,孝道乃是立身之本,没有父母,哪有人子!” 冒襄吸取了林时对的教训,自以为回答得很不错。 不料李存明道:“朕遇难了,你却见死不救,是为不忠。不忠之人,朕怎么放心重用他?你也落榜了,出宫去吧。” “陛下,我……”冒襄欲哭无泪,满脸黑线,随即就被侍卫拖走了。 站在队列中的阮大铖快憋不住了,差点笑出声,心里欢呼道:“干得漂亮,我的陛下!” “哈哈,我又可以写一篇新闻了,题目便是《震惊!君父有难,东林党人却不忠不孝,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李存明正襟危坐,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容,正色道:“诸位士子,你们是否觉得朕在刁难林时对、冒襄二人?没错,朕就是有意刁难他们!” “朕方才出的题,是一种道德困境题。这种题目设置陷阱,考验人性,可人性是不能轻易考验的。东林党人擅长进行道德批判,何尝不是在求全责备地考验他人呢?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尔等记住,人无完人,道德更多的是拿来约束自身,而不是用来当作党同伐异的武器。一个人要当圣人,那是大好事,可要求人人都是圣人,便会搞得天下大乱!更何况东林党人宽于待己,严于律人,实在是沽名钓誉的贼子。” “尔等成为大明朝官员,时时刻刻必须记住,朕不容许任何人参与党争!” 第122章 岭南三忠,小英雄夏完淳 此次殿试,李存明从一百个士子中选拔出来六十余人,其中寒门子弟占了三分之二。 李存明命令闫尔梅再对这六十余人进行考察,会同吏部官员酌情考虑之后,任命他们到南方各省当官,负责推行新政,责令他们在半年内完成土地丈量、造册登记等工作。 虽然恩科考试录取人数极少,但李存明收获很大,他发现了不少卓越人才。其中以陈邦彦、张家玉、夏完淳最为有名,他们都是名留青史的人物! 陈邦彦、张家玉与现任礼部右侍郎的陈子壮都是大忠臣,他们抗击满清兵败而亡,合称“岭南三忠”。虽然才干不能与闫尔梅、李邦华等人相提并论,但忠心毋庸置疑。 至于夏完淳,更不必多说。但凡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都读过他的诗歌《别云间》,也或多或少了解他的英雄事迹。 殿试之后,李存明特意下旨在上书房召见三人,打算重用他们。 尤其是夏完淳,用心培养教导,说不定日后能成为出将入相定国安邦的大才之人! 李存明笑容满面,态度亲和,给三人赐座,仔细打量着他们。 陈邦彦、张家玉都相貌堂堂,一举一动很有风范,又不失礼节。并且问答如流,胸中确实富有韬略,不是迂腐呆板的读书人。 夏完淳却有所不同,他此时还是个少年,但在皇帝面前,要竭力装出老成稳重的样子,免不了有些局促和滑稽。 李存明盯着夏完淳,笑道:“小英雄,年方几何啊?” “陛下是在问我吗?我可不是什么小英雄!”夏完淳摇摇头,郑重其事道,“臣今年十四岁,但很快就到十五岁啦!” 他把“十五岁”说得很重,显然非常在意自己的年龄,生怕因为年纪太小,遭受到轻视。 李存明自然明白他的心思,道:“有志不在年高,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何必在意自己的年岁呢?朕要是嫌弃你年龄小,就不会录取你了。” 听皇上这么说,夏完淳松了一口气,跪下去道:“臣谢主隆恩!” 李存明有意考验他,语气变得极为冷峻:“夏完淳,陈子龙是你的老师,是吧?朕杀了陈子龙,你怨恨朕吗?” 夏完淳自幼天资聪颖,他父亲夏允彝极为重视对他的教育,士林中的大人物们也非常赏识他。夏完淳先后拜张溥、陈子龙为师,张溥是复社领袖,陈子龙也名噪四方,可以想见,夏完淳接受的是正儿八经的精英教育。 而夏完淳与陈子龙感情深厚,皇上这般询问,给他抛来了一个难题。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臣的老师死了,臣自然伤心难过,但臣不敢怨恨陛下。陛下贵为天子,所思所虑,岂是臣所能揣度的?陛下的所作所为,又岂是臣所能置喙评说的?” “但凡一件事情有利于江山社稷,有利于天下子民,臣便只知公义,不知私情。至于臣的老师的恩情,臣自会铭记于心。如此方能不负陛下之恩,不负老师之教诲!” 夏完淳的回答非常得体,又不矫揉造作。 李存明顿时龙颜大悦,拍手道:“好啊,果然是英雄人物,小小年纪见识非凡!夏完淳,考虑到你年纪尚小,暂且不便执掌权柄,以后片刻不离跟在朕的身边吧。多听多看多思考,懂吗?” “臣遵旨!”夏完淳磕头。 李存明转而宣旨道:“任命陈邦彦为刑部尚书,入值通政司;任命张家玉为吏部左侍郎,入值通政司。刑部、吏部向来是朝廷重要部门,望你二人公忠体国实心办事。” 陈邦彦和张家玉急忙磕头谢恩,感激涕零。 又下旨升任陈子壮为礼部尚书,接替钱秉镫的职务。 借着罢考事件,李存明对朝中各部官员来了一次大洗牌,此时各部主要负责人,都是忠心耿耿的臣子,朝廷局势更加稳固,皇上施政更加畅通无阻。 接见完陈邦彦三人之后,王承恩领着瞿式耜来了。见到瞿式耜,李存明劈头盖脸喝问道:“瞿式耜,你可知罪?” 瞿式耜,南明永历朝廷的重臣,桂林大战后被清兵俘虏。孔有德来劝说他投降,他宁死不屈,是个忠臣。 此人与史可法一样,气节凛然,却书生气十足,热衷于党争内斗。治世时不失为一个好官,乱世时却显得才能不足。 瞿式耜也在此次恩科录取人员之中,其他人都有了差使,唯独他没有接到任命文书。他也清楚,自己带头鼓动士子罢考,皇上没杀他,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臣知罪!”瞿式耜道。 “仔细说一说,你有何罪过?” “臣因为陛下诛杀了臣的老师钱谦益,心有怨念,此其罪一;陛下推行新政,臣没有深入了解便批评抵制,此其罪二;臣煽动士子罢考,此其罪三。有此三罪,臣甘愿伏诛!” 李存明道:“你认识很到位,反省也算深刻。瞿式耜,朕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要不要?” “臣不奢望能戴罪立功,倘若能有机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臣愿意赴汤蹈火!”瞿式耜哭了起来。 李存明道:“听好了,朕知道你与郑森交情匪浅,朕派你去海上见郑森及其家人。你转告郑氏家族,就说郑芝龙本是朝廷命官,理应为国效力,替朕守好南边海上门户。” “同时,朕会派徽商刘志远等人,以及西厂属员随你南下。你们此次最重要的任务,一是宣布朕赦免郑森罪行的旨意,拉拢郑氏家族;二是与他们谈生意,朕愿意出售玻璃给他们,将大明朝军事院生产的玻璃产品海外经销权交到郑氏家族手里。” “你记住没有?” 瞿式耜万分感动,重重磕头道:“臣记住了!” 等瞿式耜离开,王承恩犹自气愤道:“陛下,您也太宽宏大量了……” 李存明盯着王承恩看了半晌,噗嗤笑了:“王大伴,朕记得你以前是个老实厚道之人,怎么如今变得如此斤斤计较,如此刻薄寡恩了?” “陛下,您不是让老奴向曹化淳学习吗?” “哈哈哈,你倒学得挺快的!”李存明大笑不止,半晌后道,“如何发现人才,如何使用人才,是一门大学问,不可拘泥不化,要手腕灵活,更要因人而变。” “瞿式耜和郑森虽然一时犯了错,但不能就此赶尽杀绝,毕竟他们忠心是有的,也大有用处。王大伴,你明白吗?” 王承恩似懂非懂,旁边的夏完淳眼睛忽闪忽闪的,若有所悟地点着头。 说话间,巩永固匆匆来报:“陛下,据北方探子回报,满清鞑子开始入川了!汉中等地已经落入鞑子之手,李自成的部下贺珍投降,张献忠的部下刘进忠也降清了。” “鞑子速度好快,竟然已经平定了甘肃、陕西两地。汉中地区落在鞑子手里,川蜀之地危矣!”李存明负手而立,皱起眉头道,“摆驾通政司,朕要与诸位通政大臣好好商议一番。” 第123章 只要你死得比我早,奇葩圣旨 大西国,成都。 洪承畴和吴三桂还在平定陕甘两地时,张献忠已经看穿了满清朝廷的战略意图,明白鞑子迟早要来攻打蜀地,因此做了两手准备。 先是派遣孙可望领军北上,前去争夺汉中。汉中掌控在李自成老部下贺珍手里,贺珍此人很有两把刷子,抵挡住了孙可望的进攻,使得大西军队无功而返。 拿不下汉中地区,蜀地北边门户大开。张献忠自感不安,决定离开成都南下,去往更为安全的地方。 临行之际,张献忠将这些年积累的金银财宝全部带走,运输的船只顺着岷江浩浩荡荡一路行驶。不料到了彭山县江口镇“老虎滩”一带,遭到杨展和秦良玉联合突袭,千船金银珠宝绝大部分随船队沉落江中。 无奈之下,张献忠调头重又回到成都。这两次战役使得大西政权愈发不稳定,局势愈发局促不利,张献忠本就多疑残暴,此时更是变本加厉。 回到成都后,大西军队加强了对成都的监视管控,日日夜夜都有兵卒巡逻。城中居民处于官兵严密的监视之下,动辄得咎。 一处城墙下有一座草棚,住着一对贫苦夫妻。这一天深夜,男人喝了酒,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言语中颇多抱怨。 女人担惊受怕,叱责道:“喝了几口猫尿,便像打翻的尿罐子,嘟嘟嘟个没完。张家长李家短的胡乱议论,小心官兵抓了你!” 话刚说完,草棚里就闯进来两个兵卒,逮捕了夫妻俩,以心存不满乱发议论的罪名,打入监牢。 张献忠在跟官员们闲谈时听说了此事,哈哈大笑道:“好,好!你们听,他说的‘张家长,李家短’,分明是说我家长,李自成家短嘛!那一对夫妻是良民,发赏释放。” 官员们哭笑不得,只得照办。 自从李自成在西安称帝之后,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张献忠性情大变,越来越喜怒无常,而且神神叨叨的。 张献忠经常拿自己跟李自成进行比较,也经常询问身边官员,他与李自成到底谁厉害。 谁要是吹捧张献忠并贬低李自成几句,便会有赏,要是不小心露出犹豫的表情,立即就有杀身之祸。 遥想当年,农民军刚起义时,张献忠的地位、名望、实力都在李自成之上,一度有希望成为农民军领袖。 可不知怎么搞的,李自成后来居上,成了闯王,又成了皇帝,拥有广阔的疆土。而他张献忠渐渐比不上李自成,一度要听从李自成的号令。 尤其是大顺在襄阳建立政权时,张献忠恰好在武昌也建立了大西政权,李自成便写信来责问恐吓,张献忠只能退避三舍,离开武昌躲到蜀地。 每当想起这些事情时,张献忠心里实在不平衡。李自成建国称帝,国号大顺,张献忠也建国称帝,国号大西,年号就用“大顺”二字,着实恶心了李自成一回。 八月份,大顺亡国,李自成死在九宫山的消息传到成都,张献忠便大摆宴席,名曰给老对头李自成送行。 席间,张献忠谈笑风生,好不畅快,当着文武大臣们的面,讲了许多关于李自成的秘闻笑话。 张献忠醉意深沉,哈哈大笑道:“老子我与李自成争斗十多年,都是泥腿子出身,谁也别装大头蒜!李自成啊李自成,只要你过得没我好,死得比我早,便没什么大不了。喝酒,放开了喝,李自成死了没福气喝酒啦,老子替他喝!” 跟随张献忠多年的官员将领们,深知他的脾性,都默不作声。 偏偏大西国第一个状元郎张大受自恃最近深受张献忠恩宠,搭腔道:“恭喜陛下,李自成一死,您便天下无敌了!” 张献忠满是笑容的脸庞霎时间阴冷下来,暗黄的面皮笼上黑气,瞪着张大受道: “呵,你这驴养的,还挺会说话。老子我很喜欢你,你替我去阴曹地府见一见李自成,省得他孤魂野鬼的感到寂寞。来啊,杀了!” 张大受傻眼了,还不等他跪地求饶,便人头不保。 杀了张大受之后,张献忠纵情大笑,而后放声痛哭,继而狂吐不止,胡须上沾满了呕吐物和鲜血,整个人仿佛癫狂的疯子。 吐够了,又接着喝酒,喝够 了又笑,又哭,又接着吐。 如此折腾了整整一夜,谁也不敢劝谏,生怕一不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历史学者们研究张献忠,很多人倾向于认为,他晚年精神上有问题。用今天的话来说,便是自从得了神经病,整个人比以前精神多了! …… 十月份下旬,宋献策到了成都,先去拜见李定国,而后由李定国带着去见张献忠。 进入殿里,宋献策便闻见扑天而起的酒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张献忠躺在龙榻上,醉得不省人事。李定国走过去,轻声喊道:“陛下,原大顺军师宋献策前来觐见!” 一连喊了好几声,张献忠才哼哼唧唧醒了过来,揉着太阳穴问道:“你说谁来了?” “宋献策。” “啊哈,是算命先生老宋啊!”张献忠坐起来,醉眼朦胧看向宋献策,笑道。 “老宋,我可还记得你这个驴养的,当年你四处散播‘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语,抬高李自成的身价,糊弄了不少人。” “现在怎么样啊,李自成死了,他主个屁的神器!” 宋献策道:“陛下,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吧。草民来见您,是为了阻止陛下重蹈李自成的覆辙!鞑子在陕甘两地虎视眈眈,难道陛下要坐以待毙吗?鞑子凶残暴戾,又兵强马壮,陛下自问是鞑子的对手吗?” 张献忠坦诚道:“老子没啥本事,自知之明还是有的,不像李自成一样骄傲狂妄。老子也想跑路,可往哪儿跑呢?” “归顺大明朝……” 不等宋献策说完,张献忠跳起来怪叫道:“想不到啊,你浓眉大眼的宋献策也叛变革命了……咦,你的眼睛怎么了,瞎了吗?” 宋献策便说了戳瞎双眼的来龙去脉,道:“自从双眼瞎了之后,我却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明白,心里一片亮堂。崇祯皇帝南迁之后,所作所为大为改观,已有雄主风范。要抵御鞑子,只有崇祯才做得到!” “李自成不投降崇祯,老子也不投降!宋瞎子,你别费心啦。看在咱们以往有交情的份上,要喝酒呢,老子陪你喝个够,但一味聒噪,老子就剐了你,拿你的肉当下酒菜。” 宋献策倒也不惧,正要继续劝说,突然有人来报:“陛下,刘进忠将军不听劝阻,擅自发兵,又去攻打汉中,结果大败了一场。” “什么?驴养的!” 张献忠怒不可遏,当场口述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咱老子叫你不要往汉中去,你强要往汉中去,如今果然折了许多的兵马。驴球子,入你妈妈的毴。” 宋献策听到如此粗俗污秽的圣旨,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心想张献忠还是那个德行,一点也没有改变。 第124章 满清入川,凤凰山上凤凰游 阆中,刘进忠军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咱老子叫你不要往汉中去,你强要往汉中去,如今果然折了许多的兵马。驴球子,入你妈妈的毴。” 当刘进忠听到使者宣读了皇帝旨意,又羞又愤,又惊又怕。 皇帝颁下如此污秽粗俗的圣旨,就跟泼妇骂街似的,可以想见他何等愤怒! 刘进忠跟随张献忠多年,深知张献忠杀人不眨眼,不由得心头发寒。左思右想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使者,而后领兵去往汉中投降满清。 恰好此时贺珍也降清了,洪承畴、吴三桂、鳌拜到了汉中,得到刘进忠归降的消息,喜不自胜。 洪承畴接见刘进忠,说了些寒暄客套的话,道:“我军从夏初时节攻打西安,而后平定陕甘两地,又休整了好长一段日子,如今粮草充足,兵强马壮,正是入川的好时候。” “自古有言,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刘将军在蜀地多年,熟知地理,你来说一说,咱们该走哪一条道杀向成都?” 刘进忠答道:“承蒙大帅下问,末将受宠若惊。要攻取成都,首先要拿下西充县,西充乃是成都的东大门。” “从汉中到西充,有三条路径,一是沿金牛道穿行嘉陵江谷地,二是沿廉水谷出巴峪关,再转而西行到达保宁。第一条道路因为蜀地连年战乱,已经堵塞四十余年;第二条道路则绕道太远,延误战机。” “唯有第三条道路可选,也是沿廉水谷出巴峪关,但直接穿过百丈关,可以迅速扑向西充县。” 洪承畴一边听,一边看着地图,半晌后笑道:“本帅有将军引路,攻取成都指日可待了!” 随即与吴三桂、鳌拜简单商议后,洪承畴下达命令,由刘进忠作为向导,三军开拔,杀气腾腾进逼西充县。 张献忠得到情报,亲切而友好地问候了刘进忠的祖宗十八代,口头上与刘家女性亲属产生了不可描述的关系。咒骂完毕之后,找来文武大臣商议对策。 文臣们主张避敌,武将们主张迎战,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但有一点,大家达成了共识,那就是不能继续待在成都了。 张献忠问宋献策道:“老宋,你说呢?” 宋献策想了想,回答道:“蜀地逼仄闭塞,一旦敌人入川,战略纵深不足的缺点就会暴露无遗。离开成都是正确的,可我既不赞成一味避敌锋芒,也不赞成拼命。还是那一句话,归降大明朝,与崇祯联手抗击鞑子,才是上上之策!” 张献忠不悦道:“我老张已经说过了,李自成没有投降明朝,我也不会投降。老子我不蒸馒头争口气,李自成不屑做的事情,我也做不来!” “罢了,鞑子咄咄逼人,我大西好男儿们不是受气包,也不是软柿子,要打便打!” 而后宣布旨意,集合大军迅速东进,前往西充县迎战。 离开成都时,张献忠命人四处纵火,好端端一座成都城化为焦土。 看着城里滚滚浓烟,张献忠一点也不心疼,笑道:“老子守不住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纵然此去兵败了,也要让鞑子一无所获!” …… 十一月,大西军队到了西充县,驻扎在凤凰山上。 清兵探子将消息汇报给洪承畴,洪承畴笑道:“本帅与贼寇交手许多年,知道张献忠是个硬骨头,而且此人要比李自成狡诈得多,十分难缠。” “可惜贼寇大势已去,张献忠此番亲帅大军迎战,是来送死的!张献忠,你也该追随李自成去黄泉之下了!” 急忙找来鳌拜,面授机宜,命令鳌拜领着满人骑兵轻装前行,去偷袭张献忠军队,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十一月十六日,护军统领鳌拜率领八旗护军轻装疾进,出其不意,对农民军发起突然袭击。 十七日晨,清军隔太阳溪与张献忠的农民军相遇。面对这意外的突然来袭,张献忠临急应战,指挥农民军马步兵分两面抗击清军。 鳌拜遣参领格布库等向农民军右翼进攻,都统准塔攻击农民军左翼。战斗打得非常激烈,清军将领格布库等被农民军击毙,农民军也遭到了惨重的损失。 张献忠亲临前线指挥作战,他身穿蟒袍,腰插三矢,身边簇拥着几个牙将,矗立在太阳溪畔。 刘进忠遥遥看见故主,对鳌拜道:“此八大王也!” 八大王,是张献忠早期参加农民军时的外号。 鳌拜大喜,策马飞奔,临近溪边时,在马背上发箭射之。 张献忠冷不丁胸口中箭,疼得倒在地上打滚惨叫。身边的将领们惊骇无度,慌张不已。 “哈哈,本将射中张献忠了!”鳌拜举起弓弩,大喊道,“杀啊,杀过去取下张献忠的狗头,本将重重有赏!” 清兵士气大振,拼了命杀过来,人人都想砍下张献忠的头颅领赏。农民军有了溃败迹象,许多人无心恋战,一边逃跑一边嚎啕大哭。 就在这个时候,忽而从旁边杀出一支军队,领头之人便是李定国。只见他白马银甲,手握一杆长枪,往来冲突如入无人之境,很快奔到张献忠身旁。 “陛下!”李定国见到张献忠浑身鲜血,吼道,“尔等护着陛下回营,我来杀退鞑子!” 李定国宛如天神降临,杀红了眼,一心只想给张献忠报仇,隔着溪水冲鳌拜喊道:“贼子,爷爷要你的命!” 驱马跃进溪水中,也不管身边箭矢如雨,横冲直撞朝鳌拜杀去。马蹄翻飞,水花四溅,阳光照耀在李定国身上,他的铠甲闪闪发光。 鳌拜熟读《三国演义》,忍不住赞道:“真乃猛将也,这是赵子龙啊!” 鳌拜被李定国的气势震慑住了,而且农民军稳住阵脚,同仇敌忾士气大盛,他只得下令退兵。 …… “陛下,陛下……” 大西军队中军帐里,文武官员们哭成一片。 张献忠气息奄奄,胸口的羽箭已经拔去,但伤得太深,仍旧冒着鲜血,整个胸膛全染红了。 “哭,哭个毬……吵死了!”张献忠骂道。 等官员们止住了哭声,他自己反而流出泪水来,叹道:“看来这凤凰山要成为我的葬身之地了,不想咱老张英雄一世,却死得这般窝囊憋屈,直娘贼!” 继而眼睛里闪过疯狂的光芒,扭头看着孙可望道:“去,把老子的那些婆娘叫来!” 不多时,陈皇后和几个妃子来了,也都哭哭啼啼。 陈皇后便是大明朝原内阁首辅陈演的女儿,张献忠入川称帝后,娶了她并册封为皇后,她手里还抱着一个幼儿。 “哭什么哭,哭得老子心烦意乱!舍不得咱老张是吧?那好,都给我陪葬!”张献忠阴狠道。 女人们哭得更大声了,苦苦哀求道:“陛下,不要杀我,我不想死……” “不死也得死,万一你们落在了鞑子手里,难免会遭受侮辱,坏了咱老张的名声可不好!” 陈皇后央告道:“陛下,咱们的儿子还小,臣妾不能死,请你放过我吧!我一定用心抚养孩子,等他长大之后,让他给陛下报仇雪恨!” 张献忠斜眼看了自己的儿子很长时间,泪水滚滚道:“皇后啊,咱老张毬头硬,你也风流快活过了,不枉活一回。咱们的儿子还小,活在世上也是遭罪,一并杀了吧!” “啊,陛下,虎毒不食子!”陈皇后急了,站起来拔腿要跑。 “杀了,都杀了!孙可望,你还站着作甚,动手!”张献忠一叠声大叫。 孙可望挥挥手,许多士兵拔出刀子,三两下杀了皇帝的女人,连同那个幼儿也扑杀了。 张献忠看着一地的血水,不为所动,招手让孙可望坐到床榻前,拉着他的手道: “咱老张四个义子当中,艾能奇、刘文秀的本事比不上你,李定国才能非凡,但年纪比你轻。我死之后,大西军就要靠你来支撑了。” “我好歹是个英雄人物,不可留幼子为人所擒,汝终为世子矣。明朝三百年正统,未必遽绝,大概也是天意吧。我死了,你速速归降明朝,毋为不义。倘若降清,咱老张在阴曹地府等着你,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孙可望泣不成声,听闻此语,诧异而震惊:“义父,您是让孩儿投降崇祯吗?” 张献忠没有回答,却扯着嗓子嚷道:“李自成,咱老张来也,咱们接着在阎罗殿里争斗,非得比出个高低不可……” 继而没了动静,孙可望抬起眼来,只见张献忠溘然长逝,双眼犹自瞪得很大。 孙可望合上张献忠双眼,召集来艾能奇、刘文秀、李定国三人,大哭了一场。 孙可望道:“陛下驾崩之时,嘱咐我等归降明朝,你们意下如何?” 李定国道:“只要能继续抗击鞑子,我别无意见!” 刘文秀和艾能奇也点头表示赞成,孙可望当机立断道:“归不归降明朝可以从长计议,但陛下归天,军心不稳。鞑子势头凶猛,再等洪承畴和吴三桂率领大军前来,我军便岌岌可危。为今之计,只有撤出凤凰山,保存实力再做他图!” 艾能奇请命道:“我四人深受陛下大恩,又情同手足,当此国难之际,更该风雨同舟。你们带着军队撤退,我来断后!” 商议完毕,草草掩埋了张献忠的尸体,大西军往南边撤退而去。 宋献策跟随在李定国身边,悠悠叹道:“凤凰山上凤凰游,凤去山空江自流。古来多少英雄梦,大梦归处一场空。哎,李自成死了,张献忠也死了,农民军二十余年洒下的血泪,终究化作过眼云烟。” “宋先生,休说丧气话,大好男儿马革裹尸,轰轰烈烈活一回总比庸庸碌碌强多了!” 李定国眼里泪光闪闪,他竭力克制住泪水,突然道:“宋先生,你跟我说一说崇祯吧,他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第125章 贤良祠,痴儿朱慈炯 十一月末,艾能奇带领的三万大军,在清军的围堵剿杀之下全军覆没,艾能奇壮烈牺牲。 十二月上旬,清军攻入成都。洪承畴看着满目疮痍的成都城,摇头叹息半晌,下令追击大西残余军队。 孙可望等人一路逃窜,先去了重庆府,转而经泸州到东川,再继续逃往云南。 消息传回南京,李存明看着地图,道:“鞑子占领了重庆,既能守卫成都,又能东边威胁到湖南地区,西边扼制住云贵两地咽喉。朕不能坐视不管,夺回重庆,才能挫败鞑子的战略意图,让清兵龟缩在川蜀之地。” 而后又问:“为何张煌言和李过迟迟不发兵?” 闫尔梅道:“张煌言来信,说军粮一直未能如期送往军中,他和李过不敢轻易犯险。” 李存明眉头紧锁,道:“朕不是责令湖广总督何腾蛟运送粮食去往贵阳吗?何腾蛟怎么当差的?” “臣已经发下公文询问何腾蛟,具体情况应该很快就能弄清楚。”闫尔梅回答道。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来报:“陛下,毕登辅在上书房外求见,看样子很着急。” 李存明只得离开通政司,命人将毕登辅请到乾清宫来。刚一见面,毕登辅哭泣道:“陛下,臣的叔父快不行了,他让臣来告知陛下一声,想在临终前见陛下最后一面!” “啊!”李存明大惊失色,叫道,“怎么会这样?” 毕登辅道:“臣的叔父本就年老多病,自从在徐州见了陛下之后,一直主持工匠们制造各类火器,身体耗损得厉害……” “快,带朕去见毕爱卿!”李存明慌忙往外走。 来到军事院,走进毕懋康的卧室里,只见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额头上敷着一块热毛巾。毕懋康形容枯槁,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李存明走到病床前,感伤不已,坐在床边拉着毕懋康的手,轻声唤道:“毕爱卿,朕来看你了!” 接连唤了几声,毕懋康才悠悠睁开双眼,见到皇上,他霎时间老泪纵横,脸上却露出笑容,紧紧抓住皇上的手。 “陛下,老臣不行了……但请陛下莫要伤悲,老臣死前见陛下一面,是有重要的话要说。登辅,把我的手稿拿出来。” 毕登辅打开一个箱子,拿出厚厚一沓稿子,捧到李存明眼前。 毕懋康挣扎着坐起来,看着那些稿子,眼睛里迸射出光芒。 “陛下,您知道这些稿子写的是什么吗?是臣关于后膛装填式燧发枪的构想和研究心得!” “什么,你已经研制出后膛装填式燧发枪了?”李存明又惊又喜,急忙拿过稿子翻看。 毕懋康摇头道:“完全研发出来尚需时日,臣只是摸索出了一些原理,有了些构想而已。臣记得陛下曾对后膛装填式燧发枪念念不忘,臣不敢懈怠,一直在潜心研究。” “后膛装填式燧发枪,难点在于如何设计一个既简单可靠,又不至于太过复杂的闭锁结构。可惜时不我待,臣自知命不久矣,只能留待后人继续努力了……” 说着,眼泪簌簌而流,神情并不哀伤,却充满了不甘。 李存明安慰他道:“毕爱卿,你已经做得足够好,足够多了,莫要自责!” “陛下,陛下……”毕懋康握着李存明的手,痛哭流涕道,“老臣不能再侍奉陛下,不能再为大明朝效力,请陛下多多保重!” 转而看向毕登辅,叮咛道:“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我大明朝,必将……必将驱除鞑虏,恢复河山……” 声音渐渐小了,气息没了,脑袋垂下去,就此与世长辞。 “叔父!”毕登辅跪下去痛哭。 “毕爱卿!”李存明悲从中来,当场落泪。 毕懋康,大明朝最优秀的火器专家,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人世,离开了李存明。 李存明悲不自胜,想起了在徐州时见到毕懋康的情形,那个时候,毕懋康已经风烛残年。 这一年多以来,他呕心沥血研制火器,居功至伟,他是用生命在报答李存明的知遇之恩! 由毕懋康,李存明又想起了同样辛劳而死的齐天明,想起了许许多多无私奉献的人,心中感慨万千。 站起来目光灼灼宣旨道:“追赠毕懋康为太子少傅,领工部尚书衔,谥号忠勤,举行国葬。朝廷为其营建贤良祠,世世代代享受后人祭奠,并令定王朱慈炯戴孝守灵七天,朕罢朝哀悼三日!” 毕登辅咚咚咚磕着头,感恩戴德道:“臣叩谢天恩!” …… 毕懋康死后,皇帝为他举行了盛大而隆重的葬礼。南京城里的大小官员们亲自到灵堂吊唁,并送上挽联。 朱慈炯拜毕登辅为师,毕懋康算是他的师公。而且这小子整天跟着毕懋康学习火器知识,与毕懋康感情深厚,师公死了,他在灵堂里跪了三天三夜,粒米不进。 可朱慈炯痴痴呆呆的,竟没有流泪,人们看了都觉得不可理喻。 到了第四天,灵堂里正做着法事,锣鼓响个不停。有客人前来祭拜,门口放着鞭炮。 朱慈炯如同大梦初醒,突然跳了起来,叫道:“谁让你们放鞭炮的?” 人们吃了一惊,毕登辅急忙道:“定王殿下,丧葬仪式上燃放鞭炮,这是习俗。” “不,鞭炮配不上师公!”朱慈炯跑出灵堂,去了军事院一趟,命令工匠们搬来上百杆燧发枪,下令道,“给我朝天鸣枪,直到耗费尽弹药,枪支报废为止!” 工匠们不敢违背命令,开起枪来。枪声大作,吓得许多客人面色惨白。 果然等弹药耗光,报废了几十杆燧发枪之后,朱慈炯才心满意足罢休了。 他扯下腰上的孝布,冲到毕懋康屋里,拿起那一沓稿子拔腿就走,不再守灵。 此事传到李存明耳朵里,李存明勃然大怒,提着一根带刺的木棍满皇城寻找朱慈炯。 “朕要被气死了,一个太子朱慈烺迂腐无知,一个定王朱慈炯颟顸荒唐,老朱家的人全是奇葩,朕这个便宜爸爸不好当哪!”李存明怒气冲冲,心里骂骂咧咧。 派出去许多锦衣卫和东厂属员,找了大半天,终于在尚未修建完毕的贤良祠里找到了朱慈炯。 李存明冲到贤良祠里,撸起袖子要抽朱慈炯,却见这小子站在一张桌子前,埋头聚精会神地写写画画,嘴里念念叨叨。 “师公,您老人家安心去吧,我以后就住在贤良祠里陪着您,直到研制出后膛装填式燧发枪为止。不做成此事,我就一辈子不出去了!” “师公,人们哪里懂得您的心思呢?守灵只是浪费时间,研制火器才是您最大的遗愿……” 李存明愣怔住,再仔细观看,见地上放着一卷铺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更多的则是各种书籍和器械,看来朱慈炯下了大决心啦! 李存明突然笑了,悄无声息退出贤良祠,暗道:“好一个痴儿,毕懋康可以瞑目了!” 随即下令道:“谁也不许去打扰朱慈炯,告知军事院官员,不管朱慈炯提出什么要求,都要第一时间满足他。” 第126章 西征,怒斩何腾蛟 毕懋康的棺椁葬入贤良祠后,军队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粮草也就绪了。李存明便颁下诏书,决定御驾西征。 这一次西征的战略意图十分明显,一是从鞑子手里夺回重庆府,阻止满清朝廷占据云贵地区; 二是招降大西残余军队,彻底将最后一支农民军主力部队收为己用,整合汉人抗清力量。 倘若能收服大西军,则意味着纵横二十余年的农民军彻底退出历史舞台,同时也意味着国内矛盾基本缓和,如此才能腾出手来一致对外。 太子还在开封城历练,李存明并不打算诏令太子回南京监国,而是让闫尔梅坐镇南京,总领全国政务。 周皇后表示担心,道:“陛下,您御驾亲征,太子又不在都城,万一天有不测风云,该当如何?” 李存明道:“皇后所思所虑不无道理,但朕心意已决,坚持御驾亲征,且不会让太子回来监国的。太子乃是未来之君,不趁着年轻历练出非凡本事,更待何时?” 继而又安慰皇后道:“朕创立了通政司之后,行辕所到之处,便是朝廷中枢所在之处,身在前线也能牢牢掌控朝廷局势。再说了,朕只是坐镇前线,并不亲自上阵杀敌,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话虽如此,李存明还是做出了安排,委婉告诉闫尔梅,要保护好朱慈炯的安全。 闫尔梅何其聪明,立即领会在心。只是这种事情涉及到皇家权力最为隐秘敏感的核心部分,他只是安排锦衣卫暗中保护定王殿下,表面上若无其事,也不置一词。 李存明又调回刘文炳及其军队,命他拱卫南京城。国内之事安排妥当,三天之后举行了出兵仪式,皇帝便带领着十五万大军西征。 军队水陆并进,地方官员们纷纷前来迎驾。李存明不胜其烦,且担心耽误行军速度,特意让夏完淳去应付官员们,自己则极速赶路。 此时已是冬季,天上飘着小雪。道路泥泞湿滑,銮驾颠簸起伏。 李存明掀开窗帘,突然看见随军护士们走在不远处,陈圆圆也在其中。陈圆圆背着医药箱,步履蹒跚,头发被雪水淋湿了。 李存明便下令停了銮驾,命令巩永固叫来陈圆圆,笑道:“朕看你很是辛苦,来銮驾里歇息一会儿吧。” 陈圆圆扭头看向护士同伴们,面露难色:“其他人都在走路,我坐在车驾里,算怎么一回事?” “这是命令!”李存明道。 陈圆圆只得脱了沾满泥土的鞋子,拍打掉头上、肩上的雪花,爬到车上。 銮驾很豪华,也很宽敞,铺着柔软的地毯,烧着一盆炭火。 李存明歪坐在靠椅上,身披大氅,指着炭火道:“朕看你的袜子也湿了,脱下来烤一烤。哟,裙子好像也湿了,也可以脱下来烘干!” 陈圆圆白了李存明一眼,坐在炭火旁默不作声,很快身上有了暖意,脸色红润起来。 穿着潮湿的袜子实在不舒服,她犹豫了很长时间,终于还是脱下袜子,举在火盆前烘烤着。 李存明偷眼看向她的脚丫,红彤彤的煞是好看,脚趾修长而玲珑,泛着光泽。再从双脚往上看,还能看见她匀称圆润的小腿,令人心猿意马。 “姐姐的腿不是腿,塞纳河畔的春水!” “你说什么?”陈圆圆不明所以,但看见皇上盯着她的腿看,立即满面通红,又羞又怒。 急忙拉下裙摆遮住小腿,并气鼓鼓背过身去,不搭理李存明。 李存明笑道:“朕看你的背部挺直平整,这么好看的背,不拔火罐可惜了!” 又道:“朕有时间了,命人缝制一双丝袜,你穿上肯定很好看。你知道啥是丝袜吗?” “昏君!”陈圆圆待不下去了,起身要走。 李存明道:“好了,朕不与你说笑就是了。吴三桂就在蜀地,说不定你还能与他见面,期待吗?” 陈圆圆回头道:“吴三桂是谁?我从来不认识这个人!” “啧啧,都说女人最绝情,朕相信了。你少充傻装楞,嘴上越是不承认自己的过去,心里越是忘怀不了,是不是?” 陈圆圆叫道:“好端端的,你又来勾起我的伤心事作甚?你好歹是个帝王,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李存明笑道:“朕只是开玩笑罢了,你何必当真?你看你认真的样子,像极了天桥下贴手机膜的!好了,不说了,来给朕捏一捏肩膀。” …… 来到长沙地界,大雪纷飞。军队暂且无法前行,李存明只得下令去长沙城休整。 可不想距离长沙城还有数里远,就听见一片哗然声。李存明在车里问道:“怎么回事?” 夏完淳坐在马背上,抬头往空中观望,回答道:“陛下,长沙城里一片火光,且浓烟滚滚,不知出了何事。” 李存明掀开车帘走出去,果然见到长沙城里火光腾空,皱眉道:“朕多半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何腾蛟在演戏给朕看!夏完淳,且等着吧,待会儿何腾蛟迎驾时,一定会说草料场失火,军粮全被烧光了。” 夏完淳将信将疑,可等到何腾蛟带领着城里官员们匆忙来迎驾时,他果然跪奏道:“恕臣迎驾来迟!陛下,军营草料场突然失火……” 不等何腾蛟说完,李存明冷笑起来。夏完淳则满脸震惊,皇上未卜先知啊! 李存明看向夏完淳,问道:“怎么样,被朕说中了吧?” 夏完淳点点头,俯视着何腾蛟道:“何总督,皇上说你在演戏,你从实招来吧!” “皇上,臣不知此言何意?”何腾蛟一脸茫然。 李存明从袖子里拿出两封奏折来,甩在何腾蛟身前,冷然道:“这是张煌言和刘文炳的奏折,他们都说你何腾蛟与李过为难,歧视农民军,故意拖欠军粮,导致李过无法发兵攻打重庆府。” “如今朕亲自来到了长沙城,你担心朕治你的罪,便上演了一出火烧草料场的好戏,企图蒙混过关。是也不是?” 何腾蛟辩解道:“陛下,请您勿信不实之言!长沙城里的官员们可以为臣作证,臣一直兢兢业业筹措军粮,也没有拖欠延误……” 李存明打断他的话,道:“巩永固,拿证据给他看!” 巩永固驱马上前,扔下许多密信,道:“何大人,皇上前些日子已经怀疑你了,派锦衣卫探子秘密入城,这是探子们搜集到的证据。你一直对皇上封李过为兴国公心存不满,自认为李自成死在九宫山,你的功劳最大,经常发牢骚抱怨。” 何腾蛟看着那些密信,面如死灰。 李存明挥手道:“杀了,朕此次西征,就拿何腾蛟祭旗!” 长沙城里的许多官员求情道:“陛下,大军西征,还未开战就斩杀地方总督,只怕会引起动乱,请陛下三思!” 李存明斩钉截铁道:“朕自然不想杀人,何腾蛟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但他因为心怀偏见,嫉妒李过,妨碍朕的招降农民军大计,罪无可恕!” “鞑子蹂躏国土,汉人不一致对外,反而在窝里斗,这是朕最为痛恨的!尔等记住,谁破坏了朕抗击满清的统一战线,谁就是民族罪人!” 话音落地,锦衣卫们摘了何腾蛟的官帽,砍了他的脑袋。 李存明暗自叹息道:“历史上的何腾蛟死在清军手里,也是个忠臣。可惜此人转变不过来观念,对农民军成见太深,认不清当下形势,但愿杀了他一人,能够警醒其他迂腐的老顽固们。” 随即对夏完淳道:“你写一封信给史可法,让他立即来长沙接任湖广总督一职。朕晾了史可法一年有余,也该给他个报效朝廷的机会。” 夏完淳不解道:“陛下,您为何还要重用史阁老?” 李存明有意栽培夏完淳,耐心解释道:“史可法还是有忠心的,他没能力带兵打仗,但坐镇后方运输粮草之事,却也难不倒他。最关键的一点,湖广地区战略位置非同一般,朕需要一个稳重老成的人来经营此地。” 夏完淳歪着脑袋想了半晌,有了些心得体会,道:“陛下用人,可以算得上人尽其才了!” 第127章 秦良玉,白杆兵 军队在长沙城休整了五天,等大雪停歇,李存明立即催促军队西行。史可法要过些日子才能来长沙上任,李存明便命令巩永固暂且接管湖广地区军务。 从长沙出发,北上常德府,而后过了夔州,来到石柱宣抚司。 石柱地区的长官,名为宣慰使,俗称土司。 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死后,因其子马祥麟年幼,于是由秦良玉代领夫职。后来马祥麟在襄阳战死,秦良玉便一直担任石柱宣慰使至今。 历朝历代修史,女性名人都是被记载到列女传里,而秦良玉是历史上唯一一位作为王朝名将被单独立传,记载到正史将相列传里的巾帼英雄。 说秦良玉是大明朝的花木兰,并不为过! 秦良玉领军出城三十里,迎接皇上。见到秦良玉,李存明慌忙跳下銮驾,不等秦良玉跪下去磕头行礼,他先鞠了一躬。 秦良玉诚惶诚恐道:“陛下,臣如何经得起这般大礼,折煞臣也!” 李存明笑道:“秦将军乃是我朝巾帼英雄,威名远播。崇祯三年,皇太极侵扰京城,你奉诏勤王,朕在云台召见过你。倏忽十多年过去了,秦将军老当益壮,一直替朕守护西南边陲,朕感激不尽!” 此时的秦良玉,已经七十岁了,白发苍苍,脸上留下了饱经风霜的岁月痕迹,身体也有些佝偻。 秦良玉道:“还记得那一年觐见陛下,陛下御赐臣四首诗,臣片刻不敢忘怀陛下的恩情!” 李存明念道:“蜀锦征袍自翦成,桃花马上请长缨。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朕也记得给将军写的诗,往事历历在目。不想一别多年,将军年逾古稀,朕也到了而立之年。不管怎么说,如今咱们君臣又见面了,朕与将军上阵杀敌,岂不快哉!” “只要陛下不嫌弃臣年老体迈,臣便还能驰骋沙场,奋勇杀敌!”秦良玉豪情万丈,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节,她的话令人动容。 李存明扭头看向陈圆圆,道:“看到没有,我大明朝的女流之辈中也有英雄豪杰!要朕说啊,女人能顶半边天,谁也不能小觑。” 这番话说到秦良玉心坎上了,她哈哈大笑。陈圆圆也双眼发亮,深受鼓舞。 进入石柱城,秦良玉摆下丰盛的酒宴,给皇上接风洗尘。 李存明喝了几杯酒,笑道:“秦将军,朕听说张献忠平生最怕你,他进入四川之后,四处攻城占地,唯独不敢来石柱骚扰,可有此事?” “言过其实了,张献忠曾经攻打过石柱地区,但都被臣领兵击退了。大西军还是有其过人之处的,尤其是崇祯十三年,张献忠攻克重庆,臣麾下三万白杆兵在此役中折损殆尽,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恢复元气。” “臣记得张献忠军中有个白袍小将,名叫张玉儿,极为骁勇,一箭射死了老将军张令。后来臣才知道,张玉儿其实就是李定国,这些年他声名大振。” 李存明点头道:“朕也听说过李定国的大名,如雷贯耳啊,想不到秦将军早与他交过手了。朕此次西征,就是为了李定国而来,非得收服他为我朝效力不可!” 秦良玉道:“陛下的爱才之心,令人敬佩。倘若能收服李定国,不啻于刘备得到了赵子龙!” 李存明哈哈大笑:“迟早有一天,朕要网罗尽天下英雄为我所用!秦将军,你的白杆兵也威名赫赫,带朕去见识一番。” 秦良玉起身带路,汇报道:“崇祯十三年以后,臣费尽心血,又训练出一支精锐之师。可惜只有八千余人,守护石柱地区已经左支右绌,很难有什么大作为了。” “老将军何必妄自菲薄,兵不在多而在精。”李存明道。 到了校场,八千兵卒列好了队。军容整肃,士气旺盛,不是寻常的地方军队所能相提并论的。 这支军队最大的特点,便是他们手中握着奇特的武器。士兵们手持白杆枪,约为3米长,枪杆是用结实的白木(白腊树)制成,无需涂漆染色,这便是白杆兵名称的由来。 白杆枪上配带刃的钩,下配坚硬的铁环,作战时,钩可砍可拉,环则可作锤击武器。 秦良玉介绍道:“陛下,白杆枪是臣的夫君发明的,最适合在山地作战。遇到陡峭的地形时,数十杆长枪钩环相接,便可作为越山攀墙的工具,悬崖峭壁瞬间可攀。” 说着,下令让数十个士兵演示。 士兵们手中的长枪首尾相接,最顶端的长枪勾刃插进泥土里,便成了一道木索,可以上下攀爬。 李存明赞叹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的地区培养出的军队,也各有特点,这都是老百姓和将士们的智慧啊!很好,有了白杆兵,朕此次西征胜券在握了。” 随即下令犒赏秦良玉军队,每个士兵得了十两的赏银,军官们则一人赏了三十两。 李存明朗声道:“自古有言,无川不成军,川兵都是热血男儿!前些年朕手头拮据,委屈了诸位,从今而后,朕保证足银足饷,且赏罚分明,不会再让任何上阵杀敌的人受半点委屈!”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白杆兵齐声高呼。 秦良玉眼含热泪,心里暗想:“朝廷比以前强盛多了,皇上变化也很大,我大明复兴有望了!” 到了晚间,李存明和秦良玉在书房商议行军路线。李存明道:“秦将军,你在蜀地多年,熟知地理,就由你来当先锋吧,军中之事,但凭将军做主。” 秦良玉万分感动,道:“陛下如此信任臣,臣怎敢不竭尽全力!满清鞑子千里迢迢而来,水土不服,占据重庆府的多半是汉八旗士兵。此时又是寒冬季节,咱们可以急行军偷袭,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要攻占重庆,首先就要抢占二郎关。过了二郎关,再一举拿下佛图关。佛图关乃是重庆北面门户,自古以来,占据了佛图关,未有攻克不了重庆的例子!” 李存明看着地图,沉思半晌道:“既然要搞偷袭,便只能出奇兵轻装疾行,兵贵神速。朕这里恰好有一支善于长途奔袭的新军,就请将军带着他们打头阵,朕带着大军押后。” 定下计策,李存明叫来齐大壮,叮嘱道:“齐大壮,你带着两万新军跟随秦将军突袭重庆,一切行动听从秦将军指挥,不可擅作主张。” 第二天,秦良玉率领八千白杆兵,齐大壮带着两万新军,火速离开了石柱,杀往重庆而去。 第128章 桃花马上请长缨,佛图关 秦良玉和齐大壮带兵朝着重庆奔袭时,李过奉旨领兵进驻遵义,提防重庆一带的清兵南下。 圣旨是皇上在长沙时就颁布的,里面还说了斩杀何腾蛟之事,李过感激不已,体会到了皇上对自己的信任和恩宠,愈发忠贞不二。 却说从石柱出发的将近三万明军,一路顶风冒雪,马不停蹄,势如破竹拿下了涪州、长寿等地。 齐大壮一路上特别留意秦良玉的状况,皇上叮嘱过他,要小心仔细照顾好秦老将军,他片刻不敢松懈。 可一路行来,却见秦良玉精神奕奕,容光焕发,哪有半点苍老颓败之象? 秦良玉端坐马背之上,行走于风雪之中,自始至终一马当先。她的蜀锦战袍随风鼓荡,银色的头发在风中翻飞,佝偻的身体里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桃花马上请长缨,敌血飞溅石榴裙! 齐大壮大为感慨,暗想:“秦将军年轻时该是何等的威风凛凛,何等的英姿飒爽,令人心驰神往哪!我齐大壮今生能与秦将军并肩作战,死而无憾了!” 到了长寿县,齐大壮小心翼翼道:“秦将军,连日来奔波赶路,不如在此地休整一天,如何?” 秦良玉眯起眼睛,目光清冽而冷峻:“齐将军,你是担心我年老体衰,支撑不住吗?” 随即笑了,慈眉善目道:“你也是一番好意,本将军心领了,就在长寿县歇息一天。明天就能到达渝城,大战在即,也该让士兵们养精蓄锐,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军队便驻扎在长寿县,用过晚饭,秦良玉派人来请齐大壮去商议军事。 齐大壮到了县衙厅堂,却见秦良玉正在喝寡酒,没有下酒菜。她脱了军装,俨然就是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太太。 “大壮啊,快来,尝一尝石柱地区土灶酿造的酒。”秦良玉亲切招呼道。 齐大壮喝了一口酒,龇牙咧嘴道:“呵,好烈的酒哪!” 秦良玉便笑道:“酒不烈,喝个什么劲呢!我这一生哪,啥事情都经历过了,把这人世间的一切都看淡了。唯独离不开石柱的酒水,一天不喝浑身不舒坦。” “老将军气概豪迈,远胜男儿!”齐大壮道。 秦良玉摆手道:“这种话我听多了,怪没趣的。女人就是女人,比男儿强又如何?要不是被逼无奈,你以为我不想当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吗?哪个女人不想被人爱着、宠着,捧在手里当个宝!吃多了闲疯了,才会想着上战场,跟浑身汗臭的大老粗们摸爬滚打。” 说着,脸上露出老人追忆往事才有的悠远神态,口吻柔和,淡然中有几分沧桑。 “大壮,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小伙,我愿意跟你说说话。” “我成为新娘子的时候,应该是五十多年前了。我丈夫是石柱土司,大门大户,婚礼非常热闹,我那个时候真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后来呢,丈夫被太监构陷,含冤而死。我真是恨死了朝廷里的那些贪官污吏,恨死了那一群不男不女的狗太监,有时候真想反了他娘的。” “可也只是想一想罢了,其实我一个女人家,胆子也挺小的。” “再后来啊,我当上了石柱宣慰使,当了土司啦,肩上的担子也就更重了。鞑子在关外闹腾,我的两个弟弟参与平乱,都战死在辽土。” “后来又是农民军造反,我守护石柱地区,跟张献忠打了很多仗,互有胜负。最后儿子马祥麟死在襄阳,我变成了一个孤独的女人,而且一天比一天苍老。” “人们赞誉我,说我是明朝花木兰,朝廷也器重我,说我是巾帼英雄。狗屁的英雄,我只是被生活拖着往前走,稀里糊涂又身不由己过了一辈子!” “大壮,我这把老骨头,可以当你奶奶了。来,叫声奶奶!” 秦良玉的一生波澜壮阔,可在她嘴里,却叙述得平淡至极,仿佛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 齐大壮已然泪流满面,跪下去动情喊道:“奶奶,奶奶……” 秦良玉抱住齐大壮的脑袋,摩挲着他的脸庞,眼里有泪,脸上含笑:“既然成了我的孙儿,就该懂得孝顺。明天攻打佛图关,奶奶来打头阵!” “小小一座佛图关,何须奶奶亲自上阵。新军中有飞虎队,乘坐着热气球升上高空,居高临下进行攻击,再险峻的关隘也能手到擒来。”齐大壮道。 秦良玉笑而不语,看待齐大壮的目光愈发慈爱。 …… 第二日下午,明军攻占二郎关,并迅速兵临佛图关外。 明朝在重庆设府,而佛图关就在重庆城以西十里处。古时候出重庆城,沿东大路上成都,这是唯一的陆路关隘,出了佛图关才算出了重庆城。 长江与嘉陵江汇合时,将重庆挤成一个狭长的半岛。佛图关正好卡在这个狭长半岛与宽阔地带的结合处,北距嘉陵江不过二百多米,南距长江也不过一公里。 《巴县志》记载:“渝城三面抱江,陆路惟佛图关一线壁立万仞,磴曲千层,两江虹束如带,实为咽喉扼要之区,能守全城可保无恙。” 站在关外,两江涛声澎湃,两岸风声呜咽。 关下林木葱郁,烟云缭绕,使雄关宛如浮在两江之上的蓬莱仙境。 仰头而视,石城削天,两侧悬崖峭壁,不绝如线,石崖连亘,长约两千米。岩下洞穴数十,千变万状,深邃幽奇。江水因山成曲折,雄关随地作低平。 而关城则是用巨大的条石垒砌起来的,坚固雄浑,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象。 齐大壮不由得惊叹道:“好一座巍峨雄关也!” 更兼此时阴云密布,重庆又因为地形的缘故,历来有“雾城”之称,大雾弥漫,白茫茫无涯无际。 浓雾滚滚,既能掩护明军偷袭,但也给攻打关隘带来了不小的困难。在这种天气之下,热气球无法升空,飞虎队的制空优势荡然无存。 秦良玉拍着齐大壮的肩膀道:“知道我为何要打头阵了吧?我来过重庆好几次,也攻打过佛图关好几回,自然知道这里的地势和气候。” “姜还是老的辣!”齐大壮心悦诚服。 秦良玉便召集白杆兵,喊道:“好儿郎们,又到了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来,让新军兄弟们瞧一瞧我白杆兵的神威!” 白杆兵士卒们解下腰间酒囊,咕嘟嘟灌了几口酒,周身燥热起来,齐声道:“领命!” 第129章 激战佛图关 佛图关两侧悬崖峭壁高耸,最高处达到四百米左右。但并非处处都这般险峻陡峭,有的地方只有数十米,坡度也平缓得多。 倘若能攀爬到岩壁之上,明军在峭壁上跑出一千多米远,便能冲击关城。拿下耸立在隘口的城楼,佛图关便不攻而破了。 这便是秦良玉多次攻打佛图关的手段,屡屡见效。此时白杆兵士卒们已经做好准备,两千人分作十队,各自找到适合攀爬的地方,有条不紊地连接白杆枪。 之所以打头阵的是两千人,因为人太多,则拥挤不堪,妨碍攀爬速度。但人少了,即使上了悬崖,却无法给守城敌人造成重大打击。 秦良玉经验老到,考虑周全。等两千士卒用白杆枪组建起“木梯”时,她挥手道:“上!” 士兵们高高举起“木梯”,最前端的白杆枪勾刃或是插进泥土里,或是插进岩石缝隙中,等再三确认牢固结实之后,便朝手心里吐了唾沫,拽着“木梯”如同猿猴一般往上攀登。 秦良玉解下蜀锦战袍,紧了袖口,站到一队兵卒后面,也要跟着攀爬悬崖。 齐大壮吃了一惊,急忙劝道:“奶奶,您何必亲力亲为……” 不等齐大壮说完,秦良玉毅然决然道:“我一介女流之辈,几十年来约束得住数万大好儿郎,你以为凭的是什么?凭的就是身先士卒,靠的就是与士兵们同甘共苦,仰仗的就是敢打敢拼!” “大壮,莫要再劝了,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哈哈,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有那么不堪,今天让你开开眼!” 说完,秦良玉抓住“木梯”,蹂身而上。 她双手紧绷,双脚踏在岩石上,速度倒也不快,可每一步都踏得极为稳健。不多时,她的身躯渐渐隐在了浓雾之中。 齐大壮抬着头,心惊肉跳又万分敬佩,暗道:“七十高龄,尚且如此勇猛,且还是个女人,古往今来独一无二,活活羞死全天下男子!齐大壮啊齐大壮,你活到今天,该知道什么是羞愧了吧!” 白杆兵本就擅长山地作战,翻山越岭爬高上低,对他们来说乃是家常便饭。约莫一炷香的工夫,已有人登上了崖顶。 两千人全部爬到悬崖上,解开“木梯”,各自拿着一杆长枪。 秦良玉坐到一块岩石上,喘息着道:“不服老不行了,我这一回累得够呛。将士们,你们体谅我这把老骨头一回,先自行冲杀吧,我歇息片刻就来!” 士兵们哈哈一笑,倒不是嘲笑,而是亲切敬佩之笑。笑过之后,两千人迎着长风,冲破浓雾,杀向城楼。 守城的清兵早就被惊动了,由于大雾弥漫,他们不敢冒然出击,只得严阵以待。等看到悬崖上冲来上千个明军时,慌忙放箭射杀。 白杆兵挥舞着长枪,打落羽箭,奋勇前进。但清兵以逸待劳,加上天气恶劣,悬崖上又崎岖不平,许多人没有伤在敌人的弓箭之下,反倒失足落下悬崖摔死。 白杆兵多次攻打佛图关,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料,见怪不怪了。前面的同袍死了,后面的接着冲锋,不断接近城楼。 齐大壮听到了喊杀声,知道战斗已经打响,下令道:“白杆兵英勇无畏,咱们新军也不甘落后。来啊,开枪!” 一千多个新军战士在齐大壮的带领下,冲进峡谷中,奔到关隘前,朝着城楼上噼里啪啦放枪。 此次长途奔袭,军中没有配备红夷大炮和大将军炮,只有为数不多的虎蹲炮。但城楼前风大,空气阴冷潮湿,虎蹲炮点火不容易。 好在新军装备了线膛燧发枪,既不担心恶劣天气造成的影响,且射程远准度高,很快压制住了城楼上清兵的火力,打得他们俯下身子不敢冒头。 而清兵呢,由于水土不服,且蜀地尚未荡平,洪承畴等人还在成都,占领重庆府的是都统准塔。 准塔手里有三万汉八旗士兵,分了五千来守护佛图关。佛图关里兵力不足,又因为遭遇了白杆兵,地理优势很快荡然无存,守关的将士们逐渐感到吃力起来。 秦良玉身经百战,对战场上的形势感知异常敏锐,很快就摸清楚了守关清军的实力,叫道:“将士们,关里的清兵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大家一鼓作气,不要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 白杆兵终于杀到了城墙之下,他们站在高大的岩石上,举着长枪就能刺杀城墙上的敌人。 近距离攻杀,白杆枪的威力便展现出来。白杆枪可刺可砍,所谓一寸长一寸强,面对这样长距离攻击武器,清兵往往只有被动挨打的份。 清兵即使躲过刺来的枪尖,也难以逃过勾刃攻击,或是被勾刃砍伤,或是被勾住衣服,扯落到城墙外,摔个半死不活。 更何况明军的火枪响个不停,射击速度极快,与鸟嘴铳大为迥异,攻击力更强。清兵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魂飞魄散之际,只想着保命了。 清兵有了溃逃的迹象,城墙上的敌人越来越少,白杆兵便重又组建起“木梯”,攀爬到城墙上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秦良玉带着几百个士兵爬上城楼,与负隅顽抗的清兵展开了肉搏战。 秦良玉拔出腰刀,一路砍杀,追着逃窜的清兵跑下石梯,准备去打开关门,让明军一拥而入。 她奔到石梯拐角处,冷不丁射来一支羽箭,正中胸口,霎时间鲜血汩汩,身体摇摇欲坠。 “秦将军!”身后的士兵发现异常,一把抱住秦良玉,吼道,“秦将军中箭了,秦将军中箭了……” 白杆兵们向来视秦良玉为天神,有些人私下里暗自称呼她为“婆婆”,比对待母亲还要敬重。听闻此言,兵卒们吼声震天,疯了似的杀了过来。 关门打开,齐大壮领兵进关。当他听说秦良玉中了冷箭,顿时头皮炸裂,手脚冰凉,心头却怒火万丈,红着眼睛嘶吼道:“杀,给我杀!” 明军彻底疯狂了,也不讲究什么队形,群狼下山似的猛扑猛打,一个个如同恶魔,杀人不眨眼。 一个时辰后,守关的五千清兵只逃出数百人,其余全成了刀下之鬼。 白杆兵更是怒气难消,根本不接受俘虏,投降的清兵跪在地上磕头求饶,仍旧难逃一死。有人甚至被剁成了肉泥,佛图关变成了尸山血海。 齐大壮剿杀完关里所有敌人,急忙去探望秦良玉。秦良玉奄奄一息,面色寡白,彻彻底底成了一个苍老衰弱的老太太,生命气息正一点点消失。 她是那样的瘦小,那样的干枯,那样的羸弱! 齐大壮眼里飙出泪水,吼道:“来啊,给我拆了关隘城墙,老子要一把火烧了佛图关!” “糊涂……”秦良玉挣扎着叫道,瞪着齐大壮,“皇上攻打重庆府,是要长期占领的,你烧了佛图关,日后怎么交代?” “我……我气昏头了!”齐大壮跪下去,抓住秦良玉的手,哭喊道,“奶奶,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伤,一定会的!” 第130章 老兵不死,只是逐渐凋零 当李存明率领大军来到重庆府地界时,便接到了明军占领渝城的捷报。捷报上说攻城战打得很艰辛,很激烈,白杆兵阵亡三千余人,新军也伤亡了两千多人。 “不应该啊,重庆城里只有三万清兵,而且是战斗力不太强的汉八旗兵卒,怎么我军损失如此惨重?”李存明大皱眉头。 随即快马加鞭,一天之后来到了重庆城。城里处处残存着战斗过后的残败迹象,断壁残垣,梁倒房塌,街上还堆积着许多没有处理掉的尸体。 李存明进入府衙,宣秦良玉和齐大壮来见。只有齐大壮一人前来,不见秦良玉的踪影。 李存明心头顿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问道:“秦老将军人呢?” “陛下,秦将军中箭了,伤得很重,虽然臣找了许多大夫医治,但秦将军越来越虚弱,只怕……只怕命不久矣……”齐大壮跪下去,嚎啕大哭。 “什么?”李存明霍然起身,心生悲痛。 齐大壮哭了一阵,擦干眼泪,详细说了攻打佛图关和渝城的经过。 “拿下佛图关之后,臣考虑到秦将军伤势严重,本想驻扎在关里,等陛下带领大军前来再做计较。可秦将军说兵贵神速,不能给清兵留下太多的备战时间,命我领兵攻打渝城。” “第二天拂晓,我军兵临城下,很快就攻破了城门。原本准塔已经打算投降了,许多清兵也放下了武器,可白杆兵们恼恨清兵伤了秦将军,怒气冲天,不接受俘虏。从而导致清兵负隅顽抗,做困兽之斗。” “双方展开剧烈残酷的巷战,打了整整一天,好在我军人人想着给秦将军报仇,士气旺盛,又因为装备精良,终于杀光了三万清兵。” 李存明怔怔仲仲良久,叹道:“打仗,不仅要赢,而且要以最小的代价赢下来。此次攻打渝城,我军一下子折损了五千多人,损失也太大了。” “但朕也能理解白杆兵的心情,好在你们诛杀的是清兵,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 齐大壮道:“多谢陛下谅解!陛下,我军活捉了清兵主将准塔,关押在军营里,您要见一见他吗?” “狗鞑子,朕见他作甚!”李存明咒骂一句,急忙道,“带朕去见探望秦将军,老人家一生为国效忠尽力,她要有个不测,朕情何以堪!” 而后又命令锦衣卫去通知陈圆圆等随军护士,让她们日夜伺候照顾秦良玉,不可懈怠。 …… 秦良玉被安置在一座清幽雅致的公馆里,李存明来到公馆所在的街道前,只见剩下的五千白杆兵全聚在此处,街道围堵得水泄不通。 这么多士兵聚在公馆之外,守护着秦良玉。他们一言不发,脸上全是悲伤之色,仿佛一座座雕像。 “皇上驾到!”齐大壮叫喊起来。 白杆兵们默默转过头,看向街口,又齐刷刷跪下去,仍旧默然无语。 李存明想说些安慰的话,可喉头哽咽,最后嘶哑道:“起来吧,朕这就去探望秦将军!” 白杆兵们依然跪着不动,依然沉默如山。 李存明心头堵得慌,目不忍视,加快脚步走进公馆里。恰好陈圆圆匆忙跑来,远远地,就见她沉重地摇着头。 “怎么,没希望了吗?”李存明问道。 “秦将军快不行了,只怕捱不过今夜。她说要见陛下和齐将军,我正要去找你们……”陈圆圆蹙着眉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带路!”李存明无力地摆摆手。 进入卧室,几个小护士跪在地上,屋里弥漫着草药的味道。 空气阴冷,李存明霎时间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稳住心神,走到床边,才看了秦良玉一眼,李存明再也绷不住情绪了,眼泪簌簌而流。 反倒是秦良玉艰难地坐直身体,安慰起皇上来:“陛下,莫要伤悲。人生七十古来稀,臣能活到这个岁数,比许多人都幸运有福气!” “秦将军,你本该安享晚年的……”李存明说不下去了。 历史上的秦良玉,七十四岁死去,而且是寿终正寝,没有遭什么罪。 李存明的穿越,改变了历史,不仅让秦良玉早死四年,还让她死在箭伤之下,他万分愧疚! 秦良玉道:“人生自古谁无死,臣此生经历了许多大风大浪,并未虚度,而且死在疆场之上,也算死得其所了。” “臣的夫君、兄弟、儿子都早已命赴黄泉,臣孤零零苟活于人世,早就想去与家人们团聚了。之所以苟延残喘至今,一是国家风雨飘摇,臣要为陛下守护西南边陲;二是放心不下石柱地区的百姓,放心不下白杆兵将士们。” “如今好了,陛下南迁之后,迅速稳定了局势,国力、军力都有了很大的提升,老百姓们有了依靠啦!” “至于白杆兵将士们,臣请求陛下将他们编入新军,让他们继续保家卫国。” 李存明道:“朕一定会妥善安排的!秦将军,你安心养伤就是,朕会找来全城最好的大夫给你治伤,实在不行,朕下旨让傅山从南京赶来……” “对了,朕的女儿长平公主也想当大明朝的花木兰,对秦将军仰慕已久,她还想着有朝一日拜会将军呢!” “花木兰有什么好当的呢?”秦良玉凄然一笑,又道,“长平公主殿下如此有志气,臣深恨以前未曾见过她。” 说着,从手腕上摘下一对银镯,道:“陛下,这对镯子是臣的嫁妆,几十年未曾离身。请陛下转交给长平公主吧,也算臣对后起之秀的一番殷切之情!” 秦良玉又看向齐大壮,叹道:“大壮啊,我厚皮老脸的认你当孙子,一是确实喜欢欣赏你,二是也有私心,我死后,白杆兵那些崽子们就是你的兄弟,你一定要厚待他们!” “孙儿谨记在心!”齐大壮跪在床边,哭得凄凄惨惨,“奶奶,我的家人也都死了,我好不容易遇到了奶奶,终于有了亲人。您老人家不要离开我,不要死,好不好,好不好……” “傻孩子!”秦良玉老泪纵横,脸上却带着欣慰的笑容。 李存明泪如雨下,一只手遮住双眼。等他止住泪水抬起头来时,秦良玉已然闭上双眼驾鹤西去。 “奶奶……”齐大壮痛哭流涕,引得小护士们也呜呜咽咽。 公馆外的白杆兵们听到哭声,顿时犹如遭到雷击,一个个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回过神来,兵卒们撕心裂肺大放悲声,咚咚咚磕着头。 天上雪花飘飘,城里哭声滔滔,重庆城笼罩在巨大的悲伤之中! 李存明难掩心中悲恸,起身走到屋外,痴痴呆呆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 陈圆圆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道:“你哭了!” 说着,竟然伸出纤纤玉手,给李存明擦拭眼泪。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不也是哭了吗?”李存明长叹不已。 忽而想起了前些日子逝世的毕懋康,不由得感慨道:“老兵不死,只是逐渐凋零!朕尚未驱逐鞑子,身边的忠臣良将们日益凋零,怎不教朕肝肠寸断!” 叹息良久,走到公馆门口,当着白杆兵们的面下令道: “锦衣卫,把准塔这个狗鞑子从大牢里拖出来,千刀万剐!记住,凌迟时不能让准塔立即死去,剐上他三天三夜,就当让他给秦将军哭丧送行!” 第131章 先礼后兵,发一笔横财 秦良玉的死,让李存明心痛不已,但无法动摇他西征的决心。 一面为秦良玉发丧,活剐了鞑子准塔,并将五千白杆兵编入新军;一面下旨令李过带领军队从遵义赶来重庆,要让李过坐镇渝城。 秦良玉的丧事完毕之后,恰好李过的军队到了重庆。李存明接见李过,说了些寒暄的话,问道:“可曾见到宋献策没有?” 李过道:“宋先生曾到贵阳与我相见,他戳瞎了自己的双眼,让我万分感慨。后来宋先生孤身一人去了成都,至今没有音信。” “大概还在大西军中吧,吉人自有天佑,不必担心的。”李存明安慰李过一句,又道,“朕要去往云南招降李定国等人,重庆府具有非凡的战略地位,就拜托给李将军了!” “在朕西征凯旋之前,倘若鞑子来攻打重庆府,李将军只需死守,不必与鞑子争一日之短长。明白吗?” 李过道:“臣明白!陛下,其实臣比较熟知大西军情况,何不让臣去往云南呢?” 李存明笑道:“倘若要消灭大西军,朕大可以派你前去即可。但朕说过,鞑子是我汉人共同的仇敌,朕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抗鞑子,避免汉人的互相残杀。朕之所以坚持御驾亲征,就是这个目的,汉人不能窝里斗,该 一致对外,朕得拿出诚意给大西军看一看。” “陛下不计前嫌,心胸广阔,真让臣万分敬仰!”李过赞叹道。 而后进言道:“以臣之见,当年张献忠始终不肯屈服于大顺朝廷,始终不愿意在李自成面前服输,除了他个人心高气傲之外,便是因为大西军中人才济济,李定国、刘文秀、孙可望、艾能奇四人乃是一时豪杰。” “臣听说艾能奇已经战死,剩下三人,李定国和刘文秀能征善战,也人品贵重颇识大体,这两人只要见识到了陛下的诚意,不难招降。” “唯独孙可望则有些难办,此人野心勃勃,且嫉妒心很强,臣担心很难降服他!” 李存明道:“再难驯服的烈马,朕也能拿下;再桀骜的英豪,朕也有把握降服!不过朕会牢记李将军的告诫,谨慎行事的。” “朕先礼后兵,颁布一纸招降诏书,并亲自写一封信,请李将军派出曾经与大西军打过交道之人送往云南。” 当即龙飞凤舞写了一封书信,又让夏完淳拟定诏书,派出使者前去云南。 几天后,交接完军务,李存明带着大军离开重庆,一路西进。到了叙州府,却沿着岷江转而北上。 齐大壮和夏完淳大为不解,同时来询问道:“陛下,怎么往北行了?要去云南,应该往西走。” 李存明从銮驾车窗里探出头来,笑道:“暂时不去云南,朕带你们去发一笔横财!” 发财? 齐大壮和夏完淳一头雾水,如今蜀地人口凋敝,百业萧条,到哪里发财去? 李存明故弄玄虚道:“朕说发财,便能发财!齐大壮,下令军士们全体戴孝,打出攻打成都府,为秦将军报仇的旗号。” 回过头,又对同乘銮驾的陈圆圆道:“吴三桂就在成都府,你想不想去见他?朕捉拿了吴三桂,让他跪在朕的面前唱《征服》,怎么样?” 陈圆圆翻了一个白眼,道:“我说了,我不认识叫作吴三桂的人!” …… 十五万大军打着为秦良玉报仇的旗号北上,势头凶猛。很快过了嘉定州,进入眉州境内,成都府震动了。 洪承畴大为惊骇,找来吴三桂和鳌拜商议应对之策,道:“明军来势汹汹,我军却陷在蜀地难以自拔,形势危急,两位说该怎么办?” 吴三桂道:“谁能想到蜀中情况这么复杂?原本以为打败了大西军,便能完全占领蜀地,但不料蜀中还盘踞着各种势力,负隅顽抗,使得我军疲以应对。” “而且我军将士大多水土不服,从汉中运粮又道路险阻,军中缺粮少银,处境十分困难。” 洪承畴道:“是啊,咱们错估了蜀中形势。本帅打算在开春之前剿灭摇黄十三家,以及一些不识时务的土司,可偏偏崇祯御驾亲征,火上添油……” “怕什么,尽管让崇祯来吧,我能一箭射死张献忠,也能亲自砍下崇祯的脑袋!”鳌拜嚷道。 鳌拜此人自恃勇猛,本就是个莽夫,自从一箭射死张献忠之后,愈发不可一世。 洪承畴和吴三桂没搭理他,商议半晌,最后还是决定收缩兵力,全力守卫成都城。 过了几天,探子来报,说明军到了彭山县便裹足不前,安营扎寨停顿下来。 洪承畴有些惊讶道:“奇哉怪也,彭山县距离成都不远了,明军为何停了下来?” “或许是粮草不济,或许是出了什么变故。但不管怎么说,崇祯犯了一个大错,给了我们整军备战的时间,他休想攻下成都城了!”吴三桂哈哈大笑,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下去。 “看来崇祯守城有一套,却不擅长攻城略地。呵,这两年崇祯的所作所为,让我心惊肉跳又心生敬畏,但他终究只是个昏庸之主!”洪承畴也笑了。 明军逗留在彭山县,尽管动静搞得惊天动地,洪承畴和吴三桂秉承着死守不战的原则,也不放在心上。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时间拖得越久,对清军越有利。 可他们哪里知道李存明的真实意图,明军赶来彭山县,不是为了打仗,是为了发财的。 这一天,原四川总兵杨展终于来到军营。当初就是杨展和秦良玉联手在此地打败了张献忠,可惜他二人并不知道大西军的船只装满了金银财宝。 李存明接见杨展,笑道:“好啊,财神爷来了!” 杨展云里雾里道:“陛下,您说什么?” “朕说你是财神爷!”李存明摊开地图,问道,“杨将军,你们当初在岷江口击溃张献忠船队,具体位置在哪里?” 杨展仔细辨认着地图,道:“启禀陛下,在江口老虎滩。对,就是此处!” 李存明卷起地图,拉住杨展的胳膊,迫不及待往军营外走,道:“看地图总是隔着一层,请杨将军带路,咱们到实地考察!” 来到老虎滩,只见江水清幽,江滩上岩石堆积。 风急浪白,看着雪白的浪花翻卷不休,李存明仿佛看到了无数白花花的银子,笑声盖过了风浪之声。 第132章 打捞沉银,你们只能闻屁了 听到皇上的笑声,杨展心里直打鼓,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陛下,您为何这般开怀大笑?” 李存明拍着杨展的肩膀,解释道:“你应该记得,在老虎滩与张献忠船队水战时,有许多船只沉入了江里。朕来告诉你,那些船只上装满了金银财宝,张献忠积攒一生的巨大财富几乎就淹没在这滚滚波涛之下!” 杨展愕然,随即拍着脑门道:“这么说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臣记得那些船只吃水很深,原以为装载的是军粮武器。可两军交锋时,张献忠的船队竟然被我军的火器打得无还手之力,臣当时还纳闷呢,怎么大西军船队上没有配备火炮?” “后来有许多船只沉没下去,又有许多船只着了火,张献忠领着士兵们弃船而逃。臣与秦将军只顾着追杀败军,并未深思。如今想来,确实大有蹊跷!” “哎呀呀,这江里该有多少财宝啊!” 说到最后,杨展也兴奋不已,看向江面的双眼发直了。 同时又感到困惑,问道:“陛下,您怎么知道此事的?” 李存明早就想好说辞了,道:“朕是从蛛丝马迹里判断出来的,张献忠一把火烧了成都城,而清军打败大西军后,并未听说缴获巨额财富。朕便想起了江口镇老虎滩一战,推测江里有沉银。” “当然了,只是推测而已。闲话少说,咱们动手打捞一番,便知真相如何了!” 杨展点点头,有些为难道:“陛下,这江口乃是川西最大的渡口,地势开阔,水流量大。现在是冬季,正是枯水期,倒也减少了打捞沉银的困难。可这个季节天寒地冻,江水更是冰冷,人在水里坚持不了多长时间的,更别说潜入江底了。” “你熟知水军,所思所虑不无道理。”李存明表示赞成,但态度坚决,“朕既然来了,就不会空手而回,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富贵险中求嘛!” 而后便命令杨展征调来数百条船只,在江上摆下阵势,挑选出上万个熟知水性的士兵,做好下水的准备。 杨展建议动员军中将士们修建堤坝,截断江流。 李存明考虑再三,否决了这个提议:“截断江流,确实能够更快打捞起沉银来。但工程量太大,而且要提防清兵来袭,万一清兵毁了堤坝,掘开口子,洪水滔滔,后果不堪设想。” “可水流还是太大了,这些日子北风呼啸,波翻浪涌的,臣觉得很棘手。”杨展愁眉紧锁。 李存明道:“朕认真考虑过了,川中多竹子,可以砍伐竹子编成巨大的竹筐,再把竹筐连接起来放入江中,稍稍能阻挡一些水流。” 杨展顿时拍手叫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亏我从小在江边长大!渔民们在河里捕鱼,经常用连成一排的竹筐截断水流,形成一道坚韧牢固的梁子,非常管用。” “你既然知道怎么做,就行动起来吧。”李存明下令。 杨展派出几千人到各地砍伐竹子,剖开后削成竹条,再编成巨大的箩筐。 而后用竹条拧成绳索,将竹筐连接起来,用船载着放到江里,一直延伸到对岸。 这些竹筐编得非常结实,眼儿小且细密,能减缓水流速度。竹筐里放了石头,等进了水,石头滚动,竹筐便侧翻着没入水中,一道简易的堤坝便形成了。 这样的“堤坝”有数十道,横亘在老虎滩上游的江面上。只见江水滚滚,波涛仿佛一条白线逆流而上,下游顿时退潮,老虎滩裸露的面积更大。 “快看,那里露出一个船头来了!”有人叫道。 船上的士兵们便纷纷下水,忍受着刺骨的寒冷,把绳索绑在沉船上。船工们奋力划桨,将沉船拖拽到岸边。 李存明此时来打捞沉银,简直占了天大的便宜。 一是有杨展在,轻易就找到了沉银地点,二是沉入江中的船只还未腐朽,大部分银两仍旧装在船舱里,没有埋入泥沙之中,可以整体打捞船只,减少潜水的次数。 当第一条船拖到岸边,士兵们跳上船去,很快就传来激动的大呼小叫:“有银子,果真有银子!” 李存明跳到船上去,见士兵们从舱中搬出一箱箱银子,白花花闪得眼睛睁不开,大笑道:“将士们,加油啊,江里还有许许多多银子呢!全打捞上来,朕重重有赏!” 士兵们欢呼雀跃,愈发卖力。杨展又惊又叹,暗道:“皇上真是算无遗策,这一回发大财啦!” 没错,李存明这一回真发了大财。打捞沉银工作一直持续了十多天,他已经算不清得了多少白银,珍奇珠宝更是数不胜数。 除了船只之外,江里还打捞起无数的木头夹槽,劈开来,里面全是银锭。 原来张献忠的银子太多,船只装不下,他命令木匠们做了这些木头夹槽,塞满银锭后,让其漂流而下,打算在江流狭窄的地段再打捞上来。但后来部队遭到阻击,江船阻塞江道,所以大部分银两沉入江中。 据史料记载,张献忠在四川,从各州郡的富商大贾处掠取的钱财,少则数千两黄金,多则上万,拿到钱后还会杀人灭口。 同时,他还对抢掠所得财产进行严格的控制,立下规矩:部下若私藏金银一两,斩全家;藏十两,本人剥皮,斩全家。如此一来,整个四川之财尽归张献忠一人。 张献忠曾在成都举办斗宝大会,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富有,二十四间屋子摆满奇珍异宝、金锭银锭,令人目不暇接、瞠目结舌。 除了从民间搜刮金银,张献忠的财富主要来源于各地的藩王,比如襄王、贵阳王、楚王、瑞王、成都王、太平王等等。 单是楚王宫中的金银珠宝,用百辆车子也没有拉完。另外独占巴蜀地区的成都王也是富甲一方,身家购买力可买下四川。 李存明在财宝堆里发现了一枚巨大的金印,方形印台,龟形印钮,印面铸有“蜀世子宝”四字。 拿着金印,又看着许多原本属于王宫的金银玉器,李存明感慨万分道:“这些藩王们哪,早些年拿出银子来支援朝廷,何至于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 半个月后,打捞工作基本完成了,所得银两数目也统计出来。 齐大壮兴冲冲来汇报:“陛下,您猜咱们此次得了多少银子?足足两千万两还多呢,而且只是白银,其他的宝物尚未计算在其中!陛下,真的发大财了,以后有这种好事情,一定得带上我!” 李存明哈哈大笑:“你小子还不知足哪!” 夏完淳扳着手指算了半晌,说道:“陛下,这些银子足够支撑我军好几年的军费,真的赚大发了!陛下说过,战争是吞金兽,可陛下却能从吞金兽嘴巴里掏出一大笔钱来,臣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 齐大壮插嘴道:“小夏大人,你跟着皇上没有多少时日,哪里知道咱们皇上的厉害?反正我是见识多了,但每一次都会被皇上给震惊到,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且等着瞧吧,保管让你大开眼界!” “我不小了,别叫我小夏大人!”夏完淳瞪着齐大壮。 李存明笑道:“好了,每个士兵给十两的赏银,下水的士兵额外再给二十两,其余的金银珠宝装了船,运送到重庆去,再由李过派兵护送到南京。咱们吃饱喝足,该拍拍屁股走人了!” 离开老虎滩之前,李存明让人在江边一处高大的岩壁上,刻下几个大字,说是送给满清鞑子的礼物。 …… 却说明军离开彭山县调头往云南而去,消息很快传入了成都。 洪承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崇祯到底在搞什么鬼,大军在彭山县驻扎了将近二十多天,未曾打过一仗,突然又走了,难道仅仅是为了耀武扬威一番?” 吴三桂道:“管他崇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要咱们守住成都就行了。” 又过了几天,突然传言四起,人们都说明军在彭山县江口镇老虎滩打捞起来无数的金银财宝,发了一笔横财。 “真有此事?”鳌拜找来一个探子问道。 探子回答道:“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明军撤走之后,江口镇附近的老百姓们疯狂起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齐上阵,去江里打捞财宝。还真有不少人打捞起了一些散碎银子,由此可见,明军铁定发了大财啦!” 吴三桂正喝着茶呢,听闻此言,一口茶全喷了出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道:“咱们攻进西安城时,收获颇丰。可到了成都,却找不到银子,我一直纳闷呢,原来张献忠的银子全在江里啊!” 又跺脚哀叹:“好狡猾的崇祯,我们累死累活打败大西军,却被他捡了漏,气死个人!要是咱们得到了张献忠的那些银子,怎么会如此捉襟见肘?” 鳌拜腾地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洪承畴叫道:“护军统领,你要去哪里?” “老子去江口镇,说不定还能打捞起一些金银珠宝来!”鳌拜头也不回,带着几千人出了成都,直奔江口镇而去。 到了老虎滩,果然见江上、岸上密密麻麻聚满了百姓,鳌拜命令士兵们驱赶走百姓,并夺取了不少渔船。 正要下令打捞银子,却听有人叫道:“统领,这一块岩石上有几个字,好像是崇祯留下来的!” 鳌拜奔过去一看,差点气得跳江。只见岩石上刻着的字是:“狗鞑子,朕已经吃干抹净,你们只能闻屁了!” 第133章 沐府惊变 崇祯十八年,九月。 云南昆明,黔国公府。 黔国公府坐落于翠湖畔,花木掩映,柳树垂下枝条,杨树挺拔。翠湖波光粼粼,湖中荷花盛开,美不胜收。 现任黔国公沐天波正在府中大宴宾客,府门前车马如龙,府中张灯结彩,宾客谈笑风生。 沐天波的祖上便是赫赫有名的沐英,洪武年间,明军平定云南之后,明太祖朱元璋命令沐英坐镇并经营云南,爵位世袭罔替,传到沐天波时已历经十一代人。 沐氏家族是大明王朝政坛上的常青树,屹立于西南边陲两百余年而不倒。因沐氏在云南经营日久,威权日盛,势如亲王,故当地百姓称黔国公府为沐王府。 此时的沐天波只有二十七岁,风华正茂,举手投足之间尽显贵族气质,雍容华贵又浑然天成,没有矫揉造作的习气。 “客人都到齐了吗?”沐天波问府上管家道。 “回禀国公爷,石屏土司龙在田、嶍峨土司王扬祖、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等人已经到了,只有蒙自土司沙定洲还未前来。” “再派人去请,态度要客气恭敬!”沐天波吩咐道。 等管家离开,沐天波站起来,眉头紧锁在书房里踱步,他有些恼怒沙定洲的作态。 前些日子,武定土司吾必奎发动叛乱,叛军先后攻下大姚、定远、姚安,全滇震动。身为黔国公的沐天波有守土之责,急忙召集各地土司征讨叛贼。 叛乱平息以后,原以为天下太平了,不料蒙自土司沙定洲自恃实力强大,进入昆明城后见到繁华景象,便起了异心,迟迟不肯领兵返回蒙自,赖在昆明不走。 无奈之下,沐天波先笼络住龙在田等土司,几方势力联合起来与沙定洲相抗衡。经过多次谈判,沙定洲终于答应离开昆明。 今天的宴席,便是为了给诸位土司送行。偏偏预定好的开宴时间就要到了,沙定洲迟迟不来赴宴,显然拿腔作势目中无人,沐天波心头不爽。 小小一个土司,竟然敢怠慢黔国公,这种事情放在以前绝对不敢想象! 沐天波叹道:“家贫子受欺,国弱臣遭辱,自古皆然。听说皇帝陛下到了南方之后,大有作为,可惜云南地处边境,朝廷鞭长莫及,土司们飞扬跋扈的局面只怕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哎,惟愿皇帝励精图治,强国强军之后,能够震慑住宵小之辈,要是能派兵进驻云南更好!” 叹息良久,沐天波走出书房,去正厅里接待客人们。 龙在田与沙定洲有嫌隙,见到沐天波后,嚷叫道:“国公爷,他沙定洲这个时候还不露面,分明骄狂无礼……” 沐天波急忙摆手,打断龙在田的话,笑道:“兴许沙定洲临时有事,一时半会儿无法抽身。但我们有约在先,他不会爽约的。” “暂且不等他了,来,我敬诸位一杯,感谢诸位共赴危难,我一定上表朝廷为诸位请功!” 喝了几杯酒,还不见沙定洲的踪影,龙在田等人已经怨声鼎沸,沐天波也快失去耐性了,脸色尴尬难堪。 就在此时,府外嘈杂喧闹起来。管家慌慌张张跑进来,叫道:“国公爷,不好了,沙定洲夫妻俩带兵包围了府邸,还拉来几门大炮对准府门!” “什么?”沐天波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 “狗娘养的!”龙在田跳起来,叫嚷道,“反了,沙定洲造反了……” 话没说完,就听见有人笑道:“对,我就是造反了!” 厅里的人抬眼看去,只见沙定洲笑眯眯站在门口,他旁边有个浓妆艳抹媚态横生的女人,便是沙定洲的老婆万彩莲。 万彩莲比沙定洲大了十多岁,约有四十岁了,但穿着打扮花里胡哨,神态轻佻浮荡,嘴角似笑非笑,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她盯着谁看一眼,谁都会骨头发酥。 万彩莲原本是江西商人的女儿,父亲死后家道中落,流落于娼门。后来嫁给了阿迷州土司普名声,普名声死后,她掌控了阿迷州大权,改嫁沙定洲的哥哥沙定海。 沙定海人长得丑,万彩莲心生不满,看上了面皮白皙的小叔子沙定洲,两人便私通一处,并设计杀了沙定海。 万彩莲又改嫁沙定洲,并协助他当上了王弄土司。自此两土司合而为一,势力大增,兵卒多达十万余人,成了云南境内最强大的军阀。 “服远,你说这沐王府怎么样?”万彩莲回头对一个年轻人道。 此人便是普名声和万彩莲的儿子普服远,他的年龄跟继父沙定洲相差无几。 普服远啧啧赞叹道:“没得说,豪华至极!来到昆明城,进了沐王府,我才知道什么叫作荣华富贵,以前在阿迷州完全是坐井观天。” 万彩莲噗嗤笑道:“喜欢吗?你杀了眼前这些人,沐王府便是你的了!” “真的?”普服远惊呼一声,立即拔出刀子,喊道,“来啊,把这些人都杀了,沐王府里的人一个也不要放过,年轻女子留活口,爷今晚就睡在黔国公的床上玩弄他的女人,过一回瘾!” 上千兵卒闻声而动,如狼似虎杀进府里。 沐天波等人脸色大变,龙在田跺脚大骂:“沙定洲,老子们的兵马就在城外,你不怕死在乱刀之下吗?” 沙定洲气定神闲道:“老子胆敢攻打沐王府,自然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准备。实话告诉你们吧,云南巡抚吴兆元已经被我杀了,昆明城尽在我军掌控之中。等杀了你们,城外那几万兵马,又岂是我十万大军的对手?” 龙在田等土司气得哇哇狂叫,万彩莲却朝沐天波抛了一个媚眼,娇笑道:“黔国公,我看你长得挺俊俏的,不如归降了吧,给我当个男宠,如何?” “我沐氏世世代代深受国恩,岂能受辱于叛贼?”沐天波睚眦欲裂。 说着,解下藏在身上的流星锤,舞得上下翻飞密不透风,吼道:“来吧,谁有种杀了我!” 历史上的沐天波,可不是个昏庸无能之辈,他自幼熟练武艺,非常神勇。 永历皇帝逃到缅甸,沐天波随行在侧。后来缅甸国王用计包围了永历小朝廷,沐天波拼死搏斗,接连砍死九个人,最后寡不敌众而死。 沐天波挥舞着流星锤往外冲,他的英雄气概感染了龙在田等人,他们也拿起武器奋力抗争。 敌人被震慑住,纷纷后退。沐天波一直杀到书房前,奔进去拿了官印、世袭铁券等物,又冲往内院,想要救出家人。 龙在田杀红了眼,护住沐天波,喊道:“黔国公,事已至此,保命要紧!其他人管不了啦,我护着你翻墙而逃,出了昆明城后去楚雄搬救兵,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可我的母亲和妻儿……” “黔国公,你沐家世代替朝廷镇守云南,就该以大局为重!”龙在田不由分说,扯住沐天波的衣领,拽着他飞速奔到后花园。 沐天波攀爬到院墙上,回头看向府中,听见了家人们的惨叫声,泪如雨下:“娘亲,孩儿不孝……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跃下墙头,等龙在田也跳了出来,两人踉踉跄跄奔上了逃亡之路。 第134章 母老虎食子,我只会心疼哥哥 黔国公沐天波仓皇逃走,沐天波的母亲陈氏和妻子焦氏自尽,沐府一众人等尽数成了刀下之鬼。除了龙在田护着沐天波逃出生天之外,来赴宴的土司们也都一命呜呼。 沙定洲夫妻俩易如反掌拿下沐王府,狂喜不已,吩咐士兵们搜刮府中财物。 普服远摩拳擦掌自告奋勇,带着兵卒从外到里逐一搜查一遍,任何房间都没有放过,甚至撬开了地砖。 沐氏世镇云南,两百余年来积攒了无数金银珠宝,府藏盈积。 沙定洲的士兵们用大箩筐装满金银珠宝,一筐又一筐搬到大厅里来,将偌大一个客厅塞得满满当当,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沙定洲和万彩莲看得两眼放光,拍手大笑。只见箩筐里装满了白银,还有佛顶石、青箭头、丹砂、落红、琥珀、赤金等宝贝,熠熠生辉。 “发财啦,哈哈哈……”沙定洲捋须大笑。 普服远累得满头大汗,走进厅堂里,面皮笑得跟褶子似的,手舞足蹈道: “娘亲,厅里这些财宝,只是沐王府宝藏的十分之一。孩儿发现了十多个库房,里面全是银子和宝贝,嚯,狗日的沐王府真有钱哪!” “装车,全部装车送回蒙自去!”沙定洲挥着手。 普服远从来不太瞧得起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继父,不客气道:“该送往阿迷州去,干嘛要送去蒙自?还有,跟着我的那些士兵出了大力气,是不是该重重奖赏他们?” 沙定洲碍于万彩莲的情面,阴沉着脸不说话。 万彩莲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指着一个箩筐道:“服远,方才我在那个箩筐里看见了好大一颗夜明珠,通体黑色,稀罕得很!你想要的话,拿走吧。” “世上哪有黑色的夜明珠?”普服远顿时大感好奇,奔到那个箩筐前,弯腰低头仔细翻找起来。 万彩莲突然伸手抽出沙定洲腰间的佩刀,骤然砍在普服远的脖子上,立即鲜血迸射。 普服远惨叫一声,猝然摔倒,一只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血液犹自从手指间喷涌而出。 当他意识到是自己的母亲突施杀手时,又震惊又愤怒,断断续续道:“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要杀害,我早该先下手为强的……你们不得好死!” 说完,瞪着双眼死了,血水流了一地。 沙定洲也是个狠人,但还是深深地被眼前这一幕震惊到了,本就白皙的脸庞愈发没有血色,仿佛一张白纸。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万彩莲这一头母老虎,竟然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太可怕了! 沙定洲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往后退了两步。 万彩莲把血迹斑斑的刀子递在沙定洲眼前,眼神阴冷,笑容却十分灿烂娇媚:“沙郎,吓傻了吗?亏你还是个大老爷们,没见过杀人吗?” 她强行将刀子塞在沙定洲手里,身体顺势倒在沙定洲怀中,双手勾住他的脖子,云淡风轻道: “老娘早就看出来了,普服远一直对你有意见,不仅如此,他还处心积虑要篡权夺位,把我赶出阿迷州,从而自己当土司。哼,做他的白日梦!” “老娘我从一个烟花女子爬到现在的位置,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谁也别想阻拦我,丈夫不行,亲生儿子也不行,谁阻拦我谁就得死!宁教我负天下人,不可教天下人负我!” 而后直勾勾盯着沙定洲的眼睛,问道:“沙郎,你会辜负我吗?” 沙定洲背脊上全是白毛汗,一道深入骨髓的寒意从脚后跟蔓延而上,他结结巴巴道:“不……不会的,永远都不会的!” “瞧你那点出息的样子!”万彩莲在沙定洲脑门上戳了一指头。 而后离开沙定洲的怀抱,走到门口吩咐亲兵护卫们道:“守好厅堂,谁也不许来打扰!” 关上门走回来,抬脚踹翻一个装有金叶子的箩筐。金叶子散落在地,铺了厚厚一层。 万彩莲褪下衣裳、罗裙,铺在金叶子上,人躺下去,抬起一只脚,手从大腿往下滑落,又朝着沙定洲勾动手指,轻轻咬着嘴唇。 “哥哥,奴家想要快活,你过来啊……” 红艳艳的血水,黄澄澄的金叶子,白花花的大腿,太刺激了! 沙定洲只觉得目眩神迷,血脉偾张,一下子沸腾起来,嘶吼着扑上去。 两人便在金叶子上打滚,难免沾染上地上的血水,甚至滚到了普服远的身体旁边,但却天雷勾动地火,肆无顾忌。 良久之后,万彩莲喘息着,心满意足道:“奴家就喜欢哥哥的雄风,好快活也!哥哥,你觉得如何,快活吗?“ 沙定洲完全虚脱了,摸着汗水咧嘴一笑道:“死了也值啦!只是好火费碳,好女费汉,我可经不起你这般折腾。” “死相!”万彩莲噗嗤一笑,抛着媚眼道,“再来一次呗?” 沙定洲的头摇得就像拨浪鼓,摆着双手道:“不行,不行,我一滴都不剩了!” “哥哥哪儿不行了,你厉害着呢!就算哥哥不行,奴家也喜欢你,不会嫌弃你,我只会心疼哥哥!”万彩莲媚眼如丝,风情万种。 万彩莲杀了亲儿子,阿迷州的兵卒们就完全听命于她了。赶走黔国公,霸占了昆明城,万彩莲和沙定洲更加目中无人。 沙定洲自称“总府”,这是以前历代黔国公对云南境内官员和土司们的自称,沙定洲已然打算彻底取代黔国公,成为云南王。 万彩莲不甘落后,干脆自称“主母”,比沙定洲更为疯狂。 而后两人发兵吞并邻地,扩充地盘,东至广南,西接元江,南抵交趾,占地千里,云南东境全部落入他们手中。 占领了云南东边广大地区后,沙定洲野心勃勃,决定斩草除根,务必要将沐天波杀死才肯善罢甘休,故而领兵去攻打楚雄。 沐天波和龙在田逃到楚雄,与楚雄分守副使杨畏知坚守城池,誓死不降。 毕竟沙定洲兵多将广,相持日久,楚雄城终究会失守的。沐天波心急如焚,问道:“你们可有别的良策?” 杨畏知道:“要是能派人送信去贵阳,把云南的事情告诉张煌言总督,请他派兵来救,倒还有一线生机。” 可接连派了几个使者出城,都被沙定洲军队察觉,斩杀殆尽。 局势越来越危急,忽而有传言说清军入川,张献忠死了,大西军正逃往云南而来。 沐天波大惊失色,绝望道:“云南有了一个沙定洲,便搅得天翻地覆,再来了大西军,咱们更加处境艰险了!” 龙在田却笑道:“不,这是我们的机会!” “你说什么?”沐天波问道。 “黔国公,您有所不知,当初张献忠曾拜我为义父,我跟大西军有来往。”龙在田说道,起身兴奋地搓着手,“如果能与大西军取得联系,我有把握说服他们攻打沙定洲,咱们便有救了。” “大西军乃是贼寇,这不是引狼入室吗?”杨畏知摇着头。 沐天波沉思半晌,拍板道:“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先解了眼下的危机再说!可咱们派谁去与大西军谈判呢,能冲出沙定洲军队的包围圈吗?” 龙在田拱手行礼道:“事到如今,我愿意冒死出城!” 沐天波愣了一愣,动情地拍着龙在田的肩膀,声音沙哑道:“拜托了!” 第135章 川西会议,三将军领导体制 十二月中旬,孙可望等人带领着八九万兵卒,终于摆脱了清军的追击,来到东川府会泽。 东川地处滇蜀交界处,又隔着乌撒府与贵州相望,属于三不管地带,大西军暂且安全了。 大西军在东川逗留了很长时间,该何去何从,孙可望拿不定主意,李定国和刘文秀也觉得迷惘。 这一天午后,孙可望在中军帐里召见幸存下来的大西文武官员,郑重商讨前途问题。 帐外雪花飞扬,冷风呼啸。帐内气氛压抑,士气低落。 孙可望喝了一口热茶,扫视着帐内所有人道:“诸位,皇帝陛下在凤凰山驾崩,我等已经成了家破国亡之人。倘若没有明确的计划和战略目标,一味逃窜,我们便会成了丧家之犬。” “今日本将军升帐召见诸位,就是希望尔等来共商大计。我大西军究竟该何去何从,你们各抒己见吧。” 李定国分析道:“川蜀境内盘踞着满洲鞑子,贵州则有李过大军,听说明军就在距离东川不远的六盘水开采煤矿,而云南土司众多,还有黔国公坐镇。咱们处境非常严峻,强敌环伺,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刘文秀试探着道:“孙将军,皇帝驾崩时让我们归顺崇祯,这或许倒是个万全之策。毕竟到了如今,国内形势与前些年大为不同了,咱们最主要的敌人是满清鞑子,以我之见……” 不等刘文秀说完,大西丞相汪兆麟跳起来叫道:“不行,绝对不能投降大明朝!” “为何?”刘文秀问道。 汪兆麟此人并无什么本事,只是会逢迎张献忠,故而才当上了丞相。 张献忠在成都时,性情变得反复无常,喜好杀人,汪兆麟不仅不规劝,反而火上添油。 可以这么说,大西军在蜀地与百姓们离心离德,汪兆麟负有很大的责任! “投降了大明朝,先不说崇祯会不会秋后算账,咱们的荣华富贵便泡汤了。三位将军还能手握军权吗?我还能当丞相吗?”汪兆麟道。 李定国皱起眉头道:“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还想着自身的荣华富贵,未免格局太小了吧!” 汪兆麟瞪着李定国道:“李将军说得好轻松,格局小了又如何,生在乱世,牢牢抓住手中的权力才能活下去,我纯粹是为了将士们考虑!” 孙可望不说话,其余之人也沉默着。 汪兆麟心知自己一席话戳中了很多人的心坎,趁热打铁道:“我们也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手里还有数万兵马,谁也不能小觑。当务之急,应该派兵四处打食,筹集起粮草来,而后找机会东山再起。” “打食?你是说派兵出去抢掠老百姓?”李定国眉头皱得更深。 “正是!” 刘文秀腾地站起来,叫道:“不行!我们之所以败在满清鞑子手里,不就是以前实施的政策不受蜀中百姓支持,搞得天怒人怨吗?怎么到了这种时候,还不知道吸取教训?” 汪兆麟便指着刘文秀的鼻子骂道:“刘文秀,大西军在蜀地的所作所为,都是皇帝陛下许可的。好啊,皇帝刚驾崩,你就诋毁起他老人家来了,莫非你认为皇帝是个暴君昏君?” 刘文秀一时语塞,李定国道:“错了就是错了,何必文过饰非?” 帐内顿时争吵不休,本来商议大西军下一步战略的会议,变成了路线之争。李定国和刘文秀坚持要改变以往暴戾残酷的政策,汪兆麟和几个心腹同僚则用张献忠的名头来压人。 就在此时,一个护卫走进帐内,禀报道:“石屏土司龙在田求见。” “他怎么来了?”孙可望急忙站起来,奔出去,见到衣衫破烂形同乞丐的龙在田,差一点没有认出来。 “龙老将军,您怎么成了这般模样?”孙可望万分惊异。 “一言难尽,先给我一些酒食,我快饿死了。”龙在田急切道。 等龙在田吃饱喝足,孙可望又问:“龙老将军,你不待在石屏,来会泽作甚?” 龙在田是张献忠的义父,而张献忠又是孙可望三人的义父,按辈分算下来,他是孙可望三人的爷爷辈。 但龙在田姿态放得很低,先简单说了云南的变故,用几乎乞求的口吻道: “三位将军,我是来请你们出兵云南的,你们千不看万不看,就看在老夫与大西皇帝有旧情的份上,施以援手,好不好?” 听到云南出了天大的变故,孙可望等人面面相觑,实在难以想象地方土司竟敢围攻沐王府。 刘文秀道:“这倒是个机会,咱们倘若能进入云南境内,拿下昆明城后,便不惧清兵来攻了!” “确实如此!”李定国点头。 偏偏汪兆麟搞不清楚形势,始终端着丞相的架子,问道:“黔国公向我们求救,可有酬劳?我军现在兵困马乏,缺少粮草,黔国公没什么表示吗?” “哎呀,我的汪丞相哪,老夫和黔国公被沙定洲大军困在楚雄城里,老夫是冒了九死一生的危险才逃到会泽来的,仓促之间哪有粮草给你?”龙在田摊手道。 “没有粮草金银,我们就不掺和云南的事情了!”汪兆麟道。 龙在田气得咬牙切齿,又不好发作,道:“老夫有个建议,大西军可以打出黔国公妻子焦氏一族的旗号,就说为焦氏报仇。云南百姓们奉黔国公为当地守护神,听说你们要为沐王府报仇,一定会慷慨解囊的。” 汪兆麟蔑笑道:“黔国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怎么成了云南百姓们的守护神,这套鬼把戏只能哄一哄小孩子。” 刘文秀实在忍无可忍了,冷不丁走到汪兆麟身后,一只手勒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拔出刀子刺进他胸口。 汪兆麟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多时便死了。 事出突然,许多人来不及阻止。鲜血流了一地,汪兆麟的那几个心腹之人大呼小叫,拔腿要跑。 “站住!”刘文秀厉声大喝,扬着血迹斑斑的刀子道,“我大西军已经到了该寻求转变的时候,本将军杀了汪兆麟这个老顽固,是出于一片公心!其余之人倘若继续坚持错误路线,休怪本将军不客气,先吃我一刀!”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那几人跪下去求饶。 刘文秀收回刀子,朝孙可望拱手道:“孙将军,请做决断吧!” 李定国与刘文秀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也朝孙可望拱手道:“孙将军,请做决断吧!” 事已至此,孙可望道:“还在成都时,本将军就多次劝谏过皇帝施行仁政,偏偏汪兆麟一味行奸,最后才导致大西在蜀地人心尽失。汪兆麟杀了便杀了,他咎由自取!” “但本将军不敢擅自专权,我与你二位情同手足,今后咱们三人共同领导大西军,再现往日辉煌!” 杀了汪兆麟之后,大西军的路线问题终于解决了。孙可望提出与李定国、刘文秀共同执掌军权,采取了特殊的“三将军领导体制”。 而后大西军休整两日,拔营而起,从东川进入云南。 果如龙在田所言一般,他们打着焦氏一族的旗号,当地百姓们箪食壶浆迎接大西军,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官员们纷纷开城归降。 大西军来到曲靖,距离昆明很近了。李定国是个军事奇才,提出暂且不去攻打昆明城,而是南下进攻沙定洲的老巢。 沙定洲夫妻俩得到消息,误认为确实是焦氏一族前来报仇,否则怎么会去攻打他们的老巢呢,故而惊慌之下逃出昆明。 等沙定洲夫妻俩离开昆明地区之后,李定国突然回师西进,轻而易举占据了昆明城,大西军就此在云南站稳了脚跟。 第136章 视察煤矿,蜂窝煤 当大西军占领昆明城时,李存明还在彭山县打捞沉银,发了一笔横财。 而后明军调头南下进入贵州,来到贵阳后并未停歇,一路急行军到了六盘水地区,云贵总督张煌言随行在侧。 此时已是深冬时节,天气愈发寒冷。天上下起了冻雨,树木上、屋檐上挂着冰柱,整个世界仿佛水晶宫似的。 小冰河时期最大的特点,便是冬天来得早去得迟,气温奇寒无比。这一时期的年平均气温很低,连广东、琼州府等地都狂降暴雪。 琼州府便是后世的海南岛,属于热带气候,这个地方都能下暴雪,其他地方有多冷便不言而喻了。 冰封道路,寸步难行。大军只得停顿下来,驻扎在六盘水。 李存明坐在书房里,脚边放着两个火焰熊熊的火盆,犹自觉得寒气入骨。 他放下地图,朝手上呵着热气,自嘲道:“朕都快被冻成狗了,老百姓们可怎么捱过漫长的冬天!” “陛下说笑了,您要是冻成狗,臣等便狗都不如了。”夏完淳笑道。 他跟着皇帝已有一些时日,知道皇帝私下里平易近人,喜欢开玩笑,因此不再拘谨,时不时也能说笑几句。 随即严肃叹道:“臣虽然不是富贵人家子弟,但自幼也不缺衣少食,生活还算优渥。此次跟随陛下西征,一路走一路看,终于体会到了民生艰难。屈原说,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臣算是深有体会了!” 李存明欣慰地点头道:“小英雄,你能有这样的体会,不枉朕对你悉心栽培。咱们高坐庙堂之上,心里要永远惦记着百姓们,惦记着穷苦之人,如此才能长治久安。” 正说着,陈圆圆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屋外的风雪灌进房内,冷气纵横。 陈圆圆披着大红色的华丽斗篷,手中捧着一个汤婆子,脸庞冻得红一道白一道,愈发显得清丽美艳。 李存明打趣她道:“天寒地冻的,你不在屋里呆着,跑出去作甚?你瞧一瞧,都冻成冷美人了!来,冷美人,来朕怀里,朕给你温暖。” 陈圆圆瞅了李存明一眼,道:“奴家去花园里,从梅花上收集了一些雪水,想着给你泡茶喝,你却只顾满嘴不正经。” 李存明笑道:“文艺女青年,真挺会享受生活的!” 夏完淳好不尴尬,起身道:“陛下,臣真的成了狗啦,告辞!” 陈圆圆噗嗤笑道:“小夏大人,不许走,来帮我沏茶。” “别叫我小夏大人,我不小啦!” 夏完淳蹲到火炉旁,一边搭手帮忙,一边跟陈圆圆探讨茶道。两个人说得热火朝天,倒把李存明晾在了一旁。 李存明撇撇嘴,继续去看地图。 片刻后,张煌言走进书房,道:“陛下,车驾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就启程吗?” “嗯!”李存明点着头,招呼夏完淳往外走。 陈圆圆叫道:“喂,不喝茶了吗?” “朕要去视察煤矿,哪有闲情逸致,朕就是劳碌命,哪像你满脑子小资产阶级情调!”李存明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圆圆朝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啥是小资产阶级情调?哼,不喝就不喝,我一个人享用。” …… 张煌言当上云贵总督之后,奉旨在六盘水开采煤矿,已经颇有规模了。 车驾来到矿区,李存明一边走一边看,满意地点着头,道:“开采煤矿,第一要注意安全,矿井要坚固,防止瓦斯泄漏或者发生爆炸。” “什么是瓦斯?”张煌言问道。 李存明道:“就是煤矿里的毒气。” 张煌言道:“陛下放心,开矿之前,臣已经向宋应星写信虚心请教过。宋大人派人送来了《天工开物》一书,里面详细写了开采煤矿的相关事宜。” “凡取煤经历久者,从土面能辩有无之色,然后掘挖,深至五丈许,方始得煤。初见煤端时,毒气灼人。有将巨竹凿去中节,尖锐其末,插入炭中,其毒气从竹中透出。人从其下施镢拾取者,或一井而下,纵横广有,则随其左右阔取。其上支板,以防压崩耳。凡煤炭取空,然后以土填其空井”。 李存明赞叹道:“我大明朝人才济济哪,宋应星不愧是一流学者,他的法子很好!” 去看了一口矿井,只见是一口直井。井边架着轱辘,利用简单的杠杆原理,等井下矿工挖好矿,便把装满煤炭的竹筐拉上来。 李存明弯腰探头往井里打量,隐隐见到里面用巨大的竹子、木桩做支撑,防止塌陷。 “如果能在矿井里铺设铁轨,矿工们推动车子就方便得多了。等平定云南之后,我便画好图纸让人带去给宋应星。”李存明暗想。 继而又去看了另外几口矿井,跟矿工们闲聊一阵,问了他们的工资待遇,李存明觉得一切都非常满意。 李存明爬到一处高坡上,举目看去,只见地上散落了许多碎煤,皱眉道:“浪费很大啊!” 张煌言道:“没法子的事情,运输煤炭时,总会有掉落在地上的。这些碎煤难以收拾,而且沾了泥土,没法使用了。” “谁说碎煤沾了泥土就不能用了?朕今天来视察煤矿,其实是有一桩大事要做!”李存明笑道。 说着,派一个锦衣卫去马车里拿来一个奇怪的铁制物件,递给张煌言,道:“冬季寒冷,老百姓们取暖是个大问题,朕想到发明蜂窝煤,解决一下百姓们的需求。” “蜂窝煤?”张煌言和夏完淳异口同声道。 李存明解释道:“其实就是煤球,如今用煤炭取暖的人越来越多,许多百姓为了省钱,往往在碎煤渣里掺杂上红土或者黄土,再浇了水,捏成块状或球状,延长煤炭燃烧时间。” “所谓的蜂窝煤,便是在煤球上戳出几个洞来,很简单的。这个铁制物件,便是制作蜂窝煤的模具。” 蜂窝煤制作模具,是李存明在贵阳签到获得的。制造出大量的蜂窝煤来,不仅能给百姓们带来便利,此次西征将士们的取暖问题也能解决了。 李存明拿出早已画好的图纸,吩咐道:“张爱卿,多召集工匠们,按照图纸制造炉子、蜂窝煤,片刻不得耽误!” 第137章 冬天里的一把火,朕不给你便不能要 蜂窝煤的制作其实非常简单,碎煤里掺杂上泥土,浇上水搅拌均匀,用模具一个一个制造即可。 六盘水产煤量巨大,云贵高原又称为“红土高原”,原材料压根不缺。红土粘性强,最适合用来制作蜂窝煤。 碎煤和红土按照一定的比例配制,一般来说,红土所占比例不能超过百分之二十,否则蜂窝煤既不能充分燃烧,导致浪费,又会产生大量的毒气。 张煌言召集来数千个匠人,先让他们按照皇帝画下的图纸,生产陶制火炉,又在城中命令铁匠们打造火钳、火勾、火筷等配套用具。 十多天以后,匠人们制造出来一万多个小火炉,十万多个蜂窝煤,并且晾晒干了。 西征大军有十五万人,每十五人配备一个火炉,分班次轮流使用,勉强够用了。至于蜂窝煤,则可以运输煤炭到前线去,不断制造出来。 另外,李存明特意吩咐下去,让匠人们制作出一批含土量很高的蜂窝煤,红土占比几乎到了百分之四十。 张煌言不解道:“陛下,臣对蜂窝煤有了很深的了解,也做过试验了。红土占比太高,蜂窝煤燃烧不充分,烟雾呛人得很,您为何要让匠人们生产这么多残次品?” “或许会派上用场的!”李存明神秘一笑。 李存明召集来臣子和将领们,给他们示范如何使用火炉和蜂窝煤,一边操作一边耐心解释道: “其实就跟烧木炭一样,先在炉子里燃烧木柴,再把蜂窝煤放进去。” “千万要记住,蜂窝煤叠放在一起,要孔对孔。” “朕让匠人们制造的这一些火炉,做了改进。你们看,这是火门,夜间睡觉时,把火门放下来,炉子里的火变小了,但不会熄灭,能够一直保持燃烧到天亮,夜里屋中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热量。” “同时在炉子上坐上一壶水,早上醒来,就可以直接洗热水脸,又方便又节省时间!” 臣子们啧啧赞叹,夏完淳道:“陛下,您懂的东西真多!” 齐大壮笑道:“小夏大人,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咱们皇上乃是天神下凡,总能让人感到震惊。现在相信了吧?” 夏完淳道:“相信了,而且佩服得五体投地!” 等火炉里的蜂窝煤燃烧起来后,屋子里顿时一片温暖。 张煌言道:“经过改进的火炉,比火盆小巧,而且散发的热量更大。推广开来,老百姓们能少受些苦了!” 李存明郑重其事道:“你们当官的推广火炉和蜂窝煤时,一定要告诫百姓们,夜里睡觉不可一味贪图温暖,而忘记了通风。通风不畅,容易中毒,会闹出人命来的!” “陛下一片拳拳爱民如子之心,臣等深受感动!”张煌言等官员齐声道。 “这才哪儿到哪儿,以后朕还要制造出暖气,制造出许许多多方便百姓们生活的东西来!”李存明雄心壮志道。 这一夜睡在屋里,火炉里一直没有熄火,屋里不再像前些日子冷得跟冰窟似的。 李存明终于睡了一个好觉,天明时起了床,随行宫女和太监来伺候他洗脸漱口。 他突然心血来潮,趁小太监给自己梳头的时候,嘴里唱道: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 熊熊火焰温暖了我的心窝 每次当你悄悄走进我身边 火光照亮了我 你的大眼睛 明亮又闪烁 仿佛天上星星最亮的一颗……” 恰好陈圆圆来到屋里,听到皇上唱的曲子新颖独特,便站在门口细听。她听了一会儿,觉得歌词虽然直白,但感情充沛,不由得面红耳赤。 轻轻咳嗽一声,娇羞道:“你唱的是什么曲子,我怎么没听过?歌词太直白太俗气了,一点也不文雅!” 李存明回过头道:“你竟敢偷听朕唱歌,好大的胆子!直白俗气怎么了,朕喜欢。” 说着,干脆放开歌喉,一边盯着陈圆圆的眼睛,一边大声唱了起来。 陈圆圆那一张脸霎时间就像着了火,红到耳朵根,她又羞又气道:“你总是这样调笑人家,没有君王的样子!” 李存明笑道:“你少自作多情,朕哪里调笑你了,朕唱这一首歌,是为了赞扬小火炉和蜂窝煤的!咦,你脸红个啥?我的天,你不会以为自己是冬天里的一把火吧?” 陈圆圆气得跺脚,道:“我不跟你斗嘴,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随军护士们很辛苦,能不能多给我们几个火炉?” “你们一群女人随军出征,还要照顾伤员,确实很辛苦,朕答应你了。” 陈圆圆转身就走,李存明叫道:“不谢恩吗?” …… 这几天天气晴朗起来,军队已经做好了前进的准备。李存明用了早膳,坐上銮驾,带着大军离开了六盘水。 大军很快进入云南境内,到达宣威。前些日子派往云南的使者回来了,带来了许多消息。 李存明听了使者的汇报,摸着下巴道:“呵,云南好生热闹啊,又是土司造反,又是大西军入境!” 又问道:“孙可望等人怎么说?” 使者答道:“臣是在昆明追上大西军的,表明了陛下的诚意。据臣暗中观察,李定国和刘文秀对归降我朝有所心动,但孙可望占据昆明城后,却变得野心勃勃。” “孙可望跟我说,希望陛下封他为秦王,他才愿意归降!” 李存明大皱眉头,沉默良久。 夏完淳道:“陛下,封孙可望为王便能不战而胜,招降了大西军,西征的目的便达到了,臣觉得此事可行。” 李存明摇头道:“朕岂是吝啬之人?但孙可望的要求太过分了,朕招降李过,只给他一个国公的爵位,对待黄得功也是如此。他孙可望何德何能,竟然讨价还价,奢望当一字并肩王!” 古时候的爵位,有着严格的制度。封王也分好几种形式,其中爵位最高的便是一字王,一般只在开国时期用来封赏立下汗马功劳的大臣,或是与皇帝血脉最近的宗室。 孙可望狮子大开口,让李存明非常恼火。当初封李过为兴国公,便引得何腾蛟这些老顽固们心存不满,差点酿出祸事来。 倘若封孙可望为一字王,人们又该怎么想? 最关键的是,像周遇吉如此忠心耿耿、劳苦功高的臣子,如今也不过是伯爵。 孙可望寸功未立,如何能当王爷?他日后立了功,又该如何奖赏? 当皇帝的,并不能随心所欲,要时时刻刻注意平衡各种势力,照顾到人们的各种想法! 历史上的孙可望,也是因为封爵的事情,跟永历朝廷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因为妒火中烧,处处牵制李定国,后来竟投靠了清朝。 “我可不是逃跑皇帝朱由榔,现在的大明朝也不是永历小朝廷能相提并论的,不能由着孙可能漫天要价!” 李存明想到此处,打定主意道:“爵位乃是国之重器,朕不给,不管是谁都不能主动索要!朕的东西,臣子岂能觊觎?” 夏完淳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难道我们非得跟大西军刀兵相见不可?如今云南境内各种势力错综复杂,陛下又该如何破局?” 李存明拿起地图,冷笑道:“对付大西军,就用二桃杀三士的法子。朕现在对孙可望没兴趣,先去会一会万彩莲这个小娘儿们吧!” 第138章 花口小交枪,排队枪毙 “二桃杀三士这个典故,臣非常熟悉。陛下具体要怎么做呢?”夏完淳问道。 李存明笑道:“二桃杀三士,其实是你们文人的说法,用大白话来讲,便是僧多粥少。朕决定给孙可望、刘文秀、李定国三人两个国公爵位,一个侯爵。谁先归降大明朝,谁就是国公,最后归降的,只能当侯爷。” 夏完淳道:“陛下,您不怕他们三人内讧吗?” “内讧最好,这样便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了,而且大西军内讧起来,朕可以从容剿灭沙定洲的叛军,不必担心大西军来掣肘。” 李存明笑了笑,又道:“不过此计一旦施行,孙可望三人内讧起来,朕担心李定国遭了孙可望的毒手,故而想派一个能干之人去往昆明。派谁去呢?” 夏完淳道:“如果陛下不嫌弃臣年纪小,臣愿意担任使者!” 李存明坦诚道:“你的才能,朕是清楚的。可此次去往昆明会有危险,倘若大西军真的内讧了,孙可望有可能把怒气撒在你身上……” 不等李存明说完,夏完淳跪下去道:“陛下,您一直叫臣‘小英雄’,臣实在不知道因何缘故。但既然陛下把臣当作英雄看待,臣又岂会贪生怕死?” “好啊,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李存明搀扶起夏完淳,叮嘱道,“去了昆明,先找到宋献策,此人很有智谋,危急之时或许他能帮助你。” “臣明白!” 夏完淳领了圣旨,做好准备,带着几个随从离开宣威。 李存明看着他的背影,叹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夏完淳此人必将成为我大明朝的顶梁柱!哎,太子只比夏完淳大了两岁,可才能和心性差得太远了。” 目送夏完淳远去,李存明找来齐大壮,下令道:“大军南下阿迷州,朕要在半个月内剿灭沙定洲叛军!” 因为云南多山地,道路难行,且容易迷失方向,李存明命令齐大壮为先锋,带领一万新军在前开路,大军则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向着阿迷州挺进。 …… 齐大壮的军队一路南行,找了许多当地向导,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三天后,过了曲靖,兵临陆凉卫。 陆凉卫南边便是阿迷州北大门弥勒,拿下此地,就可以攻打弥勒,继而长驱直入威胁阿迷州。 鉴于陆凉卫具有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沙定洲在此处布置了两万土司军,营盘扎在要津之处,牢牢控制住出入陆凉卫的通道。 负责镇守陆凉卫的人名叫汤嘉宾,此人乃是万彩莲的妹夫,是个生员,读了几本书之后,自诩诸葛亮,非常自负。 明军先锋部队来到陆凉卫时,汤嘉宾召集属下将领以及一众幕僚登高远望,窥探明军阵营。 汤嘉宾站在高坡之上,寒风刺骨的天气里,他手握一把鹅毛扇装腔作势,蔑笑道:“今日且看本将军手段,斩杀明军这一万送死鬼!来啊,传我军令,出营杀敌!” 一个部下劝道:“汤将军,我军占据地利,坚守才是正理!” 汤嘉宾斜着眼睛看向那个部下,侃侃而谈道:“本将军熟读兵书,胸中韬略远迈卧龙先生,自有道理。你们只知道占据地利固守不战,却不想一想,明军先锋部队长途奔袭,已然兵困马乏,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举杀出,定然能大获全胜。” 部下们深知汤嘉宾自负的禀性,不敢继续劝说,只得硬着头皮带领士兵们出营开战。 “来啊,摆上酒宴,本将军就在此处饮酒观战!”汤嘉宾道。 几个兵卒搬来酒水,汤嘉宾和幕僚们就在高坡上饮酒,浑然不把明军放在眼里,提前开起了庆功宴。 只见两万土兵出了军营,叫嚷着冲杀过去。而明军却在开阔地带列阵,一时半会儿没有列好队形,显得有些仓促。 汤嘉宾摇着鹅毛扇,哈哈大笑道:“看到没有,还未交锋,明军已经慌乱了!” 幕僚们拍马屁道:“将军深谙用兵之道,佩服!” 两军相距一里远时,明军终于列好队形,却站着不动,并不冲锋。 汤嘉宾的鹅毛扇摇得愈发欢快,喝了一口酒道:“明军将领是个庸才,两军交锋时却列出线式队形,又不发起冲锋,这不是要当活靶子吗?哈哈,我手里这两万人马可都全部装备了花口小交枪,明军纯粹是找死!” 花口小交枪,一种火绳枪。铸铁枪管,滑膛,前装,发射铁子,置有照门、照星。木床上置枪,内有搠杖,下装木叉。枪后火门近处,装有龙头火绳枪机。 花口小交枪要比一般的火绳枪精良,射击准确度较高,同时便于山地作战,故而云南境内的土司军都喜欢装备。 两万土兵们越来越近,只有数百米了。明军阵中突然擂起鼓来,士兵们踏着整齐的步伐,节奏与鼓声一致,齐刷刷往前走。 “这搞的是什么鬼花样?”一个幕僚惊问道,从来没见过这般打仗的。 汤嘉宾不以为然道:“两军冲锋,明军不但不跑起来,反而迈步齐头并进,队形散不开,速度又不开,不是活靶子还能是什么?且看着吧,等我军再往前跑出三四百米远,开起枪来,这些明军就会像地里的庄稼倒了一茬又一茬的!” 可还不等土司军再往前冲杀,明军的鼓点变了节奏,明军士兵们齐刷刷举起枪来,又齐刷刷开枪射击。密集的子弹飞出,土司军士兵们倒下去许多人。 一轮射击之后,鼓声再起,明军前排士兵站在原地装填弹药,后排士兵则迈步出列,按照鼓点的节奏往前踏正步,差不多走了七十五步,停下来举枪射击。 如此反反复复,明军行动整齐划一,完全成了一个整体,火力集中,且不断推进。 土司军一下子就显得没有了章法,两万多人之间的配合远远逊色于明军,倒像是单打独斗,又像是无头苍蝇,更像是飞蛾扑火。 汤嘉宾再也笑不出来了,鹅毛扇握在手里不再摇动,目瞪口呆满脸震惊。 幕僚们都站了起来,头皮发麻,明军的鼓声咚咚咚响着,一下又一下撞击在他们心坎上,让他们感到心惊肉跳。 齐大壮站在指挥台上,吼叫道:“继续前进, 保持队形!咱们新军的线式战术操练那么长时间,终于派上用场了,让土司军开一开眼,啥叫作排队枪毙!” 第139章 线式战术 汤嘉宾是个井底之蛙,自大狂妄,嘲讽明军将领乃是庸才。可在齐大壮眼里,他汤嘉宾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平庸无能之辈。 明军千里迢迢远征而来,地利尽失,且云南多山,地形崎岖坎坷,土司军就该充分利用地形优势作战。 偏偏汤嘉宾读了几本兵书,一知半解生搬硬套,想要以逸待劳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在开阔地带玩起了冲锋战术。 原本齐大壮已经让白杆兵做好了准备,想着打一场极为艰苦的攻坚战。汤嘉宾此举正中齐大壮下怀,新军操练日久的线式战术头一次运用到了实战之中。 线式战术,也叫排枪战术,本是17、18世纪欧洲国家军队流行的一种作战方法。 李存明稍加改动,用来训练新军,已经卓有成效了。 此时的明军,军队沿正面平均配置,展开成2至3线。各线相距50至200步,每线又分为3至6列。 每一列都有一个鼓手,身挂腰鼓,作为行军指挥者。士兵们根据鼓声或前进,或止步,或射击,所有人共同进退,如臂使指。 鼓声轰轰隆隆,士兵们脚步整齐划一,作战时勇猛直前,气势惊人。 线式战术最大的特点,就在于士兵们保持队形往前推进,持续不断地开枪射击,故而又被人戏称为排队枪毙。此时被枪毙的人,自然是土司军。 “开枪,咱们也开枪!”土司军一个头领喊道。 士兵们手忙脚乱开起枪来,子弹打出去,击中了不少明军士兵,或死或伤。 但明军仍旧保持队形,仍旧在鼓声中往前迈步、射击,有人倒下,便迅速被后面的士兵填补了空位。 明军士兵们仿佛不怕死,身边有同伴中枪,竟然脑袋都不偏转一下,也不看上一眼。 直到进入最佳射程内然后随着号令齐射开火,在密集的火力下,敌人成排的倒下,然后士气崩溃,四散奔逃。 土司军士兵们经受了明军几轮射击,死了许多人不说,还活着的人都被明军的气势给震慑住了,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不要命的作战方式? 这就是线式战术另外一个显著的特点,讲究纪律。李存明训练新军时,费尽了许多心思,在队列中扔老鼠、长蛇、癞蛤蟆等,甚至燃放鞭炮,就是为了锻造出钢铁纪律。 站在高岗上的人们看到此情此景,瞪大了眼睛。一个幕僚摇着头,叹道:“明军不要命,这一仗还怎么打?” 汤嘉宾犹自不知死活,挥着鹅毛扇道:“哼,雕虫小技罢了!传我军令,让士兵们冲杀过去,冲乱明军阵型,然后进行贴身肉搏战。” “我军将士常年生活在山林里,身手要比明军灵活敏捷,而且明军摆下阵型后,显得呆板,只要能冲乱他们的阵型,便有可趁之机!” 汤嘉宾虽然自大平庸,但还不算愚蠢,他看出了线式战术的弱点,并作出了应对之策。 很多人印象中的线列战术就是绝对的纪律性,因此也衍生出一种网络上比较流行的说法,那就是练好队列就能吊打古代精锐部队。 这种看法大错特错,世上没有一种完美的战术。线式战术也不例外,并且有着极为明显的弱点,那就是不够机动灵活。 如果仅仅练好队列放排枪这么简单的话,只要站在对手的角度就能想出很简单的破解方法,上盾牌不就好了?当然普通盾牌很难挡住线列步兵所使用的燧发枪的射击,但是可以上盾车啊。 清军面对明军的火枪,就是使用盾车进行掩护推进来取得大量胜利的。努尔哈赤曾专门规定,“遇敌若无盾车,切勿出战”,并有因未携带盾车就贸然投入作战而获罪的记载。 故而一旦火力被敌军克制抵消,敌军趁势掩杀过来,线式战术就会陷入被动之中。原因很简单,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火枪手们只配备燧发枪和弹药,没有别的武器。 汤嘉宾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让土司军采取疯狗战术,拼命往前冲杀,企图把明军火枪手们卷入短兵相接的战斗之中。 齐大壮看见这一幕,撇嘴道:“土司军士兵能冲到十丈之内,算我输!” 而后举起刀子,吼道:“投弹兵准备,炮兵准备,骑兵掩护侧翼!” 一声令下,两千骑兵飞驰而出,护住阵型两翼。同时炮兵们拉开架势,在队列之间摆下几百门虎蹲炮。 傻大柱则带领上千个投弹兵站在了两排火枪兵之间,身背震天雷,随同火枪兵前进。 当土司军士兵们疯狂冲出数十米,距离明军前排士兵将近二十丈左右时,猛然看见空中砸下许多黑压压的震天雷,砰砰砰炸裂开,铁片乱飞。 明朝的震天雷自然无法跟后世的手榴弹相比,但此时起到的作用是一样的,就是用来压制敌军的冲锋,保护火枪兵。 震天雷炸个不停,与此同时,炮兵们也开炮了。 霎时间战场上哭爹喊娘,土司军士兵们死了一个又一个,压根没法靠近火枪兵,更别说贴身肉搏了。 齐大壮笑了,欣慰地点着头,他终于理解了皇上的一番苦心。 当初皇上下令训练新军时,非常看重纪律,但又告诫齐大壮说:“纪律虽然是线式战术的标志,然而却不是线式战术的全部。线式战术要取得成功,需要多个兵种的配合!” 眼前这个例子充分地表明了,虽然线式战术标志性的主力兵种是火枪兵,而且很强大,但是如果只用这一种兵种的战术,是很容易被针对的,任何标志性战术的主力兵种后面都有着其他不容忽视的配合兵种。 “皇上真乃神人也!”齐大壮由衷赞叹一句,接着下令道,“给我狠狠打,今天务必攻下陆凉卫!” 明军越战越神勇,而土司军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溃逃了。 汤嘉宾见到此种情形,面色惨白,手中的鹅毛扇掉在地上。他也无心捡拾了,抱头蹿下高岗,带领着不到一千人逃跑,比兔子他爹跑得都快。 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明军大获全胜,斩杀土司军一万多名士兵,缴获辎重粮草无数。 士兵们在清理战场,齐大壮走到那一道高岗上,突然看到雪地里的鹅毛扇,捡起来拿在手里,笑骂道:“大冷天还用扇子,脑子抽风了!” 第140章 象兵 攻下陆凉卫之后,齐大壮下令拆除了土司军修筑的要塞,为后续部队开辟出一条坦途,而后继续领兵南下。 先锋部队乘胜追击,尾随着汤嘉宾的残兵败将进入广西府(明朝时云南境内的一个行政地区,并非广西省),攻克泸西之后,兵锋直指弥勒。 对于沙定洲夫妻来说,弥勒不容有失。当汤嘉宾大败的消息传回阿迷州时,沙定洲和万彩莲终于慌了神,急忙调兵遣将支援弥勒守军。 沙定洲坐立难安,焦头烂额道:“这一回捅了天大的篓子啦,没当成云南王,反倒招惹来了大西军和明军。而且崇祯皇帝御驾亲征,倘若落在明军手里,恐怕死无葬身之地!” 万彩莲斜瞅了沙定洲一眼,骂道:“你就是个银样镴枪头,还不如我一个女人呢!慌什么慌,咱们不是还有杀手锏吗?你要是害怕,老娘亲自领兵去弥勒,与明军决一死战。” 沙定洲道:“我的姑奶奶,我怎么舍得让你上战场!罢了,我亲自去弥勒吧。” 万彩莲这才妩媚地笑了,瘫倒在沙定洲怀里,风情万种道:“沙郎,我没有看错你。你尽管去吧,我帮你看家,保证没有后顾之忧。” 两人在牙床上一番狂风骤雨,完事之后,沙定洲点起五万大军,气势汹汹杀往弥勒。 弥勒原本有四万人马,如此一来,兵力将近十万。且沙定洲在弥勒经营日久,州城修建得极为高大坚固。 汤嘉宾向沙定洲汇报了兵败的情形,道:“明军发明了一种新的战术,很是厉害。咱们只能避其锋芒,尽量依托天时地利,耗光明军的锐气。” “你早知道如此这般,又怎么会兵败呢?”沙定洲瞪着汤嘉宾,心里气恼。 可他也不敢拿汤嘉宾怎么样,这小子是万彩莲的妹夫,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能叱责几句了事。 沙定洲吸取陆凉卫兵败的教训,大军龟缩在城里不出。弥勒州府城外十里处有一道峡谷,乃是进出弥勒的要道,他派了三万人马把守。 土司军刚部署停当,齐大壮领兵到了峡谷之外,遥遥看见山上驻扎着敌军,急忙下令安营扎寨。 齐大壮找来白杆兵一个将领,道:“土司军占据了峡谷高地,我军冒然冲进峡谷之中,必定会损失惨重。我想起了攻打佛图关之事,你看能不能派出白杆兵攻下高地?” “齐将军尽管下令吧,白杆兵唯命是从!” 还未等白杆兵出动,却听得喊杀声四起,原来土司军竟然主动出击,从峡谷中、高地上掩杀而来。 傻大柱笑道:“齐将军,看来土司军好了伤疤忘了疼,比我还傻呢,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他们要正面交锋,这一仗好打多了!” 齐大壮皱眉道:“会不会有诈?” “管他有诈没诈,敌人冲来了,先迎战吧!”傻大柱道。 齐大壮命令士兵们出营,列好队形,仍旧使用线式战术迎敌。 土司军出了峡谷,却在两里之外停了下来。继而从阵中推出来一辆两轮木车,汤嘉宾坐在车上,手里又握着一把鹅毛扇。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本将军不斩无名之辈!”汤嘉宾拿腔作势喊道。 看到汤嘉宾的作态,齐大壮忍不住笑道:“原来是本将军的手下败将啊!汤嘉宾,你自比卧龙,可我看你是一条爬虫。怎么,又来自取其辱了吗?” 说着,拿出在陆凉卫捡到的那一把鹅毛扇,挑衅道:“汤嘉宾,想要你的扇子吗?” 汤嘉宾骂道:“哼,本将军一时大意,让你侥幸赢了一场,休要猖狂,今天就是尔等的死期!” 话音落地,土司军潮水般杀上前去。 明军擂起鼓,正要发动线式战术,却听到了惊天动地的吼声。 哞!哞!哞! 这吼叫声似牛非牛,高亢震耳,如同天上滚过闷沉沉的雷声。 “什么东西在吼叫?”傻大柱扭头四处观望。 “快看,那是大象!”白杆兵叫喊起来。 “大象?” 明军士兵们纷纷抬头看去,只见约有二十头庞硕的大象出现在了敌人阵中。大象披着铠甲、彩布,甩动着粗长的鼻子,迈着粗壮的四腿,扬起一片尘土。 大象背上安放着巨大的竹筐,好几个士兵站在筐里,或是举着弓箭,或是握着火枪,居高临下射击。 明军士兵们哪里见过象兵,就连常年在边疆打仗的白杆兵也是只闻其名,突然见到如此庞大无朋的猛兽杀到战场上,一时间愣怔住了。 “全力开火!”齐大壮反应还算神速,高声下令。 无奈大象皮糙肉厚,铅弹打在身上,伤害不大。 这些大象训练有素,奔跑起来后横冲直撞,完全就是冷兵器时代的肉坦克,远非骑兵所能相比,霎时间冲乱了明军的线式队形。 大象冲进明军阵中,要么用象牙挑死人,要么用脚踩踏,要么甩动鼻子抽打,要么直接用身体撞击,明军一下子就死了上百人。 土司军士兵们跟随在象兵后面,趁势冲杀,占据了上风。 “大意轻敌了!”齐大壮跺着脚,当机立断道,“快撤,否则伤亡更加惨重!” 明军士兵们转身逃跑,多亏平日里训练强度大,奔跑速度很快,同时并没有太大的恐慌,才不至于兵败如山倒。 汤嘉宾从两轮木车上站了起来,哈哈大笑,摇着鹅毛扇道:“知道本将军的厉害了吧?给我追,本将军要报仇!” 明军奔出数十里,逃到山林之中,总算把追兵甩开了。 将士们喘着粗气,犹自心有余悸。这一战,明军先锋部队损失了两千多人,虎蹲炮数十门,大半的粮草也没了。 齐大壮抽出刀子砍在一株树上,愤恨不已又万般自责道:“我对不起陛下,罪该万死!” 傻大柱劝道:“谁能想到土司军会有象兵呢?齐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无需自责。况且你反应够快,没有一味恋战,咱们的实力还保存着。” 齐大壮叹道:“不管怎么说,咱们终究是败了。象兵果然厉害哪,该如何应对?” “还是派人去告知陛下吧,陛下深谋远虑,肯定会有法子克制象兵的。”傻大柱提议道。 “就这么办吧,咱们退回陆凉卫去,陛下带领的大军也该到了陆凉卫啦,我向陛下请罪!” 齐大壮拿定主意,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克制住复仇的冲动,带领将士们返回了陆凉卫。 第141章 示敌以弱,我就怕他不够狂 “象兵?呵,有意思!” 李存明到达陆凉卫时,恰好齐大壮率领先锋部队返折回来,听了齐大壮的汇报,他并不恼怒,反而兴致勃勃。 齐大壮道:“非是臣不愿意死战,而是那些象兵实在厉害,臣不能眼睁睁看着士兵们白白送死,故而选择退兵。陛下,这一战臣败了,请治罪!” 李存明摆摆手道:“打仗嘛,本来就有输有赢,谁能保证百战百胜呢?朕不怪罪你,相反还要嘉奖你能够审时度势,避免了更大的伤亡。朕也未曾见过象兵,你详细给朕描述一下。” 齐大壮心安下来,道:“土司军出动了二十余头战象,依靠大象的冲击力撕碎我军阵型,大象背上有士兵,拿着弓箭和火枪,其余敌军则跟在战象后面冲锋。” 李存明眯着眼睛想象片刻,暗道:“跟电视剧里的情形差不多!” 继而摸着下巴道:“想不到沙定洲实力如此雄厚,竟然养得起如此之多的战象,难怪他夫妻俩野心勃勃!” 驯养战象,花费巨大,先要费尽工夫捕捉大象,进行人工喂养、驯化,还得让大象适应战争,听从象兵的指挥。 一匹战象没有个三五年的时间,很难投入到战场上去,期间花费的银子,足够养活上百匹战马了。 云南靠近东南亚,不缺少野象群。沙定洲手里的战象肯定不止二十头,他的实力不容小觑,看来要在半个月内完成平叛,必须先啃下象兵这一块硬骨头。 李存明命令锦衣卫审问俘虏,把许多口供汇总起来,经过分析,估摸沙定洲有一百多头战象。至于这一百多头战象有没有全部派往弥勒,则需要进一步探查。 “不管弥勒到底有多少战象,找到克制战象的法子才能一劳永逸!”李存明团团踱步。 突然想起在曲靖时,签到获得的“神火飞鸦”和“梨花枪”,李存明两眼放光,拍手笑道:“朕有主意了!” 当即在齐大壮耳朵旁嘀咕一阵,齐大壮也是满面惊喜,啧啧赞叹道:“陛下足智多谋,臣佩服不已,这就去着手准备。” 李存明道:“且慢!齐将军,此计要取得成功,还有关键的一步,那就是示敌以弱,明白吗?” “臣明白!”齐大壮领命而去。 三天后,齐大壮重又率领先锋部队杀向弥勒,却在弥勒州府城外三十多里处安营扎寨,与土司军遥遥对峙。 与此同时,李存明派出一支五万人的军队攻打广南府,声称要从广南府绕道去往阿迷州。 …… 明军去而复返,驻扎在弥勒城外,却不出战。 沙定洲派出探子前去打探明军情况,探子回报道:“领兵的将领还是那个齐大壮,只是补充了兵力,约有三万人。” 汤嘉宾蔑笑道:“我们有九万余人,还有象兵,何足惧哉?” 沙定洲道:“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听说崇祯此人用兵如神,自从南迁以后,他还未打过败仗。齐大柱返回陆凉卫,一定得到了崇祯的指示,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使诈用计?” “姐夫,您也忒小心了!”汤嘉宾摇着鹅毛扇道。 沙定洲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怎么说,我输不起的!崇祯家大业大,咱们连云南都没有全部占据,如何能与明朝相比?总而言之一句话,打消耗战吧,等明军粮草耗光,他们会退兵的。” “只要明军退兵,我们的军队还在手里,就有筹码跟崇祯谈判了。不说当个云南王,起码也要让明朝默许咱们的存在!” 汤嘉宾问道:“姐姐也是这么想的?” 沙定洲没有说话,汤嘉宾冷哼道:“姐夫,你休要瞒我,姐姐铁了心要当王妃……” “我是土司,还是你是土司?”沙定洲瞪着汤嘉宾。 汤嘉宾悻悻然闭了嘴,心里却实在看不起沙定洲,暗想神气什么,咱们半斤八两,都是靠女人吃饭! 几天之后,突然传来消息,明军已经兵临广南府富宁城下。 沙定洲大吃一惊,叫道:“明军要是拿下富宁,便占据了广南府,继而就可以从东边攻入文山,从而威胁蒙自。好啊,原来明军来了一手暗度陈仓!” 蒙自是沙定洲的老巢,他感到担心和不安,乃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沙定洲的土司军几乎全部到了弥勒,蒙自和阿迷州没有多少兵力驻守,一旦明军突破东边防线,这两地便会岌岌可危。 “不行,我得去救援富宁!”沙定洲道。 “弥勒怎么办?”汤嘉宾问道。 “你带着三万士兵镇守此处,千万记住,不可轻易出战。”沙定洲说完,点起兵马火速离开了弥勒。 沙定洲走了,汤嘉宾成了弥勒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再无人能够压制他,他又变得不可一世起来。 他派出许多探子,乔装打扮成当地居民,到明军营地附近的山上进行窥探。 探子们纷纷来报:“明军将士们松弛涣散,而且武器不精,士兵厌战不羁。齐大壮命人在营中竖起两个巨大的纸糊怪物,里面点着油灯,说是‘怯象灯’,大象看到此物就会后退逃走。” 汤嘉宾差点笑出声来,暗暗窃喜,心想,这样的部队真是不堪一击,世上哪有什么怯象灯,齐大壮吓破了胆,故弄玄虚。 “召集士兵们,准备出城破敌!”汤嘉宾下令道。 幕僚急忙阻拦道:“总府离开时,叮嘱我们只可死守,不可出战,汤将军为何要擅作主张?” 汤嘉宾道:“探子来报,明军士气低下,压根没有法子克制咱们的象兵。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汤将军,事关重大,请三思!万一明军故意示弱,如何是好?” “齐大壮到底是不是故意示弱,一试便知了。” 汤嘉宾耐住性子,派出许多士兵到明军营地前叫阵咒骂,骂得非常难听。明军只敢在营地里对骂,却始终不敢出战。 他又派人给齐大壮送了一件女人衣服,齐大壮竟然穿在身上,还给汤嘉宾回了礼物。 傻大柱气得跳脚,道:“齐将军,你是不是被象兵吓唬住了?他汤嘉宾送来女人衣服,分明就是学诸葛亮侮辱司马懿的故事。你要当司马懿,咱不拦着,可丢了我大明朝的脸面,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齐大壮甩着宽大的袖子,笑道:“顺侯,您说我穿上这身衣服好看吗?” “介于好看与难看之间,好难看!”傻大柱呼呼喘着粗气,就差指着齐大壮的鼻子咒骂了,“齐将军,你如此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扪心自问,对得起皇上吗?” “长他人志气,哈哈,我就怕他汤嘉宾还不够狂妄!” 齐大壮说着,竟然穿着女人衣服出了营帐,在军营里走来走去。 明军士兵们看得满面羞惭,而前来叫阵的土司军士兵们看到这一幕,笑得前仰后合。 当汤嘉宾得知此事之后,再无疑虑,道:“齐大壮领兵返回弥勒,本就是疑兵之计,为的是配合攻打广南府的明军演一出戏,牵制我方兵力。我料定齐大壮已经被象兵吓破胆量了,否则怎么会两次三番忍受侮辱?” “我们现在出兵攻打明军,大胜一场,既能提高士气,又能给广南府方向减轻压力,一举两得。” “三军听令,立即出城攻打明军!” 汤嘉宾有恃无恐,当即派出象兵、马队、步兵浩浩荡荡直扑明军营地,杀声震天。 第142章 神火飞鸦和梨花枪,有头的是汤嘉宾 三万土司军尽数出城,杀向明军营地。齐大壮匆忙迎战,摆下线列队形后,命人将那两个“怯象灯”安置在军阵前头。 汤嘉宾改不了他的臭毛病,两军对垒,他没有立即下令进攻,仍旧乘坐两轮木车来到阵前,摇着鹅毛扇喊话。 “齐大壮,你前次败于我军之手,侥幸逃脱,竟敢去而复返。这一次,本将军定教你有来无回!” 齐大壮高坐马背之上,道:“汤嘉宾,休得猖狂!不就是仗着你军中有象兵吗?哼,有本事你不要出动象兵,我保证打得你屁滚尿流!” 汤嘉宾道:“手握利器,为何不用?齐大壮,本将军今天要让你死在大象脚下,踩成肉泥!” “哈哈哈,有种你就来试一试!我已经找到克制象兵的法子,不怕你!”齐大壮喊道。 汤嘉宾看向那两个怯象灯,不屑道:“就凭这两个纸糊的玩意儿,如何抵挡战象?齐大壮,我看你是被吓破胆子,昏了头啦!象兵听令,出击!” 随着汤嘉宾挥动鹅毛扇,四十头战象咆哮狂奔,地面震动。果然弥勒土司军不止有二十头战象,看来上一次交战,汤嘉宾有所保留。 四十头战象一同奔跑起来,仿佛四十枚红夷大炮发射的实心炮弹,不,比炮弹还要更加震撼人心,锐不可当。 “保持镇定,不要慌乱,准备开枪!”齐大壮挥舞着刀子大喊,又道,“咱们有怯象灯,战象不敢靠近的……” 话还没说完,冲在最前面的两头战象甩动鼻子,猛然打飞了怯象灯。油灯翻倒,纸糊的怯象灯呼啦啦燃烧起来,瞬间成了飞灰。 “怎么会这样?”齐大壮懊恼不已。 汤嘉宾哈哈大笑:“企图用纸糊的东西吓退战象,我看你齐大壮就是异想天开痴人做梦,受死吧!” 战象冲进明军队列中,横冲直撞。土司军士兵趁势掩杀,打得明军抱头鼠窜。 齐大壮惶急不安,驱马狂奔,嘴里喊道:“快逃,快逃啊……” 明军顿时溃败,争先恐后往西边逃去,武器、旗帜扔了一地,甚至掉落下来许多金银。 “追!”汤嘉宾站起来,满脸得意洋洋的笑容。 土司军跟在明军屁股后面追出数里远,杀了不少人。一个幕僚对汤嘉宾道:“汤将军,咱们已然胜了,穷寇莫追,我担心中了埋伏。” 汤嘉宾不以为然道:“明军都成这个样子了,还能有什么埋伏?” 幕僚道:“前面不远处有一条狭道,约有三里长,两侧是山坡,不利于战象冲杀。倘若明军在那里布置伏兵,凶多吉少!” “况且一路追杀而来,我仔细观察过,逃跑的明军顶多只有两万人,而此次齐大柱去而复返,带来三万兵马,另外一万士兵去了何处?” 汤嘉宾皱起眉头,随即道:“西边的狭道只有三里长,纵然有伏兵,很快就能通过,有何惧哉?明军面对战象束手无策,正好一网打尽。不必多说了,继续追击!” 一盏茶的时间,土司军追击到了狭道上。战象打头,士兵们紧随其后,奔出一里远,除了遥遥看见慌不择路逃窜的明军之外,再无别的状况。 汤嘉宾挑起眉头,对那个幕僚道:“哪有伏兵?哼,你纯粹是杞人忧天……” 话音未落,两侧山坡上突然火弩齐发,利箭如雨。 与此同时,一直在逃跑的明军突然止住脚步,回转身来。两千多个士兵摆开阵势,有条不紊搬出许多奇特的东西放在地上,而后点火。 霎时间,那些点了火的东西嗖嗖飞上空中,朝着战象射来。 临近了,土司军士兵们才看清楚,天上飞着无数只着火的乌鸦,遮天蔽日,火焰腾腾! “传言明军有一种火器,形同乌鸦,能够飞上天空攻击敌人,名叫神火飞鸦。莫非就是此物?”一个幕僚大惊失色。 “什么,神火飞鸦?”汤嘉宾叫道。 《武备志》记载:“神火飞鸦用细竹蔑为篓,细芦亦可,身如斤余鸡大,宜长不宜圆,外用绵纸封固,内用明火炸药装满,又将绵纸封好;前后装头尾,又将裱纸裁成二翅,钉牢两旁,似鸦飞样;身下用大起火四支,斜钉每翅下两支,鸦背上钻眼一个,放进药线四根,长尺许,分开钉连四起火内,起火药线头上另装扭总一处;临用先燃起火,飞远百余丈,将坠地,方着鸦身,火光遍野。对敌用纸,在陆烧营,在水烧船,战无不胜矣。” 说穿了,神火飞鸦其实就是一个带火箭助推器的滑翔燃烧弹,由于火箭助推,通过机翼滑翔,能够进行远距离攻击。 大象是猛兽,凭借着庞大的身躯,皮糙肉厚,俨然是猛兽中的肉坦克,鲜有敌手。 但猛兽也有弱点,那就是怕火,大象也不例外。 上千个神火飞鸦从天而降,犹如雨点倾泻。火药燃尽,鸦身着火,纷纷坠落,战象避无可避,慌乱不已。 狭道上充斥着大象的嚎叫,象兵大乱,约束不住战象了。 此时,山坡上伏兵猛然蹿出,分作前后两队,怒吼着冲向敌军。 前面一队士兵手持梨花枪,奔到战象身前,取出火折子点燃枪杆末端的引火线,枪头上喷出烈火,灼烧战象。 梨花枪的前身,是金朝时期就出现的飞火枪。 飞火枪,其制法以黄纸16层为筒,长2尺许,用柳炭、铁滓、磁末、硫磺、砒霜等为药,贯注筒内,缚于枪头之后,以火发之,烧10余步远,人不敢接近。战斗时先烧后刺,增加了长枪的效能。 到了明朝,飞火枪喷火筒由竹、纸质改进为金属,又因为其喷射火焰时宛如梨花绽放,改名为梨花枪。直至清代,仍为军队装备之一。 梨花枪的可怕之处,除了会喷射烈火之外,它散发出的烟雾含有剧毒,令人防不胜防。 前队士兵梨花枪火焰刚熄灭,后队士兵急速上前,他们约有五百人,乃是陌刀队,挥舞着陌刀专照长长的象鼻子狠砍。 大象的鼻子相当于人的手,作用不可替代,但十分脆弱。 被砍断鼻子的大象惨叫乱窜,有的悲号着轰然倒地,压死了旁边不少人;有的则调头狂奔,与后面的马队相撞,人仰马翻。 跟随在后的土司军步兵还没明白过来,就被折返回逃的象兵、马队踩得血肉模糊。 齐大壮用皇上教导的法子,三板斧砍下来,战场形势瞬间逆转了。 先前是明军佯装溃逃,此时轮到土司军撒丫子逃命,而且如假包换不折不扣败了。 汤嘉宾魂飞魄散,半晌回不过神,呆愣愣被手下们裹挟着往弥勒城逃去。 “不可能,不可能输的,象兵天下无敌……”汤嘉宾嘶吼着,说什么也不肯相信眼前的事实。 齐大壮笑道:“还是皇帝陛下足智多谋,不可一世的象兵败了!将士们,这一回轮到咱们扬眉吐气了,杀回去,活捉汤嘉宾,拿下弥勒城!” 明军士气大振,齐大壮率领着两千骑兵,一马当先追出狭道,紧盯着汤嘉宾的背影不放。 汤嘉宾为了保命,早就弃用两轮车,跳到一匹战马上,甩动鞭子狠抽胯下战马,恨不得长出翅膀来。 “手里拿有鹅毛扇的是汤嘉宾,不要让他跑了!”齐大壮喊道,士兵们也喊起来。 汤嘉宾闻言,急忙扔了鹅毛扇。 “身上穿有鹅毛大氅的是汤嘉宾,不要让他跑了!” 汤嘉宾闻言,急忙脱了鹅毛大氅。 “有胡子的是汤嘉宾,不要让他跑了!” 汤嘉宾闻言,急忙用刀子割了胡须。 “有脑袋的是汤嘉宾,不要让他跑了!” 汤嘉宾闻言,……他凌乱了,欲哭无泪。 土司军残兵败将惶惶急急如同丧家之犬奔到弥勒城下,却骤然惊觉,城墙上换了旗帜。 一人身穿龙袍,站立于城墙上,笑盈盈道:“汤嘉宾,朕等候你多时了!” 第143章 卧龙凤雏,你偷窥朕洗澡 趁着汤嘉宾率领三万土司军全部出城作战,弥勒城空虚的时候,李存明亲自领兵占据了城池,不费吹灰之力。 此时此刻,汤嘉宾终于明白自己一败涂地,从马背上跌落下去,乖乖束手就擒了。 弥勒一战,明军大获全胜,斩杀土司军两万余人,俘虏五千士兵,还捕获了十余头完好无损的战象。 齐大壮安排好军中事务后,前来汇报战况,道:“多亏了陛下的计谋,我军拿下弥勒城了。沙定洲的土司军损失惨重,阿迷州北边门户洞开,败局已定了。” 傻大柱则歉然道:“齐将军,你这几天故意示弱,原来是计谋啊,我错怪你了!” “顺侯,这一切全都是陛下的安排,只是军中人多眼杂,本将军不能明说,还请见谅。”齐大壮拍着傻大柱的肩膀道。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同时对李存明佩服得五体投地。 李存明站在城墙上,恰好看到士兵们驱赶着那十多头战象去往军营,笑道:“朕头一次见到战象,走,去看一看!” 下了城楼,来到象群之前。李存明一边看一边赞叹道:“何其威武也!” 傻大柱道:“威武有啥用,还不是败在陛下手里……” 李存明摆着手打断他的话,语重心长道:“战象自有其独特之处,要不是我军装备了神火飞鸦和梨花枪,未必能这么容易获胜。胜不骄败不馁,方能长久立于不败之地!” 齐大壮点头道:“陛下所说乃是万世不易之理,臣等谨记在心!臣在想,要是我军也驯养一些战象,还用畏惧满清鞑子的骑兵吗?” “居安思危,由此及彼,齐爱卿的目光开始变得长远起来了,朕心甚慰。” 李存明夸奖齐大壮一句,又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不同地方的军队自有不同的特长,咱们要博采众长,把大明朝军队打造成战无不胜的王者之师。” “至于战象嘛,只适合在南风湿热的丛林里生存,很难在北方养活。我军驯养一些战象不是难事,但也不能期望过高,要对抗鞑子的骑兵,还是得依靠火器!” 说完,兴致勃勃攀爬到一头战象背上,屹立其上,威风凛凛。 “带汤嘉宾过来,朕就在他引以为豪的战象之上审问他!” 不多时,在几个锦衣卫的推搡之下,汤嘉宾狼狈不堪来到跟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李存明居高临下俯视着汤嘉宾,讥笑道:“这不是当今的卧龙先生吗?你的两轮木车和鹅毛扇哪里去了?” 汤嘉宾涨红了脸,羞惭万分,说不出话来。 李存明想起网络上的一个段子,心血来潮问道:“汤嘉宾,你自称卧龙先生。朕来问你,沙定洲军中可有凤雏啊?” 原本这是一句玩笑话,不料汤嘉宾点头道:“有的。” “谁啊?” “主母……不,万彩莲便是凤雏!” 李存明愣了一愣,而后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想不到小小的土司军里竟然聚齐了卧龙凤雏,焉能不败?” 笑够了,冷声道:“汤嘉宾,你随同沙定洲夫妻俩犯上作乱,罪不可恕!来啊,砍了他的脑袋,让这一条卧龙永远卧在坟墓里吧!” 杀了汤嘉宾,齐大壮请示道:“陛下,那五千俘虏该作何处置?以臣之见,这些人都是乱臣贼子,不如索性全杀了吧。” 李存明摇头道:“不可,一来屠戮俘虏不祥,二来云南民族众多,只能采取怀柔之策,让当地山民们知道我军的仁义,以后才好管理统治。” 想了想,又道:“去找些土司军士兵的衣服来,挑出数千士兵乔装打扮,由俘虏带路杀向阿迷州。” “高明啊!”齐大壮眼睛发亮,笑了。 …… 陆凉卫和弥勒两地的战争,使得沙定洲的兵卒折损过半。沙定洲手里只有五万左右的兵马了,他前去支援富宁,得到弥勒失陷的消息后,才知道上了当。 沙定洲又恨又恼,又无可奈何,带领着残余部队逃回阿迷州,犹自觉得不安全,便屯兵于地势险要的佴革龙,与万彩莲分险据守。 探子带回来了消息,李存明笑道:“沙定洲已经成了瓮中之鳖,折腾不了几日了!” 明军在弥勒城休整了一天,正要发兵南下时,军中许多将士突然上吐下泻,无力行动。 李存明前去军营察看情况,问随行军医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水土不服?” 军医眉头紧锁,陈圆圆回答道:“陛下,好像不是水土不服的症状。我仔细看过士兵们的呕吐物,发现许多人吐出黑水,里面似乎有密密麻麻的虫子蠕动。” “这么严重?呕吐黑水,还有虫子蠕动,难道吃了不干净的食物?”齐大壮尖声叫道。 军医斟字酌句道:“陛下,齐将军,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问题应该是出在饮用水上。我军驻扎进弥勒城后,城中水井太少,士兵们便出城取水,多半是水源不干净。” 李存明道:“士兵们去何处取水?提一桶水来,朕亲自看一眼。” 军医早已做好了准备,当即提了一桶清水放在皇帝脚边,道:“陛下,这些水是从城外一条小溪里取来的,请陛下过目。” 李存明弯腰低头,看向桶中之水,只见水很清澈,并无杂质,更看不见虫子,心头异常困惑。 陈圆圆道:“我已经观察过了,肉眼看不出异常。但我同意军医的观点,这些水肯定有问题!” “军医,尽快查明原因,并对症下药治好士兵们;陈圆圆,你和护士们辛苦一下,照顾生病的将士;齐大壮,下令全军驻扎不动,等病好了再出发,同时做好警戒。” 军中出现了莫名其妙的状况,只能原地停留,行动计划延缓下来。 过了两天,军医仍旧没能找出病因,而生病的士兵们越来越多,许多人上吐下泻,很快消瘦下去。 更奇怪的是,生了病的士兵食量大增,吃得多拉得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干瘦,却一个个肚子肿胀,仿佛怀孕一般。 李存明内心不安,却表面平静,作为军中统帅,他不能先乱了分寸。 这一天晚上,随行宫女烧了热水,伺候李存明沐浴。李存明坐在浴桶里,尽量放松身体,脑海里转着念头,琢磨士兵们的怪病。 泡在温暖的热水里,李存明昏昏欲睡,忽而听见房门轻轻响了,隔着纱幔朦朦胧胧看到一个女子走了进来,身影婀娜多姿。 李存明撇嘴笑道:“陈圆圆,是你吗?好啊,你竟然来偷窥朕洗澡!” 却听得一声娇笑,一个极为陌生的嗓音道:“陛下,我不是陈圆圆。你也别害臊,看男人洗澡,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你是谁?”李存明腾地站起来,水花四溅。 “哟,身材不错,呵,陛下挺雄壮嘛!”那女子隔着纱幔笑了,语气轻佻戏谑。 李存明笑骂道:“好啊,朕身为天子,头一次被一个女子调戏!你到底是谁?” 第144章 黑牡丹,阴蛇蛊 李存明从浴桶中一跃而出,迅捷披上龙袍,反手抽出放在架子上的七星宝剑,斩落纱幔。 纱幔破裂,如同红色波浪摇曳着坠落在地,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盛装打扮的娇美女子。 只见此人头上配戴银冠,插着银梳,上身衣服缀满银片,宽大的领口在胸前交叉,镶有银花,外罩桃花围裙。下身为短不及膝的百褶裙,婀娜动人。 这一身打扮,银饰熠熠生辉,衣服上的图案色彩斑斓,花纹繁复,绣着长蛇、蟾蜍、蜥蜴、蜘蛛、蝎子等毒虫。 此人约莫二十岁上下,面容姣好,有国色天香之姿,只是与中原女子略有不同,肤色显得黑了一些。 她身材健美苗条,尤其是短裙下面露出的小腿肌肉结实,紧绷绷很有弹性力量。 面对着锋锐的宝剑,女子笑嘻嘻站立不动,丝毫不惧,一双桃花眼眸子分明,滴溜溜转动着看向李存明。 看着此人的穿着打扮,李存明问道:“你是苗人女子?” “陛下见多识广,佩服!”女子笑道,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与黑色肌肤辉映一处,别有一番风情。 李存明道:“朕的行辕守卫森严,你能孤身一人闯进来,还偷看朕洗澡,想来很有本事。朕也不是无趣之人,就不叫侍卫了。说吧,姓甚名谁,来见朕有何事?” 女子噗嗤笑了:“陛下比我想象中要年轻英俊,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糟老头子。民女有个外号,名叫黑牡丹,我真实身份是普名声的侄女。” “谁告诉你朕是糟老头子的,朕还年轻着呢!”李存明翻了翻白眼,惊讶道,“你是原阿迷州土司普名声的侄女?” “正是!” “这么说来,万彩莲是你的叔母。你不会是万彩莲派来杀朕的刺客吧?” “我要是刺客,陛下早就死在浴桶里了!” “呵,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李存明笑了,盯着黑牡丹的眼睛,问道,“你到底意欲何为?” 黑牡丹笑容可掬,抛了个媚眼道:“我要说专门来看皇帝洗澡,偷窥龙体一饱眼福,你信吗?” 李存明哈哈大笑:“那你可真有眼福了!身为男子,朕乐意让你这个美人看个够,也喜欢跟你打情骂俏;可身为天子,朕不喜欢被动。” 黑牡丹笑得愈发灿烂,当真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目光流转,明眸皓齿道: “自打陛下御驾西征以来,我听了许多关于你的传说,都说你是天神下凡。既然是天神,难道会对军中士兵生病一事束手无策吗?” 李存明听她话中有话,眉头一跳,问道:“你此话何意,莫非此事是你在捣鬼?” “陛下可曾听说过苗疆蛊毒?”黑牡丹嫣然一笑,转身就走,身影很快消融在夜色里。 李存明追出去,夜色茫茫,已然不见了黑牡丹的踪影。 遥遥传来她清脆的声音:“陛下,明军将士们中的是阴蛇蛊,倘若解不了蛊毒,一个月之内必死无疑。陛下如果要救将士们的性命,不妨到十八寨来,小女子随时恭候陛下大驾!” 锦衣卫们终于被惊动了,慌忙跑来护驾,跪在地上惶恐不安请罪。 李存明看着黑沉沉的天空,吩咐道:“去把齐大壮和军医叫来,朕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他们商量。” 不料话音刚落,齐大壮急匆匆跑来,汇报道:“陛下,不好了,陈圆圆被人掳走了!” “什么?”李存明大吃一惊,问道,“哪里来的歹人?” 齐大壮递过来一张纸,上面画着一朵黑色牡丹,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小女子派人迎接陈大美人去十八寨小住几日,陛下莫要挂怀。” “好大胆的黑牡丹!”李存明骂道。 齐大壮道:“臣这就发兵攻打十八寨,营救陈圆圆。” 李存明摆手道:“这个黑牡丹来历非同小可,做事情又透着邪气,是敌是友一时半会儿捉摸不透。但朕料定她唱这么一出大戏,绝不是为了戏耍朕,她肯定有别的企图。在她达到目的之前,陈圆圆暂时不会有危险,当务之急,还是得为将士们解毒。” 等军医来了,李存明详细说了与黑牡丹见面情形,问道:“军医,世上真有下蛊这种事情吗?” 军医皱着眉头道:“回禀陛下,微臣才疏识浅,不敢妄下定论。但细细深究,巫蛊术其实与医术颇有渊源,上古时期便有巫术,相关记载散落于各种典籍之中。” “其中殷商时期,有一人名叫巫咸,乃是商朝中宗时的宰相,他是第一个有名有姓记载于史册的巫师。后世巫术式微,巫师或成了史者,或成了医者,三教九流都受过其影响。” “许慎《说文解字》曰,蛊者,腹中虫也。生病的将士们呕吐黑水,黑水中有蠕动的虫子,症状确实像中蛊了。而且云南向来有许多关于巫蛊师的传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存明道:“黑牡丹说我军将士们中了阴蛇蛊,你知道什么是阴蛇蛊,又该如何解除蛊毒吗?” 军医摇头自责道:“臣无能为力,臣对于巫蛊术也是道听途说,这还是头一次见识到,有负陛下厚望!” 齐大壮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咱们还是动武吧!管她什么黑牡丹、白牡丹,大军过处,定教她跪地求饶,乖乖献出解药!” “如果动武,陈圆圆护士岂不是有性命之忧?”军医道。 李存明摸着下巴,回忆着黑牡丹的话语、神情,道:“十八寨这个地方,探子曾经侦察过地形,山高洞深。所谓的十八寨,其实就是苗族、彝族、傣族等百姓为了躲避战乱,在深山老林中修建的堡垒。” “朕猜测黑牡丹应该是十八寨的头目,她给朕出了一道难题,或许是为了考验朕。此人背后势力错综复杂,咱们不宜轻举妄动,没必要给西征横生枝节。” “这样吧,齐大壮,你派出探子密切关注十八寨动向。至于如何给士兵们解毒,朕来想法子。” 齐大壮和军医离开,李存明眯着眼睛,冷笑道:“黑牡丹,朕陪你玩一玩!” 而后压低声音道:“系统爸爸,我要签到,能不能给我一份解毒的秘方啊?” 第145章 驱蛊燃犀录,十八寨 巫蛊术是一种令人谈虎色变的邪术,为了能找到克制的法子,李存明向系统求助。花光了所有正面情绪值重复签到,系统奖励他一本书和一粒药丸。 书名叫《驱蛊燃犀录》,作者是燃犀道人。 李存明未曾听说过此人,翻开书看了几页,不由得大喜过望,书中详细记载了巫蛊术的起源,也包括制蛊、下蛊、破除蛊毒之法。 蛊毒分类很多,有金蚕蛊、龙蛊、麒麟蛊、篾片蛊、情蛊等。 李存明看得心惊肉跳,暗想:“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蛊术流毒无穷,害人不浅哪!好在我有系统协助,否则这一次真要栽在黑牡丹手里了。” 随即略过其他内容不看,找到关于阴蛇蛊的记载,仔细研读起来。 阴蛇蛊是用死蛇的尸体炼制出来的蛊毒,中了阴蛇蛊,起初食欲大增,上吐下泻,面黄枯瘦。而后肚胀便秘,食欲大减,嘴巴里有腥味,发烧面红。 如果不及时驱除蛊毒,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就会一命呜呼。 据燃犀道人评述,阴蛇蛊还算不上厉害的蛊术,在所有蛊术中几乎排不上号。 “我的天,这还不算厉害哪?”李存明愕然。 又去看破解之法,原来需要配置苏荷汤。所谓的苏荷汤,便是:“紫苏叶与茶油、薄荷熬汤,加上槐花二两,白矾二钱,胆草三钱,雄黄末五钱,蒜子多多益善,煎水服之。” 李存明抄录下“苏荷汤”配方,找来军医,交给他道:“朕苦思冥想,想出一份药方来,你拿去配了药,先找几个病情严重的士兵试一下。如果有用,立即给将士们驱蛊。” 军医看了配方,有些踟蹰道:“陛下,这药方从何处得来?紫苏叶、薄荷药性温凉,散热解毒,可雄黄却性烈,药性相冲,不符合药理……” 齐大壮瞪大眼睛道:“军医,你真是啰嗦!咱们陛下是什么人?天神下凡!难道你还信不过陛下吗?” 李存明道:“当医生的,谨慎小心没错。这药方到底有没有用,一试便知。” 军医按照药方抓了药,熬煮出苏荷汤来,亲自给一个病危之人喂下去,紧张地观察着他的动静和反应。 那个士兵喝了苏荷汤,突然大喊肚子绞痛,满地打滚,要死要活的。 军医脸色大变,眉头皱成了疙瘩,正要泼洒了碗里剩余的汤药,却发现士兵哇哇狂吐。 呕吐物又腥又臭,先是黑水,黑水里有无数虫子蠕动,继而是殷红的血水,又变成了清水,腥臭味没了。 士兵吐无可吐,整个人虚脱了,满头大汗躺在干草堆上,呼呼喘着气。 “你觉得怎么样?”军医小心翼翼问道。 “肚子……不痛了,除了累,似乎比以前舒服好受多了……”士兵道。 军医急忙帮他把脉,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作欣喜,又从欣喜变成敬佩,由衷赞叹道:“陛下真乃神人也!有救了,大家有救了!” 苏荷汤果然有效,军医禀告皇上之后,当即带着护士们熬煮了几大锅汤药,给中蛊的将士们喝下去,很快就驱除了大家体内的阴蛇蛊。 士兵们听说是皇帝陛下救了众人,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 李存明在书房里研读《驱蛊燃犀录》,脑海里响着系统提示音,获取了不少正面情绪值,便知道大功告成了。 “哎呀,真是一本宝书哪!”李存明举着《驱蛊燃犀录》大笑,又道,“黑牡丹,朕有了此书,能够驱蛊,就不怕你这个小娘皮了!” 放下书籍,拿出那一颗签到获得的药丸细看。这一颗药丸名叫闭气丸,系统介绍,吃了它能让人闭气半个时辰。 闭气丸暂时派不上用场,李存明收藏好,不再理会。吩咐锦衣卫找来齐大壮,问道:“十八寨的情况彻底摸清楚了吗?” 齐大壮回答道:“摸清楚了,跟先前探子汇报的情况相差无几。十八寨确实是滇东南一带不同民族避难百姓组建的堡垒,盘踞在弥勒燕子洞周遭。” “燕子洞是个溶洞,有河流从洞中穿过,洞穴很深很大,因为每年都有燕子在洞里做窝,故而得名。陈圆圆就关押在燕子洞中,由黑牡丹所统领的寨子看守。” 李存明问道:“黑牡丹给我军将士们下蛊,又劫持了陈圆圆,她有何企图?” “此事还未查明,请陛下再给我三天时间。”齐大壮道。 李存明思考良久,道:“朕此次西征,之所以敢孤军深入云南腹地,是因为洪承畴等人陷在蜀地无法自拔,满清鞑子在冬季无力发兵。但满清鞑子不会永远窝在蜀地的,等开春以后,他们筹集了粮草,天气不再那么恶劣,一定会蠢蠢欲动。” “故而留给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朕必须尽快剿灭沙定洲叛军,再降服大西军。既然如此,朕没时间跟黑牡丹耗下去,她躲在燕子洞不出来,朕就亲自去找她!” 齐大壮道:“臣这就去召集将士,士兵们这些天吃够了阴蛇蛊的苦头,对黑牡丹恨得牙痒痒,攻打十八寨正好可以出一口恶气。” “朕可没说要攻打十八寨,还是那一句话,云南民族众多,要采取怀柔之策。但咱们也不是吃素的,召集五万兵马围了十八寨,谈得拢就罢了,谈不拢休怪朕冷酷无情,采摘了这一朵黑牡丹!” 第二天黎明,天色刚拂晓,明军五万人从弥勒城出发。急行军六十多里路程,不到午时便到了燕子洞附近,摇旗呐喊围了十八寨。 十八寨虽然没有十八个寨子,人口顶多上万,但依山而建,密林葱郁,地形险要。 寨子里的人们因为常年躲避战乱,又是少数民族,崇尚武力,男女老少齐上阵,拿着各种武器,仰仗着有利地形,与明军对峙。 李存明下令将士们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他一面吩咐炮兵营摆开阵势,让白杆兵和三千火枪手做好冲锋准备,一面抖动缰绳,骑着小母马木布泰来到阵前。 “诸位父老乡亲们,朕知道你们躲在此处,是为了避难,尔等痛恨战争,朕西征剿除叛贼,也是为了消弭战争,给云南百姓们带来长治久安的和平!” “尔等都是朕的子民,朕怎么忍心对你们动武?实在是因为前几天黑牡丹施放蛊毒,有意与朕为难,朕不得已才发兵包围了十八寨。” “黑牡丹,朕是来与你谈判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咱们可以友好协商!” 山寨里响起铜锣声,不多时,黑牡丹笑盈盈出现在寨门口的竹楼上。 她抓住捆绑起来的陈圆圆,脆生生喊道:“陛下,您还想要这个天下第一大美人活命吗?” 第146章 没人能胁迫朕,灵狸 黑牡丹笑盈盈抬起陈圆圆的下巴,啧啧赞道:“长得多漂亮啊,又水灵又白皙,我见犹怜!陛下,我要是男儿身,还真想霸占了陈大美人!” 李存明挑起眉头,道:“黑牡丹,你要喜欢陈圆圆,送给你好了,反正她又不是朕的女人,祝你们百年好合橘里橘气!” 陈圆圆原本要张口喊上两句,听到李存明这般说,顿时闭了嘴,一个劲翻白眼。 黑牡丹则愣了一愣,道:“陛下为何不懂怜香惜玉?你还是男人吗?” 李存明笑道:“朕是不是男人,你偷看朕洗澡的时候,应该看得一清二楚。朕也喜欢美人,但朕不喜欢被人胁迫。” “不解风情,无情无义,铁石心肠!”黑牡丹气得跺脚。 “他从来就是这个样子,用他的话来说,他是钢铁直男!”陈圆圆也附和着骂道。 黑牡丹摇头道:“不对,自从明军进入云南境内以来,我一直暗中尾随观察,陛下对陈大美人很关心,全然不是无情之人。我懂了,陛下,你装作漠不关心,使诈呢,是不是?” “你又懂了,全世界都被你懂完了!”李存明摊手耸肩,不耐烦道,“好了,朕看你黑牡丹也是个爽快之人,有啥条件说出来吧,朕不是来陪你说相声的。” 黑牡丹噗嗤笑道:“果然急了,嘿嘿,陈大美人,陛下心里还是有你的!既然如此,那我就要漫天要价了。” 顿了一顿,朗声道:“陛下,我等不想与朝廷为敌,出此下策,实属无奈。只要陛下答应我三个条件,我立即放了陈圆圆,并给明军士兵们驱蛊。” “第一,陛下打败沙定洲之后,要将万彩莲交给我,我要亲自手刃了这个淫荡妖妇。” 李存明道:“你杀万彩莲,是为了给普名声报仇,是吧?好,朕可以答应你这个条件。” “第二,陛下要入赘十八寨,成为十八寨女婿。” 李存明懵了,道:“这是什么狗屁条件?对了,让朕当上门女婿,当谁的女婿,娶你黑牡丹行不行?” 黑牡丹一改嬉皮笑脸的作态,极其郑重道:“请陛下严肃些,我不是在开玩笑。十八寨的姑娘,陛下可以随意挑选。至于我嘛,陛下想娶我,只怕还不够格。” 李存明差点喷出一口老血,道:“朕堂堂天子,还不够格娶你,你是哪位仙女姐姐下凡尘啊?没想到你长这么普通,却这么自信,这个世界太疯狂,耗子给猫当伴娘。” 齐大壮更是忍无可忍,骂道:“黑牡丹,休得放肆!” 傻大柱咋咋呼呼叫道:“这个小娘皮疯了,长这么黑,别说咱们皇帝陛下了,我都看不上她!” 明军将士们也叫骂起来,在他们心目中,皇上就是天神下凡,竟然被一个黑脸皮的小妮子如此小瞧,已然出离愤怒了。 黑牡丹对明军的咒骂声充耳不闻,问道:“陛下,你答应这个条件吗?” 李存明冷着脸,道:“把第三个条件一并说了,朕再考虑。” “第三个条件嘛,很简单,十八寨的人厌烦了这个战乱纷争的世道,只想与世无争,无拘无束安享太平日子,既不想受土司的压迫,也不愿意再受朝廷官府的管制。你们汉人有一篇文章叫作《桃花源记》,请陛下允许我们当桃花源中人。” 李存明顿时脸色黑沉,森森然道:“十八寨想成为独立王国?” “不敢,我们没有这个野心,只是效仿古人罢了,不再为任何人卖命,也不再为朝廷交粮纳税,仅此而已。” “胡说八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云南是我大明朝的疆域,你们生活在大明疆土以内,怎能不听从朝廷号令?”齐大壮叫道。 李存明道:“黑牡丹,听到没有,齐将军已经点出了要害,你认为朕会答应吗?” 对于一国之君来说,黑牡丹的第三个条件完完全全是在挑战底线。倘若答应了她,岂不是分裂天下? 黑牡丹说十八寨的人没有野心,可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跟满清鞑子有什么区别? 李存明怀着仁德之心前来谈判,无非是把这些人当作大明朝子民看待。事到如今,他已经动了杀心。 黑牡丹犹自察觉不到李存明的腾腾杀意,道:“陛下,十八寨占地不过方圆数里,您富有四海,十八寨只是沧海一粟,答应了我们的条件,您有什么损失呢?更何况我们这些人只是追求太平生活,并不与大明朝为敌,从此相安无事 ……” “够了!”李存明怒不可遏,吼道,“黑牡丹,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懂,我大明朝寸土不可分裂!你们要追求太平生活,朕可以给你们,但你们不能肆意妄为随心所欲。” “再说一遍,没人能胁迫朕!” 黑牡丹道:“看来陛下铁了心不答应我等的要求了,那我们只好抗争到底。我黑牡丹原本是普名声的侄女,也算出身显贵之族,却甘愿放弃荣华富贵流落山野,全因为看透了世道人心。” “十八寨的人们没什么本事,但会制蛊放蛊,信奉巫神。陛下,你自认为有法子降服我们吗?” 陈圆圆突然喊道:“陛下,别管我了,黑牡丹这些人无比邪恶,挑战朝廷权威,想要在我大明朝疆土内自立门户,等同于叛贼,请陛下剿灭他们!” 黑牡丹惊讶道:“陈圆圆,你不要命了吗?” “我这一条命,是大明朝的!”陈圆圆说得铿锵有力。 李存明大受感动,叫道:“陈圆圆,好样的,朕更加欣赏你了!” 黑牡丹咬牙切齿道:“哼,十八寨周遭都埋下了篾片蛊,你们已经中蛊了,不信看一看脚下吧!” 话音落地,就有许多士兵惨叫起来,土里突然弹起许多篾片,击中士兵们的小腿,疼痛难当。 霎时间,明军士兵们一排一排倒在地上打滚,哀嚎声此起彼伏,队伍乱成了一锅粥。 黑牡丹冷笑道:“篾片蛊,就是把蛊毒沾染在竹篾之上,放在土里。篾片击中人的小腿,蛊毒由腿而入,疼痛万分,久而久之,膝盖以下如同枯瘦的鹤膝,无法行走。饱受四五年的折磨,一命呜呼。” 傻大柱吼道:“黑牡丹,你好狠毒!” “知道厉害了吧?陛下,你答应了我的条件,我立即给你的士兵们解毒驱蛊,咱们皆大欢喜,你今晚就能当新郎官了。”黑牡丹咯咯咯笑了起来。 李存明也朗声大笑,笑声直冲云霄。 “你笑什么?”黑牡丹不明所以,随即看见在地上翻滚的明军士卒们纷纷爬了起来,一个个神色轻松,愈发惊诧,“怎么……怎么回事?” 李存明道:“傻了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实话告诉你,朕已经学会了驱蛊之术,中了阴蛇蛊的士卒们已经安然无恙了。来十八寨之前,军中所有人都吃了大蒜,喝了苏荷汤,篾片蛊压根不起作用,方才士兵们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黑牡丹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李存明正要下令攻打十八寨,却听得远远传来一声低沉的吼叫,黑牡丹顿时浑身颤栗,十八寨的山民们觳觫不已,随即调头就跑。 “咦,发生什么事情了?”齐大壮纳闷道。 “好像有野兽叫唤,声音好生诡异!”傻大柱道,想了想拍手笑了,“十八寨的人吓坏了,快看他们那熊样……” “机不可失,杀进寨子中去!”李存明拔出七星宝剑,纵马飞奔。 十八寨的人惶恐不安逃跑,哪里还有心思守寨。黑牡丹挟持着陈圆圆,带着绝大多数人逃往燕子洞而去,明军易如反掌拿下了寨子。 许多老弱病残落在明军手里,李存明吩咐带来几个老者,问道:“你们到底在害怕什么东西?” “吃人的恶魔!” “什么?” “恶魔,那野兽名叫灵狸,是不折不扣的恶魔,它专门吸食人的脑髓!” 第147章 天上地下,唯朕独尊 “灵狸?朕要是没记错,《山海经》里记载有此猛兽。此上古神兽出没之地,长有一种珍稀药草,名为祝馀草。果真如此吗?”李存明道。 其中一个年岁最大的老者道:“我等小民大字不识,自然没有读过《山海经》,不知道什么祝馀草,只知道灵狸专门吃人的脑浆子,异常凶残。” 提起灵狸,这些人充满了恐惧,显然饱受其害。 齐大壮不解道:“我看你们这些十八寨的人脑子有问题,既然山中有猛兽,为何还要居住在此地?而且不过是一头猛兽罢了,老虎也会吃人,但并非没有办法对付……” “哎呀,将军此言差矣,我们贱命一条,如何胆敢心生对付灵狸的念头?想都不能想,亵渎了神灵!” 李存明大皱眉头道:“这又是为何?” 老者道:“实话实说了吧,十八寨的人在圣女带领下,信奉巫神,而灵狸就是巫神的化身。每当灵狸咆哮,便是要吃人了,圣女就会安排活人献祭。” 傻大柱叫道:“我愈发听不明白了,我脑子转得慢,等我捋一捋。灵狸会吃人,它吼叫起来时,十八寨就要用活人献祭,去喂饱它,然后你们还要尊奉这吃人的孽畜为神灵,是这样吗?” “可以这么理解!”老者点头道,又万般畏惧,“灵狸是巫神化身,不是什么孽畜,请谨言慎行!” “去他妈的吧,世上哪有吃人的神灵?”傻大柱不以为然,对李存明道,“陛下,我看十八寨的人魔怔了,连我这种傻乎乎的人都看得出此事大为荒唐,他们为何如此愚昧?” 李存明则笑道:“其实十八寨的人何尝不痛恨灵狸,方才听到灵狸吼叫声,他们便脱口而出说灵狸是恶魔,内心里是无比厌恶恐惧的。” “朕也不关心灵狸到底是神是魔,朕只想知道,你们口中的圣女,应该就是黑牡丹吧?” 老者道:“正是!” “圣女,我看她黑牡丹就是个剩女!”李存明撇撇嘴,又问,“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既然灵狸是巫神的化身,黑牡丹是巫神教的圣女,她为何也害怕灵狸啊?” “巫神教最厉害的手段,便是制蛊放蛊。按照圣女的说法,世间万物皆可炼制成蛊毒,唯有灵狸不可炼化,故而圣女也拿它无可奈何。” 想了想,又补充道:“其实以前圣女还是能约束住灵狸的,一年献祭一回便相安无事了。可最近三四年以来,灵狸越来越狂暴,吃人的次数不断增多,几乎每个月都要献祭一回。” 李存明摸着下巴,踱了几步,颔首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转身下令:“齐大壮,派出三千兵卒,进山捕捉灵狸,为民除害!” 老者突然抱住李存明的大腿,惊呼道:“陛下,万万不可,且不说亵渎神灵,那灵狸有一种本领,会喷射迷香,人闻到迷香后立即昏死过去,成了灵狸的腹中之餐。这才是灵狸最可怕的地方,不管派多少人前往,都是有去无回!” “迷香?”李存明微微蹙眉,想起了那一枚闭气丸,笑道,“灵狸是猛兽,朕是真龙,在朕面前,不管什么猛兽都得乖乖卧着!” …… 李存明命令齐大壮率领军队包围了燕子洞,与此同时,他则带着三千兵卒,在傻大柱和锦衣卫的护卫下,循声朝着灵狸老巢挺进。 翻过一座大山,来到一片茂密的森林之中。灵狸的吼叫声如雷贯耳,震得人耳膜生疼,脑袋嗡嗡响着。 “保持警戒!”李存明下令道。 三千士卒立即分散开来,举着燧发枪,一步一步往森林深处走去。 李存明警觉地拔出七星宝剑,示意傻大柱走到自己身边,说道:“待会儿灵狸现身了,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朕不想杀了它,而是要降服它。” “陛下,这畜生如此凶狠,开枪打死算了,降服它作甚?”傻大柱问道。 “别忘了,朕还要收服黑牡丹,收服十八寨的山民呢!” 往前走出几里远,树木更加茂密,枝叶遮蔽了天空,森林中光线暗淡。 来到一块开阔的地带,傻大柱突然翕动着鼻翼,像条狗似的不断嗅着,一边往旁边走,一边说:“好香,好香!陛下,什么东西这么香啊?” 他最后站到了一株大树之下,树上缠着长满倒刺的藤条,藤条往四周伸展开,又互相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荆棘丛。 “香味从里面飘出来的!”傻大柱说了一句,没头没脑就往荆棘丛里钻。 “小心些!”李存明喊了一声,奔了过去。 片刻后,傻大柱倒爬出来,站起来转过身,双手竟然捧着一个骷髅头! 奇怪的是,骷髅头上长着一朵黑色的蘑菇,那股奇异的香味就是蘑菇散发出来的。 傻大柱捧着惨白的骷髅头,惊讶道:“陛下,您看死人头上长蘑菇了,冬天竟然有蘑菇,太古怪了!好香……” 冷不丁见到一个如此诡异的骷髅头,李存明心里也发怵。他硬着头皮壮着胆子,看了几眼,忽而发现骷髅头脑门顶上破了一个大洞,蘑菇就是从洞口长出来的。 嚯,此情此景,还真是奇哉怪也! 急忙摆手示意锦衣卫们止步,正琢磨不透的时候,却见傻大柱嘴角不断抽搐,脸上带着瘆人的笑意,缓缓倒在了地上。 “不好,快屏住呼吸!”李存明高声道,同时将闭气丸吞咽下去。 身边的锦衣卫们眼皮抖动,有人一头栽了下去,有人反应还算敏捷,捂住了口鼻,但也摇摇欲倒。 就在这个时候,骤然起了一阵冷风,林子中的鸟兽尖声鸣叫,四散而逃。 紧接着,身前这一株大树颤动起来,树上传来低沉的咆哮声。 李存明仰起头,只看了一眼,霎时间预感大事不妙了。 只见一头浑身火红色的野兽蹲踞在树枝上,吐着舌头舔着爪子,眼睛闪着绿光,贪婪而凶狠地盯着李存明! 这只野兽个头庞大,比起豹子来不遑多让。它的爪子异常尖锐,尤其是闪着绿光的眼睛最可怖。吃了死人肉的野兽,眼睛都会闪绿光。 灵狸,它就是灵狸了! 灵狸站直了身体,一步步从树干上走了下来,仿佛一团火焰往下蔓延。与此同时,李存明感受到了灵狸呼出来的灼热气息。 傻大柱在荆棘丛里找到的那一个骷髅头,一定是有人被灵狸咬死了,脑门顶上的破洞,就是灵狸吸食脑髓的地方。 而那一朵黑色的蘑菇,虽然不知怎么生长出来的,但也跟灵狸有关。或许灵狸分泌出来的唾液,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缘故,培育出一朵散发奇异香味的蘑菇。 这种香味会让人和动物发晕,继而四肢瘫软,失去抵抗力,活活成为灵狸的美食! “果然是神兽啊,捕猎的手段也太高明了些,防不胜防!”李存明暗道。 锦衣卫们终于一个个倒在地上,人事不省。远处的士兵们听到动静,要奔过来护驾,却被李存明挥手制止了。 再看灵狸从树上一步一步走下来,走得气定神闲,走得大摇大摆,走得气吞山河。 会爬树的动物有很多,比如豹子,就是爬高蹿低的捕猎者。 但灵狸更加嚣张,也更加灵活,更不可思议。 树干笔直,它却是慢慢往下走,直上直下,稳稳当当如履平地,似乎不受地球重力的影响! 由此可见,它的爪子是多么的锋利,它的动作是多么的灵敏! “妖孽啊,真是妖孽啊!”李存明心里发颤了。 灵狸不但有一身妖孽般的本领,还非常狡猾聪明,它来到地面上之后,见李存明尚未倒下去,便警惕地打量着他,暂时没有发起攻击。 灵狸踱起步来,距离李存明三米多远,绕着他转圈。 这家伙一开始充满了好奇和惊讶,大概想不通为何眼前这个活物没有晕倒,眼神里带着几分狐疑的光芒。 后来它暴躁了,似乎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冲着李存明龇牙咧嘴,爪子挠着地面,扬起尘土和落叶。 吼! 灵狸终于怒不可遏,狂吼起来。 随着它的吼叫,只见冷风四起,周围的树木抖动着,漫天飘舞着落叶。 呼啦啦从林子深处飞起一群鸟儿,尖叫着,扑棱着翅膀,惶恐万分地往远处飞去。 与此同时,红影晃动,灵狸闪电般扑向了李存明,就像一团要吞噬并烧毁一切的火光! 李存明挥动宝剑,剑光逼退灵狸。继而身形闪动,与灵狸拉开距离。 灵狸似乎被李存明震慑到了,它头一次遇到了难缠的对手,弓起了背,前爪紧紧抓着地面,蓄势待发,但久久不肯发动进攻。 一人,一兽,仿佛僵化了,久久对峙着。 冷风渐歇,树木停止晃动。阳光照进林子里,光影斑驳。 死寂,一片死寂。林子里没有半点声音,如同一座坟墓! 李存明把七星宝剑横在胸前,目不转睛盯着灵狸。 灵狸微微张着嘴巴,露出白森森的利齿。它匍匐下去,弹射起来了,好似离弦之箭再次窜出。 “来吧!”李存明心头狂喊,不退反进,迎着灵狸扑了过去。 即将碰撞一处时,李存明身体往后仰,灵狸从他头上飞了出去,扑了一个空。 不等灵狸转过身来,李存明一跃而起,结结实实落在了它背上,扔掉七星宝剑,双手紧紧环抱住灵狸的脖子,整个人贴在它背上。 灵狸拼命摆动身体,想要尽快摆脱这种局面。但李存明不给它机会,不管它如何折腾,始终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林子里响着灵狸的嘶吼声,地动山摇。天上飘来一朵乌云,又晃荡开去。 良久之后,嘶吼声停歇,灵狸喘着气趴在地上,不动弹了。 李存明大汗淋漓,仍旧骑在灵狸身上,抹掉额头上的汗珠,笑道:“孽畜,你继续神气啊,来,再起来与朕斗上一百回合!” 灵狸发出呜呜的声音,晃了晃脑袋,似乎表示臣服了。 李存明便开怀大笑:“明白告诉你,神也好,魔也罢,都得臣服于朕!天上地下,唯朕独尊!” “听懂了朕的话,那就点点头。否则朕就学武松打虎,乱拳打死你。” 灵狸点点头,呜呜叫着,神态非常温和了。 李存明站起来,双腿有些发麻发酸,他揉了揉腿,捡起七星宝剑握在手里,毁了那一朵黑色蘑菇,冲远处的士卒们喊道:“过来吧,朕降服了这头畜生了!” 士卒们方才亲眼目睹了皇帝大显神威,奔过来跪下去,激动地喊着“万岁”。 “叮,一共获得士兵们正面情绪值35000” 士兵们背起还在昏迷之中的傻大柱等人,正要离开,灵狸突然跳起来,冲了出去。 “孽畜,还想逃吗?”李存明怒吼。 不料灵狸奔出数十米远,停了下来,一边用爪子扒拉地上的落叶和泥土,一边回头看向李存明,似乎示意他走过去。 李存明很是困惑,走到灵狸身旁,只见它已经扒拉出了一个坑来,坑里赫然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腐烂,只剩下白骨,但身上的衣服尚未完全腐朽。从衣服来看,此人生前应该是个苗族,而且是个女子。 灵狸张口咬住死尸,拖扯出来,它在尸体前来回走动,神情焦躁。 李存明便蹲下去,用一根树枝扒拉着死尸衣服,发现它腰间有一块玉牌,随手扯了下来。 拿起玉牌一看,只见上面刻着两个字,“圣女”! “咦,怎么回事?”李存明陷入了沉思。 说来也真是神奇,灵狸见李存明拿到那一块玉牌之后,又把尸体拖回了土坑里,并扒拉泥土掩埋起来。 “呵,你这家伙还真通人性哪!”李存明赞叹道。 而后把玉牌收藏在怀里,冲灵狸招招手,等灵狸走到身旁,李存明抬腿骑上去,喊道:“走,朕要让黑牡丹看一看什么叫作天神下凡!” 灵狸驮着李存明,飞奔起来,风驰电掣犹如火焰飞舞。 第148章 奴家愿意为陛下当牛做马 燕子洞,地处十八寨后山。洞里有幽深湍急的河流穿过,在洞口处形成一道汹涌澎湃的瀑布,两侧岩石耸立,逼仄的道路湿滑难行。 黑牡丹带领着十八寨大多数山民躲进洞里,他们恐惧灵狸的吼声,不敢露头,倚仗险峻的地势与明军对峙。 齐大壮领军围了燕子洞,面对着如此坚不可摧的要塞,一时间如同狗咬刺猬,难以下口。 从正面进攻,因为瀑布的阻挡,压根无可奈何。而通往洞口的道路盘旋在峭壁之上,且狭窄险恶,又有敌人把守,大军无从施展身手。 齐大壮搓着手团团乱转,暗道:“这燕子洞比佛图关还要难以攻打,怪不得黑牡丹有恃无恐!” 随即又想:“洞里有河流,不管是不是地下暗河,总有源头。倘若找到河流源头,派兵顺河而下,燕子洞便不攻而破了。” 招手叫来一个白杆兵将领,吩咐道:“尔等悄悄绕道去往燕子洞后山,寻找河流源头。本将军在洞前拉开架势,掩护你们行动。” 白杆兵们最大的本事,便是山地作战。五千白杆兵绕道进入了丛林,朝燕子洞后山攀爬而去。 齐大壮挥手道:“开炮!” 几百门虎蹲炮一同开火,炮声隆隆,与瀑布声交相辉映,山谷里回荡着巨大的声响。 开了一阵炮,齐大壮扯着嗓子喊道:“黑牡丹,本将军劝你赶快投降,否则我军调来红夷大炮,轰塌洞口,活埋了尔等!” 生怕洞里的人听不清楚,齐大壮下令数十人大声高喊,重复他的话。 片刻后,洞里也飘出喊叫声:“休要吓唬人,先调来红夷大炮再说吧!” “嗨,这个黑牡丹软硬不吃,恐怕只有陛下才能降服她了!” 齐大壮想到此处,举目往远方看去,也不知皇帝以身犯险捕捉灵狸,可有进展。 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听到猛兽咆哮,分明就是灵狸的吼声,且越来越近。 明军士兵们骚乱起来,纷纷扭头往后看。许多人喊叫起来:“猛兽来了,猛兽来了……天啊,快看,陛下骑在猛兽身上呢!”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许多人跪了下去。 齐大壮转身踮起脚尖,先是看到后军士兵不断跪倒,匍匐在地;继而听见洪亮的吼叫声,耳膜发疼,头皮发麻,身体里不由自主弥漫着巨大的恐惧感。 最后见到一头庞大的野兽缓缓行来,如同一团燃烧着的熊熊烈焰。而皇帝陛下就端坐在烈焰之中,脸带微笑,手握七星宝剑,真如天神下凡! 齐大壮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情不自禁跪了下去,内心中充满了震撼之情。 “平身!”李存明喊了一句,仍旧身体挺拔骑在灵狸背上。 士兵们爬起来,看一眼灵狸,打一个寒颤,又看一眼皇上,露出崇拜的眼神。 李存明看向齐大壮道:“黑牡丹还躲在燕子洞里?” 不等齐大壮回答,李存明低头看向灵狸,伸出手抚摸着它的脑袋,笑道:“你来大显神威吧!” 灵狸顿时浑身紧绷,张开血盆大口,冲着燕子洞吼叫如雷。 那沉闷而愤怒的吼声,从空中滚过,从人们心头碾过,山谷里变得躁动不安,鸟儿成群结队冲上高空,鱼儿跃出水面。 当李存明骑着灵狸临近燕子洞时,洞里的人们早已听见了灵狸的吼声,吓得不轻。此时灵狸的吼叫分明近在洞前,山民们抱作一团,簌簌发抖。 “黑牡丹,朕降服了灵狸,它成了朕的胯下坐骑啦,你不想看一眼吗?”山洞外传来明军士兵们的呐喊。 什么,崇祯降服了灵狸,并且骑在灵狸身上? 山民们面面相觑,眼珠子要滚出眼眶,下巴要掉在地上,呼吸也忘记了。 老天爷哪,灵狸可是巫神的化身,崇祯竟然降服了巫神,他还是人吗? 最震惊惶惑的人还是黑牡丹,她一张黑面皮发紫,嘴唇上没了血色,失声道:“不可能……” 她难以置信,犹豫半晌后,一步一步往洞口走去。山民们跟在她身后,走得异常小心,异常缓慢。 来到洞口,刺眼的阳光让黑牡丹有些眩晕。等她回过神,居高临下往山谷里看去,险些跌进瀑布中。 那是灵狸! 那是骑在灵狸背上的崇祯! 黑牡丹惊呼一声,如同雕像僵硬住了。 片刻之后,她听见了嚎啕之声。回过头,就见十八寨的父老乡亲们失声痛哭,一个个如丧考妣。 这一刻,黑牡丹明白,大家的信仰崩塌了! “黑牡丹,看清楚没有?你们信奉巫神,灵狸是巫神的化身,而对于朕来说,灵狸只是一头坐骑!你们的神灵站在朕这一边,到了此时,还不投降吗?”李存明遥遥喊道。 皇帝的喊声隐在瀑布声响之中,有些缥缈,有些虚幻,但又字字句句铿锵有力,震得黑牡丹心头发颤。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黑牡丹流出眼泪,高举双手道:“我等投降了!” 约莫两刻钟后,躲在燕子洞里的所有十八寨山民下到谷中,放下武器,在黑牡丹带领下归降,陈圆圆安然无恙回到了李存明身边。 不料灵狸见到黑牡丹之后,突然狂暴不已,俯身就要扑出去撕咬。 “妈呀!”山民们吓得面无人色,黑牡丹则转身要逃。 “稍安勿躁!”李存明揪住灵狸耳朵,怒喝道。 灵狸不再动弹,但它的双眼一直怒视着黑牡丹,爪子在地上刨动,扬起尘土。 李存明撇嘴笑道:“黑牡丹,灵狸如此仇恨你,是何缘故?” 黑牡丹低着头道:“巫神在上,我若是有冒犯神威之处,甘愿伏诛!” “少来,你知道朕不会眼睁睁看着灵狸杀你的。”李存明跳到地上,走到黑牡丹身前,俯视着她道,“你提出的三个条件,朕只能答应第一条。你可有异议?” “没有!”黑牡丹不敢抬头,眼睛盯着李存明的鞋尖,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为了表明自己归降的诚意,她想了想补充道:“从今而后,奴家愿意伺候陛下一生一世,愿意为陛下当牛做马!” 李存明哈哈大笑:“当牛做马就算了,还是做个人吧,指不定哪一天朕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入赘十八寨,娶了你也是可以考虑的。” “但凭陛下处置,奴家绝无怨言!” “咦,怎么不说朕没有资格娶你了?” 黑牡丹道:“奴家原本是巫神教圣女,按照教规,圣女完完全全属于巫神,侍奉神明,终身不嫁。如今陛下降服了灵狸,得到了巫神的认可,自然可以娶奴家了。” “呵,你的立场一点也不坚定!”李存明讥嘲一句。 而后看向陈圆圆道:“你没事吧?” 陈圆圆摇摇头,因为受了惊吓,面色还有些惨白。 李存明笑道:“陈圆圆,黑牡丹要给朕当牛做马,愿意嫁给朕,你说这一门亲事如何?” “你要娶就娶,问我作甚?”陈圆圆冷着脸道。 “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吃哪门子的醋,犯不着!” “那你给朕当牛做马,愿意吗?” “我是人,不是牛马牲口!”陈圆圆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李存明笑得前仰后合,冲她的背影喊道:“好啊,人就是人,怎么能当牛做马呢?陈圆圆,比起黑牡丹,朕更加欣赏你!” 第149章 万彩莲的传说,好酸哪 黑牡丹归降之后,李存明下令捣毁了十八寨,并把山民们迁到了弥勒城居住。 山民们得了一笔丰厚的安置款,且亲眼见识到皇上神威非凡,断绝了避世的念头,安心当起大明朝的子民来。 黑牡丹这么一通搅和,使得明军用兵计划滞缓了好几天。想必这几天沙定洲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派兵伪装成土司军搞偷袭的计策,已然无效了。 齐大壮极为不满,瞪着黑牡丹道:“耽误了陛下的西征大计,我看你如何自处?还有,顺侯等人中了灵狸迷香,至今还昏迷不醒,你得想办法救醒他们。” 黑牡丹用桃花眼斜了齐大壮两眼,冷笑一声,不搭理他。 “嗨,小娘皮神气什么!”齐大壮撸起袖子。 “怎么,想打女人啊?”黑牡丹挺起胸脯,站到齐大壮身前。 李存明道:“齐大壮,黑牡丹已经归降了,是自己人,态度客气一些。朕让军医给傻大柱等人把过脉,只是昏迷罢了,没有性命之忧的。” 齐大壮气呼呼坐到椅子上,犹自瞪着黑牡丹。 李存明问道:“黑牡丹,灵狸会喷射迷香,到底怎么回事?” “回禀陛下,灵狸臀部下有香囊,它捕捉活人时喷出迷雾,人闻到气味就会昏死过去。而后灵狸用爪子在人的天灵盖上敲出洞口,吸食脑髓。过些日子,死人头骨上长出黑色蘑菇,散发出的香味同样能迷晕活物。” 李存明了然在心,笑道:“原来如此!这么一说,什么迷香、迷雾的,其实就是灵狸放的屁,不过是香屁。” 黑牡丹噗嗤笑了,齐大壮也抚掌大笑。 气氛缓和下来,黑牡丹主动请缨道:“陛下,我耽误了您的用兵计划,罪该万死,请陛下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万彩莲会使用巫蛊术,很难对付,请让我打头阵,到佴革龙剿杀这个妖妇!” “什么,万彩莲也会巫蛊术?”李存明惊讶道。 黑牡丹点头道:“是的,她会的还是最邪恶的巫蛊术,专门用来蛊惑男人,比如情花蛊。否则她怎么能两次三番改嫁,并让这么多男人对他神魂颠倒呢?” 李存明来了兴致,道:“朕对万彩莲略有耳闻,却不知道她这般厉害。黑牡丹,你详细跟朕说一说她的身世,以及情花蛊,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巫蛊术不传外人,但陛下询问,我只能破例说了。只是……”黑牡丹说着,看向齐大壮。 齐大壮站起来,拍着屁股往外走:“我还懒得听呢,全是害人的邪术!” 等齐大壮走了出去,黑牡丹亲自关上房门,道:“万彩莲,江西商人的女儿,传说她出生是天降彩云,犹如莲花,故而得名。万彩莲还有个妹妹,姐妹俩自幼跟随父亲四处行商,后来中原大乱,他们举家迁徙到云南。” “大概是机缘巧合吧,万彩莲曾在深山中遇到过一个道人,跟随道人修行巫蛊术。后来父亲死了,她沦落为娼妓,因为长得漂亮,且会媚术,一时名声大噪。” “再后来,万彩莲嫁给了我的叔父普名声,深受宠爱。我叔父死后,万彩莲玩弄权术,搞得普氏一族四分五裂,她趁机掌了大权。我逃出阿迷州,来到十八寨后,被上代圣女看中,成为了巫神教新的圣女。接下来的事情,陛下已经全知道了。” 李存明淡然道:“乱世之中,人如草芥,谁都身不由己!万彩莲自有可怜之处,但她后来的所作所为,十恶不赦。对了,什么是情花蛊?” 黑牡丹道:“情花蛊,是用曼陀罗花研制的,其中以黑色曼陀罗花药性最强。巫蛊师培育曼陀罗花时,每天取用心尖血喂养,七七四十九天以后,摘下花朵晒干,研制成粉末,念诵咒语,就得到了情花蛊。” “看到心仪之人,将情花蛊放在酒水里,人喝下以后,从此对下蛊之人忠贞不渝。倘若背叛,便会心疼如绞,心脉破碎,立即丧命。” 李存明听得心惊肉跳,道:“好阴毒哪!情花蛊有解药吗?” “无解!”黑牡丹摇头道。 “难怪万彩莲能让这么多男人对她死心塌地,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一步步攀爬上权力的宝座。”李存明感慨一番,笑着道,“黑牡丹,你可曾对男子下过情花蛊?” 黑牡丹挑起眉头,眼神火辣辣看着李存明,道:“奴家乃是巫神教圣女,不能婚嫁,哪能动情呢?不过遇到陛下之后,奴家倒想体会一下男欢女爱!” 李存明心神荡漾:“怎么,你对朕动心了?哎呀,你不会想着给朕下情花蛊吧?” 黑牡丹巧笑倩兮,目光流转:“也不是不行……但我想下蛊没意思,男女之间讲究两厢情愿,强扭的瓜不甜。” “强扭的瓜不甜,但解渴!”李存明哈哈大笑。 黑牡丹娇羞叫道:“陛下,你讨厌……” “好了,你去准备吧,朕答应了你的请求,攻打佴革龙时,让你当先锋官打头阵。” “多谢陛下!”黑牡丹盈盈施礼,推门走出去时,回头朝李存明脉脉含情看了一眼。 “呵,小娘皮真会勾人哪!”李存明暗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随即拍拍手,走进来一个锦衣卫,李存明压低声音道:“派几个好手出去,打探普名声侄女的消息,朕要把黑牡丹的底细了解清楚。” 安排好一切之后,就等着明天发兵南下了。李存明看了一会儿地图,突然想起陈圆圆来,便伸了个懒腰,慢腾腾踱出屋子,去看望陈圆圆。 陈圆圆正在清洗医用纱布,站在水桶前弯腰忙碌。从后面看去,她身体婀娜曲线玲珑,臀部掩在护士服下,浑圆匀称。 李存明静静欣赏了好一阵,嘴角带着笑。 半晌后,轻轻咳嗽一声,走过去道:“天寒地冻的,你歇息一会儿吧,看你的一双手又红又肿的,朕挺心疼的……” 不等李存明说完,陈圆圆冷哼一声:“谁让你心疼了?” “喂,朕没招惹你吧?朕担心你在十八寨受了惊吓,特意来看望你,你能不能给朕一个笑脸?” “要看笑脸,去看什么牡丹啊,芍药啊,人家才会笑呢,笑得花枝乱颤!” 李存明愣了,而后笑道:“哎呦喂,好酸哪,谁打破醋坛子了?” 陈圆圆把手中刚拧干的纱布扔进桶里,溅起水花,擦着手转身就走。 走出几步,回过头来,意味深长道:“我是个女人,自然能看穿女人的心思。我被挟持到十八寨,与黑牡丹相处有些时日了,她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女人,我劝你小心提防。哼,不要现在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吃了大亏上了大当,悔之不及!” 李存明笑而不语,抬头看着天空,暗想:“有女人在的地方,便有好戏看。” 第150章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明军从弥勒城出发,一路南下。因为沙定洲和万彩莲已经带兵逃到了佴革龙,明军轻而易举接连攻克了阿迷州和蒙自。 一月中旬,十五万明军兵临佴革龙。大军压境,围了个水泄不通。 佴革龙,在今天的文山境内。沙定洲一族世世代代为王弄土司,土司往往狡兔三窟。沙氏一族看上了地势险要的佴革龙,经营数十年,此地成了固若金汤的堡垒要塞。 安营扎寨完毕,李存明在中军帐里召见齐大壮和一众将领,问道:“沙定洲手里还有多少人马?” 齐大壮答道:“沙定洲的叛军跟我军交手数次,损失很大,满打满算,他现在手里还有五万人马就算不错了。只是佴革龙易守难攻,又天气恶劣,我军远道而来,失了天时地利,只怕要费些周章。” 李存明笑道:“沙定洲只有五万人马,我军有十五万人,三倍于敌。自从南迁以来,朕还没打过如此富裕的仗哪,过瘾啊!走,随朕出营探查地势。” 走出营门,在一千陌刀队和三千火枪手护卫下,李存明驱马狂奔,来到佴革龙山脚下。 举目看去,只见佴革龙乃是一座巍峨险峻的石头山,山上少有草木,满眼皆是光秃秃的岩石,峥嵘崔嵬高不可攀。 岩石上堆积雪花,白皑皑亮锃锃,佴革龙如同玉砌银雕一般,更加气势非凡。 山峰隐在云雾之中,上山的道路曲折坎坷,且敌军在险要处修筑了防御工事。这些防御工事全是石头堡垒,龙盘虎踞,严防死守。 “好一处险恶之地!”李存明叹道,竭力看向山峰,问道,“沙定洲和万彩莲的老巢就在绝顶之上了吧?” 齐大壮道:“沙定洲和万彩莲铁了心负隅顽抗,把阿迷州和蒙自地区的粮食全搬到了山上,又带走了大量的金银财宝,要跟我们打持久战。” “陛下,倘若此时是夏季,断了水源,围它个十天半月,敌人便会坚持不下去的。可如今寒冬腊月不时下一场大雪,敌军不愁水源,着实难办。” 齐大壮领兵多日,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将领。他看出了佴革龙的命门,那就是山上缺水。 断绝水源,逼迫敌人投降,确实是一个好法子。 历史上李定国攻打佴革龙,用的就是这个办法,但李定国攻打佴革龙是在夏秋之际,与明军此时的情况大为不同。 李存明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笑道:“下雪也有下雪的好处,咱们不能渴死叛军,那就冻死他们!” “哎呀,对极了,还是陛下脑子转得快!佴革龙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不但缺水,也缺柴草。敌军可以煮雪解渴,但总不能用石头来当燃料吧?我军围住佴革龙一段时日,敌军预备的燃料用光了,就得挨冻啦!” 齐大壮欢欣鼓舞,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那就这么办吧,等沙定洲和万彩莲冻成狗了,我们再见机行事!”李存明道。 同时吩咐军中士兵们四处砍伐树木,并用从六盘水运来的煤炭制作蜂窝煤,解决军中取暖问题。 …… 佴革龙山峰上一座巨大的洞穴内,灯火辉煌。洞里布置豪奢,暖意融融。 这里原本是一处天然洞穴,经过历代王弄土司的营建,扩大了数倍,且隔出大厅和许多房间来,俨然一座地下府邸。 沙定洲从床榻上起身,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回头道:“娘子,明军已经包围了佴革龙,咱们被逼到绝境了,总该想个万全之策吧?” 万彩莲慵懒地翻了个身,侧躺着如同一只小猫,一双玉足露在锦被之外。她脸上春意盎然,方才一番云雨,犹自沉浸其中。 “咱们粮草充足,占据有利地势,明军要围就让他们围吧,看他们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哼,这种鬼天气,崇祯就不怕活活冻死?”大敌当前,万彩莲浑然不放在心上。 她讥笑道:“沙郎,你什么都好,长得白,上了床也非常勇猛,可就是有时候太胆小谨慎了,不像个手握重兵的土司老爷!” 沙定洲道:“我不是胆小,而是拥有的东西越多,就越害怕失去。以咱们的实力,在云南称王称霸不成问题,可与朝廷为敌,我心中实在没底。” 万彩莲一骨碌爬起来,露出雪白的肌肤,不屑道:“崇祯有什么了不起的?他屁股里全是屎!远的不说,清兵就在蜀地,明军孤军深入云南腹地,始终有后顾之忧。等着吧,咱们熬过了冬天,开春以后清军有了动静,便万事大吉了。” “哎,咱们能坚持到开春吗?”沙定洲如此想,却不敢说出口,心事重重出了洞穴,前去视察各处要塞。 巡视了许多地方,士兵们纷纷反映,食物倒是充足,可取暖的柴草越来越少了,许多人冻病了。 各处要塞修筑在高山之上,寒风狂吹,石头屋子保暖效果奇差。为了取暖,堡垒中的火塘昼夜不熄火,饶是如此,士兵们还是觉得寒气入骨,夜里无法安睡。 许多人手上生了冻疮,指头又红又肿,裂了口子,武器都握不住了。 到了后来,柴草几乎告罄,每天只能定额分配。士兵们为了抢夺柴草,闹出好几起变乱。 而山下的明军军营里,总能见到烟雾飘荡,听到士兵们的欢声笑语。还有浓郁的火锅香味,随着山风一个劲钻进土司军士兵们的鼻子里。 沙定洲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对万彩莲道:“再这般消耗下去,不用明军来攻打,士兵们冻也冻死了。咱们得解决燃料问题,否则大祸临头啦!” 万彩莲没了先前的淡定从容,问道:“佴革龙一带多是石头山,明军虽然能砍伐树木取暖,可也经不住十五万人天天砍天天烧的,崇祯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保证士兵取暖的?” 沙定洲道:“我派出探子去打探过了,原来明军制造了许多煤球,名叫蜂窝煤。这种煤球耐烧且容易制作,明军才有恃无恐。” “更可气的是,听说崇祯天天在军帐中饮酒作乐,还让陈圆圆献歌献舞。他哪是来打仗的,分明就是来寻欢作乐,分明就是来气我们的!” “呵,好你个崇祯,欺人太甚!有句诗曰,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死的是我们的战士,舞的是崇祯的美人,太气人了!”万彩莲骂道。 而后来回踱步,半晌后挑起眉头道:“沙郎,我们派人下山去明军军营里抢些蜂窝煤回来,你觉得如何?” 沙定洲道:“只怕伤亡巨大……”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前怕狼后怕虎的!你是要等着士兵们哗变呢,还是放手一搏?”万彩莲脸色阴沉。 沙定洲思忖片刻,咬牙道:“只能如此了,不过小心为上,咱们得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既能抢到蜂窝煤,又尽量减少伤亡。” 万彩莲伸出指头在沙定洲脑门上戳了一下,媚笑道:“你啊,注定只能当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了。老娘已经有了主意,且看我的手段吧。” 第151章 阿老表,倒酒喝 三天后,佴革龙山上走下来一支两千人的队伍,举着白旗,拿着丰盛的礼物,宣称向明军投降。 齐大壮得到守卫营门的将士们汇报,急忙点起五千兵马奔出去,将这一支队伍阻拦在军营五里之外。 详细盘问之后,命令士兵们严加看守,不许投降队伍再往前行走,原地待命。 齐大壮匆忙回营,向李存明汇报此事,道:“陛下,这些叛军约有两千人,手举白旗,担着一筐筐酒水、牛肉干,还有许多珠宝,说是奉了沙定洲之命,前来商谈投降事宜。” 李存明问道:“使者是谁?” “万彩莲的妹妹,万红芍。” 汤嘉宾死后,万红芍跟随叛军逃到了佴革龙。 “黑牡丹,你怎么看此事?”李存明看向黑牡丹。 “万彩莲的妹子,确实名叫万红芍。如果真是此人来军中出使,想必沙定洲已有投降之意了!”黑牡丹道。 李存明捋着胡须,笑道:“姐夫要投降,派出小姨子当使者,有意思。原以为沙定洲夫妻俩能坚持个十天半月,却这般不经事,朕高估他们了!” “不过这样也好,沙定洲主动投降,双方化干戈为玉帛,早些迎来和平。齐大壮,宣万红芍进帐;黑牡丹,你仔细看好了,来者到底是不是万红芍,提防有诈。” 半晌之后,万红芍带着队伍进入军营,她孤身一人进帐面圣。其余之人则跪在营地里,规规矩矩不敢乱看乱动。 “罪民万红芍,叩见皇上!”万红芍走到中军帐内,立即跪了下去。 “抬起头来。”李存明道。 万红芍抬起头,但眼皮低垂,目光不敢直视皇上。 她穿着民族盛装,仿佛一只花蝴蝶。约有三十岁,相貌清婉,体态窈窕,自有一番风情。 “万红芍如此漂亮,她姐姐万彩莲的风韵可想而知!呵,一对姐妹花哪!”李存明暗想。 随即正襟危坐,语气严肃道:“万使者,你当真是代表沙定洲前来投降的吗?” “回禀陛下,我家姐姐和姐夫先前不知天高地厚,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这些日子见识到了陛下的神威,明军的英勇,自知萤火之光不能与皓月争辉,微末之军焉敢与天兵抗衡,故而诚心归降!” “只求陛下念在我等幡然悔悟的份上,放我军将士一条生路,陛下宽仁之德,我等永生不忘!” 李存明道:“朕如何知道尔等是否诈降?况且你的夫君汤嘉宾死在朕的手里,你不怨恨朕吗?” “陛下,朝廷天兵包围了佴革龙,我军将士们缺少柴火,这几日已经冻死、冻病了不少人,军心大乱了。如果再不投降,士兵们就要哗变,还怎么打仗呢?” “妾身夫君罪有应得,我绝无怨恨陛下之心。陛下,罪民说的句句都是实情,且带来了沙定洲的亲笔降书,以及许多珍宝。一片殷切之情,伏请陛下明鉴!” 说着,拿出降书来。 李存明接过降书,简单扫了一眼,便放在一旁不理会,指着黑牡丹道:“万红芍,你可知此人是谁?” 万红芍抬眼看向黑牡丹,愣神片刻,惊呼道:“是你!” 黑牡丹柳眉倒竖,怒不可遏:“万红芍,你姐姐万彩莲害得我普氏一族家破人亡,你也是帮凶,血债血偿吧!” 黑牡丹手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把匕首,迈步咬牙切齿走向万红芍,扯住她的头发,刀尖抵在她脖子上。 万红芍的脖子上渗出鲜血,黑牡丹则咒骂不休。李存明并不阻止,饶有兴致地看着。 “罢了,死在你手里,也是命数!”万红芍长叹一声,并不挣扎,也不见恐惧之态,反倒泰然自若。 “陛下,我此时死了,乃是咎由自取。可我肩负议和之重任,还请陛下明示是否接受我等投降之举,好让我死得瞑目。” 李存明这才摆摆手,道:“黑牡丹,退下!万红芍,你通过朕的考验了,朕相信你是真心前来议和的,请起吧。” 万红芍如释重负,又欢天喜地,站起来吩咐手下们把礼物抬进帐中。 双方商谈了投降事宜,李存明笑道:“和平在望,朕心甚慰。来啊,设宴款待使者,今日一醉方休!” 军营里摆下丰盛的酒宴,款待使者队伍。万红芍虽是个女子,却豪气干云,喝酒就跟喝水似的,看得李存明瞠目结舌。 “万使者,你可真是海量哪!”李存明竖起大拇指。 万红芍脸上飞起红晕,笑道:“云南山民好饮酒,我自幼在云南长大,深受熏陶。陛下不远万里来到云南,也该看一看当地的民族风情。倘若陛下不嫌弃,我与陛下唱一首祝酒歌如何?” “甚好!”李存明点头微笑。 万红芍又道:“云南各民族能歌善舞,经常举行篝火晚会,大家载歌载舞极其痛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点起篝火,我等一展歌喉,让众将士们欢快一回。” “如此更好!”李存明道。 天黑时分,军营里腾出一片空地来,点起一堆熊熊篝火。万红芍带来的乐师们鼓瑟吹笙,弹奏着三弦,乐声清扬。 万红芍带着数十个随从,手捧大碗,碗里装满了烈酒,高亢而热烈地唱了起来: “朗呢惹资摆叨, 若买若资摆叨, 朗呢若格塞买格塞资摆叨呀……” 唱一句,便朝身边的人敬一碗酒。 许多明军将士无法拒绝他们的热情,只能干了一碗又一碗。万红芍带来的是甘蔗酿造的白酒,醇厚甘甜,许多人贪杯,很快喝得晕乎乎的。 齐大壮大着舌头道:“酒是好酒,歌曲也好听,可就是听不懂,他们唱的是啥?” 李存明听到歌曲旋律,差点笑了出来:“要不朕给你们翻译翻译?” “皇上,您听得懂他们唱什么?”黑牡丹惊讶问道。 “不信吗?”李存明笑着招招手,让一个乐师递过来一把三弦,叮叮咚咚弹奏起来,旋律半点不差,清了清嗓子开唱。 “阿老表,倒酒喝; 阿表妹,倒酒喝; 阿老表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阿表妹喜欢不喜欢也要喝, 喜欢呢,也要喝, 不喜欢,也要喝, 管你喜欢不喜欢都要喝。” 一曲唱罢,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瞪口呆看向李存明。 黑牡丹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拍着脑门暗想,我的天,崇祯咋啥都会啊? 万红芍则叫道:“陛下,您以前来过云南?您不但翻译得很准确,而且是用云南土话唱出来的,韵味十足!” 李存明摇摇头暗笑,未曾穿越之前,他在网络上听过不少云南山歌,什么“老司机带带我”,什么“朝你大胯摸一把”,什么“做梦都想找富婆”,不一而足。 尤其是万红芍唱的这一首祝酒歌,简直不要太熟悉。他去云南出差时,跟客户出去吃饭,酒楼里的女服员们唱着祝酒歌,把他灌个烂醉,记忆犹新哪! 李存明站起来喊道:“将士们,痛快地唱吧,痛快地喝吧,雪花不飘我不飘,青岛不倒我不倒!” 拿起一碗酒来,走到黑牡丹身前,唱道: “三月甘蔗青呀, 四月甘蔗黄啊, 甘蔗渣烤出酒,醉死不投降啊, 哥敬酒妹不喝, 你是咋个说啊, 今晚敬酒你不喝,你是想哪个呀, 醉倒小妹你莫怕,还有哥哥呀!” 一边唱,一边盯着黑牡丹的眼睛,眼神炽热狂乱。 士兵们起哄道:“喝酒,喝酒……” 黑牡丹满面娇羞,接过酒碗,娇滴滴的声音让李存明骨头发酥:“哥哥敬酒,妹子当然要喝了,好哥哥也!” 皇上如此平易近人,所有人不再拘束,放开怀抱尽情欢乐。 人们手拉着手,围了一圈又一圈,绕着篝火跳起了左脚舞。歌声飘荡,敬酒声此起彼伏,欢笑声不绝于耳。 李存明喝了几杯酒,醉眼惺忪,抓住黑牡丹的手臂道:“朕醉了,送朕去歇息吧!” 黑牡丹搀扶着李存明,送入中军帐里。李存明把黑牡丹扑在榻上,双手依旧攥住她的手臂不放,一条大腿耷拉在她腰上,醉醺醺道:“侍寝,侍寝……” “陛下,您醉了!”黑牡丹脸上就像着了火。 李存明抱住黑牡丹,脑袋靠在她胸前。黑牡丹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可随即就听见了皇帝的鼾声,不由得撇了撇嘴。 …… 万红芍目送皇帝步入中军帐里,斜了斜嘴角,转身满面带笑走到齐大壮身边,柔声道:“齐将军,您还能喝吗?” “醉死不投降!”齐大壮挥舞着手臂,身体摇摇晃晃。 “将军醉了,妾身送你回帐吧。”万红芍搂住齐大壮,带他离开。 “醉死不投降……” 进入帐内,万红芍服侍齐大壮躺下去,有意无意道:“将军,夜里天气寒冷,我给你生一盆火吧。请问将军,是用这种煤球生火吗?” 齐大壮意识涣散,道:“是的,这是蜂窝煤,管用得很!你把蜂窝煤放在火炉里,它能燃烧一夜,门窗关严实了,就不冷啦……” “蜂窝煤,好东西哪!”万红芍眼睛滴溜溜转动着,问道,“将军,军营里的蜂窝煤放在何处啊?” “西北角有上百个大帐篷,里面堆满了……额,头好晕,我睡也……” 齐大壮鼾声如雷,万红芍轻声呼喊了几句,见他不省人事了,冷冷一笑,快步走出了营帐。 一个时辰之后,军营西北角处突然火光大作。营里士兵们慌乱不已,一边救火,一边高叫:“不好啦,走水啦!” “哎呀,是土司军使者放的火,他们带走了不少蜂窝煤,他们是诈降,快追!” 黑牡丹听见喊叫声,挣脱李存明的怀抱,急切摇着他的肩膀道:“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快醒一醒!” “侍寝……”李存明翻个身,又把黑牡丹压在身下。 须臾,猛地坐起来,惊道:“出什么事了?” 第152章 睡着睡着就死了,一家子就该整整齐 黑牡丹慌忙说了万红芍诈降,火烧军营,并抢走许多蜂窝煤的事情。 李存明听了,骂道:“小娘皮果然没安好心,骗到朕头上来了!” “陛下,派兵追杀吧!”黑牡丹建议道。 李存明揉着太阳穴,皱眉道:“朕喝醉了,头还疼着呢。不追了,先救火要紧,稳住局面再说吧。” 懊恼地站起来,一脚踹翻一把椅子,骂道:“唱山歌,唱个屁的山歌!” 却说万红芍安然无恙回到佴革龙,兴高采烈笑道:“姐姐,姐夫,大功告成啦!你们猜一猜我此次带回来多少蜂窝煤?两万多个呢!而且一把火烧了明军存放蜂窝煤的帐篷,剩下的蜂窝煤都报废了。” “妹妹,干得漂亮啊!”万彩莲笑得花枝乱颤。 沙定洲竖起大拇指:“小姨子,你就是女英雄!” 万红芍受了夸奖和吹捧,愈发得意,绘声绘色说了进入明军军营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最后讥讽道: “崇祯竟然还听得懂我们的土话,还会唱山歌,多才多艺。可惜有个屁用,最终栽在我手里了,他现在肯定气疯了!” 万彩莲笑问道:“崇祯见到妹妹以后,是不是神魂颠倒啊?” “这倒没有,他一门心思全在黑牡丹身上。不过话说回来,崇祯长得挺英俊潇洒的,出乎我的意料,原以为他相貌平平无奇,却想不到还是个美男子!”万红芍啧啧叹道,似乎有些惋惜。 “什么,黑牡丹在崇祯身边?”沙定洲跳了起来。 万彩莲若有所思,淡然道:“崇祯对黑牡丹动了心,可就有意思多了!且不管黑牡丹了,如今咱们得了许多蜂窝煤,而明军损失惨重,此长彼消,形势对我们大大有利。” “确实如此,还是娘子厉害,施展了小小的手段便让崇祯吃瘪,佩服!”沙定洲哈哈大笑,又道,“我这就让人把蜂窝煤发放下去,平息一下士兵们的怨气,稳定军心。” 万红芍道:“姐夫,我从齐大壮嘴里套出话来,他说使用蜂窝煤时,要把门窗关严实了,保证夜里绝不会受冻。” 沙定洲点点头,记在心里,亲自监督着手下发放蜂窝煤,又告诉士兵们如何使用。 忙完此事,回到洞穴里,万彩莲已经命人准备了酒席。她举着酒杯道:“沙郎,红芍立了大功,我们敬她一杯!” 三人一直喝到半夜,都有些醉意了。 万彩莲拉着万红芍的手,眨着眼睛道:“好妹妹,你要什么奖赏啊?” “奖赏我一个男人吧!”万红芍大笑。 万彩莲噗嗤一笑,瞟眼看向沙定洲,道:“妹夫死了,妹妹独守空房虚度光阴,姐姐看了也心疼。妹妹,你看你姐夫如何?” “啊,姐姐,你这是何意?” 万彩莲站起来,拍了拍沙定洲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沙郎,体贴温柔些,妹妹她娇嫩得很呢!” 说完,径直走了,并关上了房门。 沙定洲和万红芍一时间不知所措,含羞带怯默默坐了一会儿。两人抬起眼睛,目光对视,霎时间天雷勾动地火,抱在一起滚到了床上。 屋里也烧着蜂窝煤,但因为没有火炉,蜂窝煤放在火盆之中。沙定洲和万红芍正在缠绵不休,到了紧要关头,却觉得脑袋发沉,且闻到了刺鼻呛人的烟味。 沙定洲停止动作,喘息道:“好呛人哪!” 回头看去,只见屋里烟雾缭绕。他慌忙跳下床,推开门,冷风灌进来,才觉得舒服了些。 走到火盆边低头一看,蜂窝煤冒着一股股的黑烟。沙定洲惊诧道:“怎么蜂窝煤燃烧起来,煤烟这么大?” “兴许就是这样吧……姐夫,休去管它,你快回来啊!”万红芍招着手。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沙定洲紧皱眉头,心里忐忑不安。 就在此时,突然听得喊杀声遥遥传来,沙定洲暗叫一声“不好”,慌忙套上衣服裤子,来不及穿上鞋子,提着长刀奔了出去。 “怎么回事?”他跑到洞口,大声喊道。 一个士兵慌慌张张跑来,叫道:“总府,不好了,明军攻上山来了,现如今已经到了半山腰啦!” “哎呀,怎么事先一点动静也没有,明军长了翅膀飞上来的吗?沿路的守兵们为何不反抗,为何不预警?”沙定洲一叠声问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侥幸逃回来的兄弟们说,很多人睡着睡着就死了!” “啊?”沙定洲犹如五雷轰顶,惊得魂飞魄散。 继而想起蜂窝煤来,顿足长叹道:“上当了,我们上了崇祯的当啦,那些蜂窝煤有问题,散发出的烟雾有毒!” 现在搞明白情况,已然晚了。此时到了黎明时分,往山下看去,可以看到不计其数的明军举着火把,如同一条火龙,正飞速往山顶盘旋而来。 万彩莲也惊醒了,她多了个心眼,夜里并未燃烧蜂窝煤取暖,故而没有中毒。 万彩莲神色不安来到洞口,问明白情况之后,差点气晕过去。 她咬牙切齿骂了崇祯几句,眼见着身边护卫们骚乱不已,明白大势已去,急忙拉着沙定洲退回洞穴,来到卧室里。 关上门,沙定洲仿佛暴躁的野兽团团乱转,却一点法子也想不出来。而万红芍知道自己着了道,又恨又气,又恼又怒,扯着嗓子叫骂。 “安静,安静下来!”万彩莲吼道。 沙定洲和万红芍安静下来,一同问道:“大势已去,咱们还能活命吗?” “你们说呢?咱们攻打沐王府,犯上作乱,又诈降欺辱崇祯,还能活吗?”万彩莲坐到椅子上,面色反而沉静如水,眼神阴鸷毒辣。 “现在不应该考虑活下去,而是想一想如何才能死得体面,少受些苦头!” 万红芍流泪道:“姐姐,你是说咱们自行了断吗?” “是的!”万彩莲斩钉截铁道。 “姐姐,我不想死,我还没有活够啊……”万红芍跳下床,拔腿要跑。 万彩莲一把扯住她的手臂,道:“不死也得死!汤嘉宾死了,你不想去地府阴曹里与他团聚吗?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的,团团圆圆的!” 说着,手里突然多了一把匕首,猛然插在了万红芍胸口。拔出匕首,血液飞溅。 “姐姐……”万红芍面容扭曲,嘴里流出鲜血,一只手抬起来想要抓挠万彩莲。 万彩莲又补了一刀,推倒万红芍,看着她气绝身亡,道:“好妹子,你临死之前尚能与沙郎一场欢爱,该知足了!” 继而转过身,看向沙定洲道:“沙郎,咱们夫妻一场,大难临头,一同殉情吧!你先动手,我给你送终!” “娘子……”沙定洲一个大老爷们,哭成了泪人,他没有勇气自杀。 “沙郎,莫哭,黄泉路上咱们再作一对恩爱鸳鸯!“万彩莲抱住沙定洲,举起匕首割开了他的咽喉。 …… 天光大亮时,明军登顶了。李存明果然信守承诺,让黑牡丹打头阵。 来到洞穴之外,黑牡丹对士兵们道:“万彩莲会巫蛊术,她肯定在洞里洞外布置了蛊毒,你们先对付降兵,我进洞打探。等破除了黑牡丹的巫蛊术,你们再进来接应我!” 傻大柱道:“黑牡丹,遇到危险,大声呼救,我来救你!” “多谢!” 黑牡丹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拿出许多符纸,一路烧一路念念有词,步步为营深入洞穴。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黑牡丹终于返回到洞口,神情黯然道:“洞里没有危险了,只是万彩莲姐妹俩和沙定洲都自尽了。哼,便宜他们了!” 傻大柱急忙跑进洞穴之中,一边吩咐士兵们收缴洞中财物、武器、粮食,一边亲自去卧室里察看。等看清楚卧室里的情况,他派人去向皇帝汇报此事。 “都死了?呵,想不到这三个狗男女,还挺刚烈嘛!走,朕也去看一看。”李存明道。 来到卧室里,只见三具尸体躺在地上,鲜血横流。 其中一具男尸,就是沙定洲;又有一具赤身裸体的女尸,李存明认得她,乃是万红芍;另外一具尸体便是万彩莲了,可她的脸上横七竖八刻着数十道刀伤,面目全非。 李存明看向黑牡丹,问道:“是你毁了万彩莲的容貌?” 黑牡丹道:“是的,这个蛇蝎妇人害惨了我普氏一族,她活着的时候,我没能杀了她。可我恨意难平,一时冲动,毁了她的容貌,让她在阴曹地府里永不得安生!” “万彩莲能走到今天,全靠着她的绝世容颜,你毁了她最在乎的东西,也算报仇了。只是可惜了,朕未曾亲眼目睹万彩莲的容貌,也不知她到底有多美,颇为遗憾。”李存明道。 “我擅作主张,还请陛下恕罪!”黑牡丹跪下去道。 “罢了!”李存明摆摆手,出了洞穴。 沙定洲的叛乱就此落下了帷幕,明军俘虏了三万多人,并缴获物资无数。 洞穴里藏有许多银两珍宝,一部分是阿迷州、王弄两地土司世代积攒的财宝,一部分是沙定洲夫妻俩从沐王府里抢夺来的。 李存明又发了一笔横财,心情极为舒畅。 明军耗费了好几天,才将山上的物资搬运到军营里。这几天,黑牡丹逗留在山上,说是担心没有完全破除万彩莲的巫蛊术,她得提防士兵们中蛊。 这一天晚上,黑牡丹回到军营里。走进中军帐,就见皇帝笑盈盈看着她,并摆下酒席请她喝酒。 “恭喜陛下大获全胜,我也报了家仇,得偿所愿了!”黑牡丹道。 李存明喝了几杯酒,笑道:“打了胜仗也没啥了不起的,朕这两年以来一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已经麻木了。倒是遇到了你这个美人,朕觉得比打胜仗还要高兴!” 黑牡丹脸色黑里透红,娇羞道:”陛下,您说笑了……“ “朕没有说笑!”李存明起身,走到黑牡丹身后,突然紧紧抱住她。 嘴巴凑到她耳朵旁,吹着热气,语气阴冷:“万栀儿,你把你姐姐万彩莲藏到何处去了?” 第153章 男人最懂男人,食人花 “陛下,您说什么我听不懂,您是不是喝醉了?”黑牡丹道。 回过头千娇百媚看着李存明,眼光里烟波流转,风情万种道:“陛下,奴家扶你上床歇息,今夜奴家心甘情愿侍寝,但愿陛下能够怜惜疼爱奴家……” 李存明心神荡漾,笑道:“果然是万彩莲的亲妹妹哪,媚术了得,摄人心魄,万分勾人!” 松开怀抱,坐回原位,直视着黑牡丹道:“换作寻常男子,早已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可惜朕是天子,不是寻常男子!黑牡丹,到了此时,你还不说实话吗?” 黑牡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纯洁而懵懂的样子,摇头道:“奴家实在听不明白,陛下想要我说什么实话?” “好演技,有机会了,朕推荐你去好莱坞演电影!”李存明竖起大拇指。 而后喝了一口酒,继续道:“罢了,你不说,朕来替你说。你不是黑牡丹,更不是普名声的侄女,你是万彩莲的三妹万栀儿!别打岔,听朕说完。” “故事还得从头说起,江西万姓商人也就是你父亲死后,留下三个女儿,分别是万彩莲、万红芍、万栀儿。当时万彩莲只有十五六岁,两个妹妹更是年幼,万红芍十岁左右,而你万栀儿尚在襁褓之中。” “父母双亡,家道中落,三姐妹忍饥挨饿艰难度日。为了生存,也为了养活两个妹妹,大姐卖身青楼沦落为娼妓,饱受屈辱和折磨,用自己的身体和尊严换回银钱,日复一日苦苦在乱世之中挣扎。” “所幸天可怜见,万彩莲长得倾国倾城,很快成了花魁,慕名而来的客人如过江之鲫。有一日,突然来了个道士,名叫燃犀道人,他的真实身份是巫神教传法长老,精通巫蛊术。燃犀道人怜悯万彩莲的悲惨遭遇,传授她房中秘术,万彩莲深谙此道之后,愈发艳压群芳,风头无两。” “后来万彩莲的名声终于传遍云南境内,引得阿迷州土司普名声心动不已,最终娶她为妻。普名声死了,万彩莲为了篡夺权力,将二妹万红芍嫁给当地士绅汤嘉宾,笼络住了人心。” “关于万彩莲后来的事情,朕不必多说了,且来说一说万栀儿吧。万栀儿并未一直生长在两个姐姐身边,而是跟随燃犀道人隐居深山,修习巫蛊术。” “一方面是万彩莲有意隐瞒苦心经营,一方面则是巫蛊师很少抛头露面,故而世人误认为万彩莲只有一个妹子,哪里想到还有个三妹!” “可就是这个最小的三妹,随着修行日益精进,暗地里成了万彩莲争权夺势的最得力的助手。万彩莲压根不会巫蛊术,她只会房中术,是万栀儿充当她的马前卒,利用蛊毒害死了一个又一个对手,帮助万彩莲成了一方霸主。” “后来巫神教四分五裂,教众散落各处,其中以十八寨势力最大。燃犀道人在动乱中死了,原本有望成为巫神教圣女的万栀儿失去了最大的靠山,落选了。” “万栀儿不甘心,恰逢万彩莲正在大肆屠戮普氏族人,万栀儿便去了十八寨,易容成普名声的侄女,谎称逃难而来。再伺机杀了巫神教圣女,取而代之。” “呼……好复杂好冗长的故事,朕说得口干舌燥。万栀儿,朕可有遗漏或者说错的地方?”李存明喝了一口热茶,目光灼灼盯着黑牡丹的眼睛。 黑牡丹不说话,但脸色变了,表情极其不自然。 “怎么,非得让朕亲手来揭下你脸上的人皮面具吗?”李存明站了起来。 黑牡丹动作更快,扬手朝李存明砸来一个酒杯,一跃而起奔向营帐门口。 李存明避开飞来的酒杯,也不追赶,只是撮起嘴唇吹起悠长而响亮的口哨。 口哨声响起,灵狸如同从天而降,神出鬼没般蹲坐在营帐门外,龇牙咧嘴,冲着黑牡丹咆哮。 黑牡丹一直忌惮畏惧灵狸,慌忙倒退,抽出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却只敢对峙,不敢动弹。 “你要觉得自己打得过灵狸,那就动手吧,朕不拦你;要觉得不是它的对手,便放下武器,乖乖回来坐着,朕保证不会让灵狸伤害你!” 黑牡丹踌躇半晌,长叹一声把匕首扔在地上,走到桌前坐下去,神情沮丧而怅惘。 “陛下,您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又是如何知晓一切的?”黑牡丹接连喝了三杯酒,终于开口了。 李存明笑道:“总算承认了,你倒也是个爽快人!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朕早已安排锦衣卫调查你的身世,是从普名声侄女入手的。锦衣卫查清楚了,普名声的侄女三年前下落不明,但根据蛛丝马迹,锦衣卫找到了她的葬身之地。既然普名声的侄女已经死了,你自然就是个冒牌货!” “原来如此,锦衣卫当真了得!”黑牡丹道。 “再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说实话,你的破绽实在太多,朕不想起疑都不行。但有两点最让朕印象深刻,一是你提出的那三个条件太荒诞,且行事作风不像圣女,圣女不应该冰清玉洁吗?你却言行举止过于放荡轻佻!” “另外一点,便是朕降服灵狸时,发现了一具尸体,并得到了一块玉牌。” 说着,把那一块刻有“圣女”二字的玉牌拿出来,递在黑牡丹眼前。 “灵狸是不是巫神化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与上一任圣女感情深厚。你杀了上一任圣女,想必被灵狸看见了,所以它一直仇恨你!仅凭这一点,朕就足以怀疑你的真实身份了。” 黑牡丹闭起眼睛道:“哎,我也曾想过降服灵狸,或者杀了它,却始终奈何不了它。而且灵狸在巫神教中地位尊崇,我还得靠它震慑十八寨山民们,这才留下了后患。罢了,栽在灵狸手里,也是冥冥中的一种报应!” 顿了一顿,猛然睁开眼睛,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陛下既然早已知晓了我的真实身份,为何还要把我留在身边?” 李存明道:“留你在朕身边,朕一来可以掌握你的一举一动,二来嘛,朕喜欢看戏,尤其是看破不说破,静静看着你们三姐妹的表演,着实太有成就感了!” “没有你的配合,万红芍怎么会轻易上当?抢走蜂窝煤之后,又怎么会放心使用呢?” 黑牡丹喟然长叹:“陛下,您真的太可怕了!既然说开了,请陛下赐教,那些蜂窝煤到底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大姐还活着,并且被我藏了起来?” 李存明道:“你想听,朕便说给你听,好让你知道如何败的。朕今天当一回老师,给你上两堂课,一堂化学课,一堂生理课。” “万红芍抢走的那些蜂窝煤,是朕在六盘水时就让工匠们制造出来的,含土量超标,属于不合格产品。蜂窝煤含土量高,不能够充分燃烧,便会产生大量的一氧化碳。你懂啥是一氧化碳吗?” “不懂没关系,你只需知道它是一种对人体有害的毒气,能让人晕厥、窒息,大量吸入体内会导致死亡。” “万红芍自以为灌醉了齐大壮,从他嘴里套话。却不想这一切都是朕安排好的,齐大壮故意误导万红芍,告诉她燃烧蜂窝煤时要关门关窗,且关得严严实实,就是为了让土司军士兵们一氧化碳中毒。” 黑牡丹听得瞠目结舌,更让她震惊的是,崇祯还没进入云南,就已经想出这个计策来了。 崇祯,你是神仙,还是妖孽? 李存明玩味着黑牡丹的表情,心情更加爽快,笑道:“化学课上完了,咱们接着上生理课。黑牡丹同学,请认真听见,记好笔记,考试要考喔!” “至于朕如何知道万彩莲并没有死,太简单了。朕首先是个男人,而男人最懂男人!此话怎讲?万彩莲能迷倒那么多男人,把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仰仗的是她的美貌,她的身体。” “男人都是肤浅的,先喜欢女人的皮囊,才会愿意了解女人的灵魂。倘若一个女人皮囊太丑,哪怕她有着世上最有趣的灵魂,男人也没心思去了解,更别说甘心受她摆布驱使。” “可洞穴中那一具所谓的万彩莲的尸体,身材短小,体态发胖,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人吗?朕猜想一定是万彩莲来了个狸猫换太子的把戏,找了个替死鬼。只是仓促之间,她找不到合适的人,随便找了个侍女杀了,掩耳盗铃地毁了她的容貌,自以为能够瞒天过海。” “朕起了疑,尸体带回军营以后,让陈圆圆进行尸检。首先,万彩莲生过孩子,肚皮上应该有妊娠纹,可尸体肚皮光滑有弹性,没有妊娠纹;” “其次,陈圆圆当了一回苗人凤,具体过程朕不叙述了,总而言之,陈圆圆发现死者还是处子之身。你来告诉朕,生过孩子的女人,怎么可能还是处子?” “而你借口逗留在佴革龙山上,不就是为了偷偷给万彩莲送食物吗?黑牡丹,傻大柱一直盯着你呢,你不会真当他是个傻子吧?” 听到这里,黑牡丹心头所有疑惑全解开了,浑身大汗淋漓。可她却觉得寒意升腾,一颗心如同坠进了冰窟里面。 太可怕了,实在太可怕了,崇祯不是人! “叮,获得黑牡丹负面情绪值5000” “叮,获得黑牡丹正面情绪值10000” 李存明哑然失笑,呵,黑牡丹,你的情绪很复杂嘛! 趁黑牡丹失神凌乱之际,李存明站到她身前,探出手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揭下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只看了黑牡丹的真实相貌一眼,李存明情不自禁狂喊道:“有一种花朵,色彩斑斓,香味扑鼻,却会吃人。都说越漂亮的女人越危险,朕终于相信此言不虚,黑牡丹,你就是一朵色彩艳丽芳菲妩媚的食人花!” 第154章 我命油我不油天,朕就是天 万栀儿的美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从容貌上来说,万栀儿可以与陈圆圆平分秋色。陈圆圆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美人,她虽然是带刺的玫瑰,但终究与人无害,令人赏心悦目。 万栀儿却是一朵食人花,令人目眩神迷的外表下暗藏陷阱,一不小心便会万劫不复! 李存明还算意志坚定,竭力稳住心神,笑道:“原来这就是你的庐山真面目,长得挺白的。栀子花开啊开,像晶莹的浪花盛开在我的心海……” 万栀儿蹙起眉头道:“陛下,事已至此,我输得心服口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李存明拍拍手,喊道:“来啊,带万彩莲进帐!” 皇帝一声令下,傻大柱和几个锦衣卫推搡着万彩莲进入营帐。原来傻大柱暗中盯梢,摸清楚了万彩莲的藏身之处,等万栀儿下山之后,便带人抓捕了万彩莲。 万彩莲身穿麻布衣服,素面朝天,装扮成侍女模样,仍旧难掩风姿。 李存明细细打量着万彩莲,暗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不愧是凭一己之力把云南搅得天翻地覆的女人!” “姐姐!”万栀儿站起来,泪如雨下。 万彩莲媚眼横斜,看向皇帝道:“陛下英明神武,神机妙算,我败在陛下手里无话可说。但陛下倘若能网开一面,妾身和三妹愿意生生世世伺候陛下,给陛下为奴。” “我万氏姐妹没有别的本事,伺候男人却得心应手技艺无双,陛下难道不心动吗?” 李存明道:“呵,你是在引诱朕?万彩莲,你很自信嘛!” 万彩莲娇媚道:“只要陛下答应了,奴家天天让陛下当新郎,夜夜让陛下入洞房,岂不快哉?” “万栀儿也是如此吗?” “栀儿从小由我抚育长大,长姐如母,她一向听从我的安排。栀儿,你说是不是这样?” 不等万栀儿开口,李存明道:“可悲哪,可叹哪!万彩莲,你是朕见过的最无耻的女人,似你这般蛇蝎心肠的毒妇,死有余辜!” “无耻,我无耻?哈哈哈……”万彩莲笑了,笑得非常惨然,“生逢乱世,作为女人,再无耻又能无耻到什么地步,比得过你们男人吗?” “我出卖身体,出卖灵魂,出卖尊严,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把男人踩到了脚下!我只想活着,好好活着,有什么错?” “崇祯,我们姐妹漂泊无依的时候,你这个皇帝在哪里?我们姐妹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你这个君父在何处?搞得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你犯下的罪行谁人能及!如今却来审判我,你有这个资格吗?” “告诉你吧,莫说你这个皇帝,天下所有人都没资格审判我!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没有错!” “放肆!”傻大柱怒吼,啪的扇了万彩莲一个耳光。 李存明摆手道:“傻大柱,打她作甚,没来由脏了手。万彩莲,既然你有满腔怨恨,朕就跟你好好论一论,让你死个明白。” “没错,天下大乱,朕确实有罪,而且罪孽不浅。但朕这两年以来幡然悔悟,并积极振作,天下臣民有目共睹。圣人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想必天下臣民会给朕改正错误的机会。” “况且朕所行之事,向来光明正大,无愧于心。而你万彩莲呢,弑夫杀子,想的是一己私欲,行的是卑鄙之举,败坏人伦纲常,猪狗不如!” “男子也好,女人也罢,有雄心壮志,在命运面前不屈服,那是好事,值得敬佩。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拿别人的性命当垫脚石,把亲人当棋子,天下人皆可牺牲,唯独你不能吃亏,这就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吗?” “不,在朕看来,你就是我命油我不油天,你是油腻到了骨子里的女人,浑身没有一块干净纯洁的骨头了!都说中年男人油腻,其实女人也会油腻,油腻起来更加恶心。” 万彩莲顿时语塞,哑口无言。 皇帝一番话,字字诛心,句句戳中了她的痛处。 李存明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落在朕手里,总比落在大西军或者黔国公沐天波手里强吧?要么立即伏诛,要么就等着朕攻下昆明之后,把你交给沐天波那些人,自己选吧!” 提起沐天波,万彩莲不寒而栗。当初围攻沐王府,杀了全府男女老少,真要落在了沐天波和那些土司家人手中,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折磨呢。 历史上的万彩莲,最终是被李定国俘虏的,李定国先将她剥了皮,而后凌迟处死,死得极为惨烈。 万彩莲终于感到恐惧了,抖如筛糠道:“我认罪,请陛下杀了我吧!” “这就对了!”李存明冷然一笑,挥手下令道,“拖出去,砍头!脑袋用木匣装了,朕还有用处,至于尸体,准许万栀儿收殓埋葬。” 万栀儿慌忙跪下去,磕头如捣蒜,哭道:“陛下,我愿意一命抵一命,替姐姐去死。如果陛下不答应,连我一块杀了吧!” “万栀儿,你犯下的罪行,足够杀头的了。你给万彩莲抵命,谁来替你抵命呢?但朕不打算杀你,要让你将功赎罪。说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朕明白告诉尔等,朕就是大明朝的天!” 杀了万彩莲,关押了万栀儿,沙定洲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终于到了尾声。 齐大壮担心万栀儿逃脱或者自杀,道:“陛下,万栀儿会巫蛊术,能力了得,臣建议多加派人手看管,并给她披枷带锁,以防出现意外。” “不必了,有灵狸在,她插翅难飞!”李存明道。 李存明命令齐大壮收编、安置俘虏,并派傻大柱拿着圣旨,领兵去往云南各地,宣土司们一个月后前往昆明面圣。 昆明城还在大西军手里,要在昆明接见云南各地土司,意味着必须在一个月内降服李定国等人。 齐大壮道:“陛下,大西军比土司军强悍得多,一个月真能降服他们吗?” 李存明道:“时间紧迫哪,马上就到年关了,咱们今年恐怕要在昆明过年。开春后,鞑子必定会有所行动,朕只能争分夺秒完成西征,早日班师回朝。” “齐大壮听令,点起所有兵马,杀往昆明,西征重头戏开锣了!” 第155章 种田小能手孙可望,大明朝甘罗 明军南下平定沙定洲叛乱时,大西军已经在昆明城站稳了脚跟。因为龙在田居中斡旋调停,黔国公沐天波虽然不愿意与大西军合作,逗留在楚雄府静观其变,但还是写信向孙可望等人表达了感激之情。 此时的云南,跟明末所有省份一样,百业凋敝,民生艰难。 史书记载,“民掘草木以食”,“饥馑病殁,十之八九”,“天灾流行,十死五六,病者枕籍相望,棺木殆尽,死者尽以席裹,埋之荒郊为厚幸”。 张煌言担任云贵总督,积极恢复生产,推广玉米、土豆的种植。 无奈云南境内势力错综复杂,土司们各自为政,又是天下大乱之际,朝廷鞭长莫及,故而张煌言的惠民之策暂时没能在云南施行开来。 沙定洲之乱波及范围很大,云南百姓更加苦不堪言。莫说别处,就是昆明城一带也变得残破不堪,人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大西军进入昆明城,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 大西军吸取了在蜀地败亡的教训,川西会议时杀了以汪兆麟为首的顽固派,改变了治国理政的策略,治理云南的政策焕然一新。 孙可望是张献忠四个义子中的长子,又读过书,他亲自制定了许多政策,巩固大西军在昆明的统治。 当务之急,是要恢复生产,保证军队粮饷。 孙可望根据云南的情况,想出一个特殊的法子来,那就是施行“营庄制度”。 所谓的营庄制度,是把昆明一带某些州县和卫所管辖的军民田地“分为营庄,各设管庄一人”,营庄由大西军管理,在辖区内“踏看田地所出,与百姓平分,田主十与一焉。条编半征,人丁不论上、中、下全征”。 这种赋税政策,田赋和人头税并存,自然无法与李存明颁布的政策相提并论,但还是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就田赋而言,以十分为总额,入官四分,民得六分,农民的负担是比较重的。 但是,这一政策的特点是把原先地主向农民征收的田租从一半以上减为十分之一,大大降低了剥削率;又保证了军队和政权的稳定收入。地主们虽然心怀不满,但仍能收取一部分,生活有着落,减少了敌对情绪。 这一政策的效果,由于税额为分成制,地主不再能够任意盘剥,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普遍提高,昆明一带的百姓们欢欣鼓舞。 同时,孙可望下令严格禁止酿酒,避免浪费粮食,还颁布一系列政策,在社会上推行崇俭抑奢的“农民诸禁”,社会风气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改变。 当时的滇池面积广袤,经常洪水泛滥。孙可望又下令士兵们整治滇池,兴修水利,并未征用民工。 这个举措更得人心,昆明城的百姓们交口称赞,自发组织起来,给大西军送粮送米,或是参加义务劳动。 仅仅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大西军给昆明城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心安定,生产恢复,街市有欣欣向荣的趋势。 不得不说,孙可望此人虽然嫉妒心强,野心勃勃,但他确实是个种田小能手,是个内政之才。 凭借着治理昆明的卓越表现,孙可望在大西军中威望日重,渐渐凌驾于李定国和刘文秀二人之上。他又拉拢了艾能奇的部将冯双礼,引为心腹,地位愈发稳固。 孙可望敢于向崇祯皇帝狮子大开口,讨要一字并肩王爵位,他是有底气的! …… 就当明军在弥勒与沙定洲叛军打得热火朝天之时,崇祯派出的第二个使者到了昆明城,请求与孙可望等人见面。 孙可望召集李定国和刘文秀,准备在黔国公府接见大明使者,道:“前些日子咱们刚打发走一个使者,今天又来了一个,崇祯还真是执着哪!二位将军,你们作何感想?” 李定国道:“这说明崇祯很有诚意,倘若能议和,不负老万岁遗愿!” 孙可望道:“老万岁的遗愿,我自然记在心里。但崇祯到底有多少诚意,还是得再看一看,咱们并未到了走投无路之时,归不归降明朝尚在两可之间。退一万步说,就算卖身,是不是也该要个好价钱?” “孙将军,我怎么觉得你的态度有些变化?”刘文秀叫道。 “我一直是这个态度,没什么改变!听说李过归降明朝之后,封为兴国公,以咱们哥仨的能力和实力,怎么也得封王,否则何必投降明朝寄人篱下。” 李定国皱起眉头,刘文秀还要说话,却听得孙可望道:“先听明朝使者如何说,咱们再做决定。来啊,带使者进府。” 等士兵们簇拥着明朝使者进入大厅,孙可望三人吃了一惊。眼前的使者,约莫十五六岁,还是个孩子呢! 崇祯昏了头啦,怎么让一个孩子承担如此重要的任务?难道有意轻慢大西军? 孙可望心生不满,脸色不悦,轻蔑道:“原来是个娃娃使者,你来过家家吗?” “大明崇祯十八年恩科进士、上书房行走大臣夏完淳,拜见三位将军!”夏完淳挺身而立,声音洪亮,微微躬身行礼。 直起身来,不卑不亢道:“古有甘罗十二岁出使赵国,不费吹灰之力为秦朝赢得许多城池土地。本人虽然不才,年纪也小,但立志成为我大明朝的甘罗!” “英雄不问出处,有志不在年高。将军乃是一时豪杰,却只在乎我的年龄,不问正事,不觉得太俗气吗?” 孙可望哑口无言,刘文秀笑道:“好一张伶牙利嘴!” 李定国则眼眸发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夏完淳,心里暗想:“此人年纪虽小,气度不凡,或许真有才干。崇祯能派他担任使者,委以重任,用人不拘一格,更加令人敬佩。” 孙可望回过神来,道:“算我失言,贵使莫要介怀。来啊,赐座,上茶。” 夏完淳坐下去,厅堂里陷入了沉默,谁都不说话。大概是因为人们见他年纪太小,有意考验他,故而很有默契地等他先开口。 不料夏完淳沉得住气,喝了一口茶后,气定神闲面不改色,端坐于椅子之上。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孙可望终于失去了耐性,开口道:“前些日子明廷也派来了使者,说了贵朝皇帝的招降之意,我等深受感动,特意写了书信回复,不知贵朝皇帝看过书信没有?” “看过了,我朝皇帝已经明白了三位将军的意思,派我前来昆明,就是进一步磋商此事。” “还请明示!”刘文秀道。 夏完淳站起来,手捧文书,道:“我朝皇帝的答复,全在这一封文书里写清楚了,请三位将军过目。” 接了文书,孙可望三人一同往下阅览。李定国和刘文秀脸色还算平和,孙可望却渐渐有了怒意。 还没读完文书,孙可望腾地站起来,一把将文书甩在夏完淳身前,愤愤道:“我等一片诚心,崇祯却使诈,可恨至极!” “说什么只给两个国公爵位,一个侯爵,还说谁先投降谁当国公,真当我们没有读过史书吗?这分明就是二桃杀三士的计谋!” 越说越觉得愤怒,孙可望仓朗朗拔出刀子,怒视着夏完淳道:“难道这就是崇祯所谓的诚意?欺人太甚!信不信我杀了你?” 第156章 国主,别云间 面对着寒光闪闪的刀子,夏完淳不惊不慌,昂首挺胸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今日一死,他日名垂竹帛,有何惧哉?” 李定国慌忙护在夏完淳身前,对孙可望道:“孙将军,枉杀使者,有伤和气!且放下刀子。双方和谈,如果意见不一致,可以慢慢协商。” “是的,不可意气用事!”刘文秀也劝道。 “不封我等为王,还有什么可谈的!”孙可望恼火不已,当啷扔掉刀子,挥手道,“带下去,关进牢房。我倒要看一看,这个大明朝的甘罗有多硬气?” 士兵们冲上来,扭住夏完淳的手臂,呵斥着带他离开。 夏完淳犹自回头喊道:“三位将军,不可因为争名夺利,而忘了大西皇帝的仇恨。你们要记住,大西皇帝死在了满清鞑子的手里,难道你们不想报仇了吗?” “住口!”孙可望跺脚道。 等夏完淳被带走,李定国从地上捡起文书,又细看了一遍,道:“二位兄长,其实我觉得崇祯也没错,咱们将心比心,如何能轻易给以前的叛军首领封王呢?再说了,咱们寸功未立,就急着封王封侯,是不是太过分了?” 孙可望瞪着李定国道:“你当真这么想的?” “就我个人而言,只要能给老万岁报仇,功名利禄如同浮云。孙将军,国公爵位已经很不错了,不如这样吧,你和刘将军当国公,我当侯爷,如何?” 孙可望问刘文秀道:“你怎么说?” “我也赞同李将军的看法,可以接受崇祯的招降。孙将军,说句不该说的话,何必汲汲于富贵呢?我们三人深受老万岁的恩情,老万岁死在鞑子手里,该想着如何报仇,而不是只顾一己私利!”刘文秀道。 孙可望涨红了脸,欲言又止,转身走了。 晚上,孙可望找来冯双礼,说了接见大明使者一事,叹道: “李定国和刘文秀哪里知道我的苦心,我向崇祯讨要王爵,难道仅仅为了我一个人吗?他们反倒责怪我利欲熏心,岂有此理!” 艾能奇死后,他的部下打散编入其他军营里,冯双礼郁郁不得志,只得抱紧了孙可望的大腿。 “孙将军,人心不齐,必有祸端!”冯双礼看到了往上爬的机会,开始煽阴风点鬼火,“末将有句肺腑之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冯双礼道:“说句实话,在咱们大西军中,谁能与孙将军相比呢?老万岁还活着的时候,孙将军您地位远在文武大臣之上,老万岁是把你当世子看待的。” “老万岁在凤凰山驾崩,又亲自扑杀了妻儿,此举大有深意啊,老万岁真心实意把大西军交在了孙将军手里。莫说称王了,就算孙将军继承大西皇位,也合理合法!” “孙将军,您太心软,太念旧情,为了李定国和刘文秀考虑,搞出个三将军领导体制。可到头来呢,他们二人处处与你为难,分享大权自立门户,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要我说啊,乾纲独断,才能成就大业!” 一番话,说得孙可望心惊肉跳,但又觉得所言在理,他动心了。 不过孙可望还是有所忌惮,他深知在领兵打仗方面,自己尚且不是刘文秀的对手,更难与李定国争雄。 要想大权独揽,谈何容易! 冯双礼就是孙可望肚子中的蛔虫,道:“末将知道孙将军有所顾忌,您担心不是李定国和刘文秀的对手,是吧?其实此事很好办!” 孙可望急忙问道:“你有法子?” “孙将军,机会就在眼前。如今崇祯御驾亲征,带着十五万大军平定沙定洲叛乱,等明军平乱之后,必定要来攻打昆明。将军只需以防备明军西进的理由,调遣李定国去曲靖布防,却少拨给他军马粮草。” “那刘文秀呢,又该如何处置?” “刘文秀嘛,让他去禄丰平叛,照样少给他军马粮草。此二人离开昆明城后,孙将军打出复国旗号,自立为国主,再慢慢拉拢将士们,大事可成!” “国主?”孙可望沉思半晌,突然拍手称赞道,“真乃妙计也!自立为国主,却不称帝,地位抬高了,又不至于遭到将士们的反对,而后名正言顺成为李定国和刘文秀的主公,一举多得哪!” “哈哈哈,冯双礼,你真是本将军的智囊啊!” 两人定下计策,便着手施行。过了几日,先派刘文秀去禄丰平定土司叛乱,又借口提防明军攻打昆明城,派李定国坐镇曲靖。 李定国和刘文秀不知是计,各自带着一万人马出发 ,离开了昆明城。 他们二人一走,孙可望彻底成了昆明城实际掌权者。在冯双礼的运作之下,城中诸多将领、文官一同上表,请求孙可望当大西国主。 孙可望连过场都懒得走一下,接到众人表章,当即举行大典,在沐王府里登上了大西国主的宝座。 …… 夏完淳深陷牢狱,已有好几天了。他坦然自若,并不担心自身安危,反而觉得有负皇上重托,惭愧不已。 这一天下午,夏完淳正在读书,忽而隐隐听到锣鼓之声,还有炮声,不免有些困惑,暗想:“城里发生何事了,在举行什么庆典吗?” 起身走到牢房门前,手扶着栏栅侧耳细听,却始终摸不着头脑。 突然听到脚步声,牢头道:“宋先生,我可是冒着杀头的风险,你动作快一些吧!” 片刻后,就见到一个瞎子一步步走了过来,他轻声叫唤道:“夏使者,你在何处?” “先生,您是在找我吗?我便是大明使者夏完淳!” 瞎子闻言,急忙循声摸索着来到牢门口,道:“老夫宋献策,前来救你!” “您就是宋献策?皇上跟我提过先生大名,晚辈夏完淳拜见……” 宋献策打断夏完淳的话,道:“闲言少叙,夏大人,你大祸临头危在旦夕,快随我走吧。” 夏完淳吃惊道:“怎么回事?” “孙可望自立为大西国主,做下僭越之举,已经与大明朝撕破脸皮了。我听说他要杀你祭旗,故而匆忙来营救你出狱。” “啊,真有此事?”夏完淳万分惊诧,顿足道,“陛下派我出使昆明,我没能说服孙可望归降,反而看着他僭越为国主,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罢了,我吟诵一首绝命诗,请宋先生记在心里,他日得遇陛下之后,念诵给陛下听,明我心志。” 说着,踱了几步,慷慨激昂道: “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 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 毅魄归来日,灵旗空际看。” 宋献策噗嗤笑了,夏完淳正心情澎湃思绪万千,听到他含有讥嘲的笑声,难免有些不解:“先生,何故发笑?” “诗是好诗,可惜人却是个浆糊脑子,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这般迂腐?死容易,活着难哪,一死了之,在史册里博一个虚名,与江山社稷全无裨益!这就是皇帝陛下称赞的小英雄吗?” 夏完淳呆了,这样的话,圣贤书里可没有。 宋献策一边拿着钥匙打开门锁,一边急切道:“李定国将军曾经救过牢头一命,所以他接受了老夫的请求,私自放你出狱,这才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夏完淳,你倘若不走,辜负的人就太多了!” 打开牢门,一把扯住夏完淳的手臂,吼道:“走,老夫送你出城!” 第157章 盘瓠,一身还有一乾坤 宋献策带着夏完淳出了牢狱,穿街过巷捡着僻静处行走,避开兵士。 到了东门,拿出李定国的令牌,谎称有军务在身,浑水摸鱼逃出昆明城。 明军远在南边,为今之计,只有去往曲靖投奔李定国,希冀得到李定国的庇护。 曲靖在昆明东边,宋献策却往南行。夏完淳不解道:“宋先生,为何往南边逃奔?” “老夫精通梅花易数,起了一卦,利在南方,故而先南行。速速前行,不出两个时辰,追兵至也!” 夏完淳将信将疑,跟随着宋献策一路往南而去。 别看宋献策又老又瞎,腿脚利索得很,而且似乎对昆明一带地理环境很熟悉,胸有丘壑,一路上反倒是他不断提醒夏完淳莫要走上岔路。 约莫两个时辰之后,过了一个村庄,来至在一座土岗之下。土岗上草木稀疏,积雪皑皑。 忽而听得身后远处隐隐有快马飞驰之声,宋献策急忙道:“追兵来了,快找地方藏身!” 夏完淳举目四顾,搀扶着宋献策绕过土岗,躲进一条山沟里,藏身在岩石之下。 不多时,追兵到了土岗前,呼啸而过。 夏完淳偷偷抬起头打望,一看之下,果然是大西军士兵,心中顿时对宋献策大为佩服,暗自道:“活神仙哪!” 等追兵远去了,夏完淳道:“宋先生,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头,往回走,去方才路过的村庄里找个地方安身。倘若能躲上三天,便无忧矣!”宋献策道。 “啊,往回走?”夏完淳讶异道。 “夏使者,你没听说过灯下黑吗?”宋献策胸有成竹,捋着胡须道。 夏完淳仔细思忖片刻,觉得此计可行。追兵已经搜过那个村庄,想必会放松警惕,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们二人转身往回走的。 距离村庄还有几里路时,宋献策道:“村里人多眼杂,咱们不要进村。你看一看村外有没有可藏身之处?” “那里好像有一座破庙!”夏完淳喜不自胜,搀扶着宋献策走进庙里。 进入庙中,吃了些干粮,喝了些水,两人总算喘过气来。 夏完淳起身四处走动,穿过院子,站在大殿之前,仰头见匾额上写着“盘瓠庙”三字。 “盘瓠庙?盘瓠是何方神圣,以前怎么没听说过?”他自言自语,迈步走进殿内。 殿内供桌倒了,房梁上全是蜘蛛网。一尊孤零零的雕像坐北朝南,泥胎斑驳,却是好生古怪。 这一尊雕像脑袋是狗头,身体则是龙身,有鳞有爪,盘踞在神台之上。 夏完淳吓了一跳,急忙奔出大殿,叫道:“宋先生,原来这是盘瓠庙。盘瓠龙身犬头,你可知道它是什么神灵?” “什么?”坐在院子里石头上的宋献策身体歪倒,摔在泥地里。 夏完淳跑过去,搀扶起宋献策,却见他身体发颤面如死灰,关切道:“宋先生,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我的死期到了,吾命休矣!”宋献策抬起头,空洞的眼睛朝向天空。 “你说什么?”夏完淳茫然不解。 宋献策颤声道:“老夫曾经给自己卜过一卦,卦上说我‘遇龙不死,遇犬不亡,遇龙犬而命丧他乡’!” “盘瓠乃是苗人神灵,上古时盘瓠助帝喾取犬戎吴将军头,帝喾以少女妻之。负而走入南山 ,生六男六女,自相配偶,其后子孙繁衍,称为蛮夷。云贵川三地的民族,多有奉盘瓠为祖先者。” 夏完淳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道:“宋先生给自己卜过卦,而且知道云贵川地区有龙犬神像,您为何还要执意来到此三省地界?” 宋献策道:“得遇明主,怎能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老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偏偏不巧,今日误入盘瓠庙中,不能继续护送夏使者了。” “宋先生一片爱国忠诚之心,令人感佩!”夏完淳深受感动。 宋献策长叹一声,面色恢复平静,语气却显得非常急切焦灼: “命数如此,天意难违!夏使者,老夫年轻时偶得梅花易数真传,本想着辅佐明君,为天下带来太平。可惜我以前是个睁眼瞎,误认为李自成是真龙天子,走入歧途。” “后来戳瞎双眼,心头亮堂起来,遇见了咱们皇帝陛下,才知道他是真龙天子。哎,造化弄人哪,我已经又老又瞎了!” “人都是要死的,倒也不必耿耿于怀。但老夫唯恐死后梅花易数就此失传,夏使者愿意拜我为师,继承衣钵吗?我知道你饱读圣贤之书,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 夏完淳跪下道:“我愿意,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宋献策霎时间老泪纵横,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道:“好啊,你小小年纪高中进士,深得陛下赏识,定有过人之处。老夫将梅花易数传给你,此生无憾矣!”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郑重其事递给夏完淳。 “梅花易数,为宋代易学大家邵雍所创。有一首口诀,万变不离其宗,你牢记在心。” “一物从来有一身,一身还有一乾坤。 能知万物备于我,肯把三才别立根。 天向一中分造化,人于心上起经纶。 仙人亦有两般话,道不虚传只在人。” 话音刚落,就听见马蹄声起,宋献策脸色大变,惶急道:“想必是追兵返折回来了,你快走!” 不等夏完淳起身,庙外有人喊道:“冯将军,果如你所料一般,宋献策和夏完淳给咱们来了一个灯下黑。快看,他们在庙里!” 带头追击宋献策二人的便是冯双礼,一开始出城追击的将领很多,后来渐渐无功而返,只有冯双礼带着数十个亲兵护卫锲而不舍穷追不放。 他现在成了孙可望跟前的大红人,追击明朝使者既能立功,又可以阻止使者给李定国通风报信,故而他十分卖力。 冯双礼叫道:“宋瞎子,你这个老滑头,贼得很哪,本将被你耍得团团转!嘿嘿,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跑?冲进去,拿人!” 士兵们跳下马,大呼小叫扑向庙门。宋献策跌跌撞撞跑到门口,关了门,背部抵住门板,道:“徒儿,你跳院墙出去!” “师父,我们一起走……” “别管我……”宋献策张嘴叫道,却猛然喷出鲜血,原来有人用长枪戳穿门板,刺中了他。 “师父!” “走啊,我让你走啊!”宋献策喷血不止。 但他直直挺立,瘦弱干枯的身体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仿佛一座大山挡在门后,岿然不动。 夏完淳泪如雨下,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咬着牙奔向院墙,攀爬上去。 坐在墙头,回头看了宋献策一眼。只见宋献策满嘴鲜血,身体摇摇欲坠。 宋献策喊道:“老夫算天算地,算过去算未来,屡屡应验。唯独算不准看不透当今天子,徒儿,你帮我问一问皇帝陛下,他到底有没有秘密瞒着我?” “我记住了!”夏完淳抹了一把泪水,跳下墙头。 一边狂奔,一边忍不住回头。也不知跑了多远,跑了多长时间,后面不见追兵,夏完淳停步站在冷风之中。 他喃喃道:“一物从来有一身,一身还有一乾坤……师父,您是身有乾坤之人!” 第158章 本命蛊,一物降一物 夏完淳含悲忍痛往南行,到了玉溪地界,却听说李定国领兵来到玉溪,急忙去军营投奔。 想起宋献策说过利在南方,夏完淳不由得感慨万分:“师父他老人家本事了得,可惜我刚拜他为师,便阴阳永隔……师父,我一定呕心沥血钻研梅花易数,不负厚望!” 原来崇祯平定沙定洲叛乱之后,明军一路北上,过了建水、石屏等地,大军抵达通海。这就意味着,明军选择从昆明南方进军,无需攻打曲靖。 孙可望得到消息,自知还是得仰仗李定国抵挡明军,所以下令调遣李定国驻防玉溪,拱卫昆明南边门户。 夏完淳见到李定国,问道:“李将军,你可知道孙可望已经僭越为大西国主之事?” 李定国面无表情:“知道了。” “将军有何想法?” “还能有什么想法,木已成舟,只得接受这个事实。” “将军好糊涂也,孙可望行此僭越之举,摆明了不想归降大明朝,难道将军要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 李定国叹息道:“我与孙可望有兄弟情义,做人不能背信弃义!夏使者,你莫要多言,安心住在军营之中,我保证不会把你交出去。等明军到了玉溪,你尽管去见崇祯,我不阻拦你。” 夏完淳欲言又止,就此留在李定国军营里,一边研读梅花易数,一边翘首以盼明军的到来。 …… 却说明军到了通海地区,停下来休整。 李存明看着地图,对齐大壮道:“咱们离开南京西征,将近三个月了。朕希望攻打昆明城是最后一战,毕其功于一役。” “咱们必须把大西军围堵在昆明一带,以免拉长战线,耗费时日。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分兵而进,成合围之势。” “齐大壮,朕打算让你带领五万兵马经由易门县,北上禄丰、罗茨,而后从西边包抄昆明,防止孙可望往西逃窜。朕则从玉溪北上,拿下晋宁、安宁等地,直逼昆明城。” 齐大壮的目光随着皇帝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等领会了皇帝的战略意图之后,道:“陛下,咱们兵分两路,一路北上,一路西进,东边有缺口,万一孙可望往东边逃窜该怎么办?” 李存明笑道:“首先,兵法有云,围必有缺,敌军才不会做困兽之斗;其次,孙可望往东边逃窜,咱们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追,追着追着就回到南京去了,多省事。” “哈哈,臣明白了!”齐大壮大笑。 定下作战计划,当即兵分两路。齐大壮这一路军队绕道太远,提前出发。 李存明暂且没有动身,就要跟李定国正面交锋了,他转动着脑子,想该如何招降李定国,并让他服服帖帖的,从此为己所用。 “明末战神,呵,朕还真期待与李定国斗智斗勇!”李存明摸着下巴。 突然有个锦衣卫来汇报,说是黑牡丹非常不老实,关押在房间里叫骂不止,拍桌子打板凳的,闹腾不休。 “小娘皮喜欢闹腾,就让她闹去吧。只要灵狸守在屋外,她翻不起波浪来。”李存明不以为意。 锦衣卫皱着眉头道:“陛下,如果她只是闹腾,我也不敢拿这种事情来打扰您。关键是黑牡丹会巫蛊术,这些天给她送饭的人都着了道,中了蛊,没人敢去给她送饭了!” “呦呵,小娘皮脾气还挺大!”李存明骂道。 留着黑牡丹,还大有用处。她要是饿死了,就坏了李存明的大事。 恰在此时,陈圆圆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李存明眼睛发亮,心中有了计较,对锦衣卫道:“下去吧,黑牡丹的事情朕自有理会。” “黑牡丹怎么了?”陈圆圆一边问,一边走到桌前,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陛下,我给你熬了一碗鸡汤,你趁热喝了吧。” 李存明又惊又喜,笑道:“哟,太阳从西边升起了,牝鸡司晨公鸡下蛋,你陈圆圆竟然亲自下厨给朕熬汤,你唱的哪一出?” 陈圆圆翻着白眼道:“哪来这么多话,你喝还是不喝?” 李存明笑道:“喝,天下第一大美人玉手熬的汤,怎么能不喝呢?” 端起碗来,一勺一勺喝了起来。霎时齁得嗓子冒烟,我的天,盐巴不要钱吗?这鸡汤怕是用海水煮出来的! 陈圆圆眼皮眨也不眨,万分期待道:“滋味如何?” “好喝!”李存明竖起大拇指,一本正经。 “真的?”陈圆圆欣喜不已,絮絮道,“军营里不缺粮食,可没有养鸡,我去一个农户家里买了一只,得来不易。熬了一下午,我没舍得喝上一口,给陛下盛了一碗,剩下的全拿给伤员们去了。” “真的很美味,你尝一尝。”李存明哑着嗓子道。 陈圆圆接过勺子喝了一口,哇的吐在地上,尴尬道:“好咸,盐放多了……哎呀,陛下,难喝就说难喝,何必哄骗我?” 李存明笑道:“你亲手熬的鸡汤,放再多的盐,也是人间美味!” 陈圆圆又羞惭又感动,白了李存明一眼,道:“你们男人哪,都是油嘴滑舌的!” 说着,脸红得如同着了火。她没来由心慌起来,拿起食盒就要走。 “等一下,朕有话要说。”李存明叫住陈圆圆,坏笑着道,“黑牡丹劫持你,把你关在燕子洞里几天,你不恨她,不想报仇吗?” 陈圆圆回过头来,道:“罢了,我不与她一般见识。” “别介啊,有仇不报非君子!你应该学一学朕,朕从来不记仇,有仇当场就报。” 李存明眨着眼睛,从怀里掏出那一本《驱蛊燃犀录》,递给陈圆圆道:“报仇的法子就在这本书里,拿去吧,给朕狠狠收拾黑牡丹一回,你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那我……勉为其难吧!”陈圆圆笑了。 …… 三天之后的晚上,陈圆圆来到黑牡丹屋外。灵狸趴在门口,抬起眼看了看陈圆圆,又慵懒地闭起了眼睛。 说来也奇怪,灵狸自从被李存明降服之后,脾性大变,除了对黑牡丹凶狠之外,对军中其他人倒也温顺。这家伙通人性,不愧是神兽。 陈圆圆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黑牡丹斜躺在床上,屋里一片狼藉,没有完好的家具了。 黑牡丹听到开门声,睁开惺忪的双眼,见到陈圆圆站在昏黄的烛光之中,妩媚笑道:“陈大美人,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陈圆圆冷冷的,不说话。 黑牡丹咬着嘴唇,抛着媚眼道:”长夜漫漫,姑奶奶寂寞难耐。崇祯不来看我,有你这个大美人陪伴也不错。来,上床吧,姑奶奶与你排遣寂寞!“ 说着,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大腿,一只手拍着枕头。 “妖女!”陈圆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暗骂。 她这几日读了《驱蛊燃犀录》,明白巫蛊师修习邪术,常年与毒虫猛兽打交道,心志受到影响,会变得心肠狠辣阴毒,言行轻佻邪性。 眼前的黑牡丹,就是明证! 陈圆圆站着不动,黑牡丹便自行起身,摆着腰肢娉娉婷婷扭到陈圆圆身前,一手搭在她肩头,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啧啧有声道:“美啊,真的太美了,姑奶奶心动啦!” 继而又笑:“陈圆圆,你看到我的庐山真面目,你说咱们俩谁更美?” 陈圆圆道:“美人在骨不在皮!” “你是说我空有一副臭皮囊?”黑牡丹柳眉倒竖。 “不是吗?”陈圆圆反问。 “哼,随你怎么说!陈大美人,听说你以前是吴三桂的女人,崇祯抢了你,霸占了你。你是不是恨死了崇祯?我给你一包蛊毒,你毒死崇祯吧,好不好?” “不好!” “咦,你不想报仇吗?” “想啊,我来找你,就是为了报仇的。黑牡丹,你劫持了我,把我关在潮湿阴暗的燕子洞里,我可记着这个仇的!” 黑牡丹愣了一愣,纵声大笑,仿佛看见傻子一样看着陈圆圆:“你说疯话呢,就凭你这种弱柳扶风的样子,怎么找我报仇?” 陈圆圆从袖子里拿出一条软鞭,唰的抖开。 黑牡丹笑得更大声了,躺到床上去,翘起屁股来,愈发没羞没臊道:“哎呀,想不到你冰清玉洁的陈圆圆挺会玩的,狂野啊,我喜欢!来,狠狠抽我……” 陈圆圆扬着鞭子,道:“黑牡丹,你可知道这一条鞭子上涂抹了什么东西?刺猬毛刺烧成的灰烬!” “什么?”黑牡丹笑容凝固了,起身扑过来。 陈圆圆急忙后退,拼命挥舞鞭子。不多时,黑牡丹袖子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继而爬出一只金灿灿的蝎子来。 蝎子掉落在地,惊惶不安,却不敢动弹。 陈圆圆甩动鞭子,抽打在蝎子之上。蝎子“吱吱”惨叫,黑牡丹随之倒下去,满地打滚。 “怎么样,本命蛊遭到折磨,你自己也不好受吧?”陈圆圆挑起了眉头。 原来但凡巫蛊师,不论男女老少,都要养一只本命蛊,而且本命蛊只能是金蚕蛊。 所谓的金蚕蛊,并非是金色的蚕,而是将多种毒虫一同放在一个瓮缸之中,密封起来,让它们自相残杀,互相吞噬,最后剩下一只形态颜色都变了的毒虫,形状像蚕,皮肤金黄,便是金蚕蛊了。 以金蚕蛊作为本命蛊,乃是巫蛊师的规矩。本命蛊与一般蛊虫不同,与巫蛊师相互依存,两者之间有着奇妙的连接关系。 简单来说,巫蛊师与本命蛊生死相存,福祸相当。本命蛊遭到危险,巫蛊师也会承受其中痛苦,这叫做反噬。 金蚕蛊是最厉害的蛊毒,但也有弱点,那就是害怕刺猬,用刺猬烧成灰最能克制金蚕蛊。 陈圆圆读了《驱蛊燃犀录》,知道黑牡丹肯定养有本命蛊,便按照书中的破解之法行事,做足准备后前来对付黑牡丹。 一试之下,果然有效! 黑牡丹打着滚,满头大汗,央求道:“好姐姐,饶了我吧!可不能继续打下去了,本命蛊一死,我也就活不了几日啦……” “原来你也怕死啊!”陈圆圆住了手,那一只金色蝎子没命似的钻进黑牡丹袖子里。 她蹲下去,盯着黑牡丹的眼睛道:“其实陛下也知道如何对付你的法子,可他没有亲自前来,而是由我出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嘿嘿,陛下说了,他不跟女人一般见识,而女人最会对付女人!黑牡丹,你邪魅狂狷,我陈圆圆高冷傲娇,这是陛下的评语,他说我就是你的克星,所谓一物降一物!” 黑牡丹没有力气爬起来,趴在地上半晌无话,喘了很长时间,道:“好,你厉害,崇祯更厉害,我服了!” “服了就好,以后乖乖吃饭,乖乖睡觉,不许再给陛下添麻烦。明白吗?” 陈圆圆站起来,走到门口,扔下一句话道:“记住,不许在我面前自称姑奶奶,更不许对我抛媚眼。虽然男人伤了我的心,但我还是个正常女人,不会对女人动心的!” 黑牡丹有气无力道:“我记住了,我以后不再招惹你,一门心思勾引崇祯,行了吧?” “那我就管不着了!”陈圆圆走了。 “果然太高冷,太傲娇了!”黑牡丹腹诽。 第159章 翻被手,枪出如龙 玉溪澄江县,梁王山。 梁王山,又名罗藏山,为滇中第一高峰,因元代梁王在此扎营而得名,是澄江十景之一。 站在山巅,昆明之滇池,澄江之抚仙湖、阳宗海,江川之星云湖尽收眼底,可谓“举目观四海”。 李定国的一万兵马在梁王山安营扎寨,营寨靠山背水,进可攻退可守。 抚仙湖里船只林立,纵使明军包围了梁王山,李定国仍旧可以率军从容退入湖心岛,继续顽抗。 而且附近渔村里的船只,全被李定国搜罗一空,明军到了湖畔,只能望洋兴叹徒呼奈何。 大雪纷纷扬扬,山峰银装素裹,湖上云雾缭绕。 李定国伫立在山腰营寨门口,诗兴大发,吟诵道:“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将军气概豪迈,真乃英雄也!”夏完淳不知何时来了。 李定国回头,笑道:“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我岂敢妄称英雄?夏使者,崇祯已经到了玉溪,并派出两万先头部队杀往此地,不日即可兵临梁王山下,你便可以重回崇祯身边了。” 夏完淳道:“大战来临,将军还不早做准备?” 李定国道:“区区两万兵卒,奈何不了我!” “李将军,我自然知道你本事了得,乃是常胜将军。可我朝皇帝陛下足智多谋,不可小觑。尤其是我军之中有一支英勇善战的队伍,号称新军,善于长途奔袭。我猜此次前来攻打梁王山的先头部队,必定是新军,将军莫要大意轻敌。” “夏使者,你是崇祯皇帝的心腹臣子,怎么替我担忧起来了?我败了不更好吗?” “我当然希望大明朝的军队每一战都大获全胜,而且我有这个信心。只是我朝皇帝一直对将军赞不绝口,言语间大为钦佩,一心一意只想招揽将军为国效力,我担心两军交手,刀剑无眼,将军万一有个差池,皇帝陛下会伤心的!”夏完淳道。 李定国问道:“崇祯当真如此看重我?” 夏完淳道:“这还有假?我跟随皇帝从南京城出发,一路上伺候左右寸步不离,听了太多陛下对将军的称赞。李将军,陛下对你的身世了如指掌,对你的战绩如数家珍,对你的为人称赞有加!” “这么说吧,我还从来没见过陛下如此看重任何一个人呢,将军在陛下心目中独一无二!” 李定国惊诧不已,想了想道:“我明白了,崇祯想要招降大西军,故而才惺惺作态。无非是崇祯的帝王心术,御人之策罢了。” 夏完淳摇头道:“李将军,你如此看待我朝皇帝陛下,那就大错特错了……” 正说着,山下旌旗摇动,人喊马嘶。一个将领匆忙奔来,叫道:“李将军,明军先锋部队开始攻山了!” “来得好快哪!”李定国说着,拔出腰刀,喊道,“迎敌!” 不多时,两军在山前一片开阔地带相遇。明军这两万士兵领了圣旨,前来摸清楚李定国军队的虚实,一上来便猛攻猛打,枪声大作。 “明军装备果然精良,大雪天还能开枪,他们用的是什么火枪?”李定国暗道。 随即下令道:“翻被手出列,挡住敌军火力!弓箭手,射击!一营骑兵,随我冲锋!” 军令一出,上千个士兵迅速行动起来,五十名为一队,手执水湿棉被,张其两角,站到队伍最前面。 湿棉被或是蒙在木板之上,或是蒙在八仙桌上,一同竖立起来,便成了一道盾阵。 原来这是农民军在长期战争之中,摸索出来的一套克制火枪的防御之法。后来的清军进一步改良这种战术,名为“翻被手”。 打湿的棉被加木板,对于铅子在一定距离上有良好的防御能力,这个距离大致是在三十步以外,这是公认的。此方法也常常被用于实战,甚至直到近代抗日战争中,还有部队用八仙桌顶着几床打湿的厚棉被来攻城。 其实最早使用湿棉被抵挡枪子的,应该还是戚继光,他发明的刚柔牌就用到了棉被:“用人所盖棉被覆於木格上,固一时从便之法,然不若所制刚柔牌,四五十步之外可以遮衔铅子,屡试无失。然近至三十步,亦要打透。但铅子铳必是远放,定无一二十步可放之事。今开法於后,不立图者,秘之也。” 农民军早期装备简陋,扛着锄头握着镰刀就上战场,如何防御明军的火枪成了一大难题。后来得知湿棉被加木板能起作用,便迅速推广开来。 李定国军中的翻被手,除了举着盾牌之外,还要手握单双刀排列而前,后面跟着鸟枪长矛大队,比单纯使用藤牌更为得力。 但这种防御之策不能一味夸大,这个时期的火器火力无法与后世枪支相提并论,发射的铅弹穿透力有限,但也必须保持至少三十步的距离,否则仍旧难免一死。 至于有的抗日神剧里直接用湿棉被抵挡机枪子弹的情节,纯属胡扯,完全侮辱人的智商。 对于李定国来说,他并不指望单纯依靠翻被手就能挡住明军的进攻,而是另有打算。 明军开枪射击,铅弹噼里啪啦打在盾牌之上,穿透不了。趁此机会,李定国的军队射箭还击,箭雨纷飞。 等稍稍滞缓了明军前进的节奏,李定国率领骑兵,一马当先冲了出来,风驰电掣般呼啸而来。 大西军还在张献忠手里的时候,便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擅长野战,擅长奔袭。 在明末诸雄中,张献忠部能脱颖而出,横行天下,据地开国,最重要的因素是张献忠非常重视骑兵,比李自成还要重视。 在张军中,骑兵和步兵的比例是“马七步三”,主力部队“人人有精骑或跨双马”,“介马有付,去来如风,一日夜踔数百里”。每到一处,在缴获战利品事最看重骡马,其他均不在意。 因为拥有强大的骑兵,史称“张献忠之行兵,其来也如风雨之骤至,其去也如鬼蜮之难知。故数月间或驰江北,或趋楚豫,蹂躏三省,令官兵追逐不暇,即孙子所云‘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避实击虚’之法。将帅坠其术中而不觉耳。” 李定国跟随张献忠十余年,耳濡目染,自然也器重并善于使用骑兵,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此时的李定国身披白袍,穿着银色铠甲,手持亮银枪,胯下一匹白马,身先士卒冲杀在最前面,整个人与天地一色,仿佛一条玉龙舞动。 他起初只管驱马狂奔,子弹在身边飞窜,狂风在耳旁呼啸,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霎时间冲进明军队列之中,长枪上下翻飞,宛如游龙。眨眼之间,就刺死了几人,枪头染血,却不作片刻停留,径直往明军深处奔突。 见到此情此景,明军将士们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等回过神来,上千个骑兵已经把队形冲乱了,阵脚不稳。 “来者可是李定国将军?”明军一个将领喊道。 “正是在下!”李定国闻言,高声应答。声如洪钟,天地为之动荡。 那个明军将领道:“陛下有令,不得伤害李将军,撤!” 明军士兵们立即调头狂奔,撤出了战场。李定国也不追击,大咧咧端坐于马背之上,目光如炬,面色如水。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大雪下得愈发紧了,风中有一袭白袍,鼓荡不休猎猎作响。 一杆银枪,挺立在天地之间,如同欲上九天的飞龙! 第160章 单刀赴会,你迟早是朕的人 明军两万人的先锋部队攻打梁王山,一来是李定国确实勇猛无双,二来则是皇帝下达了不许伤害李定国的旨意,故而施展不开手脚,无功而返。 李定国在风雪中伫立良久,回到山上后,道:“夏使者,我派人护送你去见崇祯吧。” 夏完淳道:“我方才站立于山腰之上,看到我军并未全力进攻,这便是我朝皇帝的一片诚意。李将军,你何不与我一同前去,就此归顺我大明朝?” “人无信则不立,我怎能此时背叛孙国主?他是我的义兄哪!”李定国坚定道。 夏完淳还要再劝,李定国呵斥道:“夏完淳,你非得置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之中吗?走吧,休得聒噪!” 不由分说,命令两个士兵护送夏完淳下山。 皇帝行辕驻跸于澄江县城内,距离梁王山数十里远。夏完淳打马飞驰,夜里到了县城,下马匆匆去面圣。 来到县衙,刚见到皇帝,夏完淳顿时泪飞如雨,奔过去跪在地上,抱住李存明的腿哭得肝肠寸断。 “陛下,宋先生他……他死了!” “你说什么?” “宋献策老先生为了保护我逃走,死在了一座破庙之中……”夏完淳泣不成声,断断续续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存明眉头紧皱,忽而想起在南京与宋献策分别时的情形,当时宋献策老泪纵横,这才明白过来,他那个时候已经有了为国殉命的心理准备。 “宋先生啊宋先生,朕与你只见过一面,仅凭这一面,你便赴汤蹈火义无反顾,有古人之风哪!”李存明哀叹良久。 夏完淳哀哀戚戚,神情无助而可怜,道:“没有宋先生,我早已死在孙可望手里。可我刚拜宋先生为师,他便惨遭杀害撒手人寰……陛下,我实在是个累赘,实在无能……” 李存明这时候才意识到,夏完淳其实还是个孩子呢,急忙搂住他道: “好孩子,别这么说,这一切都不怪你,你的表现没有给朕丢人,维护了朝廷尊严!宋先生临终之时能收你为徒,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他死时没有遗憾了。” 夏完淳泪眼汪汪道:“陛下,我师父死时让我问一问您,是否有秘密隐瞒着他?” 李存明想了想,道:“等朕祭奠宋先生时,会亲自告诉他的英魂的。起来吧,你在李定国军中待了些日子,快跟朕详细说一说情况。” 夏完淳便有条不紊讲述起来,包括梁王山的地理环境,李定国如何安营扎寨,军中兵力分布以及粮草供应等事宜。 李存明听后,由衷道:“兵法曰,能夺敌之所恃,则敌屈矣,能出敌之不意,则敌溃矣。总以所长攻所短,不以所短攻所长,勿舍易而图难,勿知己而忘彼。李定国所作所为,深得兵法要义!” 夏完淳点头道:“确实如此,李将军此人乃是军事天才,行兵布阵非常有章法,而且深得三军将士爱戴。可他太固执了,总说不能背信弃义,要想招降他,恐怕并非易事。” 李存明沉吟半晌,笑道:“朕御驾西征,就是为了他李定国而来,再难也得达成目的。夏完淳,我写一封书信,你再往梁王山跑一趟,交给李定国。” 夏完淳铺好纸张,研好墨,就见皇帝笔走龙蛇写道:“三天后,朕在澄江县城三十里外听潮阁恭候李将军大驾,朕不带一兵一卒,只为了与将军见上一面。将军敢来乎?” …… 三天后下午,听潮阁。 听潮阁坐落于一道山梁之上,两层阁楼,居高临下能够俯瞰澄江,听见涛声喧哗。 此地距离澄江县城三十里,距离梁王山也差不多是三十里,处于两地中间。李存明选择在听潮阁与李定国见面,可谓用心良苦。 李存明非常看重此次会面,早早来到阁中。二楼布置一新,铺了地毯,摆了桌椅,正中央的桌上放着菜肴、铜锅,靠窗的桌上则放着棋盘。 李存明果然没有带一兵一卒,随行的只有几个锦衣卫,另外便是陈圆圆了。 锦衣卫守护在阁楼下,陈圆圆整治着酒席。她听见叮叮咚咚的响声,抬头看去,见李存明看向窗外怔怔出神,手里捏着一颗棋子敲打棋盘。 “陛下,您真笃信李定国会来赴约?” “李定国乃是大英雄,自然会来!” 陈圆圆撇撇嘴道:“英雄不英雄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您贵为天子,更不能以身犯险,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为何这般托大,就不怕李定国带来兵马活捉了你?” 李存明目光仍旧看向楼外,淡然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打不着流氓,朕为了招降李定国,甘愿以身犯险,一片诚心日月可鉴!再说了,李定国要真带来了兵马,还有你陪着朕嘛,死了也不孤单。” “我还不想死的!”陈圆圆翻了翻白眼,咋舌道,“你这般模样,眼睛都直了,就像闺中少妇苦等夫君归来。至于如此吗?” “你懂什么?朕得李定国,天下可定也!” 李存明突然跳了起来,叫道:“来也!” 遥遥望去,五六骑飞驰而来。到了山梁下,人们都下了马,却只有两人逶迤上山。 这两人一高一矮,矮的便是夏完淳,高的想必就是李定国了。 李存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李定国身影,只见他走得龙行虎步,气势非凡,心里愈发欢喜。 “明末战神,你真的来了吗?”李存明心头狂呼。 眼见着此二人上了山岗,眼见着他们来到阁楼之下,眼见着他们走了进来,又听得楼梯声响,李存明站了起来,整理衣冠。 片刻后,夏完淳出现在了楼梯口,躬身道:“陛下,李定国将军到了!” 李定国步入楼内,与李存明对视,一时默然。 李存明克制着激动的心情,沉静如水打望着李定国。只见他身高八尺,眉宇宽阔,相貌英俊,英气逼人。 “好个李定国,却也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哪!”李存明暗叹。 身边的臣子之中,应该只有齐大壮的相貌能与李定国相比。齐大壮人称“活关羽”,相貌威武庄严,但论起气质,还是比李定国逊色。 霸主之眼给出了信息,寥寥数字,却字字重如千钧:“李定国,宋之岳飞,明之于谦!” 言简意赅,但入骨三分! 历史上的李定国,十岁时在野外剥树皮充饥,遇到了张献忠。张献忠见他容貌非凡,当即收为义子。 李定国跟随张献忠转战大江南北,做事有度,在军中以宽容和仁慈而出名 ,作战时则一马当先,英勇无比,被人称为“小尉迟” 或“万人敌” ,是大西军中智勇双全的战将。 大西覆亡时,李定国只有二十四岁。后来他力排众议,联合南明永历朝廷抗击清朝,东征西讨立下赫赫战功。逼得孔有德自杀,斩杀满清亲王尼堪,名震寰宇,这便是两厥名王的故事。 再后来,因为遭到孙可望的嫉妒,大西军内讧起来,致使李定国功归一篑。 永历皇帝死在缅甸,李定国吐血而亡,死时犹自告诫部下,“任死荒郊,无降也”! 纵观李定国波澜壮阔的一生,比之为岳飞、于谦恰如其分,并不为过。 但在李存明看来,李定国面对的局势,要比岳飞、于谦更加艰险,而他立下的功绩,与二位先贤相比不遑多让。 一生转战千里路,只手曾擎半壁天。残碑读罢呼雄鬼,生死都从李晋王! 只是满清霸占了锦绣江山之后,篡改历史,又因为种种原因,李定国在后世的声名远不如岳飞、于谦,甚至不如郑成功,不得不说是一桩憾事。 当李存明心绪翻飞时,李定国心里也是波翻浪涌,暗想:“崇祯相貌不凡,霸气外露,有雄主之姿,仅从外貌气度来看,远胜于义父老万岁!” 陈圆圆看了看李存明,又看了看李定国,噗嗤笑道:“都傻了吗?哎呦喂,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在相亲呢!” 李存明回过神,笑道:“得见李将军一面,此生无憾矣!李将军真乃顶天立地的好男儿,竟敢单刀赴会,佩服!” 李定国拱手道:“陛下贵为九五之尊,信守诺言,也是单刀赴会,在下也万分佩服!” 二人哈哈大笑,笑声远扬,颇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意味。 “朕给将军准备了火锅宴,将军可要好好品尝。时候尚早,不知将军可会下围棋,咱们手谈一番如何?”李存明招呼道。 “略懂一二,请陛下赐教。”李定国道。 坐到桌前,李定国谦让,请李存明先落子。李存明拿起一粒黑子,落在天元。 李定国惊呼道:“陛下棋理异于常法……” “朕乃天子,定鼎中原,落子天元,俾睨天下。” “有道理!”李定国拿起一颗白子,放在左下角星位,道,“守一隅,立根基,亦可虎视四海。” 两人起初落子很慢,继而落子如飞,渐入佳境。 夏完淳和陈圆圆也精通棋理,站立于一旁观瞧,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手里竟出了汗水。 只见李存明的棋风纵横洒脱,犹如秋风扫落叶,气象万千;李定国的棋风则稳中见奇,步步为营又暗含杀机,有时险峻奇拔,阴阳难测。 到了后来,一白一黑两条大龙纠缠一处,杀得难分难解。 夏完淳和陈圆圆互看一眼,他们都明白,谁能把自己的大龙活出来,便能赢了,棋局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偏偏在这种紧要关头,李存明突然弃大龙而不顾,在右边漫不经心落了一子。 夏完淳大惊失色,暗自摇头;陈圆圆焦急道:“哎呀,错了,要输了!” 李定国表情没有变化,趁此机会屠杀李存明的大龙。可等李存明再次于右边落子时,李定国伸出的手僵直在半空中,脸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李定国满头大汗站起来,鞠躬行礼道:“陛下好大的气魄,好大的格局,舍弃大龙不要,却绝地逢生。我输了,输得五体投地!” 李存明哈哈大笑:“这一局棋下得过瘾,着实过瘾,朕与将军棋逢对手,输赢无关紧要!” “怎么就赢了呢?”陈圆圆仍旧没有看清局势。 夏完淳搓着手思考了很长时间,终于恍然大悟,给陈圆圆讲解起来。陈圆圆理清楚了思路,一张樱桃小口合不拢了,又震惊又钦佩地看向李存明。 李存明的心思早已不在棋盘之上,邀请李定国入席。席间,谈笑风生,却只字不提招降一事。 一直喝到傍晚,李定国起身告辞。李存明拍拍手,一个锦衣卫端着一个盘子上了楼,盘子里放着蟒袍玉带。 “李将军,这是朕的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李定国有些犹豫,半晌后道:“盛情难却,蟒袍恕不敢接受,只要玉带罢了。” “也好!”李存明亲自捧着玉带递给李定国。 李定国再次表示感谢,而后下了楼,扬长而去。 李存明站到窗口,看着李定国的身影消融在暮色中。回过头来,问道:“陈圆圆,你觉得李定国此人如何?” “确实很有大丈夫风采!”陈圆圆道。 “与吴三桂相比,如何?” “多了几分坦诚豪爽之气!” “与朕相比呢?” “少了几分城府算计之心!” 李存明一把扯过陈圆圆,啪啪啪打在她臀部上,笑骂道:“你又在骂朕,该打!” 继而看向窗外,喃喃自语道:“呵,你迟早是朕的人!” 李存明这一句话说的是李定国,陈圆圆会错了意,脸上发热,翻着白眼低声道:“昏君!我不是谁的,是自己的……” 第161章 让子弹飞一会儿,一擒李定国 暮色四合,冷风送来狂涛之声。 陈圆圆收拾干净饭桌,见李存明仍旧站在窗口,撇嘴道:“人家李定国早就走远了,看不到啦,你何苦来哉?小心着凉!” 李存明从沉思中回过神,笑道:“朕不是在打望李定国远去的身影,而是反复推敲降服李定国的下一步计划,完善细节。” 夏完淳急忙问道:“陛下,您有计策了?今天陛下与李定国在听潮阁相会,却只字不提招降一事,臣几次想开口又怕过于唐突,还以为陛下兴致太高而忘了此事。” 李存明眯起眼睛道:“从李定国单刀赴会跨入听潮阁的那一刻起,他就落入了朕的圈套。” “什么圈套?我就说你城府太深心机太重!”陈圆圆道。 李存明紧了紧大氅,转身往楼下走去,嘴里道:“让子弹飞一会儿!” 却说李定国回到梁王山军营,已是夜半时分,但他毫无睡意,枯坐在油灯之下回想与崇祯见面时的情形。 一只手把玩着那一条玉带,一只手轻轻敲击桌面,脑海里走马观灯似的闪过所有画面。 “崇祯此人沉得住气,深不可测,难以捉摸!”李定国最终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其实关于此次会面,崇祯有什么目的,李定国心知肚明,无非就是为了示好,为了招降他。 关于崇祯的心意,李定国一清二楚。先前还在蜀地时,宋献策便整日唠叨,后来夏完淳来了昆明,也是反复劝说。 别说李定国了,大西军所有将士,都知道崇祯皇帝对李定国青眼有加! 李定国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听潮阁单刀赴会,原本是为了当面拒绝崇祯的招降,他要向大西军将士们,向孙可望表明态度,自己与大西军休戚相关共同进退,绝无三心二意。 不料到了听潮阁,下了一局棋,吃了一顿饭,得了一条玉带,再无别的事情发生,李定国想要当面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越是如此,他心里越觉得不安,当真猜不透崇祯的用意。 灯花突然噼里啪啦炸响,吓了李定国一跳。他腾地站起来,皱起眉头道:“莫非有诈?” 此后两天,不见异常情况。明军不来攻打梁王山,双方相安无事。 到了第三天,突然传来消息,说是明军绕过玉溪,北上攻打晋宁。晋宁距离昆明只有数十公里远,一旦失守,昆明城岌岌可危。 李定国急忙派出探子侦查消息,得到汇报,说是明军派出一万新军骚扰晋宁地界,动静闹得虽大,其实未必能拿得下晋宁。 “崇祯到底要干什么?”李定国踱着步,突然出了一身冷汗,跌坐在椅子上,“遭了,这是离间计!哎呀呀,好阴险的崇祯哪,但愿义兄不要上当!” 一边稳住心神,一边修书送往昆明城,劝说孙可望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要听信任何谣言。 事情真如李定国猜测一般,李存明确实在使用离间计。 明军骚扰晋宁地界,压根没打过一仗,却四处宣扬李定国已经归降大明朝,且绘声绘色描述听潮阁会面情形,说什么李定国与崇祯皇帝相见恨晚,相谈甚欢,李定国还收到了重礼。 不仅如此,许多锦衣卫探子乔装打扮,进入昆明城里,在茶馆、酒楼造谣,或者散发传单。李定国私下里与崇祯见面之事人尽皆知,传得有鼻子有眼沸沸扬扬。 当李存明决定使出反间计时,夏完淳不无担忧道:“陛下,此计痕迹太重,会不会太过于明显了?或者说,这个计策太简单,李定国一定能够看穿,孙可望也未必会当真。” 李存明道:“有时候,越是简单的计策,越是有用。或许放在别人身上,此计如同过家家,不值一提。但你别忘了,孙可望是个野心勃勃之人。” “夏完淳,你记住朕的话,野心大的人,疑心难免很重。原因很简单,人都是自私的,只许自己有野心,却不愿意看到身边的人同样有野心,故而容易猜疑嫉妒他人。” 李存明算是看透了孙可望的心肝脾肺,当听到谣言时,孙可望起初并不相信,还笑着对手下道:“崇祯在使用离间之计,造谣滋事,要离间孤与李将军的关系。呵,原来崇祯不过如此!” 可夜深人静时分,躺在 床上免不了胡思乱想,怀疑的种子开始在心中生根发芽,一发而不可收拾。 偏偏在这个时候,李定国的书信到了,里面详细解释了听潮阁会面情形,并信誓旦旦保证自己并未归降大明朝,请孙可望不要中计。 换作别人,见到这一封书信,多半也就释然了。但孙可望野心太大,疑心太重,导致他忍不住多想,怀疑这是李定国与崇祯一唱一和。 疑心太重之人,往往有这样的毛病,简单的事情会往复杂之处想,在此等人眼里,世上的人都是千层饼,都是俄罗斯套娃! 孙可望一骨碌爬起来,急忙找来冯双礼,道:“不管李定国有没有背叛孤,他都必须拿出明确的态度和行动来,否则孤寝食难安。冯双礼,你带上孤的令箭和两万兵马,去往玉溪,催促李定国出战!” 几天之后,冯双礼领兵到了梁王山,刚见到李定国,就拿出令箭来,催他下山攻打澄江县城。 李定国霎时明白过来,孙可望起了疑心了,耐着性子苦口婆心道:“冯将军,我军势单力薄,只能选择防守。主动出击,必败无疑!如果国主怀疑我的忠诚,我可以把军权交给冯将军,只求冯将军三思,莫要犯了兵家大忌。” 冯双礼道:“谣言四起,军心不稳,李将军不拿出行动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如何能够让将士们放心?” 想了想,态度稍有缓和道:“只是让将军表明态度罢了,哪怕稍稍打上一仗也行。梁王山由我负责守卫,绝不会出差池的,将军攻不下澄江县城,鸣金收兵即可。” 李定国大皱眉头,冯双礼举着令箭疾言厉色道:“李将军,难道你真的背叛了孙国主,背叛了大西军兄弟们?” 李定国无可奈何,仰天长叹一声,带着自己本部人马拔营而起,下了梁王山,杀向澄江县城。 刚行到听潮阁一带,突然喊声四起。明军车营在四方布置下铁桶阵,团团包围了李定国的军队。 车营连接起来,犹如一道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战车上的大将军炮寒光闪闪,炮口仿佛野兽要吃人的嘴巴。 李存明骑着小母马木布泰,站在一个高坡上,笑道:“李将军,朕等候你多时了,咱们又见面啦!” “李将军,这是车营,最能克制骑兵,朕劝你莫要做无谓的挣扎,白白让你的士兵们送了性命!” 李定国脑中闪过许多念头,脸色变了几变,终于下令道:“所有将士听令,刀剑回鞘,不可轻举妄动!” 等士兵们收了武器,李定国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到李存明身前,却不下跪,极为不甘道: “我早就猜到陛下在使离间之计,也曾修书告诫孙可望,可惜他疑心太重,不听劝告。陛下,与其说我败在你手里,不如说我败在了自己人手中!” 一旁的夏完淳道:“李将军,败了就是败了,有什么区别吗?我来告诉你,其实陛下早就预料到了一切,陛下说离间计瞒不过李将军,也骗不了孙可望,可陛下仍旧笃信此计能够成功。” “而且陛下说了,李将军肯定会写信去向孙可望解释,但只会适得其反。如果陛下没有猜错,李将军的书信送到昆明之日,便是孙可望派人来梁王山监军之时,是否如此?” 李定国道:“确实如此,送信的使者就是这般告诉我的!” 李存明叹道:“悲哀啊,当真悲哀!孙可望悲哀,李将军更悲哀,朕使用离间之计几乎相当于打明牌,你们分明不用上当的,可最终还是飞蛾扑火一般坠入朕的圈套里,世上还有比这种事情更悲哀的吗?” 顿了一顿道:“李将军,朕知道你有心不甘,你心里肯定在想,要是没有孙可望的猜忌,或许还能与朕一战,是吧?” 李定国默不作声,但神情表明,李存明的话说到了他心坎之上。 李存明摆着手豪迈道:“你走吧!” “什么?”李定国惊呼道。 “诸葛武侯当年南征,为了彻底降服孟获,来了个七擒七纵。你李定国才能谋略远胜孟获百倍,朕要彻底征服你,有意效仿诸葛亮的做法!” 李定国愕然,随即道:“陛下心胸广阔,令人赞叹!只是放我离去,想要再次捉住我,只怕不会那么容易了……” 李存明打断他的话,目光深沉道:“朕御驾西征,很大的原因就是冲着李将军而来。好比追求一个美人,只是得到她的身体,得不到她的心,有什么意思呢?” 李定国道:“既然如此,我李定国也并非不知好歹之人,更不是鲜廉寡耻之徒,我愿意与陛下打一个赌,倘若陛下能够活捉我三次,我再无话说,必定心悦诚服归顺陛下!”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李定国走回坐骑之前,翻身上马,叫道,“陛下,这是第一次,还有两次,我倒要看一看陛下是否有诸葛武侯通天的本领!” 第162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再擒李定国 “陛下,您就这样放李定国走了?其实不必与他打赌的,既然已经活捉了他,陛下花费些时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是块石头也能焐热了,想必李定国会真心实意归顺大明朝的。何须费事呢?” 夏完淳看着李定国军队离去,觉得皇帝太多此一举了。 李存明道:“一个国家也好,一个人也罢,打败容易征服难!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朕从来秉承这个原则,要让九州万方从心里承认朕这个皇帝,心甘情愿接受我大明朝的统治。” “臣明白了。”夏完淳点点头,又问,“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李定国又是个有勇有谋之人,再想活捉他,恐怕难了。陛下,您打算怎么做?” “外甥打灯笼,照旧!”李存明笑道。 夏完淳好半晌反应过来,叫道:“还是用离间计吗?陛下,一个计策接连使用两回,傻子也不会上当了,更何况李定国乎!” “那就看用计之人的水平了!”李存明微微一笑,仰头看向天空,“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朕要让李定国晕晕乎乎自行落入朕的手里。” “那么到底该怎么做?” “发兵攻打晋宁!”李存明扬起马鞭,木布泰嘶鸣一声,狂奔下了高坡。 却说李定国回营的路上,脸色铁青,士兵们可从来没见过李将军如此沮丧,如此神情冷峻。 李定国憋屈郁闷哪,参军十多年以来,何曾当过俘虏?这一次被崇祯活捉,乃是奇耻大辱! 更让他郁结于心的,是孙可望的猜忌。兄弟之间离心离德,当真悲哀哪,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弥漫心头,比天上的彤云还要浓厚。 回到营里,李定国为了避免加深孙可望的猜疑,绝口不提自己与崇祯打赌之事,只是说道:“久攻澄江县城不下,担心损兵折将,故而鸣金收兵了。” 李定国的部下们也都守口如瓶,众口一词,没有引起冯双礼的怀疑。 冯双礼笑道:“李将军,你已经表明了态度,末将会如实禀告国主的。兄弟之间偶有摩擦,再正常不过,解释开了,仍旧是好兄弟嘛!” 李定国道:“如此就好,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冯将军,我还是那一句话,咱们与崇祯兵力悬殊,不能正面交锋,只得依托地势打坚守战。” 冯双礼拱手道:“一切但凭李将军做主!” 李定国原本为人仁义宽厚,看到冯双礼的态度还不错,心中的不愉快随之烟消云散,振奋精神继续为大西军效力。 他暗想:“我军虽然只有三万人马,但背山靠水,占据地利。只要不头脑发热出昏招,便是一块让崇祯头疼的硬骨头!崇祯,我不下山,你除了强行进攻,还能活捉我吗?” 打定主意之后,李定国特别注意军营的防御工事,多次作出调整,将梁王山改造成了固若金汤的堡垒。同时多次视察水军,又亲自乘船到了湖心岛,一切都安排得万无一失。 就连冯双礼看了,写信给孙可望报告军务时,也忍不住多次称赞李定国。 澄江县城里的明军一直没有动静,不来攻打梁王山。过了几天,传来消息,明军大队人马离开了澄江,猛攻晋宁。 冯双礼蔑笑道:“崇祯计穷了,还玩那一套老把戏,哄三岁小孩子去吧!” 李定国也倾向于认为崇祯又在使用离间计,或者想要调虎离山,把他引诱下山去再次活捉。他决定置之不理,心中甚至嘲笑崇祯过于天真。 但晋宁方向源源不断传来消息,明军的进攻非常凶猛,守卫晋宁的军队快吃不消了。很快,孙可望派来使者,要求李定国和冯双礼支援晋宁。 冯双礼紧张起来,叫道:“哎呀,原来崇祯假戏真唱,真的在攻打晋宁,咱们上当了!” 李定国揉着太阳穴,道:“崇祯巧妙利用了我们的防备心理,他猜出咱们吃了亏后会吸取教训,轻易不会下山发起进攻,澄江县城没有压力,便顺水推舟调遣大军从容攻打晋宁。” “倘若如此,这一招还真厉害。但我怎么觉得又是一个阴谋诡计呢?” 冯双礼道:“何以见得?” 李定国怀疑崇祯再次使诈,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二人之间有赌约。崇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极有可能冲着李定国而来。 偏偏此事太过于敏感,李定国无法向冯双礼解释,想了想道:“晋宁失守,昆明危在旦夕,不得不重视。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先要确认崇祯是否使诈用计,判断清楚情况之后,再做计较。” “可我们该如何确认崇祯有没有耍阴谋诡计呢?”冯双礼溜须拍马是个好手,领兵打仗却有些力不从心。 “我自有计较!” 李定国当即叫来几个探子,耳提面命交代了许多话,让他们立即出去打探消息。 先是潜入澄江县城的探子回来汇报,道:“启禀李将军,澄江县城里没多少明军了,顶多还有五千人,明军主力真的去了晋宁。” “崇祯还在澄江县城里吗?”李定国问道。 “说起这个更加好笑,崇祯找人假扮成皇帝,穿着龙袍整天在澄江县城里露面,还经常跑到城墙上巡视,那五千士兵每天轮流到校场上大喊大叫,多半是为了迷惑我军,并稳住城里的人心。” 冯双礼插话道:“你怎么知道那个皇帝不是崇祯本人?” 探子道:“我前些日子跟着李将军下山攻打澄江县城,见过崇祯的相貌,记得一清二楚,绝然不会有错的。” “呵,好你个崇祯,来了个金蝉脱壳之计!原本是我们用三万人马拖住明军十万大军,不料现在倒成了明军五千人拖住了我们,太可恶了!”冯双礼骂道。 李定国没有表态,耐心等着派往晋宁的探子回来。第三天,所有探子都回来了,他们证实了明军主力部队攻打晋宁的消息。 李定国问道:“怎么断定明军主力部队全在晋宁?” 一个探子回答道:“我亲眼看见明军攻打晋宁城的情形,人山人海,炮火猛烈,战况异常惨烈。” 一个探子补充道:“按照李将军事先的吩咐,我特别留意明军营中的帐篷数量,估计不少于三万座;又仔细观察了,每一座帐篷都有士兵进出,且晋宁城外明军每天的粮草消耗量很大,足以供应十万人的伙食。” 冯双礼腾地站起来,断然道:“不必怀疑了,种种迹象表明,崇祯确实带领着主力部队去了晋宁,澄江县城里的是疑兵!哎呀,事不宜迟,赶快救援晋宁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明军要是绕过玉溪拿下晋宁,便可以长驱直入兵临昆明城下,李定国和冯双礼的三万人马就失去了战略意义,如同摆设了。 更要命的是,进入云南境内的大西军只有八九万人,刘文秀去禄丰带走了一万,玉溪这里有三万,晋宁有两万,意味着昆明城里满打满算只有三万兵卒! 明军数倍于昆明城守军,孙可望拿什么守城? 李定国倒抽了一口冷气,暗骂崇祯太过狡猾。他踱了几步,冷静下来道:“冯将军,你先带着本部两万将士去救援晋宁……” “你呢?”冯双礼急忙问道。 “澄江县城里还有五千明军,我担心他们从后掩杀,故而要去拔掉这一颗钉子,以绝后患!”李定国道。 冯双礼点点头,道:“如此也好,解决了后顾之忧,才能尽全力救援晋宁。李将军,我先行一步,请你务必早些赶来会合!” “放心吧,一天之内必定拿下澄江县城,说不定冯将军还未到晋宁,我就追上你了。” 两人商议已定,不敢耽误片刻,立即行动起来。冯双礼带着部下火急火燎去往晋宁,李定国则再次下山攻打澄江县城。 午时,战斗打响。 李定国仔细留意过,守城的明军确实顶多只有五千人。出乎意料,守城的明军人数虽少,斗志却非常顽强,这一战打得异常艰苦。 不过这样反倒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如果守城的明军一触即溃,他免不了要多心。明军越是拼命抵抗,越是表明他们不愿意放弃澄江县城,越能证明来攻打此城的决定是正确的。 从正午一直打到傍晚,李定国损失了两千多人。终于,大西军组建起一支敢死队,用炸药炸塌了一处城墙,将士们潮水一般涌了进去。 明军往城里逃跑,李定国盯着那个假皇帝穷追不舍,暗想此人有资格充当皇帝替身,应该也是个重要大臣,抓了他便大功告成了。 一直追入校场之中,明军突然站住了。李定国一下子觉得不妙,怎么明军一窝蜂跑进校场里,逃跑不应该是四处溃散吗? “不好,只怕上当了……”他一颗心往下沉。 就在此时,忽而校场附近的民房砰砰砰开了门,跑出来许多人,从四面八方围了校场。 这些人都作寻常百姓打扮,但手里拿着精良的武器,且身强体健,眼里凶光闪闪,那眼神中透露出的狠劲,分明就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兵卒才会具备的! “李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李定国看向点将台,不知何时崇祯皇帝站在了上面,一脸笑意。 第163章 朕只用一招,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李定国再次落在了李存明手里,距离上一次被擒,还不到十天呢! 许多念头纷至沓来,李定国想明白了不少关节,苦笑道:“我又中计了,陛下好手段,谋略深远哪!” 李存明笑道:“对付李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朕不得不殚精竭虑。不过深究起来,朕其实只用了一招。” “一招?” “还是离间计!”李存明看向李定国,很乐意多跟他聊一聊,耐着性子道,“这一次朕派兵攻打晋宁,又在澄江县城摆下疑兵阵,引诱李将军自投罗网,一切的先决条件还是因为孙可望对你的猜疑。你们将帅不和,朕便能大做文章。” “试想一下,倘若孙可望全心全意信任将军,朕还能不管不顾梁王山的兵马,从容不迫派兵去攻打晋宁吗?做不到这一点,后面的计策全然无法施展。” 李定国长叹一声,问道:“这么说来,陛下攻打晋宁是真的了?” 李存明道:“朕现下手里有十万士卒,派往晋宁五万,假戏真唱,这一回势必拿下晋宁城。” “朕知道李将军肯定会派出探子刺探军情,便命令将领们增添帐篷,五万人的用度按照十万人来供应,制造出明军主力部队全去了晋宁的假象。当初诸葛亮对付司马懿,使用了增兵减灶的计策,朕则反其道而行之。” “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则留了五万人在澄江县城之中,扮作城中居民,只等李将军入瓮。” “为了能够彻底打消李将军的疑虑,朕找了一个锦衣卫扮作皇帝,又让守城的五千士卒奋力抵抗,无非是诱导李将军误认为朕摆的是疑兵阵,而与发兵攻打晋宁假戏真唱不同,朕在澄江却是真戏假唱,一步步牵着李将军的鼻子往城里走。” 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问道:“李将军,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了!”李定国摇着头,表情复杂,心里五味杂陈,“一计连着一计,一环套着一环,真真假假神鬼莫测,自叹弗如哪!” 李存明笑道:“李将军莫要灰心丧气,咱们的赌约还没完全达成呢,这是第二次擒住你,还有一次。李将军,请便吧。” “陛下果然言出必行,是个大丈夫!”李定国道,转身招呼着士兵们退出城去。 走出几步,他踟蹰了一会儿,转回身郑重其事朝着李存明鞠了一躬,态度非常恭敬。 “叮,获得李定国正面情绪值3000” 李存明哈哈大笑,道:“李将军,希望咱们的赌约早日实现!” “陛下,我一定使出浑身解数,多捱上几日。” “棋逢对手才有意思,李将军尽管拿出看家本领来,你要是打得朕丢盔弃甲狼狈逃窜,朕心里还会高兴呢。朕给李将军提一个醒,朕只用一招,接下来仍旧会使用离间计,请李将军小心提防。” 等李定国的军队出了澄江县城,夏完淳问道:“陛下,您还要使用离间计吗?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李定国再上当,那就成了傻瓜啦。” “李定国当然不会再上当了,但孙可望就不一定了。夏完淳,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夏完淳皱着眉头思考半晌,拍手道:“臣似乎明白几分了,咱们应该继续从孙可望方面入手,是不是?” “孺子可教也!”李存明负手而立,眯起眼睛道,“确切地说,应该从冯双礼入手!等着瞧吧,冯双礼会给咱们来一个神助攻的。” …… 冯双礼领兵离开梁王山,匆忙去救援晋宁。他心急如焚,深知晋宁城不容有失,否则自己无法向孙可望交代。 好不容易抱紧了孙可望的大腿,冯双礼就指望着依靠孙可望飞黄腾达了。他用计帮助孙可望登上了大西国主之位,在大西军中炙手可热。 但还远远不够,冯双礼也有野心,他希望能够凌驾于李定国和刘文秀之上! 如果这一次能够辅佐孙可望打败明军割地为王,在大西军中,冯双礼便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 故而冯双礼比谁都焦急惊慌,一路上不断催促士兵们加快速度前行。第二日,两万人马过了玉溪地界,却遭到了一支明军伏兵的阻截。 “崇祯还挺有一手,竟然提前埋伏了人马!”冯双礼皱紧了眉头,下达死命令猛攻猛打。 明军的伏兵人数不少,火力凶猛,双方从清晨战到下午,不分胜负,态势胶着。 就在此时,后方突然喊声四起,来了一支身穿大西军军服的队伍,有两千多人。 冯双礼喊道:“李定国将军呢,他在何处?” 有人回答道:“回禀冯将军,李将军拿下澄江县城后,担心冯将军路上遇到伏兵,派我们前来支援。李将军带领着大队人马走在后面,距离此处还有五十里路。” 冯双礼不疑有他,欣喜道:“我正跟明军伏兵打得难分难解,你们来的正是时候。胜利在望啦!” 当即吩咐士兵们不要阻拦,让这两千多援军深入阵营。可不想这两千多人来到营中,突然拔刀相向,乱砍乱杀。 冯双礼吼道:“你们疯了吗?为何无缘无故自相残杀?” 方才回话的那个将领笑道:“冯将军,我们是明军,假扮成了大西军士兵,何来自相残杀一说?明白告诉你,李定国已经落入我朝皇帝手中!” 冯双礼哇呀狂喊一声,跳上马背,急惶惶道:“快逃!” 明军两面夹击,杀得冯双礼的两万人马屁滚尿流。一路穷追不舍,到了石林地界,冯双礼只剩下三千多士兵了。 后有追兵,前面是怪石嶙峋犹如迷宫一般的石林,冯双礼进退维谷。 听闻追兵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冯双礼跺脚道:“进石林去,暂且躲避一阵!” 明末云南的石林,不像今日一样成为了风景名胜地区,游客可以根据路标的指引自如进出。莫说大西军士兵们不熟悉地理环境,就是当地的彝族人,也不敢轻易深入石林中去。 冯双礼带着士兵们走进去,不多时便晕头转向,迷路了。 高大的石头耸立入云,道路极其狭窄,五千多人拥挤不堪,许多人撞得头破血流。 天色渐渐昏沉,士气愈发低落。 冯双礼安慰士兵们道:“别担心,咱们不熟悉这个鬼地方,明军也成了无头苍蝇。正所谓先入为主,后来为客,咱们把守住几个隘口,便能挡住明军了。” 正说着,士兵们忽而纷纷仰头叫喊,天上飞来上百个热气球。霎时间落下密密麻麻的陶瓷雷,不断炸响。 “啊,明军还有这一手?吾命休矣!”冯双礼绝望了。 可空中的明军只进攻了一个来回,便往石林外退去。有许多明军士兵齐声呐喊起来:“冯双礼,李定国跟我朝皇帝打赌,他迟早要归顺大明朝。看在李将军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呐喊声持续了很长时间,渐渐寂静下去。 此时夜幕降临,石林中伸手不见五指。冯双礼和部下们大气也不敢出,屏气凝神躲了良久,确定明军撤走了,才敢动弹。 在石林中折腾了将近一夜,冯双礼终于找到了出路,脱离了险境。他也没心思去救援晋宁,带着残兵败将逃回昆明。 刚见到孙可望,冯双礼就叫道:“国主,不好了,李定国果然有狼子野心,他要投降崇祯!” 第164章 反目成仇,刘文秀之死 “李定国当真背叛了孤,投降了崇祯?”孙可望脸色阴沉,斜瞅着冯双礼道,“前些日子你写信汇报军务,还对李定国称赞有加,怎么如今转变了态度?” 冯双礼为了开脱自己兵败的罪责,只能一股脑将污水泼到李定国头上。他何尝没有怀疑明军使诈挑拨离间呢?只是骑虎难下了。 “国主,末将前些日子受到李定国的欺瞒,他太会演戏了,原来这一切全是阴谋诡计。李定国跟崇祯有过什么赌约,反正明军士兵们都是这么说的,铁定错不了!” “赌约?”孙可望警觉起来。 当即派出探子,很快就搞清楚所谓的赌约是怎么一回事。 孙可望倒抽了一口冷气,骂道:“他李定国胆敢答应与崇祯打这样的赌,说明他早有贰心了!” “谁说不是呢?李定国想投降崇祯,又不愿意承担背叛兄弟的恶名,才假情假意搞出个赌约来。哼,他这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其心可诛!”冯双礼煽阴风点鬼火道。 孙可望摔了手中的酒杯,叫骂道:“李定国与崇祯在听潮阁相会时,孤就起了疑心,念在多年兄弟情义的份上,给他一个机会。前些日子你又为他说好话,这才愿意相信他。没想到孤一片诚心,全喂了狗!” 骂够了,又忧心忡忡道:“冯将军,晋宁失守,李定国背叛,昆明城只有三四万兵马,如何是好?” 冯双礼道:“为今之计,只有调刘文秀回来守城了。” 正说着,一个将领来报:“启禀国主,明军拿下晋宁城后,却无故撤兵,他们回了澄江。另外,李将军来了书信,请国主过目。” 孙可望接过书信,匆匆扫了一眼,咬牙道:“哼,他李定国还有脸面写信来要粮饷!” 原来李定国在澄江县城中计之后,明白晋宁城必然失守,他便没有前去救援晋宁守军,而是退回了梁王山,继续与明军对峙。 冯双礼滴溜溜转着眼珠子,又给李定国泼脏水:“国主,明军费了很大力气才拿下晋宁城,转过头来又不要了,此事蹊跷哪!” “此话怎讲?” “崇祯御驾西征,最重要的目标便是昆明城,晋宁乃是昆明的南大门,焉有不取之理?崇祯狡猾阴险,这定然是他与李定国互相配合唱的一出大戏。” “国主细想,明军撤出晋宁,是不是有意引诱我们派兵去把守,从而半路劫杀呢?再者,李定国写信催要粮饷,是不是有意消耗咱们的粮食?” 孙可望拍着脑门道:“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如果明军占据晋宁城,昆明与玉溪的道路便被阻隔了,咱们就无法运送粮食给李定国。明军退出晋宁,他李定国便写信来催讨粮饷,要说其中没有猫腻,鬼才相信!” 越想越觉得可疑,越想越觉得气愤,孙可望火冒三丈了。 “来啊,传孤的令箭,晓谕三军,从今天起,孤将李定国逐出大西军,与他一刀两断!” “冯将军,你快快派人去禄丰,让刘文秀回昆明救驾。” 自此以后,孙可望算是与李定国反目成仇了。冯双礼松了一口气,他指挥无能,导致两万兵马折损殆尽的罪责遮掩过去,没有受到半分惩处。 …… 禄丰,大西军军营。 禄丰县城,坐落在一个盆地之中。在云南当地人的土话里,盆地就是坝子。 坝子最大的特点,四面环山,中间地势低平。 刘文秀领兵平定禄丰土司的叛乱,已经将近一个月了,仍旧没能取胜,仿佛陷入了烂泥塘里。 之所以迟迟不能平乱,原因很简单。孙可望给的兵马太少,只有一万人,兵力处于劣势,更可气的是,军粮供应不足,士兵们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如何打仗呢? 无奈之下,刘文秀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士兵们四处打食,劫掠当地百姓。 如此一来,激起了百姓们的反抗,把他们推到了土司的阵营里。 刘文秀的军队陷入了恶性循环,没有粮饷,不能打仗;为了粮食,只能抢掠,与百姓为敌,打仗的时间越久,敌人越多。 前些天,刘文秀狠下心来发起总攻,却在一个陡坡处遭遇了埋伏,他身中毒箭,卧床不起。 “军医,我还有得救吗?”刘文秀气息微弱,脸色如同染了锅灰,凝着死气。 军医支支吾吾道:“刘将军莫要多想,安心养病,我一定竭尽全力医治您……” “你莫要骗我了,我从你的眼神里全看出来了,我中毒很深,是不是?” “哎,不瞒将军,云南土司军士兵们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面,擅长用毒,我觉得很棘手。” 刘文秀默然无声,痴痴呆呆看着屋顶。 半个时辰后,刘文秀昏昏欲睡时,突然听到手下叫道:“刘将军,昆明来了使者!” 刘文秀打起精神,道:“快请进来!” 使者进入屋里,拿出孙可望的令箭,道:“国主有旨,李定国背叛大西军兄弟们,从此逐出大西军,人人得而诛之。明军即将攻打昆明城,命刘文秀将军回师昆明,共同抗敌。” “什么?”刘文秀吐出一口鲜血,眼睛瞪得很大,“不可能,李定国绝对不可能背叛大西军!” 使者冷然道:“事实如此,难道国主会骗刘将军不成?” 刘文秀竭力挣扎起身,牵动伤口,嘴里鲜血汩汩,他探出手想要抓住使者,终究无能为力。 “天啊,我大西军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可国主为何不懂得这个道理?此时驱逐李定国,何其愚蠢也! “义父,老万岁,我不能为你报仇雪恨了!” 刘文秀狂喊着,骤然栽倒下去,半个身体从床上垂落下来,嘴里的鲜血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 “刘将军,刘将军……”使者叫了几声,战战兢兢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一屁股栽在地上,“刘将军死了,死了!” 刘文秀气急攻心,毒气发散,在无穷的不甘和憋屈中死去了。 这一夜,一颗流星划过天空,异常明亮。将星陨落,天地黯然无色。 刘文秀的死讯很快传到了土司军中,土司当即带兵杀了过来。这一万大西军士兵们失去了主心骨,丧失了斗志,压根不是土司军的对手。 就在全军即将覆没之际,忽而炮声隆隆,枪声大作,乌泱泱杀过来一大群明军。 一个威武雄壮的将领高声喊道:“我乃大明朝新军主将齐大壮,尔等速速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第165章 该收官了,秀肌肉 齐大壮带领的五万明军杀了土司军一个措手不及,明军兵强马壮武器精良,远胜于刘文秀的军队,故而土司军抵抗不住,很快就投降了。 大西军活下来的士兵们发现是明军救了自己,又吃惊又感慨。在一个将领带领下,这些人也全都缴械投降。 齐大壮听说刘文秀刚刚死去,急忙吩咐收殓厚葬,并亲自祭奠。 这一个举动,彻底打动了刘文秀的部下们,他们再无异心,接受了改编,就此真心实意成为了明军一份子。 下葬了刘文秀,齐大壮一边派人进山剿除土司残余势力,一边写信给皇帝,详细汇报行军情形和进展。 李存明接到齐大壮的书信,已是十天之后。他仔细阅览之后,叹道:“可惜了!” 陈圆圆和夏完淳正在书房里下围棋,听到皇帝的叹息声,一同抬头问道:“陛下,发生何事了?” “齐大壮来信,说他的军队已经到了禄丰,并顺利拿下了禄丰县城。只是刘文秀死在了土司军毒箭之下,着实可惜!” “刘文秀虽然才能不如李定国,但也是个难得一遇的将才,英年早逝,不为朕所用,朕深感惋惜!” 夏完淳走到桌边,低头看了书信,道:“与其说刘文秀是死在土司军手里,不如说他死在孙可望手中。孙可望倒行逆施,热衷内斗,必然失道寡助,他败亡的日子不远了!” 李存明则走到棋盘前,扫了棋局一眼,拿起一颗白棋代替夏完淳落了一字,笑道:“陈圆圆,你输了。” “啊,怎么可能?”陈圆圆低头看棋,片刻后气呼呼道,“知道陛下棋力不凡,谁让你替小夏大人下棋的,这不是欺负我吗?小夏大人,这一局不算,咱们接着重来。” 夏完淳不理会她,问道:“陛下,自从第二次活捉李定国之后,我军已有好几天没有行动了。是不是该出手啦?” “是该收官了!”李存明点着头,笑道,“打仗就跟下围棋一样,分为三个阶段,布局、中盘、收官。齐大壮到了禄丰,马上就能拿下罗茨,而朕已经攻下了晋宁,中盘战已然告一段落,该到最后一个阶段了。” “那就先降服李定国,继而发兵昆明。攻下昆明城,西征就算完成了!”夏完淳非常兴奋。 李存明道:“下棋的人,往往忽视收官,因为前面该占领的地方都占领得差不多了,收官不过是一两目棋的争夺。殊不知越到最后关头,越不可粗心大意,别小看一两目棋的价值,极有可能带来翻盘。” 陈圆圆若有所悟,夏完淳仔细体会着皇帝的话语,道:“臣明白了,咱们要稳扎稳打。” “对,就是这样。”李存明道。 夏完淳挠着头道:“可具体该怎么做呢?” 李存明道:“前两次生擒李定国,用的是阴谋诡计。最后一次嘛,朕要用阳谋,秀一秀我军的肌肉!夏完淳,派个人把刘文秀死去的消息送往梁王山,而后全军出发,围攻李定国军营。” …… 李定国这些日子寝食难安,闷闷不乐,他心头笼罩着巨大的阴影。 孙可望发出旨意,驱逐李定国,断了粮饷供应。李定国的八千士兵坐吃山空,粮食所剩不多了,已经有士兵开始在粮仓里捕捉老鼠烤来填饱肚子。 而李定国是个仁义将领,他绝然做不出让士兵们抢掠百姓的事情。吃光了军粮,大概要吃野菜和树皮了。 这还不是让李定国最郁闷的地方,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从十岁时就加入了张献忠的军队,可到头来竟然成了叛徒,此等诬蔑何其刻薄冷酷! “义兄,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李定国想起孙可望来,忍不住长吁短叹。 一个亲兵带着人走了进来,道:“李将军,明军派来了使者,有话要说。” “何事?”李定国无精打采道。 使者拱拱手:“李将军,我军西路大军到了禄丰,给皇帝陛下送来了一份书信,信中说刘文秀将军死在了土司军手里……” 不等使者说完,李定国跳了起来,吼道:“当真?” “兹事体大,我岂敢说谎?据我军将领齐大壮的汇报,刘文秀将军是因为缺少粮饷而无力迅速平乱,最终遭遇了土司军的埋伏,身中毒箭而死。刘将军的部下归顺了我军,李将军倘若不信,以后可以向经历此事的士兵们打听一番。” 李定国悲不自胜,流出眼泪。他心痛如绞,哀哀哭道:“刘将军,我的好兄弟,你怎么就死了呢?咱们还没有给老万岁报仇啊,你让我如何苟活下去……” 使者道:“请李将军节哀,我朝皇帝听说了刘将军战死的消息后,也是十分惋惜。对了,本使此次上山,是要转述我朝皇帝的话,不日我军就要来攻打梁王山,请李将军早做准备。” 李定国沉浸在悲伤之中,就连使者离开,他也没有察觉。 两天之后,天气晴朗。山上的积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李存明带着十万大军包围了梁王山。 李定国急忙迎战,命令士兵们死守。刘文秀死了,而李定国又被逐出了大西军,他心灰意冷,有了马革裹尸的念头。 可等了半晌,不见明军发起进攻,而是有条不紊安营扎寨,并排兵布阵。 李定国困惑道:“难道崇祯想要困死我等?也对,我军粮草即将耗光,围而不攻,才是上上之策。” 但李定国又想错了,明军炮兵营出动,朝着山上开炮。炮声猛烈,山上树倒岩崩,飞沙走石。 不过明军很有分寸,并未轰击李定国军营,炮弹落在远处。饶是如此,仍旧让人心惊胆战。 三轮炮击之后,炮兵营退了回去,继而火枪兵出动。 数千火枪兵同时开枪,子弹呼啸而出,山谷里回荡着尖锐的破空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而后又是骑兵在山下奔驰,又是车营拉开架势,又是步兵展示线式战术,甚至还有数十头战象往来冲杀。 山上的大西军士兵们看得眼花缭乱,看得心惊肉跳,看得肝胆欲裂,暗想:“明军真的太强大了,兵种齐全,装备充足!” 李定国明白了李存明的用意,叹道:“崇祯在耀武扬威,展示明军的强大力量,想以此逼迫我投降!崇祯不愿意刀兵相向,这一份情意,令人感动。” “只是我军还有所准备,抚仙湖里有许多船只,尚能入湖据守,崇祯真以为围了梁王山,我便会无计可施束手就擒吗?” 随即下令上百个士兵冲山下喊道:“陛下,你的心意我等明白,感激不尽!但要想让我等投降,还是动真格的吧!” 很快,山下的明军做出了回应,喊声震天道:“李将军,朕知道你留有后手,还想逃进抚仙湖里去,是也不是?请回头看一看吧!” 李定国闻言,回头看去。身后是梁王山高耸入云的山顶,白雪皑皑,反射着太阳光。无数道黑烟从山后升腾起来,霎时间破坏了美景。 “哪里来的浓烟?”李定国愣怔住,随即失声叫道,“哎呀,不好,莫非是停泊在山脚下抚仙湖里的船只着火了?” 第166章 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 看见山后浓烟滚滚,李定国暗叫不妙。他带着几个部下爬过一道山梁,站在高处眺望抚仙湖。 只见天上飞着数百个热气球,明军士兵们源源不断扔下来炸雷、火球,停泊在山脚下的船只大多数着了火。火光冲天,浓烟升腾。 “完了,明军断了我们的后路啦!”一个部下哀叹道。 李定国凝望着一个热气球,惊叹道:“想不到明军还有这样的手段,防不胜防哪!” 继而恍然大悟,崇祯让士兵们在山下耀武扬威,一方面是为了展示明军的强大,震慑山上的大西军,一方面则是给偷袭船队的空军打掩护。 李定国追悔莫及,自责道:“我又上了崇祯的当啦,他发兵之前派使者带来刘将军的死讯,是为了扰乱我的心绪。我这几天完全沉浸在悲伤之中,疏忽懈怠了军务,哪里想到明军来了个暗度陈仓!” 部下纷纷劝道:“李将军,此事不能怪你。纵然我军严防死守,船只没有遭到焚毁,按计划退到了湖心岛上,明军能从高空中发起攻击,仍旧拿他们没有法子。” 李定国细细一想,顿时无话可说。 是啊,明军能乘坐热气球飞上天空,烟波浩渺的抚仙湖就成了摆设,他们不用乘船也能攻打湖心岛的。 明军太强大了,崇祯的计谋层出不穷,大西军不是对手! 一旦萌发了这个念头,李定国愈发心灰意懒,无精打采道:“事已至此,诸位打算怎么办?” 部下们你看我我看你,半晌之后,终于有人鼓足勇气道:“李将军,恕末将直言了吧。孙可望猜忌你,与你反目成仇,全无兄弟情义。反观崇祯,对将军一片诚意,足以感动天地。” “更何况这些日子以来,我等也算看明白了,崇祯运筹帷幄谋略深远,不是孙可望能相比的!此等英明雄主,何不归降?” 又有人插话道:“最重要的一点,是崇祯还在徐州之时,便宣称鞑子是我汉人最大的敌人,他对鞑子的仇恨以及抗击鞑子的决心,毋庸置疑。咱们要为老万岁报仇,归顺大明朝再合适不过!” “你们真的这样想?”李定国问道。 部下们齐刷刷跪下去道:“李将军,要战要降,全凭将军做主!只是我等方才一番肺腑之言,还请将军三思!” 李定国迎着山风,竭力往东北方向眺望,他想起了在成都的那些日子,想起了兵败九宫山的情形,想起了张献忠死去时的悲壮。 良久之后,李定国流出热泪,跪在地上祷告道:“义父老万岁,孩儿从此就要归顺大明朝,效忠于崇祯皇帝。义父英魂不远,请护佑孩儿斩杀鞑子,护我汉人家邦!” 重重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沉声道:“举白旗,下山投降!” 当大西军举起白旗,在李定国带领下,一队队下山前来投降时,明军一片欢呼。 李存明激动得无以复加,他看见李定国走到了山脚下,慌忙跳下马背,迈步迎了过去。 “陛下!”李定国也非常激动,眼含热泪,纳头便拜。 李存明一把搀扶住李定国,拍着他的肩膀,一叠声道:“好,好,好!列祖列宗在上,我大明朝终于拥有自己的战神啦!朕得李将军,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天下尽在掌中!” 李定国又感动又羞惭,终于还是跪了下去:“败军之将岂敢妄称战神?臣不胜惶恐!从今而后,臣愿意誓死追随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存明拍拍手,夏完淳捧着一袭蜀锦战袍走了过来。李存明亲自解了李定国的旧袍子,给他披上新袍。 穿上蜀锦战袍的李定国俊朗刚毅,宛如天神下凡。李存明大为欢喜,笑道:“我朝世宗皇帝曾有一诗,送给李将军恰如其分。” “大将生来胆气豪,腰横秋水雁翎刀。 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 天上麒麟原有种,穴中蝼蚁岂能逃。 太平待诏归来日,朕与将军解战袍。” 随即宣旨:“封李定国为晋国公,大西军将士尽皆有赏,一视同仁。追封刘文秀为济国公,准许大西军设坛祭奠。大西军其余之事,按照大顺之例处置。” 李定国和八千将士们听到皇上的旨意,霎时间泪如雨下,山呼万岁感恩戴德。 “叮,获得李定国正面情绪值10000” “叮,一共获得大西军八千将士正面情绪值90000” 李存明亲热地拉着李定国的手,登上銮驾,同乘回到澄江县城。 这一晚,城中大摆宴席,普天同庆。将士们开怀畅饮,李存明则殷勤劝酒,与李定国说了好多话。 到了夜里,觉得意犹未尽,拉着李定国要与他抵足长谈。 李定国慌忙道:“陛下的深情厚谊,臣不胜感激涕零。可臣焉敢卧于龙榻之上?” 李存明笑道:“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什么龙榻不龙榻的,一张破床而已。” 陈圆圆听得瞠目结舌,翻着白眼,暗想:“昏君,你莫不是馋李定国的身子?” “陛下,谨言慎行哪!”夏完淳也吓得脑门冒汗,建议道,“臣有个折中的法子,陛下卧于龙榻之上,李将军打地铺,臣一旁伺候,给陛下和李将军端茶送水。如何?” 李存明叹道:“哎,当皇上也有诸多不便!罢了,就依夏爱卿所言吧。” 皇帝卧室里的灯光一直亮到天明,李存明和李定国天南地北聊了个尽兴。夏完淳伺候了一夜,精疲力尽走出卧室,却见陈圆圆站在门外。 “你一夜没睡吗?”夏完淳惊讶道。 “囫囵睡了一会儿,起床后就赶了过来。他们睡了没有?”陈圆圆指了指屋内。 夏完淳压低声音道:“刚睡下,也不知道陛下哪来那么多的话要说,两人聊了一夜,我站在旁边都觉得口干舌燥。” 陈圆圆道:“咱们这个陛下有时候做事太任性,爱惜人才自然是好事,但他不顾帝王身份,终究不妥。小夏大人,你该多进言劝谏,不能任由陛下随心所欲胡来!” 夏完淳便盯着陈圆圆的脸,打趣道:“你不会连男人的醋都吃吧?” “啊,夏完淳,你个小屁孩,我以后不跟你品茶下棋了!”陈圆圆满脸通红,气呼呼走了。 夏完淳冲着她的背影叫道:“圆圆姐,陛下醒了要喝醒酒汤,你预备好了。” “我没那个闲工夫!”陈圆圆头也不回道。 但等李存明醒过来时,陈圆圆立即端来了醒酒汤,冷笑道:“我还以为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呢!陛下,李将军有喜了!” 李存明嘴里的汤噗嗤全喷了出来,笑骂道:“陈圆圆,你这个腐女,太污了!” 第167章 孙可望弃城而逃,君子有成人之美 李定国率领八千部下归降大明朝的消息传到昆明,孙可望彻底慌了,坐卧不宁。他在黔国公府厅堂里团团踱步,一筹莫展。 早些时候,孙可望得到了刘文秀死在军中的消息,如今李定国正式归顺崇祯,大西军的主要人物死的死散的散,孙可望真成了孤家寡人。 冯双礼跨过高高的门槛走进来,见厅堂里没有点灯,光线昏暗。孙可望就像一个幽灵,在黑暗中徘徊。 “怎么不点灯呢?”冯双礼说着,站到一根柱子前,要点起油灯来。 “不要点灯!”孙可望咆哮起来。 冯双礼吓了一跳,手发抖,灯盏打翻掉在了地上。 孙可望痛苦道:“冯将军,不要点灯,孤这几日心绪不宁,见到亮光就头晕目眩。” 冯双礼暗想,这不是好预兆哪,国主惊慌失措,昆明城肯定守不住了,难道我们这些人要陪葬了? “国主,您要振作起来啊!”冯双礼道。 孙可望似乎大受感动,一步步来到冯双礼身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冯将军,现如今孤只能指望你了!” “探子来报,齐大壮带领五万明军拿下了罗茨,正杀往碧鸡关;崇祯降服了李定国,不日就会北上昆明。两面受敌,且明军数倍于我,咱们该如何应对?” 冯双礼道:“明军一共有十五万兵马,咱们拢共只有三四万人,绝然守不住昆明城的。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夺路而逃。” “往哪儿逃?” “东边!” “去贵州?可张煌言坐镇贵阳,李过的军队就在重庆,往东边逃又能逃多远呢?” “到了曲靖,转而北上,去四川。” “可清兵就在川蜀之地……” “国主啊,事到如今,你想一想,落在崇祯手里会有好下场吗?李定国一定对你心怀满腔怨恨,他会放过你吗?” “你是说投降满清……”孙可望愣住了,说不下去了。 张献忠死时,殷殷告诫孙可望,让他归降大明朝,绝对不能投降满清鞑子,言犹在耳。 说实话,孙可望从来没有动过投降满清的念头。他感到害怕,感到不寒而栗:“投降满清,孤如何对得起老万岁?不行,绝对不行……” 冯双礼叫道:“那就只有等死!” 孙可望默然无语,仿佛死人。厅堂里愈发黑暗了,寂静无声,只听见他粗重艰难的呼吸。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孙可望汗流浃背,声音空洞而冷漠:“冯双礼听令,尽起昆明城中兵马,护着孤去往川蜀。” “保命要紧哪!”冯双礼松了一口气。 大西军离开昆明城时,兵荒马乱,孙可望懒得再约束士兵们,放纵他们抢掠城中百姓。 而后在一片惶惶不可终日的氛围中,孙可望离开了昆明,马不停蹄往曲靖方向逃窜。但他落下了病根,见不得阳光,整天躲在马车中不露面。 …… 锦衣卫探子一直关注着昆明城中的动静,大西军弃城而逃的消息,很快就传送到了御案前。 李存明笑道:“朕平定了沙定洲之乱,定下两路大军合围昆明的策略,特意留下东边的缺口。果如朕所料一般,孙可望当真往东边逃窜。” “这样就省了不少麻烦了,倘若孙可望死守昆明城,攻城比打野战困难得多,我军免不了要损失不小。” 夏完淳道:“陛下算无遗策,臣等佩服!孙可望离开昆明,我军兵不血刃就能进驻昆明城,确实可喜可贺。只是不能让孙可望逃走,必须立即派兵堵截追杀。” 李存明便看向李定国,道:“李将军,朕有意派你赶往曲靖拦截孙可望,你愿意前往吗?” 李定国犹豫道:“臣实在不想与往日的兄弟们刀兵相见……” “那就罢了,朕另派人前去。” “不,陛下,还是让臣去吧!”李定国跪下去请命,说得情真意切,“臣既然归顺了陛下,自当竭力效忠再无他想。臣去往曲靖拦截大西军,以臣在大西军中的威望,纵然说服不了孙可望投降,也能招降不少人。” “如此甚好!”李存明大笑。 而后下达命令,让李定国带上五万人马,火速杀往曲靖。 李定国出发时,李存明亲自送行,斟了一杯酒递给李定国,道:“李将军亲自出马,朕无忧矣!李将军去曲靖作战,朕也要离开澄江去往昆明,但愿咱们君臣二人早日在昆明相见,朕给将军摆庆功宴。” 说着,拍拍手,象兵们驱赶着五十多头战象走来。 李存明道:“这些战象,是朕从沙定洲手里缴获的,全部都在这里了。战象锐不可当,助李将军一臂之力!” “陛下,臣一定不负厚望!”李定国行了礼,翻身上马,喊道,“众将士听令,出发!” 五万士卒雄赳赳气昂昂一路远去,扬起尘土,遮天蔽日。 夏完淳憋了很长时间,他显然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李存明回过头来,道:“夏完淳,有话就说吧,别憋坏了。” “陛下,臣并非怀疑李将军的忠心,只是觉得派他去追杀孙可望,有些不妥。他二人曾有旧情,是结义兄弟,李将军又是个仁义君子,臣担心他一时心软,放走了孙可望。” 李存明负手而立,看向天空,悠悠道:“关云长华容道上义释曹操,美名千古流芳,朕这是在成全李定国!” “皇上,莫非您料定李定国会效仿关云长?” “李定国没有忠肝义胆,还能成为大明朝的战神吗?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 “可皇上不想杀了孙可望,以绝后患吗?” 李存明意味深长道:“夏完淳啊,你要记住,君子有成人之美。” “朕这是帮李定国除去一块心病,不管李定国如何选择,经过曲靖一战之后,他心中便再无挂碍。一个将军心里没有挂碍,才能蜕变为战神,勇往直前!” 夏完淳低头沉思半晌,理解了皇帝的良苦用心,大受感动道:“陛下,李将军得遇明主,幸甚至哉!” 李存明笑道:“别急着拍马屁,你到底敢不敢与朕打赌?如果你输了,你用学到的梅花易数卜上一卦,让朕看一看你的本事。如果朕输了,朕让陈圆圆陪你下棋。如何?” 夏完淳哈哈大笑,陈圆圆翻着白眼,叫道:“为什么吃亏的总是我?” 第168章 交水之战,迎晋国公 五天后,李定国领兵在曲靖沾益地界拦截住了孙可望的军队。 交水河畔,两军对峙。双方拉开架势,大战在即。 天上彤云密布,寒风呼啸,眼见着又是一场大雪。 李定国骑着白马立于山坡之上,大纛翻卷不休,猎猎作响。 举目望去,交水河静静流淌,岸边的积雪被踩成了淤泥,污浊泥泞。 孙可望的军队分作三个阵营,前军是骑兵,由冯双礼指挥;中军是步兵,孙可望亲自坐镇;后军则是辎重队伍,由孙可望的心腹马宝率领。 看着大西军飞扬的旗帜,看着熟悉的军服,看着一个个曾经并肩作战的兄弟们,李定国眼眶湿润,心潮起伏。 他扬了扬马鞭,哽咽着喊道:“大西军兄弟们,我是李定国!本将军与尔等同生共死多年,想不到有朝一日竟成了敌人,想来心碎!” “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全是他孙可望倒行逆施,一意孤行所致!” “兄弟们,老万岁驾崩时,曾有旨意,让我们归顺大明朝,尔等还记得否?崇祯皇帝英明神武,明军兵强马壮,尔等归顺大明朝,既能有个安身立命之处,不必四处逃窜,又能安心诛杀鞑子,给老万岁报仇雪恨!何不就此归降?” 孙可望躲在马车里,听见李定国的喊话,皱起了眉头。 他深知李定国在大西军中威望卓著,士兵们非常爱戴他,生怕动摇了军心,急忙下令道:“传令兵,快传孤的军令,让冯双礼指挥前军冲杀!” 接到军令,冯双礼叫骂起来:“李定国,你背叛了大西军,还有何脸面狺狺狂吠?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今日就把你斩杀于阵前!” 前军骑兵们冲杀而出,万马奔腾。 李定国叹道:“这一战在所难免,那就打吧!” 明军早有准备,车营布阵,先采取守势。一时间大炮轰鸣,架火战车咻咻咻发射利箭,火枪兵们不断开枪射击。 大西军的骑兵压根无法接近车营,迟迟不能取得突破。冯双礼情急之下,调遣三千骑兵冲击车营左翼,想要撕开一道口子。 明军车营两翼各自布置了两千骑兵,左翼骑兵看到山坡上令旗舞动,立即冲杀出去,与冯双礼的骑兵厮杀一处。 冯双礼蔑笑道:“哼,我大西军的骑兵骁勇善战,明军纯粹是找死!” 却听得吼声震天,明军阵中跑出五十余头战象,横冲直撞,势不可挡碾压而来。大西军顿时乱了阵脚,许多人当场毙命,被战象踩得血肉模糊。 大西军前军往后溃逃,明军乘胜追击,战车上的奇兵队组成鸳鸯阵,砍杀骑兵;两翼骑兵则奋勇冲杀,步兵紧随其后。 交水河畔乱成了一锅粥,冯双礼的军队一退再退,无力反攻了。许多骑兵为了保命,骑着战马跳进河里,往对岸狂奔。 大西军将士们看到此种情形,明白必败无疑。正胆战心惊之时,看到李定国骑马飞驰下山坡,战袍飘舞,还是那样的神勇无双。 李定国一边驱马狂奔,一边吼道:“此时投降,尚能保命!” 吼声如雷,大西军士卒们肝胆欲裂。 后军将领马宝暗自思忖:“军心不稳,这一仗没法打,败局已定!有必要陪着孙可望送死吗?” 一念至此,马宝突然振臂高呼:“迎晋国公!” 周遭将士顿时应声云集,山呼海啸般喊了起来:“迎晋国公,迎晋国公!” 马宝为了保命,也为了抢夺头功,豁出去了,招呼着部下猛攻中军。 如此一来,就形成了连锁反应,大西军完全失去了斗志,许多人已经扔下了武器,跪在地上举手投降。 冯双礼脸色变了几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转,也喊道:“迎晋国公!” 他不顾廉耻,调转马头,冲向孙可望的车驾,嚷着要活捉孙可望。 孙可望大惊失色喊道:“怎么诸将都叛变了?罢了,罢了,众叛亲离,孤认输了!” 当即下达命令,全军放下武器投降。孙可望也从马车里钻了出来,他畏惧光亮,歪着头眯着眼,一只手臂挡在脸前。 明军士兵们正战得起劲,突然看见如此荒唐滑稽的景象,惊喜之余,又忍不住唏嘘。 李定国却欣喜万分,半个时辰不到,大西军便投降了,不用斩尽杀绝,他也算对得住张献忠了。 等明军士兵们包围了敌人,缴了他们的武器,李定国骑着马来到孙可望身前,摇头叹息道:“何苦来哉?” 孙可望满面羞惭,簌簌流着泪道:“李将军,为兄的对不起你!千不念万不念,还望兄弟念在老万岁的情面上,饶我一回吧。兄弟,你十岁参军,还是个孩子呢,当时我对你百般照顾,你记得吗?” 李定国道:“记得!有一次在湖北,明军追得太紧,我坠下马背摔断了腿,是你将我抱上你的坐骑,一路护着我。还有一次,大概是崇祯十三年吧,军中缺粮,你把口粮给了我,自己却吃树皮嚼草根……” 说到这里,李定国眼里滚下了泪珠。 “晋国公,既然你还记得以前的恩情,为兄别无所求,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孙可望扯着李定国的衣袖,哀哭道。 李定国心头翻江倒海,思绪万千。良久后,他摆手道:“去吧,远远地逃走吧!” “多谢李将军,大恩大德,此生不忘!”孙可望欣喜若狂,急忙爬上马车,问道,“你们谁愿意跟随孤离开?” 零零散散几十人站到车前,其余之人则低下头不言语。 “孤落到这般田地,咎由自取。尔等好生保重,孤去也!”孙可望苦笑不止,凄凉万分。 马车行驶起来,明军散开一条道。行出几十米远,孙可望突然叫停了马车,从窗里探出头来,喊道:“冯双礼,你不是说过要当孤的狗吗?为何不跟随孤走?” 冯双礼无比尴尬,梗着脖子道:“识时务者为俊杰……” 不等他说完,孙可望纵声大笑,笑够了,冷冰冰道:“李将军,小心恶狗咬人!” 孙可望的马车终于远去了,天上飘起雪花。 李定国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马车,喃喃自语道:“从此以后,咱们一刀两断,孙可望,我不欠你什么了!” 回过头来,厉声喊道:“来啊,绑了冯双礼,砍头示众!” “李将军,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对我啊!冯双礼爬到李定国马前,抱住李定国的腿嚎叫起来,“我愿意当将军的一条狗,只求将军饶我一命……” 李定国俯下身子,怒视着冯双礼道:“你也配当狗?冯双礼,你就是大西军的罪人,去阴曹地府见老万岁,看他老人家如何收拾你!” 提起张献忠,冯双礼魂飞魄散,跳起来就跑,如同疯癫似的喊道:“我不要死,我不要去见老万岁……” 冯双礼似乎真的吓疯了,没头没脑跳进了交水河里,拼命挣扎着。 李定国弯弓搭箭,一箭射死了他。尸体在河里打了几个转,沉入滚滚波涛之中。 第169章 自由恋爱好啊,你只有一个身份 腊月二十五日,年关将至。 五天前,李存明驻跸昆明城,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了大明朝西南边陲最为繁华的城池。 沐天波也从楚雄赶回来面圣,此时君臣二人坐在厅堂里,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院子里传来嬉笑声,原来是战地护士们闲来无事,在陈圆圆带领下,剪了许多窗花,贴在门窗之上。 沐天波有些恍惚,有些伤感道:“云南当地风俗与中原地区不同,过年一般不贴窗花的。不过因为家世的缘故,臣府中倒也保留着不少中原、江南的习俗,往年这个时候,臣的母亲和妻子早就风风火火准备过大年了……” “黔国公,请节哀!沐府满门忠烈,朕记得你们沐家为大明朝做出的贡献。”李存明安慰道。 沐天波竭力克制住泪水,笑道:“陛下西征所向披靡,取得了重大胜利,马上又要过年了,就不说伤心事啦。那是天下第一大美人陈圆圆吗?” 李存明点头道:“是她。” 沐天波起身走到院子里,喊道:“陈圆圆,腊月二十五这一天,昆明城里热闹得很,百姓们在赶乱岁,有许多女子今日出嫁,又要放花灯,你们去看一看热闹吧。” 说着,拿出一个钱袋子来,往院子里撒碎银子。 小护士们笑嘻嘻捡起银子,一叠声道谢。 陈圆圆则道:“腊月二十五,糊窗户,磨豆腐,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黔国公,今年咱们要在你府里过一个欢欢喜喜的大年,你啥也不用操心,皇上把所有事情都交给我了。” “如此,那就有劳你了!”沐天波拱手道谢。 李存明心情大好,也走到院里来,拿起一个窗花细看,笑道:“这窗花真漂亮!陈圆圆,是你剪的吗?手真巧哪!” “你也不看一看我是谁!”陈圆圆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说笑间,夏完淳带着李定国来了。李定国见到皇上,慌忙跪下去,道:“陛下,臣擅作主张放走了孙可望,违背军法,请陛下治罪!” 而后详细讲述了交水之战的经过,这一战明军伤亡不过百人,却俘虏了大西军三万多人,还有粮草辎重无数。 李存明看向夏完淳,道:“都在朕的预料之中,怎么样,认输了吧?” “皇上算无遗策,料事如神,臣输得心服口服!”夏完淳道。 李定国茫然不解,问道:“什么输了赢了?” 夏完淳解释道:“李将军,在你离开澄江去往曲靖之时,陛下与我打了一个赌。陛下说将军你义薄云天,仁义无双,一定会放走孙可望,果然应验了。” 李定国呆了,片刻后眼含热泪,重重磕头道:“陛下已然料到臣会放走孙可望,仍旧派我出兵,这是成全臣哪!臣不知该如何表达对陛下的敬仰钦佩之情,请陛下军法处置!” “叮,获得李定国正面情绪值10000” “朕确实是为了成全李将军,但毕竟军法严明,李将军削爵降为晋侯,以观后效。你可有异议?”李存明面沉似水。 李定国哪有异议,只有感恩戴德,只有心悦诚服,他坚定道:“从今而后,臣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魂!” 夏完淳和沐天波不说话,心中都深受震动,暗想陛下手段了得,彻底降服李定国啦。 到了晚间,君臣们正在喝酒。锦衣卫来报:“陛下,齐大壮将军进城了,顺侯距离昆明还有一天的路程,各地土司们也陆陆续续赶来了。” “好啊,来了这么多人,今年春节昆明城里可就热闹了!”李存明大笑。 到了这个时候,平定了沙定洲叛乱,大西军也不复存在,西征在军事上取得了完全的胜利。 但对于李存明来说,还远远不够,他要的不仅是军事胜利,还有政治胜利。 当初派傻大柱去各地宣土司们来昆明面圣,就是为了推行一项重大的政治改革。要做成此事,还得从黑牡丹入手。 …… 亥时末,夜深沉。 李存明在几个锦衣卫簇拥下,醉意朦胧来到关押黑牡丹的院子里。这是一处偏僻院子,栽种着一株孤零零的海棠。 灵狸闻声,从门口蹿过来,在李存明脚边撒欢。 “你还吃人的脑髓吗?”李存明摸着灵狸的皮毛。 灵狸呜呜叫着,非常乖巧。 “说不定过几天,你就有脑髓吃了!去,乖乖躺在门口别动。” 李存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笑道:“黑牡丹,朕来看你了。咦,天寒地冻的,你穿这么少,不冷吗?” 黑牡丹脱了衣裳,只穿着薄薄的丝绸裤子,身上系着色彩斑斓的肚兜。肚兜上绣着各种毒虫,又诱人,又瘆人。 她盘腿而坐,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媚眼如丝道:“奴家正在运功,巫蛊术虽是阴邪之术,但蛊毒却阳气充沛,尤其是金蚕蛊更甚,故而需要散热。” “那就索性脱个干净!”李存明笑道。 “好啊!”黑牡丹招着手,千娇百媚道,“陛下要看,奴家很乐意,你亲自来解开肚兜吧。” 李存明撇撇嘴,扬了扬手中的酒坛,道:“长夜漫漫,咱们先喝酒。” “陛下真有情趣!”黑牡丹横批了衣裳,却不扣上扣子,袅袅娜娜走到桌前坐下。 此时的黑牡丹,早已摘下了人皮面具,以万栀儿的真面目示人。在灯光下,她唇红齿白,眼眸发亮,清纯中带着一股刻入骨髓的妩媚。 “万栀儿,朕杀了你的两个姐姐,两个姐夫,你不想报仇吗?”李存明倒酒,亲手递给她。 “想啊,奴家时时刻刻想着报仇!可奴家与别人不同,别人报仇,无非就是想着手刃仇人,折磨一番泄恨。奴家嘛,想要陛下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一辈子离不开我。” “这也算报仇?”李存明皱起眉头。 “怎么不算?陛下请想一想,明知对方是仇敌,是来报仇的,可你眼里看着的是她,晚上睡觉抱着的是她,无论何时何地想着念着的也是她,为她神魂颠倒,为她一世痴狂,为她沉沦,为她无法自拔,岂不叫人解气!” “况且陛下乃是天子,肩负大明朝江山社稷,奴家自认为打仗比不过陛下,搞政治肯定也不是陛下的对手,便只能学一学妲己、褒姒,祸国殃民。” “陛下,您说要是大明的江山社稷败在奴家胸上,败在奴家双腿之间,是不是算报仇雪恨了?” 李存明倒抽一口冷气,道:“最毒妇人心,你是要当红颜祸水哪!” “正是!” 李存明便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好啊,那就从现在当起吧。” 站起来,举着酒杯道:“黑牡丹,还记得万红芍诈降时,朕唱的劝酒歌吗?” “记得啊,奴家敬陛下一杯。”黑牡丹轻启朱唇,唱了起来。 “三月甘蔗青呀, 四月甘蔗黄啊, 甘蔗渣烤出酒,醉死不投降啊, 妹敬酒哥不喝, 你是咋个说啊, 今晚敬酒你不喝,你是想哪个呀, 醉倒小哥你莫怕,还有妹妹呀!” 唱罢,抿了一口酒,又把杯中剩下的酒递给李存明。 杯口有一个红红的唇印,李存明心头荡漾,嘴唇对着黑牡丹的唇印,一饮而尽。黑牡丹咯咯笑着,眼神变得炽热起来。 李存明放下酒杯,道:“其实这一首劝酒歌还有后半段,朕唱给你听。” “自由恋爱好呀 , 自由结婚好呀, 自由爱自由婚谁也管不着啊, 说的好,在一起, 不好各走各呀, 哥回哥的欢乐地,欢呀欢乐地, 妹回妹的枯岭山,枯呀枯岭山。” 黑牡丹咬着嘴唇,眸子里仿佛有星辰闪耀:“奴家喜欢后半段歌词,多潇洒啊,自由恋爱好哪!” “白天哥哥妹妹,晚上死鬼宝贝!”李存明一把抱住黑牡丹,走到床边扔下去,俯身压住她,“你要当妲己、褒姒,就从现在开始吧,让朕见识一下你的手段!” 黑牡丹动情了,急不可耐亲吻李存明。李存明任凭她风狂雨骤,却无动于衷。 黑牡丹察觉到不对劲,停下来,睁开眼,见李存明斜起嘴角坏笑,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布袋,问道:“陛下,你干嘛?” “这个布袋里装着刺猬毛刺烧成的灰!” 黑牡丹脸色大变,叫道:“难道你要杀了我?” “如此娇滴滴的美人,朕怎么能忍心杀害呢?你的人皮面具哪儿去了,戴起来!” “讨厌,原来陛下喜欢黑牡丹的样子,而不是万栀儿,奴家懂了!” 黑牡丹拿出人皮面具,戴在脸上,笑道:“陛下,你遇到奴家,真是捡了天大的便宜。与奴家睡觉,相当于拥有了两个美女……” “少说废话!”李存明站起来,语气变得冷峻无情,“记住,从此以后,你只有一个身份,便是普名声的侄女黑牡丹。世上从来没有万栀儿这个人,她永远不存在!” “为什么?” 李存明没有正面回答,不容置疑道:“过几天配合朕演一出大戏,演得好了,朕考虑让你留在朕的身边,给你个当红颜祸水的机会,演砸了,朕让灵狸吃了你的脑浆子!” 言罢,挑了挑眉头,走了出去。 黑牡丹愣了片刻,撇嘴骂道:“搞这么一出,老娘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到最后却啥也不做。崇祯,你还是不是男人?你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老娘能帮你治!” 第170章 天下第一长联,改土归流 大年三十,皇帝摆驾昆明西湖。 昆明西湖,即滇池上游,俗称草海子。在明朝时,昆明士大夫附庸风雅,又因为此地风景秀丽,比之为杭州西湖。 黔国公沐氏一族经营昆明日久,在许多地方都建造了亭台楼阁,修筑花园。西湖中有莲池,匾曰水云乡。 园内荷塘交织,柳堤环绕,跨溪架桥,临池亭廊,景色幽深。 最大的特点是各式盆景星罗棋布,蜿蜒的粉墙边,盘曲的亭廊旁,布满了盆景。千姿百态的老树虬枝尽在眼前:或巍峨挺立、或盘根错节、或婀娜多姿。 园内园外,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已然戒严。 随军西征的太监、宫女们往来穿梭,正忙碌着准备年夜饭,今天皇帝陛下要在园中款待各地土司。 时候尚早,黔国公沐天波充当向导,伺候着皇上游览美景。 李存明锦衣貂裘,闲庭信步,一边走一边说笑,时不时赞叹几句:“好美的景致,好美的亭台楼阁!” 看了沐天波一眼,淡淡道:“黔国公,建造这样的花园,花了不少钱财吧?” “回禀陛下,这是沐家几代人的心血,确实耗资不少。”沐天波倒也坦诚,愤愤道,“可惜沙定洲叛乱,他夫妻二人攻入府里,抢走了府中财物,臣如今已是一贫如洗了。” “一贫如洗好哪,破财免灾!”李存明意味深长道。 沐天波猛然想起皇帝拷掠大臣、打压官商的事情,情不自禁汗流浃背,脸色发白。 “黔国公,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别惦记着府中那些财物了!”夏完淳低声提醒道。 沐天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拱手道:“多谢夏大人指点,我心中了然。” 抬起头来,皇帝已经走远了,沐天波急忙小跑着追赶过去。 李存明身边佳人陪伴,陈圆圆披着大红披风,犹如一树红梅;黑牡丹则按照皇帝的吩咐,穿着素衣,戴着孝布。 要想俏,一身孝!此时的黑牡丹,别有一番风情。 “黑牡丹,朕吩咐你的话,都记住了吗?”李存明问道。 “记住了。” “你可别给朕演砸了,实在不行,向陈圆圆请教,她可是名角,是戏精!” “谁是戏精了?”陈圆圆翻着白眼,又扭头看向黑牡丹道,“需要我教你吗?” 黑牡丹摆手道:“陈大美人,我怕了你,你别靠近我!” 李存明哈哈大笑:“朕还以为你黑牡丹天不怕地不怕呢!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你们这两头母老虎慢慢斗吧,朕坐山观虎斗。” 两个美人异口同声道:“休想,我们一致对外!” 说说笑笑,来到近华浦。眼前矗立着一座楼阁,檐有三重,铺着琉璃瓦。 李存明迈步走进楼中,踏上楼梯到了二楼。举目远观,滇池在望,云水淼淼。又见到一条新修的河道,滇池里的船只从河里驶入昆明城中。 沐天波惊讶道:“咦,这是谁新挖掘的河道?我才几个月不到西湖来,怎么变化如此之大?” 李定国道:“大西军占领昆明后,兴修水利,这条河道便是其中之一。说起来啊,还是孙可望的主意呢。” “孙可望此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只是野心勃勃,可惜了!”李存明叹道。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楼下脚步杂沓。齐大壮和傻大柱来了,身后跟着十多个土司,另外还有不少云南官员。 土司们穿着民族盛装,以石屏土司龙在田为首,跪在楼下,齐声道:“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好戏开场了!”李存明朝黑牡丹使了一个眼色。 而后站在窗口朗声道:“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今天恰好是大年三十,乃是我汉人最为重大的节日,朕在西湖摆下宴席,与卿等欢度佳节,上楼来吧。” 众人上了楼,各自入座。宫女、太监们端来酒食,琳琅满目,香气扑鼻。 李存明笑着与众人寒暄一阵,劝了几杯酒,道: “黔国公,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此楼便显得有些逼仄了。你沐氏一族世受皇恩,替朝廷坐镇云南,应该与土司们多多亲近,偏偏小气吝啬得很,没个像样的地方招待客人。” 沐天波道:“臣失职!” “罢了,朕拿出五十万两银子来,你在近华浦重修一座高楼,以后就用它来款待土司们。” “陛下,臣一定尽心竭力,修建起一座豪华高楼,让客人们宾至如归。既然是奉旨修楼,还请陛下赐一个名字吧。” 李存明便起身站到窗前,道:“登斯楼也,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就叫大观楼吧!” “好气魄!”夏完淳道。 “朕今天心情极佳,诗兴大发,索性给大观楼题写一副对联。夏完淳,笔墨伺候。” 夏完淳拿来笔墨纸砚,陈圆圆研磨,李存明洋洋洒洒往下写: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 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 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写罢,负手而立。 楼里寂然无声,人们惊呆了。 半晌后,夏完淳哇呀呀狂叫一声,喊道:“此联一出,天下再无对联也!” 沐天波道:“天下第一长联,非它莫属!臣修建了大观楼,再挂上此联,饶是此生寸功不立,也能沾陛下的光而名垂青史了!” “好文采!”李定国抚掌道。 “汉人文化,博大精深哪!”龙在田道。 云南当地致仕官员王锡衮,原是大学士,他老泪纵横道:“云南地处边疆,乃是化外之地蛮夷之乡,文化落后,云南士子们时常遭到歧视。有了陛下的这一副对联,看谁还敢嘲笑讥讽我云南闭塞蛮荒!老臣代表家乡父老,由衷感激陛下!” 说着,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陈圆圆默不作声,一双眼睛盯着李存明,闪着光芒,充满了敬仰之情。 “叮,一共获得臣子们正面情绪值30000” 李存明哈哈大笑:“也是因为云南人杰地灵,滇池风光秀美,朕才有了灵感。” 其实这一副“天下第一长联”,乃是清朝云南人孙髯翁的杰作。李存明不是长联创作者,他只是搬运工。 在臣子们的一片称赞声中,李存明喝了一杯酒,突然话锋一转:“云南是个好地方哪,可为何这么好的地方一直发展不起来呢,你们想过原因没有?” “朕告诉你们原因吧,云南民族林立,土司众多。从万历年间的播州土司之乱开始,再到沙定洲之乱,土司们争权夺利肆意发动战争,延绵数十年,严重阻碍了社会稳定和发展。” “云南的贫穷落后,原因不在外面,就在你们这些土司身上!” “朕宣尔等来昆明面圣,便是要昭告天下,朕要推行改土归流的政策。你们可有异议?” 话音刚落,楼下铠甲铿然有声,数千士兵包围了楼阁。长枪林立,刀光剑影。 土司们大惊失色,惶恐不安,又暗中心怀不满,意识到落入了皇帝圈套之中。 龙在田跳了起来,叫道:“陛下,你要赶尽杀绝吗?别人且不说,沙定洲发动叛乱时,我可是立下了大功,是我护着黔国公去了楚雄府,又是我冒死去向李定国将军搬救兵,陛下不能卸磨杀驴啊!” 土司们纷纷起身,七嘴八舌道:“我等世代替大明朝管理一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为何这般狠心?” “当初成祖皇帝远征缅甸,我等祖先为明军冲锋陷阵,供应粮食。事后成祖皇帝下旨,以土人治土人,朝廷不得干涉,陛下要违背祖宗之法吗?” “汉人哪里懂得管理土人,语言不通,道路闭塞,朝廷派了官员来,仍旧鞭长莫及。这一点黔国公深有体会,他沐氏一族在云南两百多年,也算根深蒂固了,可最后还不是得仰仗我们土司守卫地方。” 你一言我一语,群情激动。 这些土司们身上还有山民的质朴,都是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不玩虚的。 正是深知他们的脾性,李存明才克制住怒火,摆手道:“摆功劳,翻历史账簿,或者干脆威胁朕,都不能动摇朕的决心。朕现在还有耐心跟你们谈判,你们就该让朕把话说完,否则朕不怕背负上屠夫的罪名。” 土司们立即闭了嘴,战战兢兢坐了下去。 李存明冷笑道:“朕来给你们讲道理,你们肯定心存偏见,听不进去的,朕就找个合适的人来开导你们。黑牡丹,你来说吧!” 黑牡丹走到中央,跪下道:“普名声侄女,阿迷州、王弄两地土司继承人普服英拜见吾皇!民女普服英,愿意放弃土司一职,拱手将阿迷州、王弄两地治理权归还朝廷。” 此言一出,土司们一下子炸了锅。 第171章 血牡丹,断头饭 自秦朝以来,古代一直都是实行郡县制,各省的官员都由中央政府选拔并任命,中央政府可以随时决定官员的去留和升降奖惩,这种将官员任免权集于中央的做法抑制了地方势力的做大,维护一统。 而西南地区的土司制,恰恰就与这一原则完全相悖。在西南地区,土司世袭罔替,握有当地的军政大权,对于中央仅有定时缴纳赋税的义务,中央无权决定土司的任免和选拔。 在土司统治下,土地和人民都归土司世袭所有,土司各自形成一个个势力范围,司法、财政、行政、兵事都可以自治,对于当地人民予求予取,掌握一切生杀大权,除了不能登基称帝,其他一切甚至比照皇帝,而且只需要象征性的向朝廷缴纳微薄的赋税。 土司制度与中央集权如此格格不入,本该早就淘汰进历史垃圾堆里。但无奈西南贫瘠,山道险峻,又布满了瘴气毒虫,武力征伐实在是成本太高,因此历代帝王,只要土司们不明面上反抗中央,也就更多是听之任之。 到了明朝时,土司制度达到了顶峰,最后尾大不掉,严重威胁到朝廷统治和国家统一。 万历年间土司杨应龙叛变,几经周折才平定下去。明朝皇帝因此动了“改土归流”的念头,但国事蹉跎,明朝还来不及推行相关政策,便亡国了。 李存明穿越而来,想要拯救大明朝,就不能对威胁国家统一的土司制度视而不见。 随着西征取得了完全的军事胜利,是时候清除这一颗毒瘤了,必须将”改土归流“的政策贯彻下去! 所谓的改土归流,就是指将土司制改为流官制,将统治权交由中央直接管辖。随之进行清查户口、丈量土地、核实赋税等工作,并从内地移民来西南地区开荒,逐步加大汉人与少数民族的融合。 了解这些基本的历史事实和背景,便能理解土司们为何竭力反对改土归流的政策,这是在砸他们的饭碗,动他们的蛋糕。 饭碗被砸,蛋糕被分,任何人都要上蹿下跳的! 偏偏黑牡丹放弃了土司继承权,主动向朝廷投靠,此举一下子引起了土司们的震惊和警觉。他们担心,黑牡丹的举动会带来示范效应。 龙在田斜视着黑牡丹道:“土司继承制,自古有之,岂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你不要也行,普氏家族还有别的人,让他们来继承即可。” 黑牡丹笑道:“真是巧了,万彩莲为了谋权篡位,将普氏族人赶尽杀绝,如今只有我一人存活于世,世上再无第二个普氏族人了!” “龙在田,当初万彩莲和沙定洲倒行逆施肆意妄为的时候,普氏族人曾经向你们这些老邻居求救,你们却袖手旁观,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沙定洲胆敢叛乱,与你们养虎为患不无关系!” 龙在田大为窘迫,憋红了脸,好半晌放出狠话来:“阿迷州、王弄两地的土人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他们会眼睁睁看着你把两地投献出去吗?你不当土司也罢,我们这些人来接管这两个地方!” “放肆!”沐天波吼道,怒视着龙在田,“龙老将军,你对我有恩,我一直铭记在心。可你方才说的话大逆不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阿迷州、王弄两地该如何处置,全凭陛下圣断,岂是你们所能觊觎的?再胡说八道,休怪本国公翻脸无情!” 黔国公在云南当地威望极大,他吼叫起来,土司们噤若寒蝉。 李存明满意地看了一眼沐天波,却不说话,仍旧冷眼旁观。 黑牡丹继续往下演戏,蔑笑道:“我是阿迷州、王弄两地土司继承人,可以随心所欲处置这两个地方,旁人不得干涉。但你们要打这两个地方的主意,姑奶奶一百个不答应!” “普服英,你一个丫头片子莫要猖狂,难道你以后不在云南生活了吗?”一个肥头大耳的土司叫嚷起来。 “你在威胁姑奶奶?”黑牡丹转过身,阴恻恻道,“那好,咱们就撕破脸皮吧!说起来啊,云南当地的土司们几百年间互相争斗,抢夺地盘、人口,谁跟谁不是世仇呢?既然有仇,今天就一并算清楚了吧!” 话音刚落,黑牡丹身影晃动,她举起右手来,三个指头骈在一处,连连点动,袖子翻飞。 继而袖子里射出金黄色的烟雾,弥漫开来,卷向一众土司。 龙在田距离黑牡丹最近,烟雾扑在他面庞上,从七窍里钻进去。霎时间,龙在田惨叫一声,捂住肚子在地上打滚。 与此同时,所有土司都着了道,纷纷滚落在地哀嚎不止,桌椅板凳撞翻了不少,酒水菜汤流了一地。 “你……你会放蛊……”龙在田脸色铁青,挣扎着喊道。 “没错,而且放的是金蚕蛊!” 黑牡丹一脚踏住龙在田的胸膛,笑嘻嘻道:“中了金蚕蛊,胸腹绞痛、肿胀,最后七孔流血而死,死时口鼻里面会涌出数百只虫子。死者的尸体即使火化,心肝也烧不毁,全是密密麻麻的孔洞,就跟蜂窝一样,惨不忍睹哪!” 土司们惊骇无度,慌忙忍痛跪在地上,向黑牡丹求饶。 “晚了!”黑牡丹冷声道。 土司们没有法子,叫道:“陛下,救一救我们吧……” 李存明怀抱双手,看向窗外道:“你们土司各行其是,不受朝廷节制,朕这个皇帝的诏令往往形同废纸。朕倒想救你们,可人家黑牡丹愿不愿意听从还是另外一回事呢,朕有心无力哪!” 话说到这一个份上,土司们明白过来了,皇上配合着黑牡丹演戏。 许多人痛哭流涕,急忙告饶:“陛下,我们答应接受改土归流就是了,请陛下救我等一命!” “黑牡丹,给朕一个面子,如何?”李存明道。 “可以啊,当普家的上门女婿吧!”黑牡丹挑眉。 李存明搓着手,显得万般为难:“朕堂堂一个天子,哪能当上门女婿呢?不妥,实在不妥!” “陛下,我等愿意解散手里的军队,并向朝廷缴纳一笔钱财!”土司们嚷道。 黑牡丹噗嗤笑道:“陛下,你看吧,嫁妆、彩礼都有了,你这个上门女婿当得值哪!” “那朕就勉为其难答应吧,钱不钱的无所谓,主要朕是个仁义之君。”李存明道。 黑牡丹便给那些求饶的土司们解药,还有五六个人未曾开口,龙在田也是其中之一。黑牡丹问道:“你们怎么说?” 龙在田满头大汗,肚子胀得就像一面鼓,咬着牙道:“唯有一死耳!” 黑牡丹没想到这些人如此强硬,出乎意料,她看向了李存明。 李存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淡淡道:“这是你们土司之间的恩怨,朕不能插手。” 黑牡丹扯起嘴角冷笑,突然拔出一个锦衣卫的绣春刀,揪住一个土司的头发道:“我是为了报世仇,与他人无关。你死了,你的家人可以来找我报仇,我奉陪到底!” 举起刀子,砍掉土司的脑袋。继而接连杀了五人,脑袋滚滚,血水滔滔。 最后只剩下龙在田了,沐天波慌忙阻拦道:“黑牡丹,龙在田对我有恩,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他一马?” 又躬身行礼道:“陛下,沙定洲叛乱时,龙老将军确实立了大功,还请陛下饶他 一命!” 李存明道:“龙在田,你还要抵制改土归流的政策吗?” “我龙家的土司职位,不能在我手里断绝,否则无颜面见列祖列宗!”龙在田决绝道。 李存明不说话了,身体靠向椅背,面沉似水。 “龙老爹,你跟我叔父普名声交情匪浅,也好,你们二人可以在黄泉路上作伴了。”黑牡丹手起刀落,杀死了龙在田。 杀了这么多人,血液飞溅在黑牡丹身上,血迹斑斑,她俨然成了一朵血牡丹! 而本该欢欢喜喜的年夜饭,也成了土司们的断头饭! 龙在田功劳不小,连他也难逃一死,土司们再也不敢心存他想。吃了解药后,跪在地上丝毫不敢动弹。 李存明摊开双手,冷冷道:“还愣着作甚,是不是该把土司印信交给朕了?” 等在场的土司们交了印信,李存明举起酒杯道:“黑牡丹非得招赘朕当上门女婿,等选定了良辰吉日,朕请尔等来喝喜酒。” 土司们面色苍白,暗想饶了我们吧,再也不想吃断头饭了! 第172章 老树开花,夏完淳算卦 李存明和黑牡丹联合起来倾情演出了一场大戏,一番骚操作下来,土司们屈服了,接受了改土归流的政策。 等土司们上交了印信,李存明道:“大过年的,诸位且在昆明城里多逗留些时日,陪着朕热热闹闹欢度春节。” 就此散了宴席,命令士兵们护送一众土司去了翠湖畔的别墅里,变相将他们软禁起来。这一处别墅就在黔国公府附近,有重兵把守。 土司们灰头土脸走了,太监们忙着收拾龙在田等人的尸体,擦洗干净地板上的血迹。 黑牡丹道:“小心些,这些人中了金蚕蛊,血液里含有剧毒,千万别沾染到嘴巴里、鼻子上,否则也会间接中蛊毒的!” “你不是有解药吗?别吓唬他们!”李存明笑道。 一切收拾清理干净之后,楼里还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李存明浑然不在意,坐在椅子上不动不摇,宣旨道: “黔国公沐天波临危不惧,心存朝廷,平叛有功,赏银二十万两;另外,沐氏一族的产业原封不动归还。沐天波坐镇云南,可以训练一支千人的战象军队,镇守昆明城,以后朕自有用处。” “楚雄府分守副使杨畏知忠心耿耿,英勇无畏,命你为云南巡抚,协助云贵总督张煌言在云南推行新政,并协同黔国公管理好云南。” “原大学士王锡衮,拔擢为云南布政使,着重推行改土归流政策,一年内完成此项工作。” 三人叩谢天恩,李存明先搀扶起王锡衮,道: “王爱卿年岁已高,本该颐养天年,朕却让你出来工作,于心不忍哪。按照朝廷制度,你是云南人,不该在云南本地任职当官的,只是改土归流的工作非同小可,朕需要得力助手,还望王爱卿能体会朕的用意!”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臣拼着这一把老骨头不要,也要为陛下把改土归流的政策推行下去!”王锡衮老泪纵横。 李存明欣慰地点点头,叮嘱道:“改流之法,计擒为上策,兵剿为下策,令其投献为上策,敕令投献为下策。总而言之一句话,恩威并用。” “云南当地民族众多,宜教化,不宜威吓,宜团结,不宜压迫。明白吗?” 王锡衮见识很高,道:“老臣相信一句话,人心都是肉长的,土人和汉人没什么区别。朝廷以及地方官员们心怀百姓,处事公正施政宽仁,百姓们自然会心怀感恩。” “有你这么一句话,朕无忧矣!”李存明大笑,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 沐天波请旨道:“陛下,那些土司们如何处置?难道一直让他们住在昆明城里?” “怎么,舍不得你的别墅?”李存明打趣一句,笑道,“先关上一阵子,等大势已定,就放他们回去。记住,这些土司在政治上损失重大,经济上就要给予优待和补偿,让他们当富贵闲人吧。” “朕打算在昆明过了元宵节再回京,在此期间,咱们君臣一同想办法,齐心协力来稳定云南局势。” 听到皇上这么说,沐天波等人有了主心骨,心中有底气了,眉头舒展开来。 李存明看向黑牡丹,笑道:“你今天立了大功啦,说吧,想要什么奖赏!” 黑牡丹眼珠子滴溜溜转动着,媚声媚气道:“陛下已经答应入赘普家,奴家已经等不及了,今夜就入洞房吧,好不好?” 夏完淳、沐天波等臣子低下头,憋着气以免笑出来。 王锡衮年纪大了,是个正统的老夫子,大惊小怪叫道:“哎呀,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你怎么能这般跟陛下说话?” “嘻嘻,王老大人,我就是想非礼你们的皇帝,咋啦?”黑牡丹没羞没臊。 李存明一本正经道:“你说得对,朕是答应过入赘普氏一族。但是你知道吗?乌拉圭的人口有345万,同时,仅澳大利亚就有4700万只袋鼠。 如果袋鼠决定入侵乌拉圭,那么每一个乌拉圭人要打14只袋鼠。你不知道,你不在乎,你只关心你自己!” 言罢,大笑着下楼而去。 黑牡丹凌乱了,脑子里一团浆糊,跺脚叫道:“啥是乌拉圭,啥是澳大利亚,袋鼠又是什么鬼东西,为啥袋鼠要入侵乌拉圭……” “咦,不对啊,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好你个崇祯,又来敷衍老娘,老娘迟早要睡了你!” …… 接下来的几天,实在太忙碌。王锡衮等臣子制定出改土归流的具体措施,不断拿来给李存明过目,并征求意见。 李存明几乎片刻不得休息,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他由衷叹道:“皇帝这一份工作不好干哪,忙死忙活还没有加班费,更没有假期,万恶的资本主义……不是,万恶的封建社会!” 一直忙到正月十五,这一天,李存明在书房里审阅王锡衮的奏折,点头道: “在云南各地兴办学校,选派士子们去教少数民族的孩子们读书,这个举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哪!夏完淳,你来把这一份奏章誊写下来备份,以后还会派上用场的。” 夏完淳誊写完奏章,收藏好,抬眼见皇帝神情疲倦,道:“陛下,今天正月十五了,明天就要离开昆明,您也放松放松吧。” “也罢,陪朕在黔国公府走一走。”李存明起身出了书房。 不知不觉,走出府门,来到翠湖畔。陈圆圆、沐天波等人听说皇帝出府,慌忙前来陪同。 “朕只是随意四处漫步,你们何必这样声张虚势的?陈圆圆,晚上朕要吃汤圆,你预备好没有?” “管够!”陈圆圆道。 李存明微微一笑,沿着湖畔散步。突然听沐天波惊呼起来:“咦,这一株梅树怎么开花了?” 沐天波指着不远处一株苍劲的梅花,树干约有一抱之粗,树皮干枯皲裂,枝条上绽放着零零星星几朵淡黄色的梅花。 陈圆圆不解道:“此时正是隆冬时节,梅花绽放再正常不过,黔国公为何这般大惊小怪?” 沐天波道:“这一株梅树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自打我记事开始,二三十年没有开过花了。今年却开了花,岂不是稀奇?” “原来如此!”李存明走到树下,仰头观望。 片刻后,心血来潮道:“夏完淳,你跟朕打赌输了,还没有兑现赌约呢。恰好遇到了老树开花的奇事,你来算上一卦,如何?” “臣还没把梅花易数钻研透彻呢……”夏完淳挠挠头,最终硬着头皮道,“那臣便赶鸭子上架了,不管算得如何,还请陛下不要取笑。” 说完,绕着梅树走了三圈,嘴里念念叨叨,手指掐来掐去。 “小夏大人,算出什么来了?”陈圆圆好奇心很重,催问道。 “别打扰他!”李存明道。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夏完淳脑门上渗出了汗水,苦思冥想,终于开口道: “老树开花,枯木逢春,乃是大吉大利之象。此等预兆表明在陛下英明神武的领导下,我大明朝正焕发出勃然生机……” 不等夏完淳说完,陈圆圆啐了一口,翻着白眼道:“就这?呵,阿谀奉承之词,谁不会说!夏完淳啊夏完淳,你年纪轻轻,好的不学就学些歪门邪道,只会拍陛下的马屁!” 夏完淳涨红了脸,道:“我还没说完呢……” 就在此时,忽而梅树上一根树枝喀嚓断裂,掉进了湖里,溅起一片浪花。 夏完淳顿时大惊失色,站立不稳跌了一跤,叫道:“哎呀,不妙!” 沐天波搀扶起夏完淳,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夏完淳皱着眉头,脸色凝重。 李存明被他弄得心里忐忑,命令道:“有话但说无妨,你究竟算出什么来了?” “陛下,老树开花确实是大吉大利的征兆,虽然臣入门尚浅,没有师父他老人家的神通,但能够粗略推算出来,这个征兆会应验在北方。” “北方?”李存明摸着下巴。 夏完淳又战战兢兢道:“偏偏方才一根树枝无缘无故断裂了,这预示着……预示着陛下要失去一个股肱之臣。” “你说什么?”李存明眉头跳动,心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来。 征兆应在北方,且会失去一个股肱之臣,哎呀,莫不是长平、王义、影子三人遇到危险了? 长平公主三人去年潜伏入京,执行秘密任务,一直没有他们的消息。李存明时不时有些担忧,恰好被夏完淳的言语戳中了心事。 “陛下,您没事吧?”陈圆圆见李存明面色阴郁,慌忙问道。 夏完淳也急了,道:“陛下,臣就是个半吊子,我算的卦不能当真的,肯定是我算错了,请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李存明没了心情,闷闷不乐回到黔国公府。到了傍晚,却听得书房外有人叫道:“陛下,臣来了,真是想死臣也!” “巩永固!”李存明站起来,就见到巩永固风尘仆仆出现在了门口,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巩永固擦了一把汗水,讨了一杯茶喝,平静下来道: “臣在长沙暂时接管湖广军务,好不容易等到史可法大人前来上任,便匆忙追赶陛下銮驾。到了六盘水,接到陛下驻跸昆明城的消息,臣知道西征结束了。” “本来臣想还是回贵阳等候陛下东归,不料前些日子接到闫军师的书信,他转交来一封潜伏在京城圣火门门徒送来的密信。事关重大,臣只好入滇来面圣。” “陛下,可喜可贺哪,满清鞑子内讧了!” 巩永固满脸狂喜之色,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密信,双手捧在李存明面前。 李存明拿出信读了起来,渐渐的手抖了,欣喜若狂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哪,狗鞑子多行不义必自毙!” 密信上说,满清英亲王阿济格与多尔衮、多铎兄弟俩翻了脸,有谋反迹象,西安处于动荡之中。 冷静下来,李存明倒抽了一口冷气,暗道:“天哪,梅花易数当真了得,夏完淳算对了,果然北方有变!哎呀,莫非长平三人当真遭遇了危险?” 第173章 神乐观,美男子 崇祯十八年,秋季。 当李存明为了推行新政,在南京城与腐朽势力斗智斗勇的时候,长平公主三人乔装打扮来到了京城。 一个白霜凝结的清晨,三人来到西直门外,躲在远离道路的林子里,掩藏起行迹。 西直门打开,先是为宫里运水的车队入城。押送车队的是镶黄旗士兵,车上插着满清龙旗,水桶上盖着绣龙的大苫布,车轮粼粼有声缓缓行驶。 长平公主低声道:“车上的水桶里装着从玉泉山上取来的泉水,由于玉泉水质甘清,皇宫用水取之于此。” 影子骂道:“狗鞑子真会享受,喝水都这么讲究!” 长平公主有些尴尬道:“我朝还未南迁之前,宫里的饮用水也是从玉泉山上送进城里的……” 影子撇撇嘴,王义道:“毕竟是帝王之家嘛,吃穿用度不是寻常人所能相比的,情有可原。” 长平公主感激地看了王义一眼,慨叹道:“这一年多以来,我总算体会到了民生艰苦。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但愿经历了山河破碎的巨变之后,我大明朝的皇亲国戚、大小官员们能懂得这个道理!” “陛下爱民如子,哪个当官的胆敢欺辱百姓贪赃枉法,我杀了他,代皇执法!”影子道。 长平公主笑了笑,忽而遥遥指着一辆运水车道:“你们看,应该就是那人了!” 皇家运水车队进城之后,又来了另外一支运水车队。这支车队并没有兵丁护卫,赶车的都是普通百姓,他们为城里达官贵人府上送水,这也是当地人的一种营生。 其中一辆车子上竖着一个灯笼,很常见的样式,只是绘着火焰纹。赶车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腰间插着一杆烟锅。 那汉子抹了头上的汗水,打了个呵欠,大概累了,车子推到路边,拿起烟锅吧嗒吧嗒抽起旱烟。 一边吐着烟雾,一边笑呵呵跟熟识的人打招呼:“昨晚跟个相好的折腾了一宿,双腿软得跟泥鳅似的,我歇一歇……” “周老板,我看你不仅双腿发软,第三条腿也软成泥鳅了吧!” 人们哄笑起来,嘻嘻哈哈各自入城。周老板也笑骂几声,双眼有意无意往四处瞟动。 等进城的人稀少起来,长平公主招呼着两个同伴出了树林,来到周老板跟前,笑盈盈叫道:“哎呀,周叔,您怎么在这里?” 随即压低声音道:“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周老板吐出一口烟雾,低声道:“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继而大叫:“哎呀,侄女,你不是在江西龙虎山跟着张天师修道吗?怎么来了京城?” 对了暗号,双方眼里都闪着光芒。周老板掀起苫布,把长平公主三人的武器藏在车上,四人一同进城。 值守西直门的兵卒与周老板熟识了,又见长平公主三人做道人打扮,且度牒、文凭一应俱全,倒也不怀疑,挥着手让他们走了。 四人一路往神乐观方向行去,神乐观坐落在天坛西门内稍南侧,坐西向东,是天坛五组大型建筑之一,是专司皇家祭天大典乐舞的机构。 明朝的神乐观不仅仅是一处皇家祭祀机构,同时也是市民休闲娱乐的去处,一方面是每年随同皇帝赴天坛祭祀的各级官员会在神乐观赁房居住; 另一方面是神乐观中的道士种植花草、配制草药的技术在市民中口碑极好,人们纷纷到这里欣赏花木购买草药,当时神乐观中仅药铺就有保合堂、保龄堂、育生堂、广德堂、天德堂、瑞德堂等数家,久而久之神乐观便成为京城的一大庙会。 周老板便是圣火门门徒,他潜入京城之后,看中神乐观一带热闹繁华景象,三教九流盘踞于此,经常有达官贵人们来观里上香祷告,便于打探消息,就在此处开了一间铺子。 铺子里既卖药,也卖酒,同时还运送泉水,甚至给观里的道士们跑腿做各种杂事。总而言之,周老板混得很好! 除了周老板之外,铺子里只有一个伙计,是个哑巴,时常咧着厚嘴唇憨笑。 进了铺子,周老板叮嘱哑巴伙计不要让人来打扰,领着长平公主三人到了后院一间屋子里,当即跪下去磕头请安。 “以后不要行礼,也不要叫我殿下,以免引起别人怀疑。”长平公主道。 周老板站起来,垂手而立道:“一切都打点好了,你们去神乐观找美男子,今天就可以住进观里,以后便是神乐观中的道士,可以堂而皇之在京城里走动。” “美男子是谁?”王义问道。 “他傍晚在掌乐堂外等候你们,手拿一根竹笛,坐在海棠花下喝酒。” “呵,好有画面感,我等不及想见一见这个美男子了!”影子道。 “不急,先吃饭吧。”周老板笑道。 吃了饭,歇息一阵。到了傍晚时分,三人去往神乐观。 神乐观为两重殿宇的三进院落,大门朝东,前殿五开间,称太和殿,用于排演祭祀大典;后殿七开间,称显佑殿,用于供奉玄武大帝以及诸乐神。 掌乐堂在西跨院,长平公主三人拿着张天师的介绍书信,一路上倒也畅通无阻。 不多时,来到掌乐堂前 ,果然见到一个道长醉卧于海棠花下,手里横握着竹笛。道长醉了,鼾声震天。 “我去叫醒他,且看一看他到底有多美!”影子奔过去,推了道长一把。 道长翻了个身,嘟嘟囔囔说着醉话,酒气扑鼻。他转过脸来,影子一下子懵了,哭笑不得。 这就是美男子? 只见道长满脸胡茬,头发乱蓬蓬粘着泥土,大概饮酒过度,脸庞有些浮肿,眼角有眼屎,几根鼻毛嚣张地在风中抖动。 “你……你是美男子?”长平公主也惊呆了。 “正是,贫道道号美男子,乃神乐观正八品的协律郎!”道长打了个酒嗝。 臭气熏天,影子往后退了几步。 长平公主拿出度牒,道:“我三人从江西龙虎山而来,奉了天师之命,来神乐观里学习乐舞以及皇家祭祀礼仪……” “周老板跟贫道说过了……”美男子很不耐烦,摊开手道,“拿来!” 长平公主伸长手臂,把度牒递过去。不料美男子道:“不是这个,拿钱来,一百两银子,就当拜师礼!” 王义当即给了银子,美男子这才笑容可掬道:“好了,以后你们就是贫道的徒弟了。” 言罢,倒头睡了下去。 “师父,我们住在何处?每日有些什么功课?在观里需要注意些什么?”长平公主问道。 “爱住哪儿住哪儿,爱干嘛干嘛,贫道可管不着。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美男子说着,声音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如雷般的鼾声。 长平公主三人站在原地,彻底凌乱了。 第174章 唱跳练习生,好吃不过饺子 神乐观设置有提点、左右知观、协律郎等官职,下面有乐生、舞生近五百人,既是专门负责祭祀的机构,又是一个培养宫廷乐舞生的学校。 这些道士平日里无所事事,偶尔编排一下祭祀时的演奏、舞蹈,大多数人都懂音乐,会玩乐器。 而神乐观的官员,京城百姓称他们为“假老道”。所谓假老道,就是指他们没有固定的身份。 他们可以是官员,也可以是道士;晚宿私宅,换上便服,又是妻妾环侍,儿孙绕膝的富室缙绅。 贴切点说,这个机构相当于后世有编制的文化事业单位。观里的绝大多数道士懒散成习,上班时间几乎在摸鱼。 其中以美男子最为典型,长平公主三人进入观里将近三个月了,拢共见过美男子三次。 一次,美男子说没酒了,让王义去替他买酒,自然是王义掏腰包; 一次,美男子鼻青脸肿跑进王义和影子的屋里,慌慌张张往床底下躲。他说在青楼里跟人争风吃醋,被一个恶少追了几条街,差点没打死。 又是王义拿出钱来,替美男子摆平事端。 最近的一次,已经到了十二月份。下了一场大雪,王义三人在天坛附近的荒野中逮了一只兔子,剥了皮烤来吃。 美男子突然出现了,像个幽灵一样进了林子,坐到火堆旁,一边灌酒,一边盯着烤兔咂舌。 “天坛附近荒芜凄凉,草丛树林中有狐狸精出没,你们不怕着了狐狸精的道?”美男子道。 王义和影子不搭理他,长平公主笑道:“师父,咱们可是道士呢,学过法术,会驱魔降妖,怕啥狐狸精!” 美男子摆手道:“这种话哄一哄外人就行了,道士全他妈装神弄鬼故作玄虚,世上哪有驱魔降妖的法术?咱们哪,不过是混口饭吃!咦,兔子好像烤熟了,把兔腿给我……” “手艺真不赖啊,好吃!对了,你们三人叫什么来着?” 影子真想拿起一根燃烧着的干柴砸过去,王义也气得想把兔腿抢回来。 长平公主仍旧笑嘻嘻的,说了度牒上的假名,道:“师父,您真健忘!对了,您老人家最近忙些什么?” 美男子吃了兔肉,喝了酒,兴致很好,满嘴流油道: “半个月前,去一座王府里做法事。府里一个丫鬟爱我爱得发狂,跑出府要跟我私奔。好家伙,死缠烂打,要死要活的……” “后来呢?”王义问道。 “我老人家是那种没廉耻的人吗?随随便便就跟一个女人私奔,我这辈子不知道要私奔多少回,没办法啊,爱我的女人太多了!我可是个痴情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哪能私奔呢?” “我看你是没那个胆子吧!”影子道。 美男子便跳起来,叫道:“是的,我没胆子私奔,但我有胆子把那个丫鬟卖到青楼!” “啥?那可是王府里的丫鬟啊,你竟然敢把她卖到青楼?”王义、长平公主、影子异口同声叫起来,几乎跌坐在地上。 人家跟你私奔,你却卖了人家,还有没有人性?太上老君,三清圣人,降下天雷劈死这个牛鼻子老道吧! “得了五十多两银子呢!”美男子眨着眼睛,表情很嘚瑟。 王义站起来就走:“我没有你这样的师父!” 影子拔腿就跑:“我不认识你,再见!” 长平公主道:“我回去弹琵琶了,刚学的《骷髅赞》还不熟练。师父,你记住我们三人的名字没有?” “又忘了,咋啦?” “那就好,再见!”长平公主一溜烟离开了。 “呵,你们就不问一问我去了哪个王府?还以为你们会很感兴趣的……”美男子把烤兔拿过来,大口大口啃着,眼睛看向天坛。 良久后,他在衣服上擦干净油腻,怔怔出神道:“天坛还是那个天坛,祭天的皇帝却换了人,可惜了啦!” 回到长乐观,躲进屋里。王义抱怨道:“咱们这个师父不是省油的灯哪,惹是生非的,有朝一日会害了咱们的。” 长平公主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最要紧的是低调行事,不暴露身份。要不我去找周老板,让他想办法帮我们换一个师父?” “早些换了吧,跟着美男子啥也学不到。我至今只会敲铜锣!“影子道。 三人到了观里,学习演奏道教音乐。长平公主受过宫廷教育,会弹奏南派琵琶,上手很快;王义靠自己摸索,也能用竹笛吹奏一两首曲子。 而影子五音不全,在音乐方面没有天赋,加上美男子从不履行师父的职责,他只能敲铜锣,还经常找不准节奏。 至于舞蹈,更别提了,三个人跟跳大神似的滥竽充数,观里的师兄们笑话过他们好几回。 长平公主通过周老板,将三人在神乐观的情况写成密信,送到南京。 李存明看了,笑得喘不过气来:“长平三人成了唱跳练习生,要是学会打篮球,学会rap,就可以组团出道了!” 正抱怨不休的时候,美男子推开房门走了进来,骂道:“离着老远,就听见你们咒骂我,至于吗?不就是卖了个王府的丫鬟,瞧你们害怕成啥样子了?” 大咧咧坐到椅子上,倒了一口冷茶水喝下去,自顾自道:“为师跟你们开玩笑呢,那个丫鬟是英亲王府里的人,伺候着英亲王最宠爱的小妾。她确实被为师的风采迷住了,神魂颠倒的,一个劲给为师抛媚眼,可我哪敢接茬啊?嘿嘿,只偷偷摸了她的手……” “师父,您说够没有?我们还要修行呢!”长平公主道。 美男子充耳不闻,继续往下絮叨:“英亲王的那个小妾当真漂亮,她要是跟为师私奔,为师还会慎重考虑一下。听那个丫鬟说,英亲王带兵西征,他的小妾每个月十五日都要去玉泉山华严寺上香祈祷……你们说为师十五日那一天专程去华严寺等候,会不会有一场浪漫的邂逅?” 随即又叹道:“不行,这个月的十五日可不行,豫亲王多铎奉了摄政王的命令,在玉泉山下操练兵马。为师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官员,哪能上山呢?可惜喽,娇滴滴的小娘子哟……” 胡扯了一通,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鼾声大作。 长平公主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眼睛发亮。他们悄悄离开了神乐观,前去找周老板,秘密商议了很长时间。 …… 十五日,天色晦暗。 玉泉山上寒风呼啸,山下驻扎着军队。士兵操练的声音夹杂着风声,来回飘荡。 阿济格的小妾上了香,走到山门口,朝山下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那是谁的军队?” “飘着的是正白旗,豫亲王的队伍。”丫鬟回答着,搀扶主子坐上马车。 马车夫不知跑哪儿去了,丫鬟只得一边喊叫着,一边四处寻找,绕道去了寺后。 阿济格的小妾等得不耐烦,却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继而脑袋发晕眼皮发颤。她昏迷过去时,迷迷糊糊看到一个瘦小的人坐到车辕上,扬鞭赶车。 车子一路狂奔,来到了军营前面。影子跳下车,在马臀上狠狠抽了两鞭,马车冲进了军营里。 影子一闪,没了踪影。 却说马车冲进军营里,士卒们好不容易拦住,发现里面睡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急忙汇报给豫亲王多铎。 多铎刚抽了鸦片烟,让士兵把女子抱进营帐里,一看之下,顿生邪念。 当下屏退左右,抱着女人上了床榻,上下其手一番,如狼似虎撕扯着女人的衣服。 那女人惊醒了,厉声叫道:“豫亲王,我是英亲王的侧福晋,你不能这样对待我!” “胡说八道,你是英亲王的侧福晋,本王怎么没有见过你?”多铎手上动作不停。 “英亲王有那么多女人,我又刚进府没有多长时间,豫亲王记不得我也在情理之中,可我却知道你的。豫亲王,不管怎么说,我是你嫂子啊……” 女人急惶惶说着,身子往床角退缩。 多铎热血上头,淫笑道:“少来糊弄本王!再说了,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嘿嘿,你就从了我吧!” 片刻后,床榻上一片狼藉,多铎心满意足躺在床上,又抽起鸦片烟了。 那女人哭哭啼啼,突然跳下床,奔到刀架上抽出刀子,光着身子跑到营帐之外,仰天喊道:“英亲王,我遭受如此奇耻大辱,您要为我报仇啊!” 横刀自刎,鲜血飞溅,军营里喧哗起来。 第175章 纸包不住火,阿济格暴怒了 当那个女人横刀自刎之后,多铎才意识到事情闹大了,暗想莫非此人真是阿济格的侧福晋? 多铎扔了烟枪,套上衣裳奔到营帐外,呵斥士兵们道:“这就是个不知好歹的疯女人,本王临幸她,那是她的福气,却装模作样当什么贞洁烈女,晦气!” “好了,该干嘛干嘛去,聚在这里作甚?今日的事情谁敢出去胡说八道,本王饶不了他,发配去宁古塔当披甲奴!” 驱赶走了士兵们,多铎朝着赤身裸体的女尸吐了一口唾沫,招手叫来一个心腹道: “把尸体埋到不为人知的地方去,那一辆马车也烧了。另外,派人去打听一下,她到底是不是英亲王府上的人。” 心腹一边处理尸体,焚烧马车,一边派出几个亲信兵卒回城。 那几个兵卒刚走出军营,就见丫鬟和车夫慌慌张张从玉泉山上跑了下来。拦住一问,听说果然是阿济格的侧福晋失踪了。 兵卒们当即绑了这两个人,推搡着他们回了军营。多铎得到汇报,暗叫不妙,咬着牙道:“都杀了,不能留一个活口!” 想了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带领着几百人上了玉泉山,血洗华严寺。对外则宣称,华严寺里藏着反抗大清的逆贼,豫亲王带兵平叛。 多铎还像模像样给多尔衮上了一封奏章,为平叛的士兵们邀功请赏。多尔衮虽然有几分怀疑,但终究没有往深处想,下旨褒奖多铎。 英亲王府的人没见到侧福晋回府,派人来玉泉山一带寻找。听说山上有过一场战斗,吃了一惊,他们便向多铎打听侧福晋的去向。 “什么,你们说当天侧福晋在玉泉山上?”多铎大呼小叫,搓着手道,“本王没有见到侧福晋,会不会遭到逆贼们的谋害了?本王找兵卒们来问一问,实在不行,搜山吧!” 一番表演,骗过了英亲王府里的人。 又等了几日,侧福晋仍旧没有任何音信。府里的人都说侧福晋遇害了,一面操办丧事,一面送信告知阿济格。 神乐观一带人来人往,各种消息很灵通。当长平公主听说多铎遮掩下去此事之后,道:“多铎还挺会演戏,咱们低估他了!” “这不是白忙活了吗?”影子道。 二人没了法子,抬眼看向王义。 王义皱着眉头想了半晌,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纸包不住火,咱们把事情真相宣扬出去。只是要编排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千万注意不要引火烧身。” “人们会相信吗?”长平公主问道。 “人们信不信无所谓,只要阿济格相信就行!”王义道。 十二月底,神乐观赶庙会。 庙会过后,京城里就有了各种传言,有人说英亲王的侧福晋死在了叛贼手里;有人则说没有叛贼,那是当初被清兵杀害的大顺将士冤魂索命;又有人说全是放屁,侧福晋死在了多铎军营里。 流言蜚语满天飞,渐渐传到了英亲王府里。阿济格的儿子傅勒赫听闻之后,在府里咒骂多铎。 “我阿玛领兵四处征讨,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为他多尔衮兄弟俩卖命出力气。只因为当初不支持多尔衮当皇帝,他就一直怀恨在心,这些年给父王穿了多少小鞋,使了多少绊子!” “我一直觉得事情蹊跷,玉泉山哪里来的叛贼?侧福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原来是他多铎掩人耳目的鬼把戏!” “哼,多铎是什么人?一个色中饿鬼!去年他才抢了范文程的姨太太,闹得满城皆知,今年又抢到了英亲王府里来了……好啊,范文程怕你多铎,英亲王府里的人可不怕你!“ 也难怪傅勒赫听风就是雨,实在是多铎的人品和作风太差劲了,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也是屎,更何况侧福晋确实死在了多铎手里。 当即怀着满腔怨恨,亲自给阿济格写了一封言辞激烈的书信,派家丁送去西安。 …… 崇祯十九年一月中旬,西安城。 阿济格坐在原本属于李自成的金銮殿里,唉声叹气。前些日子,阿济格收到了一封报丧的书信,得知自己最宠爱的侧福晋死了,大哭了一场。这一段日子里,他萎靡不振。 牛金星道:“王爷,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牛金星这老小子背叛大顺,搞得大顺朝廷土崩瓦解之后,生怕遭到大顺军民的报复,一直躲在阿济格的军营里,成了阿济格的狗头军师。 原来当初陈洪范代表满清拉拢牛金星时,许诺只要他投靠满清,他父子二人便能封王封侯。 大顺灭亡了,牛金星没有捞到一官半职,他儿子也仅仅只当上商州知府。 牛金星也不敢明面上向满清朝廷讨要爵位,只能疯狂抱紧阿济格的大腿,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得到回报。 要是得知牛金星父子现在的处境,李过应该会心里好受一些的。狗汉奸一无所获,真令人解气! “本王恨不能立即回到京城去……”阿济格说着,眼眶又红了。 就在此时,又来了一份书信,便是傅勒赫写的那一封。 阿济格看了之后,跳起来拔出刀子砍在一根柱子上,眼眶欲裂吼道:“多铎,你个畜生欺人太甚,本王要杀了你!” 牛金星捡起掉在地上的信看了,倒抽一口冷气,结结巴巴道:“这……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不至于吧,豫亲王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来吧?” “嗯?”阿济格扭头瞪着牛金星,阴森森问道,“你替多铎说好话?” 牛金星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急忙改口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倘若如此,豫……多铎也太不是人了……王爷,您打算怎么办?” “他不仁,休怪本王不义!天寒地冻,本王领兵千里作战,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大清,为了他多尔衮兄弟俩!结果呢,他们在背后捅刀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济格的脾气火爆得很,又没多少脑子,二话不说领着部下杀往潼关。 多尔衮得到消息之后,吃了一惊,急忙找来范文程商议对策。 范文程道:“英亲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有了异动?” 多尔衮想起阿济格侧福晋的事情来,慌忙命人宣多铎来见。多铎来了,多尔衮劈头盖脸问道:“说,英亲王府里侧福晋遇害一事,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多铎扑通跪下去,还没等他开口,范文程抢先说道:“没关系,当然没有关系,绝对不能有关系!” 多铎莫名其妙,又有几分感动,暗想范文程与我有嫌隙,怎么帮我说起话来了? 范文程懒得看多铎一眼,揉着太阳穴道:“阿济格离开西安,杀往潼关。且不说内讧起来,会造成多少士兵无故遭殃,崇祯会放过这种机会吗?” “哎呀,摄政王,西安危矣,成都危矣!” 第176章 关门打狗,虽千万人吾往矣 “王义、长平、影子三人,当真抵得上三十万雄兵!”了解满清鞑子内讧的来龙去脉之后,李存明由衷感慨。 长平公主三人固然功不可没,圣火门起到的作用也不容小视。经过这么长时间,当初费尽心血落下的棋子,开始展现出价值来,播撒下的种子,也开始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了。 李存明心情大好,召集来沐天波等臣子,道:“鞑子内讧,真乃天赐良机。趁他病要他命,咱们再给多尔衮添一把火!” 沐天波问道:“陛下,您打算怎么做?” 李存明站到挂在墙壁上的地图前,指向西安城道:“诸位爱卿,要一举消灭鞑子是不切实际的,饭要一口一口吃。朕打算拿下西安城,来个关门打狗!” 李定国瞬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战略意图,抚掌称赞道:“此计甚妙!拿下西安,就可以堵死川蜀清兵东归之路,相当于关上了洪承畴、吴三桂逃跑的大门。而后兵分两路,一路从西安杀向汉中,一路从重庆直捣成都,蜀中清兵插翅难逃。” 听了李定国详细的讲解,在场的人们恍然大悟,纷纷赞叹起来。 “李将军,你真是帅才哪!”李存明大笑,身边有这样一个深谙军事的将领,如鱼得水如虎添翼。 沐天波兴奋道:“倘若真能趁乱平定蜀地,我朝不再只是拥有半壁江山,陛下收复河山之大计又迈出了重大一步!” 巩永固道:“陛下,前年平定江北,您就没带上臣出征,去年西征臣倒是随行在侧了,可到了长沙又被陛下撂在一旁。臣一直对洪承畴、吴三桂这两个大汉奸恨之入骨,这一次无乱如何也该让臣参与军事行动了吧?” 李存明哈哈一笑,见夏完淳沉默不语,问道:“夏完淳,你怎么不说话?” “陛下,臣还在想着老树开花的卦象,心中不安,一时走神……”夏完淳道。 李存明道:“卦象上说朕要失去一个股肱之臣,朕也惴惴不安。可咱们总不能因噎废食,白白错失良机,该做的事情要做,该承担的重任要承担起来。” 夏完淳躬身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定下关门打狗的计策之后,李存明立即颁下圣旨,命令黄得功、翁之琪从承天府北上,攻打西安;同时严令李过整顿兵马,准备随时起兵杀向成都。 “西征胜利完成了,朕也该离开云南啦!”李存明道。 …… 皇帝銮驾离开昆明时,全城百姓前来送行,沐天波、杨畏知、王锡衮三人带领着云南大小官员们送出三十里远,依依不舍。 “黔国公,朕还会来昆明的。”李存明道。 “臣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沐天波眼眶湿润,这一别,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见到皇上了。 李存明又殷切地叮嘱杨畏知和王锡衮好生经营云南,这才命令李定国带领八万人马火速赶往重庆与李过会合,他自己则带着大军押后。 离开昆明地界,李存明转道南行。夏完淳道:“陛下,怎么不直接去曲靖,而是绕远路呢?” “朕要去祭奠宋献策!” 第二天,来到了那一座盘瓠庙前。军队驻扎下来,李存明沐浴更衣之后,庄严肃穆走进庙里。 巩永固带着锦衣卫在庙外警戒,陈圆圆、夏完淳、黑牡丹三人跟随李存明入庙。夏完淳又讲起宋献策当日的死状,悲悲戚戚哭了起来。 “陛下,李将军收服大西军之后,臣多方打听过,没人知道我师父的尸体遗弃在何处。冯双礼死了,更无从打听,可怜我师父他老人家竟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夏完淳说着,扑到庙门后,嚎哭道:“师父,那一天就是您拼死挡住敌人,救了徒儿一命!师父,陛下来看您了……” 黑牡丹搀扶起夏完淳,陈圆圆放下手中的竹篮,拿出许多祭品摆在院子里,又拿出许多纸钱燃烧起来。 冷风吹拂,火焰闪动,纸钱的灰烬打着转儿凝聚一处,竟久久不散。 众人吃了一惊,暗道宋献策魂魄不远,他应该死不瞑目。 见到此情此景,夏完淳愈发痛断肝肠,哭得伤心欲绝。 “你们出去,朕独自与宋先生说说话。”李存明摆摆手,又吩咐陈圆圆道,“照顾好夏完淳,好言劝慰他。” 等陈圆圆三人走了,李存明凝视着黑柱一般的纸钱灰烬,叹道: “宋先生,朕知道你还有一桩心事放不下,你想知道朕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你。朕今天告诉你吧,朕来自于未来世界,确实姓李。” “所以你信奉了一辈子的‘十八子主神器’的谶语并不是妄言,朕无意穿越到大明朝,成了崇祯皇帝,发誓要拯救天下。” “别人穿越,要么成为败家子,要么成为纨绔子弟,一天天装逼打脸,身边美女环伺左拥右抱,那叫一个爽!” “我却是个苦逼,皇帝不好当哪,更何况是个末代皇帝。要是在别的朝代,末代皇帝也无所谓,大不了骄奢淫逸享受一番,管它亡不亡国。偏偏大明朝不能亡,亡不得,一旦江山社稷落在鞑子手里,我泱泱华夏从此万劫不复也!” “我这个人呢,没穿越之前,跟所有普普通通的年轻人一样,活在太平盛世,工作辛苦倒也能够养活自己,本没什么雄心壮志的。穿越之后,虽然贵为天子,其实比以前活得更累,简直成了一个旋转不休的陀螺,生产队的驴也不过如此。” “但不管怎么说,既然老天爷选择了我,我只有一个信念,拯救大明朝,驱除鞑虏,虽千万人吾往矣!” “好了,杂七杂八说了这么多,宋先生可以安息了吧?” 言罢,凝聚一处的纸钱灰烬升腾起来,在李存明身边盘旋、舞动,仿佛是宋献策在天之灵膜拜李存明。 良久之后,纸钱灰烬徐徐降落,散落在地,再无动静。一阵风平地而起,飞上遥远的天空。 “宋先生,走好!”李存明仰头而视,拱了拱手。 继而烧光所有纸钱,去大殿里看了盘瓠雕像。 李存明走出庙来,吩咐道:“巩永固,派人去通知当地官员,在盘瓠庙对面修建一座庙宇,用来供奉宋献策,此庙就叫神算瞎子庙!” 祭奠了宋献策,大军飞速前进。几天后,来到六盘水,突然接到一份密报,北方又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 第177章 不离法场,自证菩萨 山西大同,总兵府。 一个秋雨初霁的日子,大同总兵姜瓖派人去城中善化寺请来圆通和尚,设宴款待,相聚清谈。 圆通和尚不是别人,正是为了顾全朝廷大局而剃发出家的范景文。他辞别崇祯皇帝离开南京城已有半年时光,一路北上来到大同后,游说姜瓖反叛满清朝廷。 “范老大人,本官最近好生烦闷,日子过不下去啦!”姜瓖喝了一杯酒,大倒苦水。 “阿弥陀佛,世上再无范景文,只有一个老和尚而已。”圆通和尚表情超然,俨然一个得道高僧,“姜大人,贫僧知道你为何烦恼,苦海无涯回头是岸哪!” “你投降满清朝廷以后,追杀大顺军立下不少功劳,却得不到重用。如今虽为大同总兵,其实军权掌控在清军将领吴惟华手里,你不过是个摆设。” 姜瓖苦笑道:“什么事情都逃不过范老大人……圆通大师的法眼,且不说吴惟华跋扈霸道,本官受他欺压。这些日子英亲王西征,催逼粮草,百姓负担很重,偏偏骂名全由本官一人承担,我简直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圆通道:“鞑子仍旧只把自己当成外来侵略者,不管百姓死活。姜大人替鞑子卖命,又会有什么好名声呢?” “可本官能怎么办?” “贫僧说过多少次了,唯有归顺大明朝才是出路!” 姜瓖一笑而过:“大师,你又提这一茬了,咱们辩论过许多次,谁也说服不了谁。罢了,不说烦心事啦,咱们喝酒。” 姜瓖举起酒杯,圆通以茶代酒。屋里陷入了沉默,院里的花木婆娑有声。 良久后,圆通打破沉默,道:“自打陛下南迁之后,我朝气象焕然一新,去年更是荡平江北,铲除左军,济宁城一战打得鞑子无力南下,江南半壁江山稳固下来。” “听说陛下平息了党争之乱,开始推行新政。江南地区本就富庶繁华,陛下施行仁政,如此下去,中兴有望哪!” 姜瓖道:“这些事情我也听说了,崇祯皇帝确实大有改观,令人刮目相看。可我先是投降了李自成,后来又投降清朝,所谓覆水难收,我劝大师您还是不要徒费口舌了。” 为了堵住圆通的嘴巴,姜瓖打起机锋道:“范老大人既然已是出家人,何必执着呢?《金刚经》说,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应作如是观。人生就是一场幻梦,梦醒时分,各自散场。” “倘若我反叛清朝,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大同地区的老百姓们必然遭殃。大师应该心怀慈悲,不宜妄言兵戈!” 圆通叹气,直言不讳道:“你这一番言论似是而非,强词夺理,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懦弱辩解罢了。出家人首先是一个人,不是凭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既然生而为人,就有国家、民族之分别。国破家亡,民族有难,出家人自当奋不顾身!” “世上的事情,有是非曲直。在大是大非之前,谁也马虎不得!故而贫僧劝你归顺大明朝,反抗鞑子,乃是大义之举。” “乱世之中,和尚谈论兵戈有何不可?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万历朝首辅张居正大人有言,使吾为刽子手,吾亦不离法场而证菩萨。我当官这么多年,终于明白了张大人的苦心和伟大,他才是活菩萨!我来到大同,就是要在刀光剑影之中,在血水横流的战场自证菩提。” 姜瓖笑道:“好了好了,又是一通长篇大论,本官辩不过你,认输了,自罚一杯。” 圆通微微一笑,暗想要说服姜瓖举起反清义旗任重道远,也不急于一时,来日方长。 …… 到了冬季,阿济格催促粮饷的文书络绎不绝,姜瓖忙得焦头烂额。 有时不免出了差错,吴惟华便指着他的鼻子臭骂一顿,骂得他狗血淋头,苦不堪言。 姜瓖一肚子怨气,无奈吴惟华是阿济格的心腹,不敢造次,只得隐忍。 偏偏吴惟华此人骄奢淫逸,坐镇大同之后,四处抢掠妇女,带到军营里糟蹋凌辱,搞得民怨沸腾。 过了年的一天,城中有一家士绅嫁女儿。姜瓖在大同当官已有好几年光阴了,跟城里的士绅们来往密切,自然受邀出席婚宴。 锣鼓喧天,新娘子出了闺阁,正要坐上花轿时,突然来了一队兵丁拦住去路。 兵丁们放肆无礼,吵吵嚷嚷揭开新娘子的盖头,一看是个美人,垂涎三尺。 其中一个兵丁乃是吴惟华的心腹,打起了坏主意,想要抢夺新娘子献给吴惟华,下令同伴们劫走花轿。 事情闹大了,新娘子一家哭哭啼啼,请求姜瓖出面解决此事。 姜瓖也觉得这些鞑子兵丁确实不像话,气冲冲奔到门口,叫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岂有此理,住手!” 这些鞑子兵丁是认识总兵大人的,但不把他放在眼里,仍旧我行我素。那个带头闹事的兵丁道:“休管闲事!” “本官乃是大同总兵,命令尔等立即住手,回营去各自领上三十大板!”姜瓖道。 鞑子兵丁笑了,笑得肆无忌惮:“知道你是总兵大人,可又如何呢?本军爷只认得吴将军,眼里可没有什么总兵!” 姜瓖气不打一处来,奔过去要扇此人的耳光。 不料这个兵丁着实无法无天,竟然抢先一步踹在姜瓖肚子上,而后大笑着扬长而去:“总兵大人,有本事找吴将军理论去!” 姜瓖霎时间觉得天旋地转,身旁的人们七嘴八舌说着话,他一句话也没有听见。世界如此安静,他的屈辱如同明晃晃的阳光,在每个人的眼皮子底下跳动、闪耀。 “直娘贼,欺人太甚!”姜瓖跳起来,拔出刀子冲了出去,一刀砍死了那个猖狂的兵丁。 他举起刀子来,血水顺着刀身流到他的手背上,仿佛火山爆发一般吼道:“狗鞑子,你们嚣张得太久了,真当爷是奴才,真当咱们汉人是狗吗?” “爷今天反啦,我姜瓖生在天地之间,我汉人生在乾坤之内,不是给人当狗当奴才的!反啦,反他娘的!” 人们先是惊呆了,随后许多人爆发出吼声:“反啦,反啦!” 姜瓖聚起五六百人,气势汹汹杀到军营里,他原先的部下们纷纷响应,城中百姓们也踊跃参与,吓得吴惟华狼狈逃出城去。 圆通听说此事,大笑道:“善哉,善哉!” 而后自行去了军营,给姜瓖出谋划策。两人齐心协力,很快稳住了大同局势,并带动周边几个县也举起了反清大旗。 此时,阿济格正领兵杀往潼关,而多尔衮亲自领兵出京平乱,整个山西乱成了一锅粥。 第178章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二月上旬,多尔衮带领二十万大军兵临大同城下,围城猛攻。 阿济格有了异心,大同地区又出现叛乱,多尔衮心急如焚。 他深知倘若不能迅速平息各地叛乱,满清在北方的统治岌岌可危,故而包围了大同城后,二话不说命令炮兵全力开火。 一百门红衣大炮不间断狂轰滥炸,数日不歇。大同城墙坍塌了许多地方,满目疮痍。 城中守军在圆通大师和姜瓖的率领下,苦苦支撑。城中男人们包括姜瓖在内,全都剪了辫子,剃成光头,圆通笑称这是一支“和尚军”。 炮弹如雨,轰鸣如雷。士兵们倒下去一个又一个,死伤无数,城里街道上堆满了尸体,房屋东倒西歪,一片惨烈景象。 姜瓖阴沉着脸,叹气道:“多尔衮来得好快啊,敌众我寡,又准备不足,这一战败局已定!” 圆通看向姜瓖,问道:“怎么,后悔了?” “不,不后悔!”姜瓖手扶城墙垛口,笑道,“我只觉得胸怀大张,憋闷之气一扫而空,大丈夫就该轰轰烈烈活一回,焉有当狗为奴之理?” “是啊,腰杆挺直了,做人坦荡了,便无惧无怖,此乃金刚罗汉境界!”圆通双手合十,念诵佛经。 围攻大同之战进行了三天三夜,城中士兵伤亡殆尽,只剩下两千余人。明日清兵再来一次猛攻,城池必破。 姜瓖明白,这一回自己难逃一死,多尔衮绝对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投降的机会,他也没打算投降。 他擦拭着刀子,劝道:“范老大人,还是让我如此称呼您吧。我朝尚未南迁之前,咱们俩就有了深厚的交情,算是故交。大同城肯定守不住了,还请范老大人早些离开,以图他日卷土重来……” “你姜瓖视死如归,难道我会苟且偷生?”圆通摇头,语气坚定,“我本该在李自成攻入京城时就殉国的,一直活到今天,无非是为了报答陛下知遇之恩。” “当初东林党人在南京掀起从贼案,我自知无法在朝廷立足,为了不给陛下添麻烦,自行离开南京城。到了大同后,我一直劝说你反抗满清,如今得偿所愿,虽说未能更进一步,但还能有什么遗憾呢?” 姜瓖仰天长笑:“罢了,罢了,杀身成仁,就在明日!” 二人相视大笑,握了握手,并肩走出军营,上城头巡视。 姜瓖想要战死沙场,痛痛快快活一回,偏有人不让他如愿。 当姜瓖巡视到北城门时,北门守将杨振威道:“姜总兵,城池守不住了,为免生灵涂炭,我看还是投降吧……” “你说什么?”姜瓖叫了起来。 “末将请总兵大人看在百姓们的份上,投降吧!”杨振威道。 “动摇军心,我杀了你!”姜瓖吼道。 不等他拔出刀子,身后蹿出一个士兵,举着长枪刺进了他的身体。显而易见,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兵变。 姜瓖嘴里喷出鲜血,摇摇晃晃倚靠在城墙上,扔了刀子,他带着怜悯的神情道: “杨振威,你们背叛本官,本官无话可说。本官一生先是背叛崇祯皇帝,而后背叛李自成,如今又背叛满清朝廷,你们有样学样,我是自食恶果!” “但本官突然觉得你们很可怜,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们将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本官或许在史册上也不会留下好名声,但人们会记住我反抗满清的举动,会说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 说到这里,狂吐鲜血,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从垛口处翻滚下去。 杨振威无休无耻道:“我可管不着死后背负什么样的骂名,我只想活着,活着比什么都强!” 随即举起白旗,开了城门,出城投降。 当圆通得知北门兵变之时,已经来不及阻挡了,清兵潮水似的涌进城里,他自己也被俘虏了。 多尔衮坐在中军帐里,怒视着五花大绑的圆通,道:“你就是范景文?” “正是!” “可恶!范景文,你既然成了和尚,为何还要鼓动姜瓖举兵作乱?” “我范景文首先是汉人,再次是大明朝的臣子。莫说活着的时候跟尔等不共戴天,就是死了,我也阴魂不散,不把鞑子赶出山海关,我就不投胎转世为人!” 多尔衮气得七窍生烟,有意恶心圆通,阴恻恻道:“大同城里的百姓跟着你们犯上作乱,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本王领兵来到城下,犹自不知悔改负隅顽抗。来啊,屠城三日,把大同城里的人全部杀死!” 圆通面皮抖动,叫道:“作恶多端,迟早要遭报应!” “怕了?”多尔衮盯着圆通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是和尚,遵守清规戒律,不杀生不吃酒肉。如果你能当着本王的面喝酒吃肉,本王兴许能破格免去城中百姓一死。” “当真?”圆通急切道。 多尔衮拍拍手,有人端着一盘肉、一壶酒走了进来,放在圆通面前。 士兵给圆通松了绑,圆通双手合十道:“我佛慈悲,弟子自从皈依佛门之后,一直遵从戒律。今日为了救城中百姓,只得破戒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一边说,一边眼里流出泪水,一边吃肉喝酒。 吃完之后,道:“摄政王,你可要说话算话!” 不料多尔衮站起来,哈哈大笑:“范景文啊范景文,你太天真了。吃肉喝酒就想换回满城百姓的性命,世上哪有这种好事?” “怎么,你要食言?”圆通霍然起身。 “屠城!”多尔衮吼道。 “狗鞑子,你不得好死,贫僧跟你拼了……”圆通叫嚷着,低下脑袋一头撞向多尔衮。 旁边的护卫抽出刀子,砍在圆通光秃秃的脑袋上,顿时头骨破裂,血水满面。 圆通倒在地上,临死之际喊道:“世上恶行莫如屠城,世上恶人莫如鞑子!满天神佛,你们要是无动于衷,不配成佛成圣……” 圆通的尸体僵硬了,他右手握着一块玉佩,那是他离开南京城时,皇帝陛下送给他的。 血水浸染了玉佩,散发着红光。圆通的尸体笼罩在红光里,熠熠生辉。 圆通死了,鞑子并未放下屠刀。 除杨振威的官兵家属外,“官吏兵民尽行诛之”,“隳其城睥睨五尺”,邻近各府、县等地区亦遭屠戮,史称“大同之屠”。 清军实施大同大屠杀后,史册上没有留下详细的遇难者数目。但后来满清派来的大同知府上书顺治,称全城只剩下5个重案犯,既然没有了苦主,就可以释放这5个人了。这份奏折,至今保存在第一历史档案馆。 罪恶滔天,人神共愤! 第179章 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 李存明在六盘水接到的密报,就是关于大同大屠杀的。得知范景文杀身成仁的消息,半晌无语。 巩永固看了密报,咬碎了牙根:“狗鞑子,在我华夏大地犯下累累罪行,如今又添了一笔!我汉家多少冤魂,尽死在鞑子屠刀之下,狗鞑子不是人,是畜生,是禽兽,是恶魔!” 其余臣子看了密报,也是义愤填膺,咒骂不止。 李存明捏了捏眉心,长叹道:“尔等看清楚鞑子的真面目了吧?血债必须用血偿!迟早有一天,朕要竖起一座遇难者碑,祭奠百万亡魂,让多尔衮、顺治跪在碑前忏悔认罪!” 宣泄了胸中的郁闷之气,李存明道:“可惜范景文了,他当初为了早日平息党争之乱,剃发出家,又自告奋勇去大同游说姜瓖,不愧是我大明朝的忠臣!” “夏完淳,拟旨发往南京,让闫军师给范景文和姜瓖论功追封爵位,并上谥号。以前的是非功过且不论,朕不能让抗击鞑子的英雄们枉死。” 夏完淳拟好圣旨,李存明过目之后,立即派锦衣卫送去南京城。 李存明看向夏完淳道:“宋献策传授给你的梅花易数当真了得,老树开花的卦象全部应验了,北方果然有变,范景文死了,朕折损了一个股肱大臣。夏完淳,你可要用心钻研梅花易数,继承宋献策衣钵。” 夏完淳欲言又止,片刻后道:“臣一定尽心竭力,不负陛下厚望,不负师父重托!” “怎么,你有心事?”李存明察觉到夏完淳心绪凝重。 “臣……臣心中不安,总觉得还有事情要发生,或许是臣想多了吧。”夏完淳道。 李存明没有多问,命令军队急速前行,去往重庆。 多尔衮拿下大同之后,就会进军太原,而后想方设法平息阿济格动乱。机会稍纵即逝,多尔衮心急如焚,李存明也要争分夺秒。 七八天以后,李存明到了重庆。此时黄得功和翁之琪的军队接连攻克了保康、房县、谷城,直逼郧阳府。 李过也摩拳擦掌,道:“陛下,臣在重庆等候调遣多日,将士们斗志昂扬,纷纷请命北上参战。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必当奋不顾身!” 李存明点点头,道:“来,给你介绍一个人。李定国,这是李过,你们二人应该见过面吧?” 李定国走到李过身前,行了见面礼,笑道:“李将军,咱们以前曾并肩战斗过,只是当时我们二人还是小屁孩呢。多年不见,你倒成了一条汉子啦!” “你也不赖嘛,这几年你的名头比我响亮多了!”李过哈哈大笑。 “英雄惜英雄,很好!”李存明由衷感到高兴,道,“二位将军都是勇将,如今都在朕的麾下效力,朕心甚慰。不管是大顺也好,还是大西也罢,都是汉人,也都跟鞑子有仇。李自成和张献忠命丧黄泉,就让朕带领二位将军报仇雪恨吧。” 顿了一顿,问道:“李过,准备得如何了?” 李过道:“将士们斗志没有问题,武器装备也十分充足,只是……只是粮草供应似乎出了问题。” “出了什么问题?”李存明皱起了眉头。 “陛下,这是史可法总督发来的文书,还有蒋德璟尚书的回函。” 李存明接过来一看,史可法和蒋德璟不约而同提到粮草不足,他们都担心难以支撑军队继续北上作战,希望能缓些时日。 “这也怪不得史可法和蒋德璟,朕去年西征以来,已有数月,国库中的粮食消耗了不少。虽然平定了云贵两地,但这两个地方本就贫困,朝廷还要拿出粮食、钱财进行支援,一两年内指望不上的。” “江南虽然富庶,但要征收粮食,也得等到夏季了。还没开春,百姓们家中没有多少存粮的,史可法和蒋德璟的工作确实不好做。” 李存明西征,得了张献忠和沙定洲夫妻的银子,并不缺钱。但问题在于,灾害不断,百姓们存粮不多,有钱也很难买到粮食。 都说打仗拼的是国力,国力有许多方面的体现,国库中的存粮就是一个重要指标。 李存明现在深有体会,要想驱除鞑子,不是仅仅依靠军队和精良的武器就能做到的,方方面面都必须改善提升。 富国强兵,任重道远哪! 但这并不意味着李存明会错过天赐良机,思考半晌,他道:“看来只能速战速决了,朕没有别的奢望,只求开春以前拿下川蜀之地,能把鞑子彻底赶到潼关之外,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样确实稳妥一些。”李定国道。 李存明下令道:“事不宜迟,大军立即开动吧。李过听令,命你带领本部兵马前去支援黄得功和翁之琪,合力拿下西安城,堵死川蜀清兵的退路!” “李过,西安乃是必争之地,朕关门打狗的战略能不能施行,最关键的就在于我军能否拿下并守住西安。多尔衮肯定会发疯似的攻打西安,同时洪承畴等人也会从汉中往东逃窜,两面夹击非同小可。关于这一点,你要谨记在心,同时郑重转告黄得功和翁之琪,马虎大意不得,稳扎稳打为上。” “臣明白!”李过道。 李存明又道:“李定国,朕与你领兵进攻成都。兵贵神速,咱们早些围了成都,早些拖住洪承畴等人,便能给李过他们减轻压力。” “朕之所以如此安排,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大西曾占据川蜀,大顺占据西安,却都败在了鞑子手里,你们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 李定国和李过大为感动,跪下去齐声道:“谢陛下成全!” 第二日,大军分两路进军。且说李定国带领的这一支军队,果然如李存明所说一般,原本属于大西军的士卒们重回故地,想着报仇雪恨,人人奋勇,个个向前。 大军沿岷江北上,一路势如破竹,很快拿下了数座城池,过了眉州,直扑彭山县。 成都府再次震动,而此时坐镇成都的洪承畴、吴三桂、鳌拜三人各怀鬼胎,一时间意见不合,争吵不休。 第180章 《三国演义》当兵书,仗不是这么打 这些日子里,洪承畴实在糟心。英亲王突然有了异心,满清朝廷内讧起来,他这个投降过来的汉官受了许多夹板气,窝囊至极。 先是阿济格来了书信,让洪承畴和吴三桂随同他造反。信中说打回京城,杀了多尔衮兄弟之后,阿济格来当摄政王,洪、吴二人可以自行挑选地方成立王国。 这种鬼话,洪承畴自然不会相信,吴三桂也不以为然。 更何况洪承畴和吴三桂都是人精,他们明白,以阿济格的实力,绝对无法跟多尔衮抗衡,败亡伏诛是迟早的事情,他们不会蹚浑水的。 但麻烦在于,鳌拜却不这么想。鳌拜是阿济格的政治同盟,从来与阿济格站在一条船上,他倒是想起兵追随阿济格,只是兵权在洪承畴手里。 而后又收到了多尔衮的来信,信中措辞严厉,命令洪承畴待在成都,不得轻举妄动,否则视为谋反。 偏偏此时明军又从重庆府杀来,即将攻打彭山县。成都危在旦夕,三人商议对策,说着说着又争吵起来。 “还有什么好迟疑的,离开成都,去与英亲王会合!”鳌拜叫道。 “弃城而逃,朝廷日后追究下来,咱们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本帅之意,还是拼死一战!”洪承畴道,他主张迎战。 吴三桂道:“我军自从去年攻入蜀地,已有数月。冬季虽然平定了摇黄十三家,取得了重大胜利,可将士们疲乏不堪,粮饷时常短缺,北方有变,军心更加不稳。明军这一次来势凶猛,我们如何抵挡得住?” 鳌拜道:“平西王,你赞成我的意见,是吧?” 吴三桂摇头道:“我的意见是退往西安,以免被明军包了饺子,同时保存实力,等着摄政王领兵来救援。至于追随英亲王,却是不能想也不敢想的,做臣子的要安守本分!” “滑头,我看你们是蛇鼠两端,骑墙派!”鳌拜愤愤不平。 洪承畴苦笑道:“护军统领,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不管英亲王出于何种原因背叛摄政王,都是你们满人的事情。我们这些汉官平日里压根不能参与朝廷重大决策,高层内斗,我们也没资格参与。” “至于平西王的建议,本帅也不同意。蜀地得来不易,怎么能轻易放弃?范文程老大人要以蜀地为跳板,实施大迂回包抄的战略,这是以前就定下来的。倘若蜀地丢失,摄政王会放过咱们吗?” 是战还是逃,又该怎么逃,该支持英亲王还是摄政王,这些问题让他们三人头疼不已,分歧越来越大。 最后还是洪承畴老谋深算,他决定先稳住鳌拜,意味深长劝道: “护军统领,你我一路西征而来,在军中相处日久,已有袍泽之情。本帅无意掺和英亲王与摄政王的争斗,但不忍心看着你步入歧途,给你指点一条明路吧。”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谁都可以退出蜀地,唯独护军统领你不能退。原因何在呢?” “护军统领与英亲王的关系,咱们心知肚明。现在川蜀之地可以说是英亲王的大后方,万一英亲王出师不利,还可以退到蜀中以求自保。如果连蜀地也丢失了,英亲王就没有退路啦!” “而且你敢保证,英亲王一定能打败摄政王吗?只要蜀地还在护军统领手里,不管两王相争结果如何,他们都会重视你,你才能手握筹码确保无虞。” 这一通言论,彻底忽悠住了鳌拜。 鳌拜拍着额头道:“是这么一个道理,我差点坏了大事。洪大帅,某家这就领兵去彭山县抵御明军,为你们整军备战争取时间!” 鳌拜答应守卫成都,吴三桂便不再多说。但吴三桂多了个心眼,暗中命令部下做好准备,只要势头不对,立即逃跑。 …… 却说鳌拜带领两万八旗护军到了彭山县,不断接到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明军已经拿下了眉州,不日就会兵临城下。 鳌拜团团踱步,自言自语道:“明军有十多万人,而我只有两万士兵,且彭山县城破旧狭小,正面硬拼肯定有输无赢。” 回头看见书桌上放着的《三国演义》,便坐回椅子里,翻阅起来,想从中寻找个出其不意的计策。 清太宗皇太极崇德四年,命大学士达海译《孟子》,《通鉴》,《六韬》,及《三国演义》。演义告成,此后满人行军打仗多以此为据。 鳌拜虽然是个大老粗,但非常痴迷《三国演义》,他号称巴图鲁,经常自比为三国时期的猛将。 看到“空城计”那一章,鳌拜突然有了主意,拍手道:“有了,且看我智退明军!” 三天后,明军先锋部队到了彭山县。兵临城下,只见城头偃旗息鼓,城门洞开,还有人赶着羊群出城,又有人在街道上洒扫灰尘。 同时,鳌拜高坐城墙之上,身边只有两个士兵伺候。原本要学诸葛亮弹琴的,无奈不通音律,只好摆上酒宴自斟自酌。 先锋官齐大壮见此情形,摸不着头脑,急忙命人向皇帝汇报。 李存明听了之后,嘴里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笑得前仰后合:“好你个鳌拜,拿《三国演义》当兵书,你是来搞笑的吗?仗不是这么打滴!” 一旁的李定国也笑了:“早就听说鞑子带兵打仗,往往参考《三国演义》里的计谋,看来此言不虚。其实当初农民军打仗时,将领们也要熟读《三国演义》。臣记得当年军中有个说书先生,给我们讲述三国故事,把孙可望比作曹操,把我比作诸葛亮,说来也真可笑。” “其实我们农民军也就是把《三国演义》当故事书来看,真打起仗来,另有一套。哪知道鞑子还真照葫芦画瓢,我看这个鳌拜是个莽夫!陛下,该如何应对呢?” 李存明止住笑声道:“你都说鳌拜是个莽夫了,莽夫能有什么花花肠子呢?休要管他,直接用炮轰!” 想了想,摆手道:“告诉齐大壮,不要一炮把鳌拜给轰死了,引他出城,朕给他演一出真正的空城计。” 第181章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书上没有这个情 齐大壮接到皇帝的军令,笑了:“我就说这个场景怎么那么眼熟,原来鳌拜在学诸葛亮的空城计,我听多少说书先生讲过了。” “来啊,开炮!鳌拜,让你装腔作势!” 一声令下,炮兵营摆开阵势,不管三七二十一轰击城池。 “咦,怎么不按套路出牌?明军没有被我唬住吗?”鳌拜纳闷不已。 炮弹就在鳌拜身边炸响,石块翻飞。城门口扮作百姓的士兵们哇呀呀叫着抱头鼠窜,街上的那些人也扔了扫帚,乱做了一团。 眼见着城墙摇摇欲坠,鳌拜急惶惶命令身边的侍卫挥舞旗子。不多时,喊杀声四起,城外有两支伏兵一左一右杀向明军。 皇帝有命令,要引鳌拜出城,齐大壮当即装模作样喊道:“不好,有埋伏,中计了,快撤!” 明军拔腿逃命,鳌拜哈哈大笑:“某智计百出,区区明军,何足道哉?” 继而下了城楼,点起城中一万将士,会同城外的伏兵,穷追猛打。 明军一路逃跑,溃不成军。鳌拜的两万大军紧追不舍,渐渐到了眉州地界,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一个将领道:“护军统领,事情不太对劲啊,明军有十万多人,怎么一路上来不曾见到反抗?难道他们要引我们孤军深入,而后围歼?” 鳌拜摸着下巴上钢针似的胡须,道:“明军那是被我吓破胆了,不敢应战!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敌军人多势众,咱们不宜孤军深入,撤军吧。哈哈,经此一役,崇祯该知道某家的厉害了!” 调转马头,志得意满回彭山县。方才太过得意,追得太远,一来一往耗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来到彭山县城外时,已是黄昏时分。 夕阳的余晖倾洒而下,城头旗帜飞扬。仔细一看,却是明军龙旗! 鳌拜大吃一惊,再凝目细看,霎时间傻眼了。 城门洞开,百姓回城,晚归的牛羊叫唤不停。街上人来人往,城池上空炊烟袅袅。 城楼上端坐着一人,身穿道袍,头戴飘飘巾,一手握着鹅毛扇,一手端着酒杯。身前放着瑶琴,身旁立着两个美女。 鳌拜揉了揉眼睛,这场景咋那么熟悉? “鳌拜,朕等候你多时了!” “啊呀,你是崇祯?” “正是!”李存明笑道,起身轻抚鹅毛扇,唱道。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耳听得城外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 却原来是鳌拜发来的兵。 …… 既到此就该把城进, 为什么犹豫不定进退两难为的是何情? 左右美女人两个, 我是又无有埋伏又无有兵, 你莫要胡思乱想心不定, 来来来,请上城来,听我抚琴。” 陈圆圆低声道:“陛下,您唱的是什么曲子,听起来与昆曲大为不同。” “京剧西皮二六!”李存明笑道。 “京剧,是新的剧种吗?” “对,朕新创的!想学吗?朕可以教你,你可以学梅派青衣。黑牡丹,至于你嘛,唱包公戏不用化妆,学铜锤花脸吧。” 城楼上说说笑笑,城楼下的鳌拜终于恍然大悟,叫道:“这是空城计!” “是啊,朕跟着你学的,现学现用,怎么样?”李存明坐下去,道,“鳌拜,你知道你的空城计为什么不奏效吗?因为你不会弹琴!来,朕给你弹奏一曲。” 指尖划过琴弦,琴声响起,一声紧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激昂高亢,如同鹤唳云端,又像万马奔腾。 此情此景,让鳌拜想起了《三国演义》里司马懿评价诸葛亮弹琴的一段话,他闭起眼睛暗想:“这铮铮之音,如惊涛拍岸,风卷残云,指端似有雄兵百万!” 琴声骤停,李存明朗声问道:“鳌拜,听出什么来了?” “有杀气!”鳌拜道。 李存明大笑:“朕弹奏的是《十面埋伏》,确实杀气腾腾!鳌拜,你也用过空城计,你猜城里到底有没有伏兵?” “我……我怎么知道!”鳌拜脑袋大了。 自己使用空城计之后,敌人又用此计,《三国演义》里没有这么一段情节啊,该如何破解? 这道题太难了,我不会做,我不会做啊! 鳌拜心头狂呼几声,只能以己度人,暗想崇祯绝不会置身于危险之境,城里肯定有伏兵,当即下令后队改做前队撤退,往成都方向逃窜。 往北逃出十多里,突然从山间杀出一支伏兵,截住了清兵的去路。 打头一员猛将,白铠银甲,手握明晃晃的亮银枪,吼道:“我乃李定国,鳌拜,拿命来!” 鳌拜猛然想起在凤凰山太阳溪边遭遇李定国的往事,深知此人勇猛无双,心存畏惧,急忙带着队伍转而东逃。 李定国领兵掩杀一阵,并不追击。 鳌拜行出数里远,又遇到了伏兵。齐大壮的飞虎队升上天空,狂轰滥炸,打得鳌拜又调头逃命。 如此来回折腾,不管从哪个方向撤退,都遇到了明军的伏击。 鳌拜军队损失惨重,伤亡过半,他此时回味过来了,骂道:“原来这就是崇祯的十面埋伏!与其这样狼狈鼠窜,不如狠下心杀回彭山县,兴许能攻进城里活捉崇祯。” 清军实在无力撕破明军的包围圈,只得气冲冲再次杀到彭山县城外。此时已是深夜,城墙上点着无数火把,四下里亮如白昼。 李存明仍旧站在城墙上,笑眯眯道:“鳌拜,你又回来了!朕白天就邀请你进城,当时城里压根没有伏兵,你偏不进来。如今城里有数万兵马,你又来作甚?来回折腾,不觉得累吗?” “什么,白天时彭山县城当真是一座空城?” “朕骗你作甚!” 李存明招招手,李定国和齐大壮站到城墙边,二人哈哈大笑。 齐大壮得意洋洋道:“鳌拜,还记得我们吗?陛下布置了十面埋伏,每一面一万将士,身边确实没有兵卒可用了,白天的时候,县城里真的没有一兵一卒。” 鳌拜差点没吐血,抓狂了,无语了! 他万分暴怒,横起刀子遥遥指向李存明,挑衅道:“崇祯,算你狠,算你厉害!但我也不是吃干饭的,我是大清第一巴图鲁,你知道什么是巴图鲁吗?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就是勇士!” “我鳌拜熟练骑射,武艺超群,自问勇猛超过张飞,赛过吕布!崇祯,有种的一对一单挑,你敢吗?” 连问三声“你敢吗”,倒有万夫不当之勇。 “拿酒来!”李存明下令。 倒了一碗酒,仰头喝干,酒碗当啷一声摔碎在城楼上。 李存明气沉丹田,豪气干云,热血沸腾吼道:“不敢!” 鳌拜闪了一下腰,几乎从马背上跌落下去,眼珠子要掉出来,胸口憋着一股气上不来下不去,那叫一个难受,那叫一个郁闷。 既然不敢单挑,整得这么热血沸腾干嘛?整得这么豪情万丈作甚? “叮,获得鳌拜负面情绪值10000” 李存明笑道:“鳌拜,朕看你是读《三国演义》读傻了,且不说三国时期就没有主将单挑的事情,到了这个年代,朕又是堂堂天子,凭什么跟你单挑?朕的性命宝贵得很!” “嘿嘿,朕带兵打仗有个原则,能靠火力压制绝不使用人海战术,能智取绝不逞强,能群殴绝不单打独斗!鳌拜,准备接受我军的群殴吧!” 第182章 群殴鳌拜,七杀碑 明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包围了彭山县城外鳌拜的残兵败将。十万人围住一万余人,如同惊涛骇浪包裹住了一叶扁舟。 鳌拜脸色寡白,暗道:“吾命休矣!” 在这种关头,这个莽夫不愧“满清第一巴图鲁”的称号,犹自想着轰轰烈烈战死,死前多拉上几个垫背的。 “随我冲锋!”鳌拜大喊。 满清骑兵们哇哇狂叫,他们想起了在白山黑水间纵横驰骋的情形,想起了在蒙古草原往来冲杀的景象。 “满清铁骑,天下无敌!”鳌拜嘶吼着,表情里蕴含着无限的荣光。 可惜,今日一战,明军要将满清铁骑的荣光击碎,要将巴图鲁打成哈巴狗! 车营列阵,大炮轰鸣,羽箭齐飞;火枪手疯狂射击,火星迸射;飞虎队盘旋在空中,如同秃鹫。 明军压根不给清兵近身肉搏的机会,用强大的火力压制住他们的冲锋,仿佛割韭菜一般收割着一个个头颅,仿佛砍瓜切菜似的杀死一个个清兵。 群殴,讲究的就是乱拳打死老师傅! 不到半个时辰,一万多清兵全死了,县城外尸山血海,骨肉横飞。只剩下鳌拜呆愣愣坐在马背上,他浑身发抖,四肢无力。 打了这么多年仗,鳌拜头一次体会到了无能为力,头一次感受到了被敌军碾压的恐惧! 巴图鲁,勇士?笑话! 满清铁骑天下无敌?天大的笑话! 几个明军骑兵飞奔而来,一拥而上,合力将鳌拜扑下马背,死死摁在地上。 鳌拜昂起头颅,叫道:“崇祯,杀了我吧!” 李存明站在城头,俯身笑道:“鳌拜,如果没有遇见朕,你以后会非常有名,家喻户晓如雷贯耳。不过你这样的莽夫,不落在朕的手里,也不会有好下场。” “罢了,朕成全你吧!朕说过,今日要群殴你,绝不食言。来啊,三军将士听令,乱拳打死鳌拜,送他归西!” 李定国急忙道:“且慢,等本将军先动手!” 招招手,一个士兵递过来弓箭。 李定国弯弓搭箭,一箭射中鳌拜胸口,泪如雨下道:“老万岁,当日就是此人用箭暗算了您,孩儿我替您报仇啦!” 鳌拜中了箭,在地上打滚。明军士兵们一个接一个走上前来,或是拳打脚踢,或是刀劈斧砍,或是吐口水咒骂。 不多时,鳌拜身首异处,尸骨破碎,成了一堆肉泥。 陈圆圆捂住眼睛不敢观瞧,黑牡丹微笑着看了李定国一眼,道:“李将军,你只射了鳌拜一箭,不觉得不过瘾吗?我要是你啊,早就跑下城楼参与群殴了。” 李定国战袍翻动,很有风度道:“本将军自然恨透了鳌拜,恨透了满清鞑子,但敌人也是军人,军人就算战死,也该保留几分体面!倘若本将军肆意妄为,与鞑子有什么区别?” 黑牡丹便笑道:“你是在讽刺陛下没有风度吗?” 李存明摆手道:“黑牡丹,少煽阴风点鬼火!李将军有大将风度,朕十分欣赏,他站在军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并没有错。而朕呢,不是军人,是天下子民的君父。鞑子四处屠城残害百姓,朕这个君父就要为子民们泄愤。在朕这里,鞑子永远不会得到体面和尊严!” 李定国坦然道:“陛下爱护天下子民之心,维护我汉人江山之意,臣领会了。” …… 拿下了彭山县城,全歼鳌拜军队,成都遥遥在望了。 翌日清晨,李存明下令全军出发,浩浩荡荡杀往成都。 洪承畴和吴三桂大惊失色,他们没有想到鳌拜会败得这么快,败得这么惨。崇祯用兵如神,果然名不虚传! 吴三桂早有了逃跑之心,现在更是惶惶不安,他找了个借口道:“大帅,末将愿意带领人马出城迎战,杀一杀明军的锐气,提升一下我军士气。否则将士们胆战心惊,如何守城?” 洪承畴思考半晌,道:“如此也好!只是平西王不可恋战,稍稍挫败一下明军锐气即可。鳌拜死了,成都城的安危全在你我二人身上,咱们只能死守,等着摄政王派兵来救援。” 洪承畴哪里知道吴三桂的龌龊念头,吴三桂带着本部人马出了城,装模作样迎着明军往南边行了十多里路,突然下令转而东进,朝西充逃去,又奔往汉中。 “吴三桂,你真是个小人哪!”洪承畴知道吴三桂逃跑之后,气得吐血。 却说明军很快包围了成都城,李存明也知道了吴三桂不战而逃的事情,轻蔑笑道:“陈圆圆,这就是你的大英雄,贪生怕死的大英雄!” “陛下,你非得揭我伤疤不可吗?”陈圆圆生气了,气呼呼道,“以后休想再让我给你按摩,休想再吃我熬的鸡汤!” 黑牡丹笑道:“没事,我可以给陛下按摩,鸡汤有啥好吃的,蜥蜴、毒蛇、蝎子一锅煮了,那才是美味,我做给陛下吃。” 陈圆圆唰的扬起软鞭,瞪着黑牡丹道:“我看你是皮子痒了!” 李存明哈哈大笑,招呼着李定国道:“李将军,随朕巡视营地,让她们俩争风吃醋吧。” 走出营地,来到一个高坡上,成都东城门清晰可见。 李存明打望一阵,道:“洪承畴确实是个帅才,兵力布置合理,有板有眼的,成都一战不好打哪。” 说着,忽而看见一座高大的石碑,李存明走过去细细看了,道:“这就是赫赫有名的七杀碑?” “陛下,什么七杀碑,不应该是圣谕碑吗?当初老万岁……不,张献忠经营成都时,深恨当地士绅们不愿与大西合作,特意命工匠们在此地造了一座碑,还亲自题写了碑文。” 李定国一边解释,一边走过来,而后叫道:“不对,以前的碑文不是这样的,被篡改了!” 眼前的碑文,乃是:“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就是后世有名的七杀碑,许多人根据此碑文,说张献忠屠光了四川百姓。 李存明问道:“李将军,你说原先的碑文不是这样的,那又是什么样子?” “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鬼神明明,自思自量。”李定国回答道,又愤愤不平叫骂,“到底是谁篡改了碑文,又有什么目的?” 李存明道:“秃子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还能有谁呢?必定是鞑子做了手脚,他们的目的也很简单,诬蔑大西军,诬蔑张献忠。” “可恶!”李定国一拳砸在碑上。 李存明却淡然道:“李将军,有许多传言说,张献忠嗜血好杀,残忍冷酷,杀了不少蜀中百姓,甚至有人说他屠光了四川人民,可有此事?” “陛下,臣实话实说吧,张献忠确实杀了不少人,大多数是反抗大西的官绅、士子、地主,有时候也殃及平民百姓。尤其是在大西败亡前夕,张献忠和汪兆麟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臣和孙可望等人苦苦劝阻,仍旧无济于事。” “但要说张献忠屠光了四川人民,那就是诬蔑,是泼脏水!陛下两次进入蜀地,还不知其中情形吗?” 李存明点头道:“是啊,川蜀之地人口凋敝,是不争的事实,但蜀中人口也没有到了灭绝的地步。不过啊,张献忠在蜀地犯下的罪行,也是无法洗白开脱的,也难怪满清鞑子有机可趁朝他泼脏水!” 李定国看向城门,握紧拳头道:“等城破之后,我一定要亲自审问洪承畴!” 第183章 万般都是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心想 围攻成都战役打响,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 成都城在炮火中动荡摇晃,洪承畴伫立在城楼上,面色铁青,咬牙道:“我不能投降,只能战死,绝对不能活着落在崇祯手里!” 洪承畴抱着必死的决心,指挥着三万士兵与明军死磕。要说他英勇无惧,那是大错特错,之所以奋死抵抗,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 崇祯十五年,松锦之战明军大败,洪承畴被清军俘虏。经过满清朝廷的多次劝降,他投靠了皇太极。 当时前线传回来消息,说洪承畴兵败后身死殉国了。崇祯皇帝当即为洪承畴追赠了无上的荣誉,且亲自祭奠,为之洒泪。 后来无情的事实表明,洪承畴并没有殉国,而是当了汉奸。 可以这么说,如果这个世上谁伤害崇祯最深,非洪承畴莫属! 正因为如此,洪承畴不敢想象自己落在崇祯手里的情形。这两年以来,崇祯杀了许多大汉奸,每每听闻类似的事情,他就寝食难安噩梦连连。 李存明自然清楚洪承畴的心思,倒也不心急,对李定国道:“慢慢耗下去吧,晚些攻破成都城也好,这样悬在洪承畴头顶的利剑落不下去,他就会饱受折磨。大汉奸受到折磨,朕比过年还要高兴痛快!” 话虽如此说,明军还是在李定国、齐大壮的指挥下,连续作战,进攻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营外炮声隆隆,人喊马嘶。夏完淳却呆坐在椅子上,木然地看着眼前的卦象,一动不动。 陈圆圆走进营帐里,擦着额头上的汗水道:“我说小夏大人,你要是没事做,陪我去照顾伤员,好不好?这一战太惨烈了,我军受伤的士兵很多……哎呀,你怎么了?” 夏完淳被陈圆圆的尖叫声惊醒,木讷道:“你说什么?” “你流鼻血啦!天哪,太吓人了!” 夏完淳鼻子里的血像泉水一样往外涌,染红了下巴、脖子,又浸湿了胸前的衣襟。他后知后觉,伸手抹了一把血迹,看了一眼便昏死过去。 陈圆圆急忙去告知李存明,又去找来军医。 军医给夏完淳止住鼻血,把了脉,道:“不碍事的,用脑过度,心思郁结而已,好生休息便没有大碍。” 想了想,补充一句道:“陛下,小夏大人或许有什么心事,得好好开导。” “朕知道了。”李存明颔首。 等夏完淳醒了,好言安慰几句,问道:“你到底怎么了?跟朕说实话!” “陛下,要有大祸发生了!” “什么?” “陛下,自从臣在昆明卜了老树开花的卦象之后,臣一直心绪不宁。后来鞑子内讧,范老大人杀身成仁,原以为卦象应验了。可臣今日心血来潮重新卜了一卦,卦象仍旧表明陛下要折损一个肱股之臣,这说明灾祸要应在别的人身上!” 李存明皱起了眉头,也不知该不该相信。 …… 开封城,原周王王宫。 周遇吉收复开封之后,清理了城中的泥沙,周王府保存下来了几处殿宇。王宫已不复当年气象,破败不堪,遗址上杂草丛生,狐兔出没。 后来太子朱慈烺奉旨来军中历练,周遇吉便派士兵修葺残存的殿宇,置办了家具,充当太子的行宫。 朱慈烺来到开封之后,一开始也觉得有趣自在,时常去军营里与士兵们同甘共苦,也到城里体察民情。 渐渐的懈怠慵懒了,他只接见刘宗周、黄宗羲、顾炎武等读书人,坐而论道,对军务不再感兴趣。 随着年岁的增长,朱慈烺身上显露出了老朱家子孙的阴郁、固执、孤僻,以及神经质的特点,他变得喜怒无常。 又怨恨父皇不理解他,狠心赶他离开南京城,怀着怨气和不满,日渐消沉。 刘宗周和周遇吉曾经劝过几次,朱慈烺表面上虚心接受劝谏和批评,可转过身,依然郁郁寡欢颓靡不振。 直到有一天,侍女青鸾爬上了朱慈烺的床榻,为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他才觉得自己又活了回来,焕发出生机。 朱慈烺经历了男女之事,食髓知味,欲罢不能,整天躲在宫殿里,与青鸾翻云覆雨共赴巫山。 这一天,二人一番缠绵缱绻之后,相拥着躺在床上。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春意盎然,朱慈烺觉得再无他求了。 “好姐姐,我只有你一个人了,此生再也离不开你啦!”朱慈烺脑袋靠在青鸾胸口摩挲,情真意切道。 青鸾媚笑道:“殿下说哪里的话来,您以后是一国之君,全天下都是您的,怎么会只有奴婢一人呢?以后您还有三宫六院的妃子,无数的宫女,奴家那时候恐怕不知身在何处了。” “不,我只要你!”朱慈烺叫道。 他抬起头,泪珠就要滚落出来,幽幽怨怨道:“如果当皇帝意味着要失去姐姐,不当也罢!” “殿下,切莫这样说!”青鸾伸出玉手捂住朱慈烺的嘴巴。 朱慈烺抓住她的纤纤玉手,亲吻了一口,道:“好姐姐,你听我说一说心里话吧。生长在帝王之家,有什么好的呢?自打我记事以来,父皇整日忙碌国事,母后也为了宫中捉襟见肘的用度焦头烂额,何曾关心过我?皇宫,不过是一个冷冰冰的等级森严的家。” “纵然如此,我还是想着为父皇母后分担忧虑,拼命读圣贤书,学习治国理政的道理。我想当尧舜之君,当百姓称颂的明君。” “朝廷南迁,父皇派我到南京监国,我毫无怨言承担起了重任。可后来,后来父皇未曾夸赞过我半句,反倒说我做错了许多事情。我闹不明白,我恪守儒家教诲遵行圣人教导行事,怎么就做错了呢?到底错在了哪里?” “我终于忤逆了父皇,被驱逐到了开封。离开南京城那一天,父皇母后没有来为我送行,弟弟妹妹也不见踪影,我觉得自己被遗弃了!” “青鸾,我被遗弃了,你明白吗?” “在我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还好有你陪在我身边,你是我凄风苦雨黯淡无光的日子里的一抹亮光。没了你,我活不下去的!” 说到这里,泣不成声,脑袋深深埋在青鸾胸口。 青鸾泪眼婆娑,紧紧抱住他的脑袋,叹道:“万般都是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心想!殿下,纵然全天下的人都不要你了,奴家也不离不弃。” “好姐姐……”朱慈烺伸手探进青鸾衣裳里。 片刻后,青鸾娇喘起来。两人在床上滚作一团,灯花噼里啪啦炸响。 夜深人静,朱慈烺睡熟了。 青鸾悄悄起了床,披上貂皮大氅出了王宫,在一片废墟上,对着阴森森的角落道:“带信给主子,就说朱慈烺完全在落在我手心里了。” …… 当李存明率领大军围攻成都时,开封一带突然有了异常情况。探子纷纷来报,说有一股清兵从商丘南下,直逼宁陵而来。 刘大才也来了书信,证实了这个消息,请求周遇吉救援宁陵县城。 周遇吉带上刘宗周等人,前去见太子殿下。听了汇报,朱慈烺心不在焉道:“本宫奉了圣旨来到开封,是为了历练。军中一切事务,全凭周将军做主!” 周遇吉道:“鞑子这段时间乱成了一锅粥,陛下攻打成都,靖国公、兴国公攻打西安,鞑子自顾不暇,怎么还能派出军队南下,其中会不会有诈?” 朱慈烺脑袋里还想着昨夜与青鸾缠绵的情形,没有说话。而刘宗周、黄宗羲、顾炎武三人却不懂军事,他们也说不出个其所以然来。 最终,还是得周遇吉承担起重任来,他道:“殿下,不管鞑子有没有使诈,臣带领一支军队去往宁陵走一遭,一切便都明白了。倘若鞑子真要攻打宁陵,臣会请堵胤锡总督派兵应对的。” “只是开封城不容有失,臣离开之后,希望殿下不要掉以轻心。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紧闭城门坚守不出,总没有错的!” 朱慈烺微微抬了抬眼皮,疲惫道:“本宫记住了。” “刘老大人,还请你辅佐好殿下,拜托了!本将军不会耽搁太久的,咱们一定要保持联系,明白吗?”周遇吉拱手。 刘宗周郑重允诺,请周遇吉放心。 黄宗羲和顾炎武主动请缨道:“周将军,我二人陪你去往宁陵吧。我们虽然是文弱书生,兴许能帮上忙。” 周遇吉想了想,道:“如果真有紧急情况,还得靠你们与开封守军通报消息,传递文书信件。也好,你们跟我走吧。” 开封城里有五万人马,周遇吉带上一万人离开了。朱慈烺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揉了揉太阳穴,谎称头疼,躲回卧室里去。 “太子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没有以前勤学好问了。”刘宗周叹息道。 他想着等过些时日,北方局势明朗起来,再规劝太子。此时还得去巡视军营,安排各种军务,便匆匆忙忙离开王宫。 过了三天,宁陵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夜幕降临,刘宗周在就寝前最后一次上了城墙,叮嘱士兵们站好岗,同时注意防寒保暖。 亥时二刻,刘宗周正要返回府衙,突然听得一片喧哗,谯楼上敲响预警的大钟。 “不好,有敌人来犯!” 刘宗周奔到城墙边,凝目看去,远远见一片火光飞舞而来,不多时便听见了马蹄翻飞的声音。 “迎敌!”刘宗周苍老的声音在夜空里飘荡。 敌人很快到了城下,却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清兵,少说也有三四万人。城下火把摇曳,无数铁骑排列开来,气势汹汹。 “准备投石机,炮兵就位……”刘宗周在军营里待久了,还是有些守城经验的,可他话没说完,人就呆住了。 只见一行人来到城墙上,打头的便是青鸾。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揪住捆绑起来的朱慈烺,匕首横在他脖子上。 “太子,怎么回事?”刘宗周惊呼。 “刘老大人,还看不出来吗?你们的太子被我劫持了!要想保住太子的性命,立即打开城门投降!”青鸾厉声道。 刘宗周双手发颤,一颗心往下坠,结结巴巴道:“你……你是鞑子的间谍?” “没错!”青鸾冷冷一笑,手上用力,匕首在朱慈烺脖子上划出一道伤口,“降还是不降?” 刘宗周脑海里闪过许多念头,额头上汗水淋漓,身上却一片寒意。 投降,岂不是辜负了陛下?不投降,太子怎么办? “太子殿下,您说降还是不降?”刘宗周问道。 朱慈烺面如死灰,到了此时一颗心还放在青鸾身上,喃喃道:“你骗了我,你骗了我……” “太子!”刘宗周怒吼起来,骤然间升起无穷的勇气,叫道,“大明朝没有投降之君,更没有投降之太子。太子,老臣陪着你一起殉国!” 说着,举起刀子颤颤巍巍奔向青鸾。一人踹翻刘宗周,朝他肚子上砍了两刀。 刘宗周肚破肠流,挣扎着道:“太子……你千万不能投降,不能投降啊……记住,你是我大明朝的储君,不可丢了我大明朝的尊严,否则老臣死不瞑目……” 人死了,血水流了一地。风声呜咽,开封城笼罩在无边的寒意和血腥之中。 第184章 国殇 看着刘宗周僵硬的尸体,朱慈烺终于回过神来。他向来敬重刘宗周的人品学识,发现刘宗周惨死,不由得泪流满面。 城墙上的士兵们剑拔弩张,怒火冲天,渐渐围住青鸾这些鞑子间谍,恨不得把他们剥皮抽筋。 “站住,不许轻举妄动,否则我杀了你们的太子殿下!” 青鸾厉声呵斥,紧紧勒住朱慈烺的脖子,匕首在他眼前晃动:“太子,还不投降吗?” 朱慈烺战战兢兢道:“刘老大人说了,我大明朝没有投降之君,更没有投降之太子……” “呸,胡说八道!当年土木堡之变,明英宗落在蒙古瓦剌部也先手里,成了俘虏。大明朝早有投降之君了,休要自欺欺人!”青鸾伶牙俐齿。 朱慈烺一时语塞,其实关于明英宗的故事,他是无比清楚的。土木堡之变,是大明朝历史上的一道疮疤。 青鸾趁热打铁道:“朱慈烺,你已经成了俘虏,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你投降了,奴家仍旧是你的青鸾,是你的好姐姐。倘若不降,你必死无疑,连带着城里将士和百姓们也会遭殃!” 朱慈烺有些犹豫,有些动摇。 城墙上的士兵们看出了太子的为难,齐刷刷跪下去道:“太子殿下,死则死矣,我等绝不投降!” 历史上的朱慈烺,在崇祯皇帝自缢而死之后,落在了李自成手中,封为宋王,曾跟随李自成攻打山海关。 后来李自成兵败,逃出京城。在兵荒马乱之中,朱慈烺侥幸逃脱。 可他没有往南边逃命,反而回了京城,躲到外公周奎家里避难。周奎害怕受到牵连,把他献给了满清朝廷,最终死在了多尔衮刀下。 朱慈烺这一举动,完全是自投罗网,不仅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还使得弘光朝廷陷入延绵不休的内讧之中。 后世之人读到这一段历史,往往扼腕长叹,又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朱慈烺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 有人说朱慈烺当时没看清楚鞑子的真实面目,以为鞑子入关是为了给崇祯报仇,对鞑子心存幻想。 也有人说,朱慈烺自幼生在于皇宫之中,思想单纯,性格软弱,没有主见。 总而言之,朱慈烺不是合格的储君,至少在这个乱世,他不能承担起历史赋予他的重任。 他只是个懦弱之人,一个在国破家亡之际无所适从惊慌失措的孩子! “青鸾,你以后还会陪着我,不离不弃吗?”朱慈烺问道。 “当然!”青鸾妩媚笑道。 朱慈烺闭起眼睛,两行泪水缓缓滑落。片刻后,他睁开眼,有气无力道:“众将士听令,打开城门投降,不得抵抗!” “太子殿下……”将士们失声痛哭。 城门开了,鞑子骑兵风卷残云涌入城内。先是缴了明军士兵们的武器,把他们驱赶到军营里,而后团团包围住。 半个时辰不到,清兵完全掌控了开封城,稳住了局面。 朱慈烺已经被押回了王宫,他呆愣愣坐了好长时间,问道:“青鸾,清兵不会杀害城中百姓,也不会杀害我军将士的,是不是?” 青鸾淡淡道:“这我可就做不了主了……” “啊,你答应过我的!”朱慈烺跳了起来,盯着青鸾的眼睛,“你……你在城墙上劝我投降时说的那些话,是谎言吗?” 就在此时,有两个身穿满清朝服的人走了进来。一人是范文程,一人是孔有德。 原来在得到阿济格领兵攻打潼关的消息时,范文程预料到崇祯不会错过这个大好良机,他甚至提前预判到了崇祯会采取什么样的战略手段,明白西安和成都必遭明军攻击。 阿济格不足为虑,崇祯才是劲敌。故而范文程为多尔衮谋划了暗度陈仓、围魏救赵的计策,多尔衮大张旗鼓领兵西征,既是为了平乱,也是为了迷惑明军。 等时机成熟,清朝派出一支奇兵,突袭开封城。为了能够突袭奏效,范文程又使了调虎离山的计策,引诱周遇吉去了宁陵。 当初范文程往南边派了许多间谍,李存明与他隔空斗法,十有八九的间谍都被抓捕了,但终究还是有漏网之鱼。 其中,青鸾便是最为成功的间谍。她潜藏在开封城内,得知明朝太子来到开封历练,殚精竭虑成了太子的侍女,终于酝酿出这么一出惊天剧变。 范文程攻打开封,意图非常明确,那就是劫持明朝太子以做要挟,迫使崇祯从西安、成都两地退兵。 范文程本是满清文臣之首,从来没有带兵打仗的经历。这一次他亲自上了沙场,可见何等重视此次行动! “他就是朱慈烺吗?”孔有德双眼发亮。 “是的!”青鸾施礼,毕恭毕敬答道。 孔有德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兴奋地搓着手,道:“范大人,可喜可贺,咱们俘虏了明朝太子啦!不得不说,范大人这一招棋简直就是神来之笔,本王佩服的五体投地!” 范文程面沉似水,仔细打量了朱慈烺半晌,吩咐青鸾道:“好生看管起来,一根头发都不能受到损失,此人掌握在我们手里,不亚于拥兵百万。” “尔等答应过本宫的,不会伤害城中军民,还请履行诺言!”朱慈烺急切道。 范文程和孔有德相视一笑,并不搭腔。 朱慈烺觉察出异常,正要辩论几句,却被青鸾和几个兵卒拖拽着带走了。 “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言而有信……”朱慈烺的叫喊声远远传来。 孔有德蔑笑道:“这就是大明朝的未来之君,幼稚!” “崇祯英明神武,怎么生出这么个平庸蒙昧的儿子?”范文程颇有些讶异,继而沉声道,“恭顺王,按计划行事吧。” 孔有德点点头,随即在护卫簇拥下出了王宫,来到军营里,下令道:“尽数杀了明军所有将士,而后屠城!” 鞑子士兵们冲进军营里,对四万多手无寸铁的明军士兵展开了屠杀。开始,明军士兵们愤恨难当,咒骂不休,还有人试图反抗。 可面对着凶残的鞑子,明军失去了武器,哪里还有抵抗的余力? 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渐渐的,人们不再咒骂了,聚在一处,沉默着冷冷面对鞑子的屠刀。 沉默,仿佛一座巍峨大山,耸立在鞑子面前。 明军士兵们咒骂、反抗时,鞑子不屑一顾。可当他们沉默起来,鞑子竟然感到了害怕,冥冥中充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 也不知是谁吟唱起歌来,明军士兵们手挽手肩并肩,傲然挺立,齐声高唱: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歌声浩荡,直上九霄。如怒如吼,声震寰宇。 端坐在马背上的孔有德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战马嘶鸣,暴躁不安。 孔有德颤声吼道:“杀,快杀死他们,别让他们往下唱了!” 在王宫书房里品茶的范文程,听见了歌声,手中茶杯掉在地上。他站了起来,喃喃自语道:“这是屈原的《国殇》!视死如归,当真视死如归哪!” 王宫卧室里,朱慈烺隐隐听见歌声,猛然间悲从中来,先是嚎啕大哭,而后呕出鲜血,最后狂扇自己耳光。 第185章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 宁陵,县衙内。 周遇吉俯身看着地图,自言自语道:“奇怪,商丘一带的清兵到哪儿去了,怎么突然间没了踪影?” 归德知府刘大才道:“确实好生蹊跷,前些日子探子来报,清兵在商丘聚集,扬言要杀向江北抢掠粮食,首当其冲的便是宁陵县城。怎么这几日又没了动静?宁陵乃是陛下南迁后第一个驻跸之城,意义非凡,不容有失,本官这才向周将军求援。” 顾炎武小心翼翼道:“其中会不会有诈?” “本将军正有此怀疑!”周遇吉皱起眉头,忧心忡忡道,“我这两天心绪不宁,心里发慌烦闷,总觉得要有事情发生,可又琢磨不透。哎,要是皇上或者闫军师在此,天塌下来也不必担忧。” 正说着,一个探子慌慌张张跑进县衙,嘴里大呼小叫,他来到大堂前时,还摔了一个狗啃泥。 “周将军,大事不好啦,鞑子占领了开封城!” “什么?” 探子哭了:“鞑子昨夜突袭开封城,杀光了开封城里的将士,百姓们也惨遭屠杀,死伤无数……” 周遇吉心头咯噔一跳,摇晃着跌坐在椅子里,呼呼喘了几口气。突然跳起来,叫道:“太子殿下呢,刘老大人呢,他们还活着吗?” “太子被俘虏了,刘老大人死了……周将军,原来太子身边的那个侍女青鸾乃是鞑子的间谍,清军兵临城下时,正是她挟持了太子,打开城门迎敌。” 周遇吉脑袋里嗡的响了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昏死过去。 刘大才和顾炎武也是面白如纸,手脚僵硬。黄宗羲还有几分清醒冷静,揪住探子的衣领道:“开封城里还有四万将士,为什么不抵抗?” “将士们考虑到太子的安危,甘愿受死……”探子想了想,补充道,“据说是太子下令投降的,刘老大人临死之前,还劝诫太子不可降敌,但太子并未听从。” 黄宗羲顿足长叹道:“太子殿下,你好糊涂也!一国储君竟甘当俘虏,奇耻大辱,亘古未有的奇耻大辱哪!” 刘大才绷不住情绪了,身子发软瘫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周遇吉回过神,缓过气,霍然起身往外就走。 “周将军,意欲何为?”顾炎武问道。 “杀往开封,解救太子!” “且慢!”顾炎武慌忙奔到门口,拽住周遇吉的衣袖,“如今周将军手里只有一万士卒,如何能与鞑子相抗衡?况且太子落在鞑子手里,两军对垒之时,鞑子以太子性命相要挟,这一仗还能打吗?” 黄宗羲道:“确实如此,但太子不得不救!我建议还是通知堵胤锡总督,请他号令江北所有军马前来宁陵会合,聚齐大军再图良策。” 周遇吉道:“不,江北各地的军队不可轻举妄动,谁知道鞑子还有没有别的阴谋诡计?陛下非常看重江北,江北不能陷落。” “我们不能乱了阵脚,相反更要沉着应对。此等变故自然要通知堵总督,但不是请他派兵支援,而是要让他竭尽全力稳住江北局面。” “顾炎武,你立即去往徐州,面见堵总督;黄宗羲,你以最快的速度日夜兼程,飞速赶回南京,把开封失守、太子被俘的消息告知闫尔梅军师。陛下远在川蜀,唯有闫军师才能力挽狂澜了!” 周遇吉这一番安排,是现下最好的应对之策。剧变突发,稳住局面为上。 刘大才起身道:“既然如此,还是得从长计议,请周将军坐镇宁陵,下官陪着顾炎武去见堵总督。” “你们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必须杀往开封!”周遇吉说得斩钉截铁,说得毅然决然,”陛下将太子托付给我,我却没能照看好太子,万死难恕其罪。此去开封,本将军不成功便成仁!” “如果本将军不幸战死,请你们转告陛下,我周遇吉有负陛下所托,不必收殓我的尸体。以后我大明朝收复河山,请陛下在宁武关为我建一座衣冠冢,我死后还与妻子为陛下守卫宁武关!” 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周遇吉抱着必死的决心。他们想要劝阻,却见周遇吉已经大步流星走了。 “周将军,我等你回来……”刘大才追到门口,鼻子发酸,眼里又涌出泪水来。 …… 周遇吉带领着一万士兵马不停蹄赶到开封时,已是翌日中午。 此时鞑子军队已经押着朱慈烺往北撤退,范文程深知明军一定会来解救他们的太子,生怕清军困在开封,故而突袭成功之后立即退走。 开封城一片惨烈景象,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们哀哀哭泣。周遇吉来不及安抚百姓,下令追击清兵。 下午,终于在数十里外追上了清军。周遇吉一马当先冲杀上前,明军士兵们不顾疲累满怀悲愤之情发起进攻,清军慌忙应战。 一时间杀得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战场上刀光剑影,血液飞溅。 明军士兵在周遇吉的带领下,义无反顾,如同群狼奔突。 清兵被明军不要命的架势震慑住了,艰难维持住阵型。两军纠缠在一处,态势胶着。 范文程遥遥看见明军阵中有一个勇猛的将领,惊叹道:“此人是谁?好生了得!” 孔有德道:“我认识他,济宁战役时曾经见过此人,他便是周遇吉!这两年以来,周遇吉声名大振,打了许多胜仗,崇祯称赞其为‘大明朝擎天柱’。他是崇祯的心腹股肱之臣,不容小觑。” “原来他就是周遇吉,果然名不虚传!”范文程捋着胡须,沉思片刻后道,“传我军令,包围明军,本官要招降周遇吉。” 一声令下,清军骑兵分散开来,四下来狂奔,包围了明军。 范文程和孔有德驱马上了一座高坡,令人带来朱慈烺,并让朱慈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好让明军看个清楚。 “周将军,本官范文程,有话要说!你们的太子在我军手里,还请将军听我一言。”范文程朗声道。 许多传令兵一同呐喊,复述范文程的话语。两军暂且停止战斗,战场上安静下来,周遇吉举目往高坡上看去。 范文程继续道:“周将军,你是个难得一遇的将帅之才,本官仰慕已久。将军可愿意追随太子,归降我大清?倘若周将军归降,本官保你荣华富贵,王侯爵位如探囊取物……” “闭嘴!”周遇吉吼道,又看向朱慈烺,急切道,“太子殿下受惊了,臣前来营救殿下。” 范文程威胁道:“朱慈烺,你若能招降周遇吉,便是大功一件。请开尊口,命令明军放下武器,并让周遇吉投降,否则本官杀了你!” 朱慈烺哆哆嗦嗦,喊道:“周……周将军,你真要营救本宫,不想让本宫死于兵戈之下,就请立即投降吧!” “什么?”周遇吉愣了一愣,问道,“殿下,您当真是这么想的?” “周将军,莫要迟疑了!”朱慈烺喊道。 周遇吉呆坐在马背上,眼里噙着泪花,仰天长叹道:“悠悠苍天,我大明朝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懦弱的太子?罢了,罢了,今日唯有一死耳!” 而后俯身在马背上,朝着朱慈烺行礼。直起身体来,举着长刀道:“太子殿下,对不住了,臣万万不会投降的!” 孔有德叫道:“周遇吉,你如果不投降,就不怕我们杀了朱慈烺吗?” “太子,死有何惧?臣等不怕死,请殿下莫要玷污了朝廷尊严,莫要辱没了大明朝脸面!太子,你心里如果还有陛下,还有大明朝江山社稷,还有天下苍生,就不该苟且偷生,更不该成为鞑子手里的棋子,纵然拼死一搏也该成为天下臣民之表率!太子,今日不死,更待何时?” 朱慈烺默然,垂下头颅。 周遇吉苦涩不已,挥舞着刀子,喊道:“众将士,陛下废除了卫所制,提高饷银,爱兵如子,种种德政仁政,尔等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你们来说,陛下可曾辜负尔等?” “没有!”士兵们喊道。 “好,咱们今日不为他人而战,只为陛下而战,报答陛下恩情,不死不休!”周遇吉喊罢,率先冲了出去。 明军士兵们视死如归,英勇无惧,迸发出令人胆寒的战斗力,杀得鞑子节节败退。 无奈明军人少,又奔袭了一天一夜,体力已经到了极限。他们全靠着一腔热血支撑,渐渐落了下风,不可挽回地走向了失败。 但明知失败就在前方,明军士兵们仍旧追随着周遇吉的步伐,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去。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脚下的尸体越来越多,他们目不斜视,义无反顾。 这一战,从下午打到了黄昏时分。一轮红日悬挂在西天,摇摇欲坠。 明军斩杀了上万清兵,已到了全军覆没的时候。周遇吉身边只剩下一百骑亲兵护卫,人人血迹斑斑,人人伤痕累累。 清兵的包围圈渐渐缩小,但鞑子被明军无畏的勇气所震慑,一时不敢贸然上前,举起长枪、火枪缓步逼近。 周遇吉左肩上中了一箭,右腿上挨了一刀。他拔出羽箭扔了,直挺挺端坐在马背上,从护旗兵手里接过旗子,嘶吼道:“护卫队,随我冲锋!” 旗子翻飞,残阳如血。 两轮冲锋下来,护卫队也全部战死。周遇吉又中了一刀,伤口在胸前,他从马背上滚落下来,重重砸在一具尸体上。 周遇吉在地上挣扎,清兵们眼睁睁看着他站起来又倒下去,倒下去又站起来。 夕阳照射在周遇吉身上,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的影子陪着他倔强地挣扎着。 良久之后,周遇吉终于站了起来,他把旗杆插在地上,身体倚靠在旗杆上摇摇晃晃,却始终不倒。他扭头看向夕阳,骤然间泪流满面。 他想起了两年前收到陛下密旨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当时宁武关也笼罩在夕阳余晖之中,他与妻子刘氏并肩立于关上,执手告别; 他想起了跟随陛下一路南行时的点点滴滴,想起了陛下的知遇之恩,想起了陛下苦心孤诣独撑危局的艰辛,想起了征讨军阀、荡平江北的胜利,想起了济宁一战两厥名王的辉煌…… “陛下,臣不能再为陛下效力驱驰了,但臣不后悔此生追随陛下……臣并不是大明朝的擎天柱,陛下才是,臣九泉之下期盼着陛下早日驱除鞑虏,收复河山!” 周遇吉收敛心绪,冷冷扫眼看向身前的鞑子们,吼道:“大明将士们,随我冲锋!” 周遇吉死了,他死时,双腿跪在地上,上半身仍旧挺直如松,他的双手仍旧牢牢扶住那一面军旗。 旗子不倒,夕阳迸发出强烈的光芒,旗子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第186章 挽狂澜于既倒,粉骨碎身浑不怕(上 崇祯十九年的春天,对于闫尔梅来说,悲喜交集,五味杂陈。 喜的是自从去年陛下西征以来,节节胜利,大明朝的半壁江山更加稳固,生机勃发。 悲的是不久之前开封失守,太子被俘,继而周遇吉将军战死殉国的消息也传到了南京。 毋庸置疑,这是朝廷南迁以来,受到的最大的挫折,也是前所未有的考验! 一国储君落在敌人手里,影响极其巨大,极其恶劣。倘若应对失策,搞不好会天下动荡的,甚至会导致陛下这两年以来的心血付诸东流。 “范文程,果然是个狠辣的阴谋家,是个狡诈的战略家!”闫尔梅由衷感叹。 黄宗羲将开封剧变的消息带回南京之后,引起了巨大的震荡。上至皇后,下至平民百姓,都陷入了恐慌不安之中,流言四起,人心不稳。 偏偏此时皇帝远在川蜀,朝廷没有了主心骨,谁都不敢冒然拿主意。可等着皇帝下达指示后再做行动,恐怕在此期间又会有更大的变故。 满清朝廷抓捕了明朝太子,奇货可居,必然会大做文章好生利用。闫尔梅想到了种种可怕的后果,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形势危急,不能坐以待毙! 闫尔梅决定与范文程斗智斗勇,明末最聪明的两个谋士,终于隔空走上了擂台,一场大戏揭开了帷幕。 最先出招的,还是范文程。就在黄宗羲赶回南京城后的第三天,满清使者陈洪范率领使团大摇大摆过了长江,来到南京谈判。 太子刚刚被俘虏,满清使团就来了,显而易见,这是范文程突袭开封之前就做出的部署。 周皇后和朝中诸位大臣感到十分棘手,谈还是不谈,又该怎么谈,朝廷的底线在哪里,该秉承什么样的态度,众人莫衷一是,意见纷纭。 周皇后默默看着大臣们争执了半晌,突然问道:“咦,闫军师怎么没进宫参加会议?” 大臣们这才惊觉,闫尔梅不在场。 人们都知道,闫尔梅是陛下最信任的大臣,当次国难之际,许多事情还等着他出谋划策,等着他力挽狂澜,他怎么不露面? “臣亲自去军师府上走一遭。”蒋德璟道。 “臣也去!”刘文炳道。 蒋德璟、刘文炳、闫尔梅都是江北旧臣,私下里也都交情不浅。由他们二人去请闫尔梅出面,并探一探口风,征求建议,再合适不过。 不料二人坐轿到了闫府门外,却吃了闭门羹。府中管家歉然道:“实在抱歉,我家老爷生病了,不见客。” “啊,怎么在这个时候生病了?”蒋德璟叫道。 “那我们就进府探病!”刘文炳说着,往府里闯。 管家拦在门口,又有几个小厮奔过来劝阻,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去。 蒋德璟和刘文炳面面相觑,无奈之下知难而退。 刘文炳怏怏不乐道:“会不会是装病?皇上如此器重闫军师,不料朝廷需要他的时候,他却躲了起来……” “闫军师不是这样的人!”蒋德璟急忙摆手,叹道,“或许真的病了吧,哎,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如何是好?” 接连三天,闫尔梅既不上朝,也不见客。王承恩和曹化淳接了皇后懿旨,先后前来探望,也被拦在府外。 朝廷拿不定主意,只得将陈洪范一行人晾在四夷馆里。陈洪范失去了耐性,吵吵嚷嚷,态度非常强硬。 这一天下午,陈洪范又在四夷馆里摆谱,对招待官员横挑鼻子竖挑眼,骂道:“你们的太子还在我朝手里,怠慢了我等使者,就不怕太子性命不保吗?” 招待官员嘀咕道:“狗汉奸,凶什么凶!” “你说什么?”陈洪范正在穿靴子,听闻此言,甩手将靴子砸向招待官员。 招待官员闪身躲避,靴子飞到了屋外。 一人拿着靴子走了进来,笑呵呵道:“春寒料峭,不穿靴子,小心脚上生冻疮。陈大使,我是闫军师府上管家,我家大人请你过府一聚。” 陈洪范道:“崇祯皇帝不在南京,尔明朝的大小官员们,除了闫尔梅之外,本大使谁也瞧不上。说实话,本大使此次来南京城谈判,只认闫尔梅一人!好啊,他终于肯露面了,快带我去见他。” …… 闫府,厅堂内。 酒过三巡,陈洪范哈哈大笑:“闫军师,徐州战役时,我们可是老朋友啦。战火纷飞之际,犹自往来无碍,我一直很想念你啊!” “你还应该想念一个人,周遇吉将军。”闫尔梅道。 陈洪范惺惺作态道:“周将军英勇战死,着实令人惋惜!范文程大人对周将军赞叹有加,也为他的死而感到难过。事已至此,请闫军师节哀吧!” 而后转入了正题,道:“闫军师,范文程大人派我出使贵朝,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我两朝划江而治。贵朝把长江以北地区统统划归我朝,我朝便立即放了你们的太子殿下,恭恭敬敬送回南京城。你看如何?” “好大的胃口哪!划江而治,是不是意味着我朝既要放弃江北地区,也要把新近收复的川蜀地区拱手相让?” “正是此意!” 闫尔梅道:“要是我朝不答应你们的条件呢?” “朱慈烺可就危在旦夕了!” “喔,那就请便吧。”闫尔梅抬了抬眼皮。 “怎么,你不想救朱慈烺,连储君都不要了吗?”陈洪范加重了语气。 闫尔梅起身道:“陈洪范,你也曾是大明朝进士,应该熟知我朝典故。土木堡之变,英宗皇帝落在瓦剌部手里,当时朝廷是怎么应对的?” “于谦于少保力排众议,迎立新君,并打赢了京城保卫战,挫败了也先用英宗皇帝要挟的计谋……”陈洪范说到这里,皱起眉头道,“闫军师,难道你要学习于谦?” 闫尔梅道:“有何不可?当年也先俘虏的可是我大明朝的皇帝,而你们满清抓获的不过是个太子,手里的筹码能与也先相比吗?我朝陛下除了朱慈烺之外,还有两个皇子,重新换一个太子易如反掌。” “一旦我朝新立太子,朱慈烺就无足轻重了。你们想拿他来威胁我朝,不啻于痴人做梦!” 陈洪范道:“闫军师,这确实是一条妙计!可你不要忘了于少保的下场,后来英宗皇帝发动夺门之变,重新坐上皇位,于谦被押往崇文门外斩首示众。你要学于谦的所作所为,就不怕日后身首异处吗?” 闫尔梅负手而立,朗声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我的心志,就在于少保《石灰吟》这一首诗中了!” 陈洪范意识到,闫尔梅已经打定了主意,而且十分坚决。 倘若大明朝真的立了一个新太子,朱慈烺就成了鸡肋,而范文程忙死忙活,全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里,陈洪范紧张了,犹自不甘道:“迎立新太子乃是国家最为重大的事情,权柄向来操持在皇帝手中,不容旁人染指。纵然你闫尔梅不怕死,其他人会响应吗?” “没错,确实阻力重重,尤其是皇后,以及内廷势力,一定会剧烈反对的!”闫尔梅道。 “你知道就好,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以免万劫不复。”陈洪范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 闫尔梅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世上的事情有难有易,只挑着容易的事情去做,那是庸人;遇到难事一往如前的,那是大丈夫;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那是圣人。我闫尔梅当不了圣人,但想做个大丈夫!” “哼,我看你怎么说服皇后等人!”陈洪范道。 “很简单,还请陈大人帮个忙,借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的脑袋!” “你要杀了我?”陈洪范跳了起来,倒抽一口冷气。 他突然意识到,闫尔梅这一个计策很歹毒,但行之有效。 因为杀了满清使者,意味着彻底撕破脸皮,破釜沉舟堵死了明朝的退路,断绝了周皇后等人的念想,只能放弃朱慈烺另立太子。 想到这里,陈洪范害怕了,冷汗连连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杀了我,不怕满清朝廷震怒发兵南下吗?” “你我两朝本来就在交战,所谓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咬,满清鞑子要震怒便震怒,有什么大不了的?多尔衮和范文程莫说打过长江来了,还是先把手里的烂摊子收拾好了再说!” 陈洪范拔腿就跑,跑到院子里,就被府中十多个家丁团团围住。 他扑通跪在地上,求饶道:“闫军师,放过我吧,你要迎立新太子,要学于少保,我都不拦着,只求你饶我一命!” 闫尔梅道:“没有你的脑袋,本官这一出大戏唱不下去的!陈洪范,你当了两年多的汉奸,也该偿命了。落在本官手里,还算你有运气,要是有朝一日落在我朝皇帝手中,你会死得很惨的!” 挥挥手,家丁们乱棒齐下。陈洪范一命呜呼,结束了他可耻而罪恶的一生。 闫尔梅道:“割下他的脑袋,装进匣子里。来啊,老爷我要沐浴更衣,连夜进宫面见皇后!” 第187章 挽狂澜于既倒,粉骨碎身浑不怕(下 戌时初刻,皇宫奉天殿。 蒋德璟在府邸用了晚膳,突然宫中太监来府里宣旨,皇后有令,让蒋德璟火速入宫到奉天殿议事。 蒋德璟不敢怠慢,急匆匆赶往皇宫。半路上遇见了刘文炳,二人同行。 来到奉天殿外,就见多日不露面的闫尔梅站立于御阶之上,蒋德璟和刘文炳大喜过望,奔过去叫道:“哎呀,军师,总算见到你了!病好些没有?” 闫尔梅微微颔首,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蒋、刘二人好生纳闷,闫军师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想开口询问,却见又来了许多大臣。 这些人全是留守南京的通政大臣,位高权重。更奇怪的是,王承恩和曹化淳也来了。 可以这么说,此时大明王朝留在南京最有权势的人,聚在了一起。 不多时,皇后在几个宫女的簇拥下,步入殿内。 殿里灯火辉煌,皇后坐到龙椅旁的一把椅子上,道:“不必行礼了!本宫应闫军师的请求,这么晚宣诸位卿家进宫,是为了商讨与清朝谈判一事。闫军师,人都到齐了,你来主持会议吧。” “闫军师,您有对策了吗?”蒋德璟激动道。 “是的,有对策了。今天下午,我在府里接见了满清使者陈洪范,谈了很长时间。”闫尔梅道。 刘文炳道:“谈得如何?” “皆大欢喜!”闫尔梅道。 听到闫军师这么说,殿里的人们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了主心骨啦。 皇后这几日愁眉不展,哭红了眼睛,此刻难得露出了笑容,急切道:“闫军师,你快给本宫好好说一说。” 闫尔梅道:“臣从头说起。接到黄宗羲带回来的消息以后,这三天里,臣一共做了三件事情。” “第一件,写信告知皇上开封沦陷、太子被俘,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蜀中。” “第二件,以大明朝军师的名义,给江北总督堵胤锡以及镇守各地的将领下达军令,严令他们整军备战,倘若丢失城池,立斩不赦。并告诫众人,不管鞑子采用何种手段,或威逼,或利诱、或恐吓要挟,一概不理。” 皇后微微蹙眉,她觉察出了一丝异样。只是碍于身份,没有说出口。 倒是王承恩心直口快道:“等一下,闫军师,本督有些不明白的地方,需要您解释一番。如果本督没有理解错了的话,是不是意味着鞑子挟持太子殿下来攻打江北,并以太子性命来要挟,江北的将士们可以不管不顾,可以无视?” “正是如此!” “什么?”王承恩尖叫,难以置信道,“闫军师,您不考虑太子殿下的安危吗?” 其他人也都惊诧不已,小声议论起来。皇后满脸不悦,眉头皱得更紧。 闫尔梅朗声道:“诸位,直截了当地说了吧,本官不仅不考虑太子殿下的性命安危,还要奏请皇后主持大局,另立太子!” 说着,跪下去双手高捧木匣,沉声道:“这个匣子里装着的是满清大使陈洪范的头颅,我今天邀请他来府里赴宴,就是为了杀了他。这便是我做的第三件事情,请诸位过目!” 殿里顿时一片哗然,有人大呼小叫,有人瞠目结舌,有人震惊无度,有人脑袋发晕。 宫女们不敢过来揭开匣子,王承恩和诸位大臣也都站着不动。 最终是曹化淳走了过来,揭开匣子细细看了一会儿,面目表情道:“启禀皇后,确实是陈洪范的脑袋,老奴认得的!” 皇后一阵耳鸣,面色苍白道:“闫军师,你杀了满清使者,鞑子如何肯善罢甘休?太子他……他岂不是处境危险了?” 闫尔梅道:“皇后,您一向深明大义,一向以朝廷国家为重,臣非常钦佩。当此国难之际,皇后更要为江山社稷考虑,为陛下分忧。” “太子不幸落在鞑子手里,臣也感到痛心疾首,感到万分难过。但臣要问一句,是太子重要,还是江山社稷重要?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两百年前,英宗皇帝受到奸臣蛊惑御驾北征,成了蒙古瓦剌部落的俘虏。当时朝廷在于谦的主持下,快刀斩乱麻,迎立新君,这才免去了一场大祸。”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臣深受陛下隆恩,虽然不才,但也愿意挺身而出,甘当崇祯朝的于谦!” 说完,重重磕头,伏在地上。 “可……可朱慈烺毕竟是本宫的骨肉,当娘亲的,怎么能在孩子遇到危险时狠心不管?不但不管,还要把他往更危险的处境里推,于心何忍?” 皇后哭了,呜呜咽咽,泪流满面。 闫尔梅咚咚咚磕着头,哽咽道:“非是臣要逼着皇后做出狠心之举,实在是形势危急,不得不以大局为重!皇后,请速做决断!” “闫尔梅,你好狠心也……”皇后掩面而泣,俯身趴在龙椅扶手上。 王承恩叫道:“闫军师,你不要这样苦苦相逼,好不好?莫说皇后当娘亲的伤心为难,我一个残废之人亲眼看着太子从小长大,他落在鞑子手里之后,我几天几夜睡不着吃不好……闫军师,难道你就没有家人儿女吗?” “请皇后速做决断!”闫尔梅磕头如捣蒜,地砖碎了,他脸上全是血水,“太子殿下有个三长两短,臣愿意一命抵一命!” 此情此景,令人动容。 大臣们心知闫尔梅完全出于一片公心,立新太子才是上上之策。众人一同跪下去,道:“皇后,请速做决断!” 蒋德璟更是心潮澎湃,他终于明白了,为何闫尔梅要装病不见客,那是为了不愿意牵连别人,他要一个人承担起更换储君的责任。 封建帝国时代,皇家权力的更迭,是最为敏感的禁忌,为人臣子一旦牵涉其中,往往万劫不复。 历史上多少贤臣名将,就因为参与了储君之争,搞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霍光如此,长孙无忌如此,岳飞也如此,闫尔梅要学习的于谦更是如此! 懂得这些历史典故,才更能明白闫尔梅的难能可贵,才更能明白闫尔梅的忠诚坦荡! 故而蒋德璟豁出去了,他决定鼎力支持闫尔梅,喊道:“皇后,臣愿意与军师一同承担责任!” “臣也愿意!”刘文炳道。 张国维等人刚要开口说话,却见闫尔梅回过头来,道:“此事全是本官一手策划,与他人无关。诸位,你们实心办事即可,莫要掺和进来。” 皇后终于止住了哭声,道:“立新太子,更换储君,从来都是皇上乾纲独断,后宫不可干涉朝政。但闫军师如此决绝,本宫只得请诸位卿家表态,你们意下如何?” 张国维、陈子壮、陈邦彦、张家玉等通政大臣跪下去,齐声道:“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臣等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虽然没有明确表态,但周皇后听得出来,他们站在闫尔梅一边。 “王承恩,你说呢?”皇后看向王承恩。 “老奴……老奴听皇后的。”王承恩道。 “曹化淳,你又怎么说?” 曹化淳仍旧面无表情,语气平静道:“老奴是陛下的一条狗,是为陛下看家护院的。一个家里,有主子,主母,也有小主人。主子外出,小主人被贼人掳走,看家的狗就该千刀万剐。但如果主子开恩,不追究看家狗的罪孽,并换了小主人,看家狗仍旧尽忠职守!” 曹化淳说得很委婉,但在场的人没有傻子,都听出来了,他也支持闫尔梅。 皇后半晌无话,良久后颤声道:“既然要立新太子,谁适合呢?” 人们都看向了闫尔梅,闫尔梅道:“我朝祖制,选择储君遵循嫡长子制度,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定王朱慈炯无论从年岁,还是人品来看,都是不二人选。” 众臣道:“臣等附议!” “那就这么办吧!”周皇后长叹一声,下旨道,“闫军师,你提议更换储君,立新太子的典礼就由你一手操办。选个良辰吉日,迎朱慈炯入主东宫,并宣告天下。” “事且从权,不必选定良辰吉日了,此事宜急不宜缓,明日就举行典礼。不仅要宣告天下臣民,还要照会满清朝廷,让他们趁早死了这一份心!”闫尔梅道。 第二日,在闫尔梅的主持下,礼部官员们搞了一个马马虎虎的典礼,迎接朱慈炯入主东宫。 朱慈炯这小子痴痴呆呆的,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举行典礼的时候,他心里还在想着研制后膛装填式燧发枪的事情,仿佛一根木桩戳在原地。 礼部官员不断提醒和引导,累出一身汗水,总算完成了典礼。 典礼完毕,新太子和皇后还没有回宫,百官也没有散去。 闫尔梅不失时机出列,奏请道:“臣妄行储君废立之事,有僭越之举,罪行深重,不可饶恕!” 说着,当着所有人的面,摘下官帽,脱下朝服。 人们吃了一惊,只见闫尔梅剃了发,穿着一袭袈裟,已经受了戒律,头顶的戒疤十分醒目。 “闫军师,你要出家?”官员们纷纷嚷叫起来。 蒋德璟奔过去紧紧拽住闫尔梅的手臂,道:“尚未驱除鞑虏收复河山,闫军师怎么忍心弃陛下而去,又怎么忍心弃我等同僚而去?” 闫尔梅道:“我并不是就此离开,而是到南京城庆寿寺里忏悔赎罪。等陛下班师回朝之后,倘若他还需要我,我依然会为陛下效劳的!” 朱慈炯见到闫尔梅剃了光头,思绪回到了现实世界,好奇道:“母后,好端端的,为何闫军师要出家当和尚?” 周皇后道:“闫军师害苦了你的皇兄朱慈烺,自知有罪,故而去寺庙里赎罪。” “什么,他害了我的皇兄?到底怎么回事?”朱慈炯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听周皇后三言两语说了,朱慈炯勃然大怒,跳到闫尔梅身前,叫道:“我不当太子,你把皇兄还给我!” 说着,伸手去撕扯闫尔梅的袈裟,揪他的胡须,朝他拳打脚踢。 闫尔梅站着不动不摇,任凭新太子打骂,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 “闫军师,你快走啊!太子殿下,不可胡来!”蒋德璟一边催促,一边抱住朱慈炯。 闫尔梅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转身走了。他的背影很孤寂,很凄凉。 蒋德璟眼含热泪,道:“国士无双,我大明朝有闫尔梅这样的国士,何其荣幸!” 第188章 开炮!开炮! 大明朝新立了太子,满清使团立即被驱逐出境,灰溜溜走了。 满清使团还未回到京城,他们发出的书信先到了。多铎和范文程看过之后,变了脸色。 “胆敢杀害我朝使者,折辱我大清颜面,本王誓不罢休!”多铎拍着桌子吼道,桌上的茶杯震落在地。 范文程道:“豫亲王,稍安勿躁。摄政王还在平定叛乱,咱们无力南下征讨明朝的……” 多铎斜起眼睛看着范文程:“难道就这么忍气吞声?范文程,你不是说突袭开封城,俘虏明朝太子之后,会有奇效吗?你来告诉本王,咱们得到了什么?你们文人舞文弄墨耍多少阴谋诡计,还不如武将带兵杀上一回!” 范文程实在不想跟这个粗鲁愚蠢的王爷说话,但无奈摄政王离开京城,许多大事需要他们二人同心协力应对,克制住厌烦心情,解释道: “事在人为,但也要看天意如何。谁知道明廷反应如此神速,应对如此果断?咱们低估了闫尔梅的能力,更低估了明朝大臣们对崇祯的忠心,低估了他们的团结!” “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屠了开封城,抓获了朱慈烺,斩杀了周遇吉。这是崇祯南迁以来,受到的最大挫折 ,难道还不够吗?” “本官可以断定,经此一事,崇祯无力继续北伐了。他拿下成都之后,便会班师回朝的,咱们便有了喘息之机。” 多铎瞪大眼睛怪叫道:“这个世道真是变了,前几年咱们大清勇士打得明军哭爹喊娘,如今反倒因为有了喘息之机而沾沾自喜,太他妈窝囊了!” “哎,此一时彼一时,从长计议吧。李自成兵败而亡之前,本官早就有言在先,崇祯才是我朝的劲敌!如今看来,崇祯渐渐羽翼丰满,即将龙腾四海,但愿为时不晚,我们还来得及扼制住他。” 范文程叹息不已,又拿起书信看了一遍,负手而立道:“闫尔梅,老夫记住你的名字了!” “我的范大人哪,别顾着大发感慨了,还不是英雄惜英雄的时候!”多铎很不耐烦,摊手问道,“接下来怎么办,朱慈烺杀还是不杀?” 范文程道:“朱慈烺虽然用处不大了,但还是留着他的性命吧。大明朝的前太子落在我朝手中,他活着一天,崇祯心头就刺痛一天,大明朝的脸面也就多丢一天!” “范大人,你够阴险的,要恶心死崇祯哪!”多铎哈哈大笑。 随即打了个呵欠,起身就走:“本王乏了,回府歇息。” 范文程知道多铎赶着回府抽鸦片烟,无奈叹息摇头,暗想:“当真今非昔比了,明朝焕发出生机,而我朝权贵们又是内讧,又是安于享乐……”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一股冷风从窗外吹来,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 继而又眯起眼睛道:“如果闫尔梅能够全身而退,我就服了他和崇祯;倘若免不了下场凄惨,我朝还能有所作为!” 过了些日子,传来闫尔梅剃发出家,到南京城庆寿寺忏悔赎罪的消息。 范文程整个人僵住了,好半晌叫道:“闫尔梅,智谋不输张良、诸葛亮,是个大才哪!” …… 成都城外,明军军营。 围攻成都城已有半个多月,双方展开了残酷的拉锯战。明军一度轰塌了成都西门,但还是被陷入疯狂状态的洪承畴给抵挡住了。 “洪承畴真的疯了!”李定国道。 李存明恨得牙痒痒,骂道:“松锦之战时,他洪承畴怎么不拿出这种誓死不降的架势来?狗汉奸,铁了心一条道走到黑,可耻可恶!” 李定国道:“臣猜测洪承畴的心思,他不是不怕死,而是怕落在陛下手里,所以才豁出一切竭尽全力负隅顽抗。但也不必高估了他,这么多天下来,城里的粮食应该消耗得差不多了。臣预言,三天之内必能破城!” 正说着,巩永固面色寡白浑身发抖走进营帐,跪下去嚎啕大哭。 “巩爱卿,你怎么了?”李存明吃惊问道。 “陛下……开封有变,太子被俘,周遇吉将军他……他战死殉国了!” “啊!”李存明目瞪口呆,良久没有动静。 夏完淳急忙叫道:“圆圆姐,快来照顾陛下!” 陈圆圆急匆匆奔进帐中,一只手抚着李存明的胸膛,一只手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唤道:“陛下,陛下……” 呼! 李存明终于长出一口气,泪眼朦胧,颤声问道:“当真?” “这是闫军师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书信!”巩永固膝行到皇帝身前,捧着书信哭泣。 “夏完淳,你替朕看信。” 夏完淳刚接过书信看了几眼,李存明又猛然拿了过去:“还是朕亲自看吧……悠悠苍天,何薄于我!范文程,朕要杀了你,耶稣也留不住你啦!” 大叫三声,跌跌撞撞往后退,倒在了椅子里,呼呼喘着粗气。 “陛下,请节哀!”夏完淳、李定国跪了下去。 “你们让朕如何节哀?周遇吉将军他离朕而去了,我大明朝的擎天柱倒啦,朕对不起周将军……” 不由自主想起了周遇吉的音容笑貌,想起了他的英勇忠诚,想起了自己给周遇吉许下的诺言,要带领着他中兴大明铸就不世之功…… 李存明握紧拳头,咬紧牙根,恨铁不成钢骂道:“朱慈烺,你丢尽了大明朝的脸面,从此以后,朕没有你这个儿子!” “陛下……”帐中的所有都哭了出来。 李存明跳起来,拔出七星宝剑,奔到帐外,剑尖遥遥指向成都城,声嘶力竭吼道:“朕今日就要拿下成都,不惜一切代价!” 李定国和齐大壮走过来,劝道:“陛下,您心乱了,先冷静冷静……” 李存明红着眼睛,如同一头猛兽,吼道:“李定国,齐大壮,朕命令你们立即发动进攻,听到没有?开炮!开炮!” 片刻后,炮声响起,轰隆不绝。 李存明站在狂风之中,听见金戈铁马之声,感受到炮火的震动,以及滚滚而来的灼热气息。 恍惚间,他似乎看见周遇吉站立于成都城头,举着刀子回头喊道:“臣为陛下杀贼!” “秋风宝剑孤臣泪,落日旌旗大将坛。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李存明的泪水悄然滑落,已然泪流满面。 第189章 活死人墓 战斗从天明打到天黑,又从天黑打到天明。终于在翌日清晨,明军攻破了成都城,大军如同愤怒的狂潮涌进城中。 李存明跨上汗血宝马,就要往城中狂奔。巩永固紧紧抓住缰绳,夏完淳抱住皇帝大腿,苦苦劝阻。 李定国道:“陛下,城刚告破,城内还一片混乱,您不能以身犯险!臣知道陛下的心思,一定活捉洪承畴,在陛下审判之前,臣不会让他轻易死去的!” “如此甚好!”李存明还沉浸在痛失周遇吉的悲伤之中,愤恨道,“鞑子杀我大臣,折我大明朝擎天柱,朕要让他们血债血偿。李定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只要不伤害城中百姓,鞑子士兵随你处置!” 李定国也怀着满腔愤恨,正想为张自忠报仇,当即挥舞着手臂喊道:“原大西军将士们,随我进城,除了洪承畴之外,不接受鞑子的投降,一个不留碎尸万段!” 原大西军将士们哇呀呀狂叫,猛虎一般扑进城中,怀着滔天怒火,尽情诛杀鞑子。 一个时辰之后,城中恢复了平静。李定国驱马而来,拱手道:“城中平定了,鞑子士兵尽数斩杀,洪承畴也被活捉,关在府衙内。臣恭请陛下入城!” “进城!”李存明抖动缰绳,纵马狂奔。 成都城经过张献忠、满清鞑子的两番蹂躏,破败萧条,早已没有天府之国的气象。明军士兵们把守住街道,仍旧警惕紧张地戒备着。 李存明进入府衙大堂坐下,道:“来啊,带洪承畴上堂!” 镣铐叮当,脚步杂沓。几个锦衣卫押着洪承畴来了,把他摁在堂下。 “来者何人?”李存明明知故问。 “罪臣洪承畴……” 此时的洪承畴,已有五十多岁,胡须斑白,面容清癯。他大概受了士兵的殴打,脸上一片乌青。 洪承畴,大明朝第一大汉奸,他的罪孽比吴三桂、孔有德等人更加深重。 松锦之战后,洪承畴一开始假惺惺不愿意投降。范文程去劝降他,两人对谈,房梁上落下来一块灰尘,恰好落在洪承畴的肩膀上,他便不断用手掸拭。 范文程由此断定洪承畴没有殉国之志,不无讥讽道:“此人如此爱惜衣服,想必更爱惜性命,他不会死的!” 果不其然,洪承畴后来当真投降了,成了皇太极的谋士。 满清入关,洪承畴建议发兵密云;满清想要平定江南,他便自告奋勇,说在江南有许多故交,可以前去招降,为清兵减少伤亡。 到了江南之后,洪承畴杀了不少忠臣义士,包括黄道周、陈子龙,也包括夏完淳。 后来李定国两厥名王,收复广西、湖南等地,满清鞑子大受震动,感到害怕,想要跟永历朝廷划江而治。 又是洪承畴上疏竭力劝阻,说不斩尽杀绝,明朝有可能春风吹又生,死灰复燃。 总而言之一句话,自从投降满清之后,洪承畴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死心塌地为满清卖命,一心一意覆灭明朝,尽心尽力断送汉人江山! 他是一条狗,一条背叛之后疯狂反扑撕咬旧主的恶狗! 夏完淳立即叫道:“胡说八道,我朝蓟辽督师洪承畴早已战死,皇帝陛下亲自祭奠,举行国葬,你为何冒充洪督师?你是人耶,是鬼耶?” 洪承畴满脸羞惭,脸上红一道白一道,说不出话来。 他看向崇祯皇帝,以为会看到无穷的恨意,无边的怒火。但出人意料,皇帝冷漠至极,眼神如同寒霜。 作为穿越者,李存明接受过近代史教育,清楚满清给华夏带来的屈辱,他无比痛恨汉奸,也想暴怒而起,冲过去狂揍洪承畴。 但此时此刻,属于崇祯皇帝的记忆和情感占据了上风,崇祯愤怒伤心到了极点,反倒平静如水。 哀莫大于心死,这就是崇祯面对洪承畴的心情! 李存明道:“洪承畴,夏完淳说得没有错,朕当年祭奠你,可谓哀荣备至,一片诚心。朕至今还记得祭文上的一段话,念给你听。” “ 建祠建坊,国有褒忠之典;议谥议恤,朕怀表功之心。卿之志节功业,已饬宣付史馆。呜呼!卿虽死矣,死而不朽。死事重于泰山,豪气化为长虹;享俎豆于百世,传令名于万年。魂其归来,尚飨!” “到头来,朕的一片情意全喂了狗,朕的脸被你打得啪啪响!朕还能说什么呢?” 洪承畴道:“罪臣对不起陛下,甘愿伏诛!” “想死?哼,没有那么便宜!朕想要弄明白,你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心肠,为何甘当鞑子走狗?” “死到临头,罪臣就说实话吧。臣只是为了早日天下统一,结束战争之祸,拯救百姓们于水火之中,保存我华夏文明。” “哈,果然是这么一套说辞!朕还活着哪,大明朝还没有灭亡哪,你就敢信口胡诌,厚颜无耻莫过于如此!”李存明冷笑。 后世有些读了点史书的半吊子,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热衷于给汉奸们翻案。 有不少人就持有这样的观点,说洪承畴投降满清,促进了国家统一进程,有功于人民。 李存明道:“朕今天一条一条来数落你的罪名,非得把你的谬论逐一驳倒不可,否则后人必将受到你的蛊惑,是非不分,大义不明。夏完淳,一字一句记录朕接下来说的话。” 起身走到洪承畴身前,踱着步,滔滔不绝往下说。 “世上没有常胜将军,上了战场,有可能打胜仗,也有可能打败仗。打了败仗,要么战死,要么成了俘虏。” “当了俘虏,又有几种不同的选择。一是殉国,此乃贤良忠贞之人;二是暂时投降,日后逃跑或反正,不失为一种计策,关羽降曹便是如此;三是投降了,却不再有任何作为,徐庶便是例子;四是投降后努力给新主子卖命,你和吴三桂便是如此。” “古往今来几千年,投降之人数不胜数,不足为奇。你洪承畴爱惜生命不想死,虽然伤了朕的心,朕其实也能理解,朕要做的就是打败你而已!” “可你当了汉奸,还要为自己的无耻行径找借口开脱,未免太不要脸了吧?你说为了天下百姓着想,鞑子屠城时,你劝谏了吗?鞑子圈地时,你阻止了吗?你说要保存华夏文明,为何选择了剃发易服?” “哼,你的心思,朕清楚得很。好比孙之獬,自己剃了发谄媚满清鞑子,受到羞辱之后,便把所有人拖下水。” “你洪承畴的野心比孙之獬更大,更加阴险,你无非是妄想大明朝彻底覆灭,满清鞑子成了中华正朔,便可封住天下人悠悠之口,让自己的投降变成所谓的‘顺天应命”。是也不是?” 言罢,挥一挥衣袖,傲然坐回椅子上。 洪承畴则瘫软在地,大汗淋漓。他绝望了,他的心理防线崩塌了,他披在身上的伪装撕破了,他自欺欺人以至于欺世盗名的说辞,彻底成了天大的笑话。 夏完淳扔下毛笔,大叫道:“好啊,陛下这一番话,真是骂尽天下汉奸了,把他们的心肝肠肺全剖析得一清二楚!这些话不用润色修改,便是一篇雄文,此文一出,哪个汉奸还敢大言炎炎说是为了天下苍生考虑?痛快,实在痛快!” 李定国等人也拍手叫好,巩永固道:“陛下虽然骂得痛快,但臣还是觉得不解气,臣请求按照收拾孙之獬的法子惩处洪承畴,让他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李存明道:“洪承畴乃是头号大汉奸,比吴三桂可恨,比孙之獬可恶。杀了他,岂不是太便宜了?” “不,朕不杀他,也不找托尼老师给他植发。方才夏完淳说了,大明朝的蓟辽督师洪承畴已经死了,咱们面前的洪承畴是个活死人。” “巩永固,把洪承畴押回南京,找个地方给他修建一座活死人墓,关押起来。而后贴上一副对联,上联是忠义孝悌礼仪廉,下联是一二三四五六七,横批:无耻王八。” “朕要让洪承畴活到朕驱除鞑虏的那一天,让他彻头彻尾成了永世不得翻身的大汉奸!” 第190章 到底行不行 歇息了一夜,李存明心中的愤恨之情稍解,可想起周遇吉来,仍旧伤心不已。 他吩咐李定国、夏完淳安抚城中百姓,收编府库各种账册,清理城中尸体。又命令陈圆圆带着小护士们,照顾伤员。 而后在锦衣卫们的护卫下,骑上小母马,去了武侯祠。黑牡丹随行在侧,灵狸懒洋洋走在后面。 到了武侯祠,分别给刘备和诸葛亮上了香。站在诸葛亮殿内,看着端坐于静远堂里的武侯神像,恍恍惚惚好似看见了周遇吉。 “周将军,你辅佐朕诛杀张缙彦等奸臣,护送朕南迁,打赢了宁陵保卫战,荡平江北,守卫徐州、济宁,又经营开封,居功至伟!” “没有周将军,就没有朕的今日。朕送朱慈烺到开封历练,原本是为了让他跟着将军学本领长见识,万万想不到反而害了将军,朕心中自责难安。” “大业未竟,周将军猝然而逝,苍天无情!” “周将军的才能,虽然不能与诸葛亮相提并论,但也担得起‘忠武’二字,朕追封将军为忠武王。将军英魂不远,多多保佑朕克敌制胜驱除鞑虏!” 一边倾诉衷肠,一边烧了香烛纸钱。 离开武侯祠,黑牡丹道:“陛下,我看你郁郁寡欢,一点也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豪气干云,何须做小女儿情态?” “嗯?”李存明瞅着黑牡丹。 “本来就是嘛,胜败乃兵家常事,周遇吉又不是天神下凡,既然上了沙场,总有马革裹尸的一天。怎么,就许明军打得别人屁滚尿流,不许别人偶尔获胜一次?” “呵,还记得陛下西征时,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我两个姐姐、姐夫都死在你手里。我要是像陛下一个样子,还活不活的?” 李存明摸着下巴,道:“黑牡丹,你的小嘴抹了蜜,有这样安慰人的吗?朕不是多愁善感,而是多情多义,你懂不懂?” 黑牡丹撇嘴道:“我懂,陛下就只会对男人多情多义!” “呃,你跟陈圆圆一样,都是腐女!” “陛下,咱们找个乐子吧,怎么样?” “什么乐子?”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骑上马纵情驰骋,冲着天空大喊大叫,很快就高兴起来了。陛下,我陪你骑马。” 黑牡丹说着,爬到木布泰背上。木布泰只认李存明,跳跃起来,暴躁不安,黑牡丹差点从马背上颠簸下来。 李存明哈哈大笑,翻身上马,把黑牡丹抱在怀里,摸了摸木布泰的脖子,道:“也罢,朕带你兜风。驾!” 木布泰狂奔起来,风驰电掣,眨眼间把锦衣卫们甩在了身后。灵狸跑一阵走一阵,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黑牡丹咯咯发笑,身体歪倒在李存明怀里,扭来扭去。她身上有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身子软软的,搞得李存明心猿意马。 出了北城门,越过几座小山坡,来到一片茂密的树林前。 木布泰猛然止住脚步,打着响鼻,十分躁动。 李存明正诧异时,突然听见一声狂吼,林子里唰唰响动起来。 “不好,那是老虎的叫声!”黑牡丹喊道。 话音刚落,就见一头猛虎从林子里冲了出来,虎皮斑斓,身躯壮硕,铜铃似的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光芒。 李存明倒抽了一口冷气,暗想都说明末川蜀之地虎患凶猛,不料到了这个地步。这里可是成都哪,竟然有猛虎出没,其他地方又该是何等可怕的景象? 眨眼间,猛虎扑了过来。幸亏木布泰非常敏捷,躲过了猛虎的攻击。 黑牡丹一点也不害怕,道:“陛下,你不是心情烦闷吗?拿这一头猛虎泄愤吧!去吧,发泄出来,便一切都好了!” “你想要害死朕哪?你可真是个红颜祸水!”李存明一边抖动缰绳调转马头,往来路逃跑,一边撮起嘴唇长啸。 说时迟那时快,一团红光闪过,灵狸从天而降,挡在了猛虎身前。 灵狸龇牙咧嘴,咆哮不断。猛虎觉察到了巨大的危险,吓得哆哆嗦嗦,不停往后退去。 灵狸蹂身而上,两头猛兽缠斗一处。只见灰尘扑天,又听到吼声震耳。 良久之后,灰尘慢慢散开,灵狸站立不动。而那一头猛虎,气息奄奄躺在地上,肚子破裂了,肠子流了出来。 “好灵狸!”李存明赞叹道。 跳下马,拔出七星宝剑,小心翼翼走了过去。 猛虎呼呼喘着气,微微抬了抬眼皮看向李存明,但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只能坐以待毙。 “今天有虎肉吃了!”李存明一剑斩下去,猛虎的脑袋滚到了枯黄的草丛里。 “真没趣!”黑牡丹也跳下马,走到李存明身边道,“哎,奴家原以为陛下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上山打虎,下海擒龙,却不料陛下跟寻常男人没什么区别,连武松都不如,太让我失望了。” 李存明道:“少来,你以为朕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嘿嘿,你巴不得朕死在猛虎嘴里!” “黑牡丹,朕能降服灵狸,难道还不能说明朕的勇猛吗?朕是天子,该冒险的时候绝不含糊,但不该冒险的时候,朕的性命比谁都金贵!” “你勇猛吗?”黑牡丹挑起眉头,媚眼如丝。 李存明心头一荡,抱住黑牡丹走进草丛里,笑道:“朕让你看一看,什么叫作男人雄风!” 恰在此时,巩永固带着锦衣卫们赶来了,看见地上的猛虎尸体,不免大呼小叫。 又突然看见陛下和黑牡丹抱在一起,在草丛里打滚。巩永固急忙下令道:“都给我转回身去,别打扰了陛下的雅兴!脱下衣服,连缀成一道屏障。” 锦衣卫们脱了飞鱼服,连成一道锦幛,团团围住草丛,李存明和黑牡丹就在锦幛后面翻云覆雨。 黑牡丹娇喘道:“陛下,奴家还是第一回,请陛下怜惜……” 片刻后,李存明柔声道:“还疼吗?” “不疼了……” 又过了半晌,李存明道:“朕勇猛吗?” “勇猛!” “到底行不行?” “行……呼,到底了……奴家要死啦!” 天上的云彩飘来飘去,灵狸趴在地上打瞌睡,巩永固面目表情盯着脚边一只蚂蚁没头没脑爬动,木布泰一只脚刨着泥土。 良久后,李存明站了起来,喊道:“天晴了,雨停了,朕又行了!回城,接着跟鞑子斗争到底,对,一定要到底!” 黑牡丹面红如潮道:“陛下,你好坏!” 第191章 湖广填川,我睡了你的陛下啦 明军收复成都之后,四处出兵平定川蜀之地。因为洪承畴和鳌拜已死,吴三桂逃之夭夭,原先盘踞在蜀地各处的清兵望风而逃,蜀中空虚,不费吹灰之力便收入了李存明囊中。 而吴三桂先是逃到汉中,坐镇汉中的贺珍、刘进忠二人在吴三桂劝说下,三人合兵一处撤离汉中,前去救援西安。 此时阿济格在潼关吃了败仗,自知不是多尔衮的对手,带着本部人马逃到了蒙古,成了丧家之犬。 如此一来,明军易如反掌占领了汉中。只是黄得功、李过、翁之琪率领的军队遭到两面夹击,虽然不至于落败,但也难有作为了。 自去年西征以来,国力耗损太大,尤其是粮草供应渐渐捉襟见肘。 鉴于这种局面,李存明已经有了班师回朝的念头,他对臣子们道:“驱除鞑虏,并非一朝一夕之功。我朝国力还没有完全强过满清,接下来只能耐着性子经营半壁江山,以图他日卷土重来。”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李存明没有说出口。那就是朱慈烺被俘之后,在政治层面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他这个皇帝必须尽早回到南京城,安定人心。 详细了解开封陷落,以及太子被俘的表现之后,李存明绝口不提朱慈烺,这已经成了他心中最大的伤疤。 李定国道:“陛下西征以来,如今云贵稳定和平下来,川蜀、汉中收复了,郧阳府等地也回到了大明朝的怀抱,可谓战果累累。在重大胜利面前,陛下还能沉得住气,难能可贵!” 巩永固叹道:“我朝跟鞑子打了几十年啦,要想彻底消灭鞑子,确实长路漫漫。哎,只是可惜了周遇吉将军,他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巩爱卿,朕刚振作起来,你就不要再说伤心事了。”李存明摆手。 夏完淳问道:“陛下,蜀中人口凋敝,百姓十有八九逃的逃死的死,蜀中情形严峻,该如何应对呢?” 李存明道:“朕考虑过了,打算移民来四川,主要从湖广地区移民。” 而后详细解释了移民政策,主要是鼓励外省移民入川垦荒,规定凡愿入川者,将地亩给为永业。各省贫民携带妻子入蜀者,准其入籍等。 对入四川招民优惠政策与各级官吏的政绩升迁、奖励垦荒招民紧密联系起来;在赋税政策上实行额外的优惠,规定五年起才征税,并对滋生人口,永不加赋。 还规定对移民原籍地当局和入四川落业定居地当局,要求配合移送核实,安排上户籍、编入保甲。 李存明看向李定国道:“李将军,朕打算让你镇守成都,经营蜀地,完成移民工作。你意下如何?” “陛下,此乃仁政德政,臣衷心拥护!只是臣善于带兵作战,并不擅长处理政务,希望陛下能派个宽仁稳重的官员来担任四川巡抚,臣从旁协助。”李定国道。 李存明想了想,道:“四川巡抚暂时没有合适的人选,朕让张煌言接管吧。云贵总督一职可以撤销了,至于贵州巡抚,朕回了南京之后再做考虑。” 又叮嘱李定国道:“鞑子如今占据着西安,对汉中、蜀地虎视眈眈,等张煌言来到成都之后,李将军到汉中去屯田备战。至于蜀中的土司们,也一并施行改土归流的政策。这些日子,李将军先派出兵丁们,组织各地百姓除去虎患。” 又发下圣旨,让锦衣卫到黄得功等人军中宣旨,命令他们退回襄阳府、承天府。 明朝有了休战之意,多尔衮得知之后松了一口气,满清也无力继续打下去了,只能接受了蜀地、汉中丢失的事实。多尔衮命令吴三桂镇守西安,自己领兵回了京城。 …… 再有一天,皇帝陛下就要班师回朝。陈圆圆等小护士们忙得不可开交,既要准备离开的事宜,又要注意检查伤员们的情况,做出相应的安排。 下午,难得天气晴朗,陈圆圆在一个院子里晾晒草药。旁边放着几口铡刀,她和几个小护士铡碎药草,分门别类装在麻袋里。 正忙碌着,黑牡丹娉娉婷婷走来了,倚在门框上,嘴里磕着瓜子,也不说话,只管看着陈圆圆发笑。 陈圆圆冷不丁看到黑牡丹不怀好意的笑容,皱起眉头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无聊而已!”黑牡丹道。 “黑牡丹,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来帮我们做事,不要整天游手好闲的。陛下说过了,我大明朝不养闲人。” “未必,陛下可愿意养着我呢!”黑牡丹道。 陈圆圆没好气道:“少来我面前晃悠,真无聊的话,我教给你一个法子打发时光。喏,去捡一根木棍,用绳子绑了,甩动起来。” “这是什么鬼把戏?”黑牡丹不解道。 “你不是无聊吗?这样可以抽风啊!” “陈圆圆,你……你挤兑我是不是?”黑牡丹扔了手中的瓜子,跳到陈圆圆面前,低声道,“嘿嘿,我睡了你的陛下啦!” “什么?” “我是说,姑奶奶睡了你的陛下啦,而且是当着许多锦衣卫的面野合,刺激得很!” 唰! 陈圆圆抖开软鞭,啐道:“没羞没臊,没脸没皮!还敢在我面前自称姑奶奶,我打死你 !” 黑牡丹拔腿就跑,得意洋洋道:“陈圆圆,你就算打死我,我也睡了你的陛下,气死你!” 陈圆圆追了几步,忽而呆站住,暗骂道:“崇祯,你果然是个昏君……” 而后又想:“他是皇帝,三宫六院的,想要哪个女人就要哪个女人,与我无关。呸,昏君,呸,小狐狸精!” 当天晚上,李存明在府衙遇见陈圆圆,笑道:“明天就要离开成都回南京去了,西征以来你也累得够呛,可以歇息一阵啦。回到南京后,朕论功行赏,封你为大明朝的大长今,好不好?” “什么大长今?我不稀罕!”陈圆圆翻了翻白眼,拔腿就走。 “喂,朕看了一天的奏折,腰酸脖子疼,你帮我按摩一下。” “找你的小狐狸精去!”陈圆圆走远了。 李存明纳闷不已,这小娘皮又生哪门子的气? 回过头,却见黑牡丹满脸笑容,妩媚招手道:“陛下,我帮你按摩,好不好?奴家一定把陛下伺候得舒舒坦坦,欲仙欲死。” 第192章 没一个让朕省心的 四月末,皇帝銮驾进入了南京城。皇后和官员们安排下盛大的迎驾仪仗,恭候皇帝回宫。 李存明照例去紫金山祭拜了孝陵,这才摆驾回宫。来到洪武门前,又是一番热闹隆重的迎接仪式,官员们山呼万岁,鞭炮齐鸣乐声雄壮。 李存明扫眼看去,没有见到闫尔梅,微微皱了皱眉头,示意安静下来,问道:“闫军师人在何处?” 皇后道:“陛下风尘仆仆归来,先回宫歇息吧。臣妾与诸位卿家摆下了宴席,给陛下接风洗尘,并祝贺我军凯旋。” “皇后,闫军师人呢?”李存明继续发问。 蒋德璟跪奏道:“陛下,闫军师力主立新太子之后,剃发染衣出家了,现如今住在城中庆寿寺里。” “什么?”李存明吃了一惊。 皇后道:“闫军师说他自知罪孽深重,去寺里忏悔赎罪……” “闫军师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何罪之有?朕在成都收到他的书信,知道他要迎立新太子,朕是赞成的,并颁发了圣旨。怎么,你们没有收到旨意吗?” “收到了,只是闫军师执意不肯走出庙门,我们也无可奈何。”皇后道。 李存明长叹道:“闫军师不肯还俗为官,尔等不会诚心诚意去请他出山吗?一次不行,就去两次,两次不行,就去三次……皇后啊,闫军师有功于社稷,有功于国家,倘若因此而担上不该承担的罪名,朕如何自处?天下臣民岂不寒心?” 皇后心里对闫尔梅还有几分怨气,沉默不语。大臣们也不敢开口,跪在地上不动。 李存明又问道:“新太子朱慈炯怎么没有来迎驾?” “啊,今早臣妾还特意嘱咐他来着,怎么没有露面?王承恩,快派人去找!”周皇后显然也不知道朱慈炯去了何处。 李存明哭笑不得道:“不会又跑回贤良祠研制枪支去了吧?这个朱慈炯,分不清轻重缓急!罢了,不管他了,尔等自行散去,朕这就去庆寿寺请闫军师回来。” “皇上,何必急于一时?”周皇后劝道。 “朕能不急吗?闫军师乃是朕之张良,朝廷怎能失去如此大才?”李存明调转马头,急匆匆走了。 蒋德璟眼含热泪,暗想:“陛下当真是圣明之君哪,一片殷殷爱才之心令人动容!闫军师,你终究小看了咱们的陛下!” 皇后却暗中落泪,摇头叹息。她明白,在皇帝心中,闫尔梅比朱慈烺重要得多,她要永远失去自己的儿子了。 庆寿寺就在城中,距离皇城不远。永乐朝有名的大臣姚广孝,当年也居住在这座寺庙里,上朝时穿上官服参与朝政,下了朝便披上袈裟念经诵佛。 闫尔梅的举动,想必就是受了姚广孝的影响,确实充满了智慧。 来到庆寿寺前,只见街道戒严了,许多兵丁围住了寺庙。一看之下,却是东宫护卫。 远远传来朱慈炯的咒骂声:“闫尔梅,你出来!我说了,我不要当太子,你还我的太子哥哥来!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再不出来,我就派人冲进寺庙里了……” 李存明脸色阴沉下来,东宫护卫们发现皇帝来了,唬得急忙跪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反了天啦!”李存明跳下马,握着马鞭,气冲冲走向庙门。 朱慈炯浑然不觉,他手里握着一杆火枪,犹自上蹿下跳骂道:“闫尔梅,我可告诉你,我已经研制出后膛装填式燧发枪了。你不救回太子哥哥,这杆枪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你!” 旁边还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六岁的永王朱慈炤,一个是四岁的昭仁公主。 两个小不点也都举着拳头,嫩生嫩气跟着叫道:“还我太子哥哥,还我太子哥哥……” 李存明脑袋大了,啼笑皆非道:“没一个让朕省心的,你们要做甚?” 一嗓子吼出来,吓得昭仁公主哇的哭了出来,朱慈炤打了一个哆嗦,急忙跪了下去。 朱慈炯回过头,叫道:“父皇,您终于回来了!请父皇下旨,废黜我的太子之位,并救回太子哥哥……” “胡闹!”李存明冷着脸站到朱慈炯身前,一把抢了他手中的火枪,扬起马鞭要抽下去。 朱慈炯扬着脑袋,脸上表情非常倔强:“我不当太子,我只要哥哥,父皇要打便打!” 昭仁公主和朱慈炤呜呜咽咽哭着,李存明把手中的马鞭和火枪扔给巩永固,抱起昭仁公主哄了哄,下令道:“巩永固,把他们三人带回宫里去,交给皇后看管。” “朱慈炯,回了东宫,给朕面壁思过!” “我没有错,为何要面壁思过?”朱慈炯梗着脖子道。 “小兔崽子,朕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小锅是铁铸的!”李存明勃然大怒。 朱慈炯拔腿就跑,叫道:“我不回东宫,永远不回去了,东宫是太子哥哥的,我这辈子就住在贤良祠里!” 这小子比兔子跑得还快,气得李存明脱下鞋子就要扔过去。 巩永固憋着笑道:“陛下,请息怒!臣倒是觉得深受感动,皇子们情深义重,总比薄情寡义的好。” “罢了,罢了!”李存明摆着手,暗想便宜爸爸不好当,孩子还是自己的亲哪! 继而想起方才朱慈炯说的话,睁大眼睛叫道:“快,把那杆火枪给朕!” 巩永固递过来火枪,李存明细细看了,哈哈大笑:“果然是后膛装填式燧发枪,好你个朱慈炯,竟然研发成功了!巩爱卿,有了这种枪支,我朝的火器即将迎来巨大的发展。好,很好,朱慈炯这小子立了大功啦!” “真的?”巩永固也笑了,问道,“陛下,您还生气吗?” 李存明故意拉长脸道:“一码归一码,朱慈炯立了大功,可他现在毕竟是太子了,就该有太子的样子,怎么能胡闹呢?” “巩永固,你把昭仁公主和永王送回宫里之后,立即带上枪支去见汤若望和毕登辅,拿给他们看。如果没有问题,让毕登辅赶紧大批量制造。” 巩永固领命而去,李存明咧嘴笑了笑,又觉得头疼,唉声叹气走进了庆寿寺里。 第193章 黑衣宰相,后膛装填式燧发枪 庆寿寺,方丈内。 闫尔梅本就相貌奇特,耳朵很大,剃度之后,当真法相威严。 他此时盘坐在蒲团上,手里捏着念珠,闭目打坐。 屋里烧着檀香,香烟袅袅。屋外柏树苍苍,芭蕉翠绿,竹子挺拔,环境清幽而寂静。 李存明走进去,默默站了一会儿,叹道:“闫军师,朕班师回朝了。” “陛下,可喜可贺!”闫尔梅缓缓起身,双手合十行礼,不再以君臣之礼相见。 “军师,你真要弃朕于不顾,真要弃大明朝江山社稷于不顾,真要弃天下苍生于不顾吗?朕刚失去了周遇吉将军,又要失去军师,这不是痛失臂膀吗?朕情何以堪!” 闫尔梅道:“陛下,自古以来,君臣有别,立储废储乃是皇家之事,臣子岂可擅作主张?我冒天下之大不韪逼迫皇后迎立新太子,干犯律条,罪无可恕,还有何脸面在朝为官?” “朕离开南京西征之前,命军师暗中保护定王朱慈炯,就是为了防范朱慈烺出了意外,其中深意军师不明白吗?你为何不向皇后以及诸位大臣明言?” “陛下,这种事情如何能往外说?” 李存明道:“是朕害了周将军,也是朕害了军师!倘若军师不答应朕回朝做官,朕就不走了!” 说着,坐到蒲团上,拿起一本佛经看了起来。 闫尔梅惊道:“陛下,你这是作甚?” “朕也干脆出家了吧,省得劳心劳力的。天下要乱就让它乱,大明要亡就让它亡,鞑子要屠城,要残害百姓,要祸害我华夏,也都随它去吧。出家多好,一干二净!” “陛下!”闫尔梅跪了下去,哭道,“陛下的心意,罪臣领会在心。只是要让罪臣回朝做官,还请陛下答应一个条件。” 李存明站起来,笑道:“莫说一个条件,一百个也能答应,军师请说。” “臣有意效仿永乐朝姚广孝,上朝为官,下朝为僧,还请陛下应允!” “军师,何苦来哉?朕不是雄猜之君,向来坦诚宽仁对待臣子,你效仿姚广孝,不是让天下人误认为朕性情多疑心胸狭窄吗?” “陛下,您的胸怀,您的气度,臣是知道的,唐宗宋祖也不过如此。只是臣确实行了僭越之举,就该受到惩处,否则如何面对天下人悠悠之口!” 李存明踱着步,思忖半晌,道:“罢了,就依军师吧,朕不勉强你。走,今日朕凯旋归来,军师应该给朕接风洗尘,咱们君臣二人找个地方喝上几杯,顺便祭奠周将军。” “臣遵旨!”闫尔梅重重磕头。 “叮,获得闫尔梅正面情绪值10000” 从此以后,闫尔梅果然如同姚广孝一般,亦僧亦官。因为他时常穿着黑色法衣,故而被称为“黑衣宰相”。 当晚,李存明去了坤宁宫,说了闫尔梅答应继续回来当官的事情。 皇后哭红了眼睛,道:“陛下,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朱慈烺年纪还小,落在鞑子手里生死未卜,请陛下好歹想法子救一救他!” 李存明道:“皇后,朕看你还在怨怒闫军师,是也不是?” “闫军师太狠心了!” “朕当初在煤山绞杀国丈,皇后能深明大义,为何如今这般糊涂呢?” “臣妾的父亲咎由自取,臣妾自然不为他感到伤心。可朱慈烺有什么错呢?他成了鞑子的俘虏,也是受害者啊,更何况还是个孩子……” “孩子?朕有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把国家的千斤重担扛在肩头,与魏忠贤争斗,与阉党周旋!他倒好,成了俘虏之后不敢杀身成仁就罢了,竟然命令士兵们投降,害死了开封城里的将士,害死了周遇吉将军。” “陛下,您当真不救朱慈烺了吗?” “皇后,你就当这个儿子死了吧!”李存明沉声道。 皇后霎时间泪如雨下,哭得肝肠寸断。这一夜,她没有侍寝,头一次把皇上拒之门外。 …… 第二日散了早朝,李存明在武英殿接见汤若望和毕登辅,问道:“太子研制出来的后膛装填式燧发枪能用吗?” “能用,能用!”毕登辅非常激动,道,“陛下,定王他……不,太子殿下当真了得,臣自愧不如,应该是臣拜他为师。” 李存明笑了笑,道:“哎,朱慈炯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让朕烦心得很。毕爱卿,这种枪支可以大规模生产吗?” “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改进,臣还得改善一下闭锁装置。” 通过毕登辅详细的解释,李存明搞清楚了,朱慈炯研制的后膛枪通过一个带合页,可开闭的活门来开闭后膛。 这种后膛枪有点类似19世纪英国佬的施耐德步枪,但施耐德步枪已经是金属定装弹了,现在大明朝可没有这种东西,所以闭气性能会很差。 毕登辅和汤若望经过研究,找到了一个解决方法,那就是附加一个金属套子,这种铁套子跟弹壳差不多。 击发之前将黑火药和弹丸塞在里边,然后将铁套子放入弹膛,定位销卡在弹膛外边的一个槽内,这样恰好能使弹底的一个传火孔对准枪身右侧的药池。 说得再明白一些,这个设计非常像弗朗机炮的子母铳,这种后膛装填式燧发枪就是佛朗机炮的小型尊贵奢华版。 后膛武器从来都不是一种多新奇的玩意儿,只是由于早期没有金属弹底,导致后膛闭锁性能不理想。 但通过一套类似佛朗机的“子”弹可以搞定闭锁强度的问题,换句话来说,这种铁套子可以理解成古代版的金属定装弹。 但不管怎么说,就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改进,便引起了火器的重大发展。 朱慈炯的一小步,便是火器技术的一大步! 与前膛装填式火枪相比,后膛装填在射速方面能完全碾压。毕竟前膛枪在装填的时候还得将枪竖起来,倒入火药,然后从膛口塞入裹着毛布的弹丸,再抽出通条将弹丸捅进去。而后膛枪只需要开闭后膛直接装填火药和弹丸就行,大大节省了操作时间。 同时,前膛装填式火枪不但装弹复杂费时,而且不利于士兵隐蔽。 恩格斯详细解释过这一点:“当士兵在散兵战斗中于某种遮蔽物后面进行跪射或卧射时,一切前装枪都困难了。如果他要保持隐蔽,就不能把枪竖直,结果大部分装药都会在沿着枪膛下滑的过程中粘在膛壁上;而如果他把枪竖直,那就会暴露自己。他使用后装枪时却可以采用任何姿势装子弹……” 后膛装填式燧发枪从装弹和发射只有5个动作:打开枪尾部,装子弹,关闭枪尾部,瞄准和击发,使用这种枪在一分钟内可以进行5次准确射击。 李存明万分兴奋,下旨道:“毕登辅,汤若望,你二人只管去制造此种枪支,朕给你们提供一切保障。朕希望下一次与鞑子交手时,我军能够组建出一支专门使用后膛装填式燧发枪的奇兵来!” 第194章 蚯蚓粪,玻璃大棚试验 可以预见,随着后膛装填式燧发枪的发明和制造,大明朝的军队战斗力会迎来巨大的飞跃。 李存明和毕登辅都非常激动,汤若望也感慨道:“文艺复兴之后,欧洲出现了各种思潮,迎来了知识大爆炸,人们更加深刻地了解这个世界。但我不得不说,迄今为止代表着这个世界最先进的技术,还是在大明朝,令人叹服哪!” 李存明笑道:“汤先生,我们华夏有华夏的优势,你们西洋有西洋的独特之处。别的不说,至少在航海技术、天文学等方面,以及科学体系的构建方面,我大明朝已经处于落后状态了。” “朕时常感到焦虑,你们西洋人的船只乘风破浪来到遥远的东方,而我朝绝大部分人对世界的认识还停留在陆地上。更让朕头疼的是,还得跟建奴鞑子打仗,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朕担心哪,担心一步落后,步步落后!” 汤若望道:“陛下目光长远,见识非凡,必定会有大作为的。” 李存明微微一笑,严肃道:“朕现在只能把精力集中在驱除鞑虏一事之上,此事不能完成,什么星辰大海,什么扬威海外,什么争霸世界,一切都无从谈起。” “说起鞑子,经过开封剧变一事,朕清楚意识到,大明朝的国力还远远不能支撑起朕收复河山的梦想,任重道远哪,咱们的实力还没有达到碾压满清的地步!朕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富国强兵,恢复社会生产,繁荣社会经济。” “其中最为紧要的,还是粮食生产问题。虽然南边各省大力推广了土豆、玉米的种植,但国库里的粮食还是捉襟见肘。毕登辅,朕且来问你,要提高粮食产量,你可要好的法子?” 毕登辅道:“自打朝廷南迁以来,臣有意留心过农事,读过《齐民要术》、《农政全书》、《天工开物》等书,受益匪浅。陛下其实应该咨询宋应星大人,臣与宋大人相比,是个不学无术之人。” “不过既然陛下问了,臣谈一点粗浅的见解。要提高粮食产量,无非是从两方面入手,一是选用高产农作物;二是精耕细作,其中农肥的使用很关键。” “臣主要谈一谈关于农肥使用的问题,粗略统计, 我朝农肥五花八门,计有:粪肥、饼肥、渣肥、骨肥、土肥、泥肥、灰肥、绿肥、稿秸肥等种类,同时还有各种杂肥。效用各有优劣,也各有用场,不能一概而论。” 李存明点头,暗想我国自古以来就是农业大国,数千年的发展,到了大明朝时农业技术肯定遥遥领先于全世界。 从毕登辅的介绍来看,此时农民们使用的主要是有机肥,这也是生产技术所决定了的,无可厚非。 要在大明朝发明并大规模生产化肥,恐怕是痴人说梦。就算到了现代社会,生产化肥也是一个国家工业水平的重要指标,许多国家在21世纪尚未做到化肥的自产自足。 咦,能不能转变思路,找到化肥的替代品呢? 一念至此,李存明笑道:“毕爱卿,朕倒是有个法子,可以种植苜蓿,并发动百姓采集蝙蝠和鸟类粪便,同时与草木灰混合在一处,当作新型肥料使用。” 化肥的成分,其实就是氮、磷、钾,苜蓿可以固氮,蝙蝠和鸟类粪便含有大量的磷,草木灰则含有钾。 李存明甚至想到,等腾出手来,派船队到东南亚海岛上去挖鸟粪,派士兵们去青海晒盐,运回来充当高效肥料。 “陛下,这个法子可行吗?”毕登辅问道。 “试一试吧,实践出真知嘛!”李存明摆摆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秘方来,“毕爱卿,听说过蚯蚓粪没有?” “蚯蚓粪?”毕登辅摇头。 李存明道:“朕这里有一张生产蚯蚓粪的秘方,你拿去研究吧。蚯蚓粪号称‘肥王’,以我朝现在的生产技术也能制造,朕很期待你研制并大规模生产,解决农肥问题。” 在人类未来到地球之前,蚯蚓已耕耘了地球亿万年。自然界的各种有机废弃物经发酵后,在蚯蚓消化系统蛋白酶、脂肪酶、纤维酶和淀粉酶的作用下, 迅速分解,转化成为自身或易于其他生物利用的营养物质,经排泄后成为蚯蚓粪。 因此,蚯蚓粪从本质上讲是大自然的产物,真正能全面地满足植物生长的各种需求和营养成分,对植物有难以置信的神奇肥效。蚯蚓粪在任何浓度下,即使是非常娇贵的种子或者是花坛植物都不会因过量而受到灼伤,生物学家达尔文曾说“除了蚯蚓粪粒之外没有沃土”。 这一张蚯蚓粪秘方,是李存明在昆明签到时获得的。系统爸爸的奖励品,就是那么的天马行空,那么的高瞻远瞩。 毕登辅毕恭毕敬接过秘方,只见上面详细写着制造工艺流程,大体是用猪粪养殖蚯蚓,再用蚓床制造蚯蚓粪。 “看来臣得先办一个大型养猪场啦!”毕登辅笑道。 李存明也哈哈大笑:“养猪好啊,要致富,先修路,多多养猪多种树!” 等毕登辅收起蚯蚓粪秘方,李存明心血来潮道:“毕爱卿,玻璃生产技术可有突破?” 毕登辅道:“回禀陛下,军事院和科学院投入了大量的物力财力,经过工匠们的钻研和总结,如今我朝生产的玻璃确实非常精良了,可以这么说,已经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既能生产大块玻璃,也能保证没有杂质。” “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朕可以建造玻璃大棚了?” “何谓玻璃大棚?” 李存明想了想,通俗易懂地解释道:“民以食为天,但自古至今如何保存食物是个棘手的大问题,如何吃到新鲜蔬菜也十分麻烦。有了玻璃大棚,咱们就可以吃到反季节蔬菜了,比如冬季吃到韭黄,明白了吗?” 毕登辅恍然大悟道:“那就跟火室差不多嘛!” 所谓“火室”,就是明朝独特的温室大棚,如过去北方睡的炕一样,在室里筑炕烧火,增加菜棚温度。 明谢肇淛《五杂俎物部三》记载:“京师隆冬有黄芽菜、韭黄,盖富室地窖火炕中所成”。当时北京城有钱人家都会建地窖火炕,隆冬时节,不仅黄芽菜、韭黄不绝,“其它花果,无时无之”,还有牡丹花、黄瓜等。 清朝把用于栽种反季节果蔬的温室从窖坑中发展到地面上,俗称“花洞子”,火炕一头是炉子,另一头有大粪缸。产出的鲜花人称“唐花”,蔬菜则称“洞子货”,主要有黄瓜、扁豆、茄子等品种。 李存明道:“对,就是跟火室一个道理,只是火室使用烧火、烧炕的方式增加温度。玻璃大棚呢,则是用玻璃搭建而成,密闭起来进行保温。在这种温室里面,农作物生长得快,且茂盛,产量很高。” “朕构思一下,把玻璃大棚画下来,毕爱卿带着工匠们着手试验吧。不必着急,慢慢摸索,凡事都有个过程,失败了不要气馁,多失败几次就有了经验教训,朕相信你们能够做到的!” “臣领旨!”毕登辅热血沸腾道,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去大干特干了。 第195章 他不能继续活在世上了,大明朝邮政 毕登辅和汤若望离开武英殿,自去研制并生产后膛装填式燧发枪和蚯蚓粪。毕登辅又去南京城外郊区选了一块荒地,开始搭建玻璃大棚,带领着许多工匠热火朝天干劲十足地忙碌起来。 李存明揉了揉太阳穴,喝了一杯热茶,歪倒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片刻后,自言自语道:“百业待兴,千头万绪,还不到歇息的时候!” 随即振作精神,拍拍手吩咐道:“王大伴,宣闫尔梅和巩永固进宫,朕在武英殿等着他们。” 不到半个时辰,闫尔梅和巩永固来了。 李存明赐了座,极为严肃道:“王大伴,你关上殿门,亲自在殿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无关人员,不得靠近武英殿半步,更不得偷听朕与二位爱卿的谈话。” 王承恩关上殿门,站在门外把守。 闫尔梅和巩永固意识到皇上有重要的事情交代,坐直了身体,屏气凝神,神情严肃郑重。 李存明道:“朕从成都班师回朝的路上,想了很多,思考了很多。朱慈烺落在鞑子手里,成了俘虏,此事丢了朝廷脸面不说,造成的影响实在恶劣。” “闫军师,朕来问你,朱慈烺可知晓圣火门的存在?” 闫尔梅道:“请陛下放心,圣火门直接由陛下和臣领导,除了巩指挥使之外,再无其他人知晓了。” “这就好,这就好!”李存明松了一口气,道,“圣火门门徒潜伏在敌占区,危险重重,绝不能暴露。长平公主三人用计挑拨阿济格和多尔衮兄弟俩的关系时,京城的圣火门门徒出了很大的力气,立了大功。朱慈烺不知道这个秘密,最好不过!” 顿了一顿,眼眸里闪过寒光,狠心道:“不管怎么说,朱慈烺是前太子,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不能继续活在这个世上了!” 听到这一句话,闫尔梅和巩永固慌忙跪下去,大气也不敢出。 闫尔梅更是诚惶诚恐,道:“臣害了前太子殿下,罪孽深重!” “闫军师,你又来了,朕可曾怪罪过你?朕再重申一遍,你闫尔梅不仅没有罪过,反而居功至伟!” 李存明亲自走过去搀扶起闫尔梅,道:“范文程和多尔衮至今没有杀害朱慈烺,用心险恶,他们是想羞辱朕,同时从朱慈烺嘴里套出许多朝廷机密。无论如何,朱慈烺作为皇家血脉,是生是死由不得他了。” “虎毒不食子,可朕为了天下黎民着想,为了半壁江山的安危着想,只能当一个狠毒的父亲。闫军师,给京城里的圣火门门徒传达朕的指令,不惜一切代价了结朱慈烺性命!” “陛下……”巩永固哭出声来。 李存明惨然一笑,叹道:“国家风雨飘摇,江山破碎零落,别人能牺牲,皇室宗亲又有何不可呢?朕已经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了,更应该当一个称职的皇帝,否则如何面对天下苍生?” 巩永固道:“要了结朱慈烺性命,恐怕只能采取刺杀手段,得仰仗长平公主三人。可长平公主与朱慈烺乃是兄妹,让长平公主参与行动,会不会残忍了一些?” “那就瞒着她吧,让王义和影子去做就行。”李存明心情沉重,在殿里踱步。 半晌后,突然怒不可遏,骂道:“全是范文程老匹夫造下的罪孽,此人足智多谋,堪称我朝最大的敌人!他抓了朱慈烺,杀了周遇吉,朕便要他的老命!” “闫军师,一并告诉潜伏在京城里的圣火门门徒,接下来最重大最迫切的任务,就是诛杀范文程。老贼,朕要送他归西,同时斩掉多尔衮的臂膀!” 闫尔梅便当着皇帝的面,亲自写了密信,而后交由巩永固用英语加密之后,递给李存明过目。 李存明看过之后,道:“发出去吧!” 突然泪眼朦胧看向两位臣子,颤声问道:“你们说朕是不是愧为人父,是不是太心狠了?” “陛下,大明臣民得遇如此圣君,乃是天大的福气,天下人会理解陛下的!”闫尔梅和巩永固磕着头,哽咽道。 李存明默然半晌,道:“但愿皇后最终也能理解朕吧……不说了,你们随朕去通政司,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解决呢。” …… 时隔好几个月,李存明终于又来到了通政司。今天,他要在这里宣布一项重大国策。 等所有通政大臣到场了,李存明先是询问各部门运转情况。得到良好的反馈后,笑道:“朕西征历时多月,国事没有颓唐荒废,各部门能够运转通畅,全仰仗诸位爱卿实心办事,朕心甚慰。” 臣子们不敢居功,跪下去磕头。 “起来吧,别动不动就磕头,你们不累吗?”李存明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一个国家要兴盛,一个朝廷要强大,是通过不断总结经验教训,且积极改正错误做法才能达到的,所谓摸着石头过河嘛。” “朕御驾西征,有了许多经验教训。其中有两点最为重要,一是我朝还得继续坚持各种富国强兵的政策,绝不能懈怠,咱们做得还不够。针对这一点,朕今天跟毕登辅和汤若望谈过了,又提出了几项措施,他们而二人已经着手去做了,你们要鼎力支持。” “第二个教训,则更加具体一些。朕在行军途中,发现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没了驿站,传递军情、消息的速度太慢,严重影响军事行动。” “就拿开封陷落一事来说,朕得到相关消息,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后。倘若能早些得到消息,并下达如何应对的旨意,何必让闫军师一人把千钧担子扛在肩头呢?” “要不是闫军师力挽狂澜,后果不堪设想哪。朕每每想起此事,犹自觉得心有余悸,感到一阵阵的后怕!” 臣子们若有所思,蒋德璟道:“陛下,莫非您想要恢复驿站?可在崇祯二年,陛下已经下过裁撤驿站的旨意……” 不等蒋德璟说完,李存明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是皇帝金口玉言不得更改。朕方才说过了,但凡做错了的事情,就要纠正过来。这么些年以来,朕算是看明白了,当初裁撤驿站的决定彻头彻尾错了!” 说起崇祯裁撤驿站的历史故事,可谓家喻户晓。因为就是这个决定,导致驿站马夫李自成失去了饭碗,李自成被逼无奈走投无路,他愤然揭竿而起,最后成了大明朝的掘墓人。 其实说来可笑,崇祯裁撤驿站,却是跟一桩“捉奸案”有关。 当时有个御史名叫毛羽健,这人非常惧内,却又喜欢拈花惹草流连于风月场所。忽而有一天,他老婆从家乡来到京城,撞破了毛羽健的奸情,大闹一场。 毛羽健不反思自己的过错,反而认为他老婆能从家乡来到京城,全是因为驿站的存在。故而联合好友兼远亲刘懋一起上疏崇祯皇帝, 说“驿递一事,最为民害”,请求裁撤驿站。 当时崇祯正为了粮饷犯愁,听说裁撤驿站之后每年能省下来68万两银子,当即同意了。 驿站没了,省下来的银子没有见到半分半文,反倒导致几十万人下岗失业,流入农民军中,壮大了农民军的实力。 更可怕的是,没了驿站,朝廷政令、军令传达缓慢,耽误了不少大事。官兵将领之间难以互通消息,往往不能协同作战,坐失良机。 毛羽健此人曾经弹劾过阮大铖等阉党人物,属于东林党人,这又是一个崇祯被东林党忽悠瘸了的例子! 蒋德璟道:“重建驿站,恐怕要耗费许多银两。臣管着户部,如今国库银子倒是充足,可就担心以后缺钱哪!” 李存明道:“当初裁撤驿站时,毛羽健和刘懋说能省钱,朕也没看到省下了什么钱来。更何况要省钱,也得在该节省的地方动手,而不是耽误国家大事。” “朕要与鞑子打仗,非得依赖驿站运转不可。开封陷落导致的悲剧,不能再上演了!” 皇帝下了决心,大臣们也就只得遵旨。众人议论起来,针对重建驿站一事各抒己见,提出了许多有用的意见和建议。 其中刘文炳的意见非常好,他道:“各地还有些流民没有安顿下来,有了驿站,可以派他们去打理,解决他们的生存问题。同时,军中有许多伤员,有人残废了,不能再上阵打仗,安排到驿站里也是可行的。” 李存明道:“朕正有此意,伤兵以及退伍的将士们,确实要考虑保障他们今后的生活。” 蒋德璟还是纠结驿站钱粮问题,道:“陛下,以前的驿站,管理荒废,重担往往压在百姓身上,百姓不仅要承担驿站工作,还要自行解决马匹、食宿等问题。如果这个制度不改变,驿站终究还是会有很大的弊端,也会浪费钱财。” “朕的想法,是驿站彻底成为国有产业,驿站由朝廷管理,由朝廷出钱出物,不再向百姓们摊派杂役。朕要建立大明朝的邮政系统,从根子上改变驿站经营模式。” “邮政系统?”大臣们有些跟不上皇帝的思路了。 李存明解释道:“其实很简单,邮政系统本质上与驿站没什么差别,仍旧是利用马、车、船等传递官方文书和军情。只是朕要做一个小小的改进,以后的邮政是由国家管理或直接经营寄递各类邮件,包括公文、信件以及各种物品,不但要面向官员士绅,也要面向商人,面向普通百姓,使其具有通政通商通民的特点。” “那么,维持邮政系统的钱从何而来呢?那就需要发行邮票了!采用邮票形式作为邮资已付的凭证,为人们寄递各种邮件,这是一种面向全社会的付费服务。” 其他大臣还在努力理解消化皇上的这一番话语时,还是蒋德璟比较懂经济,他瞬间反应过来了: “陛下,臣似乎明白了。也就是说,朝廷发行邮票,百姓们如果需要邮政服务,就用钱购买邮票,而后用邮票当作凭证来邮寄各种东西,可以这么理解吗?” “没错!”李存明点头道。 大臣们也都明白过来,闫尔梅道:“好啊,如此一来,陛下构想的邮政系统就比以往的驿站强多了,它是一个可以盈利的机构,而不是完全依赖国家财政养着的部门!” 巩永固道:“原来还能赚钱啊,那我一百个支持!” 众人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又听陛下详细说了如何制作邮票、如何建立邮政系统。 李存明道:“今天只是讲了朕的设想,尔等商议妥当了,由蒋德璟写一份详细的奏折上来,朕过目之后便可以施行了。不过嘛,一开始别想着赚钱,朝廷肯定要往里面砸银子的。朕创建邮政系统,主要还是为了用在军事上。” 想了想,又道:“邮政讲究高效快速,除了选用精壮之人当邮差,选用精良马匹之外,要是能修出宽阔平整的驿道最好。对了,堵胤锡在江北修建水泥路,进行得怎么样了?” 第196章 县县通工程,四轮马车 皇上提起堵胤锡在江北修建水泥路的事情,此事由工部管理。 工部尚书张国维回答道:“启禀陛下,去年冬天臣去江北视察过,碉堡倒是修了不少座,水泥路却只修出一条来,是从徐州修到宁陵的。” 李存明皱眉道:“怎么只修成一条水泥路?” 张国维道:“一来是从佛山运输钢筋、水泥到江北,路途遥远,供应不足;二来堵胤锡说了,比起水泥路来,碉堡才是最为急需的,优先考虑军事需求,阻止鞑子南下攻打江北。” “堵胤锡的考虑不无道理,战时状态嘛,就该以军事为重。”李存明想了想,道,“并非朕好大喜功大兴土木,而是水泥路确确实实大有用处,最主要的就是路面坚硬,下雨下雪都不会泥泞坎坷,也不会积水,便于运输物资。” “如今朝廷创立邮政系统,对运输道路的要求必然大幅度提升。修建水泥路,势在必行了,至少在江南一带得做到每个州府必须有一条宽阔的水泥路,连成网络直达南京城。” 蒋德璟倒抽一口冷气:“这是大手笔哪,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钱?” 李存明笑道:“蒋尚书,你就是大明朝的管家,怎么总是哭穷呢?” “管家哭穷,总比管家唆使主人乱花钱的好!”闫尔梅道,一席话说得众人笑了。 “知我者,闫军师也!”蒋德璟笑道。 李存明道:“朕也清楚,朝廷每做一件事情都需要花钱,而朝廷开支有着严格的预算。朕不能坏了规矩,修建水泥路的资金,朕来想办法吧,不用户部拿银子。” 对于皇帝搞钱的能力,大臣们是心悦诚服的。皇帝一出马,一个能顶俩,尽管等着看好戏就是了。 李存明又道:“还是采取老办法,每当朝廷要推行一个新的政策,就该选出试点地区来。朕决定了,先由应天府下辖的八个县带头修建水泥路,搞他个县县通工程!” 应天府下辖上元、江宁、句容、溧阳、溧水、高淳、江浦、六合八县,这八个县的县令接到朝廷下发的公文,命令他们趁着春季干旱的机会,从县城铺设一条水泥路直达南京城。 八个县令纷纷上表诉苦,说来说去就两个字,没钱! 李存明直撮牙花子,苦笑道:“这八个县就在应天府,属于天子脚下首善之区,乃是我大明朝最为繁华之处了,有很多土财主、大商人,还来哭穷!” 朝廷采取休养生息的国策,李存明自然不会向小老百姓们追加税收,他决定还是把手伸到财主商人们的口袋里。有钱人拿着大把大把的银子不往外花,等着带去棺材里头吗? …… “系统,我要重复签到。” “叮,检测到宿主现有正面情绪值46000,负面情绪值50000,请问花费何种情绪值重复签到?需要加倍吗?” “用正面情绪值,加十倍!” “叮,已扣除相应正面情绪值,恭喜宿主南京城重复签到成功,获得四轮马车一辆。” 四轮马车,要它有何用? 喂,系统爸爸,你不要这么天马行空好不好? 李存明哭笑不得,去了八宝库。当他打开库房,看见那一辆豪华精美的四轮马车之后,不由得开怀大笑。 四轮马车前两个轮子装在一个车架上,后两个轮子装在另一个车架上,后面的车架架在前面一个车架上,由一根立轴连接,实际上是两个两轮车的组合。 坐到马车上,座椅使用皮革垫子,舒适柔软。坐上去很有弹性,就跟沙发似的。原来座椅下面安装了弹簧,且是螺旋弹簧,好东西哪! 要知道,弹簧的制造可不容易,宋应星在佛山钢铁厂试验了很多次,屡屡失败,如今只搞出钢板弹簧来。 车轮虽然是木轮子,但包裹了皮革。弹簧座椅,加上包裹皮革的车轮,想必减震效果不差。 更令人惊喜的是,车厢承重结构是钢制的,轴承竟然是球轴承! 球轴承的用处可大了去啦,首先可以增加车辆运载力:用最小的力,拉最多的货,这对古代商业贸易影响很大的。调高运力也提高了军队后勤能力,相当于提高了战斗力; 其次 轮式动力源可以做的更大更耐用,比如初级动力,水车;再比如高级发明,蒸汽机、内燃机,都离不开球轴承; 同时,各种机床也都需要这种东西,而众所周知,有了机床就意味着生产技术有了质的飞跃。 倘若能让军事院、科学院仿造出球轴承来,大明朝是不是就要迎来工业革命了? 李存明那叫一个激动,差点跪下去给系统爸爸磕头,甚至想现在就把四轮马车给拆了,其他东西都可以不要,只要螺旋弹簧和球轴承就行。 “别激动,先搞到钱再说!”李存明克制住兴奋的心情,他已经想到赚钱的方式了。 立即派人去找来毕登辅,让他看了四轮马车之后,李存明道:“毕爱卿,你先把手中的其他事情放一放,给朕仿造出四轮马车来。” 毕登辅仔仔细细观察了四轮马车,又爬上去坐了坐,赞叹道:“太舒服了!” 跳下马车,对皇帝说了自己关于四轮马车的见解:“自古到今,马车都是两轮的,当然了,古人也曾有过发明四轮马车的构想。但四轮马车挑地,地面坚硬平坦才能发挥四轮马车的作用。我国的地形非常复杂,崎岖的山地、颠簸的丘陵占据了很大的面积,真正的平原其实并不多。” “其次,我国马少。即使汉朝时实行马政,但马依然不是平民能使用的,更别谈宋后马政的荒废,马匹一直是汉族人的短板,基本只够供应军用,故而限制了四轮马车的发展和运用。” 李存明道:“毕爱卿,你说四轮马车配合上水泥路使用,会有什么效果?” “那自然是很好的,水泥路平坦坚硬,正好合适。” “朕让你制造四轮马车,不是给平民百姓使用的,而是想卖给达官贵人,卖给土豪乡绅,你说他们会买吗?” “那还用说,这样的马车舒适豪华,有钱人讲究享受,肯定趋之若鹜争破头皮!陛下,您又要发财了!” 李存明哈哈大笑道:“要发财,还得依靠毕爱卿和工匠们啊。你来看,这种球轴承才是最难制造的,你们能做出来吗?” “球轴承?咦,臣好像在什么书上看过……”毕登辅拍着脑袋,随即叫道,“哎呀,元朝时有个郭守敬,他为了观测天象,制作了一种简仪,就使用了球轴承,臣这就去找一找相关书籍。” “你是说咱们的老祖宗早就发明出球轴承来了?”李存明惊呆了,同时心头升腾起巨大的敬意和自豪感。 第197章 朕带你兜风,神仙眷侣 毕登辅回到军事院,翻箱倒柜,找出了郭守敬的著作,潜心研究起球轴承的制造工艺。 不知何时,朱慈炯来到了房中,道:“老师,您在看什么书?” “元代大学者郭守敬的著作,陛下命令军事院和科学院生产四轮马车,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如何制造出球轴承……咦,你怎么来这里了?你现在是太子了,别四处乱跑!”毕登辅道。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太子呢,没趣!”朱慈炯撇撇嘴,兴致勃勃坐到毕登辅身旁,“老师,我跟你一起研究吧。今天在东宫听黄宗羲讲《诗经》,我头疼得很,还是来您这里舒服。” 毕登辅笑了笑,他其实也知道,朱慈炯只适合搞研究发明工作,志向不在治国理政之上。 两人废寝忘食研究了几天,又去向汤若望请教了不少问题,结合郭守敬的法子,终于制作出球轴承来了。 球轴承的制造,难点在于钢珠的制作。小小钢珠可不简单,要想批量制作,得有拉丝机、冲压机、打磨机及夹具。 此时的大明朝当然没有这些东西, 只能通过手工打磨,然后渗碳、淬火、抛光。 同时球胚内外环的凹槽的打磨,也费事费力。用脚踏砂轮进行加工,先浇筑成型再打磨,外环内侧打磨凹槽,内环外侧打磨凹槽。 别无捷径,只得摩拳擦掌死命磨。朱慈炯一双手上全是茧子,但他一点也不在乎,反而兴致勃勃乐在其中。 李存明听说此事以后,叹道:“朱慈炯的性格跟天启帝一个样子,醉心于当工匠!哎,人各有志,老朱家的人太奇葩!” 毕登辅和朱慈炯成功制造出球轴承来,摸索出了路子,便教给工匠们,加班加点制造。 球轴承这一道最大的难关过去了,制造四轮马车便简单多了。半个月以后,军事院里的工匠们组装起五辆四轮马车来。 李存明看过之后,非常满意,当即开展他的赚钱计划。 先是召集大臣们,道:“开春了,春明景和万物复苏,尔等明天跟着朕到郊外踏青去吧。” 臣子们欢天喜地,又听皇上道:“朕有一个要求,明天乘坐马车出城,尔等要坐家里最豪华的马车,怎么招摇怎么来,怎么威风怎么做,尽管摆谱,尽管炫耀,朕绝对不怪罪你们。” “这不是要开奢靡之风气吗?”巩永固道。 “对,明天就让你奢靡一次!”李存明道。 等臣子们散去之后,李存明去了坤宁宫。周皇后行了礼,态度冷冷淡淡,低着头绣花,不说话。 “皇后,还在生气伤心吗?”李存明坐下去,道,“朱慈烺一事,身为人父,朕确实狠心了些;身为皇上,朕并没有错。但朕此时是以夫君的身份来见你,看着你郁郁寡欢闷闷不乐,朕很是心疼。” “明天朕带着你出城踏青,散一散心,好不好?” 周皇后流出了眼泪,道:“臣妾不想去……” “朕发明了四轮马车,坐在上面非常舒服,不是以往的两轮马车能相比的。朕想亲自给你赶车,带着你兜风,好吗?还记得你刚嫁入信王府时,天真烂漫,给朕带来了多少快乐!朕想重温一下当年的浪漫,贤妻就给朕一个机会吧,行不行?” “陛下……”周皇后扑到李存明怀中,失声痛哭。 …… 第二天午时,城中百姓们听说皇上和一众大臣要出城踏青,纷纷涌上街头看热闹。 按照皇帝的吩咐,街道并未戒严。没有兵丁前来干涉,百姓们自由自在,不多时便挤得人山人海。 午时三刻,踏青的队伍从洪武门出发了。几百个锦衣卫在前开道,三千多京营将士在后面护卫,中间则是一辆又一辆豪华精美的马车。 臣子们领了皇帝的旨意,自然不敢怠慢。他们的马车焕然一新,车厢、车轮清洗干净,重新刷了漆,车帘用上等棉布,点缀着各种刺绣图案,车厢上挂着彩带、灯笼。 拉车的马匹高大矫健,车夫也打扮得很有贵气。甚至有的官员还带上了唇红齿白的童子,袅袅娜娜的丫鬟,或是抱着瑶琴,或是抱着茶壶,或是拿着食盒,坐在车辕上。 百姓们看一眼,叫一声,鼓一阵掌。 “开眼了,这才是富贵气象哪!”有人羡慕道。 “气派啊,当真气派啊,官老爷们就是不一样哈!” “谁说不是呢?当官的一辆马车,足够咱们置办房屋了!” “你们看,那是巩永固大人的马车,太大太气派了,还装有栏杆呢!” “嗨,巩永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经常要到各地出差,听说他往往就在马车里办公,他的马车自然宽大了。” 人们不断品评,说不上谁的马车最豪华,只觉得哪一辆都超乎想象,只觉得看得目不暇接。 就在此时,人群里突然迸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惊叹声。 原来皇帝的銮驾出现了,却是从未见过的车子,两匹骏马昂首阔步拉着车,车身雕金镶玉,竟比一般的马车长出一倍有余。 且这种车子没有车厢,是敞篷的。座椅包裹着皮革,看上去很舒适的样子。皇后盛装打扮端坐在后面,满脸笑意。 别看皇帝的銮驾又长又大,且只有皇帝一人驾驶,但行走起来稳稳当当,车轮发出的声响比官员们的马车小多了。 “天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车子?你们看,有四个轮子呢!” “还是咱们的陛下厉害,他的座驾非同凡响,看了陛下的马车,我倒觉得官员们的车子不值一提了!” “是啊,莫说别的官员了,就连巩永固大人的车子,也变得寒酸至极!” “你们看皇后娘娘坐在车上,竟然不见身体有半分的摇晃和颠簸,这种车子也太稳当了吧!” “果然,还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老百姓们眼睛直了,自从皇帝的銮驾出现以后,欢呼声、鼓掌声就没有停止过。 再看皇帝威武庄严,皇后仪态万千,许多女子羡慕不已,手扶着胸口道:“真是神仙眷侣,羡慕死人了!” 也不知是谁脆生生喊了一句:“我要嫁陛下……” 一下子引来许多尖叫,少女们把手帕丢出来,漫天飞舞着各种彩色帕子,煞是好看。 李存明哈哈大笑:“朕有皇后啦,你们都散去吧……驾!” 第198章 今夜,烟花为你绽放 出了城,李存明不再亲自驾驶马车,命令一个锦衣卫来当车夫。 他则与皇后并排而坐,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又拿出早已备好的美酒,与皇后喝起酒来。 四轮马车比两轮马车稳当且更加宽敞,加上弹簧座椅,舒适度不比轿子差。小酒喝着,美女拥着,简直就是个欢乐窝! 今天的皇后格外漂亮,她难得化了妆容,万分娇艳。一路上看着美景咯咯发笑,仿佛回到了青春时节。 李存明搂着皇后,让她依偎在自己怀里,道:“既然要兜风,就放开跑起来,体验一下飞一般的感觉。车夫,加快速度!” 马车奔跑起来,风驰电掣,很快就超过了官员们的车子,并把他们远远甩在后面。 道旁的房屋,高大的树木,天上的云朵,都不断往后闪过,风声呼呼。 皇后起初吓得尖叫,闭起眼睛紧紧抱住李存明。后来觉得并不太颠簸,便壮着胆子睁开眼,笑道:“陛下,这就是所谓的兜风了吗?好痛快!还真别说,四轮马车确实很不错,臣妾很喜欢!” “你喜欢就好,朕发明了四轮马车之后,头一个想起来让你乘坐。” “陛下,你真好!”皇后抱得更紧了。 来到江边一处开阔地带,马车停了下来。良久之后,官员们陆陆续续到了,踏青活动就此开始。 士兵们和锦衣卫在四周戒严,李存明道:“大家不必拘束,四处走一走。朕今天主要是为了陪伴皇后,你们不要来打扰朕。” 官员们哈哈大笑,自行三五成群结伴而行,或是饮酒,或是欣赏美景,或是吟诗作对,不亦乐乎。 李存明握着周皇后的手,在江边漫步。两人回忆着结婚以来的点点滴滴,感慨万千。 “陛下还没有成为皇帝之前,咱们在信王府里相依为命。臣妾记得当时天启朝政局不稳,魏忠贤把持朝政,陛下一直担惊受怕,想着离开京城去往封地。” “是啊,那段日子里流传着各种消息,魏忠贤和阉党始终紧盯着朕不放,朕生怕遭到暗算。多亏你嫁入了王府,陪着朕度过了一段艰难的日子。” 李存明深情回忆道:“在朕的记忆里,那些日子是多么的刻骨铭心,多么的美好难忘。朕还记得咱们白天读书写字,晚上互相安慰支持,那个时候,仿佛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般,天塌下来也不觉得恐惧,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相濡以沫了吧!” “原以为陛下当上皇帝,铲除阉党之后,日子会好起来。哪想到苦难才刚刚开始,至今已是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陛下操劳国事片刻不得安宁,臣妾也焦心不已,哎……” 周皇后长叹一声,停住脚步,看着悠悠江水道:“陛下,今日臣妾才体会到做皇后的乐趣,您能一直陪着我吗?” “那是自然,朕今天什么事情也不做,什么事情也不管,就是特意陪伴皇后的。” 伫立江边,两人相依相偎。江风吹拂,涛声悠悠。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周皇后开口道:“臣妾知道陛下的心思,您是为了开解我。陛下,自从立了新太子以后,臣妾也想了很多,闫军师和陛下的所作所为,才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只是臣妾身为人母,难免一时半会儿走不出伤痛,让陛下烦心担忧,臣妾给陛下赔罪!” 说着,郑重其事施了一礼。 李存明急忙搀扶住周皇后,坦诚而动情道:“朱慈烺一事,朕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正如皇后所言,这二十年以来,朕一门心思扑在国事之上,忽略了孩子们,陪伴他们的时间太少了。” “尤其是朱慈烺,作为太子,也作为长兄,他承担的东西要比长平他们多。朕忽略了对他的教育和引导,才导致一场大祸。想必朱慈烺心中,一定非常怨恨朕吧……” 周皇后抱住李存明,哭道:“不说了,不说了……陛下,咱们夫妻以后仍旧风雨同舟,这个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咱们大明朝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的!” 两人一番倾诉,心结就此打开了。 李存明知道皇后深明大义,暗想今天之后,她还会是那个贤良端庄母仪天下的皇后,心中一块石头落了下去。 心情舒畅起来,皇后的话也多了起来,时不时放声娇笑。 到了傍晚时分,举行盛大的宴会。人们席地而坐,围成一圈,谈笑风生,又是作诗又是高歌。 周皇后亲自酌了一杯酒,捧在手里,走到闫尔梅身前,行礼道:“闫军师,本宫这些日子失礼了,现在特意来给军师赔礼道歉,还请军师见谅!” 闫尔梅慌忙站了起来,受宠若惊,眼含热泪道:“臣如何担当得起,臣对不起皇后,对不起前太子!” “可你对得起大明朝江山社稷,对得起陛下!”皇后道。 闫尔梅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跪下去匍匐在地哭道:“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李存明哈哈笑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风物长宜放眼量!天色黑了,来啊,放烟花!” 一声令下,太监们忙碌起来。不多时,烟花绽放,夜空一片绚丽明亮。 大明朝的烟花多种多样,其中以架子烟花最为漂亮。所谓架子烟花,便是以悬挂形式固在架子装置上燃放的产品,燃放时,以喷射火苗、火花,形成字幕、图案、瀑布、人物、山水等画面。 空中烟花组成的画面缤纷多彩,琳琅满目。人们站起来,一边欣赏,一边欢呼叫好。 周皇后静静观赏着,在烟花的映照下,她小巧的鼻翼发着光泽,眸子里光彩熠熠。扬起头时,修长而白皙的脖子非常好看,仿佛是用玉石雕刻而成的。 李存明一时心动,拉住周皇后的手道:“今夜,烟花为你绽放!皇后啊,朕要开创一个太平盛世,让绚丽多姿的烟花绽放在盛世之中,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孩子,也为了天下臣民,你说好不好?” “好,好!”周皇后流出了感动的泪水,含情脉脉看着李存明。 李存明便搂住她,凑到她耳朵旁道:“咱们失去了一个孩子,回宫去造一个吧,再练一个小号,如何?” 周皇后咬着嘴唇,风情万种,脸上的红晕比烟花还要美艳。 “回宫!” 李存明当着大臣们的面,一把抱起周皇后,走向四轮马车。 第199章 劳斯莱斯幻影,竞拍 南京城的百姓们自从见过皇帝新颖豪华的座驾之后,便难以忘怀。所谓货比货得扔,官员们的马车够豪华气派了吧,可跟皇帝銮驾比起来,就跟破烂似的,百姓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茶余饭后,酒肆街巷,男女老少谈论的都是四轮马车。 第二日的《键来》报上刊登了一篇文章,详尽介绍了四轮马车的特点和妙处,竭尽赞美之词。文章上说了,四轮马车就是大明朝的劳斯莱斯幻影,就是玛莎拉蒂。 “啥是劳斯莱斯,为啥又是幻影,啥是玛莎拉蒂?”看报的人们一头雾水。 有人穿凿附会道:“劳斯莱斯,就是老死赖死,是说拥有了豪华的四轮马车之后,一个人老得快要死了还赖着不想死。幻影者,那是老不死的幸福得出现幻觉啦!” 人们哄堂大笑,喊道:“解释解释玛莎拉蒂!” “玛莎拉蒂,四轮马车拉着皇帝也,是说四轮马车的尊贵,帝王级别的享受!” 人们笑得更欢快了,笑过之后,又继续去看文章。 文章里还提到,江南皮革厂布置了一个展厅,免费对外展览四轮马车,欢迎广大市民们前去参观。 看到这个消息,许多人来不及去看报上新近连载的《射雕英雄传》,卷起报纸塞进背包里,拔腿就往江南皮革厂奔去。 江南皮革厂,展厅。 人头攒动,喧哗热闹。前来参观展览的人们进入大厅之后,就看见六辆形式各异的四轮马车摆在大厅中央,披红挂绿光彩夺目。 这六辆马车有敞篷的,有车厢的,长度、宽度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比两轮马车宽大。 车子上还挂了牌子,标明车子是用来载人,还是用来运货的。 同时,每一辆车子旁都站着一个美艳娇俏的女子,号称车模。 其中以陈圆圆和黑牡丹最为瞩目,陈圆圆怀抱琵琶坐在敞篷车里,嘈嘈切切错杂弹,宛如从白居易《琵琶行》诗篇里走出来的绝世美女,浑身散发着古典气息,非常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 黑牡丹则穿着特制的皮衣皮裤,站在一辆车子旁凹造型。那顾盼生辉的眼眸,那窈窕紧致的身材,那紧绷笔直的双腿,那浑圆挺翘的臀部,几乎让在场的男人们流出鼻血来。 就在人们啧啧赞叹之时,锣鼓声响,巩永固和毕登辅迈步走进展厅,两人一同站到了一个高台上。 “诸位,安静下来,本官有话要说!”巩永固拍着巴掌大声道。 等人们安静了,他继续道:“皇帝下令开办此次展览,一来是给大家开开眼,了解一下四轮马车;二来则是为了售卖这些车子。下面有请军事院毕院长给大家详细讲解四轮马车的种种特点,鼓掌欢迎。” 掌声响起又停歇,毕登辅清了清嗓子,从四轮马车的制作、选材一路往下说,着重讲述四轮马车的优点。 毕登辅道:“从外观上就可以直接看出来,四轮马车比两轮马车宽大,无论是载人还是运货,装载量极大。而且四轮马车座椅用上等皮革包裹,下面安装了弹簧,大大减缓了震动,坐在上面十分舒适。” “同时,这些四轮马车的构造解决了转向装置的问题,并不会因为车身太长而导致转向困难,用来运货,运力肯定远超两轮马车。” “大家再去看马车轴承,使用的是我军事院发明的独一无二的球轴承,在这个世上仅此一家。球轴承便于保养,使用寿命长,耐磨损……” 毕登辅的讲解过于专业,有些人听懂了,有些人则不明所以。 巩永固接过话头:“这么豪华的马车,车厢宽敞,喝着小酒搂着美女,往街上那么一跑,铁定人人回头观望,铁定引起无数人的惊叹,多威风哪!” “买一辆,锦衣还乡,父老乡亲们谁不竖个大拇指?年轻男子买一辆,轻轻松松搞定丈母娘;中年男子买一辆,香车宝马配英雄;老年男子买一辆,一朝变作少年郎!” “总而言之一句话,四轮马车,你值得拥有!” 人们一边喝彩,一边鼓掌。有人叫道:“听巩大人这么一说,我可就动心啦!” 又有人问道:“价格如何呢?” 巩永固道:“不急,朝廷做生意,向来以诚信为本。只是观看,只是听我们解说,还不能完完全全体会到四轮马车的妙处,倒不如给大家一个机会,试驾一番。” “试驾?” “对,有意购买者,先交一万两的定金,而后可以在城中试驾四轮马车。诸位,这些车模全程陪驾,机会难得呦!” 啥,还能跟陈圆圆同乘一辆马车? 人们一下子疯狂起来,许多有钱人纷纷掏出银票,争着抢着报了名,交了定金。 巩永固先接了六个人的银票,命令锦衣卫牵来马匹,套上车。等顾客和车模坐上了车子,由锦衣卫充当车夫,马车驶出了江南皮革厂。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所有马车都回来了。这六个人下了车,一脸陶醉,嘴里赞叹不已:“舒服,实在舒服哪!” “呵,速度快,但一点也不颠簸,简直绝了!” “车厢宽大,坐在里面一点也不局促,可以伸展胳膊、大腿,享受啊!” 其他人听了他们的话,露出艳羡的表情,又有许多人喊着要交定金,试驾一回。 巩永固哈哈笑道:“诸位,试驾太耗费时间了,本官尚有许多公务要做呢,就不再提供这种服务了。不过你们也看到了,听到了,四轮马车,用过的人都说好!” “既然如此,开始售卖吧。由于四轮马车的制造耗时耗力,军事院至今也只生产出了六辆来,物以稀为贵,咱们今天采取一个新颖的售卖方式,竞拍!” “竞拍?” “就是大家一起喊价,价高者得。”巩永固说着,走到一辆马车前,笑道,“这一辆车子,便是昨天皇帝陛下出游时的座驾。皇帝用过的东西,尊贵至极,此车子底价三万两银子,可有人喊价?” 三万两白银,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架不住大明朝有的是财主富翁。 一人撸起袖子,喊道:“我出三万五千两!” 话音刚落,就有人叫道:“四万两!” “四万三千两!” …… 最终,这一辆四轮马车以八万六千两的高价卖了出去。巩永固笑着看向毕登辅,毕登辅也是满脸笑意。 第200章 搞慈善嘛,全凭自愿 当巩永固和毕登辅在南京城里办展览、搞竞拍活动时,曹化淳带着西厂属下来到了高淳县。高淳县距离南京城并不远,繁华富饶。 县令听说曹厂督来了,慌忙迎到县衙外,诚惶诚恐道:“不知曹厂督来到蔽县,有失迎迓,还请原宥!” 曹化淳身着青衫,手握纸扇道:“咱家一直公务繁忙,少有歇息的时候。难得这段日子清闲下来,听说贵县官溪河两岸种植了许多垂柳,乃是一绝,特来赏景。” 县令道:“官溪河两岸,旧有高大粗壮的垂柳。春天里,杨柳吐翠,柳条低垂,远望去,如绿烟,如暗雾,飘逸唯美。现下正是春季,曹厂督来得恰是时候,本官这就去做安排。” 曹化淳道:“不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呼朋引伴,一同赏景吟诗,岂不妙哉?” 县令听说过曹化淳是个文雅人,当即奉承道:“曹厂督有此雅兴,乃是我高淳县的荣幸。下官这就去招来城中文人墨客,陪曹厂督赏柳。” “如此甚好!”曹化淳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这里有一份名单,照着名单请客吧。今日时候不早了,明天本督在官溪河摆下酒宴,恭候高淳县各位贤士的到来。” 县令接过名单一看,只见名单上的人非富即贵,几乎将高淳县的有头有脸的人物网罗殆尽,微微吃了一惊。 虽然不知道曹化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县令不敢过问,也不敢懈怠,当即按照名单一个不落发出请帖。 第二日午时刚过,县令带着二十多人来到了官溪河畔。这些人一个个肥头大耳,养尊处优,自有富贵之气。 人们到了河畔,先是看见每隔几步就有西厂鹰犬站岗守卫。远远看去,又见曹化淳在河畔垂柳之下漫步,柳絮飞舞,绿烟如幕,好一派悠闲自得的模样。 大魔头曹老板也有如此文雅闲适的气概,人们有些恍惚,总觉得心神不宁。 “来了!”曹化淳笑脸相迎,扫眼看着富商、乡绅们。 “见过曹厂督!”众人躬身行礼。 “不必拘礼,随着咱家走一走吧。”曹化淳率先往前走去。 穿过河堤,来到城隍庙前,曹化淳道:“咱家在庙里摆了几桌酒席,请诸位赴宴。” 众人身不由己进入庙中,见到院子里果然早已摆下了酒席,谦让着各自落座,心里仍旧忐忑不安。 曹化淳谈笑风生,劝了几杯酒,突然话锋一转道:“老百姓们信奉许多神灵,佛家的道家的,满天神佛数不胜数。可百姓最亲近的神灵,还是城隍老爷。你们知道为何吗?” 人们摇着头,县令道:“请曹厂督指教!” “原因很简单,城隍老爷好比地方官,又好比乡里的士绅,与百姓们走得最近,时时刻刻关心着百姓们的生活。” “咱家这个比方有些牵强,但意思大致如此。在座的诸位其实都是高淳县的城隍老爷,高淳县百姓仰仗着诸位的庇护。来,咱家敬诸位一杯!” 众人又是一番谦虚,喝了酒。 曹化淳继续道:“既然诸位都是当地城隍老爷,就该造福一方,你们说是吧?造福乡里,莫过于修桥铺路!前些日子陛下颁布了政令,要在应天府搞县县通工程,修建水泥路。” “无奈拿不出钱来,本督今日找你们来,就是举行一个慈善宴会,向尔等募捐银钱。” 话音刚落,就见许多西厂之人奔进庙里,砰的关了庙门,把守住院子。 众人暗想,果然来者不善! 曹化淳接管西厂以后,完全就是有钱人的克星,尤其是两年前在南京城掀起的血雨腥风,至今还让人心惊胆战。 一人战战兢兢道:“曹……曹厂督,为家乡力所能及的做点善事,我辈义不容辞。只是不知道需要捐多少银子呢?” “一人最少三万两!” “什么?太多了吧,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 众人叫苦连天,愁眉苦脸,七嘴八舌说着话,要跟曹化淳讨价还价。 曹化淳皮笑肉不笑,自顾自喝着酒。等众人的叫苦声渐渐平息下去,才说道:“商人们私下里称呼咱家曹老板,还有句话这么说,跟曹老板做买卖,向来不会吃亏。” “虽说这是慈善宴,搞募捐,但咱家其实是来跟诸位做一笔生意的。皇帝陛下前日出游踏青,乘坐四轮马车的事情,你们听说了没有?” 众人道:“听说了。” “那就好,只要你们每人认捐三万两白银,朝廷便每人赏赐一辆四轮马车,相当于花钱买马车,如何?咱家可告诉你们,四轮马车豪华至极,三万两就能买到手里,那是便宜你们了!” “不过事先要讲清楚了,制造四轮马车不是简单容易的事情,军事院里没这么多存货。你们先交钱,一年后拿着本督的票据到南京城提货,这叫做预约买卖。”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思考了半晌。最终还是觉得不能够得罪曹化淳,纷纷表示赞同。 “想清楚了?”曹化淳问道。 众人咬牙道:“想清楚了!” “签了合约,可就不能反悔了。” “绝不反悔!” “你们是自愿的,本督没有逼迫你们吧?” “哪里哪里,没有没有!” “好!搞慈善嘛,全凭自愿。”曹化淳尖声尖气笑了起来,笑声让人毛骨悚然,“都是痛快人,也都是明白人,咱家喜欢跟你们打交道,真是爱死你们了!” 众人暗中打着寒颤,心想大魔头,我们这辈子都不需要你的爱。 签了合约,交了银子。曹化淳把所有银票递给县令,问道:“一共七十多万两银子,够你修建水泥路了吧?” “够了,够了!”县令咧嘴笑道。 曹化淳突然变了脸,厉声道:“高淳县县令,你不能替陛下分忧,还得让陛下来给你解决银子的问题,朝廷养着你有何用?” 县令魂飞魄散跪下去,满头汗水道:“卑职知罪,卑职知罪……” “哼,你也认捐三万两银子,但没有四轮马车!记住,修路的账目一笔一笔记好,本督会派人核实的,倘若有偷工减料、贪墨银子的事情发生,新账旧账一起算!” 说完,起身走了。 出了城隍庙,曹化淳坐上轿子,道:“还有七个县,一个一个来。走,去溧阳县。” 第201章 朕在大明当奶爸 江南皮革厂里展出的六辆四轮马车,最终一共拍卖得四十三万两银子,平均一辆售价为七万两白银,大大超过了预期。 李存明将这一笔银子直接拨给军事院,让毕登辅带着工匠们继续制造四轮马车,增加朝廷收入。 而曹化淳去应天府下辖的八个县里举行慈善宴,以预售四轮马车的方式大搞特搞募捐活动,以他大魔头的名声,不费吹灰之力就筹集到了八个县修建水泥路的资金。 四轮马车掀起的风潮,很快风靡江南地区,许多有钱人纷纷求购。 四轮马车与江南皮革厂制造的背包有所不同,核心技术牢牢掌控在军事院手里,不是随便就能仿造的,尤其是球轴承的制造,完全就是这个时代生产技术的天花板。 掌控了最关键的核心技术,四轮马车还真能当成大明朝的劳斯莱斯售卖! 另外,李存明下令除了满足有钱人的需求外,军事院应该多制造货运四轮马车,以后用来运送军粮,进一步解决军队后勤运输问题。 这一天下午,李存明心情大好,在武英殿里看了几份奏折,突然问道:“王大伴,朕记得去年派瞿式耜和刘志远等人去与郑氏家族谈玻璃生意,怎么一直没有消息?” 王承恩回答道:“此乃商业事务,由西厂掌管,老奴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不过确实很奇怪,瞿式耜等人一直没有回到南京城。” “等曹化淳回来了,你让他来见朕。”李存明微微皱起了眉头,心想事有蹊跷。 就在此时,猛然听见一声爆炸,武英殿上的琉璃瓦抖动起来。 “怎么回事?”李存明跳了起来,慌忙招呼着王承恩往殿外跑。 好在爆炸声过后,再无异常情况,武英殿掉了几块瓦,损失轻微,也没有人受到伤害。 王承恩叫道:“陛下,快看,好像是东宫走水了!” 李存明抬眼看去,果然见东宫方向冒着一股黑烟。同时听见许多太监、宫女乱纷纷叫道:“走水了,走水了……” “快调水车进宫灭火!走,随朕去看一看怎么回事。”李存明下令道,又担心起朱慈炯的安危,急匆匆往东宫赶去。 来到东宫,只见太监们手忙脚乱泼水灭火,一座偏殿倒塌了一大半,火焰升腾着,从宫里不断抬出受伤的人。 且空气中浓烟呛鼻,又夹杂着一股熏人的臭气。老天爷,炸了粪坑都没有这么臭! 皇后、袁妃也急匆匆赶来了,皇后一叠声问道:“太子呢,太子在哪里?” 李存明也没有见到朱慈炯,找来东宫中的一个太监问道:“太子人在何处?” 太监哭道:“奴才不知道……” “废物!”李存明跺脚大骂。 正说着,瞟眼见朱慈烺灰头土脸从宫里走出来,这小子披头散发衣冠不整,似乎刚从瓦砾堆里爬出来,但他背着手踱着步,走得那叫一个气定神闲。 皇后慌忙奔过去抱住朱慈炯,左看右看,急切道:“太子,你没受伤吧?” “没事……”朱慈炯咧嘴笑道。 李存明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父皇不许我住在贤良祠里,非得让我住在东宫,我只得在东宫里研究火器。不料存放在偏殿里的几桶黑火药受潮自燃,就爆炸了,还好当时我不在偏殿里。” 李存明眼皮狂跳,骂道:“小兔崽子,不要命啦!等一下,黑火药爆炸,为什么如此臭气熏天?” “毕老师在研究蚯蚓粪,儿臣很感兴趣,在存放黑火药的偏殿里用猪粪养蚯蚓,又制造了蚓床。黑火药爆炸时,大概炸飞了猪粪。” 李存明捂着腮帮子,胃疼。 周皇后责骂道:“太子,你什么时候才能让父皇和母后省心呢?发生了爆炸,你为何慢腾腾往外走,不知道逃命吗?” 朱慈炯负手而立,挺起胸膛道:“真英雄,遇到爆炸时从不回头看,从不慌乱!” 嘶!李存明胃疼,牙疼,脑袋疼。 小兔崽子,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么一句话?莫非你也是穿越而来的,看过电影《英雄本色》? 李存明怒不可遏,脱下鞋子去打朱慈炯,却被皇后拦住了。 “慈母多败儿,慈母多败儿!”李存明眼睁睁看着朱慈炯趁机一溜烟跑了,他觉得自己也要爆炸了。 …… 经过这么一件啼笑皆非的事情,李存明下旨,准许朱慈炯继续住在贤良祠,同时派了一千兵丁护卫,又千叮咛万嘱咐让护卫们时刻关注太子的安全。 “朱慈炯还是不适合当一国储君!”李存明暗想。 有了这么一个念头,他把目光放在了永王朱慈炤身上。 一来是有意培养朱慈炤,二来是为了弥补崇祯对孩子们的亏欠,李存明特意下旨,让朱慈炤和昭仁公主搬进乾清宫来,他天天带在身边教育。 有了闲暇时间,就陪着两个孩子读书写字,背诵诗歌。 同时教他们一些现代科学的基础知识,给他们讲海洋、陆地,讲天文学,讲数学、几何,决心把这两个孩子培养成大明朝学贯中西的栋梁之才! “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果子会从树上掉下来?”李存明问道。 “果子成熟了。”朱慈炤道。 昭仁公主奶声奶气道:“父皇,我想吃葡萄、苹果、桃子、梨子……” 李存明撇撇嘴,晚上又带着他们去了钦天监,用望远镜观察星空,指着天上的繁星道: “看见没有,那是北斗七星,找到了北斗七星,就能很快辨认出北极星。晚上走夜路,迷失了方向,可以通过北极星来确认方向。” “喏,循着北斗七星延长的斗柄可以寻找牧夫座的大角星,快看,是不是非常明亮?” “真的,好亮的星星啊!”朱慈炤欢呼雀跃,兴趣盎然。 昭仁公主拽着李存明的衣角,小小的身体靠在父皇腿边,一个劲打着呵欠,自言自语道:“我想吃葡萄,我想睡觉……” 李存明笑了笑,抱起昭仁公主,暗想:“朕在大明朝当奶爸,这种感觉也不错!” 为了更好的有系统的培养皇子们,李存明下旨重开经筵。经筵是古代专门为皇帝设立的御前讲席,是皇帝处理国家事务之余,提升自我素质的重要途径。 历史上的崇祯皇帝执政十七年,无论国事如何繁忙,不曾缺席过一次经筵活动,风雨无阻。 李存明穿越之后,这两年以来不断打仗,经筵便中断了。 如今重开经筵,他自己也需要学习,更重要的则是把全国的博学之人集中起来,教导皇子。 不想重开经筵的第一天,就出现了大麻烦。原来皇上请来汤若望充当这一次的经筵讲官,却遭到了人们的抵制。 第202章 中西学问之争,六岁孩童的数学题 五月十二,文华殿。 这是皇帝下令重开经筵的第一天,属于春讲首次开讲,礼仪非常隆重。 明英宗之后,明朝经筵制度规范起来。为规避寒暑,每年组织两期经筵,分别称为“春讲”、“秋讲”。 经筵地点原则上安排在文华殿正殿举行,参加经筵的人员,除了要“听课”的皇帝之外,还有许多官员,分别是:知经筵事,同知经筵事,经筵讲官,侍经筵官,展书官,书写讲章官,经筵执事官等。 开讲之前,李存明先落座,而后永王朱慈炤、昭仁公主分别坐在他旁边。知经筵事带领所有人行“五拜三叩头”之礼,然后“以次上殿,东西序立”。 展书官随即出来为皇帝展开提前预备好的讲章,作为今日讲书官的汤若望出列,并在鸿胪寺官员“鸣赞”声中向皇帝行跪拜礼。 礼仪结束后,汤若望正要开始讲授,却见作为同知经筵事的黄宗羲出列,情绪十分激动道:“启禀陛下,此次经筵不合规矩,臣请求整改!” 在开封剧变一事中,黄宗羲立了大功。李存明考虑到他是个博学鸿儒,招进宫里为太子朱慈炯授课,重开经筵后,特意点名让他担任同知经筵事一职。 “黄卿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李存明微微皱眉。 黄宗羲侃侃而谈道:“经筵讲官作为给皇帝讲课的人员,有着极其严格的选拔标准,经筵讲官必是学问贯通,言行端正、老成重厚、识达大体者。臣冒昧问一句,汤若望学问贯通否?” 汤若望谦虚道:“我自然算不上学问贯通之人。” “那你有什么资格担任讲官?”黄宗羲一点也不客气,有好几个官员也出言附和。 李存明问道:“什么样的人才是学问贯通之人呢?” “一般而言,熟读四书五经并知晓其中义理是最基本的要求,另外《大学衍义》、《贞观政要》、《帝鉴图说》、《通鉴纲目》等书也必须烂熟于心,还有古人的一些治国经验也要有所涉猎。总而言之,经筵讲官必须是博学多闻的儒家学者!” “汤若望不过是个外国来华会士,纵然他在我朝生活多年,可他终究无法精通儒家学说。” 黄宗羲话音刚落,方才附和他的那几个官员叫嚷起来,言辞激烈,态度强硬,说什么也不愿意让一个外国人给当朝皇帝授课。 有人道:“我泱泱华夏学问博大精深,天文地理、医学农学无一不精,诸子百家思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诗词歌赋光华璀璨,又地大物博,何须外国人来教导?” 还有人道:“经筵本来是为皇帝陛下举行的讲经活动,不仅外国人不能参与,皇子们也该回避。” 李存明眉头皱得更深,他就知道会出现这种局面。这些食古不化、迂腐顽固的书呆子们,拘泥于各种古板的规矩,一点也不知道变通。 更深次的问题在于,黄宗羲这些人代表着传统知识分子,他们质疑汤若望,本质上是中西学问之争! 李存明正斟酌着该如何化解这一次争端,却见朱慈炤怯生生看向自己,举起了一只手,似乎想要发言。 “朱慈炤,你想要干嘛?”李存明问道。 “儿臣有话要说!”朱慈炤起身,规规矩矩向皇帝行了礼,又朝着在场的官员们鞠躬。 直起身来,声音仍旧嫩声嫩气,但神情很是稳重镇静:“诸位先生,你们都是当代大儒,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一肚子学识令人敬佩。前些日子父皇给我讲了一道题,我想以此向诸位先生请教,如何?” 众人道:“永王殿下请讲!” 朱慈炯有些胆怯道:“在讲述这一道题之前,我……我要跟诸位打一个赌,你们敢吗?如果诸位被我的问题难住了,就不要争吵啦,让汤先生早些开讲吧,好不好?” 众官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永王是为汤若望出头的。同时哭笑不得,你一个六岁的孩童,竟敢考起大儒们来了,还要打赌,真是太狂妄了些! 李存明已经猜出朱慈炤的意图和打算,心里赞了一句好样的,嘴上却道:“朱慈炤,你虽然很有胆量,但输了要受罚的,明白吗?” “儿臣明白!”朱慈炤得到了皇帝的默许,掰着指头很缓慢地往下说。 “有三个士子进京赶考,住在一家客栈里,为了省钱,三人合住一屋,共30两银子的房钱,每人凑了10两。客栈老板说为了照顾优惠士子们,便宜5两,就让伙计退给三人5两银子。伙计暗中克扣了2两,退给了他们每人1两。于是每人相当于只付了9两,加起来就是27两,再加上伙计手里的2两是29两。可他们明明凑了30两,另外1两哪里去了?” 黄宗羲等人一开始不以为意,暗想区区算账问题不值一提,可思考片刻后,脑子就不够用了。算来算去,确实前后数目对不上,一下子傻眼了。 “咦,那一两银子到底哪里去了?”黄宗羲揪着胡须,揪断了好几根。 “是啊,一人退回一两,就相当于一人凑了九两,加起来确实是二十七两,再加上伙计克扣的二两,是二十九两没错啊……” “好奇怪,怎么算不清楚了呢!” 李存明憋着笑,朱慈炤则看向汤若望,问道:“汤先生,您知道那一两银子去了哪里?” 汤若望笑道:“永王殿下,你怎么知道这种数学陷阱题的?” “是父皇讲给我听的。” “哈哈,皇上真是千古奇才!”汤若望朝李存明鞠了一躬,对黄宗羲等人道,“诸位大人,你们上了永王殿下的当啦,他给你们挖了一个陷阱。其实那三十两银子一文不多一文不少,只是前后计算时的参照出现了偏差。” “诸位不应该用每个人九两银子去加伙计克扣的二两银子,只需记住客栈老板退回了五两银子,那么三个士子一共交了二十五两的房钱。如此一来,数目便对得上了!” 朱慈炤道:“汤先生,你真厉害!” “有什么厉害的?”还有人不太服气。 昭仁公主奶声奶气道:“我也要出题,你们知道处女座、狮子座、牧夫座吗?知道大角星吗?知道为什么果子会从树上落下来吗?知道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吗?” “啥,公主殿下说的是啥?” 黄宗羲等人一脸茫然,李存明则哈哈大笑。 第203章 强大是一种胸怀,皇子教育制度 笑过之后,李存明看向黄宗羲,意味深长道:“黄爱卿,朕听说刘宗周曾经焚烧了自己的著作,可有此事?” 提起刘宗周,黄宗羲忧伤道:“确有其事,那是在士子们罢考的头一天,刘宗周老大人为了劝说我和顾炎武不要掺和其中,所以烧了凝聚他一生心血的大作《圣学宗要》……” “刘宗周如此用心良苦,你可曾有所体会?” “启禀陛下,臣跟随刘老大人去了开封之后,亲自到了前线,开了眼界长了见识,自问还是有些收获的。臣深刻认识到,坐而论道不能救国,只有务实做事方能有所作为,读书人不应该一辈子困守在书斋里。” 李存明点头道:“你能有这般体会,也不枉费刘宗周一番苦心。只是在朕看来,你还是没有完全达到知行合一的境界。” 说着,站了起来,扫眼看着在场的臣子们,严肃道:“今日本来是朕听你们讲经的,但在经筵开始之前,还是由朕来给你们上一课吧。” “从何说起呢?对,就从朱慈炤出的数学题说起。数学,我们华夏称之为算术,也曾无比辉煌过,历史上出了许多大数学家,比如祖冲之、秦九韶、郭守敬等,还有我朝的徐光启。也有不少领先于世界的著作,比如《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测圆海镜》等等。” “尔等或许要问,算术有什么用呢,读书人懂得四书五经不就够了吗?大错特错!” “制定历法,需要算术知识,如果没有准确的历法作为指导,农事就会紊乱;工匠建造房屋、制作各种器物,也要运用到算术知识;朝廷里户部官员们更要精通此道,否则赋税工作、朝廷预算、核实账目诸多大事,便无从谈起。” “算术影响了生活的方方面面,怎么能不重视呢?偏偏如今的风气,读书人们只知道诵读四书五经,一个个成了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呆子,于国于家有何用处?” 黄宗羲道:“陛下说要重视算术,臣能理解,也十分支持。士林务虚清谈、好高骛远的风气,确实需要改变了,读书人要关心身边之事,脚踏实地。但正如陛下所说,既然我华夏算术如此发达高明,何必向外国人求教?” 李存明道:“黄爱卿,你又陷入了一个误区,叫作固步自封!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时的辉煌能代表永远的辉煌吗?一时的强大能代表永远的强大吗?就像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年轻,总有衰弱苍老的时候。” “而我华夏文明,经过几千年的发展,仿佛一个壮年慢慢走向老年。再不注入新鲜血液,便会不可挽回地走向衰老!” “别的不说,咱们就说火器吧。现在无论是我朝,还是满清鞑子,最厉害的火炮便是红夷大炮。红夷大炮从何而来,不就是从盘踞在澳门的番夷手中传入国内的吗?” “你们可曾想过,红毛夷他们的祖国在什么地方?他们为何能穿洋过海来到我国,他们的航海技术是不是比我们先进得多,他们制作火炮的技术是不是很有一套?对了,你们就对汤若望为何来到我国不感兴趣吗?” “就算你们对红毛夷的祖国不感兴趣,对汤若望来自何处毫不关心,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外国人背井离乡漂洋过海的背后隐藏着什么东西?” “朕来告诉你们,是一种进取精神!” “我大明朝的读书人闭上眼睛固步自封,昏昏沉沉做着腐朽的梦,而外国人却在积极进取,你们难道没有感到一丝丝寒意和害怕?可怕哪,人家在进步,我们却裹足不前,数百年后这个世界还有华夏民族的立足之地吗?” 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论,振聋发聩。文华殿一片安静,臣子们陷入了沉思。 李存明踱步走到殿门口,看着高远的苍穹,道:“华夏文明源远流长,璀璨辉煌,而盛唐之世便是最耀眼的明珠!唐朝为何能做到万国来朝,雄踞寰宇?那是因为唐朝的开放包容,海纳百川,气象磅礴!” “朕也仰慕盛唐之世,也梦想着有朝一日我大明朝能重现盛唐荣耀,这就需要我们向唐朝人学习。不管是胡人也好,还是蛮夷也罢,咱们要学会包容,他们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就要谦虚学习,国人要永远具备进取精神。” “强大不仅仅是国富民强,不仅仅是兵强马壮,更是一种博大包容的胸怀,更是一种海乃百川的自信!” 臣子们听了皇上的话,深受感染,跪下去道:“臣等愿意追随陛下,重现盛唐景象!” “叮,一共获得臣子们正面情绪值30000” 李存明转过身,道:“起来吧!朕让尔等学习西方知识,并不意味着要让尔等放弃我们自身的文化,两者并不冲突。朕倒希望能出几个学贯古今、学贯中西的大才,为我华夏文明开创更新更灿烂的局面。”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 臣子们磕了头,站了起来。看来他们被说服了,不再排斥汤若望。 黄宗羲朝汤若望拱手道:“汤先生,方才多有唐突不敬之处,还请见谅!” 汤若望道:“我听说过黄大人的大名,许多人都说你和顾炎武是天下读书种子,以后还请多多赐教!” “好啊,如此才是朕希望看到的场景。”李存明大笑,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杯茶。 放下茶杯,又道:“反正已经耽搁这么长时间了,经筵继续延后。朕索性再多说几句,讲一讲我朝关于皇子教育存在的问题。” 说起明朝皇子的教育,实在是糟糕至极,令人痛心疾首。 从朱元璋开始,皇子教育一直就有问题。开国初期,朱元璋倒也非常注重诸位皇子的教育,但他打心里看不起儒生,又非常护犊子,始终没有形成具体的制度。 自朱元璋以降,之后的历任皇帝在子孙教育上也没有什么大的建树,虽然明英宗时制定了《东宫出阁讲学仪》,但这只是一项松散的礼制。 从明孝宗朱祐樘开始,原本就松散的皇子教育制度彻底走向了崩溃。明孝宗是个贤明之君,却因为宠溺孩子,教出了明武宗朱厚照这样的混世魔王来。 接下来的皇帝一个比一个奇葩,先后出了老道长嘉靖帝,罢工小能手万历帝,半文盲木匠天启帝,一代不如一代,子孙教育几乎无从谈起。 崇祯皇帝朱由检倒是想当一个明君,想有一番作为,可他压根没有接受过帝王教育,治理国事往往凭借的是个人直觉,才会轻易受到东林党的忽悠,在亡国路上头也不回地狂奔。 由此可见,明朝皇子教育的失败,虽然有历任皇帝个人的原因,但制度的始终缺失,却是造成明代皇帝素质断崖式下降的根本原因。 在我国古时候封建君主专制的社会制度中,国家的治与乱,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君主的贤能程度。若有幸能遇上明君,百姓可以安居乐业;可若遇上昏君,就有可能民不聊生。 从整个王朝的长远角度看,皇帝的贤明程度也存在木桶效应。决定一个王朝气运的,不是看最贤能的君主有多好,而是看最昏庸的君主有多差。 历史上不难见到,再富饶的江山,也经受不住败家皇帝的挥霍。因此,一个王朝皇帝是否具有足够的基本素养,决定了其国祚是否绵长。 即便是最贤能的君主,也并非生来就有才能,他们的能力来自于教育。不过,虽然皇室子弟的生活条件非常优越,但有些皇室并不注重皇子教育,或者就只重视太子一个人的教育,导致皇子之间的教育水平良莠不齐,一旦出现政治能力严重不足的继承人,就容易导致王朝的倾覆。 鉴于上述这些原因,也因为朱慈烺一事的影响,李存明决心完善大明朝皇子的教育制度。 再不抓紧时间做这件事情,哪怕驱除了鞑子,没有一个合格的储君,又有什么用呢? 李存明道:“朕之所以今日带着永王和昭仁公主一起参加经筵,就是向天下臣民表明朕对皇子教育的重视。以前历朝历代有过太多惨痛的教训,甚至是血淋淋的教训,不得不吸取哪!” “经过多日思考,朕暂时有了四点想法,你们帮朕参谋一下。”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纸文书来,身边的太监接过去,捧到诸位臣子面前。 臣子们聚在一处,一起往下看,只见纸上写着四条规定: “一是皇子虚岁六岁时,便要入学读书;二是皇子们每天寅时初刻便要至上书房,一直学习到未时末刻,每年只有元旦、端午、中秋三大节,加上皇帝万寿以及皇子自己生日那天可以放假,其余时间日日读书,从不间断;三是学习内容除儒家经典外,还要学习骑射、算术、农学、医学、书画、以及西方知识;四是要求师傅们督促严格,皇帝随时可能突击检查皇子学习情况。” “尔等觉得如何,可有需要完善的地方?”李存明等所有人看完,问道。 黄宗羲道:“陛下提出的这四条规定,从入学年龄,学习时间、学习内容到学习情况的监督和检查,都包括进去了,非常完善详尽。只是皇子们年龄小,如此高强度的学习,只怕要吃些苦头!” 李存明笑道:“天下人都在吃苦,皇子们自然也不例外。” 黄宗羲又道:“既然皇上下了决心,臣等遵从便是。臣还有两个问题,一是师傅们如何选择,二是太子朱慈炯不来上课怎么办?” 李存明笑道:“朱慈炯这小子确实令人头疼,不过朕有法子让他乖乖来上书房听课。只需让毕登辅和汤若望成为皇子们的老师,并讲解火器以及诸多发明的知识,课后不再传授,朱慈炯必定不肯错过的。” “此计甚妙,知子莫如父哪!”大臣们笑了起来。 “至于师傅们的选择嘛,三个要求,一是人品贵重,二是学问精深,三是教导严格,在皇子们调皮捣蛋时,敢于管教。哪怕偶尔的训斥皇子们几句,用戒尺打一两下,朕也绝不怪罪!” “另外,为了表明朕尊师重道的态度,皇子师傅们除了俸禄、养廉银照常发放之外,每一年每一个人给予八千两银子的安家费,逢年过节,朕还会另有赏赐。” “好啊,陛下圣明!”官员们齐声道。 “如果你们没有别的意见,朕就下一道圣旨给礼部,从明天开始按章执行吧。以后有什么问题,再做调整。” 李存明说完,坐回椅子上,笑着对朱慈炤和昭仁公主道:“从明天开始,你们就要早早起床去上书房读书了。世上有三苦,读书赶马磨豆腐,你们吃得苦头吗?” 朱慈炤道:“儿臣不怕吃苦,儿臣喜欢读书。父皇,只是您有时间了,还带儿臣去钦天监看星星,好不好?” “好!”李存明笑道。 昭仁公主则歪着脑袋想了半晌,道:“以后是不是不能睡懒觉了?” 还没等李存明开口,她又道:“不睡懒觉也没什么,父皇,我可以吃好多好多果子吗?可以带吃食到课堂上去吗?” “你个小馋鬼!”李存明在昭仁公主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朕准许你带吃食到课堂上去,但必须交给老师保管,你学会了当天的功课,再让老师奖励你。” “那也行!”昭仁公主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李存明便起身朝着汤若望拱手,而后正襟危坐道:“经筵开始,请汤先生开讲!” 汤若望清了清嗓子,讲道:“奉陛下旨意,今日我来给诸位讲一讲我们所在的世界。其实我们生活在一颗星球上,我们西方人把它叫做地球。地球像什么呢?像一颗表面皱巴巴的橘子……” 听着汤若望的讲解,文华殿里的臣子们又是感到惊愕,又是感到新奇,似乎眼前打开了一扇门,看到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新世界。 第204章 孙可望降清,李定国打虎 四月末,当崇祯回到南京城时,满清朝廷也在举行着一场盛大的典礼。 这一场典礼是为了迎接原大西国主孙可望进京,由小皇帝顺治亲自下旨,晓谕百官,并由皇父摄政王多尔衮主持,朝中勋贵尽皆参加典礼,轰动一时。 原来孙可望在云南兵败后,逃到川蜀,心有不甘之下竟然在成都投降了满清。 洪承畴立即派兵护送孙可望去往汉中,本来希望先由英亲王阿济格接见孙可望,请示朝廷旨意。 不料孙可望到了汉中时,恰逢阿济格与多尔衮兄弟俩反目成仇,继而明军又来攻打川蜀之地,他就在贺珍军营里滞留下来。 一直等到北方混乱局面安定之后,孙可望跟随吴三桂到了西安,多尔衮下令在西安为孙可望举行了册封典礼,旋即召他进京见驾。 要是放在一年前,孙可望的投降绝不会引起满清朝廷如此的重视,虽然不至于拒绝,但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甚至当成头等重大喜事反复宣传。 就拿一年前的牛金星来说,他可是凭借一己之力颠覆了大顺王朝,对于满清来说功劳不可谓不大。但牛金星连一官半职都没有捞到,反而遭受到满清朝廷的轻慢和蔑视。 满清之所以如此看重孙可望的归降,实在是这一年以来因为崇祯的所作所为,导致满清无论是在政治还是军事上,都没能再进一步,甚至丢城弃地、折损将士,鞑子太需要有人来粉饰太平了。 孙可望名头响亮,声名远播,他的归降就像一场及时雨,能够稍稍冲刷掉满清鞑子这一年以来遭遇的憋屈和阴霾。 故而满清朝廷要在此事上做足文章,一来稳定人心,宣扬国威,二来则利用此事蛊惑天下人,扩大影响,企图借此招降一些蛇鼠两端又野心勃勃的人。 一句话,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作秀,满清鞑子和孙可望各取所需! 四月二十八日,孙可望到达北京。多尔衮带着和硕简亲王济度、和硕安亲王岳乐,以及大批高官显爵出城迎接,场面相当隆重。 在城外喝了酒,剃发易服之后,多尔衮亲自搀扶孙可望上马。两人驱马并肩而行,锣鼓开道,旌旗招展,一路上都有兵丁守卫街道。 孙可望高坐在马背上,胸前戴着大红花。斜眼看着街道两旁的百姓们,不免志得意满,飘飘然忘乎所以。 长平公主三人藏身于人群之中,冷眼观瞧。 王义轻声骂道:“呸,贼子,看他那种小人得意的嘴脸,何等丑陋!” “一个投降之人,又不是新郎官,戴什么大红花,不伦不类的!”长平公主也骂道。 影子则道:“投降了鞑子,以后就成了奴才,苦日子还在后头呢。我可知道当家奴的滋味,孙贼跳进了火坑里却不自知!要不我这就去刺杀了他?” “别轻举妄动,满街都是鞑子,即使杀了人也无法全身而退!”王义紧紧攥住影子的胳膊。 正说着,忽而一座青楼里传来叫骂声:“婊子,有钱就是爷,有奶就是娘!怎么,你还觉得自己是个人哪?” 人们吃了一惊,多尔衮脸色不悦。抬头却见一个头发乱蓬蓬的道士和一个青楼女子在楼上扭打,两人站在窗前,一边打一边骂,闹得不可开交。 那道士正是美男子,他被青楼女子扯住头发,慌慌张张叫道:“你卖了自己一回,便生生世世都是出来卖的,装什么贞洁烈女……哎呀,疼疼疼……” “爷的很大,你忍一下,有何不可?为什么要撒泼?啥,嫌弃爷没有钱,那你跟着别人跑啊,三心二意忘恩负义不正是你们婊子的拿手好戏?” “啥,你爱上爷了?别介啊,生意就是生意,世上的人都是出来卖的,不丢人,但千万不要当了婊子又要立牌坊!” 一通杂七杂八的咒骂,引得百姓们哄然大笑。孙可望涨红了脸,表情十分尴尬。 “去,让他闭嘴!”多尔衮对两个护卫下令,而后若无其事继续前行。 当天晚上,美男子鼻青脸肿回到神乐观,一只手臂骨折了,嘴里牙齿掉落了三颗,全是清兵揍的。 他骂骂咧咧走进神乐观,迎面就见王义笑嘻嘻道:“师父,我请您喝酒!”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憋着什么屁?”美男子捂着脸,道,“为师我破了相,毁了容,没心情喝酒!” “别介啊,我实在太仰慕您老人家的风采了!”王义扶着美男子,笑道,“去万花楼喝女儿红,怎么样?” 美男子道:“那敢情好啊,快走!不用你来扶我,为师生龙活虎雄风犹在……哎哟,怎么又掉了一颗牙齿?” 次日,顺治亲自在太和殿接见孙可望,封他为义王。 十天之内,皇帝赐宴就达三次,赐银两次共—万二千两,另外赐给府第、解袍、朝衣、缎匹等,孙可望成了清廷红极一时的人物。 …… 孙可望降清,天下震动。 消息传到蜀中时,说来也巧,李定国正带兵到了西充县,组织百姓们剿杀危害地方的猛虎。 这一天,上千个士兵发现了一群猛虎,一直追击到凤凰山里。恶斗了一个上午,杀了三头成年猛虎,两头幼虎,只剩下一头母虎蹿进了山中。 母虎躲在了一处山坳里,士兵们摇旗呐喊,又零零星星开着枪,要把母虎从藏身之处逼出来。 李定国站在一块岩石上,心思不在猛虎身上,他极目远眺,搜寻张献忠的葬身之处。 当初张献忠死在凤凰山,大西军仓促退走,草草埋葬了张献忠。后来鳌拜带人刨出了张献忠的尸体,砍了脑袋,并命骑兵踏平了墓地。 时隔半年有余,李定国竟然难以辨认出确切的地点了,不由得好生怅惘。 一个护卫从山下奔上来,道:“李将军,张煌言巡抚从成都发来一封书信,西充县县令看过之后,让属下交给你。” “什么书信?”李定国接过来看了,顿时脸色大变,怒吼道:“孙可望竟然投降满清鞑子,竖子安敢尔!” 拔出腰刀斩在一株树上,刀刃嵌进树干中,深达数尺。 李定国怒火冲天,遥遥指着山下道:“就在那个地方,老万岁在军营中殡天,驾崩时叮嘱孙可望万万不可投降满清,他忘了吗?日后到了九泉之下,孙可望有何脸面去见老万岁?” “孙可望,交水河之战时,我不该一时心软放了你。当时没有杀你,反倒是害了你,你注定要身败名裂遗臭万年了!” 越骂越觉得不解气,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胸膛里燃烧着熊熊烈火。 突然,士兵们喊叫起来:“猛虎出来了,它出来了!” 李定国拔出嵌在树干上的刀子,循声大步走了过去,见到一头猛虎被士兵们团团包围。猛虎咆哮不休,人们不敢接近。 “你们四处把守好,不要让它跳出包围圈,本将军亲自下场打虎,谁也不许上来帮忙!” 李定国一边说,一边脱去战袍,挽起袖子,紧了紧腰带。 士兵们慌了,有人劝道:“李将军,这可是刚失去幼崽的母虎,凶狠至极,何必与它搏斗?咱们乱刀齐下砍死便罢了……” 李定国吼道:“违令者,斩!” 士兵们抬眼看去,只见李将军双眼通红,眼里似乎要喷出火焰来,哪敢再劝。 李定国握着刀子,一步步走向猛虎。那猛虎先是后退几步,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嘶吼,牙齿森森然如同利箭。 “畜生,拿命来!” 李定国快速奔跑,纵身一跃,刀子砍向猛虎脑袋。 猛虎跳向一旁,愈发狂暴。它发现只有一人进犯,也怒了,调转身体飞扑。一扑落空,尾巴横甩。 啪! 李定国胸口被虎尾扫中,胸口发疼,气息为之一滞,踉跄了两步。 “李将军,小心!”士兵们叫道。 李定国眯起眼睛,杀气升腾,又欺身而进,刀子舞得密不通风。 一人,一虎,缠斗一处。 风声呼呼,影子飘飘。吼叫连连,刀光闪闪。 草木倒了,沙土飞扬。山坳中一片寂静,只听见猛虎的吼声,李定国的喘气声。 当啷! 李定国的刀子掉在了地上,猛虎趁机而上。李定国在地上翻滚躲避,险象环生,看见士兵们奔上前来,叫道:“要违抗军令吗?退后!” 话音刚落,猛虎从天而降,庞大的影子严严实实罩住了李定国的身体。 嘭! 猛虎的身躯砸落在地,沙石激荡。士兵们捂住眼睛,有人快哭了:“李将军……” 人们以为李定国被猛虎压在了身下,正惶急不安的时候,却骤然见到李定国跳在了猛虎背上,举着拳头雨点似的砸了下去。 一拳,两拳,三拳……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猛虎脑袋低垂,嘴巴里、眼睛里、耳朵里,全涌出血水来。 李定国翻身滚落下去,躺在地上直勾勾呆愣愣看着天空。他的手上血迹斑斑,指头尚且不能伸直,还在不停地颤抖。 士兵们欢呼雀跃呐喊起来,奔到李定国身前,却见他泪流满面,人们一时间不知所措。 “恭喜李将军,您赤手空拳打死猛虎啦,您就是当世武松,小的们开眼啦!”有人道。 李定国站起来,道:“去,找一块合适的石头过来,本将军要在此处立一座碑。” “好的!”士兵们以为李定国要立碑纪念打虎之事,急忙分头去找石头。 不多时,十多人抬着一块巨大平整的石头回来了,挖了坑,竖起石碑。 李定国握着一把匕首,在石碑上刻字。良久之后,人们发现石碑上刻着:“此生不杀孙可望,我李定国誓不为人!” 第205章 地陷东南,大福船 在范文程的建议下,满清朝廷借着孙可望的投降大做文章,又颁发许多政策笼络汉族官员。种种举措施行下来,确实迷惑了不少人。 北方一些汉人官绅原本心存不满,暗中串联想要起义反抗鞑子,此时偃旗息鼓,暂且处于观望状态。 而在南方,满清此举的影响微乎其微。但也有例外,那就是以海盗事业发家的郑氏家族出现了异常情况。 五月中旬的一天,李存明在辣妹子火锅店秘密接见刘志远。 去年,刘志远等徽商随同西厂人员以及瞿式耜去了福建,与郑氏家族商谈玻璃生意,却一直没有音信。 前几日李存明过问了此事,曹化淳回答说他也不清楚其中详情。不料几天之后,徽商们风尘仆仆回到了南京城,于是便有了这一次的秘密见面。 “刘志远,你们去福建将近一年了,怎么耽搁到现在才回来?瞿式耜人呢?”李存明开门见山问道。 刘志远跪在地上,他消瘦了许多,也苍老了不少,看来吃了很大的苦头。 “陛下,郑家的情况太复杂了!”刘志远道。 “坐着回话吧,有什么说什么,朕也想知道一些郑氏家族的事情。” “谢陛下!”刘志远起身,却不敢坐下去,弓着身子往下说。 “起初我们这些人到了福建,由于郑芝龙行踪不定,一时联系不上,辗转了很多地方。后来郑芝龙主动派他的手下曾德前来见我们,带着我们去了晋江安平镇。” “郑家在安平镇有一处巨大豪华的府邸,听说耗时三年两个月才修建而成的,堪比王府。我们这些商人也算有钱的了,可跟郑氏家族相比,那就是乞丐。” “话说远了,我们入住郑家府邸之后,先由瞿式耜和西厂属员与郑芝龙交涉。可进展非常缓慢,期间郑芝龙经常外出,有时还去了海外,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把我们晾在安平镇不管不顾。” “后来我们才渐渐打听出来,原来郑氏家族发展到如今,家大业大,家族成员之间开始各自有了各自的心思,意见很难统一起来。又因为去年陛下在南京城打压东林党和士族门阀,郑家的人就有了疑虑,立场一直摇摆不定。” 听到这里,李存明摸着下巴暗想,郑氏家族其实相当于家族企业,内讧基本是少不了的,人心不齐倒也在预料之中。 “郑芝龙当着我大明朝的官,他怎么胆敢如此傲慢无礼?”曹化淳道。 李存明冷笑道:“人心不足蛇吞象,郑家大概想要待价而沽吧!” “陛下圣明哪,我等也是如此猜测的,且种种迹象表明,郑家的人确实不满足现有的官职,他们想要更进一步。”刘志远道。 曹化淳大皱眉头,脸色阴沉道:“什么更进一步?” “就是想要封爵!” 李存明道:“郑森在南京挑拨撺掇士子们罢考,朕不予追究,且赦免了他的罪行。朕一片诚心,郑家应该看得出来,只要为朝廷实心办事,封爵是早晚的事情。难道朕会吝啬不成?” 刘志远道:“其实这里面另有隐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只管说!”李存明道。 刘志远犹豫片刻后,道:“陛下,我等在福建时,曾听到一些传言,说郑家与满清鞑子暗中往来,似乎交情还不错。瞿式耜以此询问郑芝龙,没想到惹恼了他,就把我们软禁起来。” “真有此事?”李存明霍然起身,脸色变了。 刘志远急忙跪下去道:“具体情况,我等自然无从知晓。但在晋江一带,类似的传言不绝于耳,还有人说范文程先后派了好几个使者秘密南下,与郑家主要头脑人物在海上见面。” “至于是否属实,我不敢妄下结论,但郑芝龙软禁我等倒是千真万确的。今年四月,郑森突然放了我们,让我们赶快离开福建。瞿式耜不肯回来,他说要在福建继续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 不等刘志远说完,曹化淳尖声道:“陛下,不得不防哪!” “又是范文程这个老匹夫作怪!”李存明骂了一句,背着手踱步,沉思起来。 历史上的郑芝龙,在隆武帝死后,确实投降了满清。 可今非昔比,形势已经因为李存明的穿越大为改变了,郑芝龙还有必要投降鞑子吗?这么精明的一个海盗头子,难道会糊涂到这种地步? “刘志远,尔等辛苦了,且好生歇息。过些日子,朕会派人到府上奖赏你们的。”李存明挥手。 等刘志远退了出去,李存明道:“自从南迁以来,朕荡平江北,西征云贵,我大明朝这半壁江山算是稳定了,只剩下东南沿海尚未太平。地陷东南,一直是朕心头的一根刺。” “原本朕也没有把郑氏家族太放在眼里,他们在海上横行,在陆地上却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可现在看来,确实不得不防!倘若郑芝龙真是被猪油蒙了心,要投靠满清鞑子,朕必须把这种态势扼杀在摇篮之中。” 曹化淳问道:“陛下,您打算怎么办?” “不能操之过切,以免郑家狗急跳墙。曹化淳,你多派西厂属员南下,明面上是去浙江、福建、广东等地洽谈生意,暗地里监视郑家,并搜集情报,朕会让巩永固派锦衣卫协助的。” “至于朕嘛,得去九江视察我大明朝的水军了!” …… 五月下旬,皇帝銮驾出了南京城,以巡察长江防务的名义一路沿江西行,而后来到了九江。 当初左良玉父子谋反,黄得功和袁继咸挫败了左军,并缴获了很多战船。 李存明命令他们二人在九江训练水军,后来黄得功领兵去了武昌,训练水军的任务就落在了袁继咸肩上。 袁继咸带着九江大小官员出城迎驾,李存明握着他的手道:“袁爱卿,你身子骨还挺硬朗,老当益壮哪!” “在驱除鞑虏之前,臣是舍不得死的!”袁继咸笑道。 李存明也笑了,道:“你看朕把谁给你带来了?傅爱卿,还不赶快来见你的老师!” 傅山急忙奔过来,给袁继咸行了大礼,道:“学生见过恩师,一别数年,没想到还有见面的机会……” 师生久别重逢,免不了一番嘘寒问暖,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李存明等他们互道了衷肠,这才说道:“袁爱卿,朕此次前来九江,是专门来视察水军的。走,带朕去水师军营里看一看。” 到了江边,只见码头里停满了大大小小的战船,桅杆林立,延绵数里。 袁继咸介绍道:“启禀陛下,臣操练的这一支水军共有大小战船三百余只,将士三万多人。战船上都配备了火炮,弹药也算充足,士兵们日日操练,不曾懈怠。” “好,很好!”李存明满意地点着头。 袁继咸又指着一只巨大的战船道:“陛下,那就是大福船!陛下西征经过九江时,叮嘱臣制造大福船,臣找到了郑和当年留下来的一些资料,与工匠们反复摸索,终于制造出来了。” 大福船,郑和下西洋时乘坐的宝船,乃是中国古代自产的最强木制帆船! 据《武备志》描述,大福船设楼三层于上,其傍皆护板,护以茅竹,竖立如垣,其帆桅二道。中有四层。下层装压舱石,第三层放置淡水柜,第二层为士兵居住的地方。最上一层为露台,需从第三层的梯子爬上,两旁用板翼作栏,人靠在上面作战,矢石火炮皆俯瞰而发。实为海战利器。 据记载,大福船一般长151米,宽61米,能载千人,采用硬帆动力,水密舱结构抗沉,底尖上阔的整体结构。 在郑和那个时代,大福船虽然不是最大的船,西方还有更大的,但对比海航能力、火力、舰队数量,郑和的大福船绝对是当时最强! 船当然不是越大越好,船是用来战斗或运输的,所以需要速度、载货量、抗击强度以及火力等,不然用足够的木头在风平浪静的水面上造个城市都行,可驶不进海洋,跑不远路也是白搭。 李存明怀着激动的心情,登上船细看,从船头看到船尾。又下到船舱中,见到了大福船特有的水密隔舱。 所谓水密隔舱,就是用水密隔板把船舱分成互不相通的舱室,这就使船舱成为水密舱室,一般舱数有13个的,也有8个的。 因为采取了水密舱结构,大福船更稳更大,硬帆结构又易于操作,完全可以用人海接舷战。 郑和七次下西洋,正是因为拥有了大福船,才能往来自如,且一路碾压过去,大大宣扬国威! 可惜后来因为明朝国力的衰弱,也因为文臣们的目光短浅,奏请朝廷停止了远航活动。从那以后,大福船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我国的造船技术一落千丈。 能够亲眼看见威名远扬的大福船,李存明感慨万千,站立于船头道:“袁爱卿,让士兵们操练起来,朕要看我大明朝的水军乘风破浪!” 第206章 水师操练,崇祯号战舰 随着袁继咸一声令下,停泊在码头的大小船只扬帆出动,驶入江面。千帆争流,浪遏飞舟。 大小战船组成不同的阵型,或进或退,或分或合,井然有序张弛有度。 船上鼓声隆隆,旗帜飘扬。士兵们各自站立于自己的岗位上,听到号令,或是开枪,或是放炮,或是射箭,又或是演练接舷战,喊杀声此起彼伏,气势惊天动地。 江面上船只往来穿梭,阵型多变,看上去赏心悦目,又令人胆寒。 最后大福船缓缓驶出,江上的船只有条不紊避让开来。大福船行驶到军阵最前头,横在江里,而后咚咚咚开炮。炮弹落在水里,溅起巨大的浪花。 李存明屹立在船头,心动神摇,一直等到江面平静下来,他的心潮也才随之安宁。 “好,非常好,我大明朝水师威武雄壮!”李存明笑道。 士兵们喊道:“万岁,万岁!” 李存明看向袁继咸,道:“虽然只是一番演练,但足以看出这一支水师的骁勇。袁爱卿,你操练水师很长时间了,效果卓著,朕要重赏你和水师将士们!” 袁继咸道:“陛下,臣觉得做的还不够,有许多地方需要改进。一是老臣驽钝,不谙水战,水师军中还缺少一个真正的统帅;二是大福船的建造太费时费力,至今才建造出一艘来,水师实力并不算强大。” “袁爱卿所思所虑,正中朕的下怀。无论是陆战,还是水战,克敌制胜最关键的法宝并不是武器的优劣,而是拥有才能卓越的将领。战争,最大的决定因素还是人!” “我大明朝的陆军,有许多优秀将领,比如黄得功、李过、李定国、翁之琪等人,水师却刚刚成立,缺少大将之才。袁爱卿,你可发现了人才?” 袁继咸道:“臣确实用心留意过,倒是发现了好几个能干的人,臣已经把他们安排到妥当的岗位上去了。无奈这些人还算不上独当一面的将才,更别说统帅水师了。臣建议,还是让靖国公黄得功担任水师统帅。” 李存明讶异道:“黄得功能行吗?” “矮个子里拔将军罢了,靖国公作战勇猛,当初与左良玉叛军大战时也曾指挥过水师作战,有一定的经验。臣跟靖国公私下里深谈过,他对于水师的营建、操练、指挥还是有些心得的,陛下在找到精通水战的人才之前,不妨先用一用靖国公。” 李存明笑道:“也只能如此了,朕下一道旨意,让黄得功从承天府赶回来。” 袁继咸又道:“大福船优势明显,但也有很大的缺陷,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大福船因为水密舱结构而放弃了肋骨,导致皮薄不抗揍,许多老工匠们都反应过这个问题;二是因为使用水密舱而无法铺设多层全通甲板,所以无法携带更多火炮,且抵抗不了重炮的后坐力。” 李存明叹道:“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我朝现目前能制造出来的最好的战船,非大福船莫属。不过朕也清楚,大福船是永乐朝就已经出现了的船只,距今有两百余年。” “这两百年间,因为种种缘由,我朝的造船技术出现了断崖式的下滑,再也没有突破。哎,我们已经白白浪费了两百年的光阴,朕心痛不已!” 船队驶回码头,李存明犒赏三军将士,勉励士兵们勤奋操练,磨砺士气。 酒宴散去,回到九江府衙,李存明有几分醉意,泡在浴桶里,又想起了白天与袁继咸的一番对话。 在大明朝浑浑噩噩度过的两百年间,西方世界日新月异。其他方面不说,至少在航海技术上,大明朝已然落后了不少。 “看来要奋起直追了!明末时期,西方最好的战船应该是盖伦船吧?”李存明喃喃自语。 可惜他读书时学的是文科,不是理工科,纵然知道盖伦船,但也两眼一抹黑设计不出来。 好在有系统爸爸,李存明轻声道:“系统,我要签到,用负面情绪值签到,加十倍。” “叮,已扣除相应情绪值,恭喜宿主九江签到成功,获得盖伦船制造手册一份。” “爸爸啊,你真是好爸爸啊!”李存明高兴得跳了起来,浴桶中的水花飞溅而出。 偏偏黑牡丹这个时候走进了屋里,看见李存明光着身子站在浴桶中手舞足蹈,媚笑道:“陛下,好雄壮也,奴家来陪你鸳鸯戏水!” 她三下五除二脱了衣裳,爬进浴桶中,抱住了李存明,笑道:“陛下,你方才喊什么,奴家好像听见你在叫爸爸……” 李存明一把转过黑牡丹的身体,让她扶着木桶边沿,背对着自己,而后紧贴上去,道:“朕是让你喊爸爸,快叫,快叫!” 浴桶摇晃,水花四溅。 黑牡丹双手紧紧抓住木桶边沿,她感觉自己成了一片小小的遭受浪头拍打的水中落叶,打着转儿即将卷入漩涡里,喉咙里发出深沉的叫喊:“爸爸!” 一番云雨之后,李存明出了浴桶,用干毛巾简单擦拭身体,披上衣服坐到桌前翻看那一份手册。黑牡丹则软绵绵瘫坐在木桶里,犹自回不过神来。 盖伦船在诞生后就受到西班牙军方和商人的青睐,在远洋线路上完全取代了旧型号的船只,被称为西班牙宝船。 无敌舰队中配备了大量盖伦船,并根据其构造改良了接舷战术,这令当时处于敌对状态的英国苦不堪言,只能通过海盗的游击战来牵制西班牙海军。 盖伦船,全长46到55米,排水量在300到1000吨,后期大型盖伦船排水量甚至达到2000吨。风帆结构和布局与卡拉克型船只相似,但也有采用4桅构造以悬挂更多的帆布的型号,使用了包铜技术,船身采用了多层甲板和多层船楼构造。 船身呈u型,且u型口往内收缩,使水线处的宽度大于上甲板宽度。放弃水密舱结构,采用龙骨加密集的肋骨结构,甲板多层且互通。舷侧可以开窗射击,关窗防水。 部分结构选择钢铁制造,全铁船因为自重而无法全靠风帆驱动,但部分支撑结构可以换成钢铁的,比如铁钉、肋骨、支架等。甚至可以整体外裹铁壳,水下贴铜皮。 李存明仔仔细细阅读起来,一直到天光大亮,他理解透彻了,便找来了袁继咸。 “袁爱卿,朕琢磨出一种改良大福船的构想,你拿去看一看。” 袁继咸接过手册,翻阅过后,叫道:“陛下,这已经不是改良型的大福船了,而是一种全新的船只,陛下真乃神人也!请问陛下,这种船只叫什么名字?” “崇祯号战舰!”李存明道。 第207章 水池试验 “崇祯号战舰,好名字!”袁继咸说着,起身要走。 李存明道:“袁爱卿,你忙忙慌慌作甚?” 袁继咸笑道:“臣向来如此,遇到事情要做,非得立即施行不可。陛下构想出来的船只,非常不错,臣想马上召集工匠们建造。臣老了,凡事都得抓紧时间哪,否则会留下遗憾的!” 古代木船建造过程极为复杂,从选材、干燥、设计、建造、晾干等等有好多步骤,一艘船建个几年都正常,而且耗资巨大,光成熟树木就要上千棵,还要选带一定弧度的树干。 袁继咸着急,情有可原。 李存明笑道:“也不必急于一时,朕还有一些话要说。朕且来问你,制造船只的木料如何解决,工匠们够用吗?” “回禀陛下,木料先从江西、湖南山区运送过来,暂时能满足当下的需求。当然了,云贵地区出产的木料才是最好的,但山高路远,只能以后再说。至于造船工匠,勉强够用。” 李存明道:“木料的事情还是必须尽快落实,咱们不做则已,要做就做到最好。朕可不是小打小闹,而是要创办一个世界上最大最好的造船厂!这样吧,你写信跟黔国公协商,想办法把云贵地区的木料运送出来。” “臣遵旨!” 李存明又道:“袁爱卿,听说过水池试验吗?” “没有,还请陛下赐教。” “水池试验,就是先按照一定的比例制造出船只模型,然后在水池中测试模型耐波性、耐风性等数据,通过反复的调整和改进,能在设计初就得到最优船型,以免耗了巨资建造出来的船只却不实用,或者一个波浪就散了。”李存明解释道。 “好法子哪!”袁继咸捋着胡须,点头道,“事不预则不立,多试验几次,方能得到最好的战船。陛下,臣受教了!” 袁继咸再次叹服,而后兴冲冲走了,召集工匠们按照造船手册建造崇祯号模型。同时派人在江边围出一片水域来,当作试验池。 李存明也没有闲下来,他每日都到水师军营里操练士兵,并屈尊降贵不耻下问,尽可能熟悉并掌握一些水战知识。 没法子,大明朝缺少精通水战的将领,他这个当皇帝的,只能亲力亲为了。 这时候的战船,都是木质风帆战舰,火炮往往安装在船舱里,从侧舷发动火炮攻击。 李存明由此想到,可以采取战列线战术,将船只排成一队,充分利用一侧火力作战。他很快付诸行动,让士兵们熟悉战列线战术,自己也有了很深的心得体会。 半个月以后,黄得功来到了九江。 李存明在大福船上接见他,看着他瞎了的左眼,感慨道:“左军反叛时,多亏靖国公奋死抵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哪!” 黄得功道:“陛下谬赞也,平定左军叛乱,长平公主他们功劳最大。至今想起长平公主三人驾着快船乘风破浪,于万军之中斩杀左良玉的风采,臣犹自觉得心驰神往!” 李存明道:“不管怎么说,靖国公失去了一只眼睛,朕心里很难受。” “只要值得,失去一只眼睛算什么呢?臣实话实说吧,以前打仗,臣总感到憋屈郁闷,浑身有力气却不知道往哪里使。这两年以来,憋闷之气一扫而空,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了,这都是陛下运筹帷幄带来的变化!” 李存明笑了笑,请黄得功进入船舱,一边喝酒,一边询问他承天府、襄阳府的情况。 黄得功道:“臣和李过、翁之琪二位将军奉旨北上攻打西安,一路势如破竹,很是解气。尤其是李过带领的忠贞营,每一战都冲在最前面,舍生忘死。” “后来开封陷落,臣等接到陛下退兵的旨意,李过非常沮丧。好在臣和翁之琪劝解了一番,李将军倒也能顾全大局,沉住气退了兵。没得说,李过此人是个难得的将才,比臣年轻时候优秀多了!” 李存明哈哈大笑,道:“李过的心思,朕是明白的,他要为李自成报仇。怎么,你们没有抓住牛金星父子吗?” “嗨,差一点点,可惜了!牛金星随着阿济格攻打潼关,后来大概也跑到蒙古去了吧。至于牛佺那小子,我们攻打商州时,他跑到西安去了,躲过一劫。”黄得功道。 “想来李过一定气坏了,朕得写封书信安慰他一番,让他不要着急,总有一日会有机会报仇的。”李存明道。 继而转移了话题,道:“靖国公,你来到九江,朕就把水师交给你了。朕相信你一定能锻造出一支精悍雄壮的水师来,我大明朝不仅要在陆地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也要在江河里、海洋中扬眉吐气!” “臣定当竭心尽力!” …… 又过了一段日子,崇祯号模型建造出来了。李存明在黄得功陪同下,亲临江边,观看第一次水池试验。 水池里的船只虽然只是模型,但看上去仍旧气势磅礴。船身裹了铁皮,底部包了铜,在阳光照射下愈发显得崭新铮亮。 船只在试验池里开动,行驶得非常稳当。上百个士兵们站在船上,一边做出各种操作,一边记录下数据。 模型船上安装了红夷大炮,袁继咸下令开炮。这是最为关键的试验部分,李存明握着拳头,紧张地观看着。 炮声响起,炮弹砸在江面上。模型船不动不摇,稳如泰山,士兵们欢呼起来。 袁继咸跑到船头,激动地叫道:“陛下,成了!” 李存明道:“看上去是很不错,但还是再谨慎一些,多试验几次吧。晚上风大,就把模型船停在试验池里,经受风浪的考验。” 夜晚,起了江风。模型船在水面上随波晃荡,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打在船身上,模型船并未出现异常状况。 第二天,袁继咸带着士兵们和工匠们从头至尾检查了一遍,终于确定大功告成,兴奋地向皇帝汇报。 李存明大为高兴,当即下旨命令建造崇祯号战舰,道:“等秋季到来时,朕希望能见到崇祯号出海航行!” 袁继咸本来想说有些困难,但见到皇帝目光炯炯充满了期待,回答道:“就算脱下一层皮,臣也要保证完成任务!” 第208章 郑家变故(上) 福建晋江,安平镇。 崇祯三年春,郑芝龙在安平镇建置豪华府邸,历时3年又2个月告峻。 郑氏家族气势恢宏的府邸,已经成了安平镇的名片,许多官员途经此地,都以能够进府参观、赴宴感到荣耀。 郑府位于安平桥以北,西从西埭抵西港,北达西垵头,南临安平桥头,直通五港口岸,占地138亩。 主构为歇山式五开间十三架,三通门双火巷五进院落。两旁翼堂、楼阁,亭榭互对,环列为屏障。东有“敦仁阁”,西有“泰运楼”,前厅为“天主堂”,中厅为“孝思堂”,规模宏耸。 大厝背后辟有“致远园”,四周以墙为护,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佳木、奇花异草应有尽有,豪华奢靡。 六月初的一天,郑府里聚齐了家族中的首脑人物,正在商议一桩大事。 家族成员们在郑芝龙的带领下,先去祠堂里祭拜了祖先,而后回到泰运楼,按照辈分坐到酒桌旁。 除了郑氏家族成员之外,还有三个外姓之人,分别是施福、施琅叔侄,以及曾德。 此三人都是郑家的得力干将,且对郑芝龙忠心耿耿,但凡有重大事情,都有资格参与商议。 此时的郑芝龙已过了不惑之年,他长年累月出海航行,皮肤有些粗糙,一双眼睛里闪着精光。 他举起酒杯,道:“我们虽然是一家人,但也难得一聚。今日把大家聚在一处,一来为了祭祖,叙一叙天伦之情,二来则有重要的事情要由大家伙一同拿主意。来,先干了这一杯!” 众人喝了酒,郑芝龙放下酒杯,郑重其事道:“天下大乱已有几十年了,我郑家非但没有遭受战乱荼毒,反而事业蒸蒸日上,家大业大,也不知是福是祸。” 郑芝龙的四弟郑鸿逵道:“兄长,咱们的家业是一刀一枪打拼出来的,提着脑袋在汪洋大海里翻滚,该我们发财,哪有什么祸端?” 排行老五的郑芝豹道:“四哥,你且听大哥怎么说,别打岔!” 郑鸿逵瞪了郑芝豹一眼,闷头喝酒。 郑芝龙道:“这一份家业来之不易啊,更何况在世人眼中,咱们就是为祸一方的海盗,我们能心安理得享受这一切,可世人多有仇恨嫉妒之心,且世事难以预料,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已经四十多岁了,四弟、五弟年岁也不小啦,拖家带口的,身上担子更重。等我们老去之后,郑家该何去何从,难道子子孙孙都要当海盗吗?世世代代都要饱受非议指摘吗?” “兄长,你到底想说什么?”郑芝豹问道。 “居安思危,方能久长!”郑芝龙站了起来,沉声道,“咱们跟日本人、葡萄牙人、荷兰人都打过交道,也算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生,你们来告诉我,咱们中国人与番邦外国之人有何不同?” “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手臂两条腿,没啥区别!”郑鸿逵道,在座的人都笑了起来。 “不,区别太大了!”郑芝龙提高了嗓门,严肃道,“国人安土重迁,讲究叶落归根,乡土观念非常严重,我们也不例外。当初营建这一座府邸时,你们也没有反对,还都说以后回来养老。” “我今天要问一问你们,你们真觉得能够踏踏实实在安平镇养老吗?” 人们不说话了,郑氏家族的身份太敏感,从事的职业太危险,仇人太多了,想拥有一个平平安安的晚年似乎是一种奢望。 “安平镇不能养老,咱们到海外去嘛,海里有那么多小岛!”郑鸿逵道。 “糊涂!哪有那么简单容易?”郑芝龙拍着桌子,指着施福三人道,“施福这些兄弟一直兢兢业业为郑家卖命,不该为他们考虑吗?咱们如今有七百多艘船,手底下有那么多等着吃饭的人,不能只顾着自己。”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与朝廷合作,从根本上摆脱海盗的身份。端上官家饭碗,名正言顺了,子孙们也才能抬起头来做人。” 郑鸿逵不解道:“兄长,你是福建总兵,已经是朝廷官员了……” 郑芝龙有些瞧不上四弟的笨脑筋,没好气道:“不错,我是福建总兵官,可区区一个总兵能顶什么用?更何况大明朝有禁海令,我们在海上的生意一直不合法,终究是个隐患。” “喔,我明白了,大哥是官也想要,钱也想要,是吧?”郑芝豹道。 “正是!”郑芝龙笑了。 “所以呢,我们该怎么办?”郑鸿逵耸肩问道。 郑芝龙坐下去,良久没有开口。吃了一个糯米团子,细嚼慢咽之后,道:“自从去年以来,满清朝廷的范文程大人一直派人来与我接触,劝我归顺清廷。” “尤其是今年派来的使者更加频繁,开出的条件也更为丰厚。前些日子,我在舟山秘密会见范文程的使者,他说只要归顺满清,可以封我为王,尔等也能封为侯爵、伯爵……” 话没说完,郑森腾地站起来,急切道:“父亲,您答应了吗?” “没有,还在考虑,这不是今天叫你们来一同商议嘛!” 郑森松了一口气,叫道:“父亲,孩儿先表个态,万万不能归降满清鞑子!” “我看可行!”郑彩叫道。 郑彩是郑芝龙的侄子,年岁与郑森相仿,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但互相不服气,时常要争个高低。 郑彩此时反对郑森,倒也不是他真有了投降满清的念头,仅仅只是为了跟郑森作对,恶心一下堂弟。 郑森气呼呼怒视着郑彩,郑芝龙道:“你们两个倔驴再吵,我把你们扔到海里去,都闭嘴。长辈在场,还轮不到你们发表意见!” 而后问道:“四弟,五弟,你们怎么说?” 郑芝豹道:“我听大哥的。” 郑鸿逵道:“我头脑没有大哥活泛,心思没有五弟细腻,是个大老粗,做事往往凭直觉。我总估摸着投降满清朝廷,于情于理都不好,使不得!咱们是汉人哪,难道还不如李自成和张献忠吗?” 楼里一时间争吵起来,意见不统一。施福三人静默不语,不敢插嘴。 郑芝龙拍着桌子道:“好了,安静下来吧。我就知道会出现这种局面,吵来吵去无济于事。我这里倒有一个主意,范文程托我到濠镜澳番夷的卜加劳铸炮厂购买火炮、弹药送往北方,我答应下来了,先借此看一看满清的态度吧。” 郑森又站了起来,劝道:“父亲,你这个计策看似精明,其实是蛇鼠两端,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你给我滚出去!”郑芝龙抄起酒杯,砸向郑森。 郑森蹬蹬蹬跑下楼,叫道:“滚就滚,我出海去也,不回来了!” “孽障!”郑芝龙吹胡子瞪眼睛,气得不轻。 第209章 郑家变故(中) 舟山群岛,月上中天,海面上银光万点。 郑芝龙站立在船头,观赏着壮阔辽远的月下海景,心思如同此时此刻的海面,平静中蕴藏着汹涌的暗流。 “大哥,一切准备妥当了。”郑芝豹来了,手里拿着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 郑芝龙微微颔首,并没有回头,仍旧极目远望,似乎要望到海天尽头。 “五弟,我这一辈子大多数光阴都在海上度过,每晚睡觉闭上眼睛,脑海里首先出现的还是海洋,有时风平浪静,有时波澜壮阔,有时暴风狂雨,有时雷电交加……形形色色的海景,已经深深烙印在了我的骨髓里,我甚至认为自己就是海洋的一部分。” 郑芝豹笑道:“那是,大哥您就是龙王爷转世投胎!” 郑芝龙笑道:“说什么浑话呢,怎敢亵渎了龙王爷?赶紧赔罪!” 海上的忌讳很多,尤其轻易不敢提到龙王爷的名字。郑芝豹一时失言,慌忙倒了一杯酒洒向海里,规规矩矩鞠了一躬。 “五弟,你向来听我的话,当兄长的心里很高兴。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们郑家能有今天,全因为大家伙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郑芝龙道。 “都是哥哥教导有方,且英明领导!”郑芝豹道,他从心里敬佩自己的长兄。 在安平镇府邸举行家宴之后,郑芝龙去了濠镜澳,到卜加劳铸炮厂购买了三十门红夷大炮,以及数百枚炮弹,秘密运往北方,要跟满清朝廷做买卖。 郑鸿逵留守在晋江,郑芝豹随同北上。来到舟山之后,郑芝龙决定独自一人带领船队去往天津,今晚便是与郑芝豹告别。 郑芝豹旧话重提:“大哥,您真不带我一同北上吗?我有些担心哪,就怕会出现什么变故。有我在,好歹有个照应……” 郑芝龙道:“五弟,我白天已经跟你仔细说了很多,怎么还没明白我的用意?我此次北上,只是为了看一看满清朝廷的态度,再说了,做买卖能有什么危险呢?况且我们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富贵险中求,一直是我辈的信条!” “而且此次行动要保密,不能大张旗鼓,故而北上的船只尽可能精简,以免引起南京方面的注意。” 郑芝豹道:“大哥,您真想归降满清吗?” “那就看满清朝廷能开出什么价钱来了!”郑芝龙眯起了眼睛,冷然道,“我是海盗出身不假,但并不是蠢货,三瓜两枣休想打发我。咱们不靠朝廷吃饭,腰杆挺得直,有资格讨价还价。要不是为了子孙后代着想,谁愿意跟鞑子眉来眼去?” “不过我看范文程的诚意还是十足的,他的使者带来了密信,说只要我归顺,礼遇封赏参照孙可望。孙可望投降满清时,已经是光杆司令,仍旧封为义王。咱们兵多将广,横行在海上素无敌手,我料定满清绝对不会怠慢小觑。” “但愿如此吧!”郑芝豹倒了一杯酒,递给郑芝龙。 郑芝龙一饮而尽,拍着郑芝豹的肩膀道:“森哥儿那个倔驴去了东番,咱们的大本营由鸿逵和郑彩看守,你在舟山居中联络。迟则五个月,快则三个月,我就会回来的,莫要担心!” “大哥,保重!”郑芝豹行了礼,走下船去。 他站在港口,看着船队启程。月色皎洁,高大的船只在海里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仿佛水中潜藏着的海怪。 …… 七月中旬,船队到了天津卫。 满清朝廷派出和硕简亲王济度前来迎接郑芝龙,郑芝龙很是小心谨慎,并未下船,要求在船上会谈。 济度倒也没有反对,亲自登船会面,且态度非常友好亲切。 察看了大炮和弹药,济度笑道:“郑老哥,你真是雪中送炭哪,解决了我朝的燃眉之急啦!本王离开京城时,摄政王特意嘱咐,这些大炮和弹药一律给三倍的价钱,你看如何?” “多谢!”郑芝龙哈哈大笑。 济度道:“只是本王赶着来见老哥,行走匆忙,没有带银子。还请老哥逗留几日,范文程老大人随后就来天津。” “范文程要亲自前来?”郑芝龙有些吃惊。 “是啊,范老大人一直非常仰慕你,他说不管公务有多繁忙,非得见你一面不可。郑老哥,我朝很有诚意了吧?” “是,令人感动!” 郑芝龙心中清楚,范文程在满清朝廷里极有地位,自己想摸清楚满清的态度,还是得跟范文程见面,故而耐着性子等待。 五天之后,范文程来到了天津,邀请郑芝龙及其船员们上岸赴宴。 郑芝龙思考良久,身边带了上百人,其余手下留在船上,并叮嘱道:“如果出现意外情况,你们一定要守住船只,时刻准备出海,明白吗?” 乘坐着几条小船,沿着海河顺流而上,到了天津城外。 范文程带着许多官员前来迎接,又是鸣炮,又是敲锣打鼓,礼仪隆重。郑芝龙没有见到兵丁,紧绷着的心弦稍稍松弛。 “得见郑先生一面,本官三生有幸!”范文程朗声大笑,握着郑芝龙的手,并肩钻进马车里。 一刻钟之后,马车停在一座豪华的酒楼前。范文程仍旧握着郑芝龙的手,笑容满面,一同进入酒楼。 郑芝龙的手下们在大堂里吃酒席,他则被带到了楼上包间里。 酒水饭菜已经上了桌,范文程笑道:“世上的美味,总而言之便是山珍海味两种。郑先生常年在海上,自然吃惯了海中美味,今日本官特意为你备了一桌山珍,请享用。” 桌上摆着山鸡炖蘑菇、红烧熊掌、葱烧野猪肉,还有些关外的野菜。 其中有一道菜似乎是油炸蝗虫,郑芝龙惊讶道:“蝗虫也能吃吗?” 一个天津官员道:“郑先生有所不知,明万历四十三年,北方屡有蝗灾,天津人捕食,开创了吃蚂蚱的风俗。这一道菜,用的并不是蝗虫,而是稻田里的蚂蚱,比蝗虫美味干净得多。”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各地有各地的风俗,各地有各地的美食。”郑芝龙说着,夹起一只蚂蚱放进嘴里咀嚼,笑道,“好吃,脆而不腻,别有一番滋味!” 众人笑了,范文程举杯道:“郑先生斩风破浪远道而来,帮了我朝大忙,我等自然要好生招待。来,本官敬你一杯!” 席间,范文程天南海北侃侃而谈,问了许多关于海上的事情,半句不涉及招降一事。 郑芝龙也沉得住气,说了海上的许多趣闻,又讲了东瀛、东番等地的风俗习惯,人们听得津津有味。 一直喝到天色黑暗,郑芝龙有了醉意,起身告辞道:“范老大人,在下不胜酒力,先行告辞吧!” “哎,难得一聚,何必来去匆匆?”范文程道。 “真不能喝了,告辞,告辞……”郑芝龙歪歪斜斜走到包间门口,打开门,却见屋外站满了满清兵卒,刀已出鞘。 郑芝龙惊骇道:“范老大人,这是何意?” 说着,要往屋外跑,却被两个士兵左右挟持住,拖了回来。 范文程笑道:“郑先生,你既然来了,就该进京面见我朝皇帝和摄政王。” “可……可我们还有没谈妥……” “无妨,慢慢谈嘛!”范文程道。 郑芝龙知道上了当,叫道:“那些大炮和弹药还在船上,没有我的命令,船员们不会交给你们的。范老大人,你不想要火炮弹药了吗?” 范文程道:“得郑先生一人,胜过千门大炮万枚炮弹,夫复何求!郑先生,莫要推辞了,楼下大堂里的那些人已经被擒住,天津城戒严了,且有三万兵卒,你留在船上的那些手下救不了你的。” 郑芝龙皱起眉头,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一切自始至终都是一场骗局,你与我做生意是假,骗我北上是真!范文程,你用心如此阴险,这就是所谓的诚意?” “郑先生,你误会了,本官是给你带来天大的荣华富贵,哪里是在骗你呢?” “可你总不能强逼吧!你就不怕消息传到南方,郑家的人发怒生气?我郑家在东海经营数十年,战船无数,人多势众,你们满清未必占得到便宜!” “郑先生,你落在我朝手里,难道还想着与我朝为敌?”范文程道。 郑芝龙听出了莫大的威胁意味,霎时间无话可说,挣脱那两个士兵的挟持,垂头丧气坐回酒桌前,闷头喝酒。 “虽说好男儿四海为家,但郑先生一生漂泊海上,风里来雨里去,到了这个岁数,也该安享人生了。既来之则安之,此心安处是吾乡!” 范文程说着,一边给郑芝龙倒酒,一边哈哈大笑。 第210章 郑家变故(下) 郑芝龙被执入京,并未见到隆重盛大的迎接仪式。他乘坐的车子在数百兵卒看押下,孤零零驶入一处高墙大院之中,场面十分冷清。 一个小统领道:“郑先生,范大人有令,你以后就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告知我们一声,我们自会替先生操办。京城里汇聚了三教九流,情况复杂,为了保证郑先生的安全,请不要随意离开宅院。” 郑芝龙知道自己被软禁了,长叹不已,隐隐有几分后悔。又想到跟随自己北上的手下们生死难测,更加怅然,心里咒骂范文程成百上千遍。 过了几天,来了个满清官员,却是原明朝降官光时亨,宣了一道圣旨,大意是封郑芝龙为昂邦章京。 郑芝龙问道:“昂邦章京是什么职务,官居几品?” 光时亨道:“昂邦章京是虚职,没有实际职务。” “喔,那就是一种爵位了?回答我,到底是几品爵位!” 光时亨有些尴尬,半晌后道:“昂邦章京相当于明朝总兵官,又叫做精奇尼哈番,大致是子爵吧。” 郑芝龙勃然大怒,踹翻一把椅子,骂道:“欺人太甚!老子本来就是大明朝福建总兵,满清朝廷要招安,就拿出这么点诚意来,当老子是三岁小孩子吗?范文程,老匹夫!” 光时亨默默站立于一旁,等郑芝龙骂够了,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道:“郑先生性命不保,犹自争名夺利,岂不是不识时务的愚蠢之人?” “你说什么?“郑芝龙怒视着光时亨。 光时亨道:“我与先生一样,也是汉人,归顺大清也有两年多了,自问比先生更懂得清廷的用意。当初吴三桂在山海关遭到李自成大军猛攻,派出使者向摄政王求援,你知道摄政王怎么应对的吗?” “我来告诉你吧,摄政王一开始不加理会,等到吴三桂 一天之内派出八个使者,才答应出兵救援。郑先生,这就是摄政王的驭人之术!” “先生试想一下,倘若吴三桂沉不住气,放不下脸面,他后来能当上平西王吗?故而我劝先生莫要急着讨要爵位,而是先想一想,你能为朝廷做什么事情!” 郑芝龙怒火平息了几分,问道:“那为何孙可望投降,立即封他为义王?” 光时亨道:“因为孙可望一无所有,只有毫不值钱的名气,给他封王又何妨?说句不该我说的话,孙可望这辈子已经到头了,不可能再有什么作为。” “而先生则不同,进步空间还很大,至于你能爬到什么位置,就看你的能耐了,这便是摄政王和范大人的真实心思。” 郑芝龙坐下去,揉着眉心道:“哼,老子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权谋手段,龌龊卑劣!” 光时亨不置可否,淡然道:“还是那一句话,郑先生身在樊笼之中,已然身不由己了。倘若不配合,只有死路一条,还请三思。” “我问一句,我那些手下们处境如何?”郑芝龙道。 “如实相告,大多数成了俘虏,有数十人驾着两条船逃往南方。成了俘虏的,是死是活,全看郑先生如何抉择。” 郑芝龙往椅背靠去,眼睛半睁半闭,一只手抚摸着日渐赘肉横生的肚皮,心想我已经到了中年,再也折腾不起了,事已至此,只能委曲求全啦。 他睁开了眼睛,道:“我愿意与满清朝廷合作,请光大人回禀摄政王和范文程,告诉他们,只要能妥善安排我的家人和部下,封王封侯倒在其次。” “好!”光时亨哈哈大笑,起身走到门口,回过头来道,“郑先生,名声气节不能当饭吃,好死不如赖活着。就拿我来说吧,我知道世上的人巴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我,可我锦衣玉食妻妾成群,日子过得滋润惬意,哪管世人议论!” …… 八月,郑芝龙投降满清的消息震动天下。 郑氏家族的人因为此事乱成了一锅粥,人们意见纷纭,举棋不定。继而满清派人从海上南下,带来一封郑芝龙亲笔书写的信件。 郑府,孝思堂。 郑芝豹已从舟山回到了晋江,他看过书信后,嚷道:“大哥说了,为了表示我们投诚的心意,让我们攻打浙江或是福建。我这就出海前往舟山,以舟山群岛为跳板,攻打嘉兴府。” “且慢!”郑彩拦住郑芝豹,道,“谁说我们要投降满清鞑子了?” 郑芝豹皱起眉头:“郑彩,你大伯已经落入鞑子手里,这一封信虽然是他亲笔书写的,但想必一定受到了胁迫。我们不照做,他就会有性命之忧 !” 而后看向郑鸿逵,道:“四哥,森哥儿如今不在晋江,郑家得由你来做主了。事不宜迟,传令行动吧。” 郑鸿逵拍着脑门道:“当初我就说了,不能跟鞑子打交道,大哥偏不听。现在好了,中计了吧?” “四哥,抱怨还有什么用?”郑芝豹跺脚。 郑鸿逵粗声粗气道:“我也知道抱怨没有用,但我不能做主!这一份家业是大哥打拼出来的,理应交到森哥儿手中,如此才名正言顺。谁也不许胡来,等着森哥儿回到晋江再由他拿主意。” “满清能等到那个时候吗?不行,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哥身处险境!”郑芝豹拔腿就走。 郑鸿逵叫道:“五弟,你胆敢带走咱们的船队,休怪我不客气!” “我只带走属于我的部下!”郑芝豹拔出刀子,恶狠狠道,“闪开,谁敢拦我,老子剁了他!” 人们不敢阻拦,郑芝豹就此离开晋江,带着数十条战船飞速北上,先占领了舟山群岛,而后上岸抢掠嘉兴府。 郑芝豹走了,郑彩也坐不住了,高声道:“施福、施琅、曾德,你们三人深受我郑家大恩,我大伯待你们情深义重,他现在被满清鞑子挟持住,不如咱们直接北上发兵天津,来他个直捣黄龙。” 施福是郑家老人,为人沉稳,摇头道:“此计更加不妥,千里奔袭,粮食如何供应?咱们在陆地上没有根据地,完全是无根浮萍,攻打天津纯属无稽之谈。” 不想施琅和曾德还很年轻,一时热血冲昏了头脑,齐声道:“我们愿意听从彩哥儿的吩咐!” “很好,随我北上吧!”郑彩道。 郑鸿逵是个大老粗,平日里威望不高,压根阻拦不住。郑彩三人又带走了几乎一半的船只,人心更加慌乱。 好在有施福竭力调和斡旋,剩下的人才愿意听从郑鸿逵的命令,焦急地等待着郑森从东番赶回来。 郑森从东番回到晋江时,已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想不到短短两个月,郑家就陷入了分崩离析的状态,他万分痛心疾首。 “父亲大人哪,你真是英明一世,糊涂一时!”郑森哭道。 施福劝道:“森哥儿,哭解决不了问题,还是想办法应对局面吧。老主人成了鞑子的阶下之囚,郑家该何去何从,全靠你来定夺了。” 郑森郑重其事向郑鸿逵和施福鞠躬行礼,直起身体来,道:“危难之际,多亏四叔和施伯伯稳住局面,我感激不尽。” “森哥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郑鸿逵问道。 郑森沉思半晌,道:“召集族中所有人,还有大小将领,明日午时到孔庙等我。” 第二日午时,郑氏族人以及一众将领到了孔庙,就见庙中香烟袅袅。不多时,锣鼓响起,远远走来了一大群人,抬着三牲,动静闹得很大。 晋江百姓们涌到孔庙前看热闹,他们也听说了郑芝龙投降满清,以及郑家张皇失措的种种举动。不知郑森这个向来乖张桀骜的公子哥会如何决断,人们深感好奇。 郑森缓步而来,步伐平稳,神情庄重。人们纷纷闪开一条道,让他走进孔庙。 摆上三牲,烧了香烛纸钱,郑森突然扑到供桌前嚎啕大哭:“若父亲一去不回,孩儿将来自当为父报仇……” 哭声凄惨愤恨,闻者落泪。 哭够了,郑森站起来,眼里已经没了泪水,目光清冽而坚定。 他脱下身上的儒冠儒服,扔进火盆里。衣冠顿时燃烧起来,火焰升腾。 郑森转身朝在场之人拱手,朗声道:“吾父往见范文程之时,已然中计,至今未死,亦大幸也。万一吾父不幸遇难,天也,命也,为人子者只有缟素复仇,以结忠孝两全之局耳。” “我郑森当着孔夫子的面发誓,华夏蛮夷有别,此生绝不投降满清鞑子!倘若因为我不投降,而导致父亲大人不幸罹难,我愿意一生背负不孝之罪名。”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所为者,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虽千万人吾往矣;有所不为者,纵使刀斧加身,纵使万箭穿心,我自秉承初心岿然不动!” “好!”百姓们欢呼起来,掌声如雷。 郑鸿逵激动叫道:“好样的,森哥儿,说什么也不能投降鞑子!你放心,倘若大哥不幸遇难,到了阴曹地府,他要怪罪于你,四叔替你赔罪道歉,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 施福眼眶湿润,暗想森哥儿以前像个纨绔子弟,但郑家的名声最终还是要靠他来保全。 郑森又对那些将领们道:“你们跟随我郑家出没于风波之中,多有功劳。你们来说,我不投降鞑子,是对是错?” “我等誓死追随少主人!”将领们跪了下去。 “很好,为了表示我的决心,我决定一把火烧了郑家府邸。鞑子不除,何以家为!” 听说郑森要烧了那一座豪华奢靡的郑府,百姓们吃了一惊,又都觉得可惜。 这一夜,郑府火起。熊熊烈火映红了天空,数里之外还可以看到火光。几乎倾注了郑芝龙一生心血的府邸,化为乌有,只剩下断壁残垣。 百姓们听着哔哔啵啵的火声,万分感慨。他们深受感染,大火停歇之后,但凡有人从废墟附近路过,都要停下来鞠躬致敬。 第211章 父慈子孝,六分仪 郑芝豹以舟山群岛为跳板,带领着上万人从海盐县登陆,劫掠地方。 短短半个月时间,兵锋迫近平湖,好在任七带领军队奋勇抵抗,迫使郑芝豹退回了海里。 任七一边向朝廷汇报此事,一边整军备战。无奈战船奇缺,只能征用到一些渔船,为了稳妥起见,任七并未莽撞出海平乱,在陆地上严防死守。 李存明此时已经回到了南京城,接到任七的奏折,急忙在通政司召见大臣们。 “前些日子刚传来郑芝龙投降满清的事情,郑芝豹很快就来攻打嘉兴府。呵,郑家真要当鞑子的走狗吗?”刘文炳骂道。 闫尔梅道:“范文程此人智计百出,防不胜防哪,他竟然又招降了郑芝龙,给我朝制造麻烦!好在陛下早有准备,我朝已经训练出一支水师来,倒也不怕郑家会掀起多大的浪花,出兵平叛就是了。” 臣子们这才回味过来,原来陛下这两个月去往九江,就是为了视察水师,防备着郑家突然作乱。众人万分敬服,紧张的心情安定了不少。 李存明道:“是啊,朕早就有所防范了。但还是不能太乐观,九江的水师创建时间不长,缺乏精通水战的将领,而且最主要的战舰还在建造之中,跟郑氏家族的海军差距不小。” “朕看任七采取的应对之策很正确,守住陆地,避开海盗的优点长处,不去海里与他们争一时之雄,咱们便立于不败之地了。” 刘文炳道:“这样会不会太被动了?” 李存明道:“一味防御,确实被动,沿海地区不断受到海盗骚扰,百姓们无法安居乐业,影响十分恶劣。朕先派齐大壮带领三万兵马前去支援嘉兴府,而后进一步搜集情报,对局势有个清楚的判断,且等黄得功准备充足了,海陆并进,彻底荡平海盗。” “也只能如此了!”闫尔梅道。 臣子们按照旨意各自行事,离开通政司。李存明道:“闫军师,你且留一下,朕还有话要说。” 等臣子们都走了,李存明郑重其事道:“朕还是打算御驾亲征,军师觉得如何?” “陛下,郑氏家族盘踞东海数十年,实力不容小觑,但也用不着陛下御驾亲征。一来是郑家的实力,终究无法与大西军、沙定洲叛军相比,二来是郑家毕竟是海盗,根基在海上,到了陆地上实力大打折扣,杀鸡焉用牛刀!” 李存明道:“朕其实也不喜欢带兵打仗,舟车劳顿,片刻不得安宁。军师还记得郑森吗?宋献策曾经给郑森摸骨看相,说他似龙非真龙,亦是一时雄。此人是个人才,朕想彻底降服他,就像降服李定国一样。” 闫尔梅道:“陛下爱才之心令人感佩,倘若陛下打定了主意,臣支持便是。只是……只是要吸取教训,再也不能发生开封陷落那样的惨剧了!” “朕正是担心这一点,才迟迟不肯向大臣们表明御驾亲征的想法,他们一定会反对的。故而朕要把太子朱慈炯拜托在军师手里,且要做一点改变,朕不在南京时,由军师来监国,朱慈炯确保他安全无虞即可。” “陛下,国有太子,怎么能让臣子行监国之事?”闫尔梅诚惶诚恐,跪了下去。 李存明搀扶起闫尔梅,情真意切道:“刘备与诸葛亮君臣二人的故事,流传千年,君臣相处无过于此。军师是朕的张良,是朕的诸葛亮,朕信任你,请军师不要推辞了!” “陛下……”闫尔梅流出了感动的泪水。 “叮,获得闫尔梅正面情绪值10000” …… 为了避免开封陷落的悲剧再次上演,彻底杜绝后患,李存明暗中做出了许多安排。 鞑子是不可能打过长江来的,不用担心朱慈炯成了俘虏。但朱慈炯这小子不让人省心,得想个法子让他别添乱。 李存明批阅完奏折,对王承恩道:“朕重开经筵以后,皇子们也开始去上书房读书学习了。前些日子朕去了九江,不知皇子们的学业如何,可有谁调皮捣蛋的?” 王承恩道:“永王和昭仁公主倒是挺勤奋用功,就是太子他……他时常逃课,只有毕登辅和汤若望授课时才去听讲,师傅们向皇后告了几次状,皇后拿他也没有法子。” “嗨,这小子果然不让朕省心!”李存明拍着桌子,起身道,“走,去上书房。” 来到上书房,只见永王和昭仁公主在绘画,而朱慈炯不见人影。 李存明顿时火冒三丈,问道:“太子人呢?” 授课的师傅急忙行礼,回答道:“启禀陛下,这堂课让皇子们画画,太子三两下画完之后,自行离开了,臣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他画的什么?” 师傅拿过太子的画来,李存明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只见一张白纸上,简单的画着一条线条,线条一侧画着一个半圆。 呵,朱慈炯,你是抽象派画师吗?你是灵魂画家吗? “王承恩,去把太子给朕找来,快去!”李存明咆哮道。 朱慈炤抬了抬头,发了个抖,急忙低下头去。 昭仁公主一只手托着下巴,老气横秋道:“哎,太子哥哥,你又惹父皇生气了,要挨揍啦!“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朱慈炯来了。见到他那种颟顸痴呆的样子,李存明气不打一处来,抖着画纸问道:“告诉朕,你画的是什么鬼玩意儿?” “旭日东升,壁立千仞!怎么,有问题吗?”朱慈炯道。 李存明道:“你这也太简略,太敷衍了事……” “父皇,您有所不知,老师说了,绘画讲究意象,讲究神似而非形似,意境到了即可。况且绘画注重留白,你看儿臣留了多大的空白啊!” 旁边的师傅道:“太子殿下这么一解释,这一幅画确实有几分神韵!” 李存明一下子傻了,语塞了。 还没等李存明回过神,朱慈炯行了礼,径直往外走去。 嗨,小兔崽子,治不了你啦! “站住!”李存明吼道,转了转眼珠子,有了计策,“朱慈炯,你听说过牵星板吗?” 朱慈炯摇头道:“没有,那是什么东西?” “哟,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啊!牵星板,测量星体距水平线高度的仪器,适用于海上航行时确定航向。有了此物,在茫茫大海上航行,就不容易迷失方向了。钦天监里就有此物,而且毕登辅也应该知道。” 牵星板,是我国古代人民根据牵星术原理制造出来的一种航海仪器。牵星术是利用天上星宿的位置及其与海平面的角高度,来确定航海中船舶所走位置及航行方向的方法,因此又称为天文航海术。 大约到了元明时期,中国天文航海技术有了很大的发展,已能观测星的高度来定地理纬度,明朝时便有人发明出了牵星板。 牵星板共有大小十二块正方形木板,以一条绳贯穿在木板的中心,观察者一手持板,手臂向前伸直,另一手持住绳端置于眼前。此时,眼看方板上下边缘,将下边缘与水平线取平,上边缘与被测的星体重合,然后根据所用之板属于几指,便得出星辰高度的指数。 “喔,儿臣这就去向毕老师请教!”朱慈炯又要走。 “且慢!朕还知道一件比牵星板更好的仪器,名叫六分仪,六分仪的原理与牵星板一样,但精准度更高。我大明朝现下没有此物,你毕老师也不知道,全天下只有朕一人知晓。” 朱慈炯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引起来了,笑盈盈道:“父皇,您教一教儿臣如何?” 李存明坐到椅子上,憋着笑道:“让朕教给你,算什么本事呢,你有种自己研制出来啊!” “可……可儿臣一点概念都没有,如何研制?” “朕可以告诉你,搞懂了牵星板的原理,便知道如何制造六分仪了。朕再指导你几句,六分仪包括架体、分度弧、望远镜、半透明半反射的地平镜,都是固定住的,最主要的是指标臂。” “罢了,朕给你画下来吧。” 拿起笔,就在朱慈炯的那一幅画旁边唰唰画了起来,瞬息之间就成了。 朱慈炯兴致勃勃走过来观看,看了两眼,傻了,要哭又哭不出来。 只见皇上的画也十分简略抽象,拢共只有四条线条,一条笔直的竖线,标明指标臂;竖线两侧各连着一条斜线,标明架体;这三条线条下面连着一条弧线,标明分度弧。 “就这么……这么简略?”朱慈炯一脸茫然,眉头皱得就像疙瘩。 “意境到了就行啦,你看朕留了多大的空白啊,深得你绘画的精髓!”李存明阴阳怪气,哈哈大笑。 其实李存明哪里知道如何制造六分仪,他只是在未穿越之前曾经陪着朋友去过一次科技博物馆,恰好参观过六分仪,还亲身试用过,又因为有些兴趣,在网上看过一些资料,仅此而已。 笑过之后,拍着朱慈炯的肩膀道:“六分仪对海航技术有很大的提升,朕以后要组建一支强大的海军,就指望着你研制出六分仪来了。放手去做吧,朕看好你哟!” 迈步走出上书房,又回头看向还在发呆的朱慈炯,道:“你不会想告诉朕做不到吧?如果真是如此,朕可就要小瞧你了!” 朱慈炯抬起头,眼神坚定道:“儿臣研制不出六分仪来,一辈子不踏出贤良祠半步!” 李存明挑了挑眉头,转身就走。远离了上书房,终于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王承恩纳闷道:“陛下,您何故发笑?” “王大伴,去告知闫军师一声,朕搞定朱慈炯了,让他再加派人手守卫贤良祠,闲杂人等一律不得接近。并告知军事院官员,竭尽全力支持朱慈炯研制六分仪!” 第212章 网抑云李香君,恋爱脑朱由崧 嘉兴府城外,山谷中有一座白云庵。 当初崇祯皇帝在南京城打压东林党,杀了钱谦益,逼得东林党星流云散。柳如是和李香君逃离南京城,来到了嘉兴府。 嘉兴府是柳如是的家乡,皇帝下旨命她带发修行,她便与李香君隐居在白云庵中,不问世事。 李香君自从失去侯方域之后,一直闷闷不乐,日渐消沉。无论是参禅打坐,还是游山玩水,都无法排解她心中的苦闷和抑郁。 这些日子以来,李香君愈发消瘦萎靡,形销骨立,病恹恹的,平添几分病态的美艳。 “妹妹,你还是这般愁思郁积,身体如何承受得住?”柳如是打坐完毕,前来看望李香君。 李香君歪坐在窗前,看着雨水从房檐滴落,有气无力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柳如是皱了皱眉头,道:“好妹子,你又说这种沮丧的话了。你如此多愁善感,我不是让你不要读诗了吗?没来由寻愁觅恨伤春悲秋,长此以往如何是好?枯坐无聊,你帮我整理经卷去。” 说着,握着李香君的手臂,拉着她步入禅堂内。 两人一边整理着经卷,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渐渐说起了最近嘉兴府的局势来。 柳如是道:“郑家出了很大的变故,府城里的郑老爷子跟我说了,郑芝龙投降了满清,但似乎是中了范文程的歹毒计策,实属无奈。” “说起来啊,钱尚书曾经是郑芝龙儿子郑森的老师,我跟郑家有些渊源。郑芝龙如此一个精明人,怎么犯了糊涂?这般闹将起来,只怕郑家大祸临头,甚至有一朝覆灭的危险!” “咱们那个皇帝陛下,能放过郑家吗?哎,我看一场兵戈之乱在所难免,这个世道还要混乱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哪?” 李香君扔掉手中的经书,忿忿不平道:“姐姐,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崇祯,我恨死他了!” 柳如是道:“咱们两个同病相怜,你的情郎侯公子死在崇祯手里,我的夫君钱尚书也死在崇祯手里,按理说,我也应该跟妹妹一样恨透了崇祯。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他的恨意越来越淡薄,有时候甚至还觉得他有些治国理政的举措挺好的!” 李香君直勾勾看着柳如是,讶异道:“姐姐,杀夫之仇怎么能淡薄遗忘?” “可我……可我就是恨不起他来……”柳如是苦笑道。 正说着,一个小尼姑走到禅堂外,禀告道:“两位师姐,那个朱由崧又来了!” “不许他进来,关上山门!”李香君叫道。 话音刚落,却听得朱由崧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来者皆是客,为何狠心拒之门外?” 李香君紧蹙眉头,柳如是笑了笑,迎到院子里,道:“朱千户,你又来了!香君在禅堂里,你进去吧,我去给你烧茶。” 原来任七奉旨来嘉兴府推行新政,新政上有一条规定,寺庙、道观的土地也需要重新丈量登记在册,并征收赋税。 任七当初跟朱由崧分了工,让朱由崧负责嘉兴全府的寺庙。朱由崧带着人来白云庵推行新政,偶然见到了李香君,一下子就动了心。 打那以后,只要有了空闲时间,朱由崧就往白云庵跑,完完全全坠入了情网。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李香君心中还对侯方域念念不忘,又因为朱由崧与崇祯皇帝的关系,从来不给朱由崧好脸色。 朱由崧今天照例作了一番打扮,头发用网巾系束住,发髻高高挽起,巾口旁有黄金圈,熠熠生辉。身穿玉色布绢制作的宽袖襕衫,沿有黑边,系着黑色软巾垂带。 襕衫一般是士子们的服饰,朱由崧知道李香君喜欢文人雅士,故而做这般打扮。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折扇,腰间环佩叮当,仿佛又恢复了当年福王世子的风采。 “香君,我来看你了。你还好吧?”朱由崧笑盈盈走进禅堂。 李香君头也不抬,好半晌道:“你不在城里忙你的公务,跑到庙里作甚?海盗正在攻打嘉兴府,你怎么像个没事人一样?” 朱由崧道:“任大人带兵去了平湖,已经把郑芝豹揍回海里去了。我负责守卫府城,其实海盗哪有本事打到这里来,就算他们来了,在我手里也讨不了便宜。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没人敢来造次!” “你尽管说大话吧!”李香君冷笑。 朱由崧一点也不恼,笑嘻嘻坐下去,拿出一个精美的布囊,道:“我捉了些萤火虫放在布囊里,你晚上挂在床头,萤火虫发光煞是好看,给你解一解闷。” 李香君道:“我不稀罕!我把你的布囊撕得粉碎,夜晚的枕头都是眼泪。” 她又无病呻吟了,可朱由崧就喜欢这种哀哀怨怨的调调,听得心头一片痴迷。 他也悲悲戚戚道:“香君,你有什么苦恼,跟我说一说吧。你知道的,我那么在乎你,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 李香君叹道:“说出口的伤痛都已平复,而绝口不提的才触及心底。我的哀伤,你是不懂的!” “我可以试着理解你,慢慢的就会懂了。香君,我真的喜欢你!” “哎,喜欢一个人时,吸进去那么多勇气,最后呼出来的都是叹息。你又何苦呢?若能避开猛烈的狂喜,自然也不会有悲痛的来袭!” 朱由崧呆了,眼里噙着泪水。在他看来,李香君就是最伟大的诗人,每一句话都是那么有哲理,那么叫人心碎! 柳如是端着茶盘走到门口,听到他们的对话,情不自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暗想这两个人怕不是有病,能不能好好说话? 傍晚时分,朱由崧告辞。 走出庙门来,他喃喃自语道:“今天不错,香君跟我说了好多话,有进步!香君太有才情了,她忧郁的眼神,哀婉幽微的话语,都让人着迷!” 如此想着,朱由崧突然有些伤感,他被李香君的抑郁症传染了,很有诗人气质道:“人,要么孤独,要么庸俗;而我,既孤独,又庸俗。” …… 当朱由崧离开白云庵没有多长时间,夜幕刚刚铺展开来,一道灰色的人影闪进了庵中。 柳如是卧房内,门窗紧闭,她声音压得很低,问道:“郑老爷子,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 方才进入白云庵的灰色人影便是嘉兴府城中的郑老爷子,他脸庞藏在斗篷中,道:“我这里没有任何问题,倒是你这一边有把握吗?” “放心,朱由崧那小子被李香君迷得神魂颠倒,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如此就好,按计划行事吧。”郑老爷子道。 “等一下,我在想需不需要事先跟香君打个招呼?其实李香君非常痛恨崇祯,咱们没有必要瞒着她,话说开了,我相信她愿意听从安排的。如果不事先说清楚,我担心香君受惊过度出现意外……“ 郑老爷子急忙摆手,加重了语气:“不,绝不能告诉李香君!首先,做戏要做得逼真,李香君瞒在鼓里,她才会表现得完美无暇,不至于引起朱由崧的怀疑;其次,还是那一句话,你不能暴露。” “对了,你伪装得怎么样?” 柳如是道:“这些时日来,我不断在李香君面前提起崇祯,她咒骂崇祯,我就反着来,表现出自己淡忘了仇恨,看破了红尘,想必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好,明天晚上动手吧!”郑老爷子说完,悄无声息离开了白云庵。 第二天夜晚亥时,白云庵里突然闯进来一伙蒙面强盗,杀了几个小尼姑,抢走了不少钱财,并掳走了柳如是和李香君,一把火烧了白云庵。 火光腾空,浓烟滚滚。强盗们猖狂地笑着,骑马飞奔,嘴里说着许多污言秽语。 李香君吓得半死,柳如是则喊道:“好汉们,放过我们吧!” “休想,老子们要把你们两个小娇娘带回山寨去当压寨夫人!尼姑有什么好当的?跟着大爷们风流快活,那才带劲!” 柳如是道:“只求好汉们放了我的妹妹,奴家便心甘情愿从了你们,绝无半点怨言!” “聒噪!”一个强盗恶狠狠扇了柳如是一巴掌,打得她鼻子里涌出血来。 “姐姐……”李香君大哭。 行到一条大道旁,柳如是突然从马背上翻滚下去。前方有一个村寨,她拼了命地跑过去,嘴里叫道:“救命啊,救命啊,强盗来啦!” 村庄里亮起了不少灯火,狗狂吠起来,还有人们的叫嚷声也响起了。 “小娘皮,老子杀了你!”一个强盗怒骂。 又有一个强盗高声道:“不好,惊动村里的人了,咱们快撤!” 就此扔下柳如是不管,强盗们劫持着李香君一溜烟跑远了,身影消融在茫茫夜色之中。 柳如是跌跌撞撞跑进村里,迎面见到几个男人手握锄头镰刀在村口探头探脑,她连滚带爬奔过去,哭道:“救命,救命啊……我妹妹被强盗抢走了,求你们救一救她,我给你们磕头啦!” 第213章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第二日卯时末,朱由崧在城墙上巡视。天色熹微,城门刚刚开启,出城的人们行色匆匆。 城外突然走来一群叫嚷不休的农民,其中有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等这一群人到了城门下,朱由崧吃了一惊,他看见哭泣着的女人正是柳如是。 他慌忙奔下城墙,来到城门口,叫道:“柳娘子,发生什么事情了?” 柳如是娇嫩的脸上赫然有一个掌印,余肿未消。见到朱由崧,她哭得更加惨然,断断续续道:“昨夜一群强盗闯进白云庵……他们杀了人,抢了钱,还……还劫走了香君妹妹……” “什么?”朱由崧脑袋嗡的响了,头皮炸了。 详细问清楚事情经过之后,朱由崧叫来一个百户,命令他把城中所有兵卒集合起来。 又对那些农人们道:“多谢诸位救护柳娘子!只是本官未曾听说嘉兴府附近有强盗出没,你们可知强盗的底细?” 为首的农民道:“军爷,我们也不知道那些强盗来自何处,更别说清楚他们的底细了。村中老幼受了惊吓,我们得尽快赶回村去,告辞。” “且慢!本将军要去剿匪,麻烦你们带路。”朱由崧拦住农民们。 柳如是道:“朱千户,我也跟着去吧……” “不行,太危险了!”朱由崧打断柳如是的话,吩咐一个士兵护送她去府衙歇息,安慰她道,“放心吧,我一定把香君救回来。” 城里大多数士兵都跟随任七去了平湖,只剩下两百多人,其中有二十多个还是衙役。 片刻后,士兵们集合完毕,朱由崧简单说了几句动员的话,跳上马背飞速出城。 心急火燎一路狂奔,午时来到了农人们的村庄前。 一个农民道:“军爷,听柳娘子说,她昨夜就是在这里逃出强盗魔掌的,强盗们多半不敢进村,故而逃走了。至于逃往何处,却不得而知。” 朱由崧举目四望,又跳下马背仔细观察。多亏这几日一直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地面潮湿泥泞,残留着马蹄印。 确认了方向,朱由崧再次向农人们道谢,并让他们回村,而后带着士兵们快马加鞭拼命追击。 酉时,终于在一座山坡下发现了强盗们的踪影。这些强盗有三十多人,都配备了马匹,他们此时正围着两堆篝火,吃着烤肉喝着酒。 李香君身上绑了绳索,倒在一片湿漉漉的草丛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见到此情此景,朱由崧二话不说,一马当先杀了出去。 强盗们慌忙扔了手中的酒壶,翻身上马,劫持着李香君逃遁。一开始惶恐无状,后来发现官兵只有两百余人,且骑马的不过十多人,便不时回过头来嘲笑辱骂。 “贼子,休得猖狂!”朱由崧骂道,一个劲狠抽坐骑。 如此你追我逃,天色渐渐黑沉了。强盗们上山下坡,引着官兵越走越远,到了深山之中。 那个百户觉察到了问题,叫道:“朱千户,我有话要说,让兄弟们停下来!” “何事?”朱由崧挽住缰绳。 百户道:“不对劲啊,这些强盗都骑着马,速度比我们快多了,而且天色已晚,他们又熟悉地理环境,可为什么一直让我们不远不近地跟着?难道其中有诈?” 百户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朱由崧一门心思只想救回李香君,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咬着牙道:“不管这些恶贼打什么主意,老子豁出去了,救人要紧!” 百户还要再劝,却听得朱由崧道:“怎么,要违抗军令吗?” 无奈之下,士兵们忍饥挨饿硬着头皮穷追不舍。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来到一座狭长的山谷里。 那些强盗停了下来,哈哈狂笑:“朱由崧,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你们认得本将军?”朱由崧大吃一惊,暗想极有可能上当了,但到了此时,他还是铁了心强硬喝道,“既然认得本将军,就速速放了人质,本将军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一些!” “有本事你放马过来啊!”强盗们万分嚣张。 就在这个时候,山谷中突然火光四起,人声喧哗,上千人手举火把从四周杀了出来。 两个披着斗篷的人骑马缓缓走上前,距离官兵数百米远处停了下来。其中一人闷声道:“朱由崧,老夫等候你多时了!” 朱由崧听他的声音有些耳熟,皱眉道:“你是谁?” 那两人哈哈大笑,摘了斗篷帽子,露出两张苍老而又阴毒的脸庞来。 “郑老爷子,查家族长!”朱由崧倒抽一口冷气。 士兵们也惊呼不已,同时面面相觑。到了此时,一切都明白了,误入圈套之中了。 朱由崧怒火冲天,吼道:“尔等意欲何为,要造反吗?” “没错,我们反了!”郑老爷子冷声道,挥挥手,“放箭,不留一个活口!” 羽箭纷飞,很多士兵中箭身亡。朱由崧举着刀子,指挥众人迎战。霎时间,山谷里杀声震天。 郑老爷子纠合起来的叛贼,一部分是家丁,一部分是形形色色的亡命之徒。这些人虽然是乌合之众,战斗力不强,但人多势众,数倍于官兵。 而官兵们奔袭了一天,又累又饿,人困马乏。纵然拼死搏斗,却渐渐落了下风。 朱由崧悲愤交加,他自知今日难逃一死,索性轰轰烈烈杀上一场,说什么也要救下李香君。 “随我冲锋!”朱由崧高举手臂,挥舞刀子。 身边五个骑着马匹的士兵聚拢过来,跟随朱由崧冲了出去。他们深入敌人阵中,抢下了李香君,又狂风一般席卷而回。 李香君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朱由崧探了探她的鼻息,又见她身上并无伤口,稍稍放了心。 他驱马奔到那个百户身前,吼道:“你带着李香君逃离山谷,去平湖找任大人,我来断后!” “朱千户,你跟我们一起杀出去……” “不,一起走肯定走不了。保护好李香君,拜托了!”朱由崧拱拱手,调转马头,冲回去左劈右砍。 百户咬咬牙,把李香君横放在马背上,招呼着身旁十多人,一抖缰绳,叫道:“走!” 朱由崧带领着剩下的士兵们死死缠住敌人,让他们无暇追击百户等人。确认百户他们逃远了,朱由崧仰天长叹:“陛下,臣有失厚望了!但臣是老朱家的子孙,不会给列祖列宗们丢脸的!” 再无任何牵挂,朱由崧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和非凡的战斗力,先是马战,受了伤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又进行步战。最终倒在血泊里,犹自躺在地上不断挥着刀子。 这一战,朱由崧杀了五十多人,这是他参军以来最骁勇的一战! 郑老爷子面色寡白,颤声道:“这还是那个养尊处优的福王世子吗?朱元璋的子孙,终究有一股血性!” 天色将明,朱由崧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他断了一支手臂,两条腿骨折了,胸口中了三箭,脖子上有一道伤口汩汩冒着鲜血。 奄奄一息躺在鲜血浸染的污泥中,朱由崧眼皮抖动,他朦朦胧胧看见山谷两旁长着许多枫树。马上要入秋了,有些枫叶开始变红。 他突然记起来,初次见到李香君的时候,便是在白云庵山门前一株如火如霞的枫树之下。当时李香君手里捏着一片枫叶细细观赏,听见朱由崧的脚步声,她抬眼观瞧。 一眼万年,一眸永恒! 朱由崧嘴角带着笑,眼里流出两行清泪,继而缓缓闭上了眼睛。 山谷中吹来晨风,枫树哗哗摇晃。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第214章 还乡团,你无路可退了 郑老爷子和查家族长用计杀了朱由崧,嘉兴府城中仅有的两百多士兵只逃走了十多人。嘉兴府成了一座空城,郑老爷子轻而易举占领了。 他带着手下们回到嘉兴府,先派人守住城墙,关了城门,而后与查家族长去见知府刘瑄。 刘瑄看见这两位财神爷,还不知道大祸临头,笑盈盈道:“二位,有何见教啊?” 郑老爷子一反常态,脸上全无半点笑意,阴森森道:“刘知府,借你的官印一用!” “啊,你说什么?”刘瑄十分惊诧。 “看一看这是什么东西吧!”查家族长把一个血淋淋的包袱扔在地上。 “你们到底搞什么鬼?”刘瑄大皱眉头,没有理睬脚边的包袱。 郑老爷子亲自蹲下去解开包袱,双手捧着递在刘瑄眼前。包袱里竟然是一颗人头,而且是千户朱由崧的,刘瑄一口气上不来,吓晕了。 查家族长拿起桌上一杯冷茶水,浇在刘瑄脸上。刘瑄睁开眼睛,叫了一声“妈呀”,连人带椅子倒在地上。 “拿出官印来,否则就跟朱由崧一个下场!”郑老爷子居高临下俯视着刘瑄。 “你们……你们杀了朱千户?二位,你们到底要干嘛?” “造反!” 刘瑄胆子虽小,脑子转得却很快,一把抱住郑老爷子的双腿,道:“我可以把官印给你们,但你们要放我出城,让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好不好?” “知府大人,咱们还要靠你号令嘉兴全府呢!”郑老爷子道。 “你们要拖我下水?”刘瑄跳起来,急忙摆着手道,“不可,万万不可!朱由崧虽然不是藩王了,但好歹也是皇室宗亲,他死在你们手里,皇上怎会善罢甘休?这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二位,我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害我?” “刘知府,一个皇室宗亲死在你治下的地盘上,你脱得了干系吗?更何况,你走得了吗?”郑老爷子指向大堂外。 刘瑄看过去,只见院里站着许多凶神恶煞的人,他打了一个寒颤,面如土灰仿佛死人。 “老夫已经与郑芝豹通过气了,只要嘉兴府投降满清,郑家一定会在多尔衮面前给我们表功。刘知府,你不想当浙闽总督吗?” “浙闽总督?”刘瑄苦笑一声,闭起眼睛道,“罢了,本官被你们害惨了,随你们折腾吧。” “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郑老爷子放声大笑。 搞定了刘瑄,郑老爷子越俎代庖,以知府的名义写下一份公文,盖了印,发放到各县去。 公文上写着,拒不承认朝廷推行的新政,要求县令们收回各地乡绅们分给家奴的土地,并取消官绅一体纳粮、一体当差的政策。 各地县令们接到公文,自然无比震惊。好在这些县令都不是饭桶,明白嘉兴府出了大事,有骨气的当场撕毁了公文,骨头软的则静观其变。 郑老爷子和查家族长可不管县令们态度如何,他们行动起来,派出手下们去乡下大肆杀戮,抢夺回原本属于他们两家的田地。 一时间,嘉兴府附近的村庄鸡飞狗跳,尤其是那些曾经当过这两家奴仆的人,遭到了凶残的报复,很多农户家破人亡。 有好几个村庄几乎人口灭绝,村外的树木上,挂满了尸体。乌鸦遮天蔽日,呱呱聒噪。 郑老爷子二人的所作所为,堪比后世的还乡团,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既得利益集团的反扑,往往就是如此丧心病狂。 柳如是知道了此事,悄悄找到郑老爷子,道:“当初说好了,只是设计杀了朱由崧和城里的守兵,给郑家减轻压力。怎么此时又是霸占城池,又是滥杀无辜?” 郑老爷子微微抬起眼皮看着柳如是,仿佛看着一个傻瓜,蔑笑道:“你后悔了?害怕了?” “崇祯杀了我的夫君,我给他添堵,也算报了仇。可杀了崇祯的堂弟朱由崧就够了,何必牵连无辜百姓?而且你们这么做,不是火上浇油,把郑家往深渊里推吗?” “杀一个人是罪人,杀一百个人是恶魔,杀一千一万就有可能是王侯!”郑老爷子露出了锯齿獠牙,恶狠狠道,“柳如是,你的手上已经沾染了鲜血,一辈子洗不干净了!到了这个时候,就不要来老夫面前装圣人了。” 柳如是头晕气短,跌坐在椅子上。 郑老爷子踱步走到她面前,冷冷道:“你是钱尚书的遗孀,在东林党和士绅们之中素有名望,老夫需要你去联络各地可靠的人,咱们一同起来反对崇祯的暴政。去吧,你此时逃出嘉兴府,没人会怀疑你的。” 柳如是还在挣扎着,道:“咱们这么做,不是间接帮了鞑子的忙吗?这算不算投降鞑子?” “你说呢?” 柳如是突然感到骨头发寒,她不过是想给钱谦益报仇,出一口恶气而已,绝然没有投降满清的心思。无奈却被用心叵测的郑老爷子利用了,她知道自己酿成了大错。 “女人哪,就是太天真了!自从你答应老夫杀害朱由崧开始,你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柳如是,记住,你无路可退了!” 傍晚时分,柳如是走出嘉兴府城。她摇摇晃晃往前走,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感觉身后有一个圈套要套到脖子上来,可怎么也摆脱不了。 行到半路,突然遇见一支大军。原来是任七得到那个百户的通知,领兵杀了回来。 李香君坐在一辆马车里,正倚在窗前发呆,忽而看见站在道旁狼狈不堪的柳如是,流着泪叫道:“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柳如是和李香君相见,两人抱头痛哭。柳如是几次要开口,说出事情真相,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顾趴在李香君肩头嚎啕大哭。 “你就是柳娘子?”任七来到马车前,道,“跟我说一说嘉兴府的情况,我正要领兵回去平乱,需要一些情报。” 柳如是说了城中的情况,也说了郑老爷子他们的倒行逆施,除了谎称自己趁守兵不注意逃了出来之外,都是实话。 任七怒不可遏,右手在大腿上搔痒,看着天空道: “朱由崧,你小子一直瞧不起本官,跟本官斗嘴吵架,你死了,还得本官为你报仇!哎,老子上辈子欠你的,你瞧好吧,郑老爷子和查家族长那两个老杂毛,很快就到阴曹地府陪你了!” 第215章 爽文男主角,莫欺少年穷 当嘉兴府变乱的消息,以及朱由崧战死的噩耗传来时,崇祯皇帝的銮驾刚好到了杭州府地界。 李存明在南京城安排好一切事宜之后,九月初给黄得功下了一道圣旨,命令他率领水师出海南下,自己则带着十万大军从陆路推进。 南征队伍浩浩荡荡,军威强盛。所过之处,百姓们前来瞻仰膜拜,恭迎皇帝南巡。 李存明坐在銮驾里,朝着百姓们挥手致意。这是军事院费尽心血为皇帝打造的四轮马车,比一般的四轮马车还要宽大,如同一座带了轮子的豪华房屋。 “看不出来,老百姓们挺热情的!”黑牡丹道。 “朕的子民,当然爱戴朕了。” 李存明放下车帘,见陈圆圆嘟着嘴坐在一旁,尽可能远离他和黑牡丹,便笑道:“陈圆圆,一路南下,朕见你总是生闷气,你怎么了?” “我没事。”陈圆圆没好气道。 “没事怎么耷拉着一张脸,好像朕和黑牡丹欠你钱似的!是不是朕惹你不高兴了?朕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反正朕是不会改的。” 黑牡丹咯咯咯笑了起来,陈圆圆道:“你一个当皇帝的,能不能不要这样气我一个弱女子?” “那你喜欢朕怎么气你啊?” 黑牡丹笑得更大声了,陈圆圆钻出车厢,暗骂道:“昏君,小狐狸精!” “陛下,你不会哄女人,你不知道陈圆圆吃软不吃硬吗?”黑牡丹道。 “喔,那你呢,你吃什么?” 黑牡丹扑在李存明怀里,纤纤玉手在他胸口画圈,媚笑道:“我吃硬不吃软!” “呵,你这个老司机!”李存明搂紧黑牡丹,咬着她的耳朵道,“对于你,朕有求必硬!” 而后坏笑着道:“你不是经常跟毒虫猛兽接触吗?想必熟知动物的习性。朕出一道题考考你,两只变色龙叠放在一起,如何判断哪一只变色了?” 黑牡丹想了想,摇头道:“我猜不出来了,请问哪一只变了色?” “哪一只变硬了,哪一只就变色了!”李存明哈哈大笑。 两个人笑作一团,车外突然传来巩永固的声音:“陛下,任七派人送来折子,嘉兴府出大事啦!” 李存明从车窗里接过折子,看过之后,叫停了车,十分严肃正经地坐起来道:“魑魅魍魉跳出来了,跳吧,跳吧,这是小丑们临死前的蹦跶了!” 继而长叹一声,说道:“朱由崧这两年以来大有改观,不再是混吃等死的蛀虫,朕对他刮目相看。不料他竟然战死了,可惜可叹。” “夏完淳,拟旨,恢复朱由崧福王爵位,厚葬,并命令阮大铖写一则新闻,将朱由崧英勇战死的事迹大加宣传。” 等夏完淳拟了旨,李存明过目之后,派锦衣卫送回南京交给闫尔梅。 巩永固问道:“陛下,嘉兴府有变,咱们是不是加快行军速度?” “不必了,齐大壮的三万先锋部队应该已经到了嘉兴,任七和齐大壮要是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就不用来见朕了!黑牡丹,你下车去帮陈圆圆拿药箱,别一天天腻歪在朕怀里。” 李存明虽然气定神闲胸有成竹,并不把嘉兴变乱一事放在心上,但还是勃然大怒,他最痛恨满清鞑子还没有打来,自己人反倒出幺蛾子。 好啊,朕又要杀人了! 他再次仔细看了任七的奏折,总觉得事有蹊跷,轻声对巩永固道:“派几个锦衣卫火速去嘉兴府,秘密查清楚朱由崧战死的来龙去脉。” …… 这一天,大军来到了富阳县。李存明并没有驻跸富阳县城的打算,可道旁只有百姓,却不见官员们来迎驾,心里犯了嘀咕,吩咐巩永固去问个明白。 巩永固去了片刻,回来禀告道:“百姓们说了,昨天富阳出了一件大事,原来是县令活活打死了县城中一个土豪,县令挂印而去,城中官员群龙无首。” “呵,怎么这么多破事?”李存明揉着太阳穴,问道,“那个县令叫什么名字,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姚启圣。” “谁,你说富阳县令是谁?” “启禀陛下,百姓们说他名叫姚启圣!” 李存明慌忙走出车子,叫道:“大军原地休整,朕要进城!巩永固,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今天之内必须把姚启圣带到朕的面前!” 巩永固见皇帝异常严肃激动,哪敢怠慢,亲自领兵去追捕姚启圣。 李存明则在一万士兵的护卫下,进入富阳县城。来到县衙前,看见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地上,旁边许多人披麻戴孝大声嚎哭,几个官员们束手无策干站着。 见到皇帝銮驾,官员们惶恐不安跪下去。披麻戴孝的人哭得更大声了,嚷着求皇帝做主。 李存明并未下车,问道:“怎么回事?” 县丞膝行到了銮驾前,回禀道:“陛下,姚县令昨日仗杀了城中一个富豪,而后挂印而去,我等实在没辙……” “等着吧,等姚启圣来了再说。”李存明淡淡道,拿起《孙子兵法》看了起来。 一直等到戌时,夜色深沉。士兵们点起了火把,县衙前亮如白昼。马匹飞驰,巩永固押着姚启圣来了。 李存明下了銮驾,站在姚启圣面前,用霸主之眼打量他。 “姚启圣,有大才,为人耿直,愤世嫉俗,有傲骨。” 这不就是小闫尔梅吗?李存明笑了。 霸主之眼给出的信息,非常符合历史上的姚启圣性格。姚启圣,康熙朝收复台湾时最大的功臣,但因为他耿直不够圆滑,被施琅抢先上表报捷,故而收复台湾的功劳大多数算在了施琅头上。 偏偏姚启圣不在意功名利禄,在满朝欢庆的时候,上了许多折子,说虽然收复了台湾,但沿海的百姓们贫困辛苦,请求朝廷优待安抚这些百姓,大大的扫了康熙的兴致,最终不但没有受到任何封赏,反而遭到康熙的训斥,以及朝中大臣们的排挤打压。 姚启圣的一生,颇有传奇色彩,曾经智杀两个调戏妇女的兵痞,很有胆量。年纪轻轻考中顺治年间乡试第一名,做了官,因为看不惯官场的黑暗,弃政从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姚启圣最辉煌的岁月在康熙朝,故而后世之人总认为他是康熙年间的人物。其实姚启圣出生在大明朝,此时有二十二岁了。 李存明此次南征,就是为了对付郑氏家族。姚启圣可是收复台湾的大英雄,对付海盗很有一套,不正是李存明渴求的人才吗? “你就是姚启圣?”李存明问道。 “是的!”姚启圣的声音很轻,但透着一股倔强和硬气。 “为何仗杀城中富豪?” “臣还未当官时,曾经来过富阳县游学,因为家贫,无端受到此人的侮辱,一直耿耿于怀。机缘巧合,臣当了富阳县令,大丈夫自然有仇必报,故而仗杀了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土豪劣绅!” 呵,这不是网络爽文里的故事情节吗?姚启圣啊姚启圣,你是爽文男主角啊! 李存明憋着笑,问道:“你杀他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心头很爽?” “确实很爽!”姚启圣坦诚道。 李存明忍不住笑了:“朕教你一个更爽的法子,你学不学?” “请陛下赐教!” “去,站在土豪的尸体前,大喊三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姚启圣果然站到尸体前,一手指着尸体,一手指着天空,纵情连喊了三声。 “如何?” “酣畅淋漓!” “大声告诉朕,爽不爽?” “爽!” “好,你爽够了,轮到朕来爽了。巩永固,抓了姚启圣这个狂徒,戴上镣铐关进囚笼里,一路随朕南下。记住,他什么时候不爽了,就什么时候给他吃喝!” 第216章 可有傲骨,不可有傲气 虽然嘉兴府发生了变乱,但李存明并没有领兵前去支援,而是从杭州府一路南下,去往宁波府。 嘉兴府在杭州湾北边,宁波府地处杭州湾以南,隔海相望。而舟山群岛恰在杭州湾东边的海中,既可以攻击嘉兴府,又可以威胁宁波府。 李存明的战略意图非常明确,由齐大壮和任七扼守嘉兴府,他则带领大军占据宁波府。 如此一来,南北形成合击之势,彻底让郑芝豹的军队不敢从杭州湾登陆,只能龟缩在海岛上。 李存明的十万大军,沿会稽、上虞、余姚、宁波、镇海一线布置兵力,牢牢掌控着杭州湾南岸,严防死堵。 李存明决定亲自坐镇余姚,居中指挥。皇帝銮驾离开上虞去往余姚的途中,遭遇一场大雨,暂且驻跸临山卫。 大雨滂沱,水雾弥漫在天地之间,白茫茫如同密网,无边无际网住整个世界。 中军大帐内,夏完淳和陈圆圆对弈,李存明浏览着地图。耳朵里只剩下了无休无止的风雨之声,偶尔传来轻轻的落子声,静谧而温馨。 “咦,圆圆姐,你悔棋了!”夏完淳突然叫道。 “小夏大人,我哪里悔棋了,只是一时没有拿捏住棋子,它落了下去,我重新摆放位置而已。” “圆圆姐,你欺负我年纪小,是不是?” 两人争执起来,陈圆圆叫道:“陛下,您来评一评理!” 李存明头也不抬,摆摆手道:“陈圆圆,你长得漂亮,你说了算!” 陈圆圆呵呵一笑,得意洋洋冲夏完淳眨眨眼睛,拍拍手道:“我赢了!呀,雨越下越大了,都飘进营帐里来啦。” 她走到营帐门口,突然担忧道:“姚启圣关在囚笼里,没遮没挡的,想必浇成落汤鸡了,会不会生病?” “你还挺善良!”李存明直起身体,伸了个懒腰,“让他淋着吧,朕倒要看一看他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陈圆圆撇嘴道:“姚启圣官报私仇,确实有罪,陛下要杀要罚,尽管下旨就是,何必这样折磨他?” “你懂什么!”李存明瞪了陈圆圆一样,笑道,“你们有所不知,姚启圣这个人太傲慢,他就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信是吧?好,你们谁能让他低头认错,朕重重有赏。” 陈圆圆和夏完淳互相递了一个眼色,来了兴趣。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找点事情做一做也好。 两人披了蓑衣,戴上斗笠,又各自撑着油纸伞,出了营帐,顶风冒雨走到空地中的囚笼之前。 姚启圣披枷带锁站立于逼仄的囚笼之中,全身湿漉漉泡在雨里,脸上的雨水仿佛溪流一般往下淌。雨点扑面,他眼睛都睁不开了,耷拉着脑袋。 “姚启圣,皇上问你,可知罪?”夏完淳高声道。 姚启圣艰难地抬起头,甩了甩脸上的雨珠,有气无力道:“我有罪……” 陈圆圆道:“知罪就好……” 不等她说完,姚启圣道:“但我没错!” “什么,都承认自己有罪了,为啥又说没错?”陈圆圆不解道。 “官报私仇杀了人,犯了律条,自然有罪。但大丈夫有仇必报,不受小人的腌臜气,快意恩仇,何错之有?” 陈圆圆一时语塞,夏完淳道:“你身为大明朝的官员,怎么能意气用事,跟江湖草莽一个样呢?” “当官的就不能报仇了吗?”姚启圣反问道。 夏完淳有些头疼,道:“站在大雨之中,爽不爽?” “爽!天降大雨,荡涤尘埃,心头清澈,如何不爽?” “那饿肚子爽不爽?” “不爽,相当不爽!” 夏完淳笑道:“好啊,你终于不爽了。陛下说了,你什么时候爽够了,什么时候给你饭吃。等着,我们这就给你拿酒水饭菜去。” 没想到姚启圣道:“不必了,酒足饭饱之后,我又爽了,还得继续挨饿,索性让我饿到底吧!” 嘶! 陈圆圆和夏完淳嘴里冷气连连,暗想这个姚启圣实在太难对付。两人默默不语,灰溜溜回到了营帐里。 李存明看见他们的脸色,便明白了,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又臭又硬?” “岂止是又臭又硬,简直就是不可理喻!”陈圆圆气呼呼道。 夏完淳一边脱下斗篷,一边问道:“陛下,臣看得出来,您并不想问姚启圣的罪,甚至很欣赏他。可您何不把话说开了,给他一个机会呢?” 李存明道:“朕确实爱才,也想重用姚启圣。但你们亲身体会过了,此人脾气太臭,傲气太重,朕不挫一挫他的锐气,如何敢委以重任?他明明滥杀了人,犹自不知道错了,如此胆大包天肆意妄为,倘若手握重权却仍旧我行我素,说不定会坏了大事。” “人哪,可以有傲骨,但不可以有傲气!闫军师一身傲骨,朕是欣赏的,但姚启圣身上更多的是盛气凌人偏激固执的傲气,朕可不惯着他。” 夏完淳道:“陛下言之有理,可该如何降服他呢?” 李存明摊手道:“朕暂时也没有好法子,晾着他吧。” “可别把他冻死饿死了,小心鸡飞蛋打。”陈圆圆提醒道。 李存明笑道:“放心,姚启圣是个有雄心壮志的人,他内心深处渴望建功立业名留青史,这样的人怎么会轻易死去呢?他比谁都爱惜自己的性命!” 话音刚落,就听见姚启圣扯着嗓子喊道:“陛下,我爽够啦,您爽了没有?我要吃饭,我要换身干净衣服!” 陈圆圆噗嗤笑道:“服软了!” “没那么简单,他这是在恶心朕呢。不过朕宽宏大量,不跟他计较,去,送饭给他吃去。” 夏完淳和陈圆圆叫来几个太监,拿着热气腾腾的饭菜,又去了囚笼旁。 太监们举着伞给姚启圣遮风挡雨,又有人给他喂饭。姚启圣稀里哗啦吃了,打着饱嗝。 夏完淳趁机问道:“姚启圣,知错没有?” “嗝,好饱,爽哪!”姚启圣心满意足,咧嘴一笑,“何错之有?” “哎,倔驴!”陈圆圆跺脚道。 “服了,服了,我拿你没辙!”夏完淳拱拱手,转身就走,再也不来搭理姚启圣了。 第217章 刨他的祖坟,袍泽之情 嘉善县,县衙。 县令李陈玉为官清廉,爱民如子,且刚正不阿,在嘉兴府素有口碑。 郑老爷子和查家族长倒行逆施的消息已经沸沸扬扬,前些天,李陈玉收到了郑老爷子伪造的知府公文,他自然不会奉命,并扬言誓不两立。 任钦差带领的军队还在赶回嘉兴府城的路上,郑老爷子多次派人来胁迫李陈玉率众投降,声称倘若不降,就要派人来攻打嘉善县。 嘉善县距离嘉兴府很近,李陈玉如坐针毡,他倒不是担心自己的性命安危,而是忧虑叛贼入境,给嘉善百姓带来灾难。 “李校尉,你说如何应对局势?”李陈玉看向李刀三,忧心忡忡问道。 李刀三摸着络腮胡,一脸无奈道:“李大人,您是知道我的,我就是一个粗人,打打杀杀还能出几分力气,可让我出谋划策,这不是为难我吗?” 李陈玉长叹一声,道:“哎,事出突然,本官也乱了阵脚啦!” 说着,在屋里团团踱步。突然想起查家的祖坟就在嘉善县境内,眼睛发亮,计上心头。 “本官倒有了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李陈玉沉思着道。 “大人,什么主意?”李刀三急忙问道。 李陈玉道:“可能有些凶险……” “大人,动脑筋的事情您来做,冒险的事情由我来!咱们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说吧,无非闯一闯龙潭虎穴罢了。”李刀三拍着胸脯。 “好,李校尉如此气概豪迈,本官也就火中取栗险中求胜吧!”李陈玉下定决心,在李刀三耳朵旁嘀咕了好一阵。 李刀三领了李陈玉的命令,在嘉善县召集了数百个奴仆,对他们道:“你们以前都是奴仆,给官绅们当牛做马,受尽了艰辛。任钦差来嘉兴府推行新政之后,解除了你们的奴籍,并分给你们田地。你们来说,此等恩情该当如何报答?” “任大人就是我等的再生父母,我们愿意献出性命!”奴仆们喊道。 “好,非常好!如今郑老爷子等官绅卷土重来,大肆报复,害死了不少人。钦差大人还在赶回嘉兴府的路上,但形势危急,我们不能袖手旁观。今日召集尔等前来,是要你们跟随我去做一桩大事。” 众人在李刀三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来到了一座山前。李刀三道:“这是查家的坟山,查家的祖坟就在上面。咱们受了多少鸟气,一不做二不休,刨了他查家的祖坟吧!” 一席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人们上了山,甩开膀子刨坟,把查家祖先的棺木刨出来,劈碎了,点火烧了,尸骨扔得到处都是。 查家族长听说了这件事情,气得吐血,当场暴跳如雷,带着数百个手下气势汹汹赶往嘉善县坟山。 来到坟山,查家族长看着一片狼藉的坟地,又是大哭又是咒骂。 就在这时候,突然杀声四起,李刀三带着人马冲杀出来。李陈玉也纠合了不少百姓,在山下擂鼓助威。 查家族长带领的这些人乃是乌合之众,气势一下子萎靡了,纷纷跪地求饶。 “都杀了!”李刀三不接受投降。 奴仆们也正有此意,手起刀落,把这数百人杀了个一干二净,只留下查家族长的性命。 李刀三揪住查家族长的衣领,骂道:“老杂毛,你这些日子跳得挺欢哪!说,要死还是要活?” “要活,要活……”查家族长吓尿了,裤裆里一片尿骚味。 “呸,贱骨头!”李刀三骂了一句,恶狠狠道,“想要活命,就听从吩咐,否则把你扒皮抽筋!” 夜里,数百人来到嘉兴府城下,叫喊道:“开门,查家族长回来啦!” 说着,抬上来一顶轿子。李刀三掀开轿帘,拖出查家族长来,紧紧拽住他的手臂,旁边有人用火把照射过来。 城墙的人一看果然是查家族长,也没有多想,很快开了城门。 李刀三带着人一拥而入,先是杀了守城之人,而后一边往城里冲,一边高声呐喊:“钦差大人回城了,恶贼们速速投降!” 这一番虚张声势,唬得郑老爷子的手下们四散而逃。等李刀三带着人闯进府衙里时,郑老爷子身边只剩下十多人了。 “姓郑的,你还有何话说?”李刀三哈哈大笑。 …… 三天后,任七回到了嘉兴府城,而且是跟齐大壮一起进城的。 原来他们二人在昨日相遇,双方兵马合在一处,正想发兵夺回嘉兴府城。半道上便遇到了李陈玉送来的书信,才知道李陈玉和李刀三用计收复了府城,且活捉了郑老爷子和查家族长。 “李大人,你立了大功啦!”任七笑道。 李陈玉看着三万多威武雄壮的兵卒走进城来,松了一口气,道:“下官也是被逼无奈,不得已冒了一回险。现在好了,任大人回来了,而且兵强马壮,嘉兴府无忧矣!” “那两个老杂毛呢?”任七问道。 “带上来!”李陈玉回头下令。 不多时,几个衙役押着郑老爷子和查家族长来了。看到这两个老贼,任七怒不可遏道:“齐将军,就是他们使诈杀了朱由崧,老子要活剐了他们!” 齐大壮叹道:“朱由崧以前在飞虎队里受训,我是他的长官,亲眼看着他一步步成长起来,从一个废黜的藩王蜕变成了一个优秀的战士。他死了,我心痛不已。可这两个贼人罪大恶极,如何处置他们,应该向陛下请旨。“ “我等不及啦,今天要让这两个老贼血债血偿!来啊,把这两个老贼扒光衣服,吊到树上活活饿死!”任七咆哮道。 齐大壮还要再劝,一旁的傻大柱道:“齐将军,你跟随皇上这么长时间,应该知道皇上的脾气。皇上爱护将士,想必会赞同任大人的处置的。” 任七便笑道:“顺侯,还是你懂得皇上的心思。皇上说我俩都是吃货,看来还是吃货理解吃货,知己哪!” “嘿嘿,既然是知己,今晚你请我吃饭。”傻大柱笑道。 “罢了,随你的便吧。”齐大壮松口了。 任七挥挥手,就有几个兵卒冲上来,把郑老爷子和查家族长脱个精光,高高吊在树上。 这两个老家伙活活饿死,乌鸦群从天而降,啄烂了他们的尸体。 任七站在树下,右手挠着裤裆,仰头道:“朱由崧,老子算对得起你了吧?咱们同袍一场,我替你报了仇,你安息吧,来世长个脑子聪明一些,咱们还是好兄弟。” 第218章 太丧了,姚启圣要发疯 几天后,任七派了一队兵卒护送柳如是和李香君到了余姚军营,并带来了一封书信。 李存明看了信,知道嘉兴府城收复了,大为高兴道:“这个李陈玉很有智谋,他做官的名声有口皆碑。任七在嘉兴府推行新政时,李陈玉功劳很大,这一次又立了大功,朕要提拔他。” “夏完淳,拟旨,任命李陈玉为督察院副都御使,接替张煌言巡抚贵州,立即上任。” 夏完淳道:“从一个七品县令一下子升任三品大员,陛下隆恩浩荡哪!” “对于有能力且人品贵重的官员,朕自然不吝惜奖赏,要大大重用。”李存明笑道,又把任七的信递给夏完淳,问道,“你看一看信,有何想法?” 夏完淳仔细看了信,震惊道:“任大人没有请旨,便诛杀了郑查两家三百多口人,而且两个首恶元凶未经审判就杀了,会不会有些独断专行?” 李存明点头道:“你能注意到这一点,非常不错。朕明白,任七是为了给朱由崧报仇,朕能理解他的心情。杀人倒无所谓,偏偏朕还有许多疑问没有解开,任七此举太莽撞了些。” “夏完淳,写封信给任七,罚他一个月的俸禄。” “陛下,你还不如不罚呢,这跟隔靴搔痒有什么分别?”夏完淳笑了。 李存明也笑了:“任七忠心耿耿,朕随便敲打他一下,他就会明白朕的心思的,所谓响鼓不用重锤敲嘛。” 而后坐回椅子上,道:“请柳如是和李香君进来。” 不多时,陈圆圆陪着柳如是和李香君进入帐中。李存明道:“秦淮八艳,今天朕身边就有三艳,荣幸啊!李香君,咱们又见面了。” 李香君一脸悲戚,低头垂泪。 柳如是跪下去道:“民女见过陛下!” 李存明默默看了柳如是一眼,发现此人名不虚传,容貌娟秀,气质端庄。 “请起,一路辛苦了。”李存明淡然道。 又看向李香君,道:“朱由崧为了救你而死,你作何感想?” “奴家生生世世记得朱千户的大恩大德,永不忘却!”李香君哭了起来,哀哀怨怨道,“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年后我25岁,出意外的话,我22岁。” 李存明愣住了,李香君怎么这般说话? 陈圆圆也是眉头紧锁,道:“香君妹妹,在陛下面前,不要这样说话。” 柳如是道:“启禀陛下,香君她受过很大的刺激,有时候会说些伤心话,请陛下宽恕!” 李存明暗自发笑,道:“其实李香君说的话挺有诗意的,不碍事。李香君,心怀要放开一些,不要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 话还没说完了,李香君哭哭啼啼道:“奴家命苦,奴家就是个扫把星。以前侯方域喜欢奴家,他死了,后来朱由崧喜欢奴家,也死了……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我的天,太丧了,这是重度抑郁哪! 李存明跳了起来,陈圆圆还以为皇上要发火,却不想李存明哈哈笑道:“姚启圣的克星来了!李香君,朕给你找点事情做,你每日负责给姚启圣送饭吧。” …… 前几日大雨倾盆,这几日却是秋老虎天气。姚启圣站在囚笼里,头顶烈日,空气潮湿闷热,他无精打采仿佛遭了霜的菜苗,蔫巴巴半死不活。 陈圆圆打着一把伞,和李香君并肩而来,身后跟着几个太监。 走到囚车前,李香君闻到了臭烘烘的气味,掩着鼻子问道:“他就是姚启圣?陛下为何要这么折磨他?” 陈圆圆便把姚启圣的事情说了,笑道:“陛下把他交到你手里了,我可不管啦。天太热,我回帐子里陪柳姐姐说话。” 等陈圆圆走了,李香君小心翼翼走上前来,轻声道:“喂,姚启圣,我给你送清水和饭菜来了。” 姚启圣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着李香君,点点头。 太监们给姚启圣喂水喂饭,李香君看了一阵,叹道:“真可怜哪,世人皆苦!姚启圣,你是身体受苦,我是心灵遭罪,咱们都是苦命人。” “你说啥?”姚启圣沙哑着嗓子问道。 “没事的,我会常来陪你的!”李香君凄然一笑,又无病呻吟了,“人活着太痛苦啦,有的人十八岁就死了,直到八十岁才埋。” 姚启圣嘴里的饭菜喷了出来,暗想搞什么鬼名堂,这个女人怎么如此矫情丧气? 他尖酸刻薄道:“有的人十八岁就埋了,八十岁才死!” 原本是为了讥嘲李香君的,没想到李香君叫道:“哎呀,原来你也有如此深的感悟,你的话说到我心坎上了,知音哪!以前朱由崧来庙里看望我,他可从来说不出这种话。” 姚启圣傻了,哭笑不得。 李香君便绕着囚车走动,嘴里道:“姚启圣,你是不是很孤独,是不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人活着就是这样的,躲得过喧嚣繁华的街,躲不过四下无人的夜!” “独自一人在雨夜彷徨,听不见那个声音,见不到那个人,在雨中破碎,在风中与寂寞依偎。” 姚启圣慌忙道:“不是,我有时候确实感到孤独,但没这么沮丧……” 李香君却蹲下去道:“孤独而不愿意承认,何其可悲!认识自己的孤独,有什么丢脸的呢?我教你一个法子,孤独的时候,蹲下来摸摸自己的影子,说声对不起,跟着我让你受委屈了。” 姚启圣瞪大了眼睛,他是个有志青年啊,只想着一生轰轰烈烈建功立业,何曾有过半点丧气绝望的念头? 李香君倒好,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仿佛唐僧念经。 姚启圣觉得不能再听她说下去了,再听下去,自己会崩溃的,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境竟然一点一点消沉下去,开始产生了可怕的阴郁的心绪。 姚启圣脸色苍白,仿佛溺水,他不想让自己沉沦下去,大口大口呼吸着。 李香君站起来,眼看着前方,泪水簌簌道:“侯公子,你来时携风带雨,我无处可避;你走时乱了四季,我久病难医。人间真好,下辈子不来了!” “妈呀,我受不了啦!”姚启圣要疯了,扯着嗓子嚷道,“陛下,我错了,我错了,饶了我吧,快让这个女人从我身边离开……” 李存明在营帐里听见姚启圣撕心裂肺的呐喊,笑岔了气。 陈圆圆无比震惊道:“我的天哪,香君妹妹真厉害,竟然让姚启圣认错了!陛下,是不是可以放了姚启圣啦?” “不急,朕还有事情要做。”李存明摆摆手,突然阴沉着脸看向柳如是,厉声道,“柳如是,你可知罪?” 第219章 你不体面,朕帮你体面 李存明突然一声怒喝,吓得柳如是端着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茶水泼洒出来。 陈圆圆茫然道:“陛下,怎么了?柳姐姐她有什么罪过?” 李存明逼视着柳如是的眼睛,道:“你还想隐瞒到什么时候,朱由崧是怎么死的?” 柳如是恢复了平静,跪下道:“奴家不知道陛下说什么,朱由崧为了营救李香君,死在了强盗手里。不,那些强盗是郑老爷子和查家族长聚集起来的恶徒,他们杀了朱由崧……” “还不承认吗?”李存明冷笑,挥挥手道,“陈圆圆,你出去,有些事情你不想知道的,知道了以后会伤心的。” 陈圆圆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深深地看了柳如是一眼,走出了营帐。 李存明坐到椅子上,看着柳如是道:“你隐藏得很好,在使诈杀害朱由崧这一件事情上,做得几乎滴水不漏。但狐狸再狡猾,终究会露出尾巴来,柳如是,你一共露出了两次狐狸尾巴。” “别急着打岔辩驳,听朕说下去。朕暗中派锦衣卫调查过白云庵绑架事件,锦衣卫发现了一个疑点,那些强盗劫持了你和李香君之后,逃跑路线有问题。” “他们不走隐蔽的小路,走的却是大路,未免太过于招摇了。之所以这么不符合常理,那是因为要配合你演一出戏。你在一个村庄前逃脱,跑进村子里,是为了让村民们给你作证,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好一出苦肉计哪!” “第二个疑点,就是郑查两个老贼占据了嘉兴府城,你为何能孤身一人逃出城来?前面从强盗手里逃走,后面又从叛贼手中逃脱,你一个弱女子,本事了得啊!” “故而朕完全有理由怀疑你,当然了,郑查两个首恶元凶已经死了,你大可以继续抵赖,反正死无对证了。” 说完,静静地看着柳如是。 柳如是先是沉默,而后长叹道:“事到如今,抵赖又有什么用呢,我承认参与了白云庵绑架一事,就是为了杀害朱由崧,给亡夫钱谦益报仇!只是我并不清楚郑老爷子和查家族长包藏祸心,才导致酿出一场动乱来……罢了,请陛下杀了我吧!” “要杀你很简单,但朕看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有必要把话说明白。” 李存明站起来,叹道:“柳如是,你曾对人说过,中原鼎沸,正需大英雄出而戡乱御侮,应如谢东山运筹却敌,不可如陶靖节亮节高风。如我身为男子,必当救亡图存,以身报国。有没有这样的事情?” “有的,这是奴家对复社领袖张溥说过的话。”柳如是道。 “巾帼不让须眉哪,想你柳如是也曾是个心忧天下之人,朕曾经很欣赏你,很敬重你,这也是朕杀了钱谦益之后,并没有为难你的原因。可不想你心怀仇恨,行差踏错误入歧途,令人惋惜!” “朕来问你,你事先知不知道郑查二人与郑芝豹相勾结?” 柳如是道:“奴家知道的,但郑老爷子对我说,杀了朱由崧之后,任七会从平湖退兵,缓解郑芝豹的压力。我急于报仇,便相信了他的谎言。” “糊涂!郑芝豹与满清鞑子勾结,不管你有心还是无心,你的所作所为便是助纣为虐,说得严重一些,你是投敌卖国!柳如是,你原本是一个爱国之人,却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你良心安否?” “奴家为此,寝食难安,生不如死。”柳如是哭道。 李存明默然良久,他的穿越带来了许多蝴蝶效应,柳如是参与叛乱一事,始料未及,这让李存明深感痛心。 但李存明并不会心软,不管真实的历史上柳如是如何忠贞刚烈,此时的她终究犯下了罪行,不可饶恕。 就像曾经的陈子龙一样,他坏了自己的中兴大计,不能因为他在历史上是个民族志士而心慈手软,该杀还是要杀。 李存明道:“钱谦益先是煽动左良玉叛乱,派出刺客刺杀朕,又掀起党争祸乱朝纲,朕杀他有错吗?” “就算你柳如是深爱钱谦益,非得为你的夫君报仇不可,你大可以正大光明来找朕算账,为何要迁怒于别人?朱由崧是大明皇室宗亲,他替朕死了,朕也无话可说。” “但白云庵里的尼姑们,嘉兴府的奴仆、农人们,他们何其无辜,全都因为你一时糊涂而生灵涂炭!还有,李香君要是知道事情真相,她会怎么看待你? “柳如是,这就是你报仇的方式吗?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柳如是泪如雨下:“陛下,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杀了我吧……” 李存明冷笑道:“你大可以一死了之,求得解脱,但到了黄泉路上,你能够心安吗?不,朕暂且不让你死,你必须赎罪!” “赎罪,陛下想让我怎么赎罪?” “朕知道钱谦益是郑森的老师,你算是郑森的师母。如今郑森远遁东海,朕听说他毁家纾难誓死不投降满清鞑子,朕很赞赏他的举动。可他却没有归顺大明朝的迹象,恐怕另有所图,故而朕需要你去劝降他。” 柳如是沉思半晌,道:“也罢,我去见郑森,至于成与不成,则不敢断言。” “有这一份心就好!”李存明拍拍手,道,“黑牡丹,进来吧。” 黑牡丹闪进营帐里,身形快如闪电,眨眼间到了柳如是身前,捏住柳如是的嘴巴迫使她张开口,给她喂了一颗药丸。 “你给我吃的什么?”柳如是问道。 黑牡丹笑道:“生蛇蛊制成的药丸,你知道生蛇蛊吗?那是用活蛇炼制成的蛊毒,蛊入体内则成形,或为蛇,或为肉鳖,在身体内各处乱咬,头痛欲裂,夜间更甚;又有外蛇随风入毛孔来咬,内外交攻,真是无法求治。” 柳如是骇然,张口作呕,但药丸已经消融,吐不出来。 李存明道:“别折腾了,黑牡丹的蛊毒厉害至极,你只有暂且忍受苦痛。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休怪朕如此对待你一个弱女子,朕不得不防哪!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劝降了郑森,朕立即让黑牡丹给你解毒。” 柳如是站起来,道:“请陛下派人护送我出海!” “夏完淳,你来安排吧,先送柳如是去福建,从福建出海。”李存明吩咐道。 “走吧。”夏完淳招呼柳如是道。 柳如是含悲忍泪走到营帐门口,却听皇上道:“柳如是,你是一个体面人,就该做体面事。记住,你要是不想体面,朕会帮你体面的!” 黑牡丹看着柳如是的背影,摇头道:“秦淮八艳之首,美艳无双!陛下,你真是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对这样的美人都狠得下心,佩服!” 李存明笑道:“朕就是这样的汉子!” 黑牡丹抱着李存明,媚笑道:“其实陛下看似不解风情心狠手辣,却有着硬汉柔情。你不让陈圆圆和李香君知道柳如是的罪孽,这是菩萨心肠哪!陛下,我真是爱死你这样的汉子了,很对我的胃口!” 第220章 姚启圣献策,平盗方略 柳如是离开军营之后,陈圆圆和李香君走了进来。陈圆圆道:“陛下,听说您派遣柳姐姐去招降郑森,她一个弱女子,如何经受得住海上风浪?” 李存明笑而不语,李香君幽怨道:“乱世飘零人,辗转如飞蓬……” “李香君,打住,别在朕面前伤春悲秋!”李存明慌忙摆手。 而后又道:“夏完淳,带姚启圣进来。陈圆圆,朕要谈大事了,你照顾李香君吧,嗯,这样吧,让李香君跟着你学习当护士。” 陈圆圆和李香君走出营帐,恰好姚启圣被两个锦衣卫押了过来。姚启圣远远看见李香君,猛然止住脚步,就像在地上生了根,说什么也不肯迈步。 李香君喊道:“姚启圣,你过来呀,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不,不要……”姚启圣仰天狂呼,身体发抖。 一直等到李香君离去了,他才肯挪动步子。锦衣卫先带着姚启圣去洗了澡,换了衣服,这才押着他去面圣。 镣铐铿然,姚启圣走进营帐中,就听皇上劈头盖脸问道:“你知错了吗?” “罪臣知错了!”姚启圣跪下去。 李存明笑道:“少来糊弄朕,你不过是怕了李香君而已,至于你是不是真心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有天知晓。不过朕也不在乎,反正朕现在有法子收拾你,只有你不老实,朕就让李香君天天缠着你。” “陛下,我真的错了!”姚启圣磕头道。 “把他的镣铐解了!”李存明下令,等锦衣卫解了姚启圣的镣铐,挥手道,“你们都出去,留夏完淳一人陪着朕就行。夏完淳,你知道怎么对付一个有雄心壮志的人吗?” 夏完淳摇头道:“臣不清楚,请陛下赐教。” “很简单,不杀他,不骂他,只需不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让他蹉跎岁月,必然生不如死。” “高明哪!”夏完淳竖起了大拇指,眼睛瞟向姚启圣。 姚启圣听着皇上和夏完淳唱双簧,额头上渗出虚汗,他面色唰的白了,暗想莫非皇上真要如此处置我?那还不如让我去死呢! 李存明冷笑道:“姚启圣,怕不怕朕让你成为无所事事的行尸走肉,一辈子庸庸碌碌?哼,狂傲的人朕见多了,不差你姚启圣一人。” 姚启圣大气也不敢出,跪着不动。 “朕看你是个人才,给你个机会吧,而且是个天大的机会。朕此次南征,是为了荡平海盗,你有什么想法?” 姚启圣急忙道:“罪臣私下里思考过,觉得应该剿抚并用,一边攻取收复失地,一边招抚敌方不坚定的将领。” 李存明不动声色道:“这是战略部署,具体该怎么做呢?” 姚启圣微微直起身体,侃侃而谈:“郑氏集团向来以郑芝龙为首,以家族关系维持势力,郑芝龙在时,能压住心怀鬼胎的人,郑芝龙成了满清的阶下囚,郑氏集团便会内部出现矛盾。我们要进行分化瓦解,以逐渐削弱敌方势力的方式智取郑军,以高官厚禄招降郑氏集团部属,想必会有成效的。” “这是招抚的手段,接下来还得用武力剿除顽固分子。武力剿除海盗,又可以细化为两个方略,一是从根子上断了郑氏家族的活路。海盗在海上抢掠打劫为生,不事生产,他们要么用钱购买粮食,要么索性登陆抢掠沿海百姓的口粮。” “针对这一点,罪臣建议朝廷颁布‘迁界禁海’的政策,也就是让沿海百姓们往内陆迁徙,至少把沿海三十至五十里范围变成无人区,让海盗无从抢掠。等平了海盗,再让百姓们回归故乡。并严禁任何人出售粮食给海盗,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二是壮大水师,从多处调兵镇守战略要地。这一点,陛下已经在做了,罪臣不必多言。不过以下几点,罪臣有必要提醒陛下注意。” “一是粮饷供应,要分兵防守要路,设站运饷;二是复设漳浦、同安两镇总兵官;三是严禁管兵官以厮役冒占兵额,申明临阵胜败赏罚,以振军心;第四点最重要,任命大臣专门负责平盗事宜,且要自始至终信任,不可随意更换,更不可急于求成而不断下令干涉。” 听了姚启圣这一番有条有理的话,李存明和夏完淳互看一眼,都露出赞赏的神情来。 李存明克制住激动的心情,仍旧不动声色道:“嗯,你的平盗方略马马虎虎,或许可以一试。其中‘迁界禁海’的策略,恐怕施行起来会劳民伤财,导致民怨沸腾,你不怕老百姓咒骂吗?” “罪臣深思熟虑过,迁界禁海确实会损伤沿海百姓的利益,老百姓们心存不满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长痛不如短痛,海盗不除,沿海百姓就要长久忍受海盗的欺凌,迁界禁海乃是治本之策。百姓们一时不理解不要紧,以后会明白过来的。”姚启圣说得毅然决然。 “这才是干大事的人哪!”李存明在心中赞叹一句,起身道,“姚启圣,你杀了人犯了罪,朕想给你戴罪立功的机会,让你担任福建总督,专门负责平盗事宜,你可敢接受这个职务?” 不久之前还是七品县令,眨眼就成了封疆大吏;昨日还是戴罪之身,今日就有了建功立业的机会,姚启圣如何不感恩戴德? “陛下,罪臣定当赴汤蹈火!”姚启圣哭了,这一回哭得真心实意。 “叮,获得姚启圣正面情绪值5000” “起来吧!”李存明暗自发笑,平静道,“今日就去福建上任,朕会竭尽全力支持你。但朕丑话说在前头,你是戴罪立功,倘若不能荡平海盗,朕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臣明白!”姚启圣毕恭毕敬回答道。 李存明当即宣旨,任命姚启圣为福建总督,并拨了三万兵马给他。姚启圣领了旨意,召集起兵卒之后,迫不及待赶往福建。 夏完淳给姚启圣送行,来到辕门之外,笑道:“姚大人,告诉你一件事情,还在富阳县的时候,陛下就说过要平定郑氏家族之乱,非你姚启圣莫属!今日听到姚大人的一番奏对,我终于明白了陛下为何如此看重你。” “当真?”姚启圣吃了一惊。 “皇上还说了,你这个人太耿直,脾气太臭,当了官之后肯定要惹不少麻烦。陛下让我转告你,只管放手去做,把天捅漏了,陛下来给你补窟窿。” “陛下,臣……”姚启圣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却说不出来,眼含热泪跪下去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第221章 贼子,哪里逃 舟山群岛上,郑芝豹的船队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杭州湾完全掌控在明军手里,守得密不透风,想要登陆作战已然成了一种奢望。 当嘉兴府传来郑老爷子和查家族长变乱的消息时,郑芝豹本来想趁着任七撤离平湖的时机大干一场的,不料崇祯御驾亲征而来,打破了他的美梦。 虽然崇祯至今只是守在陆地上,没有对郑芝豹的船队造成实质性的打击,但郑芝豹明显感到威胁迫在眉睫,他已经处于下风了。 这一天,郑芝豹找来几个心腹将领,道:“何去何从,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吧,不管是对是错,我一律不怪罪。” 有人道:“如今只有两条路,一是北上,彻底投降满清;二是南下,与森哥儿会合。我主张南下,毕竟咱们的大本营在南边。” 又有人道:“不可,森哥儿烧了晋江府邸,带着船队去了东番岛北部。你们可别忘了,东番岛南边有强大的荷兰舰队,森哥儿的处境不比咱们好到哪里去,他能不能守住东番岛北部地盘犹未可知。更何况森哥儿明确表态,绝不投降满清,他会接受咱们吗?” 东番岛,就是后来的台湾岛。 “去与郑彩会合呢,如何?”有人问道。 “郑彩就是个冲动的莽夫,他野心不小,虽然是五爷的侄子,可如今这种局面,他会听从五爷的号令吗?” 人们争来争去,莫衷一是,最后都看向郑芝豹道:“五爷,还是您来拍板吧,您说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做!” 郑芝豹眉头紧锁,肠子翻转几回,啪的砸了手中的酒杯,下定决心道:“北上,去天津投靠满清朝廷!咱们攻打嘉兴府,给明朝添了大麻烦,对于满清来说,可是一场大功劳。有了功劳,就该去领赏!” “对,满清朝廷肯定会欢迎我们的!”大多数人表示赞同。 郑芝豹当即下令道:“告诉兄弟们,今天就启程!如果不愿意北上的,扔进海里喂鱼,咱们破釜沉舟豁出去啦!” 当天下午,数十条战船离开舟山群岛,扬帆驶向北方。 郑芝豹的坐船启动时,他还不忘转身朝着西方嘲讽崇祯:“皇帝老儿,老子去也,投敌去了,你只能望洋兴叹,奈何不了我,气死你!” 船队在海上行驶了一夜,天亮时恰好来到长江口以东的海面上。突然有人叫了起来:“前面有一支船队,好像正冲着我们而来!” 郑芝豹慌忙奔到甲板上,站立于船头打望,果然见前方波光粼粼之中驶来上百条战船,横亘在海面上,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哪里来的船队?”郑芝豹吃了一惊。 “看船上的旗帜,好像是大明朝的水师!”许多人惊慌叫道。 “不可能,不可能……大明朝什么时候有一支如此庞大的水师?”郑芝豹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他还局限在以往的经验之中,以为大明朝只有他郑家才会拥有强大的水师。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对面的船队浩浩荡荡,至少也有上百条战船。船上军威雄壮,装备精良,不比郑家的船队逊色。 这就是黄得功从九江带来的水师,因为水师还承担着防守长江的重任,故而黄得功只带来了一百二十条战船,其余的都留在了九江。 饶是如此,黄得功船队的战船数目也比郑芝豹的多,且看上去战斗力不弱,一下子就唬住了郑芝豹。 原来黄得功带着船队顺江而下,早就到了松江府。只是皇帝事先说过,让他在此以逸待劳,等着郑芝豹自投罗网。 没想到真被皇帝说中了,今日堵住了郑芝豹的船队。黄得功由衷感叹:“皇帝陛下真乃神人也!” 黄得功威风凛凛站在一条普通的战船上,等双方距离很近了,吼道:“贼子,哪里逃,爷爷已经等候你多日了!” 郑芝豹终于回过神来,一边下令船队布阵迎敌,一边叫道:“来者何人?” “大明朝新任水师统领,靖国公黄得功!” “你就是黄得功?”郑芝豹吃惊不下,但很快笑了,“黄得功,我听说过你的大名,你一个陆地上的将军,如何懂得水战?喔,我明白了,这是因为大明朝缺乏水师将领,才赶鸭子上架,矮个子里拔将军。” “黄得功,说起水战来,你铁定不是我的对手。当初你在长江上与左良玉船队恶战,瞎了一只眼睛,如果还想保住另外一只眼睛,就速速退去吧,免得葬身鱼腹!” 黄得功蔑笑道:“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郑芝豹,亏你认得爷爷的大名,还敢如此猖狂。你知道瞎了一只眼睛有什么好处吗?” “什么?” “你黄爷爷以前比你更狂妄嚣张,自认为全天下没有几个对手,如今瞎了一只眼睛,看出去更是少了一半的对手,爷爷我就要天下无敌了!”黄得功哈哈大笑。 郑芝豹怒火冲天,道:“黄得功,你笑得太早了!你的战船虽然比我的多,但却没有我的坚固,我这里有五艘从荷兰人手里买来的战舰,你拿什么跟我比?” 郑芝豹是有底气嚣张的,他所谓的荷兰战舰,便是三桅战船。 这种战船是荷兰人在十七世纪时所研发出来的船只,吃水浅且载货量大,只需要少数的船员便能操控整艘船只。三桅战船重约 300 吨,长度约有 32 米,不折不扣的庞然大物。 十七世纪,又叫做荷兰的黄金世纪。此时荷兰拥有世界上最大的船队,故而能够横行海上,西班牙和葡萄牙两个最早的海上霸主,已经不能跟荷兰相抗衡了,也只有大英帝国勉强能够跟荷兰掰一掰手腕。 “啰嗦什么,打过才知道谁厉害!”黄得功不耐烦了,挥舞着手中铁鞭道,“将士们,杀贼!” 一声令下,船上炮声响起。巨大的炮弹砸在敌军船上,木屑分散,或是砸在海里,浪花飞溅。 郑芝豹决心要给黄得功来一个下马威,决定猛冲猛打,叫道:“别跟他们费事,直接冲撞过去,先撞翻黄得功的坐船,再来接舷战!” 话音刚落,五艘巨大的三桅战船破浪而出,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黄得功急忙下令船只避让,稍显狼狈。 郑芝豹哈哈大笑:“怎么,怕啦?哼,在陆地上,你黄得功兴许是个人物,可在海里……啊,大福船,明军竟然有大福船!天哪,那又是什么战船?” 郑芝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他看见明军的小型战船纷纷避让开来之后,突然从后面驶出两艘庞大无比的战船,一下子慌了神。 大意了,低估了明朝水师的实力! 第222章 水师第一战,扬我军威 当郑芝豹看见明军水师阵中突然驶出两艘庞大的战舰时,不由得目瞪口呆,万分错愕。 其中一艘战舰分明就是失传了将近两百余年的大福船,郑家以海盗事业为生,对古今中外各种船型颇有研究,自然也知道大福船,甚至曾经花费了很大的心血进行打造。 可惜郑和的大福船研制资料,属于明廷机密,又因为多数资料或是尘封已久,或是散逸遗失,郑家无从获得完整的第一手资料,只是凭着一些世代造船的工匠口耳相传的记忆进行摸索,故而一直没能研制出来。 见到两百多年前威名远扬的战船,郑芝豹有些恍惚,有些愣神。 不过仔细一想,既然明朝下定决心建立水师,崇祯皇帝具有先天性的优势,搞到大福船制造资料并不是难事。 “大福船毕竟是两百多年前的战船了,造船技术日新月异,大福船不足为惧!”郑芝豹如此安慰自己。 可另外一艘奇特的战舰,却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往下沉,心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只见那一艘战舰从体型上看,比大福船要小得多,但坚固程度,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船上飘着一面大纛,上书“崇祯号”三字。 最让郑芝豹吃惊的是,崇祯号战舰采用4桅构造,那么多风帆鼓荡起来,威风凛凛。而且还能看到船身呈u型,且u型口往内收缩,船身上采取了包铜技术,这可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独特工艺哪! “崇祯号,难道是明朝新研制出来的战船?呵,没想到大明朝竟然还有这样的造船技术,当真出乎意料!”郑芝豹暗道。 再回过头来看自己以引为傲的荷兰战船,在大福船和崇祯号的衬托下,一下子显得寒酸单薄起来。 郑芝豹比谁都清楚荷兰战船的优缺点,荷兰人的三桅战船是大型平底船,这种船造价低廉,却拥有巨大的容积,它最大的用途其实是运输货物。 此前西方典型的商船一向都是用笨重的木材来建造,船尾设有可架置火炮的炮座平台,在必要时作军舰用。荷兰人为了提高商船的运载能力,以减少商船火力配制的方式来获取最大的货仓空间,节省建船材料。 这就意味着,荷兰三桅战船火力不足,且航速相对缓慢,又比较脆皮。 就在郑芝豹因为太震惊而念头纷纭的时候,黄得功也无比激动,暗想:“这可是我朝南迁后组建的水师第一次参加实战,这一战只许胜不许败,否则俺老黄如何对得起陛下的殷切厚望?” 两人各怀心思,他们或许此时还不知道自己站在了历史的节点上,这一点要很多年以后才看得清楚,但他们都明白,这一场战斗谁都输不起! 战斗已经打响了,郑芝豹的五艘荷兰三桅战船冲进了明军阵中,起初势不可挡,明军的小型普通战船纷纷狼狈避让,稍稍乱了阵型。 可等大福船和崇祯号出现之后,战局立时得到了扭转。这两艘硕大无朋的战舰压根不含糊,驶到合适的距离,船身横了过去,以一侧面对着敌方三桅战船,猛烈开火。 这便是战列线战术,只是因为明军水师拥有的大型战舰仅有两艘,故而还不能充分体现出战列线战术的优越。但无论如何,大福船和崇祯号配备的火力远远强于荷兰三桅战船,一时间以二打五,竟然占据了上风。 炮弹一颗颗呼啸而出,轰轰隆隆盖过了海风的声音。人们只看见海中不断升腾起水柱,不断有破碎的木板落在海里,一艘三桅战船冒着浓浓的黑烟,一艘摇摇欲坠,另外三艘慌忙调头逃窜。 见此情形,黄得功紧绷着的神经稍稍松弛下去,叫道:“不要让它们跑了,打掉敌军这五艘最大的战船,火箭兵射击!” 明军许多小型战船围了过来,堵住敌方荷兰三桅战船的退路。火箭兵站在甲板上,开始射击火箭、神火飞鸦以及火龙出水等火攻武器。 明军的火箭和神火飞鸦,以前在李存明荡平江北和西征时都发挥过巨大的作用,威力自不必赘述。 而所谓的火龙出水,则是明军水陆两用的火箭,与飞空砂筒一样是一种火箭,也是二级火箭的始祖。 《武备志》载文大意为:用茅竹五尺,去节,并用铁刀刮薄。前后各装上一个木制的龙头、龙尾。龙头的口部向上,龙腹内装神机火箭数枝,把火箭的药线总连在一起,由龙头下部一个孔中引出。 具体说来,便是龙头下面,龙尾两侧,各装一个半斤重的火药桶,将四个火箭引信汇总一起,并与火龙腹内火箭引信相连,水战时,面对敌舰,离水面三、四尺处,点燃安装在龙身上的四支火药筒,这是第一级火箭,它能推动火龙飞行二、三里远,待第一级火箭燃烧完毕,就自动引燃龙腹内的火箭,这是第二级火箭,这时,从龙口里射出数只火箭,直达目标,致使敌船烧毁。 一时间,各种火器在空中飞窜,火光闪闪,如同烟花绽放,令人眼花缭乱。 而后有战船起火,火光冲天,浓烟蒸腾,冰冷的海水与灼热的火焰交融一处,既蔚为壮观,又冷酷残忍。 眼见着五艘荷兰三桅战船有全军覆没的危险,郑芝豹急了,吼道:“全军出击,采取接舷战!” 所谓的接舷战,便是当双方的船互相接近而又不能正好撞上,或者某一方在最后时刻采取了避免被撞的行动,或者虽造成撞击而对方无损伤时,由于双方距离很近,必须通过靠帮厮杀来决出胜负。古代的海战,通常都是以撞击战的形式开始,而又以接舷战的形式结束。 古罗马舰队在公元前260年米拉海战中,使用接舷跳板搭在敌船舷上,士兵通过跳板冲上敌船格斗。14世纪,舰船虽然装备了火炮,但由于射程近、威力小,双方舰船接近后仍以接舷战决定战斗的胜负。1661年,中国郑成功率领舰船在收复台湾的海战中,先用火炮轰击,再用接舷战击败了荷兰舰船。17世纪后,随着舰炮威力增大和舰艇机动性能的提高,接舷战战术逐渐被战列线战术所取代。 郑芝豹剩余的战船一同出动,来了个反包围,想从外围突破,减轻三桅战船的压力,为它们撕开一条逃出生天的口子。 双方的小型战船混战起来,完全没了章法。明军的小型战船无法与郑芝豹的相比,很快就吃到了苦头,被击沉了五六艘,还有几艘也被撞得东倒西歪。 中国春秋时期,公输般创造了“钩拒”,对敌方战船可以“进则拒之”,“退则钩之”,这大概是最早的有记录的接舷战武器。 明军此时没有装备公输班的“钩拒”,但别忘了,他们还有白杆枪。白杆枪上带勾,适合用来接舷战,李存明在九江视察水师时,下令每一只战船配备了上百人的白杆兵。 双方或是各自站在船上,举着长型武器互相攻击,或是飞身跳到对方船上,进行近身肉搏战。一具具尸体坠落入海,一声声惨叫升腾上空。 黄得功咬着牙道:“兄弟们,坚持住!外围的战船给老子顶住,等老子吃了这五艘三桅战船,咱们便胜局在握啦!” 黄得功第一次参加海战,战术层面的经验没有郑芝豹老道。但行军打仗也讲究天赋,黄得功就是一个拥有天赋的将领,他在混乱而惨烈的战局之中,思路非常清晰,意志十分坚定。 他此时只有一个目标,歼灭敌军那五艘三桅战船! 只要这个目标达成,郑芝豹的船队就成了没有牙齿的老虎,成了断了鱼鳍的鲨鱼,蹦跶不起来了。故而他决定以牺牲小型战船的代价,来换取最后的胜利。 明军水师战士们经过艰苦卓绝的训练,纪律性和执行力都是一流。他们领会了主帅的战略意图,外围的小型战船飞蛾扑火一般前仆后继,完全以送死的姿态阻击敌船。 而围攻三桅战船的船只在大福船和崇祯号的带领下,更是万分勇猛,使出浑身解数,各种武器轮番上场,不给三桅战船任何喘息之机。 天空中的海鸟早被猛烈的炮火吓得无影无踪,有些海鸟受到浓烟、火器的影响,坠入海中。海面上则随着战船的沉没,出现一个个巨大的漩涡,鱼群跃出水面,又惊慌失措四处逃散。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敌军最后一只三桅战船从中部断裂了,一头深深栽进海水里,一头翘了起来,发出巨大的嘎吱嘎吱的声音陷落下去。 黄得功知道胜局已定,他独眼光芒闪烁,看向郑芝豹的坐船,竭力稳住情绪道:“全歼敌军,一个不留,杀啊!” 明军士兵们情绪高涨,斗志昂扬,开始了最后的反攻。 尤其是外围的战船由于长时间受到压制,此时终于可以扬眉吐气,更加毫不迟疑由守转攻。 太阳升到了正空,已经到了午时。 波光四射,浩渺的海洋白光闪闪,如同一片荒芜的大漠。 郑芝豹的船队只剩下十多艘战船了,四周全是明军的船只,无处可逃,插翅难飞! “我郑芝豹在海上纵横多年,终于要葬身海底!”郑芝豹回头看向南方,一枚炮弹从他身旁呼啸而过。 此时此刻,他想起了跟随兄长出没于滔天巨浪中的日日夜夜,想起了郑家打拼下来的偌大家业,突然悲从中来,暗想:“崇祯有了一支强大的水师,郑家的好日子结束了……” 枪声响起,一颗铅弹嵌进了郑芝豹的眉心,他猝然倒下时,瞟眼看见威风凛凛的黄得功正跳上自己的坐船。 黄得功站到即将失去意识的郑芝豹面前,居高临下道:“永远不要怀疑俺老黄的能力,永远不要看不起独眼龙,永远不要小瞧我大明朝!” “郑芝豹,皇帝陛下让我给你带一句话,日月所照之处,无论陆地还是海洋,皆是我大明朝军队驰骋的疆场!” 这一战,明军水师全歼郑芝豹船队,自己也损失了二十多条战船。 但这一战,打出了明军水师的气势,扬我军威! 大明朝水师,开始在海洋上发出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第223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黄得功率领水师初战告捷,全歼郑芝豹船队,挫败了郑芝豹北上投靠满清的企图,明军南征平寇取得了阶段性的重大胜利。 原本郑氏集团一分为三,郑芝豹、郑彩、郑森各自带领一部分船队,此时只剩下郑彩和郑森两股势力了。郑森去了东番岛北部,郑彩则盘踞在马祖列岛之上。 郑彩想要北上攻打天津卫,直捣黄龙的战略意图,从一开始便注定无从实施,这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空想。 他和施琅、曾德率领着郑家一半的战船,声势浩大离开晋江之后,来到马祖列岛就停了下来,借口粮食不足,等做好万全的准备后再行计较。 郑彩手里有三百余只战船,郑森手中也有三百余只战船,这两个堂兄弟在郑家遭逢变故时,迅速取代了上一辈的老人,开始崛起了。 黄得功歼灭了郑芝豹的船队,移师南下,占据了舟山群岛。浙江一带平静下来,却给郑彩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琢磨着南下攻打金门岛。 “施琅,曾德,你们说攻打金门岛有把握吗?”郑彩问道。 “我们当初北上,打着营救老主人的旗号,兄弟们才拥护我等。如今一事无成,北上无望了,又调头选择南下,简直就是一场笑话!兄弟们会怎么议论?”施琅道。 郑彩皱起了眉头,很不高兴。 曾德道:“局势风云突变,只能顺势而为。明朝有了一支强大的水师,就连五爷都战死了,我们还要前去送死吗?末将看彩哥儿的思路不错,咱们手里有三百多只战船,攻打金门岛易如反掌,先站稳脚跟再图良策吧。” 施琅斜瞅了曾德一眼,按照职务来说,施琅是曾德的顶头上司,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跳出来反对自己。 原来曾德很受郑家老主人郑芝龙的喜欢,施琅年轻有为人才难得,郑芝龙便安排曾德到施琅手下效力,等曾德跟随着施琅立了功,方便提拔他。 曾德此人善于见风使舵,现如今郑彩能够与郑森分庭抗礼,看上去前途不可限量,所以他抱紧了郑彩的大腿。 这种行为,让施琅极为不爽! 郑彩得到曾德的支持,有了底气,道:“明军大部队驻扎在浙江,我们应该避其锋芒,保存实力。我心意已决,明天南下,尽快占领金门岛,而后以金门岛为跳板,上岸筹集粮食!” 施琅道:“既然彩哥儿打定了主意,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派人跟森哥儿联络,你们哥俩应该尽快合兵一处,不能自行其是。从老主人开始,历来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郑家的人只有抱团,拧成一股绳,才能……” “施将军,你是在教我如何做事喽?”郑彩的语气十分冰冷。 施琅犹自没有察觉到郑彩的情绪变化,道:“郑家的传统,历来注重将领们的意见,哪怕是外人……” “你也知道自己是外人啊?不必多言,听我号令即可!”郑彩再次粗暴打断了施琅的话,不容置疑下令道,“施琅,你负责安抚兄弟们的情绪,给大家讲清楚形势的变化。曾德,从今天开始,你掌管先锋部队!” “是!”曾德露出了微笑。 施琅哑口无言,面色阴沉。以前一直由他担任先锋将领的,郑彩这是剥夺了他的兵权。 “郑彩的野心越来越大,越来越膨胀了,莫非他当初扬言要去营救老主人是假的,真实意图乃是霸占郑家一半的船队,而后自立门户?” 施琅一颗心忐忑不安,突然觉得前景晦暗,迷惘了。 …… 与此同时,姚启圣带领三万大军进入福建境内,开始有条不紊又雷厉风行推行起他的平寇方略来。 姚启圣先是进驻福州府,以福建总督身份居中指挥全省各地官员行动起来,推荐人才担任漳浦、同安两镇总兵,并命令他们招募兵卒。 而后在福州城内修建了一座会馆,名曰“修来馆”。姚启圣亲自写了一篇文章,刻在石碑上,石碑树立在修来馆门口,供过往路人观看。 文章大意便是招降郑氏家族,不管职务大小,只要幡然悔悟诚意归顺朝廷者,一律给以丰厚的奖赏。 修来馆的作用,要经历一些时日才能见到效果,姚启圣并不着急,抓紧时间部署他提出的平寇方略中至关重要的一条举措,那就是迁界禁海。 迁界禁海分为两部分,一是迁界,把沿海百姓们往内陆迁徙,这需要做大量的工作,要解决许多棘手的问题。 二是禁海,在荡平海盗之前,严禁任何人出海,所谓片板不得下海。 迁界禁海的策略,经过皇帝的认可,同时在浙江、福建、广州施行。 因为是姚启圣自己提出这个举措,他便要做出表率,故而令行禁止,不容百姓们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这些日子以来,福州府经常会出现一群群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背井离乡拖家带口,跟随着士兵一路迁徙,到指定的地方安家。 烈日炎炎,百姓们回望故乡,泪流满面。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晕厥在路旁,老人的家人们慌忙聚拢过来,又是掐人中又是喂水,抢救老人的性命。 偏偏福州府捕头为了在姚启圣面前表现一番,对待迁徙百姓极为严苛。他看见这一幕,驱马赶来,挥舞着马鞭劈头盖脸打下去,骂道:“快走,磨蹭什么!” 老人的儿子一把扯住马鞭,几乎把捕头拖下马背,叫道:“草民的父亲晕倒了,官爷何必如此不近人情?” “狗东西,如此嚣张,你叫什么名字?”捕头喝道。 那汉子扬眉道:“郑有财!” “好啊,原来姓郑,说,你是不是跟郑家海盗有勾结,故意妨碍朝廷迁界禁海的举措?”捕头道。 “小的姓郑,就跟郑家海盗有勾结,这是什么歪理?喏,我们这些人中还有姓朱的,是不是他们就是皇亲国戚啊?” “伶牙俐齿,老子打不死你!”捕头恼羞成怒,跳下马来,狠揍郑有财。 郑有财一开始只是躲闪,并不还手。后来脸上挨了一巴掌,又见捕头丧心病狂去踢昏迷中的老父亲,猛然怒火丛生,扯住捕头扭打起来。 旁边的百姓们也都憋着一肚子火,看到此种情形,也不上来劝架,反而纷纷拍掌叫好,甚至有人暗中下黑脚,打得捕头满地打滚。 几个衙役奔了过来,拔刀相向。百姓们怒目而视,捕头跳起来,吼道:“抓了这个郑有财,老子要弄死他!” “我要见总督大人,让总督大人评一评理!”郑有财道。 “呸,你以为自己是谁,撒泡尿照一照自个儿的模样,你有资格去见总督大人吗?老子还明白告诉你了,迁界禁海的策略就是总督大人提出来的,他会容忍你坏了大事?” 眼见着衙役们围了过来,郑有财心下一横,骂道:“官逼民反,老子跟你们这些狗官势不两立!反啦,反啦!” 说着,夺过一个衙役手中的刀子,砍伤一人,拔腿狂奔。 另外十多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趁势而起,打得捕头和衙役落荒而逃,继而追随着郑有财逃之夭夭。 这一伙人往北逃窜,多日后来到浙江境内。郑有财道:“咱们走投无路了,迟早会被官兵抓住。反正怎么都是个死,不如豁出去干一桩大事!” “我们之所以落到这个地步,全是因为姚启圣。我听说姚启圣是浙江会稽人,他断了我们的活路,我们就去刨了他家的祖坟!” 众人果然东躲西藏潜伏进了会稽,多方打听到姚家坟山所在之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们上了山,接连刨了姚家十多座祖坟,尸骨随处丢弃,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而后在郑有财带领下,他们去会稽官府自首,甘愿伏诛。 姚启圣很快知道了这一桩噩耗,古人祖坟被刨,那可是天塌地陷的大祸事。 “列祖列宗,孩儿不孝哪!”姚启圣倒地而哭,先是吐血,而后呕出胆汁,一下子病倒了。 总督府里幕僚们乱了方寸,不知该怎么办。 不想姚启圣三天后就下了病床,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哀我怜我,其惟上苍!我姚启圣问心无愧,你们不必惊慌,继续推行迁界禁海的政策。” 夜深人静,姚启圣坐在书房里,抱着脑袋,泣不成声。 哭够了,他起身走到庭院中,朝着北方拱手道:“陛下,恶名罪名由臣来承担,臣为了陛下的中兴大计,愿意粉身碎骨,愿意万劫不复!” 并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回会稽老家,不许家人们修缮祖坟,说那是自己罪有应得,就让祖先们的尸骨遗落荒郊,给天下的百姓们赔罪。 第224章 背黑锅你去,补锅我来 郑有财等人刨了姚启圣的祖坟,又到官府自首。此事很快由锦衣卫上报给皇帝,李存明感叹良久,下令会稽官员将郑有财等人押解到余姚军营中来。 军营中,点将台前。 郑有财等人五花大绑,跪在台下滚烫的泥地里,脸上的汗珠如同豆子往下掉落。他们深深低垂着脑袋,暗想此事闹到了御驾之前,想必断然没有存活之理了。 身旁站满了士兵们,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郑有财鼻尖上一颗汗珠落下去,恰好砸中地上一只蚂蚁。那蚂蚁便挣扎起来,蹬动着腿乱爬。 “我们的处境,就跟这一只蚂蚁一样,贱命一条!”郑有财如此想着。 片刻后,皇帝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迈步走上了点将台,坐到伞下去,旁边有两个宫女为陛下摇着扇子。 李存明抬眼微微看向郑有财等人,默然半晌,招手对夏完淳道:“夏完淳,你跟在朕身边时日不短了,朕一直有心培养磨砺你。这个案子,你来审吧。” “兹事体大,臣如何敢做主?”夏完淳诚惶诚恐道。 “用心做事即可,朕相信你!”李存明道。 夏完淳手心里有了汗水,他的心情很矛盾,从良心上来讲,他是同情郑有财等人的遭遇的。 可这些人又妨碍了陛下的平寇大略,且做出对抗官府、刨人祖坟的罪行,从法理上来讲,不能饶恕。 “小夏大人,愣着作甚?你不是一直讨厌别人说你年纪小,轻视你吗?皇上给了你机会,你就证明自己其实能够老成谋国。”陈圆圆道。 陈圆圆与夏完淳姐弟相称,还是她了解夏完淳。这句话一出口,彻底打消了夏完淳的顾虑。 夏完淳整理衣冠,缓步走到点将台边沿,朗声道:“台下犯人听清楚了,今日本官奉旨审理尔等的案子。当着皇帝陛下的面,你们要如实说话。谁是郑有财?” “罪民便是郑有财。”郑有财往前膝行,跪在最前面。 “郑有财,把犯罪经过从头说一遍。” 郑有财便从头说起,如何听从官府命令搬家迁徙,如何受到福州府捕头刁难,如何与捕头衙役争斗,又如何逃到会稽刨了姚家的祖坟,而后自首。 夏完淳点头道:“条理清楚,态度坦诚,很好!郑有财,本官看你也不是个穷凶极恶之人,犯了罪行之后也有悔过之举。本官问你,你还有什么想要申辩的吗?” 郑有财道:“我等自知罪责难逃,甘愿接受惩罚,杀头问罪都是咎由自取。只是罪民想说,沿海百姓们背井离乡抛舍家园,实在太苦了,而官府催逼太紧,酿成了许多祸害,请朝廷体谅百姓们的艰辛!” 夏完淳道:“难道官府没有给你们发放安家费吗?” “回禀大人,安家费是发放了的,原本按照各家不同的情况,给的安家费各有不同,从五十两到几百两银子不等。但官府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每一户人家只给了十两银子,剩下的不知何时才能补发。” “百姓们不但要承受离开故乡的痛苦,还要自掏腰包迁徙,许多人已经破产了。更可恨的是,官府当差的老爷们犹自不体谅我们的难处,动辄打骂,这跟海盗有什么区别呢?” 夏完淳面色尴尬,回头看向皇帝。李存明道:“案情已经审问明白了,你按照自己的想法,给他们定罪吧。” 夏完淳沉思半晌,道:“郑有财等人犯罪事实明白无误,自当问罪。但念在尔等事出无奈,且有自首情节,本官宣布,自今日起,尔等十余人在军中效力,戴罪立功。修缮姚启圣祖坟的银两,就从你们的饷银中扣除,直到筹够钱为止!” 而后回头问道:“陛下,您看这样了结此案可以吗?” “甚好!”李存明笑道。 郑有财等人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还能保住性命,猛然嚎哭起来:“多谢皇上开恩,多谢夏大人开恩!” 在场的人们,包括那些士兵,都朝夏完淳投来赞赏的目光。 李存明起身往前走出两步,高声道:“将士们,朕南征讨伐海盗,是为了给沿海百姓们带来长久的和平,带来安定的生活。可在迎来和平安定之前,咱们总要有所牺牲。” “迁界禁海的策略是姚启圣提出来的,朕准许了。朕心里明白,让百姓们搬离家园,确实会造成许多痛苦,朕也感到难过。但迁界禁海乃是打败海盗最根本的举措,朕必须坚持下去!” “朕在这里,向为了国家而受难受苦的百姓们道一声感谢,也向百姓们说一声对不起!” 说着,郑重其事弯腰鞠躬。 在场的所有人慌忙跪下去,喊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存明直起腰来,又道:“郑有财,修缮姚家祖坟的钱,朕替你们出了,而且朕还要派锦衣卫抓捕刁难你们的那些人,严加惩处。你看如何,还心有怨言吗?” “陛下……”郑有财等人趴在泥地里,泣不成声。 “叮,一共获得郑有财等人正面情绪值3000” 皇帝对郑有财等人的审判结果传扬出去,三军感佩,百姓们称颂不已。 …… 回到中军帐里,李存明赞赏道:“夏完淳,你今天表现不错,不枉朕对你一番栽培。朕看等你年满十八岁,就可以成为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了。” “陛下谬赞了,臣不敢居功,实在是陛下仁心宽厚做出了表率,臣有样学样罢了。” 夏完淳谦虚一句,严肃道:“陛下,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没有解决呢。郑有财说了,官府没钱,拖欠着百姓们的安家费。此事不解决,以后恐怕还会闹出变乱来。” “是啊,这确实是一个大问题。”李存明眯起眼睛,笑道,“姚启圣去往福建时,朕曾经说过,他捅漏了天,朕来帮他补上。看样子,朕这个补锅匠也该出场了。背黑锅的事情让姚启圣去做,补锅嘛,朕来做!” 夏完淳笑道:“得遇陛下如此圣君,臣等愿意为陛下背黑锅!” 李存明笑了笑,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朕一个人静一静,来想对策。” 等营帐里只剩下李存明一人时,他低声道:“系统,我要签到。” “叮,恭喜宿主余姚签到成功,获得珍妮纺纱机一台。” 珍妮纺纱机? 珍妮纺纱机! 李存明哈哈大笑,万分畅快,笑声在军营里飘荡,久久不息。 第225章 长平纺纱机 后世的学者认为,珍妮纺纱机的发明,拉开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序幕。 李存明签到获得了珍妮纺纱机,怎么能不激动,不狂喜呢?这是不是意味着,大明朝即将迎来工业革命的曙光了? 他兴冲冲来到作为仓库的营帐里,见到了那一台珍妮纺纱机,扑过去一边看一边抚摸,爱不释手。 历史上的珍妮纺纱机,是英国兰开郡纺织工詹姆斯哈格里夫斯发明的。有一天哈格里夫斯不小心一脚踢翻了妻子正在使用的纺纱机,当时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快把纺纱机扶正。但是当他弯下腰来的时候,却突然愣住了,原来他看到被踢倒的纺纱机还在转动,只是原先横着的纱锭变成直立的了。 他猛然想到:如果把几个纱锭都竖着排列,用一个纺轮带动,不就可以一下子纺出更多的纱了吗?哈格里夫斯非常兴奋,马上试着干,第二天他就造出用一个纺轮带动八个竖直纱锭的新纺纱机,功效一下子提高了8倍。 注意是8倍的功效! 普通的纺纱机只有1个锭子,以前一个织工,往往需要三个纺纱女工供给纱,纱还总是不够用,经常要等纱。这下可好,纱的生产效率一下子变高了。于是纱的价格就逐渐变低了,布的价格也随之降低。 而在当时,布匹本来就是个行俏货,我们国家古代的时候还用布匹当过货币呢。本来就不够用,现在产量上升价格便宜,还不多买? 于是织布工厂遍地开花,围绕着织布工艺出现了许多伟大的发明,就此开启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篇章! 而且李存明突然意识到,哈格里斯夫发明珍妮纺织机是在1764年,而此时是1646年。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英国的工业革命还没有到来,大明朝又走在了历史机遇的最前头! “好啊,好啊,系统爸爸,我爱死你了……”李存明压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有些语无伦次了。 好不容易克制住兴奋的情绪,李存明当即叫来陈圆圆,指着珍妮纺纱机问道:“你见过这种纺纱机吗?觉得怎么样?” “奴家不会纺纱,也不会织布,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陈圆圆坦诚道。 李存明撇撇嘴:“你啊,当真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身为女人,竟然不会织布,让朕说你什么好呢?朕的皇后贵为天下之母,她可是会女红,会纺纱织布的。” 陈圆圆有几分委屈,道:“这能怨我吗?我只会唱戏弹琴,从小也没人教我纺纱织布啊……” “罢了,朕随口一说,你也别委屈。”李存明笑了笑,踱着步道,“有了这种纺纱机,迁界禁海导致的问题便能妥善解决了。当务之急,应该找工匠来大量仿造这种机器,可军事院的工匠们并未随朕南下……” 想了想,让夏完淳在军营中发布告示,如果有熟知纺纱机的将士,请前来面圣。 告示发布了一天,有人自告奋勇来了,不想却是郑有财。 李存明在中军帐里接见郑有财,问道:“你知道如何纺纱织布?” “启禀陛下,小的家中曾经有过一个作坊,生产布匹,三代人以此为生。小的从小耳濡目染,对纺纱机、织布机都有所了解,并不是随意编造谎言。”郑有财答道。 想了想,补充道:“不瞒陛下,福建地区很多地方都有生产布匹的小作坊,主要卖给……卖给海盗,他们给的钱多。听说海盗买了我们的布匹,卖到日本去,能赚大钱!” 李存明哈哈大笑:“你别害怕,你们跟海盗做生意,也是为了活命,朕不会怪罪的。起来吧,朕带你去看一件好东西。” 招呼着郑有财来到仓库帐篷里,示意他去看珍妮纺织机。原以为郑有财识货,会无比震惊激动,没想到他只是眼里闪着亮光,神情举止很平静。 李存明有些疑惑,暗想郑有财多半是个一知半解的家伙,看来找错人了。 “你觉得怎么样?”李存明问道。 郑有财道:“非常不错的机子,竟然有八个纱锭,比小的家中的那些机子多了三个,也算了不起的啦!” “你说什么?”李存明又吃惊又困惑,道,“听你话中之意,似乎你们已经用上了很先进的纺纱机,到底怎么回事?” “啊,陛下,您对民间的纺纱织布工艺了解不多,您没听说过黄道婆吗?”郑有财挠了挠头皮,有些骄傲道。 “元朝的时候,松江府出了个黄道婆,她老人家可是织布行业的大恩人哪!至今小的还会唱奶奶教给我的歌曲,黄婆婆,黄婆婆,教我纱,教我布,两只筒子两匹布。逢年过节,我们这些拥有织布小作坊的人家,都要给黄道婆上香跪拜,以表感恩之情。” 黄道婆,我国伟大的纺织业女性。她小时候是童养媳,命运悲惨,后来去了海南岛。 老年时返回故乡,致力于改革家乡落后的棉纺织生产工具,还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精湛的织造技术传授给身边的人。 黄道婆根据自己几十年丰富的纺织经验, 和广大劳动人民一起,对当地落后的棉纺工具做了大量改革,创造了一整套的“擀、弹、纺、织”工具,而且她还把从黎族人民那里学来的织造技术,结合自己的实践经验,总结成一套较先进的“错纱配色、综线挈花”等织造技术。 黄道婆去世后,松江一带就成为全国的棉织业中心,历经几百年之久而不衰。 李存明道:“朕听说过黄道婆此人,但具体情况不太清楚。你别卖关子了,快给朕说一说。” 郑有财道:“黄道婆对棉纺织业的贡献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传授纺织技艺,二是革新棉纺织工具,三是推广棉花种植。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改进了轧棉籽的办法,制作了手摇轧棉车,还有便是改进手摇纺纱车。” “以往的手摇纺纱车,只有一个锭子,黄道婆制作了三只锭子的脚踏纺纱车。经过多次试验,又从三绽加到五锭。” 李存明恍然大悟,怪不得郑有财见到八个锭子的珍妮纺纱机没有那么吃惊,原来此时的大明朝已经拥有了五个锭子的纺纱机。 了不起啊,古人的智慧当真了不起啊! 同时又深感痛心和惋惜,我国在大明朝就有了如此先进的纺纱机器,却始终没有再进一步,只停留在小作坊的生产加工阶段,白白错失了历史机遇。 既然自己穿越而来,就不能再让悲剧重演,必须得不惜一切代价抓住机会! 李存明收敛心绪,道:“郑有财,你熟知五只锭子的纺纱机,想必对眼前八个锭子的机子也能很快掌握。去,试一试吧。” 郑有财走到珍妮纺纱机前,细细观察了好一会儿,搓了搓手,果然得心应手地操作起来。 机子转动,郑有财啧啧赞叹道:“不错,运转流畅,一点毛病都没有!陛下,敢问这种机子可有名字?” 李存明笑道:“长平纺纱机,取长治久安、和平安宁之意。朕希望这种机子能够给沿海百姓们带来幸福富足的生活,你说可行吗?” 郑有财道:“小的别的不懂,但纺纱织布却是老本行,如果这种机子投入生产和使用,肯定会提高布匹的产量,对于拥有小作坊的家庭来说,是一桩功德无量的大好事!” “不,朕考虑的不仅仅是小作坊,而是纺织工厂!” “纺织工厂?”郑有财有些跟不上皇帝的思路了。 李存明道:“你且退下,等着朕安排妥当了,会再召见你的。” 第226章 以工代赈,你是不是喜欢朕了 “巩永固,火速派人去南京城,告诉曹化淳,让他带上一批工匠,还有徽商们来余姚见朕。”李存明下令道。 半个月后,曹化淳等人马不停蹄来到了余姚军营。而李存明已经盘算好了一切,胸有成竹了。 他先简单说了迁界禁海带来的问题,道:“朝廷此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要安置迁徙的百姓有些困难,至今还没有发放完安家费。朕命令你们南下,就是想到了一个法子,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不知陛下具体怎么安排,需要我们做什么呢?”刘志远问道。 李存明道:“很简单,朕打算在浙江、福建、广东三省开设几家大型纺织工厂,优先招募因为迁界禁海政策而流离失所的沿海百姓进厂工作,让他们织布,再发放工资,以此安顿他们。” “此计甚妙!”曹化淳道,“如此一来,百姓们有了安身立命之处,也能养家活口,就不会闹事了。” 刘志远道:“还有,以工代赈解决了朝廷缺钱的问题,一举两得。只是不知陛下所谓的大型纺织工厂,是个什么样子?” 李存明道:“至少一座工厂里能够安排数百人吧……” 不等皇帝说完,刘志远等徽商面面相觑,他们这些商人心中有谱,这世上哪有需要数百工人的厂子? 松江府最大的纺织工厂,一般还是家庭作坊,另外雇用几十个工人也就足够了,而且这样的纺织工厂,已经是规模巨大的了! “你们先别急着说办不到,朕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朕说行便能行!夏完淳,带他们去参观长平纺纱机去。” 夏完淳带着众人去了仓库帐篷,半晌之后,他们再回到中军帐时,人人显得无比激动兴奋。 “怎么样?”李存明笑道。 刘志远道:“有了长平纺纱机,保证充足的供纱量,大型织布厂就能建造起来了!没问题,完全没有问题,我鼎力支持!” 其他徽商们也纷纷表态,李存明笑道:“朕找你们这些大商人来,就是为了解决建造纺织工厂的资金问题,你们可不许吝啬。朕听说曹化淳老板私下里有一句话,叫作跟曹老板做生意,谁都不会吃亏,有这么一句话吗?” 众人便笑了,曹化淳道:“老奴一句玩笑话而已,陛下莫要当真!” “不,朕偏要当真,而且觉得这句话非常有道理!朕来给你改一改,跟朝廷做生意,跟朕做买卖,谁也不吃亏!” 李存明哈哈大笑,又道:“朕的意思呢,朝廷出政策,支持尔等建厂,咱们官商合伙经营纺织厂,五五分成。朕出政策,出长平纺纱机,你们出钱出力,五五分成不过分吧?” 刘志远毕竟是商人,厂子还没影呢,就考虑到了销售问题。 他道:“有了长平纺纱机,布匹产量肯定会大幅度提高,这样一来,布匹价格势必会下跌。价格低廉了,老百姓们购买意愿强烈,想来出售不成问题,也能赚钱。” “是这么一个道理,不过你还是目光短浅了一些!”李存明站起来,指着地图道,“朕南征平定海盗之后,就要重开海禁,准许我国商人们出海贸易。你们想一想,到时候又能赚多少钱?” 对于商人们来说,朝廷真要能废除海禁政策,允许他们出海做生意,那简直就是梦寐以求的天大喜事! “吾皇英明,吾皇万岁!”刘志远等徽商跪了下去,欢天喜地。 李存明抬抬手,道:“起来吧,先不要高兴得太早,一切都得等到朕平定了海盗再说。但朕向来金口玉言,不会食言的,你们尽管放宽心吧。” “曹化淳,你们立即动身,去选址建造纺织厂,地方官府会配合你们的。记住,优先招募沿海背井离乡的百姓进厂,要按时发放工资,等赚了钱,还得补发他们的安家费,听清楚没有?倘若老百姓们不满意,朕拿你问罪!” 曹化淳急忙道:“老奴领旨,但凡有一点纰漏,或是百姓有了怨言,老奴砍下自己的脑袋!” 李存明点点头,拍拍手道:“郑有财,进来吧。曹化淳,此人名叫郑有财,精通纺织工艺,你把他带在身边,多向他请教。” 曹化淳等人立按照旨意行事,兵分三路,分别在浙江、福建、广东三省进行实地考察,选择建厂地址,开始推行以工代赈的政策。 与此同时,李存明命令军事院南下的工匠们加班加点仿造长平纺纱机,并严格保密生产技术。工匠们集中在一起,由数千士兵们严加保护。 以工代赈的举措缓解了沿海百姓们跟官府的矛盾,姚启圣特意上了一道奏疏,称颂皇上的仁政,又表达了对皇上的敬仰感激之情。 李存明拿着姚启圣的奏折,笑着对夏完淳道:“他姚启圣开始会溜须拍马奉承朕了,说明他的傲气收敛消磨了不少!” “陛下识人用人的本事,臣一辈子也学不会哪!”夏完淳由衷感慨道。 陈圆圆噗嗤笑道:“小夏大人,陛下识人用人的本事,你确实应该多加学习。但有些另外的本事嘛,可不许学,小心学坏了!” “嗯,你说什么?”李存明看向陈圆圆,冷着脸道,“又在诋毁朕,朕打你的屁股!过来,撅起屁股……” “看吧,坏得很哪,当着臣子的面说如此粗俗的话!”陈圆圆脸上一片通红,跑到营帐门口,生怕被皇上打屁股。 她回过头来,道:“陛下,您是不是想念长平公主了?” “你又懂了!”李存明道。 “否则你怎么会用长平公主的名字给纺纱机取名呢?” 李存明笑道:“朕封你为王,就叫懂王,好不好?” 而后长叹一声道:“陈圆圆,你说得对,朕是想念长平公主他们了。自朕南征以来,再也没有收到长平他们的消息,心中挂念啊!” “父亲思念女儿,皇帝思念臣子,情理之中的事情,陛下有什么好难为情的?你能坦诚承认,我倒是觉得你其实挺不错的……”陈圆圆道,不知为何,脸更红了。 李存明把陈圆圆娇羞的神情看在眼里,笑道:“哟,难得你会夸赞朕,说,你是不是喜欢朕了?” “我没有,你别瞎说,不是这样的!”陈圆圆来了个否定三连,转身匆匆忙忙跑了。 李存明咧嘴一笑,站起来看向营帐外,喃喃自语:“长平他们三人到底处境如何,为什么长时间没有消息?” 第227章 你们有事瞒着我,重瞳 秋天时节的天坛景色优美,荒草泛黄,籽粒饱满。落叶萧萧而下,迎风飞舞。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巨大的天坛建筑孤寂耸立,投下的阴影,如同哀伤的野兽趴伏在地。 最美的,还是经历春夏两个季节,长得肥肥胖胖的野兔。 林子中,燃着一堆篝火。王义正在翻烤一只野兔,野兔滋滋冒着油,一片金黄。 “王义,你烧烤兔子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长平公主笑道。 “哎,一天天无所事事,只能烤兔子打发时光,手艺不就练起来了吗?”王义自嘲道。 长平公主摇摇头,道:“不对,你和影子有事情瞒着我。你们这段日子神神秘秘的,夜里经常偷偷摸摸跑出神乐观去,说吧,你们到底在作甚?” 王义低头不语,聚精会神烤着野兔。他拿出一个小瓷瓶,往兔肉上撒着调料,顿时香味扑鼻。 “哎呀,回答我的话!”长平公主抢过王义手中的瓷瓶,气呼呼的。 王义和影子确实有事瞒着长平公主,前些日子,他们收到了陛下的两封密信,一封命令他们暗杀范文程,一封则是密令他们了结朱慈烺的性命。 暗杀范文程的密信,长平公主是看过的。可那一封行刺朱慈烺的密信,却只有周老板、王义、影子三人知道,长平公主被瞒在鼓里。 朱慈烺乃是长平公主的兄长,此事绝对不能让她知晓。长平公主或许不会阻拦,但此事对于她来说太过残忍冷酷,她承受不住的。 “影子,你来说!”长平公主抬眼搜寻影子,叫道。 影子躲在一棵大树上,像一只悬挂在树枝上的蝙蝠,悄无声息。他隐身的本事炉火纯青,只要他不主动现身,长平公主铁定找不到他。 果然,长平公主搜寻了半晌,一无所获,气急败坏骂道:“你们一个是闷嘴葫芦,一个是躲躲藏藏的小滑头!不说是吧,那我生气了,不再搭理你们啦!” 说着,站起来要走。 王义急忙道:“我说,只是说出来,你可不许生气。” “说吧!” “我和影子跟着美男子去……去青楼。”王义撒谎道,不敢正视长平公主。 “什么?”长平公主又羞又怒,一甩手把瓷瓶砸向王义,而后坐下去呼呼喘气,显然气得不轻。 王义道:“不说吧,你非得要让我说不可,说了你又生气,何苦来哉?” 长平公主啐道:“咱们的那个师傅老不正经,你们两个是小不正经,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没羞没臊,没脸没皮……” 王义暗中吐了吐舌头,默不作声。 “王义,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长平公主问道,直勾勾盯着王义的眼睛。 “没……没有,我和影子去青楼,只是听曲喝酒,不像美男子胡来!”王义道。 “鬼才相信呢,王义,我讨厌你!影子,你不是说不喜欢女人吗?影子,你出来,我打不死你个小瘪犊子!”长平公主只管骂。 王义憋着笑,撕下一只兔腿递在长平公主身前,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听见了脚步声。 “有人来了!”他转过头,循声望去。 原以为是美男子闻着香味前来蹭吃蹭喝,却不料是两个陌生人。一人作公子哥打扮,一人则是个小丫鬟,看来是主仆二人。 那个公子哥隔着老远笑道:“好香啊,在林子外就闻到了,原来是有人在这里烤兔子!” 此人约莫有十五六岁,生得白白净净,乌黑漆亮的头发高高束起,身穿华丽袍服,手握一把象牙柄折扇。 走近了,只见他唇红齿白,眉目婉约,好似一个瓷娃娃,竟比长平公主还显得娇美。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那一双眼眸,竟然是重瞳!虽然有些怪异,但却不显得可怖狰狞,反倒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魅力。 他的眼眸无比澄澈,仿佛碧水寒潭,又像遥远星空里闪烁着的星辰,清纯而又深邃,非常有层次感。 莫说王义看呆了,长平公主也失了神,暗想:“世上竟然有如此俊美的男子,这才是美男子哪!大舜是重瞳,项羽也是重瞳,此人天生异相,莫非大有来头?” “小生爱……爱东莪,有礼了!你们是神乐观里的道士吗?”公子哥拱手作揖。 长平公主道:“是的。” 心里却在想,世上有人姓爱吗?爱东莪,这个名字好生奇怪! 爱东莪笑道:“我的娘亲生病了,我来神乐观上香祈福。听说天坛附近景色不错,便随意四处走一走,不想闻到了香味,一时忍不住走了过来。有唐突冒昧之处,还请见谅。” “不碍事的。”王义倒是大方,扯下另一只兔腿,递过去道,“你若是不嫌弃,尝一尝吧。” 爱东莪接过兔腿,咬了小小一口,细嚼慢咽,他吃东西的样子很优雅,很有礼节。 “好吃,太好吃了!”爱东莪笑道,“很长时间没有吃到野味了,真怀念哪……咦,那位小哥挂在树上干嘛?” 此言一出,影子差点从树枝上掉落下来,王义和长平公主大吃一惊。 要知道,影子藏匿的本事世上无双,此人怎么一眼就发现了影子?难道因为他有重瞳吗? 影子下了树,来到爱东莪身边,盯着他道:“你看得见我?” “小哥,你一个大活人,看见你有什么奇怪的吗?”爱东莪疑惑道。 影子还要说话,长平公主慌忙道:“嗨,爱公子有所不知,他喜欢捉迷藏,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故而有此一问。其实我们早就知道他的藏身之处了,只是给他些面子,懒得戳穿而已。” “你们真有趣!”爱东莪微微一笑,皓白的牙齿整整齐齐,煞是好看。 影子坐下去,斜着眼睛观看爱东莪,只见阳光照射在他的耳垂上,耳垂仿佛透明的,耳朵上长着细腻柔软的绒毛,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摸。 说笑一阵,爱东莪吃完了兔腿,还有些意犹未尽。但林子外传来了叫嚷声,丫鬟道:“公子爷,咱们该回府了。” “我得回去啦,出来好一阵子了,阿……阿爸会担心我的。”爱东莪站起来,行了礼,一边快速往林子外走,一边道,“有时间了,我再来神乐观找你们,很高兴认识你们!” 等爱东莪离去,王义道:“这个公子哥穿着打扮华贵,言谈举止彬彬有礼,绝非寻常人,他到底是何来历?” 影子道:“错了,她不是公子哥,她是个女的!” “啊,当真?”长平公主和王义惊呼道。 “女人哪,都是老虎,我在这一方面非常敏感,绝对没有看错。”影子笃信道。 而后又惶惶不安道:“她能看见我,我的天,遇到克星了!不行,以后不能再见她了,太可怕啦!” 第228章 哑巴大叔,杀得妙不如杀得巧 “周叔,在吗?”长平公主站在周老板店外喊道。 “直接进去得了,没必要每一次都这么小心谨慎。”影子说着,抬腿就往店里走,大声道,“周老板,我师父新研制出一味大力丸,拿到你店里出售,看一看药效如何。” 店里那个哑巴伙计迎了出来,咧着厚嘴唇嘿嘿发笑。他指了指后院,示意周老板在院子里。 王义拍了拍哑巴伙计的肩膀,从怀里拿出一包瓜子来,递给他道:“哑巴大叔,你拿去下酒。过两天我有时间了,去野地里逮一只肥胖的兔子来,你做红烧兔肉给我们吃,好不好?” 哑巴呜呜哇哇叫着,笑容憨厚而热情。 他接过那一包花生米,随手放在柜台上,而后弯腰在柜台下面翻找一阵,直起身来,手里拿着一个木头小人,还有两把小小的木头飞镖。 由于经常要到周老板店里来,王义三人与哑巴大叔熟识了,打得一片火热,相处融洽。 王义三人经常给哑巴大叔带来一些吃食,哑巴则给他们做一顿丰盛的饭菜,或是用木头雕刻些小玩意儿。 说起来,哑巴的手并不巧,饭菜不怎么好吃,雕刻的东西也非常粗糙丑陋。但王义三人并不在意,未曾流露出任何嫌弃的意思。 “嚯,多漂亮的木头人和飞镖哪!”王义竖起大拇指,夸赞了哑巴一句,把木头小人和飞镖接了过来。 哑巴笑得更欢畅了,两片厚嘴唇合不拢,阿巴阿巴比划着手势。 “哑巴大叔,您忙吧,我们找周老板还有话说呢,我家师父催得紧。”长平公主拿起木头小人扬了扬,算是表示过感谢和赞扬,招呼着王义和影子走向后院。 哑巴看着他们走进后院去了,搬过来一条长凳放在门口,坐下去倚靠着门框,嘴里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含混不清地哼着歌。 路过的人们看到哑巴,就有人叫道:“哑巴,这么高兴,做梦娶媳妇了吗?” 哑巴仰起头,依旧是一脸憨厚灿烂的笑容,一片瓜子壳挂在下嘴唇上。 旁边一个店铺老板道:“这个哑巴很不错,能吃苦,一身力气,一个人能当三个用。周老板找他当伙计,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又有人道:“别看他是个残废,整天乐呵呵的。看着他满足的笑容,倒忘了这是个乱世啦!” …… 周老板刚送完水回来,正在后院摆放那些大木桶。见长平公主三人来了,故意提高嗓门道:“三位小道长,有何见教啊?” “我家师父新研制了一味大力丸,拿到你店里售卖。”王义的声音也很大。 “哎哟,多谢美男子道长的关照!其实何必多此一举呢,美男子道长去青楼里风流快活的时候,自己以身试药不就行了吗?”周老板哈哈大笑,给三人使着眼色。 继而走进一间屋子里,关上了门窗,周老板毕恭毕敬道:“打探清楚了,孙可望要跟着鞑子出城去承德打猎,后天就出发。” 长平公主道:“好啊,总算有机会了!孙可望投降鞑子之后,一直深居简出,想要刺杀他太难了。只要他离开京城,露宿野外,咱们就有机可趁了。这一回,非得要了他的狗命不可!” 原来自从孙可望投降了满清之后,长平公主三人一直想寻找机会杀了这个狗汉奸。孙可望投降满清,影响实在太恶劣,尤其是前些日子又传出郑芝龙也投降了鞑子的消息,更让长平公主三人寝食难安。 王义道:“去年以来,北方人心不定,鞑子焦头烂额。可孙可望的投降,让很多人又处于观望状态,我想郑芝龙北上投降,肯定也受到了此事的影响。鞑子封孙可望为王这一招,太厉害了。” 周老板点头道:“确实如此,去年山东境内还有几股反清势力闹得挺凶,自从孙可望投降后,有的接受了满清朝廷的招安,有的偃旗息鼓,有的已经解散了,着实可惜哪!” 长平公主摆手道:“这些事情不说了,咱们合计一下,制定出可行的计策来。” “哎呀,见机行事就是了,要什么计策?只要孙可望露面,我有把握杀了他!”影子拍着胸脯道。 王义道:“你小子别毛毛躁躁的,知道你本领高强,但这一回行刺孙可望不是仅仅杀了他那么简单,而是政治斗争。你懂吗?” 影子撇撇嘴,长平公主道:“王义说得对,行刺孙可望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杀得妙不如杀得巧,最好能栽赃嫁祸在鞑子头上。” 周老板颔首,暗想长平公主果然是皇室血脉,政治觉悟高啊! “周老板,你知道鞑子此次出城打猎,有哪些人参加吗?多尔衮去不去?”长平公主问道。 “经过阿济格反叛一事之后,多尔衮现在轻易不出京了。听说这一次秋猎,是由和硕简亲王济度带领队伍,满清其他大人物都不参与。济度是满洲镶蓝旗人,努尔哈赤之侄孙,近来深得多尔衮的器重。” 长平公主点点头,站起来道:“事不宜迟,我们必须赶在鞑子前头去往承德,预先埋伏下来。周老板,我们明天一早跟随你出城,还得靠你把我们的武器运送出去。” 第二日卯时,天色未亮,长平公主三人随着周老板的车子到了西直门外。三人乔装打扮,拿起各自的武器,踏着白霜走进了树林里。 三人一路往北,翻山越岭。来到密云之后,潜藏了一天一夜,从古北口翻过长城,直奔承德而去。 满清在承德设立了一座军营,名叫热河上营。此时满清皇室尚未在承德营建行宫,处处荒芜凋敝,草木枯黄。 荒草有一人多高,且草地无边无际。长平公主三人潜伏于其中,倒省了不少麻烦,只是不敢生火做饭,只得吃些干粮冷水。 一直等了十多天,终于等到了济度带领的军队入驻热河上营。从山坡上看下去,军营中帐篷连绵,旗帜飘扬,蔚为壮观。 王义皱眉道:“鞑子来了这么多人,看上去人数过万了。要刺杀孙可望,任务艰巨哪!” “我夜里悄悄摸进军营去,准能一刀结果了他……”影子道。 长平公主慌忙摆手,道:“不行,这样杀死孙可望达不到我们的目的。耐心等待吧,总有机会的。记住,这一次必须由我出手,你们两个掠阵即可!” 第229章 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和硕简亲王济度到达热河的第二天,秋猎活动便宣告开始了。此时的热河围猎,自然不能与历史上康熙、乾隆两个满清皇帝的木兰围猎相提并论,规模小了很多。 但济度代表皇父摄政王出猎,该有的仪式一样不落。先是上万镶蓝旗士兵出营排好队列,他们举着旗子,端坐在马背上,军容整齐肃穆。 而后数十个喇嘛扛出铜钦,吹奏起来。铜钦又叫做“大法号”,由红铜制成,声音粗犷而雄浑,低沉而威严。 在铜钦震耳欲聋的声音里,济度祭拜天地,而后爬上马背,抽出刀子喊道:“围猎开始,出发!” 满人本就是游牧民族,擅长骑射,打猎很有一套。 整个围猎活动分几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布围”:由八旗兵从猎场外围开始,逐渐缩小围猎范围,将野兽赶往包围圈中,以便接下来围猎活动的进行。 一万多士兵们四散开来,远远飞奔出去十多里远,又从四面八方驱驰回来。他们嗷嗷狂叫,刀子、长枪从野草上掠过,狐兔惊起,麋鹿、獐子、野猪乱窜。 第二阶段就是“待围”:在八旗兵缩小围猎范围的同时,济度在一个极佳位置观看,等待“布围”部分的完成。 济度一边让坐骑小跑起来,一边活动着筋骨,扭头对孙可望道:“义王,趁着将士们驱赶猎物,咱们热一热身。待会儿本王要看您的身手,还请义王一展神威!” 孙可望在昆明时得了畏惧亮光的毛病,后来投降满清封了王,症状减缓。但不知为何,这几日又突然旧病复发,苦不堪言。 他此时尽量歪着脑袋,眼皮低垂,一只手遮挡着眼睛,道:“我双眼怕光,眼泪流个不停,只怕有心无力了。” 济度微微撇嘴,道:“不碍事的,你看这个地方野兽漫山遍野,闭着眼睛也能射中。” 一旁的郑芝龙道:“义王身体不适,不如我替他打猎吧。我长年在海上生活,钓鱼倒是个好手,却从未在山林里打过猎……” 话没说话,瞟眼见济度阴沉着脸,郑芝龙慌忙闭了嘴巴。 满清朝廷对孙可望和郑芝龙的态度截然不同,把孙可望捧得很高,对郑芝龙却是万般提防。 此次秋猎,济度虽然带上了郑芝龙,让他参与到这个满人盛大的庆典活动中来,却绝对不会给他狩猎的机会。原因很简单,济度担心郑芝龙趁机逃跑了。 此时的郑芝龙虽然骑着马,但身上全无武器,还有四个鞑子骑兵团团围住他。 半天的时间过去了,等镶蓝旗士兵们将野兽都赶到合适位置的时候,围猎活动正式开始了。 为了保证围猎途中,野兽不会冲出包围圈,济度先派蒙古兵围一圈,再派八旗兵围第二圈。当包围圈形成,济度和孙可望率先进入猎场中心射猎。等他们射猎结束,才轮到将士们。 “义王,随我来!”济度递给孙可望一把弯弓和一个箭筒,率先冲了出去。 上百亲兵护卫保护着他们,飞马驰骋。士兵们摇旗呐喊,各种野兽成群逃窜,济度盯紧一群麋鹿不放,紧追不舍。 孙可望因为眼睛的毛病,起初小心翼翼,不敢提速。后来闻见荒野里的清香,感受到柔软的野草拂过脚面,清风阵阵,溪水潺潺,他顿时来了兴致。 “驾!”孙可望猛踢马腹,追赶济度。 那一群麋鹿约有二十多头,体肥膘壮,却异常敏捷灵活。它们跳过小溪,奔上一座小山包,又翻过山包狂奔,逃进一片林子里去了。 济度一路追来,射了两箭,都落空了,愈发激起了斗志。他一边连连怪叫,一边纵马奔入林子里。 这是一片白桦林,满眼都是灰白色的树干,树皮枯裂。时值深秋,树叶落了一地,白桦树的枝条张牙舞爪,把湛蓝色的天空刺得支离破碎,林子中有些幽暗。 孙可望进入树林里,因为光线没有那么强烈了,眼睛稍稍舒服了一些。可不知为何,他猛然觉得背脊发寒,一股冷气从心头升腾起来。 “莫非有危险?”孙可望警觉起来,举目四望,可他眼里全是泪水,一切看上去影影绰绰的。 “义王,快过来,本王射中一只麋鹿啦!”林子深处,传来了济度的欢呼声。 孙可望犹豫片刻,决定下马而行,跳下马背牵着缰绳,一步一步往前走。保护他的那几个清兵嘿嘿发笑,投来鄙夷的目光。 突然,林子里起了一阵风,树影晃动。一群飞鸟呼啦啦振翅高飞,叫声惊恐慌乱,身后的战马长嘶,人立而起。 孙可望几乎被战马带动而跌了一跤,慌忙松了手中的缰绳,马匹发狂似的跑了。 “怎么回事……” 孙可望没有说完话,一把捂住了脖子,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一头倒在了地上。 他捂住脖子的右手指缝里涌出鲜血,滴滴答答落在枯叶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孙可望呼吸不过来,极为难受,双腿乱蹬,脸上肌肉扭曲,额头上直冒青筋。 他要死了,在临死之际,说来很奇怪,他不再畏惧光亮了。 眼前景物变得无比清晰,高大的白桦树,遥远的蓝天,如同黄蝴蝶翩翩起舞的落叶……一切都触手可及,却又不断远离他而去。 远处,有一个人悄无声息从一株树上滑落,飞速往林子外潜逃,从身形来看,应该是个女子。 这是孙可望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他有气无力抬起左手,一根手指指向那个如同麋鹿般敏捷的身影,但他很快断了气,左手垂落下来。 “义王……”士兵们叫起来,跳下马背,拽开孙可望的手一看,只见他喉咙破了一个洞,似乎是被一箭射穿的。 “有刺客,有刺客!”士兵们惶恐地喊着,急忙拔刀聚在一处,背靠背往四周观看。 济度听到喊声,忙不迭赶过来,见到孙可望的情形,头皮发麻! “看到刺客没有?”济度问道。 士兵们摇着头,济度怒不可遏,吼道:“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刺客找出来!” 随即调集上千人以林子为中心进行地毯式搜索,五百人在林子中寻找蛛丝马迹,另外五百人则往外探察。 济度亲自带着人护送孙可望的尸体回营,一路上脑袋瓜里乱糟糟的,没有半点头绪。当他在军营门口看见郑芝龙流露出的眼神时,济度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郑芝龙的眼神充满了狐疑和担忧,他多半认为孙可望死在了清兵手里。济度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发麻的头皮炸裂了,暗道:“完了,我能在摄政王面前解释清楚吗?” 继而更加恼火,暴跳如雷道:“取消打猎活动,所有人都给老子出去抓刺客!抓不到,你们不用回来了,让野兽吃了吧!” 第230章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长平公主一箭射死了孙可望,神不知鬼不觉潜逃出白桦树林。她斜挎着后羿神弓,手里攥住羽箭,箭尖凝固着猩红的血液。 身后传来鞑子呜哩哇啦的咆哮声,长平公主不作任何停留,按照既定的路线悄无声息逃跑。她紧张而兴奋,只听见长风拂过草原的声响,还有野鹿呦呦的鸣叫。 很快,远离了白桦树林,进了一道山沟,沿着溪流往前奔出数百米,就见到了翘首以盼的王义和影子二人。 “怎么样,得手了吗?”王义急切问道。 “嗯!”长平公主扬了扬带血的羽箭,无声地笑了。 “好!”王义激动地拍了一下手掌,又果断道,“走!” 三人更不迟疑,就此逃遁。为了掩盖足迹,他们淌水往前走了两里远,这才上岸出了山沟,矮身在茫茫草原上潜逃。 夜里,风云突变,吹刮起了寒风,天上彤云密布,要下雪了。 荒草随风摇晃起伏,发出巨大的唰唰唰的声响,偶尔能看到暗夜中绿光闪闪,那是野狼的眼睛眨动。 三人躺在一处土坡凹陷的地方,躲避寒风,趁机吃干粮喝清水,养精蓄锐。 “咱们应该跑出数十里远了吧,没啥担心的了!”影子道。 王义道:“不可马虎大意,小心驶得万年船,没有潜伏回京城之前,就不算彻底安全。你们抓紧时间眯一会儿,我来守夜。” 长平公主和影子很快睡了过去,王义紧挨着长平公主,能感受到她甜美的呼吸。正想脱下袍子给长平公主盖上,突然听到了人喊马嘶。 王义稍稍抬起头来,循声看去,猛然发现不远处火把闪耀,约有上百骑。这些人吼叫着,咒骂着,气势汹汹。 不好,来了追兵啦! 王义慌忙摇醒长平公主和影子,示意他们不要说话,指了指遥遥可见的火光。 长平公主和影子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睡意立即消退,各自握紧了武器,严阵以待。 那上百骑追兵从土坡上呼啸而过,与三人近在咫尺。好在夜色茫茫,三人并未暴露,追兵远去了。 “走!”王义当机立断,招手示意离开。 三人冒着寒风,仿佛三只小小的野兽,只管往南边逃窜。这一夜除了与追兵擦肩而过之外,再无其它事情发生。 到了黎明时分,王义辨明了路标,笑道:“再有一天,咱们就可以到达古北口了。过了长城,想来再无危险啦。” 话音刚落,却听得马蹄声起。回过头看去,却见那些追兵冲杀而来。 原来这些追兵乃是蒙古骑兵,他们生长在草原上,对草原了如指掌。纵然王义三人已经非常小心谨慎,但所谓雁过留痕,如何能逃脱蒙古骑兵的眼睛呢? 这些人昨夜在土坡上错过了良机,追出十多里远后发现线索断了,又返折回来,从常人看不出的痕迹里判断出来,刺客往南边逃了,故而一路猛追。 “上那一座山岗!”王义反应神速,带头奔向一座陡峭光秃的山岗。 上了山岗,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他们还能居高临下进行阻击,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应对之策了。 王义抓着长平公主的手臂,影子断后,一路狂奔,终于在追兵迫近时爬到了半山腰。 但与此同时,追兵也到了山下,他们下马追击,一边狂喊,一边射箭。箭矢落在王义三人身后,造不成威胁。 可三人喘着气爬到山顶上时,一下子傻眼了,这一座山岗另一面竟然是悬崖,约有两百多米高,无从下脚! “咱们无路可退了!”影子叹道。 长平公主道:“那就尽力与敌人周旋吧,能多杀一人算一人,死了也值啦!” 说着,转身弯弓搭箭。神箭破空而出,射死了最前面的敌人,又飞了回来。 “各自找隐蔽的地方掩护身体,保护好自己,做打持久战的准备!”王义扬了扬下巴,示意两个同伴躲到一块巨岩之后。 他则趴在旁边一块石头后面,飞速揭开皮革盒子,开始组装狙击枪。 “好伙计,自从陛下把你赏赐给我,我一直没用过你杀人呢,原本打算等刺杀范文程的时候派你上场,没想到今天就该仰仗你杀敌了……”王义嘴里嘀嘀咕咕。 与此同时,长平公主又射出了两箭,而影子的技能是近身战,他此时发挥不出自己的优势,只能往山下砸石头。 石头滚下去,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敌人哇哇叫唤,上蹿下跳躲避着。 王义也开了几枪,他不愧神枪手的美誉,弹无虚发,一颗子弹打死一个敌人,绝无例外。 敌人一开始被震慑住了,放缓了攻势。后来他们缓过神来,四散开来,往上跑几步,躲到石头后面潜藏一阵,又接着往上跑。 如此反复,双方距离越来越近。 敌人太狡猾,而王义三人双拳难敌四手,无论是长平公主的后羿神弓,还是王义的狙击枪,都不是密集型武器,想要严密守住各个方向,且彻底压制住敌人靠近,那是不可能的。 眼见着有许多人探头探脑,距离山顶不过数十米,影子打算出手了。就在此时,山下突然传来马匹的狂嘶之声,敌人的上百匹战马撒丫子四处奔跑。 “马跑了,马跑了!”最后面的三十多个蒙古兵叫喊起来,下山去追马匹。 这些人来到山脚下,四散而出,吹起口哨,想把马匹召唤回来。 突然间,马群中奔回来五六匹马,来到身前时,却见一匹马的肚子下钻出一人来。 此人骑术了得,身体刚翻到马背上,双手连连甩动,射出许多飞镖。 惨叫声起,这三十多个蒙古兵眨眼间倒下去了十多人。还活着的人看过去,只见他们脖子上、眉心处插着飞镖,而那飞镖却是木制的! 发射飞镖的人咧着厚厚的嘴唇嘿嘿一笑,憨厚而老实,他又钻到马腹下面去了。 一个蒙古兵朝着那一匹马射箭,射中了战马的眼睛。战马悲鸣,轰然倒地。 “呵,在我们面前逞强,找死……”射箭的蒙古兵得意洋洋,可他骤然觉得脖子上发疼,中了一支飞镖,话没说完便死了。 长平公主从山顶遥遥看到这一幕,惊呆了,叫道:“那不是哑巴大叔吗?” 王义和影子面面相觑,万分震惊,谁能想到哑巴大叔这般神勇威武?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哪! 山下的哑巴往来冲突,神出鬼没,凭着高超的骑术,凭着他那些粗糙丑陋的木头飞镖,孤身一人杀了三十多个蒙古兵。 山上剩余的蒙古兵见到此情此景,心惊胆战,如同见了恶鬼。他们一下子泄了气,溃不成军,开始逃命了。 王义三人自然不会给他们逃跑的机会,转守为攻,从山上杀了下来。而哑巴也堵在山脚下,纵马追击,杀了一个又一个蒙古兵。 半个时辰之后,这一群追兵全死了。王义三人奔到山下,远远见哑巴大叔骑着马飞奔而来,不由得欢呼雀跃。 “哑巴大叔,您真是厉害哪!”长平公主竖起了大拇指,一脸崇敬之情。 “厉害!”影子道。 王义道:“哑巴大叔,谁派你来接应我们的,是周老板吗?” 哑巴憨厚笑着,身上全无半分杀气了,仍旧是那个乐呵呵的老实人。他打着手势,嘴里阿巴阿巴叫着,厚嘴唇上沾满了唾液。 “喔,是美男子让你来的……咦,不对啊,美男子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动?”王义大吃一惊。 哑巴却再无表示,指了指马匹,示意王义三人各自骑上一匹马随他离开。 不多时,四匹矫健的蒙古骏马在原野上飞驰。酝酿了一夜的大雪,终于纷纷扬扬从天而降。 哑巴在前带路,长平公主凝目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叹息。 王义勒住缰绳,问道:“怎么了?” “你看哑巴大叔的背影,能想到他方才以一己之力杀了那么多人吗?”长平公主道。 王义举目看去,透过纷飞的雪花,只见哑巴的身影有些佝偻,身上的粗布衣服有些破旧,他分明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残废之人。 恍如一梦,难以置信! 长平公主道:“我想起李太白的一句诗,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这句诗用来形容哑巴大叔非常合适。天外有天楼外有楼,咱们远离了朝堂,行走江湖,更应该低调谨慎。” 影子搭腔道:“我想起了我的东洋师父,他老人家也是其貌不扬,邋里邋遢,却教了我一身本事。哑巴大叔,他到底有何来历?” 王义道:“莫说哑巴大叔了,美男子也让人捉摸不透。且等着吧,回到京城以后,我非得从美男子嘴里套出一些秘密来不可!” 哑巴察觉到三人停了下来,急忙调转马头,回头咧嘴而笑。 雪花落在哑巴头上、肩上,他的笑容仿佛春天里温暖的阳光,雪花无法遮掩,寒风无法冷却。 影子从怀里摸出哑巴送给他的木头飞镖,攥在手心里,驱马跑过去,叫道:“哑巴大叔,你教我使用飞镖吧,好不好?” 第231章 噫,天下事,天下事 京城,万花楼。 万花楼,乃是京城有名的风月场所,姑娘们长得水灵勾人。多少英雄好汉在这里消磨了志气,又有多少铁杵在这里磨成了绣花针。 鞑子霸占了京城之后,满人的一些习俗和风气开始影响到了城中百姓,青楼女子也不例外。 她们开始流行身穿旗袍,脚踏高底的花盆底旗鞋,走一步风摆杨柳,行一步花枝乱颤,平添几分媚色。 一个雅间里,美男子搂着他的老相好翠姐,一边胡乱摸着,一边笑道:“你们两个兔崽子真不想找个姐姐陪一陪吗?” 坐在对面的王义和影子摇摇头,摆摆手。 “你们啊,年纪不小了,也是男子汉啦,该开荤了。咱老人家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却带出两个木头一样的徒弟,丢人哪!怎么,要守身如玉,那去当和尚好了,当什么道士!” 美男子骂骂咧咧,仿佛王义和影子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他把翠姐抱到怀里,笑道:“贫道讨厌鞑子的一切东西,不过这旗袍却是例外,姑娘穿上之后身材玲珑窈窕,勾魂哪!关键是旗袍方便脱了,不碍事。” 王义给美男子劝了几杯酒,掏出一锭银子,笑盈盈递给翠姐道:“好姐姐,我们有些事情要向师父请教,您能不能暂且出去一会儿?” “好说!”翠姐拿过银子,在美男子胡子拉碴的脸上啄了一口,起身扭了出去。 “就知道你们没有憋着好屁,啥事?”美男子没好气道,眼睛还盯着翠姐的臀部。 等翠姐走了出去,关上门,王义道:“师父,您怎么知道我们的行动的?” “啥行动,你们有啥行动?喔,对了,过几天又该演练祭祀舞蹈了,是不是想求我教你们啊?”美男子装傻充愣,从鼻孔里拔出一根鼻毛,龇牙咧嘴的。 王义皱了皱眉头,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派周老板店里的哑巴大叔来接应我们,哑巴大叔已经承认了。” “呵,他一个哑巴,说都不会说,怎么承认?我跟哑巴不熟,话都没说过一句!” “跟哑巴怎么说话?你老人家能不能敞亮一些?”影子很不耐烦。 美男子便笑了:“今天你们请客,我老人家矮人一头,不与你们计较。问完没有?翠姐,翠姐……” 影子慌忙跑到门后,背部抵住门。 王义则跳起来,伸手去抓美男子的手腕。想不到美男子像一条泥鳅似的,滑了过去,他抱着酒壶,坐到床榻上哈哈大笑。 “师父,你肯定有秘密瞒着我们!”王义叫道,掏出一个银袋子晃荡起来,笑道,“我有的是钱,只要您老人家如实相告,我天天给你买女儿红,每个月请你来万花楼一回。怎么样?” “有钱了不起啊?额,确实了不起!”美男子一脸无赖表情,灌了一口酒,道,“你们想知道我老人家的前尘往事,是吧?” 王义和影子一同点头,逼视着美男子。 “罢了,罢了,收了你们三个不省心的徒弟,是我造孽!”美男子连连叹气,又灌下去了几口酒,胸前的衣襟被酒水浸湿了。 他歪倒在床上,眼睛失神,喃喃道:“为师我这辈子活得很失败,其实也没啥故事可说,无非就是长得英俊一些,性情逍遥一些,原谅我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 “要说秘密嘛,我心里还真藏着一桩。那是一个星辰灿烂东风沉醉的夜晚,那一夜,风是那么轻,她是那么浪,而我是那么懵懂无知……” 说着说着,鼾声大作。 “又在骗人!”影子气得跺脚,走到床边举手要扇美男子耳光。 王义抓住影子的手,叹道:“咱们这个师父疯疯癫癫,不可理喻,他不想说就算了。或许时机到了,他会告诉我们的。走吧,反正还没结账呢,咱们不吃亏!” 两人走出房间,见到翠姐。王义笑道:“我师父他喝醉了,睡着啦。翠姐,等我师父醒了的时候,找他要钱,我们可不管了。” “没事,姐就喜欢你师父,愿意养着他!”翠姐笑道。 王义和影子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听见这一句话,差点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不可理喻哪,美男子究竟有啥本领,为什么青楼里的女子都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 影子回头道:“翠姐,你到底看上我师父啥了?你图他啥啊?” “你们两个还小,又不是女人,哪懂得你师父的威猛?”翠姐眼睛发亮,咯咯笑道,“我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图他在风中抖动的鼻毛。” “妈呀……”影子叫起来,一脚踏空,骨碌碌滚落下去。 翠姐走进房间里,却见美男子坐在桌边自斟自酌,仿佛下凡神仙一脸悲悯,悠然而沧桑叹道:“噫,天下事,天下事;咳,世间人,世间人。” 又回过头来,对着翠姐眨眼:“世人皆苦,唯你独甜!” 翠姐心肝发颤,双腿发软,万分崇拜道:“好诗!” 美男子抱住翠姐,一只手探进旗袍里,坏笑道:“果然好湿!” “讨厌……”翠姐举起粉拳捶打美男子的胸口。 不料美男子紧紧攥住她的皓腕,眼神突然变得杀意腾腾,冷着脸道:“小浪蹄子,说,青鸾在什么地方?” 第二日,万花楼的老鸨发现翠姐不知所踪。她闹到神乐观来,也不见了美男子的踪影,啐道:“天杀的牛鼻子老道,专爱干拐带青楼女子私奔的腌臜事,你会下地狱的!” 长平公主三人错愕不已,暗想这个师父越来越不靠谱了。 老鸨闹得不可开交,嚷着要报官。最后是神乐观提点亲自出面,好说歹说,又让王义替美男子赔了上千两银子,这才算了事。 王义唉声叹气道:“祖宗哪,上辈子欠了他的!陛下给我们的银子,倒有大半花在了美男子身上,如何是好?” “花钱能摆平的事情,就不是麻烦。”长平公主倒无所谓,又故作严肃道,“你们俩以后不许再跟着美男子去青楼,否则我会告诉父皇的,哼!” 过了几天,周老板突然秘密会见王义和影子,急切道:“朱慈烺的藏身之地找到了!” “真的,怎么找到的?”王义问道。 “有人发现了朱慈烺的侍女青鸾,顺藤摸瓜便找到了。这是地址,你们牢记在心。”周老板拿出一张纸条。 王义记住了地址,烧了纸条,看向影子道:“该行动了!” …… 与此同时,济度率领着镶蓝旗士兵回到了京城。孙可望遇刺的事情还没有宣告天下,瞒得密不透风,济度灰头土脸去见多尔衮。 “什么,孙可望遇刺了?”多尔衮大吃一惊,看向了范文程。 范文程道:“简亲王,您仔细说一说经过。” 济度详细说了来龙去脉,道:“分明就是有刺客的,但我们抓不到人,反而在古北口之外折损了上百个蒙古骑兵,线索就此断了。摄政王,我已经尽力了!” “凶器呢,杀害孙可望的箭呢?”多人滚叫道。 “这又是一桩怪事,我派了几百人仔仔细细在事发现场寻找过,压根找不到凶器,也数次盘问过保护孙可望的那几个士兵,他们也是一问三不知。”济度额头上渗出冷汗。 “混账!”多尔衮拍着桌子,吓得济度跪下去不敢动弹。 范文程脸色铁青,半晌无语,眉头越皱越紧。 “范老大人,你说怎么办?”多尔衮请教道。 济度抢先道:“如实宣告天下,告知世人孙可望遇刺的实情,并举行隆重的葬礼,想来没有大碍……” “不,不能这么说!”范文程急忙否决,起身搓着手道,“摄政王,咱们遇到大麻烦了,这是一场政治斗争哪!” 济度嗫嗫嚅嚅道:“郑芝龙好像怀疑孙可望不是遇刺,而是死在我们手里……” 多尔衮瞬间变了脸色,道:“好手段哪!孙可望随军秋猎,被人一箭射死,消息传扬出去,只怕不管我们如何解释,世人都会有疑心的。” “孙可望本来是本王树立起来的标杆典范,以此来感召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他死了,坏了本王的大计,可恶,着实可恶!” “范老大人,你说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范文程道:“多半是崇祯!” 多尔衮更加气恼,抬脚踹翻了济度,又摔了茶杯。 范文程挥手示意济度赶紧离开,以免惹得多尔衮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等济度连滚带爬逃出屋去,范文程道:“摄政王,此时生气无济于事了,想法子善后吧。” 多尔衮气鼓鼓坐下去,道:“你说怎么办?” “首先,咱们不能说孙可望遇刺,只能对外宣称他打猎时感染风寒,不治而亡,为他发丧;同时,再多派些人手看管郑芝龙,绝不能让他也出了乱子。” “本王这就下达旨意!”多尔衮说着,要往外走。 “摄政王,还有一桩最紧要的事情呢!”范文程匆忙拦住多尔衮,一字一顿道,“摄政王,您考虑过刺客从何而来吗?刺客又是如何得知秋猎的事情,又是如何掌握孙可望的行踪?” “啊,难道京城里有间谍?”多尔衮倒抽一口冷气。 范文程眯起眼睛,冷声道:“孙可望遇刺这件事情也有好处,至少给我们提了一个醒。查,必须把南边派来的间谍揪出来,万万不可马虎!” “对,一个也不能遗漏,本王要杀了他们!”多尔衮咬紧牙根,眼睛里喷着火。 第232章 郑森的条件,你会钓鱼吗 十月中旬,福建泉州府。 十月初,皇帝銮驾早已离开浙江余姚,李存明在福州与姚启圣匆匆见了一面之后,继续南下,来到了德化县。 与此同时,黄得功率领水师从舟山群岛出发,进驻海坛岛。 大兵压境,对于郑彩来说,福建的局势愈发紧张,他顿感压力陡增,坐立难安。 反观李存明,一路行来,却优哉游哉,仿佛不是来打仗的,而是一边视察地方情况,一边游山玩水。 前两日,皇帝銮驾特意绕了远路,李存明在陈圆圆和黑牡丹陪同下,去太湖山赏玩风景,吟诗作对。 其实倒不是李存明骄傲轻敌,他自有打算。一来是郑氏集团毕竟只是海盗,实力再强,能强得过大顺、大西军队吗? 二来则是趁着此次南征的机会,他要多走一些地方,了解民情。 南方各省是大明朝的经济命脉,李存明想要驱除鞑虏,争霸天下,就不得不经营好南方,而南方不仅仅只包括江南一带,还包括福建、广东等广袤地区。 游览了太湖山,驻跸德化县。德化县位于福建省中部,是我国瓷器的著名产地,与江西景德镇、湖南醴陵并称为中国“三大瓷都”。 李存明把玩着一个白色瓷盘,笑道:“好精致的盘子!陈圆圆,你跟随士大夫们附庸风雅,总该了解德化的瓷器吧?” 陈圆圆道:“陛下手中的瓷盘,属于建白瓷器,制作精美,格调高雅,代表着德化最高的瓷器工艺技术成就。” 李存明举起瓷盘,阳光照射在上面,只见它呈现细腻洁净的白色,还带有颗粒珍珠般的闪光,这便是建白瓷独特的“糯米胎”,敲击时发出清脆叮咚的金属声。 触感也好,如脂似玉,给人以温柔的美感享受。 李存明一边啧啧赞叹,一边大笑:“这么精致的瓷器,得卖多少钱哪?” “谈钱就庸俗了!”陈圆圆翻着白眼。 “你懂个屁!”李存明道,“没钱,百姓们怎么生活,将士们如何打仗,朕如何施展抱负。谈钱不庸俗,庸俗的是分明离不开钱,还要装作清高的样子。朕最讨厌迂腐读书人的这一套,朕不仅要谈钱,还要赚大钱,带领百姓们发家致富!” 陈圆圆耸耸肩,又是一副你是皇帝你说啥都对的表情。 李存明很不喜欢她这种傲娇姿态,正想跟她理论个明白,却听得巩永固在书房外道:“启禀陛下,瞿式耜求见。” “啊,瞿式耜来了?快请进!”李存明道。 片刻后,瞿式耜弯腰低头步入书房,跪下去道:“叩见陛下,戴罪之人瞿式耜前来复命。” 去年士子们在南京城掀起罢考风潮,瞿式耜参与其中。事败之后,李存明让他戴罪立功,前往郑家劝降郑森。 一年不见,瞿式耜经历了风霜和波涛的洗礼,皮肤变得黝黑粗糙,廋了许多,但身体看上去健壮了不少。 “这一年有余,你辛苦了。起来回话,说吧,给朕带来了什么消息。” 瞿式耜站起来,道:“自从去年我等来到福建晋江之后,遇到了许多挫折,想必徽商们和西厂属员已经禀告过圣上了,我不再赘述。” “后来郑芝龙北上降清,郑家发生了分裂。郑森毁家纾难,发誓与满清鞑子不共戴天,带领船队去往东番岛北部鸡笼屿。我自知还没有完成陛下交给的任务,无颜回南京城,便跟随郑森出海。” “到了鸡笼屿之后,郑森的处境很艰难,与荷兰人起了几次摩擦和冲突。我趁机多次劝降,郑森有了心动的迹象。这一次前来面圣,郑森让我带来了几个条件,他说只要陛下答应了,就立即归顺大明朝。” 李存明问道:“什么条件?” “请陛下过目!”瞿式耜从袖子里拿出一纸文书,捧在手心里。 夏完淳接过文书,毕恭毕敬递给李存明。 李存明粗略一看,冷笑道:“别的条件倒也罢了,唯独他郑森想要归顺后保持郑家船队的独立武装,不许朝廷插手郑家内部事务,将领的选用也由郑森说了算,未免太过分了吧!” 夏完淳拿过文书看了,摇头道:“哎,又是一个孙可望,野心勃勃,欲壑难填哪!而且郑家与大西军有着本质上的不同,郑家自始至终都是大明朝子民,郑芝龙曾经还是我朝官员,他郑森提出这样的条件来,比孙可望更加无理!” “这也在朕的预料之中,否则朕何必御驾南征呢?郑森大概还不知道我大明朝拥有了自己的水师,今非昔比啦,我大明朝能够在海上扬威了!” 李存明踱着步,思忖半晌后道:“瞿式耜,你可曾见到柳如是?” 瞿式耜回答道:“我离开鸡笼屿时,柳师母刚好到达。我与她简短交谈了几句,听她说也是奉了陛下旨意前来劝降郑森的。我和郑森都是钱尚书……钱谦益的弟子,师母出马了,或许比我管用。” “但愿如此吧!”李存明道。 夏完淳问道:“陛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存明看向地图,道:“还是两个策略一同施行,一是继续劝降,二是继续施压,该打仗的时候绝不手软。嗯,先从郑彩入手吧。” “郑彩盘踞在金门岛上,是不是该命令靖国公率领水军攻打金门岛?”夏完淳问道。 “不,郑彩的实力比郑芝豹强大得多,黄得功的水师未必有十足的取胜把握。”李存明盯着地图,目光投向了厦门,突然有了主意。 他回过身来,笑道:“夏完淳,你钓过鱼吗?” “没有,钓鱼太浪费时间了。”夏完淳摇摇头,茫然不解道,“陛下,怎么说到钓鱼了?” “钓鱼,鱼饵最重要。有了上好的鱼饵之后,还要舍得大把大把往水里撒,这叫撒窝子,把水中的鱼儿引到窝子里来,就不愁一无所获。朕要把厦门当成窝子,在厦门撒下足够的鱼饵!” 夏完淳恍然大悟道:“陛下,您是要把郑彩引诱到厦门来?” 李存明笑而不语,走到书房门口,命令道:“巩永固,你不是一直嚷着要带兵杀敌吗?朕给你个机会!” 第233章 撒窝子 巩永固接到皇帝的旨意,终于有机会领兵上阵杀敌了,不由得眉开眼笑。虽然皇上只给了他一千士兵,巩永固仍旧摩拳擦掌,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准备了三天,带领着那一千士兵,还有三百锦衣卫,押运着上百辆车子,浩浩荡荡离开了德化县。 这上百辆车子上装着一口口大木箱,箱子里铺满了稻草,装着精美绝伦的瓷器。 巩永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威风十足,打着皇家旗帜,一路鸣鼓放炮,对外宣称要运送瓷器去濠镜澳与红毛夷做买卖。 从德化县出发,行行走走,过了南安、同安,即将达到厦门。巩永固这才命令安营扎寨,派出许多锦衣卫四处打探消息,防备海盗袭击。 那些锦衣卫与其说是出去刺探敌情,倒不如说是四处散播风声。他们招摇过市,咋咋呼呼,每到一个地方都把动静闹得很大。 郑彩派到陆地上的探子们很快把这个消息带回了金门岛上,说得绘声绘色:“姓巩的带来了数不胜数的精美瓷器,装了上百辆车子,但护送的士兵只有一千多人。再过几天,姓巩的就要路过厦门了。” 郑彩正为粮饷犯愁呢,自打姚启圣实施迁界禁海的措施以来,沿海百姓们搬迁到了内陆,临走时还放火烧了田地里的庄稼,郑彩的船队快断粮了。 而且还有更厉害的呢,以前许多暗地里与郑家有瓜葛的生意人,在官府的威压之下,纷纷断绝了与郑家的来往,不再提供货物了。 郑氏家族能够在数十年间做大做强,依靠两种手段,一是抢掠,不但抢劫海上的过往商船,也到陆地上打食,从百姓们口里抢夺粮食。 二是以商养战,通过走私大明朝的瓷器、皮革、药材、茶叶、丝绸等货物,卖到日本以及东南亚各个国家,获取暴利。再花大把大把的银子豢养士卒,从而称霸东海。 偏偏姚启圣厉害至极,迁界禁海这一个举措算是打在了郑家的七寸之上。沿海百姓们迁徙走了,无处抢夺粮食;商人们断绝了往来,走私生意大受挫折。 “崇祯还想跟濠镜澳的红毛夷做生意,这是要彻底断了我们的活路哪!”郑彩暴跳如雷。 郑家与濠镜澳的葡萄牙人关系还不错,他们之间不但有生意买卖,而且还有一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荷兰人,故而走得非常近。 倘若大明朝这一次与葡萄牙人做成了瓷器买卖,这就相当于开了一道口子。试想一下,葡萄牙人是宁可跟朝廷搭上关系呢,还是继续与郑家勾结? 结果可想而知,葡萄牙人不远万里来到大明朝,不就是为了发财吗?以前是因为明朝有禁海政策,才让郑家钻了空子。 如今崇祯皇帝亲自下场,参与到海外商业活动中来,郑家就要出局了。 狠哪,这是釜底抽薪哪!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郑彩打起了截杀巩永固军队,并抢夺瓷器的主意。他找来施琅和曾德,说了自己的想法,问道:“你们说此事可行吗?” 曾德当然赞成,道:“反正咱们已经与朝廷撕破了脸皮,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条道走到黑,抢他娘的!抢了那些瓷器,转手卖给葡萄牙人,咱们也就能缓解一下粮饷问题了。” 施琅负手站在船舱里,看着地图沉默不语。 “施将军,你怎么说?”郑彩问道。 施琅是个难得的军事人才,在重大的军事行动上,郑彩还是非常重视施琅意见的。 “你们不觉得巩永固的行军路线很奇怪吗?”施琅指着地图,分析道,“从德化县去往濠镜澳,可以先从陆路进入广东境内,绕过我们的势力范围。可巩永固为何要沿海而行,会不会有诈?” “而且沿海百姓们迁徙走了,沿途兵力空虚。就拿现如今的厦门来说,因为厦门战略地位极高,正面威胁着金门岛,故而姚启圣在厦门布置了两千的兵力,但也力量有限。他巩永固真的胆大包天,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曾德道:“巩永固乃是锦衣卫指挥使,崇祯的心腹大臣,或许他有意向我们示威呢!” “曾将军此言有理,巩永固这个人对崇祯忠心耿耿,就是大明朝的看家狗。他如此耀武扬威,无非就是为了给他的主子争一口气!”郑彩道。 施琅摇头道:“不对,我听说崇祯此人小心谨慎,用兵从不犯险。崇祯有一句话广为流传,他说从不打无把握之战……” “哎呀,施将军,我看你忒胆小了,是不是被明军吓破胆啦?”曾德叫嚷起来,又阴阳怪气道,“我也听说了一件事情,姚启圣在福州修建了一座修来馆,蛊惑咱们的兄弟们前去投降。姚启圣给你写过一封招降书信,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郑彩的脸色顿时阴沉起来,斜视着施琅道:“当真?” “我把姚启圣的书信烧了,此心日月可鉴!”施琅发誓道。 郑彩立即不容置疑道:“我心意已决,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了,必须有所行动。施琅听令,命你带领三千兄弟突袭厦门,抢夺那一批瓷器,同时尽可能从厦门城中搜刮粮食。” “曾德,你也率领三千兄弟上岸,作为后援。我就不信了,前后六千人吃不下巩永固的军队!” 施琅还要再劝,郑彩已经走出船舱。看着郑彩的背影,施琅微微叹息一声。 两天后,金门岛上一半的船只都出动了。施琅和曾德同时上岸,按照预定的计划,施琅打头阵。 临走之前,施琅殷切叮嘱道:“曾将军,如果厦门城中真有埋伏,你可不能慌了阵脚,更不能见死不救,拜托了!” “我知道了。”曾德淡然道。 施琅披挂整齐,带领三千士兵杀往厦门。曾德则带着另外三千人,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傍晚,施琅的队伍杀到了厦门城外,守城的是以前废除了的卫所士兵,战斗力不强,城池很快告破。 “杀啊!”施琅挥舞着刀子,大声喊道。 海盗们进了城,一边追杀守城士兵,一边放肆抢掠。施琅举目观望,没有见到锦衣卫打扮的士兵,颇有些疑虑,暗想莫非巩永固尚未来到厦门? 他招呼着几百人冲往衙门,刚来到大街口,突然发现街上堆砌起防御工事,许多明军趴在防御工事后面,举着精光闪闪的火枪。 “不好,果然有诈!”施琅叫道。 却听一人大笑道:“你们这些可恶的海盗,老子巩永固等候你们多时了!上了岸,海盗就成了咸鱼,受死吧!” 第234章 街垒战,背后捅刀子 施琅听闻巩永固的喊声,心头一震。随即稳住心神,暗想:“厦门城里守军加上巩永固带来的军队,也就三千余人。而厦门守军不足为虑,巩永固可以仰仗的便只有一千五百人,而我方有三千人,何足惧哉?” “巩永固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乃是堂堂正三品大员,活捉了他,我们手中就有了一个分量十足的筹码!” 想到这里,施琅心定了,又远远看向街上的防御工事。只见这些壁垒依次错落开,从街头延伸到街尾,互为犄角。 这些壁垒是用砖、石、木、土等堆积而成,大概因为准备时间仓促,显得有些简陋。 “传令兵,把咱们的人都召集过来,猛攻这一条街,活捉巩永固!”施琅下令道。 按照施琅的想法,这不就是巷战吗?己方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冲破了那些简陋粗劣的障碍物,定然能杀得明军哭爹喊娘。 等又来了上千人,施琅等不及了,举起刀子蔑笑道:“兄弟们,咱们对面站着的那个官员,便是巩永固。此人是锦衣卫指挥使,当特务是个老手,但他不会打仗。” “兄弟们,咱们来教一教巩大人如何打巷战!上啊,活捉巩永固者,赏银千两!” 海盗们哇哇狂叫,张牙舞爪冲了上来。他们常年跟日本人打交道,军中装备了不少倭刀,挥舞在手中,颇有气势。 巩永固虽然头一次指挥一场战役,但一点也不慌乱。开玩笑,他能把锦衣卫收拾得服服帖帖,让偌大一个特务机构形同一体如臂使指,早已表明他具有非凡的指挥能力。 等最前面的几个海盗接近了街垒,巩永固沉声道:“开枪,往死里打!” 枪声大作,子弹飞出,立即有好几个海盗中弹,当场毙命。 “只管冲,不要停!”施琅吼起来,“敌人射击之后,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装填弹药,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施琅哪里知道,明军的火枪已经更新换代了,有了燧发枪,装填弹药的时间大大缩短了,而且射击精度更高,杀伤力更强。 最要命的是,眼前这一千多明军装备的不是普通的火枪,而是后膛装填式燧发枪。士兵们无需站立起来装填弹药,趴在掩体后面就能完成一整套操作。 自从朱慈烺研制出后膛装填式燧发枪之后,军事院铆足干劲日夜打造,终于在皇帝南征时生产出了一千支,装备到了军队中。 李存明派给巩永固的这一支军队,人手一杆后膛装填式燧发枪,虽然人数只有一千人,但他们是大明朝装备最好的军队! 有了后膛装填式燧发枪,才使得街垒战成为可能! 街垒战与传统的巷战大为不同,冷兵器时代,以往的巷战其实就是敌我双方在狭窄的巷子里贴身肉搏,用刀子互相砍杀。 而街垒战,一方完全采取防御战术,但因为有了先进的火枪,能够远距离阻击敌人,避免惨烈的近身搏斗,以最小的代价消灭敌人。 施琅和他的手下们并没有意识到,他们今天见证了一种新型战术的诞生,见证了一种新型火枪的运用。 当死了数百个手下之后,施琅骤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奇怪,怎么明军趴在地上就能装填弹药?如此一来,海盗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 明军士兵们不仅躲得严严实实,不露头,而且射击速度非常快,比以前的火枪提高了好几倍的时间。子弹如雨,片刻未曾停歇。 施琅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预感大事不妙,可此次行动没有达到预期目标,他不敢下令撤退。 看来只有等着曾德带领人马前来支援了,施琅当机立断,改变了策略,下令道:“退回来,各自找隐蔽的地方,与敌军对峙,死死拖住他们!” 海盗们巴不得施将军下令撤退呢,听到这一道命令,扔下数百具同伴的尸体不管,慌慌张张退出街口,或是躲到墙角,或是藏到房檐下柱子后面,说什么也不肯冲锋了。 海盗射了一阵箭,稍稍压制住明军的火力。但他们也无力进攻,战场一时平静下来。 巩永固见此情形,哈哈笑道:“这就是两军对战吗?呵,没意思,实在没意思,这跟大人揍三岁小孩有什么区别?喂,对面的海盗,你们是不是在海水里泡久了,都变成缩头乌龟啦?” 施琅扯着嗓子骂道:“你们才是缩头乌龟呢,有种不要躲着放枪,拿刀互砍!” “砍你个锤子,老子手里只有火枪!”巩永固笑得更开心了,一边嬉笑怒骂,一边暗中挥手示意士兵们爬出街垒,匍匐前进。 明军数百人行动迅捷,爬到街口,突然跳起来,朝着四处放枪。 墙皮脱落,瓦片飞溅。硝烟呛鼻,火星四窜。海盗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又死了许多人,剩下的一窝蜂转身逃跑。 施琅气急败坏吼道:“不许退,谁都不许退!” 但无奈明军采取了线式战术,踏着正步往前推进,队形一点破绽都没有,加上他们手中的火枪实在犀利,海盗毫无还手之力。 施琅知道抵挡不住了,跺脚咒骂几句,也跟着手下们狂奔,一边跑一边问道:“传令兵人呢?告诉我,曾将军的队伍到了何处啦?” 传令兵好不容易跑到施琅身边,回答道:“不好了,曾将军听说咱们在城里与明军鏖战,伤亡惨重,他调头就跑了!” “什么?”施琅七窍生烟,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就知道曾德这个王八蛋靠不住!罢了,罢了,传令下去,让兄弟们逃命吧!” 巩永固背着手,一步一步往前踱。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身边的亲兵护卫道:“哎呀,方才只顾着痛快了,忘了问一句,此次带兵攻打厦门的海盗将领是谁。” 一个护卫慌忙跑出去,不多时带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海盗。巩永固低头问道:“先别急着去见阎王爷,告诉本官,你们的将领姓甚名谁?” 海盗浑身是血,气息微弱,说不出话来。 巩永固伸出一个指头,戳进他胸前的伤口里,吼道:“说!” “是……是施琅……”海盗疼得流出了眼泪,眨眼间一命呜呼。 “坏事了!皇上交代了,如果与施琅遭遇,要尽全力活捉他的。哎,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巩永固拍着脑门,招手让人牵过来坐骑,跳上去道,“追,一定要抓住施琅,不能让他跑了!” …… 施琅带领着残兵剩将一路逃到海边,早不见了曾德的踪影。更可恶的是,曾德只给他留下来三条小船。 施琅咒骂了一通,也顾不得其他人了,自己抢先登上一条船,匆匆忙忙驶入海中,返回金门岛。 刚登上岛,跳下船来,施琅就被数百人包围了。 “你们要干嘛?”施琅惊诧道。 一人道:“施将军,你领兵去攻打厦门,无功而返。身为主将,是不是应该负责?” “败军之将,自然要接受军法处置……”施琅说着,扫眼看去,却意识到事有蹊跷,原来这些人都是曾德的手下。 施琅脑子反应快,立即猜出肯定是曾德为了推卸责任,恶人先告状了。他道:“我要见彩哥儿!在见到彩哥儿之前,你们不得放肆,闪开!” “打了败仗,还有脸去见郑将军吗?走吧,先到水牢里呆着去!” “我要是不去呢?”施琅道。 那人便眼露凶光,恶狠狠道:“那就休怪兄弟们翻脸无情,要来硬的了!” 说着,许多人拔出了刀子,逼近施琅。施琅的心腹手下们也拔刀相向,双方顿时打得天昏地暗。 施琅又气又急,朝着岛上喊道:“彩哥儿,曾德这个狗贼污蔑我,打了败仗我自然有责任,可曾德不来支援,不战而逃,他的罪责更大!” 郑彩没有半点回应,仿佛不知道岛上发生的事情。 身边杀喊声不断,刀光剑影之中,施琅满腹愤懑,他看见自己的心腹手下死了一个又一个,突然怒火冲天,道:“老子不伺候了,我去找森哥儿!” 而后砍死数人,招呼着心腹们夺了一条船,扬起风帆,去往东番岛。 第235章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巩永固按照皇上的计策行事,在厦门撒下鱼饵,引诱郑彩上钩,果然一举斩杀了郑彩两千多兵卒,使得郑彩实力大损。 而后巩永固并未去往濠镜澳,一门心思经营起厦门来。皇上派来一万将士,配合巩永固守城,并下旨命令姚启圣送来粮饷。 厦门变成了固若金汤的堡垒,直接威胁金门岛。郑彩处境愈发艰难,终日惶惶不安,却想不出任何对策。 船舱里几个歌女轻启朱唇,莺莺燕燕唱着小曲。郑彩心烦意乱,摆手道:“别唱了,嚎丧似的,难听死了,滚出去!” 歌女们十分委屈,慌慌张张退出船舱。 “郑将军,何故发怒呢?您要觉得这些歌女不好,我给你寻一些更好的来。”曾德道。 “少他妈说大话,你到哪里去寻女人?你连岸上都去不了!”郑彩瞪大眼睛,极为恼火道,“曾德,我把碍你眼的施琅赶走了,你称心如意了。可他妈的别整天吃干饭不干活,你倒是给老子想个脱离困境的法子来啊!” 曾德满脸尴尬道:“郑将军,这话从何说起?施琅是因为攻打厦门时指挥无能,犯了罪行,我建议您惩办他,完全出于一片公心,哪有什么私人恩怨?谁想到他竟然狗急跳墙,公然犯上……” “得啦,施琅的事情休要再说。我现在让你想对策,不是让你提狗屁倒灶的事情。”郑彩不耐烦道。 曾德试探着道:“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吗?明军全力经营厦门,咱们在金门岛很难有作为了,不如去东番岛与森哥儿会合,怎么样?” 这一句话可算触到了郑彩的逆鳞,他跳起来,指着曾德鼻子骂道: “混账东西,你是让我去投靠我那个堂弟?我郑彩一直看不上他郑森,自认为比他强得多了,他郑森不过就是会投胎罢了,否则何德何能高我一头!老子再听见你说这样的话,一刀宰了你扔进海里喂鱼!” 曾德吓出了一身冷汗,畏畏缩缩道:“那还能怎么办呢?咱们缺粮少银,迟早坐吃山空,我实在没辙。” “哼,老子宁肯去日本,也不会去投靠郑森!”郑彩掀翻矮几,气呼呼扔下一句话走了。 曾德等到看不见郑彩的身影,嘀咕道:“去日本,兄弟们会答应吗?” 正迷惘之际,有许多人跑进船舱里来,嚎啕大哭。 曾德惊讶问道:“怎么了?” “曾将军,从厦门方向飘来不少瓶子,兄弟们打捞起来,只见瓶子里装着姚启圣发布的告示。告示上说了,福建各地官府抓捕了许多兄弟们留在陆地上的亲人,劝说大家去投降,否则亲人家属们就要受到牵连了。” “好阴毒的一招哪!”曾德焦头烂额,哭笑不得道,“人穷灾祸多,墙破鸟做窝,咱们当真是山穷水尽了!” 说着,又起了好奇心,问道:“什么瓶子能飘在海里?给我瞧一瞧。” 有个手下递过一个瓶子来,却是晶莹剔透的玻璃瓶,曾德更加苦涩道:“大明朝的官府是越来越有钱,越来越阔绰了,竟然能生产出这样精美的玻璃瓶,更气人的是还把玻璃瓶扔到海里,能不能不要这么奢侈?” …… 东番岛,鸡笼屿。 早在崇祯元年,闽南遭大旱,饥民甚众。郑芝龙在福建巡抚熊文灿支持下,再度招纳漳、泉灾民数万人,“人给银三两,三人给牛一头”,用海船运到东番岛垦荒定居。 这也是大陆百姓第一次大规模迁徙东番岛,他们大都定居于岛上北部地区。郑家对这些百姓有活命之恩,深受爱戴。 郑森带领船队来到东番岛北部后,很快站稳了脚跟,他的处境要比郑彩好得多,起码不用正面与明朝军队交锋。 但郑森心里清楚,他的处境也不容乐观。郑家船队一分为三,五叔郑芝豹全军覆没,只怕郑彩迟早守不住金门岛,倘若明军占据了金门岛,东番岛便门户洞开。 更棘手的是,荷兰人占据了东番岛南部大部分地区。这些可恶贪婪的西洋人,早已把东番岛视为囊中之物,绝不会坐视郑森经营北部地区,他们之间终究会有一场大战的。 可惜郑森与郑彩一个德性,都是倔驴,谁都不肯向对方低头服软,谁都想成为郑家的执牛耳者。 这一天,郑森站在海边,往西边眺望。浊浪滔天,海里泛着白沫,腥味扑鼻。 柳如是款步走了过来,她还不太适应岛上环境,面色寡白。又因为中了黑牡丹的生蛇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样子。 “森哥儿,你在看什么呢?”柳如是问道。 郑森回过头,慌忙行礼,笑道:“师娘,我来海边吹一吹风。您身子虚弱,还是回去休养吧,别着凉了。” “更无鱼腹捐躯地,况有龙涎泛海槎?这是你钱老师生前写的一句诗,很适合用来形容你现下的处境。” 郑森念叨了几遍这一句诗,叹道:“是啊,我现在欲死不能,活着又似乎到了穷途末路,报国无门,当真是没有捐躯之地了,难道真要一辈子泛舟海上漂泊无根吗?” 想了想,又突然豪情纵横,笑道:“师娘,去年在南京城的时候,有个活神仙给我摸骨看相,他说我‘似龙非真龙,亦是一时雄。何处立功业,不在陆地在海中’。兴许还真被那个活神仙说中了,我此生就该属于汪洋大海,在波涛之中建功立业!” 柳如是盯着郑森的眼睛,问道:“你自己也说了,泛舟海上漂泊无根,那我来问你,你纵使建立了不世之功,又是为了谁而建立的?” 这个问题可就把郑森难住了,为了天下苍生,可他离开大明朝之后,天下苍生又是谁?为了郑氏家族,郑家已经四分五裂;为了自己,建立的功业如何安放?谁会承认呢? “师娘,您想说什么?”郑森问道。 “森哥儿,你钱老师还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你和瞿式耜是他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你脑子聪明,有胆略,却又偏激固执桀骜不驯,能成大事,也能坏大事。真要想建功立业,首要的还是走对路子!” “实话跟你说吧,我不惧风波险恶,是来劝你归降大明朝的!森哥儿,你可有此意?” 郑森道:“师娘,崇祯杀了钱老师,您不恨他吗?” “恨啊,恨得牙痒痒。可我也想明白了,崇祯皇帝始终占据着一个理字,天下再也没有比道理更大的东西了。森哥儿,崇祯对待咱们读书人和士族确实过于暴戾,但他对待百姓们却非常宽仁,对抗鞑子的决心更是天下人有目共睹。我想啊,要保存华夏文明,要驱除鞑虏,还真得跟着崇祯走,舍此之外别无他途。” 郑森沉默不语,他想告诉柳如是,其实自己愿意归顺大明朝的,只是崇祯必须答应他提出来的条件。不知为何,他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忽而,海上远远驶来一艘战船。离得近了,还能看见船上飘着郑家的旗帜。 “那是谁的船只?”郑森警惕起来,慌忙叫来手下道,“快,预警!” 手下们正要上船出海拦截那一艘战船,却见一人走上甲板,高声喊道:“森哥儿,我是施琅哪,我来投靠你了!” “施琅,他怎么来了?”郑森狐疑不定。 等战船靠岸,施琅带着十多人下了船,他们浑身血迹,疲惫不堪。 郑森稍稍心安,问道:“施琅,你不在金门岛跟随你的新主子郑彩,来我这里作甚?” “森哥儿,你如此说,当真羞煞人也!”施琅跪下去,说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拔出刀子横在脖子上,叫道,“罢了,罢了,既然森哥儿不愿意相信我,我一死了之吧!” 施琅前来东番岛的消息,早有人报告给了施福。施福欢天喜地奔到海边,恰好看见施琅要自刎的场景,心里明白了几分,慌忙喊道:“森哥儿,老夫以性命担保,施琅绝无贰心!” 郑森这才说道:“我向来敬服施琅,一直大为欣赏。只是我父亲中了鞑子的奸计,深陷京城,当郑家遭逢变故之际,施琅为何不等我回到晋江,就与郑彩擅自带领船队出海?” 施琅愧疚道:“末将没能看清楚郑彩的狼子野心,愧对少主人,还请责罚!” “也罢,拖下去打二十军棍!”郑森冷然道。 施琅被打了二十军棍,屁股上血肉模糊,躺在床上养伤。 郑森晾了他好几天,终于来看望他了,沉声道:“你且跟我说一说郑彩在金门岛的情形。” 施琅一五一十说了,郑森道:“我料他郑彩守不住金门岛了,迟早会有变故。施琅,你说该怎么办?” “少主,以我对郑彩的了解,他要是守不住金门岛,断然不会前来与你会合的,而是极有可能带着船队逃往日本。少主,你应该趁此机会把郑彩手中的战船收回来,重振郑家雄风!”施琅道。 郑森便笑了:“施琅啊施琅,你可真是一员良将哪!不过具体该怎么做呢?” 施琅道:“咱们只需等着郑彩与明军交手,他败了之后,带着船队逃窜时,咱们杀他个措手不及即可,这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郑森很满意施琅的计策,起身要去做安排。施琅却道:“我听说郑彩的胞兄郑联就在东番岛,此人需要防范,以免他与郑彩内外勾结。” 郑森没有表态,但过了两日,终于找了一个理由,借口说郑联跋扈霸道目中无人,把他杀了,并把郑联的手下们全部调离了重要岗位。 杀了郑联,郑森又来看望施琅。站在窗口,看见施琅躺在床上,郑森眯起眼睛,神色阴郁。 郑氏家族,就此从四分五裂,走向了自相残杀。 第236章 硬核泡妞,逼死人不偿命 就在郑森和郑彩陷入内讧,并互相残杀的时候,李存明来到了厦门。 他先是视察城中守备情况,见巩永固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由衷感到高兴。 “巩爱卿,你终于遂了带兵打仗的心愿,有何感想啊?”李存明站在城墙上,问道。 巩永固道:“过瘾,十分过瘾!施琅领着三千海盗杀进城来,却最终被我军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着实让人解气哪。” 李存明道:“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为之。你可别只想着过瘾解气,要充分认识到战争的残酷,否则穷兵黩武,终究不是定国安邦之计。” 巩永固非常熟悉皇帝的脾性,知道皇上这么说,肯定意有所指,问道:“陛下,莫非你不想用武力征服海盗?” “你啊,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李存明哈哈大笑,意味深长道,“郑彩和郑森盘踞在海上,咱们的探子很难打听到相关消息。不过朕离开泉州府时,恰好收到了姚启圣送来的一封奏折,上面说先后有陈士恺、朱天贵等人到修来馆接受招安。” “好啊!”巩永固抚掌,问道,“是不是这些人带来了什么重大消息?” 李存明点头道:“没错,据朱天贵所说,施琅与郑彩不合,投靠到郑森麾下去了。而郑森杀了郑彩的胞兄郑联,两人已经彻底翻脸了。” “敌人内讧,自相残杀,正是我们的好机会哪!陛下,您打算怎么办?”巩永固请示道。 “坐山观虎斗喽!”李存明耸耸肩,下了城墙。 翌日,李存明去普照寺上香。普照寺就是后来的南普陀寺,始建于唐朝,整座寺院气势宏伟,错落有序。 只是因为常年有海盗骚扰,寺中没有剩下几个和尚了,有些凄凉。 上香完毕,与寺中主持闲聊几句。而后出了山门,遥遥看见风平浪静的浔江湾,李存明来了兴致,笑着对陈圆圆和黑牡丹道:“走,陪朕看海去。” 巩永固先派兵去四周警戒把守,安排妥当了,又让数百个锦衣卫护卫着皇帝銮驾到了海边。 天蓝海碧,阳光明媚,海鸥翔集,波光粼粼,好一派优美风光。 李存明命人搬来几把椅子,自己躺在其中一把椅子上,笑道:“可惜了,如今快到冬季,海水冰凉,没法游泳了。不过晒一晒日光浴也好,有利于身心健康。” 黑牡丹自幼生长在云南深山老林里,头一次在海边行走,又好奇又害怕,不时发出惊叹尖叫之声。 但她天性活泼,很快就适应了海边环境,追着一只螃蟹道:“哪里逃,我要捉住你,用你来炼制蛊毒,就叫螃蟹蛊吧!” 李存明大笑:“黑牡丹,两句话不离老本行,蟹蟹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用它炼制蛊毒?去马车里,换上比基尼,来躺在朕怀里晒太阳。喂,陈圆圆,你也去换衣服!” 陈圆圆慵慵懒懒躺在椅子里,仿佛一只小猫,一动不动道:“我不去,我看过所谓的比基尼了,那是人穿的衣服吗?” 不多时,黑牡丹换好比基尼从马车里爬了出来,李存明只看了一眼,差点喷出鼻血。 腿是那么长,臀是那么翘,腰是那么细…… 我的天哪,要了老命啦! “陛下,怎么样?”黑牡丹汹涌澎湃走过来,搔首弄姿。 “额,还能怎么样?提起波涛汹涌这个词,朕想起的不是大江大海!”李存明坏笑道。 陈圆圆翻着白眼:“庸俗,俗不可耐!” “这有什么庸俗的?你看一看,黑牡丹穿上比基尼,是不是很有美感,很诱人?”李存明问道。 “不害臊!”陈圆圆站起来,远远走开了。 黑牡丹腻歪在李存明怀里,咯咯咯笑道:“陛下,我看你永远拿陈圆圆没有法子,认命吧!她那么高傲,哪像奴家这么听话乖巧,陛下何必把她带在身边碍眼呢?” 李存明道:“你少打如意算盘,朕知道你的心思,你唆使朕把陈圆圆赶走,好独自霸占朕,是也不是?黑牡丹,你比陈圆圆还可恶!” “哼,那你有本事降服陈圆圆啊?陛下贵为天子,陈圆圆跟在你身边两年多了,你可曾把她追求到手,俘获了她的芳心?” “嘿嘿,不就是泡妞嘛,朕让你开开眼!” 李存明一骨碌站起来,走到陈圆圆身后,道:“喂,陈圆圆,朕要泡你!” “啊,泡我是啥意思?”陈圆圆一脸茫然。 李存明一把抱起陈圆圆,走到海边,站在海水里,笑道:“就是把你扔进海水里泡着,这叫做硬核泡妞。怕不怕?” 陈圆圆可不会游泳,吓坏了,紧紧搂住李存明的脖子,不敢动弹。她呼出的气息吹到李存明脖子上,弄得他心痒难耐。 “对了,就这样搂着朕,可别松手喔。厦门与东番岛之间有一座海岛,名叫澎湖岛,有一首关于澎湖岛的歌,朕唱给你听。” 说着,清了清嗓子,唱道: “晚风轻拂澎湖湾, 白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缀斜阳, 只是一片海蓝蓝……” 一曲唱罢,陈圆圆双眼忽闪忽闪,眸子亮如星辰,轻轻道:“真好听!” 抬起眼,与陛下四目相对,不由得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陈圆圆,你且看好了,朕总有一天要站在澎湖列岛之上,站在东番岛上,把我大明朝的旗帜插遍东番岛!不,日月所照,皆是大明疆土!你要是喜欢,朕可以送你一座海岛,好不好?” “陛下……”陈圆圆娇羞而甜美地喊了一句,突然又变了脸,冷声道,“放我下来,我腿麻了!” “心麻了没有?”李存明纵声大笑,一群海鸥从头顶飞了过去。 “叮,获得陈圆圆正面情绪值2500” …… 根据形势的变化,李存明改变了征讨海盗的策略。别看他好像无所事事,整天只跟两个大美人打情骂俏,其实外松内紧,暗地里做了不少事情,他要来一出驱狼吞虎隔岸观火的好戏。 首先,进一步加强厦门一带的兵力,每隔三日便举行一场盛大的演练。士兵们的操练声,轰隆隆的炮声,远传数里。 其次,不断往海里扔下漂流瓶,继续招降敌军将士。 最后,命令黄得功的船队有条不紊的南下,给郑彩带来巨大的压力。 郑彩焦头烂额,困守金门岛,进退两难。 打吧,他自知胜算不大,尤其不敢上岸与明军硬碰硬;守吧,坐吃山空,眼见着粮食越来越少,逃走的士兵们越来越多,渐渐有溃散之势了。 更可恶的是,明军在陆地上严密封锁,而郑森却在背后捅刀子,杀了郑彩的胞兄,还不断派人前来劝降。 前有狼后有虎,郑彩夹在中间成了案板上的肉,窝囊至极,憋屈至极。 他骂道:“崇祯和郑森就是要活活逼死老子,他奶奶个嘴,逼死人不偿命吗?” 骂够了,找来曾德道:“老子守卫金门岛,还不是给郑森挡刀的。我豁出去了,带着船队一走了之,去日本享福,干脆让明军占领了金门岛。到时候该头疼的,就是他郑森了!” 曾德道:“郑将军,这个主意倒不错,咱们说走就走吧。” 三天后,船队准备完毕。郑彩把金门岛上的全部家底打包带走,登上战舰,下令起航。 船队刚要出发,曾德却道:“郑将军,咱们走得匆忙,倘若明朝水师从后面追击,郑森的船队在前面堵截,两面受敌,岂不危险?” “呵,你这个时候倒聪明起来了!”郑彩斜瞅着曾德,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曾德道:“末将分析,明军多半还不知咱们逃离金门岛的消息,暂且不用理会他们。只是郑森前些日子杀了将军的胞兄,早对咱们起了杀心,不得不防。这样吧,末将带领数十艘战船在前面为将军开道,万一真有埋伏,也好事先预警。” “这个主意不错!嗯,数十艘战船打头阵,远远不够,你带上一百只战船吧。”郑彩道,拍了拍曾德的肩膀,“好兄弟,咱们在日本站稳了脚跟之后,有朝一日还能东山再起,我不会亏待你的!” 曾德带走了一百只战船,这可是郑彩三分之一的兵力。 船队先往北行,企图绕过东番岛后,再转而东进。前两天,倒也没有任何异常状况,郑彩稍觉心安。 到了第三日清晨,海上起了浓雾。大雾之中有火把闪烁,郑彩惊呼道:“是曾德的船队吗?” “正是!”浓雾中传来了曾德的回应。 等对面的船只渐渐靠近,郑彩突然觉察出危险来,他发现四面八方都是船只,自己的船队似乎被包围了。 “曾德,曾德……”郑彩叫喊起来。 浓雾散去,一艘庞大的战舰遥遥相对,郑彩猛然看见郑森立于船头。郑森哈哈大笑:“郑彩,你被包围了,投降吧!” “怎么回事?”郑彩拍着脑门,醒悟过来,骂道,“狗娘养的曾德,你叛变了老子,是不是?曾德,你有种站出来,老子要杀了你!” “彩哥儿,我在这里呢!”曾德走到了郑森身旁,笑呵呵道。 郑彩气得几乎吐血,又听郑森道:“彩哥儿,你永远比不过我,服输吧。念在咱们是堂兄弟的份上,只要你投降,我不与你为难,留你一条性命,如何?” “放屁,谁说老子比不过你,你才是永远被我踩在脚下的人!森哥儿,还没开打呢,谁输谁赢只有天知道!” “罢了,你要打,我就奉陪到底!”郑森抽出腰间佩刀,吼道,“开炮!” 第237章 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 海风盘旋,浓雾渐渐被炮火涤荡干净。海面清朗起来,郑彩知道自己陷入了绝境,这一场战斗败局已定,他要输在不想输也不该输的人手里了。 轰隆一声巨响,主战舰的一根桅杆折断了。风帆呼啦啦往下扯落,仿佛一首悲歌。 “将军,小心!”一个护卫推开郑彩,以免他被倒下来的桅杆砸中。 郑彩无动于衷,耳朵里听见喊杀声,听见炮声,听见船板断裂的吱吱呀呀的刺耳声,但这些声音似乎非常遥远,也非常虚幻。 “咱们还剩下几艘战船?”他问道。 护卫犹豫一会儿,道:“就只剩下这一艘主战舰了,敌人击沉了十多艘,其余的已经都投降啦……将军,我们输了!” “都投降啦?”郑彩露出苦涩的笑容,长叹道,“也对,郑森才是郑家的少主人,就连曾德都背叛了我,还有谁不能背叛的呢?可是老子不会输,老子绝对不会输给郑森的!” 护卫看着郑彩逐渐癫狂的神情,轻轻叹息。 就在此时,轰鸣了一个多时辰的炮声停歇了,喊杀声消失了,呜呜咽咽的海风也骤然无声无息。 战斗结束了,郑彩看见自己的坐船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对方几艘战船缓缓靠近,敌人开始跳了过来,一步步逼近。 “郑彩,还不投降吗?”郑森的喊声传来。 郑彩抬眼看向郑森,不由得妒火中烧,不由得怒气冲天,骂道:“呸,老子不投降,你永远无法亲手打败我!” 说着,飞速奔向甲板尽头,举刀在脖子上一抹,鲜血飞溅,人栽进滔天浊浪之中。 “快,把彩哥儿打捞上来!”曾德叫道。 郑森摆摆手,看着郑彩的尸体随浪起伏,海水里氤氲着一片殷红的血水,他淡淡道:“不必了,咱们郑家的人就该葬身海底!” “彩哥儿,我父亲曾说我们两人都是倔驴,他没有说错,咱们哥俩确实够倔的。你放心吧,我会在郑家祠堂里给你留下一块牌位的。” 亲眼看着郑彩的尸体终于沉入海中,郑森朗声道:“天可怜见,我郑家的船队又合二为一了!兄弟们,从今天起,咱们不许再分裂了,随我回鸡笼屿!” 郑森不费吹灰之力打败了郑彩,收编了郑彩的船队,实力大增。他此时拥有五百多艘船只,数万将士,顿生豪迈之情。 刚回到鸡笼屿,郑森便迫不及待去见施琅,道:“此次能够打败郑彩,重振郑家船队雄风,全凭你的计策。施将军,你功不可没!” 施琅屁股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坐姿有些难看,他道:“森哥儿,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郑森道:“我想清楚了,不能在陆地上称霸,就在海洋中称雄。我打算以东番岛为基地,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伟业来。只是要完全占据东番岛,势必与荷兰人有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 “而明军又虎视眈眈,为了避免出现两面受敌的境地,我希望施将军去守卫金门岛,同时我派曾德领兵在澎湖列岛上驻扎,你们二人拱卫东番岛门户。” 施琅道:“想必此时明军还不知道郑彩离开了金门岛,咱们迅速杀回去,在明军得到消息之前占领了金门岛,为时不晚。好,我愿意领兵前往,不知森哥儿给我多少人马?” 郑森道:“五十艘战船,五千士兵。” 施琅皱起眉头,暗想也太少了些吧,这么一点兵力如何守得住金门岛? 郑森看出了施琅的心思,道:“兵力确实少了一些,希望施将军理解,毕竟我们的重心是与荷兰人争夺东番岛。” 施琅无话可说,默然半晌,道:“明军经营厦门,大军压境,金门岛已经成了前线战场。我领兵驻守在最前线,曾德的部队在澎湖列岛,相当于是后援。我想冒昧地问一句,倘若明军攻打金门岛,我能否调动曾德的军队,我们俩到底谁是主将?” 郑森沉思半晌,道:“当然是施将军为主将,曾德为副将!” “那我再无问题了,事不宜迟,这就启程吧。”施琅站了起来。 “等一下,施将军到了金门岛之后,倘若崇祯派人来劝降,请你把这一句诗转告给崇祯,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你就这么说,我郑森的态度就在这一句诗里,崇祯会明白的。” 施琅点点头,告辞离去。走到门口,恰好撞见了曾德。 两人见面,一时有些尴尬。施琅讥讽道:“曾将军,又来抱森哥儿的大腿了吗?” 曾德冷哼道:“你不也是背叛了彩哥儿吗?咱们半斤对八两,五十步笑百步,谁也别瞧不起谁!” 施琅甩甩袖子,走了。走出几步,回头道:“以后你还是我的副将,再有不战而退的事情发生,定当军法处置!” 曾德脸色大变,走进屋里道:“森哥儿,你真要我给施琅当副将?” “有什么问题吗?”郑森其实听到了他们二人在屋外的对话,意味深长道,“施琅此人恃才傲物,心胸狭窄,你莫要招惹他。” “曾德,我知道你有些委屈,按理说这一次我能打败郑彩,你的功劳才是最大的,应该重重褒奖。可施琅的才能远胜于你,为了大局考虑,你只能当他的副将。” “不过你要清楚,我还是最信任你,毕竟我父亲一直把你当作心腹,我也不例外。明白吗?” “属下明白!”曾德露出了笑容。 …… 当李存明得知郑森和郑彩大战了一场的消息时,施琅的军队已经重又掌控了金门岛。李存明又惊喜又郁闷,叹道:“朕驱狼吞虎的策略成功了,可惜却没能隔岸观火,所获甚少。” 夏完淳道:“没法子的事情,毕竟是在海上,咱们的情报部门难有作为。陛下,施琅又来了,如何应对?” 李存明笑道:“你说呢?” “派出使者隆重去往金门岛,招降施琅!”夏完淳道。 “跟朕想到一处了,你去安排吧。” 夏完淳亲自挑选了一个靠谱的人担当使者,备了丰厚的礼物,命他前往金门岛劝降。 三天之后,使者回来了,禀告道:“陛下,施琅不接受劝降。他说郑森让他转告陛下一句诗,郑森的态度和决心都在这一句诗里了。” “什么诗?”夏完淳问道。 “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使者答道。 夏完淳道:“这是岳飞所作的《鹊桥仙》里的千古佳句,郑森想表达什么意思?莫非他以岳飞自比?” 李存明笑道:“哪有跟朝廷作对的岳飞?他郑森引用这一句诗,一是表明他的雄心壮志,要告诉朕他是个鲜衣怒马的有志少年。呵,难道朕在郑森眼里已经是个年迈的糟老头子了吗?” “第二嘛,郑森是在恶心朕呢,他自比岳飞,不就是暗指朕是宋高宗赵构吗?他担心自己归顺朝廷之后,会落得岳飞的下场。不投降就不投降,何必朝朕身上泼脏水,又何必找这么多理由!” 李存明说着,有些生气了,吩咐使者道:“去,你再跑一趟金门岛,朕也有一首诗让施琅转告给郑森。” “须知少时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哪晓岁月蹉跎过,依旧名利两无收。” 这一首诗,名叫《悔余生诗》,乃是清朝吴庆坻的大作。 “妙极,妙极!”夏完淳抚掌大笑,道,“郑森有凌云志,可他与朝廷作对,必将落得个岁月蹉跎名利无收的下场。陛下,驳斥得好!” 等使者离开了书房,夏完淳正色问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耗下去?” 李存明道:“先从施琅入手!” “陛下准备攻打金门岛了?” “不,朕打算让施琅和郑森看一看,谁才是人间第一流人物!” 第238章 水仙人在镜中游,炮轰金门 施琅以郑氏集团先锋将领的身份占据金门岛之后,改变了策略,重心放在防守之上,在岛上修筑炮台。 “明军经营厦门,我们无望上岸争雄了。金门岛距离陆地近,远离澎湖列岛和东番岛,可谓孤悬于战场前线,偏偏金门岛还丢不得,实在棘手哪。”施琅对身边的将领道。 带着护卫们在岛上走了一圈,施琅又道:“修筑炮台还得加快进度,本将军不能辜负了少主的厚望,虽然不能上岸与明军作战,但要把金门岛打造成浑身长刺的铁刺猬,定然能崩坏崇祯的牙口。” 而后转身朝向东方,问道:“这些时日,曾德将军可有按时供应粮食和弹药?” 一个将领回答道:“第一批粮食和弹药准时送来了,第二批还要过几天。施将军不必担忧,想来不会出什么岔子。” “哼,我怎么能不担忧呢?曾德溜须拍马是个好手,领兵打仗却是个草包废物,金门岛上的兄弟们全靠着他供应粮食,万一他脑子抽风,咱们处境就危险了。” 施琅太了解曾德,故而忧心忡忡,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甚至有种不好的预感,曾德此人迟早要坏事。 可惜郑森对曾德很是器重,派他充任施琅的副将,且驻守战略地位更高的澎湖列岛,相当于握住了施琅的脉门。这里面有没有防范着施琅的意思,施琅嘴里不说,心中难免多想。 一个将领突然来报:“施将军,在海上巡逻的船只发现了明军水师!” “快,准备迎敌!”施琅叫道。 但这一场战斗并没有打响,原来是黄得功带领的明军水师远远避开金门岛,从海峡穿过一路南行,进入了镇海卫。 镇海卫在金门岛南边,既是海城又是山城,与金门岛隔着浔江港相望。 镇海卫环抱鸿江港,此港风平浪静,为天然避风港,海天苍茫,颇为壮观。东碇、南碇诸岛点缀海面,煞是好看。 明军水师近在咫尺,施琅坐立难安,急忙写信告知郑森,又严令曾德小心谨慎,同时强调金门与澎湖两岛的守军要协调好,共同进退。 施琅最担忧的,便是明军水师船队逡巡海上,断了金门与澎湖的联系,阻隔拦截运粮船只。 “从今天开始,每一天都必须派出十艘战船巡逻,为运粮船只保驾护航!”施琅下令道。 这一天晚上,月上中天,海面月光踊跃,清辉四射。岛上月华如水,亮如白昼。 入冬之后,还没见过如此明亮的月色。施琅趁着巡营的机会,驻足赏月,想要吟诗作对,无奈自己肚中墨水不多,只想起叔父施福讲过的一个故事来。 传说海中有仙山,每逢月明之夜,便会有仙人出游。那场景浩荡盛大,美丽壮观,曾给童年时期的施琅留下深刻印象,这也是他喜欢大海的原因。 “嗨,海上哪有什么仙山、仙人?我又魔怔了!”施琅笑道。 就在这个时候,远远飘来清幽婉转的歌吹之声,与轻微的浪声,柔和的海风相应和,缥缈如仙乐。 与此同时,响起了警钟,士兵们喊道:“有敌船,敌船来袭!” 许多艘战船从港口驶出,开始迎敌。施琅爬到一处巨大的岩石上,举目观瞧,敌情不明,他得先搞清楚状况再说。 在一尘不染的月色中,远远见到数十艘敌船停在了几里之外,影影绰绰仿佛怪兽。 “哎呀,果然来了敌人!”施琅急匆匆奔到海边,乘上自己的坐船,亲自指挥迎敌。 不料所有船只驶出港口之后,却静止不动,因为敌人的战船只是远远停泊下来,没有进攻的迹象。 敌军数十艘战船趁着月色深夜前来,却不发起攻击,事情有些怪异。所谓敌不动我不动,谁知道这些战船是不是前来引诱的,远处深海里有没有埋伏? “保持警戒,战舰列队,不可轻举妄动!”施琅很快做出了部署。 当施琅的船队忙着列队时,明军船队中缓缓驶出一艘庞大的战舰来,却是灯火辉煌的大福船。大福船上挂满了宫灯,还有随风飘荡的彩绸,富丽堂皇。 许多乐手坐在甲板上,鼓瑟吹笙。几个宛如仙子似的女人翩翩起舞,女人们手握碧罗团扇,身姿婉转窈窕,舞动起来,自是风流多情。 陈圆圆弹奏古筝,唱着皇帝新近教给她的那一首《外婆的澎湖湾》,清脆的歌声飘上云霄,月色更亮了;婉转的歌声飘入海里,波光更清了。 李存明身穿龙袍,腰佩七星宝剑,站立于船头,朗声喊道:“施琅,朕夜游大海,你也来助兴吗?” “崇祯皇帝!”施琅大吃一惊。 “施将军,可有雅兴登舟陪朕畅饮?”李存明遥遥举起酒杯。 不等施琅反应过来,大福船已经调头离去。 李存明的笑声豪迈清朗:“一样宫妆簇彩舟。碧罗团扇自障羞。水仙人在镜中游……哈哈,晏几道这一首《浣溪沙》就是为朕而作的!施琅,你可明白什么是风流,什么是鲜衣怒马了吗?” “告辞啦,请施将军注意,从明天开始,朕要炮轰金门!” 直到明军船队远去,彻底从视线中消失,只听到若有若无的歌吹之音,施琅和将士们才回过神来,仿佛做了一场梦。 “哎呀,方才怎么忘了开炮啦?那可是皇帝老儿哪,一炮轰死他就省事了!”有人懊恼不已。 “少放马后炮,你当时睡着了吗?” “谁知道崇祯如此胆大妄为,如此嚣张,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我怎么有种被调戏羞辱的感觉?” “不过话说回来,我方才还真以为见到神仙了……” 将士们七嘴八舌,犹自沉浸在惊诧恍惚的情绪里。 施琅晃了晃脑袋,道:“都闭嘴,还不嫌丢人吗?回营!” 第二日中午,明军水师果然又来了,他们停在五里之外,猛烈地开炮。 明军战船上装备的红夷大炮,射程有六里远,与清兵的火力不相上下。而施琅军中虽然也有几门红夷大炮,射程却只有四里,打不到明军的船只。 明军狂轰滥炸,岛上碎石翻飞,港口里的战船炸毁了好几艘。 如此被动挨打,着实窝囊。施琅急忙下令出海对抗,可等他的船队好不容易起航,明军水师已经远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明军水师就利用这种促狭烦人的骚扰战术,炮轰金门岛,搞得施琅上蹿下跳又无可奈何,几乎气得吐血。 “不行,如此太被动太窝囊了,得狠狠教训明军一顿!”施琅决定主动出战。 第239章 添点猛料,做戏要做足 在只有红夷大炮的时代,采取骚扰战术炮轰金门,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原因很简单,不管怎么说,明军水师的船队总要靠近金门岛六里范围内才能开炮。 这样一来,如果施琅和曾德能够事先协调好,就有可能两面夹击,把明军船队包了饺子。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镇海卫面海靠山,海中小岛众多,航道相对显得逼仄了一些。 如果郑氏集团的船队更有魄力一些,大可以前来围攻镇海卫,把明军水师的出海道路堵死。继而施琅再从北边的金门岛杀过来,以绝对的优势压制住明军水师。 毕竟郑森麾下有六百多艘战船,足足是黄得功带来的战船的六倍。以多打少,郑军还有很有胜算的。 但李存明之所以敢冒险,就是看穿了郑军协调不力。加上当初朱天贵等人归降,带来了施琅与曾德不和的消息,李存明不仅有恃无恐,还要抓住此事大做文章。 黄得功轮番对金门岛狂轰滥炸数日之后,李存明下令停止炮攻,让将士们歇息几日。 黄得功道:“陛下,这几天已经炸沉了施琅十多艘战船了,继续这么打下去,施琅就完蛋了,为何要停止炮击呢?” 李存明道:“朕的胃口很大,想要郑森,也想要施琅。施琅的军事才能,尤其是海战指挥才能,不比郑森逊色,朕舍不得他死在炮火之中。” “靖国公,你稍安勿躁,朕自有计策让敌人继续内讧。等着吧,朕来添点猛料。” 至于要添什么猛料,皇上没有明说,黄得功也就不便多问。 只是随后几天,镇海卫城里突然来了许许多多风尘女子,并安排进军营里看管起来。 这些女人放浪形骸,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又肆无忌惮调戏士兵们,搞得军营里鸡飞狗跳。士兵们碍于军规不敢胡来,但显然有些魂不守舍了。 黄得功慌忙告诫皇帝道:“陛下,这样下去可不行啊,军中士兵们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那些风尘女子的调戏诱惑?” 黑牡丹在一旁道:“我明白了,陛下要在军营中开设青楼吧?好啊,你一个当皇帝的,竟然干起皮条客的勾当来了!” “黑牡丹,你怎么学着陈圆圆说话,对朕如此大不敬?”李存明瞪了黑牡丹一眼,笑道,“对,朕就是要当皮条客,把你黑牡丹卖了。” 转而看向黄得功道:“你说我们军中的士兵忍受不了这种诱惑,那些海盗们能忍受吗?” “海盗更不用说了,压根没有我军的钢铁纪律……”黄得功说到这里,独眼发亮,“陛下,难道你要把这些女人送给海盗?” “聪明!”李存明竖起了大拇指,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这些风尘女子是各地官府遣送过来的,一共有三百人,一百人送给施琅,两百人送给曾德。” “他们会接受吗?”黄得功问出最为关键的问题。 “朕猜测,施琅多半会有所警惕,而曾德呢,想必会乐呵呵接受的。” 李存明下令把这些女人装在三条船上,一条船驶往金门岛,另外两条前往澎湖列岛。 黄得功依计行事,准备妥当后,李存明带着黑牡丹来到码头送行。李存明突然道:“黑牡丹,你也上船,去澎湖岛。” “啊,什么?”黑牡丹一脸惊诧,叫道,“陛下,你还真要把我给卖了啊?” “你去到澎湖列岛上,浑水摸鱼给曾德和他的手下们下蛊,总比陪着朕闷在镇海卫有趣吧?你多长时间没有下蛊了,也该露上一手啦,以免生疏了!” 黑牡丹来了兴趣,笑道:“确实有趣!不过你不怕我羊入虎口,被海盗霸占了吗?” “以你的本事,哪个海盗能霸占了你?” “那可说不准,万一奴家看上了某一个海盗,一时心动,只怕会天雷勾动地火……嘿嘿,到时候陛下可别后悔!” 李存明一把抱住黑牡丹,咬着她的耳垂道:“少吓唬朕,这个世上,还有比朕更适合你的男人吗?” 黑牡丹一只手在李存明胸口画圈,嗤嗤笑道:“也是啊,你是天子,有权有势,相貌也非常英俊,关键是床上功夫一流,奴家还真找不出比你优秀厉害的男人!” “知道就好,去吧!记住,做戏要做足!”李存明挥挥手。 “放心吧,奴家最会逢场作戏了!”黑牡丹像只活泼的小母鹿,踩着踏板一蹦一跳上了船。 …… 果然不出李存明所料,去往金门岛上的女人们不受施琅待见,很快就被驱赶回来。 而另外两条船几天后到了澎湖列岛,曾德的船队俘虏了女人们,一下子炸了锅,仿佛饿狼见到了羔羊。 曾德也是眉开眼笑,挑了两个姑娘左拥右抱,火急火燎回了卧室。 主将带头,士兵们就不客气了,哄抢起姑娘们来,争得面红耳赤,抢得六亲不认。 黑牡丹站在人群里,她易了容,脸上长着密密麻麻的雀斑,歪嘴斜眼的,很是丑陋。 一个下巴上长着痦子的海盗搂住黑牡丹的腰,正要夸她腰细肉软,可看见她的容貌后,顿生厌恶之情,骂道:“这一副尊容,吓死老子了!去,烧火做饭去,太他娘的倒胃口了,老子硬了半截就软了!” 黑牡丹咧嘴一笑,心里却想,老娘迟早弄死你。 却说曾德与两个姑娘连夜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缠斗了个天昏地暗。舒爽过后,躺在床上美滋滋睡大觉。 房门响了,有人轻声道:“曾将军,我是朱天贵,您还记得我吗?” “朱天贵?”曾德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胡乱套上衣服裤子,打开门,果然见到了朱天贵。 他吃惊道:“你不是向姚启圣投降了吗?怎么来到了这里?” “我跟着那些女人一同前来,只是曾将军眼里只有她们,一时没有看到我。我估摸着曾将军也该快活够了,这才前来拜会。”朱天贵笑道。 “你来做甚?”曾德一把将朱天贵扯进屋里,关了门。 朱天贵斜了一眼床上的两个女人,收回目光,笑道:“我给曾将军带来天大的荣华富贵,将军可有意乎?” “从何说起?”曾德问道。 朱天贵道:“归顺大明朝,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想当初,我的职位可比曾将军低多了,现如今我已经是总兵啦!” “好啊,你是来当说客的。朱天贵,老子砍了你!” 曾德奔到床头,捡起佩刀,长刀出鞘,遥指朱天贵胸口。 朱天贵不慌不忙坐到椅子上,道:“两国交战不杀来使,何况咱们之间还有交情,我就不信你会杀了我。你不投降也就罢了,是条汉子,我佩服你!不过嘛,你不要荣华富贵,别人可就不一定喽。” “别人,你说的是谁?” “实话告诉你,还有一条载满女人的船只去了金门岛。”朱天贵言尽于此,不再多言。 第240章 反复横跳,吹了灯都一个样 “你是说施琅投降了?”曾德盯着朱天贵道。 朱天贵道:“我可没有这么说,反正在我们这两条船来到澎湖岛时,有一条同样载满女人的船只去了金门岛。说句难听的话,狗抢屎吃也得分个先来后到,投降也是如此,被人抢在前头,屎都吃不到热乎的。” 曾德啐道:“呸,你这一句话确实够难听的!朱天贵,你也太小瞧老子了,我曾德喜欢荣华富贵不假,但我更喜欢当海盗的逍遥自在。” “我听说崇祯南迁之后训练新军,纪律极其严厉,士兵们处处受到约束。老子放着潇洒快活的日子不过,去受那一份罪干嘛?” 朱天贵笑道:“人各有志,互不勉强。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劝服不了你,就此告辞。” 曾德倒也不为难他,当海盗的人看重江湖义气,讲究人情世故。更何况朱天贵送来了两船女人,曾德快活舒畅,心里还是领情的。 “你走吧!”曾德挥挥手,又爬到床上去了。 朱天贵离开澎湖列岛,并没有回到镇海卫,而是去了金门岛。 施琅对待朱天贵的态度可就没有那么客气,立即命人把他绑了,骂道:“朱天贵,你深受郑家恩情,却当了叛徒,有何脸面活在世上?我今天杀了你,替森哥儿锄奸!” 朱天贵哈哈大笑:“杀了我也好,不等我的魂魄走到鬼门关,你施琅便会很快来陪我,倒也不寂寞!” “你什么意思?” “我朱天贵向来敬佩施将军,死在你手里,倒也不枉此生,还算死得明明白白。只是可惜施将军胸怀大志,才干非凡,却要死得糊里糊涂了。” 施琅皱起眉头,站到朱天贵面前,厉声道:“把话说清楚!” 朱天贵摇着头,夸张地叹息道:“哎,施将军对郑家的忠心让我汗颜惭愧哪,没得说,施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可世上的事情,往往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古往今来多少大丈夫,都死在了小人手里。”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别卖关子!”施琅揪住朱天贵的衣领。 “施将军,我是先去了澎湖列岛,见过曾德之后,才赶来见你的。” “当真?你不会想告诉我,曾德有异心吧?” “且等着看呗!”朱天贵扭了扭脖子,挺起胸膛道,“我不忍心看着施将军遭到暗算,特意赶来提醒一声。言尽于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施琅踱了几步,冷声道:“来啊,先把朱天贵关进水牢。” …… 澎湖岛上,军营炊火房。 黑牡丹因为易容成一个丑八怪,谁也看不上她,她便被安排到炊火房打杂。 曾德的军队有上万人,供应这么多人吃饭,可不是一件易事。炊火房人多事杂,黑牡丹累得够呛。 而且别看炊火房在军中地位低下,但也是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等级制度不比其他机构差。黑牡丹初来乍到,相貌又吓人,只得做些既繁重又不讨好的事务。 三天过去了,黑牡丹压根靠近不了灶台,也没有机会接触食物酒水,她只是劈柴、扫地,一双娇嫩的手起了血泡。 这一天午后,黑牡丹在劈柴。她身前堆满了木头,岛上气候潮湿,不多时便满头大汗。 “陛下,你害死人也,我跟你没完……”黑牡丹一边挥舞着斧头,一边暗中咒骂李存明,早知道就不来澎湖岛凑热闹了。 就在此时,一个军官来了,骂骂咧咧:“直娘贼,怎么只劈出这么点木头来?干什么吃的!老子伺候着这么多大爷,一点好处也捞不到,狗都不如,还要整天被你们这些偷奸耍滑的人气个半死……” 此人正是那个下巴上长有痦子的军官,人称痦子张。他在炊火房里当着一个小头目,官不大,事情挺多,是个忙死忙活也不太受人尊重的角色。 三天前,岛上来了满满两船的女人,别人挑选完了也没能轮到痦子张,他憋着一肚子火气,脸上憋出好几个痘疮来。 见到劈柴的人是那个歪嘴斜眼的丑陋女人,痦子张更加上火,骂道:“晦气,自从见到你这个扫把星之后,老子就觉得晦气 !今天劈不完这些木头,休想吃饭。妈的,长得丑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黑牡丹眼里闪过一道寒光,但光芒很快隐去,她突然直勾勾看向痦子张,媚笑道:“军爷,何来这么大的火气?有了火气,发泄出来不就好了,千万别憋坏了身子!” 不知怎么回事,痦子张忽而觉得这个丑女人的眼神很勾魂,被她一看,仿佛骨头里起了泡沫。 痦子张愣了一愣,道:“你要不是长得丑,老子就拿你来泻火……” “丑有什么关系呢?军爷只看到奴家丑陋的相貌,却没看到奴家有趣的灵魂。再说了,夜里上了床,不管什么女人,长得漂亮还是丑陋,吹了灯都一样。” “军爷,你可真不懂女人哪!伺候男人是一门技术活,奴家恰好有十八般武艺,技艺精湛,比那些漂亮但无趣的女子厉害多了。” 黑牡丹一番话,让痦子张心头邪火升腾,他搓着手笑道:“道理是这么一个道理,嘿嘿,爷就给你一个机会,看一看你的十八般武艺到底如何!” 说着,伸手揽住黑牡丹的腰肢,此时再看这个丑女人,却别有一番风味。 至少那纤细的小蛮腰富有弹性,没得说,是块好料子! 痦子张心头无比瘙痒,黑牡丹却道:“急什么,你总得等我劈完木头再说吧?” “还劈什么木头,你一个人得劈到什么时候?不过活还是要干的,爷安排你去厨房里打下手。”痦子张肆无忌惮捏着黑牡丹的腰,嘿嘿笑道,“小浪蹄子,晚上记得来找爷,爷今夜不点灯!” 黑牡丹道了谢,而后去了厨房。趁人不备,在酒水饭菜里下了阴蛇蛊,分量十足,足够让军中所有人中招了。 一直到了戌时末刻,厨房里的工作才算结束。黑牡丹歇息片刻,按照痦子张白天说的地址,一路寻过去,来到一个小小的窝棚前。 痦子张就住在这个窝棚里,黑牡丹敲开门,闪身钻了进去。 屋里果然没有点灯,痦子张从身后抱住黑牡丹,一边胡乱蹭动,一边笑道:“不看你的脸,当真蛮有味道的,身材不错!快些吧,爷等不及了……” “爷,您先上床躺好了!”黑牡丹语气里的娇媚之情,仿佛要滴出水来。 “好,好!”痦子张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裤子,赤条条躺在床上。 片刻后,他发现裆下发紧,被柔软的手掌紧紧抓住了。刚有些舒服,却猛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疼得他嗷嗷狂叫。 “你弄疼我啦……快松手,快松手,疼啊!” “更疼的还在后面呢!”黑牡丹冷笑一声,袖子里滑落出一把匕首,猝然割下去,滚烫的鲜血贱在她手背上。 痦子张成了无根的男人,杀猪似的嚎叫起来。黑牡丹捂住他的嘴巴,又在他脖子上划了一刀,痦子张当场丧命。 杀了人,黑牡丹却丝毫不慌张,点起油灯,看向痦子张被割下来的东西,邪魅笑道:“软得跟鼻涕虫似的,小得跟蚯蚓似的,啧啧,你也配当男人?” “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男人有资格摸老娘的身体,你算什么东西!” 第241章 拉稀会出人命的 黑牡丹杀了痦子张之后,出了一口恶气。她在窝棚里躲到半夜三更,等岛上再无半点动静之后,拖着痦子张的尸体来到悬崖边,把尸体扔进了海里。 痦子张的失踪,压根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第二天,岛上的人们突然全体生了病。 这一场病来势凶猛,人们自顾不暇,谁还会 去关心一个伙夫头子的死活呢? 岛上的将士们,包括各种杂役,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上吐下泻,饱受折磨。 这么多人一同发作起来,岛上茅房便不够用了。岩石后面,灌木丛里,以及各种旮旯角落,全成了天然茅房。 短短两天时间,岛上臭气熏天,海鸟都受不了,成群结队飞远了。 黑牡丹为了不引起怀疑,也装作生了病。岛上乱哄哄的,人们更加无心关注一个丑陋的女人,黑牡丹很容易便蒙混过关了。 曾德也没有逃过此劫,他几乎无时无刻不蹲坐在卧室中的便桶上,眼圈黑了,面色苍白了,双腿软得跟烂泥似的,整个人虚脱了。 此时最遭罪的还是军营里的郎中,本来已经饱受怪病的摧残,还要拖着病体想法子给将士们治病,苦不堪言。 曾德对郎中说道:“再想不出法子来,老子宰了你……唉哟,又来了!” 他因为说话稍微大声用力,一下子憋不住,又窜稀了,急忙坐到便桶上。 郎中愁眉苦脸道:“曾将军,此种怪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您就算杀了我,我也没法子啊!哎呀,我也不行了,得上趟茅房……” 黑牡丹下蛊的本事天下独一份,海盗军中的郎中如何识得破,驱除蛊毒更是无从谈起。 “造孽啊!”曾德龇牙咧嘴,生不如死道,“再拉下去,会出人命的!” …… 澎湖岛上的士兵们着了黑牡丹的道,中了生蛇蛊,什么事情也做不了,自然也就没法给金门岛运送粮食。 金门岛上的粮食告急,将领们纷纷前来抱怨。施琅道:“再等一等吧,曾德会给我们送粮的。” “施将军,预定的送粮日期已经过去三天了,我们也曾派人出海打探过,半条运粮船的影子都见不到,我看铁定是出事了,或者就是曾德暗中搞鬼。”有人道。 施琅突然想起朱天贵的话来,心头发紧,暗想莫非曾德真打起了小算盘,暗怀鬼胎? 倘若曾德有了异心,金门岛便岌岌可危了。就算明军不来攻打,将士们饿也要饿死。 “拿本将军的令箭去往澎湖岛,问个明白……”施琅说到这里,改变了主意,“不,事关重大,还是本将军亲自去问曾德吧!” 当即调遣了十艘战船,离开金门岛,怀揣着满腹狐疑和不满直奔澎湖而去。 施琅来到澎湖岛上时,只见军队士气涣散,所有人半死不活,沿途粪便满地,臭味扑鼻,不免又惊又骇。 慌忙来到曾德的指挥所,曾德卧病在床,施琅只得进入卧室见他,问道:“曾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施将军,你怎么来了?恕我身体有恙,不能起身行礼了。”曾德病恹恹的,诉苦道,“谁他妈的知道怎么回事啊,前些日子满营将士们突然得了一种怪病,我也没有幸免。” “找郎中看了没有,会不会是瘟疫?”施琅道。 曾德摇头道:“大冬天的,应该不会是瘟疫,郎中也看不出个其所以然来。所有人上吐下泻,人不人鬼不鬼的,遭了大罪啦!这几天,有些人还在拉稀,有些人病情加重,食量大增却便秘了,更加痛苦不堪。” 施琅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怪病,好厉害啊!” 继而又正色道:“曾将军,你派人通知少主没有?还有,虽然情况严重,也该派人到金门岛报个信,为何一声不吭?金门岛要断粮了……” 不等施琅说完,曾德一肚子怨怒之气发作,道:“我都成这个样子了,士兵们只剩下半条命,如何报信?啰嗦什么,难道是我的错吗?” 施琅顿时脸色阴郁,道:“我身为先锋将领,你是我的副将,军中出了状况,难道我不该知晓吗?倘若金门岛因为断粮而失守,你能承担责任吗?” 曾德越来越不把施琅放在眼里了,道:“金门岛失守,与我有何相干?我都快病死了,你少来烦我!” “曾德,你意欲何为?”施琅跳了起来,疾言厉色道。 “施琅,少在我面前耍威风,今非昔比了,你有种去跟森哥儿说,看他会不会处置我?” 曾德说着,突然肚子里翻江倒海,又要拉稀了。他捂着肚子下了床,竟然当着施琅的面坐上便桶,无遮无拦一泻千里。 古人是非常注重礼节的,当着人的面大小便,除了小孩子,谁能忍受得了? 当年汉武帝在茅厕里接见卫青,后人都说那是汉武帝把卫青当作家奴对待。汉武帝是天子,他这般无礼也要受到后人非议。 而施琅是曾德的顶头长官,曾德此举简直目中无人到了极点! 听着稀里哗啦的窜稀声,闻着污秽的臭气,想到朱天贵的话,再想起曾德恶人先告状,害得施琅差点死在郑彩手中的往事,以及曾德斑斑劣迹,施琅出离了愤怒。 施琅本就心胸狭窄,终于忍无可忍,彻底爆发了:“狗东西,老子宰了你!” 施琅拔出刀子,吓得曾德从便桶上摔了下来,便桶也打翻了,秽物横流。 一旦动了杀心,施琅便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趁着曾德没有爬起来,奔过去手起刀落砍死了他。曾德的尸体躺在秽物之中,十分不堪入目。 “小人得志便猖狂,你继续猖狂啊,继续跟我吆五喝六啊!从前没有老子的提携照顾,哪有你这个狗娘养的今天?”施琅犹自觉得不解气,咒骂不休。 几个亲兵听到动静,跑进来一看,傻眼了。 一人慌忙劝道:“施将军,你闯了大祸啦,快走!” “不必害怕,曾德的士兵们生了病,挡不住我们的。”施琅缓步走到床边,扯过床单擦拭干净刀上的血迹。 长刀入鞘,施琅从杀人的激情中冷静下来,对亲兵们道:“把指挥所里的人都杀干净了,不留一个活口,而后咱们从容不迫离开。” 亲兵们依计行事,血洗了曾德的指挥所,关上大门,簇拥着施琅缓步走到海边,上了船扬帆而去,施琅带来的所有人都全身而退。 “去东番岛,我要向少主请罪!”施琅下令道。 “不行!”一个心腹跪下去,抱住施琅的大腿苦苦劝告,“施将军杀了曾德,虽然情有可原,但少主会怎么想?施将军,少主此人可比老主人狠辣多了,请三思哪!” 施琅自然清楚郑森的为人,不寒而栗,半晌后道:“那就先回金门岛,再做计较吧。” 第242章 安排得明明白白 施琅回到金门岛之后,才开始有一丝担忧。他的叔父施福和几个家人跟随在郑森军中,自己擅自斩杀了曾德,郑森会不会怪罪,会不会连累家人? 但施琅很快放宽了心,他很自负,暗想:“我施家从叔父开始,为郑家鞍前马后出生入死效力了数十年,劳苦功高,少主怎么会不念旧情?” “更何况我领兵驻守金门岛,此岛战略地位极高,不容有失。少主不是个昏庸之辈,自然不愿意看着金门岛失守,他还需要我来辅佐,断然不会为了区区一个曾德而犯糊涂的。” 如此一想,觉得大不了受些惩罚而已,不必担心。 施琅稳住心神,先跟岛上的将领们说了斩杀曾德一事,尽量把过错推到曾德一个人头上:“曾德玩忽职守,目无长官,居心叵测,本将军不得已杀了他。此事与尔等无关,你们只管履行各自的职责即可,本将军自会向少主请罪。” 安抚了将士们,施琅回到书房,斟字酌句写了一份书信,派人送往鸡笼屿。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施琅又尽心尽力整顿岛上军务,继续修筑加固炮台等防御工事。 他自认为态度良好,且尽职尽责,想来顶多只会遭到几句训斥,或者罚没一些俸禄而已。 可惜施琅自负,郑森比他更自负。施琅的书信到达东番岛之前,郑森已经得知了澎湖列岛上的事变,先派四叔郑鸿逵领兵去接管曾德军营,并驻守此岛。 而后在一个夜晚,毫无征兆抓捕了施家所有人,关押到牢狱中去。 郑森带着两个护卫来到监牢,示意护卫们站在门外,他孤身一人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进去。来到关押施福的牢房前,命令牢头开门。 “施伯伯,我来看望您。”郑森走进牢房,从篮子里拿出食物酒水,坐在桌前条凳上。 “森哥儿,你为何抓了我们?”施福问道。 “这是你侄儿施琅写来的书信,今日刚送到鸡笼屿来,看一看吧。”郑森拿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施福接过信,就着昏黄的油灯看了,站起来道:“施琅擅自斩杀大将,犯了军法,确实有罪。森哥儿要处置他,我不拦着,可施家这些人与此事无关,何必牵连无辜呢?” 郑森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绕着弯子道:“施伯伯,您跟随我父亲大半辈子了吧?您说郑家走到今天这一步,容易吗?” “当海盗的,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当然不容易!” “是啊,创业难,守业更比创业难。我父亲带着你们老一辈人创业,可敬可佩,而郑家遭逢变故,守业的重担便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施伯伯,要想守住先辈们的基业,您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郑森倒了一杯酒,亲自递给施福,继续往下说:“在我看来,最重要的就是能够服众,能够压制住心怀鬼胎的人!施琅是个人才不假,但他擅作主张斩杀大将,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刺头。” “眼中有了钉子,心头有了刺,是不是该拔除?” 施福惊道:“你要杀了施琅?” 郑森仍旧不直接回答:“昔日唐朝有个功臣,名叫长孙无忌,乃是国舅爷,深得唐太宗李世民的信任和器重,太子李治也是因为长孙无忌的扶持才能荣登大宝。可李治当上皇帝之后,杀了长孙无忌,你道是为何?” 施福听到这么一番话,心头咯噔一跳,倒抽一口冷气:“森哥儿,你连我也想杀了,要拿我的人头来立威,是不是?” “李治杀长孙无忌,是为了立威,为了慑服臣民。一颗人头便能安定人心,这一招非常高明哪!”郑森说完,走出了牢房。 第二天午时,施福和他的家人们被押到军营中,当着将士们的面全部砍头,脑袋挂在高杆上示众。 …… 消息很快传到金门岛,施琅如同五雷轰顶,悲愤交加。他嚎啕大哭,又骂声不绝。 哭够了,施琅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一夜,谁也不见。 “森哥儿,你好狠心哪!”施琅咬碎牙根,握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竟流出血来。 疼痛使得施琅恢复了神智,他喃喃自语道:“好,好得很!你不仁休怪我不义,我该给自己留条后路了。” 瞒住大部分将领,施琅带着几个心腹悄悄把朱天贵从水牢里提溜出来,又给他准备了一只船,打算放了他。 朱天贵观察着施琅的脸色,问道:“是不是曾德给你捅出了娄子?看吧,被我说中了吧!” “我的家人被郑森杀光了!”施琅推搡着朱天贵上船,阴沉着脸吼道,“滚,快滚,别等老子反悔!” “什么?”朱天贵叫道,但施琅已经走下船去了。 朱天贵回到镇海卫,面见圣上,无比激动道:“陛下,您的计谋大功告成了,施琅和郑森翻脸啦!” “详细说一说。”李存明似乎早就料到这种局面,十分淡定。 朱天贵道:“施琅放我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明说,他只说了一句他的家人被郑森杀光了。不过我多方打听了,原来施琅前些日子去了澎湖列岛,擅自杀了曾德,想来他与郑森翻脸的缘由因此而起。” “应该就是这样!”黄得功站起来,兴奋道,“陛下真乃神人也,臣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头一次知道风尘女子也能当做武器来使用,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些风尘女子只是调料而已,真正的猛料还是朱爱卿和黑牡丹。呵,黑牡丹立了大功啦!”李存明笑道。 夏完淳道:“不管怎么说,这个局面是陛下使用计谋造成的,陛下算是把施琅安排得明明白白了。施琅放走朱总兵,用意再清楚不过,他有心归降我大明朝。陛下,机不可失,臣请命去招降施琅。” 李存明笑道:“夏完淳,你进步成长得越来越快了,朕心甚慰!只是这一场功劳,朕可舍不得让你独吞,朕要顺水推舟亲自去招降施琅,你们可不许抢功喔。” 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黄得功道:“跟着陛下,还怕没有立功的机会吗?” 夏完淳也笑道:“臣哪敢贪天之功,臣明白陛下的心思,您十分看重施琅的才能,要给他一个天大的面子,让他心悦诚服。” 李存明站起来,下令道:“靖国公,命令所有战船出发,去往金门岛。记住,大福船上要张灯结彩,带上乐师们,气氛搞起来!” 第243章 施琅归降 明军水师战船尽数出动,驶离鸿江港,大张旗鼓声势震天朝着金门岛进发。 李存明乘坐大福船,居于船队正中,左右都有数艘战舰保护。他躺在藤椅上,笑道:“乐师们,奏乐,舞女们,跳舞!唱吧,跳吧,怎么快活怎么来!” 半日之后,船队接近金门岛了。施琅的军队早已被惊动,战船龟缩在港湾里,士兵们站在炮台上,严阵以待。 距离金门岛五里,李存明下令船队停止前进,对朱天贵道:“去吧,告诉施琅,朕亲自来招降他了。” 朱天贵领了圣旨,乘坐一艘小型战船,缓缓往前行驶。即将达到金门岛港口时,朱天贵站在船头喊道:“施将军,我朝皇帝派我来与你会面,请放行!” 士兵们把朱天贵的喊话告诉施琅,施琅其实此时已然猜出了朱天贵的来意,但他装腔作势对将领们道:“虽然少主对我施家不仁不义,可我绝不会投降,大不了玉石俱焚!你们怎么说?” 大部分将领沉默不语,一人犹犹豫豫道:“施将军,少主已经把你当成了罪人,不会再支援我们了。如今岛上粮食消耗殆尽,明军围而不攻,我们也坚持不了几天。施将军,我们知道您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可玉石俱焚又有什么用呢?” “那你说怎么办?”施琅盯着此人问道。 “降与不降,先看一看崇祯开的条件吧。”那个将领答道。 施琅扫视着众人道:“你们说呢?” 将领们都是人精,非常会见风使舵,异口同声道:“我等也是这般想的。” “也罢,放朱天贵上岸。”施琅下令道。 朱天贵上了岸,在数十个士兵的看押下,一步步走到施琅身前,拱手笑道:“施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施琅不说话,朱天贵也不绕弯子,直截了当道:“我朝皇帝说了,只要施将军率众归降我大明朝,立即封为福建水师提督,其余众将士仍在施将军麾下效力,且都有赏。” 施琅眼睛发亮,将领们小声议论起来。 一省提督,乃是从二品大员,虽说福建水师提督一职只管辖水师事务,但也算手握重权的封疆大吏了,崇祯皇帝好大的魄力,诚意满满哪! 趁施琅心动之际,朱天贵又意味深长道:“皇帝陛下说了,日后收复东番岛,还得仰仗施将军打头阵。施将军倘若能驱除荷兰人,收复东番岛,必然是民族英雄,将军注定名垂青史!” 其实这一番话里面还隐藏着一个意思,明军以后攻打东番岛,势必要跟郑森一场恶斗,施琅就有机会为家人报仇。 施琅道:“东海自古以来便是我汉人的海洋,我早就看不惯西洋人在东海耀武扬威。如果陛下真有收复东番岛的心思,正合我意!” “这么说,施将军决定归降了?”朱天贵握着施琅的手,哈哈大笑道,“走,随我去见陛下!” 施琅沉吟半晌,终于下定决心道:“也罢,我这就去面圣!” 说着,卸了铠甲,脱了上衣,袒露胸膛,命手下用绳索把自己绑了,又找来几根木棍插在背后,做出负荆请罪的姿态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朱天贵带着施琅登上了大福船,一同跪在皇帝脚边。 李存明听了朱天贵的汇报,却半晌不说话,冷冷看着在海风中瑟瑟发抖的施琅。施琅脱了上衣,身上冻得发紫,他咬着牙坚持。 “施琅,你可知罪?”李存明终于开口了。 “草民知罪!” “那你罪在何处?” “草民不该与朝廷作对,更不该为海盗卖命……” “错了,你乃是郑氏家族的属下,深受郑家的恩惠,为郑家卖命理所应当。你的罪行,乃是祸害沿海地区,导致百姓们妻离子散生活困苦!施琅,与手无寸铁的百姓为敌,算什么大丈夫呢?” 施琅哑口无言,他没想到皇帝会从这个角度来问罪。 李存明继续道:“尔等海盗横行一方,是由诸多因素造成的,你们也是为了养家糊口,朕不追究了。施琅,你手摸良心说实话,可曾滥杀无辜?” 施琅想了半晌,叹道:“前些年福建大旱,船队缺粮,确实抢掠过百姓,害死了不少人。” “跪着吧,在寒风中忏悔!”李存明摆摆衣袖,下了甲板,走进船舱中去了。 施琅这就样赤裸着上身,捆绑着绳索,在甲板上忍受寒风折磨。他身体急剧降温,牙齿咯咯打架,脸色白了,肌肤由青变紫,几乎冻成僵尸。 李存明却在船舱里饮酒,浑然不当一回事。朱天贵来来回回从舱里往甲板上跑,又从甲板上回到舱里,生怕施琅被冻死。 后来实在忍不住,朱天贵道:“陛下,别把施琅冻死了……” 夏完淳道:“朱总兵,休要多言。这是陛下的驭人之道,施琅年轻气盛心胸狭窄,也该让他吃些苦头,挫一挫他的锐气。更重要的是,海盗残害百姓,陛下为百姓们讨个公道,乃是仁义之举。” 李存明看向夏完淳,欣慰一笑,道:“夏完淳,拿杯热酒给施琅。” 夏完淳拿着一杯热酒上了甲板,走到施琅身前,蹲下去给他喂了酒,问道:“施将军,可知百姓的艰辛了?” “知道……知道了……”施琅哆哆嗦嗦道。 夏完淳点点头,回去禀告皇帝。 李存明哈哈大笑,道:“夏完淳,你也是朕肚子里的一条蛔虫,跟巩永固有得一比。去,给施琅松绑,并找暖和的衣服给他穿上,等他回过神来,带来见朕。” 半晌后,施琅来到了舱中,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出。 李存明不说废话,道:“施将军,朕封你为福建水师提督,你立即回金门岛召集船队,明日随朕南下去广东。” 施琅惊讶道:“陛下,您要收复东番岛,首先就该拿下澎湖列岛,臣愿意领兵去攻打。更何况臣是福建水师提督,理应坐镇福建沿海,为何要去广东呢?” “朕自然要收复东番岛,但让你跟随朕去广东,并不是舍近求远,而是找一个帮手!”李存明笑道。 “帮手?”施琅不理解其中深意,十分茫然不解。 李存明不再多说,挥手道:“去吧,依照旨意行事。” 第244章 揍他丫的 施琅归降之后,李存明不作任何停留,当即下令启程南下,去往广东。 巩永固领兵护卫皇帝銮驾,从陆路进发。施琅和黄得功则一同率领水师由海路前进,黄得功分出一半的战船,镇守金门岛。 朱天贵在招降施琅一事上立了大功,晋升为福建总兵官,他接替巩永固经营厦门,并直接指挥金门岛的船队。 临走之际,李存明叮嘱道:“黑牡丹还在澎湖列岛,暂且无法将她接回来。朱爱卿,请你务必多用心留意,倘若有机会,一定要把黑牡丹安全送到朕的身边。” “臣谨记在心!”朱天贵保证道。 李存明登上銮驾,扭头朝向大海看了一眼,挥手道:“出发!” 半个月后,李存明到了广州府。而施琅和黄得功进驻大濠岛,明朝水师隔着零丁洋与濠镜澳相望。 大濠岛隶属于新安县,新安县则是从东莞县分离出来的,所管辖的地区,便包括后来的香港。 广州府知府宋应昇带领城中大小官员迎驾,毕恭毕敬跪在道路旁。宋应昇乃是宋应星的亲哥哥,历史上清兵占领广州府后,宋应昇以身殉国,是个忠臣。 李存明急忙下了銮驾,搀扶起宋应昇,热情洋溢道:“你们兄弟俩一个替朕治理广州府,一个替朕经营佛山钢铁厂和水泥厂,都是朕的好臣子!” 宋应昇心头一片温暖,道:“为陛下分忧,乃是臣子分内之事,陛下谬赞了。” 李存明问道:“宋应星就在佛山,你们兄弟俩经常见面吗?” “哎,我那个弟弟就是个工作狂,自打他来到佛山之后,只给我写过几封信,至今未曾见上一面。”宋应昇道。 李存明感慨良久,笑道:“朕明天去佛山视察,你陪同朕前往吧。亲兄弟近在咫尺,焉有不见面之理?明天见了宋应星,朕替你批评他。” 宋应昇也笑了,谢过皇帝天恩之后,安排欢迎仪式。 第二日,李存明只带着数十个随从,在宋应昇陪同下,乘坐一辆普通马车出了府衙,打算去佛山走一趟。 一行人即将来到城门前时,突然前面道路挤得水泄不通,有人在叽里咕噜乱喊乱叫,还有悲悲戚戚的哭泣声。 “怎么回事?”李存明掀开车帘问道。 宋应昇十分尴尬道:“启禀陛下,有人当街争吵,引得百姓们围观。臣治理不力,还请陛下降罪!臣这就立即驱散百姓们,给陛下开道。” “且慢!朕怎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看一看再说。” 李存明钻出马车,挺身站立于车厢前,只看了一眼,便明白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原来争吵的人当中有两个牛高马大的外国人,凶神恶煞地喷着唾沫,呜呜哇哇喊叫不已。他们说的是外国话,李存明听不懂。 地上翻倒了一张桌子,碗筷散落一地。一个老汉跪在地上苦苦告饶,他身后躲着一个浑身发抖的年轻女子。那女子穿着朴素,却有几分姿色。 巩永固不等皇上下令,早就派人挤进人群里打听清楚了。原来那两个外国人乃是从濠镜澳而来的葡萄牙人,他们在此处面摊上吃面,见到面摊主人的女儿之后,心生歹念,先是调戏,而后就要把人强行带走。 面摊主人阻止他们,他们便掀翻了桌子,踹倒了老汉,咋咋呼呼嚣张猖狂。 广州城里的百姓们时常能够见到外国人,也经常看见这些红鼻子蓝眼睛的家伙仗势欺人,敢怒不敢言。 李存明听了锦衣卫的汇报,火冒三丈,吼道:“巩永固,揍他丫的!” 巩永固已经憋了一肚子火,当即挥手道:“李刀三,教训这两个红毛鬼!” 李刀三屡次建功,这一次皇帝南下,特意下旨让他正式进入锦衣卫任职。李刀三摸了摸络腮胡,卷起袖子,朝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冲了出去。 “打架,怎么能少了我?”傻大柱也跳了出来。 两人拨开人群,冲上去三拳两脚,打翻了红毛鬼子。红毛鬼子满地打滚,百姓们哄然叫好。 红毛鬼子倒在地上,锦衣卫们不给他们还击的机会,又有五六人冲上前去,拔出刀子横在他们脖子上。 李刀三回过头看向皇帝,只听皇帝道:“看我作甚,只管揍!” 皇帝的命令正合李刀三和傻大柱的心意,两人狞笑着,又是扇耳光,又是用脚踹,很快打得红毛鬼哭爹喊娘。 其中一个红毛鬼从怀里掏出一纸文书,竭力扬在手中,大喊大叫。 一个锦衣卫拿过文书,走回来交给宋应昇。宋应昇看了一眼,叫道:“不好,这两人是濠镜澳总督杜琛派来的火炮专家……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一茬了?” “火炮专家?”李存明问道。 “启禀陛下,舍弟前些日子来了一封书信,托我从濠镜澳请两个火炮专家去佛山,我便派人拿着文书去见杜琛。只是这些日子忙着安排迎驾事宜,我倒把他们给忘了。” 宋应昇说着,慌忙道:“李校尉,顺侯,住手!” 李刀三和傻大柱停止殴打,不想那两个红毛鬼一骨碌爬起来,他们多半猜出宋应昇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奔过来揪住宋应昇,气势汹汹吼叫不停。 “宋应昇,城里有懂得葡萄牙语的人吗?去请来当翻译。”李存明下了马车,站到两个红毛鬼身前,“有什么话对朕说,放开宋知府。” 百姓们听到李存明自称“朕”,忙不迭跪下去磕头。 偏偏红毛鬼听不懂汉语,又因为李存明今天微服出行,他们不把李存明放在眼里,仍旧纠缠宋应昇。 李存明抓住他们的胳膊,用力一扯,两人翻了个筋斗砸在地上,胳膊脱臼了,鬼哭狼嚎起来。 宋应昇很快派人请来一个传教士,道:“陛下,这是会士利类思,他懂葡萄牙语的。” “利类思,朕听说过你的名字。多余的话暂且不说,你先替朕跟这两个人交涉一番,问一问他们到底要说什么?” 利类思露出几分讶异的表情,朝李存明行了礼,蹲下去与那两个红毛鬼交谈起来。 半晌之后,利类思道:“尊敬的皇帝陛下,他们说要通过濠镜澳总督向官府提出严正交涉,他们乃是葡萄牙人,遭受了殴打,严重影响到两国邦交,大明朝必须给一个说法。” 李存明冷笑道:“他们想要什么说法?” 利类思又去与红毛鬼交谈,而后道:“他们说葡萄牙人在濠镜澳享有司法特权,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事情,明朝官府都不得干涉。此事必须由广州知府亲自出面赔礼道歉,并赔偿他们的损失,如此才肯善罢甘休。” “司法特权,放他娘的狗臭屁!番邦外国之人来到我大明朝,就该遵守大明律条,他们调戏良家女子,殴打老人,罪责难逃,竟敢提出如此丧心病狂的要求,可恶!”巩永固暴怒了。 李存明对利类思道:“你去跟他们说,朕乃是大明皇帝,由朕给他们一个说法,他们愿意接受吗?” 利类思传话之后,两个红毛鬼才知道眼前的人是大明皇帝,惊呆了。 李存明看向百姓们,问道:“你们说这两人该如何处置?” 百姓们哪敢搭腔,李存明道:“我们世世代代生长在华夏故土,突然来了一群外国人,死皮赖脸地居住下来,不想走了。又打我们的同胞,调戏我们的女人,你们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此言一出,百姓们叫嚷起来:“恨不得杀了他们!” “这就对了嘛,朋友来了有好酒,强盗来了有猎枪,这才是我大明朝的待客之道!”李存明脸色一沉,扬手道,“来啊,砍下他们的狗头!” 李刀三和傻大柱立即拔出刀子,捅死了两个红毛鬼。而后手起刀落,砍下他们的脑袋提溜在手里。 百姓们欢呼起来,朝着李存明磕头,山呼万岁。 “叮,获得百姓们正面情绪值30000” 第245章 朕绝不允许外国人欺负大明子民 杀了那两个红毛鬼之后,李刀三和傻大柱提溜着死人头,高高扬起给百姓们观瞧。血水犹自从人头之下流出来,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见此情形,会士利类思变了脸色。宋应昇满脸担忧之色,嘀咕道:“坏事了,要有大麻烦!” 李存明听见了宋应昇的话,笑道:“利类思也是外国人,他感同身受害怕了,情有可原。宋知府,你为何也这般忧心忡忡?” “陛下……”宋应昇欲言又止,看了百姓们一眼,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陛下移驾他处。” “不,朕偏要你当着百姓们说个明白!说,大声一些!”李存明断然道。 皇帝有了怒气,百姓们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宋应昇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道:“盘踞在濠镜澳的葡萄牙人船坚炮利,十分难对付。自从葡萄牙人占据濠镜澳之后,我朝多次发兵征讨,正德年间的屯门之战,嘉靖年间的西草湾之战,虽然我朝都取得胜利,但仍旧无法彻底驱逐葡萄牙人,他们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难以揭下来。” “天启年间,更为强大的荷兰舰队进攻濠镜澳,企图赶走葡萄牙人取而代之,最后也败在了葡萄牙人手里。” “陛下,葡萄牙人经营濠镜澳已久,势难降服驱逐,不宜与他们产生过节哪!” 李存明道:“宋知府,你对红毛夷霸占濠镜澳的历史很了解嘛,你说的都是事实。但朕要当着百姓们的面告诉你,朕绝不许外国人欺负大明子民,不管是葡萄牙人,还是荷兰人,他们胆敢肆意妄为辱我同胞,朕就把他们当作建奴鞑子看待,杀无赦!” 一席话掷地有声,百姓们深受感染。 面摊老板跪到李存明面前,哀哀哭道:“陛下,草民今年六十二岁了,苟活了一辈子,红毛夷欺负百姓们的事情,见了太多啦。陛下,您给咱们老百姓撑腰,草民死而无憾了,倘若陛下要攻打濠镜澳,草民愿意上阵杀敌!” “我等也愿意!”百姓们喊道。 “宋知府,看到没有,这就是民心!”李存明说着,搀扶起老汉,笑道,“老人家,你安心经营面摊就是,打仗的事情还是让朕和将士们来吧。让一个六十二岁的老人上战场,朕还有何脸面当一国之君?” 老汉的女儿擦干眼泪,道:“陛下,您吃一碗面吧。” “不,等朕降服了红毛夷,再来吃面不迟。”李存明说完,爬上马车,下令道,“打道回府,暂且不去佛山了。” 百姓们目送着皇帝的马车远去,久久不愿离开,眼里闪着泪花。 …… 回到府衙,李存明立即去了大堂,先吩咐巩永固道:“派两个得力的锦衣卫,立即去新安县,召施琅来见朕。” 巩永固领命而去,李存明看向利类思,笑道:“请坐!方才发生的事情,让你受到了惊吓,朕过意不去。” “不过也请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我大明朝的人去了你的国家意大利,欺男霸女为祸一方,你们会如何处理呢?” “自然是严惩不贷。”利类思回答,又无比惊讶地问道,“陛下,您怎么知道我来自于意大利?” “你知道汤若望吗?他经常在朕面前提起你和安文思来,故而朕早已对你有所耳闻了。”李存明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其实关于利类思的事情,李存明是从史书上读来的。 利类思和安文思两人,最有名的事情就是曾经去过川蜀之地,受到了张献忠的器重。他们俩人留下许多手稿,是后世之人研究张献忠和大西政权的重要资料。 利类思道:“原来如此,不胜荣幸!可惜清兵进入川蜀之后,俘虏走了安文思,我则逃到了广东,南北相隔,不知何时才能见面了。” “你不要太伤感,等朕打回京城之后,派人打听安文思的下落。”李存明安慰他一句,转移了话题,“你与杜琛熟识吗?” “见过几面,还能说上话。” “朕想派你去濠镜澳走一趟,替朕给杜琛传话,你愿意去吗?” “愿意。” “好,替朕办事的,便是我大明朝的好朋友!”李存明笑了,继而严肃道,“你带上那两个凶徒的脑袋去见杜琛,告诉他,葡萄牙人在朕的土地上猖狂太久了,该收敛一下啦。” “朕给杜琛两个选择,一是亲自前来广州府,跪在朕面前道歉,并从正德年间开始算起,每一年补交一万两银子的赋税;二是等着我朝大军压境,刀兵相见吧!” 利类思暗中倒抽冷气,崇祯的态度如此强硬,只怕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 “怎么,你为难了,不敢去了?”李存明盯着利类思的眼睛。 “我是传教士,是意大利人,替陛下传话,他杜琛不至于为难我。也罢,我这就去濠镜澳吧,好言劝说杜琛总督。”利类思站了起来。 李存明起身拱手:“一路顺风,朕静候佳音!” 宋应昇命人用两个木匣装了红毛鬼子的脑袋,又派了几个官员随行,与利类思一同去当使者。 安排完毕,宋应昇回来复命,道:“陛下,既然您下定了决心,臣不再劝说。以臣之见,杜琛不会轻易屈服的,最后还是得依靠武力征讨,请陛下早做安排。” 李存明笑道:“朕来广州,就是冲着濠镜澳而来,你不必担心。” 过了五天,施琅风尘仆仆赶到广州府。李存明询问了水师的状况,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招手让施琅走到书桌前。 “施将军,朕要攻打濠镜澳,倘若让你来指挥这一场战役,你有把握取胜吗?” 施琅道:“关于濠镜澳的情况,臣也算熟悉,当年曾跟着郑芝龙去过濠镜澳几次。岛上的葡萄牙人不到一千,大概有七八百人,他们仰仗的是强大的火炮和坚固的防御工事。” “岛上险要之地都修筑了炮台,还有高大的堡垒。我朝的水师船队靠近濠镜澳,士兵们登陆上岸不成问题,难的是攻破堡垒。当初荷兰人攻打濠镜澳,已经攻上岛了,兵力也占绝对优势,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便是因为吃了炮台和堡垒的大亏。” 李存明道:“想不到施将军如此熟悉濠镜澳的情况,朕带你南下算是做对了!葡萄牙人只有不到一千的兵力,有何惧哉?朕的将士们一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们,这一战,朕势在必得。” “臣这就回新安县去,与靖国公商议出妥善的进攻战术!”施琅风风火火,说着就要告辞。 李存明道:“且慢!朕曾经跟你说过,南下广东是为了寻找一个收复东番岛的帮手,这个帮手便是葡萄牙人。” 施琅一下子懵了,不是说要与葡萄牙人开战吗?怎么他们又成了帮手,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246章 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对于皇帝陛下提出的战略构想,施琅完全摸不着头脑了。本来离开福建南下时,他心里就存有诸多疑问。 在施琅看来,朝廷要收复东番岛,最好的战略部署便是以厦门和金门岛为基地,拿下澎湖列岛后,与郑森决战,从而占领东番岛北部地区。 然后全力经营水师,以金门岛、澎湖列岛、鸡笼屿三地形成完整的封锁链条,逐步往东番岛南部地区推进,一点点蚕食荷兰人占据的地盘。 偏偏皇帝要舍近求远,打算攻打濠镜澳之后,从南边迂回包抄东番岛。 多半皇帝是要南北两边进行夹击,可东番岛此时情况复杂,倘若按照这个思路,就要同时与郑森船队、荷兰人舰队开战,处于两线作战的境地。 施琅内心是极为不赞成这个战略构想的,无奈他刚归顺大明朝,自觉人微言轻,不敢贸然劝谏皇上。 但现在又听皇帝说既要与葡萄牙人开战,又要把他们当作收复东番岛的帮手,施琅彻底懵了,头一次感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 李存明看着施琅一脸迷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怎么,理解不了吗?来,坐下喝茶,听朕慢慢给你解释。朕攻打濠镜澳,是要让你担任指挥官的,所以有必要把话说明白。” 等施琅坐下去,喝了一口茶水,李存明这才继续往下说:“施将军,朕来给你讲一讲当今世界的格局吧。你常年在海上谋生,应该知道世界上存在着许多国家,这一点对于你来说不难理解。” “笼统来讲,朕把这个世界一分为二,一是东方国家,比如我大明朝、日本、朝鲜等国;二是西洋国家,比如葡萄牙、荷兰等国。如今西洋国家日渐强大起来,它们依托强大的航海技术和先进的火器,有吞并霸占东方国家的野心。” “西洋国家的崛起,不过是一两百年间的事情。起初,以葡萄牙和西班牙走在最前列,称霸海上,这是两个老牌的帝国,他们两家一度想要平分整个世界,各占一半;后来,英吉利王国和荷兰强大了,有取代葡萄牙、西班牙两个老牌帝国的趋势。” “就拿荷兰来说,自从成立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之后,势力范围不断往东边推进,打破了葡萄牙对东方贸易的控制和垄断,抢夺了葡萄牙在东方的许多据点。” “大致情形就是这个样子,你能理解吗?” 施琅瞠目结舌,万分惊讶道:“陛下,您出过海?” “朕未曾出过海,实话告诉你吧,那一夜朕趁着月色乘坐大福船巡游海上,是朕第一次下海。” “可……可陛下为何对这个世界如此了若指掌?” “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朕自有朕的本事,你不必刨根问底,只管告诉朕,朕说得对不对,你能否理解?” 施琅站起来,郑重其事施礼道:“陛下真乃天人也,臣万分敬仰!” “叮,获得施琅正面情绪值10000” 施琅直起身来,慨然叹道:“陛下所说,完全符合实情。臣当初在郑氏集团效力,听说过不少关于西洋国家的事情,与陛下所言一般无二。确实如此,以前是葡萄牙人在东方耀武扬威,如今换作了荷兰人……” 说到这里,施琅猛然张大了嘴巴,他恍然大悟了:“哎呀呀,臣明白了,葡萄牙人与荷兰人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他们明争暗斗乃是仇敌。陛下这是要拉拢葡萄牙人与荷兰人作战,驱狼吞虎,妙计哪!” “施将军果真是聪明人!”李存明笑道,进一步解释,“如果放眼整个世界,此时的世界格局跟春秋战国差不多,我大明朝还有许多问题没有解决,尤其是鞑子尚未驱除,暂时无力与西洋国家在海洋上争霸。” “朕要做的,就是效仿苏秦、张仪采取合纵连横的战略,让西洋国家互相争斗,咱们一边坐山观虎斗,一边闷头发育,最终才有机会扬威海外。” “陛下雄才大略,臣佩服得五体投地。只是具体来说,咱们既要攻打濠镜澳,与葡萄牙人刀兵相见,又要拉拢他们,该如何操作呢?” “打一个巴掌给两颗糖,如此而已。朕会给杜琛糖吃,但糖甜不甜,关键取决于打的巴掌狠不狠。巴掌抽得越凶,给的糖就显得越弥足珍贵。” “臣这就回新安县去整军备战,请陛下放心,臣的巴掌打下去,一定抽得杜琛和他的手下们满地找牙!”施琅拍着胸脯保证道。 “去吧,五天后准时发起攻击。”李存明道。 …… 濠镜澳,葡萄牙总督府。 葡萄牙人在濠镜澳居住,也有将近一百年的光阴。经过历任总督的营造,总督府传到杜琛手上时,已经成了金碧辉煌规模宏大的府邸。 府里的装潢自不必说,单是摆放在走廊里的各种大理石雕像,以及挂在墙壁上的各种绘画,琳琅满目,令人应接不暇。 利类思和广州府几个官员沿着走廊往前走,看着如此奢豪华丽的陈设,都不免暗中赞叹。 一直到了走廊尽头,护卫拦住他们,进去通报之后,半晌才得到杜琛的接见。 “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杜琛笑盈盈走过来,与利类思拥抱。 而后看向明朝官员,问候一声,道:“诸位远道而来,有何贵干哪?” 利类思便如实说了崇祯诛杀那两个恶徒的事情,又一字不落将崇祯提出的条件转述了。明朝一个官员拿出文书来,道:“这是我朝的照会文书,请杜琛总督过目。” 杜琛没有接过文书,脸色如同染了锅灰,叽里咕噜骂了起来。 “杜琛总督生气了。”利类思言简意赅。 明朝官员道:“那他要作何选择?” 又听见杜琛拍着桌子咆哮,如同竹筒倒豆子似的,哗哗啦啦说了一大通话,唾沫横飞。 “利类思先生,请你照实翻译。我们要完全清楚杜琛说什么,也好向陛下回话。”明朝官员道。 利类思说得很缓慢:“杜琛总督说,自1535年以来,明朝政府允许葡人在濠镜澳附近海上进行贸易。1553年明朝海道副使汪柏批准葡萄牙人的上岸请求,从此葡萄牙人进入濠镜澳居住,取得了濠镜澳居住权。葡人一直向明朝官府缴纳地租,从未间断,为何如今要提出无理要求?为何要擅自诛杀葡人?” 这几个明朝官员都是广州府地方官,熟知葡人占据濠镜澳的历史。 当即就有人驳斥道:“前海道副使汪柏收了葡人的贿赂银子,丧权辱国,朝廷一直没有承认他的做法。葡人占据濠镜澳,从来都是自说自话,我朝自武宗皇帝到当今天子,都没有颁发过任何相关圣旨,请杜琛总督不要自欺欺人!” “另外,葡人向我朝缴纳地租,是从隆庆六年才开始的,距离葡人占据濠镜澳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的时间,并不是一开始便如此做。而且葡人缴纳地租,仅仅只有一年500两银子,外加15两火耗银。以如此低廉的价格,便霸占偌大一方土地,与强盗有什么区别?” “与此同时,葡人在濠镜澳的聚居村,构城筑墙,擅自扩大居住地区,并在居住地实行葡式政治法律制度,完全无视我朝律条,把濠镜澳变成了国中之国。反客为主鸠占鹊巢,普天之下自古以来,焉有这般道理?” 一番驳斥,让杜琛哑口无言。 好半晌,杜琛涨红了脸,叫嚣道:“本总督要是不按照贵朝皇帝的要求行事,又怎么样?” “那就开战吧!”明朝官员们集体告辞。 “可恶,太可恶了!”杜琛拿起一个茶杯,砸在大理石铺成的地板上,气得他嘴角边的胡须抖动起来。 利类思劝道:“总督大人,我看明朝官员们的说法有理有据,崇祯皇帝的要求也不算过分,您还是答应了吧。” 杜琛怪叫道:“杀了我们的人就算了,还要每一年补缴一万两白银,从正德年间算起,那可是上百万两的银子,你替我出这一笔钱吗?利类思,你是个传教士,在中国人眼里跟我们没有什么区别,你为何替明朝说话?” “传教士跟你们不同,我们是上帝派来的使者……” “拉到吧,没有我们这些武夫的保驾护航,你们这些教徒能做什么?” 杜琛从壁橱里拿出一瓶酒,倒在杯子里,喝了两口,犹自怒气冲天,仿佛一只野兽在屋里踱步。 “总督大人,你真要与大明朝开战吗?”利类思问道。 杜琛停止脚步,蔑笑道:“我葡人来到濠镜澳那么多年,跟明朝打过许多次仗了,他们何曾收回了濠镜澳?哼,岛上有那么多坚固的炮台堡垒,还有卜加劳铸炮厂里的火炮、火枪,我就不信崇祯攻得破我们的防线。” 利类思皱起眉头,好意警告道:“总督大人,我与崇祯见过面,而且这一年以来在广州城与官员们私下交谈,得出一个结论,崇祯此人不简单。你不要还是秉承着以往的固有印象,小心吃亏。” 杜琛走到窗口,俯视着街道,万分不屑:“东方古国日益腐朽,岂是我等西方国家的对手?我就站在总督府里,笑看崇祯的军队前来送死!” 第247章 打巴掌(上) 派去与杜琛谈判的使者们回到了广州府,唯独利类思留在了濠镜澳。官员们向皇帝汇报了情况,一致认为杜琛不会赔礼道歉,更不会补缴地租,只能用武力征服。 李存明道:“尔等辛苦了,任务完成的不错。朕从一开始就没有幻想杜琛能够屈服,这些西洋人本质上就是强盗,朕能耐着性子派使者去见强盗,已经给足了面子。” 继而又问道:“利类思怎么没有回来?” 一个官员答道:“会士利类思在码头给我们送行时,他说留在岛上继续劝说杜琛,尽可能缓解双方的矛盾。臣估摸着利类思多半胳膊肘往外拐,帮助葡萄牙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随他去吧!”李存明摆摆手,示意官员们自去休息。 命人叫来巩永固和宋应昇,下旨道:“巩爱卿,你先带领三万兵马去珠海,征集渔船,等施琅指挥水师登上濠镜澳之后,用渔船把士兵们运送过去,从北边压迫葡萄牙守军,协助水师将士们作战。” “遵旨!”巩永固领命而去。 李存明看向宋应昇,道:“朕随后也要去往珠海,坐镇前线。宋知府除了供应粮草之外,还有一桩重要任务交给你。朕还在浙江余姚的时候,为了安排沿海百姓,下旨开办纺织厂。广东办得如何了?“ “启禀陛下,臣收到曹厂督的公函之后,会同曹厂督派来的人员,在东莞县建了一座厂子,已经投入生产了。”宋应昇答道。 “好,非常好。下令东莞的纺织厂,急调五千匹布送到珠海军营中来,能做到吗?” 宋应昇有些为难道:“纺织厂刚建成不久,调用五千匹布有些困难,三千匹或许还是有的。” 李存明想了想:“罢了,就调三千匹布吧。不过朕还有一个要求,这些布匹必须是上等优质布料,必须是我大明朝最好的布匹,明白吗?” “臣明白!”宋应昇也领旨而去。 李存明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着筋骨,吩咐夏完淳道:“告诉傻大柱,朕三天后启程去往珠海,让他做好准备。” 夏完淳道:“陛下,兵贵神速,三天后再启程,会不会晚了些?” “攻打濠镜澳,那是施琅的事情,朕瞧热闹即可。等施琅狠狠地打了杜琛的巴掌,朕才好出面。”李存明哈哈大笑。 …… 却说施琅马不停蹄回到新安县,赶往水师大营。他见到黄得功之后,详细转述了皇帝的话语,问道:“靖国公,陛下命令我们攻打濠镜澳,您有何良策?” 黄得功道:“陛下深谋远虑,俺老黄从来十分佩服。陛下一声令下,咱们便赴汤蹈火就是了。不过在商量进攻战术之前,有一件事情必须说清楚了,此次出战是施将军担任指挥官,俺老黄打下手。” 施琅慌忙道:“不可,靖国公威望卓著,我岂敢对你发号施令?指挥官一职,还得由您来担任!” “施将军啊,你这么说,就是不了解咱们的陛下,也小瞧了俺老黄啦。首先,陛下召你去广州府,面授机宜,已然表明了陛下的用意;其次,俺老黄虽然是个粗人,但也有自知之明。说句大话,在陆地上作战,这军中主将我当仁不让,可到了海里嘛,我就不如你了。” 黄得功说着,拉住施琅的手臂让他坐下去,郑重其事鞠躬拱手,坦坦荡荡道:“末将黄得功,愿听施将军号令,绝无半点怨言!” 施琅好生感动,无比感慨,暗想:“都说黄得功是个桀骜不驯之人,看他的样子,已然被皇上驯服了。好啊,君主贤明,大臣无私,三军将士们用命卖力,大明王朝必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一念至此,施琅慌忙起身,也行了礼,笑道:“靖国公公忠体国,我施琅再惺惺作态,未免显得矫揉造作。好,我来担任指挥官。” 两人相视而笑,笑过之后,投入紧张的备战工作中去。 施琅先是凭着记忆,拿来一张地图,画出了濠镜澳的防御工事。 他说道:“自从荷兰人攻打濠镜澳之后,葡萄牙人在岛上的经营更加完善起来,咱们先看岛上火力的布置。” “濠镜澳南部有一座圣佛朗西斯炮台,东岸则构筑了壕沟工事,这是外围的火力部署。而在内陆城中,有一座大炮台,它便是濠镜澳防御体系的中枢。这座炮台专门建立在岛屿的中心位置,用于应付任何突破海岸防御的敌人,尤其是那些从东面登陆的偷袭者。另外还有一座东望山炮台,乃是最重要的制高点。” 黄得功一边听,一边看着地图展开想象,脑海里有了一幅比较清晰的画面,叹道:“了不起啊,葡萄牙人把濠镜澳打造成了一座万夫莫开的要塞啦!他们的炮台高低错落,内外相互支持,很有层次,算得上密不透风了。” 施琅微微点头,又道:“说了岛上的火力部署,再说他们的人员构成。濠镜澳的居民分为三大部分,一是葡萄牙人以及他们的家眷,其中还有葡人与当地女子成婚后生下来的孩子,这些人相当于岛上的贵族,约有七八百人;二是当地普通居民,还有一些西洋各国而来的传教士;三是黑人奴隶,人数应该在两千左右。” “如果真打起仗来,上战场的便是葡萄牙人和黑人奴隶,这就意味着岛上守军人数多达三千。葡萄牙人装备的是火器,黑人奴隶则是用长戟和剑盾作战。” “有一点需要注意,岛上的黑人奴隶地位低下,葡萄牙人不在乎他们的死活,这些人随时可以被牺牲掉,充当炮灰。偏偏黑人们敢打敢拼,仗着强壮高大的身体勇猛冲锋,动起手来又凶狠无比,仿佛野兽。” 黄得功叹道:“这个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哪,葡萄牙人奴役黑人,黑人们还要舍生忘我地卖命,这算怎么一回事?喔,对了,他们跟投降鞑子的汉奸一个德性,是黑奸!” 施琅噗嗤笑了:“靖国公,您真幽默!黑人奴隶与投降鞑子的汉奸还是有区别的,汉奸们是丧失了良心,黑人们则因为国家太弱小,无力反抗葡萄牙人,又受了西洋人所谓的上帝信仰那一套理论的蛊惑,沦落成了奴隶。” “我的天,西洋人的信仰有那么邪门吗?呵,咱们得小心提防那些传教士啊!”黄得功叫道。 施琅道:“这种事情,应该由陛下和朝中大臣们操心,咱们两个武夫,只管打仗吧。靖国公,根据方才的介绍和讲解,您应该大致了解濠镜澳的情况了。我打算把东岸当作主攻方向,您说如何?” 黄得功沉思片刻,道:“东岸只有壕沟,没有炮台,防御力量相对薄弱,以敌人薄弱之处作为突破口,符合用兵之道。” “好,那就这么办!”施琅道,随即上了点将台,发布军令。 站在点将台上的施琅,脸上全无年轻人的稚嫩神情,他神态威严,军令严明,俨然有名将风采。 黄得功眯着眼睛看向施琅,暗想:“陛下真是慧眼识珠,我大明朝又添了一员虎将,可喜可贺哪!” 施琅将令一出,水师将士们登上战船,八十多艘战船全部驶进零丁洋中。 旌旗蔽日,鼓声震天,船桨翻飞,风帆鼓荡,船队摧枯拉朽般杀往濠镜澳而去。 …… 一天后,一个葡萄牙士兵慌慌张张跑进总督府,叫道:“总督大人,不好啦,明军水师杀到岛外来了!” 杜琛站在办公室里,早已听见了沸腾的喊声,他从窗口往外看去,隐隐还能看见海洋上高高耸立的桅杆,不以为意地问道:“来了多少战船?” “不少于五十艘!”士兵回答道。 “有这么多?”杜琛大吃一惊。 要知道当年荷兰人攻打濠镜澳时,一共只凑齐了13艘大小战船,以及1300名兵士。明军水师战船多达五十艘,那就意味着他们士兵有上万人。 杜琛眉头深锁,他低估了明朝水师的实力,心里直打鼓,忐忑不安。 利类思察言观色,趁机劝道:“我早就跟总督大人说过,大明朝不是荷兰所能相比的,崇祯皇帝收复濠镜澳的决心非常巨大。现在看来,我没有撒谎吧?总督大人,趁战斗还没有打响,和谈还来得及!” 杜琛斜着眼睛看了利类思片刻,有些恼火道:“怎么,你们意大利人就盼着我葡萄牙人丢城弃地,不战而退吗?哼,我国在海上称霸的时候,荷兰人在哪里,意大利人在哪里,大明朝又在哪里?” “葡萄牙永不言败,永不投降,上帝与我们同在!” 杜琛叫嚷着,拔出腰间佩剑,嘶吼道:“备战!大明朝水师强大又如何,他们突破不了岛上的防线,濠镜澳什么都缺,唯独不缺大炮和弹药!” 岛上守军很快根据杜琛的命令,死死守住各处险要之地,决定负隅顽抗。 中午时分,天上难得万里无云,空气中一丝风也没有。杜琛站在总督府露台上,看见明军船队的旗帜耷拉下去,嘴角露出轻蔑的笑意。 突然,南边传来密集的炮声,战斗终于打响了。 第248章 打巴掌(中) 午时,濠镜澳战役打响了。 明军最先从南边发起攻击,施琅派出的三十艘战船踏浪而来。战船靠近港湾,一字横排开来,船身一侧直面岛上,采取战列线战术,发起猛烈的炮击。 巨大而密集的炮声此起彼伏,惊动了岛上的守军,也惊动了一群栖息在岸边岩壁上的信天翁。 这一群信天翁被震天动地的炮声所惊吓,惶急不安飞上天空。它们感受到了灼热的气流,看到四周碎石炸裂翻飞,犹如天崩地裂般的末日景象。 领头鸟扇动着羽翅,发出尖锐凄厉的嘶鸣,示意同伴们急速往高空攀升。它竭力保持着首领该有的威严和镇定,白色的羽毛呼啦啦抖动,粉红色的鸟嘴一开一合。 在领头鸟的带领下,这一群信天翁总算有惊无险盘旋到了高空,免受炮火的袭击。 它们从空中往下俯瞰,先是看见港湾里浓烟冲天,烈焰升腾,那是葡萄牙人停泊在岸边的船只着火了。 而后目光再往远处看去,只见海面上横着许多战船,浩浩荡荡仿佛没有尽头。 与此同时,岛上的圣佛朗西斯炮台开始还击,炮台里的所有大炮吼叫起来,如同猛兽从嘴里喷出毒焰。 雨点般的炮弹落在海里,激起高大粗壮的水柱。水柱升空,吓得信天翁又往更高处盘旋。 领头鸟鸣叫的声音更加急促尖利,它向同伴们预警,这个地方不能呆了,并且率先滑翔起来,逃向岛上内陆,远离了海岸。 这一群信天翁慌慌张张逃到妈祖阁,正想落到屋顶上暂作歇息,却又听见了更为密集刺耳的枪声。 那些横亘在海洋上的战船调整方向,驶入港湾,船上络绎不绝跳下许多人,踩踏着浅滩里的海水,稀里哗啦往岸上狂奔,且手里举着细长的会喷火的东西。 岛上也嘈杂喧闹,上千个黑皮肤的人往妈祖阁跑来,他们握着寒光闪烁的长戟,后面则跟着数十个白皮肤红头发的人,仿佛发了疯。 这两伙人在妈祖阁附近遭遇了,陷入了混战。喊杀声直冲云霄,让信天翁们都觉得聒噪,地面上全是红色的血水,血腥味让信天翁们也觉得无法忍受。 领头鸟狂叫一声,身体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越过妈祖阁高高的屋脊,带领着鸟群往东边逃窜。 领头鸟经验丰富,它知道东边地势开阔,而且此时那里一片寂静,应该非常安全。 往东去,远离南边的喧嚣,远离烈焰浓烟,远离那些疯狂的杀戮! 到了海岛东岸,果然世界仍旧安宁祥和。天气晴朗,近处的海水泛着白光,远处则一片蔚蓝色。 领头鸟松了一口气,落到了岸边浅滩里。同伴们也都降落在海水中,它们浮在水里,洗去羽毛上的灰尘,欢快地鸣叫。恢复了体力后,钻进水里捕捉鱼儿。 片刻后,突然远处洋面上传来了那种刺耳可怕的响声,领头鸟匆忙钻出水面,昂着小脑袋往东边看去,隐隐看到了海平面上露出的桅杆尖,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密集的枪声持续不断,那些桅杆尚未完全从海平面上耸立起来,海面上弥漫过来一片无边无际的大雾。 要变天了吗?领头鸟如此想着。 可等大雾飘到近处,它猛然觉得不对劲,雾气十分刺鼻,吸进肺里,简直要燃烧起来。 快逃! 领头鸟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招呼着同伴们再次飞向高空。拼命穿破刺鼻的大雾,飞到极高的空中时,领头鸟呼吸到新鲜空气,才觉得身体舒畅不少。 定下神来,它先往海里打望,透过雾气,能够看到海洋中驶来更为庞大的船队。 船只甲板上挤满了人,他们朝着空中放枪,不知为何,这些人的枪口喷出的不是火焰,而是浓浓的白烟。 领头鸟有些明白过来了,原来刺鼻的大雾,是这些人制造出来的。它当然搞不清楚为什么人能够制造大雾,这不应该是老天爷才有的本事吗? 原来这是施琅的一个计策,他先派三十艘战船攻打濠镜澳南部,等南边战斗打响之后,自己则带领剩余的船只扑向东岸。 考虑到东岸地势开阔,葡萄牙人修筑了壕沟工事,士兵们上岸后容易成为活靶子,施琅便下令在火枪里装上潮湿的火药,制造出人工大雾来。 白雾茫茫,这一群信天翁可不敢久留。现在只有往西边城区逃去,原本信天翁轻易不会飞到城里去的,但眼下实在没法子了,只得冒险。 好在城里的人们忙忙碌碌,没人搭理它们。就连那些调皮捣蛋,时常来岩壁上掏鸟窝的孩子们,也不见了踪影。 领头鸟振翅高飞,带领着同伴们飞过城墙,越过一条街道,落在了城中教堂的尖顶上。 应该彻底安全了吧? 信天翁们惊魂未定,互相挤作一团求得些许的慰藉。领头鸟则伸长脖子,焦急地看向南边,它发现那两群人已经从妈祖阁到了圣弗朗西斯炮台附近,围绕着炮台纠缠恶斗。 而在东边,战船靠岸了,白雾还未散去,只听见枪声和惨叫声,具体情况看不太分明。 领头鸟转过身体,由于信天翁不擅长在陆地走动,它迈腿时显得有些笨拙。面向西边,目光扫过一片屋顶,它看到了城中最高大气派的建筑,那是总督府。 以前飞到空中时,只要往城里俯瞰,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总督府。 领头鸟居高临下看过去,发现总督府前聚集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白皮肤红头发。他们有的大声哭着,有的握紧拳头吼叫,有的身体发抖。 其中有一个人站在人群前面,他身上的衣服鲜明华丽,比信天翁的羽毛还要漂亮,腰间还有佩剑。这个人的嘴唇上下翻飞,发出不明所以的声音。 领头鸟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个人,暗想:“他大概也是个领头的,这么危险的处境,为什么不带领族群躲到安全的地方?真是太愚蠢了!” 如此一想,领头鸟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头领,没有辜负同伴们的厚望。 它环视心惊胆战的同伴们一眼,两只翅膀最大限度地张开,似乎要将同伴们覆盖起来,给它们提供最安全的保护。 可它突然踉踉跄跄,腹部传来一阵灼热和剧痛,鲜血流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受的伤?领头鸟压根没有半分印象,它垂下脑袋看着自己的伤口,无力而绝望。 其它信天翁们发现了领头鸟的异状,吓坏了,叽叽喳喳哀嚎着,纷纷挤到它身边。有的鸟儿伸长嘴巴,替领头鸟梳理伤口的羽毛,有的鸟儿抬起头,仰天长鸣。 “这个海岛不能待下去了,要迁徙……重新找一个家园……” 领头鸟念头刚起,双腿无力,一头从教堂屋顶栽倒下去。 第249章 打巴掌(下) 当那一只鸟群中领头的信天翁从高高的教堂上坠落下来时,忽而起风了,硝烟聚成的大雾渐渐散去。 东海岸壕沟工事里的守军赫然发现,上万明军早已突破了海滩,推进到了壕沟之前。 由于明军一开始使用了声南击东的战术,岛上的守军有一半去了南边。此时守在壕沟防御工事里的,是由总督府副官带领的三百黑人奴隶,还有一百葡萄牙人,以及在当地长大的混血儿。 总督府副官看着如同潮水一般涌来的明军士兵,叫苦不迭,知道上当中计了。 “黑人们,冲出去杀敌,只要谁能够斩杀三个敌人,就给谁恢复自由之身!”副官叫道。 那三百黑人奴隶跳出壕沟,挥舞着长戟,举着盾牌,跳出壕沟杀了出来。 施琅见此情形,吼道:“这些黑人非常彪悍,不要单打独斗,别跟他们啰嗦费事,使用线式队形迎敌!” 最前面的上千火枪兵迅速列好队形,号令兵敲起腰鼓,士兵们一同吼叫着,迈着整齐的步伐往前走去。靠近了,同时放了一排枪,后排的快速出列。 那三百黑人霎时间有一半人倒在血泊里,剩下的一半或是举起盾牌抵挡子弹,或是趴在地上不敢起身,或是转头逃跑。 明军不给他们反击的机会,队形继续前进。总督府副官见到这种场面,又惊又骇,暗想:“怎么回事,明军为何会使用线式队形的战术?谁教他们的?” 要知道,当初荷兰舰队攻打濠镜澳时,葡萄牙人兵力处于劣势,但他们采取了线式战术,荷兰人则是散兵队形,故而才能以少胜多。 葡萄牙人一直为他们的线式战术感到自豪,可看着明军更为娴熟地运用这种战术,看着明军士兵们视死如归的钢铁纪律,副官害怕了,茫然了。 当年的荷兰人在葡萄牙人面前是散兵游勇,现在轮到葡萄牙人体会这种绝望的滋味了。不多时,明军的士兵爬到了防御工事上,跳进了壕沟里,上万人攻击四百人,如同砍瓜切菜。 那个副官爬出壕沟,要往城里逃跑。一声枪响,他身体打了一个转儿,重又滚落进壕沟里,当场毙命。 黄得功站在一艘船上,举着单筒望远镜,看到葡萄牙人的壕沟工事陷落了,笑道:“施将军,敌人第一道防线突破了,下令攻城吧!” “不,还不是时候!”施琅道,“我听南边的动静,敌人的圣弗朗西斯炮台也快落入我军之手。但别忘记了,濠镜澳岛上最厉害的是中央大炮台……” 话还没说完,数十枚巨大的炮弹呼啸而来,砸落在壕沟附近。霎时间,明军士兵们倒下去一片,血肉模糊,骨头断裂。 一轮炮击刚平息,另一轮又起。炮弹不断落下,士兵们死伤惨重,有人跳进壕沟里躲藏,有人慌慌张张乱了分寸,该进该退没了头绪,像无头苍蝇乱窜,免不了惨死。 “一半士兵进壕沟,一半士兵攻打东望洋山,按照预定的作战计划行事!”施琅吼道,传令兵们挥舞着旗子,传达将领。 冲锋的士兵们得到指令后,行动目标明确了,便不再慌乱,稳住了阵脚。 黄得功眉头跳动,嘴里连连抽着冷气道:“直娘贼,葡萄牙人的火炮果然厉害,我军完全被压制住了!” “葡萄牙人手里可是有一座铸炮厂的,红夷大炮就是他们传到我国来的,炮火能不厉害吗?”施琅皱起眉头,遥遥看向东望洋山,搓着手道,“别无他法了,只有等拿下了东望洋山这个制高点,才能扭转局面。” 上万士兵们兵分两路,一路以壕沟为掩护,一边躲避炮弹,一边拿着铁锹、锄头等工具,开始挖掘壕沟。 这是施琅根据濠镜澳地形特点和防御力量临时想出来的战术,从正面推进到中央大炮台前,继而抢夺下大炮台,也不是不行,但那样猛冲猛打便意味着尸山血海。 优秀的将领,打起仗来,首先考虑的是如何保证将士们的性命,尽可能减少伤亡。 士兵们轮番上阵,挖出蛇形壕沟,就可以不断往前推进了,这样总比站立着冲锋当活靶子的好。只是岛上岩石很多,挖掘速度非常慢。 战局最关键之处,还是在东望洋山。五千士兵以手握白杆枪的人打头阵,冒着炮火,死了上百人之后,终于冲到了山下,继而红着眼睛攻了上去。 东望洋山海拔九十多米,是这一座岛上数一数二的制高点。葡萄牙人在山上建筑了一座炮台,可惜他们兵力实在太少,只有五十人守在山上。 明军士兵们冲到山下时,就可以说胜利在握了。还没开打,那五十个守护炮台的葡萄牙士兵放下了武器,高举双手投降了。 此时刚到了未时末,战斗只过去了一个时辰。 明军拿下东望洋山上的炮台,调转炮口,居高临下轰击中央大炮台。为了增强火力,施琅命令士兵们拆卸下几艘战船上的火炮,运送到山上。 再眼瞎的人,再不懂战争的人,此时此刻也知道葡萄牙人顶不住了。 中央大炮台遭到轰炸,葡萄牙士兵乱做一团,心惊胆战。从前只有他们站在这里炮击别人的份,如今炮弹终于落在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大炮台上,如何不恐惧心慌呢? 中央大炮台的火力被压制住,守兵们慌忙朝山上开炮。可他们忘了,正面战场上还有躲在壕沟里的数千明军,顾此失彼,明军开始冒头开枪射击,葡萄牙人左支右绌苦不堪言。 与此同时,南边的圣弗朗西斯炮台也沦陷了,那里的明军照样调转炮口对准了城墙。炮弹砸在城墙上,砸在屋顶上,砸在街道上,所到之处砸了个稀巴烂。 黄得功和施琅终于舒了一口气,他们明白,这一场濠镜澳战役其实已经结束了,葡萄牙人败局已定。但两人并不着急,没有下令发起总攻。 施琅笑道:“靖国公,陛下说了,要狠狠地打杜琛巴掌,我也向陛下保证过,一定要打得杜琛满地找牙。我看继续加大炮击力度,轰他个天崩地裂,如何?” 黄得功笑道:“正合我意!不过可得小心,不要一炮把杜琛打死了,陛下还要来给他发糖吃呢。” 施琅点点头,叫道:“传我将令,先炸毁中央大炮台,而后所有大炮对准城墙、城门开轰,轰上两个时辰才能停火。但必须记住,不能轰击总督府!” 传令兵自去传达施琅的将令,施琅招手让几个士兵搬来一张桌子,摆上酒水饭菜,与黄得功坐在船头畅饮。 一边听着轰隆隆的炮声,一边喝着美酒,当真万分痛快! “打吧,打吧,打得他杜琛满嘴鲜血,打得他杜琛满地找牙,打得他杜琛分不清东南西北,我才好向陛下交代。”施琅哈哈大笑。 黄得功则每听到一声炮响,就往嘴里灌一杯酒。炮声太密集,他喝酒速度太快,倒酒的士兵手忙脚乱累得够呛。 第250章 投降,就该有投降的样子 “报告总督,敌军正在攻打南部圣弗朗西斯炮台!” “报告总督,敌军大队人马杀上了东岸,我们中计啦!” “报告总督,东岸防御工事失守了!” …… 战斗打响时,杜琛坐镇总督府,他虽然猜出这一场战争不会太简单,但坚信自己守得住。 荷兰人都能打退,还打不过明军吗?开什么玩笑,明军的火炮技术还是葡萄牙人传授的呢,徒弟打师傅,就跟猫咪打老虎一样。 故而杜琛即使忧心忡忡,还是要装出淡定自若的样子,他站在窗边眺望战场,手里拿着酒杯,时不时抿上一口。 利类思则坐在软皮椅子上,闭目祷告,嘴里念念有词:“上帝啊,快让炮声停下来吧……” “上帝管不了人类的战争,利类思,你还是睁大眼睛瞧一瞧我们葡萄牙人的威风吧。”杜琛讥嘲道,拿利类思开玩笑。 可随着战局的发展,随着一个个战报的送达,杜琛没了开玩笑的心情,到了最后,杯中的酒也变得苦涩发酸。 直到一个士兵前来汇报,说东望洋山炮台失守,中央大炮台遭到炮击,杜琛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他差点站立不稳从窗子里翻落出去,还好士兵一把扯住了他的腰带。 “大炮台遭到攻击……完了,我们完了!”杜琛呼呼喘着粗气,他比谁都知道大炮台的重要性。 原以为明军拿下大炮台之后,很快就能冲进城里。但等了一刻钟左右,并未听见明军进城的动静,反而大炮一声响过一声,整座总督府都被震动了。 “怎么回事?”杜琛满脸惊诧。 一个士兵跑进来回答道:“总督大人,中央大炮台已经守不住了,士兵们正往回撤退。可不知为何,明军并未趁机掩杀,而是继续打炮,轰击城墙和城门。“ 杜琛双目圆睁,说不出话来,他搞不清楚明军的意图了。 利类思道:“我知道明军要干嘛,他们这是在示威,在震慑城中之人!华夏人打仗,最擅长攻心战,他们要让总督大人从心底感到害怕,真心实意屈服投降。” 事情果然如利类思预料一般,明军的炮击持续了两个时辰,葡萄牙人苦心经营的城池坍塌下去。 高大的城墙变成了断壁残垣,城门破损如同蜂窝,街道石板碎如粉末,房屋倒塌无数。 总督府一带始终没有遭到轰炸,饶是如此,许多窗户还是被震裂了,那些杜琛引以为豪的放置在走廊里的大理石雕像和绘画,也有不少掉落在了地上。 城中百姓们无处躲避,后来发现总督府附近还算安全,成群结队跑过来避难。 杜琛是个聪明人,知道利类思所言不假,明朝士兵们确实无意杀戮,只是在进行威吓震慑。 “总督大人,投降吧,倘若再顽抗下去,明军最终会炮击总督府的。”利类思劝道。 杜琛还在犹豫,他暗想东南两边受到攻击,能不能带着人从西北方向逃走? 就在此时,又奔进来一个士兵,叫道:“总督大人,西北两个方向来了许许多多渔船,大概有三万士兵上岸了,听说崇祯皇帝也来啦!” “啊!”杜琛叫了一声,双手抱住脑袋,揪扯着头发,片刻后道,“升白旗,投降!” …… 李存明确实来到了濠镜澳岛上,从西岸登陆,弃船步行,一边走一边看,直奔妈祖阁而去。 “陛下,陛下,您走慢一些,等一等我们!”陈圆圆提溜着裙摆,追赶着李存明。 巩永固也叫道:“陛下,战斗刚结束,您不必这么着急。李刀三,快带人保护陛下,一步不落地跟在陛下身边!” 李存明此时的激动之情,就连陈圆圆、巩永固这些亲近之人,也是无法理解的。他们不知道,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如果没有李存明的穿越,濠镜澳要在三百多年后才能回归祖国的怀抱。三百年哪,中华儿女们等得太久了。 “你可知mucau,不是我的真名姓? 我离开你太久了,母亲! 但是他们掳去的是我的肉体, 你依然保管着我内心的灵魂。 三百年来梦寐不忘的生母啊! 请叫儿的乳名,叫我一声澳门! 母亲!我要回来,母亲!” 李存明一路哼唱着《七子之歌》,热血澎湃来到妈祖阁。站在庙外,霎时间泪如雨下。 施琅本来带着人前来妈祖阁面圣,骤然间见到陛下泪流满面,唬得他立即跪下去磕头道:“陛下,您怎么了?是不是臣攻打濠镜澳未能达到陛下的要求?” 李存明拿出帕子擦了泪水,回头笑道:“不,施将军,朕是高兴,是高兴哪!” 平复下一片波翻浪涌的心潮,李存明搀扶起施琅,问道:“靖国公人呢?” “回禀陛下,杜琛升起白旗投降了,靖国公领兵入城,去总督府与杜琛见面。等城中彻底平静之后,陛下再进城不迟。”施琅回答道。 李存明点点头,默默走进妈祖阁,上香跪拜。 半个时辰之后,黄得功派来人汇报城中情况,说大局已定,所有葡萄牙人和黑人奴隶都看押起来,城中街道也戒严了,总督府尽在掌握之中,请皇上移驾。 “走!”李存明出了妈祖阁,一步一步走向城去。 来到残破不堪的南城门前,李存明止住脚步,对巩永固道:“去,告诉杜琛,来南城门迎接朕。” 巩永固派出几个锦衣卫去宣读陛下旨意,又过了半晌,黄得功带领着上千士兵,押着杜琛、利类思和一众军官来了。 这些葡萄牙人手举白旗,耷拉着脑袋,十分沮丧。 杜琛来到城门前,一手举着白旗,一手放在胸前,鞠躬道:“葡萄牙王国濠镜澳总督杜琛拜见大明朝皇帝,尊敬的皇帝陛下,我们投降了!” 李存明脸上阴云密布,怒不可遏吼道:“投降,就该有投降的样子!” 杜琛听出了皇帝在发火,但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利类思急忙翻译,杜琛皱眉问道:“不知陛下要让我们如何投降?” “跪下!”李存明道。 “不可,我葡萄牙王国与大明朝乃是平等的两个国家,我作为国王派遣来的濠镜澳总督,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国国王,怎么能向陛下下跪?” “好,不跪是吧?那朕就不接受你们的投降!将士们,拔出刀剑,继续战斗!”李存明朗声喊着,抽出了寒气逼人的七星宝剑。 第251章 给糖吃 将士们随着皇帝一声令下,都抽出了刀子,对杜琛这些葡萄牙人怒目而视。 李存明道:“朕最后问一次,跪还是不跪?” 杜琛心里头直打鼓,看眼前的架势,不跪铁定吃不了兜着走。性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葡萄牙王国尊严? 他犹豫片刻,单膝跪了下去。 “嗯?”李存明挑起眉头。 巩永固霎时明白了皇帝的心思,冲杜琛叫道:“按照我朝礼制,给皇帝下跪,必须双膝跪地三拜九叩头。你只一条腿下跪,怎么,投降只投一半吗?” 利类思急忙翻译,杜琛脸色变了好几个来回,终于长叹一声,另外一条腿也跪了下去,磕头道:“葡萄牙王国濠镜澳总督杜琛拜见大明朝皇帝,尊敬的皇帝陛下,我们投降了!” 李存明俯视着杜琛,冷冷发笑,良久后看向将士们道:“看到没有,西洋人也怕死,也胆小,为了活命,也能低头俯身跪于尘埃之中,他们不比我大明朝子民尊贵到哪里去。” “尔等记住,只要我们足够强大,不管是西洋人,还是建奴鞑子,都不能也不敢侮辱欺压我们。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唯有强大的武力方能让人尊敬!尔等记住没有?” “万岁,万岁!”将士们喊声震天。 利类思悄悄抬起头看向崇祯皇帝,心里暗想,好手段哪,一边迫使葡萄牙人彻底屈服,一边教育了将士们,用心良苦啊。 而杜琛等葡萄牙人听着将士们的吼叫,心惊胆战,汗流浃背。 李存明仍旧没有让杜琛站起来,问道:“杜琛,你的手下在广州城里横行霸道,欺压朕的子民,朕砍了他们的脑袋,是对还是错?” “那两人触犯了大明律条,罪有应得。”杜琛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朕当时就派会士利类思带着使者来见你,朕说过,要让你跪着认错,朕说到做到!咱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作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葡萄牙人喜欢吃罚酒,朕乐意成全你们。” 李存明说着,突然笑了:“喔,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这只可恶的土拨鼠要是再敢胡来,朕就用靴子狠狠地踢你的屁股。” 陈圆圆噗嗤笑道:“陛下,你咋还变了腔调?” “喔,亲爱的陈圆圆,你这该死的迷人的女人,随朕进城!”李存明哈哈大笑。 陈圆圆霎时间脸红如潮,低着头躲闪人们的目光,心里暗骂:“昏君,永远没个正经……” 走进城里,李存明故意放慢了脚步,他要让城里的百姓们明白,大明朝收复了濠镜澳,这个地方永远是大明朝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来到总督府前,李存明下令道:“降下他们的旗子,升龙旗!” 乐师们奏乐,两个士兵降下葡萄牙人的旗子,一面写着“大明”两字的龙旗冉冉升起,随风飘扬。 所有人仰头看向龙旗,只见在晴朗的天空之下,金色的“大明”二字熠熠生辉,旗子上绣着的飞龙威风凛凛,仿佛要扶摇直上九万里。 “好,好啊!”李存明眼眶湿润了,朗声道,“朕宣布,自即日起,濠镜澳回归啦!” 将士们山呼海啸,城中百姓们热泪盈眶,葡萄牙人则默默无语。 …… 隆重的受降仪式一直举行到戌时,夜幕降临,总督府里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将士们还在欢庆之时,李存明去了杜琛的办公室,打开壁橱,拿出一瓶红酒来,坐在软皮椅子上津津有味品酒。 “你们尝一尝西洋人的葡萄酒。”李存明对陈圆圆和夏完淳道。 陈圆圆喝了一口道:“没有白酒烈,味道不错。” “我还是不习惯这种味道……”夏完淳皱着眉头,把酒杯放下,问道,“陛下,你打算拿这些葡萄牙人怎么办?” 李存明靠在椅背上,摇晃着酒杯,眯着眼睛看鲜红的葡萄酒晃荡开来,道:“巴掌打了,该给糖吃啦。去,命巩永固把杜琛带进来。让利类思也来见朕,朕少不了他这个翻译官。” 不多时,两个锦衣卫押着杜琛走了进来,利类思也来了。杜琛投降后一直被关押在牢房里,他还没有吃饭,饿得头晕眼花。 李存明斜视着杜琛,道:“总督大人,坐牢的滋味如何啊?” “不好受!”杜琛回答。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你就受不了啦?你们葡萄牙人霸占濠镜澳已有百年,岛上的百姓们受你们欺压凌辱,你说他们受得了吗?” 杜琛不说话,脸色窘迫。 李存明道:“欺压别人时手段狠辣,轮到自己头上了,才知道此种滋味。用中国话来说,便是苍天饶过谁,天道好轮回!不过上苍有好生之德,朕乃天子,不想对你们赶尽杀绝。” “杜琛,朕有生意要跟你谈,你愿不愿?” 杜琛一下子愣住了,他原以为即使不会被处死,也要被驱赶而走,哪想到崇祯竟然还要谈生意? 他一时间不敢相信,狐疑地看向李存明,脸上全是问号。 “来啊,给杜琛拿些食物来。”李存明吩咐道。 锦衣卫拿来一盘食物,杜琛狼吞虎咽吃了起来,他实在是饿坏了,顾不得礼节。吃饱了,心情平复下来,他终于问道:“陛下,您想谈什么生意?” 李存明道:“我大明朝地大物博,物产丰盛,其中你们西洋人最艳羡的是瓷器、绸缎。朕心里十分清楚,不管是葡萄牙人,还是荷兰人,做梦都想跟我朝做生意。” “你们不远万里冒着惊涛骇浪而来,无非就是为了发财。而我朝因为种种缘故,施行海禁政策,导致双方的贸易往来大大受限,甚至你们只能依靠走私牟取暴利。” “如今朕把发财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了,能不能把握住,全看你的了。” 杜琛眼睛炯炯有神,显然心动不已,但他今天见识过崇祯的手段,知道这件事情并不简单,问道:“陛下,您具体有什么打算,又有什么条件?” “聪明人哪,朕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好,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李存明站了起来,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先说朕能够给你的好处和支持,一是朕打算继续允许你们居住在濠镜澳,并下旨把濠镜澳建设成我国第一个通商口岸;二是朕在驱除鞑虏之前,只跟你们葡萄牙人做生意。如何?” 杜琛眼里的光芒愈发明亮,他快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和激动了,倘若崇祯所言不假,那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不,那是天上落下来金山银山了! 濠镜澳成了通商口岸,意味着葡萄牙人就能在此自由出入、自由贸易;而大明朝在打败满清之前,只跟葡萄牙人做生意,更是无法拒绝的诱惑,这意味着有很长一段时间,葡萄牙人要垄断跟大明朝的生意往来了。 别人不清楚,他杜琛还不知道大明朝的货物在西方有多么受欢迎吗?出海一趟,运回一船瓷器或绸缎,下半辈子便衣食无忧了。 这也是为何在国力日渐衰弱,荷兰咄咄逼人的形势下,葡萄牙人死守濠镜澳不放的原因。 杜琛甚至想到,葡萄牙王国有可能就此挽住颓势,重铸当日辉煌,从而再次称霸海洋,不再受荷兰和英吉利王国带来的窝囊气。 但杜琛明白,做生意讲究价格公道,崇祯给出了天大的好处,必然希望得到巨大的回报。 杜琛好不容易稳住情绪,问道:“陛下,您的条件呢?” “简单来说,有三条。第一条是濠镜澳作为通商口岸,葡萄牙人来此做生意,必须服从我朝的律条,接受官府的管理,在政治上和法律上没有任何特权,且不许传教。” “第二条,你们在岛上的居住地,由官府划分,严格受到限定,且你们只有居住权,没有管理经营权。从今而后,葡萄牙王国濠镜澳总督一职不复存在,你们只是商人身份。倘若你们的国王要跟朕友好来往,可以派遣使者,我们是平等的两国邦交关系。” “第三嘛,朕打算从荷兰人手里收复东番岛,你们要协助大明朝的水师作战。” 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杜琛暗自思忖,第一二条合情合理,因为毕竟大明朝已经收复了濠镜澳,葡萄牙人以往在岛上所享有的特权自然要废除。 可第三条就有些难办了,协助大明朝水师攻打东番岛,不就意味着向荷兰宣战吗? “兹事体大,我得先向国王汇报并请示……”杜琛慎重道。 李存明不给他选择的余地:“等你得到国王的指示之后,黄花菜都凉了!杜琛,你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更不明白你们葡萄牙王国的处境,不是朕在求你,而是朕给你天大的机会。” “你成了朕的俘虏,败军之将随时可以杀了,这是你的处境。” “葡萄牙王国这几年日子不好过,在东方节节败退,香料群岛丢了,马六甲海峡也快成了荷兰人盘中之餐,日本人也对你们关闭了国门,这是你们国家的处境。不抓住这个天赐良机,葡萄牙王国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李存明拍拍手,几个士兵抬着三口大箱子走进来。打开箱子,分别是德化瓷器、精美的布匹,以及明晃晃的玻璃镜。 第252章 翻译翻译什么是惊喜,永不为奴 那三口箱子打开的时候,杜琛坐不住了,两眼发直站到箱子前,啧啧赞叹。 他看了看德化瓷器,又爱不释手拿起布匹抚摸。当他拿起一面玻璃镜时,顿时目瞪口呆大为震惊。 西方世界在14世纪时就有了玻璃镜,但他们的玻璃镜是用锡箔和水银涂在玻璃背面制成的,而大明朝军事院生产的玻璃镜,已经使用了镀银技术,自然不是西洋人的玻璃镜所能相提并论的。 杜琛十分识货,惊叹道:“多么精美,多么清晰无暇的玻璃镜哪!敢问陛下,这种玻璃镜是如何制造出来的?” 李存明笑道:“这可是我朝的核心机密,朕怎么能告诉你?不过朕可以保证,我朝完全掌握了玻璃镜的生产技术,遥遥领先于你们西方国家,而且产量、质量都有保证,想要多少有多少。” “当真?”杜琛看见了巨大的商机。 李存明指着另外两口箱子,道:“我朝烧制瓷器的工艺,全世界独一无二,这一点你们心里最清楚,朕不多说。” “且说布匹绸缎,朕最近在浙江、福建、广东三省建立了好几个织布厂,生产技术有重大革新。不管你们西洋人胃口有多大,朕都能满足!” “杜琛,说了这么多,你还要犹豫吗?”李存明下了最后的通牒,斩钉截铁道,“你要是不答应朕的条件,朕就去跟荷兰人做生意。朕是要与荷兰人作战不假,但你想一想,朕今日白天才攻打下濠镜澳,晚上就跟你谈生意,自然也能用这种方式与荷兰人打交道。” “况且荷兰人比你们好相处,比你们明事理,朕听说日本人之所以愿意跟荷兰人打交道,是因为荷兰人入乡随俗,只谈生意,不谈政治,更不派人传教。” “杜琛,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明天告诉朕你的选择,过时不候!” 杜琛眼珠子转了两下,咬着牙道:“不必考虑了,我这就答应陛下所有的要求,绝不反悔,且永远信守诺言!” 李存明哈哈大笑:“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杜琛,为表诚意,朕送你三千匹布,一百箱瓷器,一箱玻璃镜。” 杜琛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崇祯出手太阔绰了,不愧是天朝上国的君主哪,好气魄,大格局! “是不是很激动,是不是很惊喜?”李存明一边笑,一边看向利类思,“来,给朕翻译翻译什么是惊喜,翻译翻译什么是他妈的惊喜!” 李存明与杜琛达成了合作意向之后,双方拟定了协议,签了字盖了章。 杜琛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连夜誊写了一份协议,并附上一封声情并茂的书信,派人送回葡萄牙国内。他知道,国王一定会鼎力支持的。 而李存明一天也不想耽误,拿出早已规划好的草图,在城中安置葡萄牙人。同时下旨委派官员进驻濠镜澳,总督府改换门庭成了大明朝的衙门。 又派出五千人的军队接收濠镜澳防务,重修炮台,并下令把卜加劳铸炮厂连同厂里的火炮专家迁往佛山,不许葡萄牙人私自在大明领土上铸造武器。 第三天,为了表明不会传教的决心,杜琛带着手下们拆除城中的那一座大教堂。 李存明前往观看,陈圆圆突然在地上发现一只死去的鸟儿,用木棍扒拉了几下,摇头道:“这只鸟儿中了铅弹,想必是因为前天的战争而死,我把它埋了吧。” “林黛玉葬花,陈圆圆葬鸟,都是妙人!”李存明笑道。 “林黛玉是谁?”陈圆圆问道。 “一个大美人!” 陈圆圆便白了李存明一眼,用手帕包住那一只死去的信天翁,一边离开一边道:“成天心里只想着大美人,哪管他人死活?战争如此残酷,连飞鸟也不能幸免,可悲可叹!” 李存明慌忙道:“喂,你可别魔怔了,搞得跟李香君一样成了网抑云。” 话音刚落,却见有人从教堂里抬出一个巨大的十字架来。利类思跪在地上,高举双臂道:“主啊,原谅这些无知的人吧,我愿意替你背负沉重的十字架……” 李存明回过头道:“利类思,朕尊重你的信仰,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应该清楚,你的主管不着我大明朝的事情,我华夏民族屹立于东方之巅时,耶稣还没诞生呢!” …… 当明朝水师收复濠镜澳,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之中时,郑森却陷入了困境之中。 自从丢失了金门岛后,郑森的船队仿佛被严严实实包裹起来的婴儿,难以伸展手脚了。粮食仍旧欠缺,澎湖列岛上怪病肆虐,人心不稳。 郑森不得不把目光投向东番岛南部,东番岛北部地区多丘陵山地,适宜耕种的平原主要在西南部。而西南部地区掌控在荷兰人手中,郑森要以东番岛为基地大展身手,就必须占领富庶广袤的平原地区。 这一天,郑森看着地图,思考该如何往南边进军,却突然有人来报:“少主,满清朝廷派来了使者,见还是不见?” “不见!”郑森道。 “可是满清使者已经上了岛,还说带来了老主人的消息。其中一人乃是林时对,他是钱谦益的老朋友了,柳娘子已经在招待他了。” 郑森皱起眉头道:“林时对怎么来了,此人又为何跟满清鞑子勾搭?罢了,见一见他们吧。” 晚饭时,郑森摆了酒席,宴请满清使者。桌子上只有一道菜,小葱拌豆腐。 满清使者正是光时亨,这家伙因为与郑芝龙走得近,满清朝廷认为让他来劝降郑森非常合适,便派他从海上悄悄潜伏南下。 林时对和柳如是作陪,坐在客位。郑森与光时亨面对面坐下去,拿起筷子道:“岛上生活困苦,只有这么一道菜肴,请用!” 柳如是端起米饭,夹了一筷子小葱拌豆腐,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光时亨和林时对却吃惯了山珍海味,哪里看得上这么一道简单寡淡的菜,都坐着不动。 郑森笑道:“二位,在海岛上吃新鲜豆腐,那可是比吃燕窝鱼翅还难得!葱砌成碎末,与豆腐拌在一处,滴上香油,人间美味哪。” 光时亨淡淡一笑,趁机道:“人活一世,吃什么都无所谓,能饱腹即可。但走的路却要选好了,否则行差踏出万劫不复哪。” 郑森道:“此言差矣,民以食为天,吃什么东西必须慎之又慎。小葱拌豆腐,一清二楚,做人做事就该如此,所谓君子不欺暗室。有的人吃着昧良心的饭菜,就不怕嘴上生疮,心里愧疚吗?” 两人打起了机锋,光时亨听出了郑森的讥嘲之意,道:“郑公子喜欢吃小葱拌豆腐,为人坦荡明白,可你父亲年迈体衰,你忍心他吃寡淡无味的食物吗?” “人各有命,父辈有父辈的使命,我有我的饭要吃,有我的路要走。”郑森道。 光时亨见郑森半点不肯退让,使出了杀手锏:“郑公子,我南下的时候,令尊让我给你带一句话,他非常想念家人,希望一家人可以团聚,享受天伦之乐。摄政王也说了,只要郑公子投降我朝,立即封王。” 郑森放下碗筷,一字一顿道:“我父亲受了范文程的欺骗,落入鞑子罗网之中,人到中年享受不了天伦之乐,全是拜阴险狡诈的鞑子所赐,你们何必假惺惺的呢?” “至于封王嘛,我郑森确实胸有大志,也想建功立业扬名立万,但我绝不会接受鞑子的施舍。别的不说,鞑子狼心狗肺绝非善类,孙可望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我说什么也不敢相信鞑子的鬼话!” 光时亨道:“孙可望之死,乃是感染风寒不治而亡,郑公子莫要听信谣言。” “反正孙可望死了,这是事实!”郑森冷笑。 光时亨哑口无言,孙可望之死,影响着实恶劣。 别说远在东番岛的郑森有所怀疑,山东、山西等地也是谣言四起,人们都说孙可望死在了鞑子手里,鞑子不值得信任。 眼见着光时亨吃了瘪,林时对慌忙插话道:“森哥儿,满清朝廷再有诸多不好之处,也比崇祯好多了吧?崇祯杀了你的老师钱尚书,最近又发兵攻打你的船队,你五叔郑芝豹全军覆没,你背负着这么多的深仇大恨,难道不想报仇吗?” 郑森霍然起身,道:“林时对,我以前看在你是东林党的份上,愿意与你往来。可你有什么资格来我面前狺狺狂吠?我听说汉人投降了鞑子,往往沦落为包衣奴,我堂堂七尺男儿,生来是给人为奴为仆的吗?” “我确实跟崇祯有仇,但也分得清楚大是大非,明白家国大义。我郑森永不为奴,你们休要多言,否则如同 此桌!” 说着,拔出刀子斩在桌子上,桌角断裂。 郑森冷冷道:“光时亨,你当了汉奸,还敢来南边活动,要是我把你交到崇祯手里,你说会有什么下场?林时对,你也一样,你得罪崇祯的事情也不少。想活命的,滚吧!” 两人羞愤交加,不敢多言,抱头鼠窜。 柳如是看着郑森,目光柔和:“森哥儿,你已经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啦!他们劝你归降满清鞑子,师娘是不同意的,师娘还是劝你归顺大明朝吧。你已然不能在父亲面前尽孝,就该在皇帝身边尽忠,你说是不是这么一个道理?” “容我想一想吧。”郑森意兴阑珊,离开了厅堂。 第253章 形势逼人,祭海大典 驱逐走光时亨和林时对两人之后,郑森反倒久久难以平静下来,他并不是后悔自己铁了心与满清鞑子为敌,而是一时间颇有种不知何去何从的迷茫感。 难道真要归顺大明朝,把郑家两代人苦心经营起来的船队拱手送给崇祯吗? 郑森心里清楚,只要他向崇祯俯首称臣,处境便会立即得到改善,绝不会像现在一样仿佛笼中困兽。 可郑森是个雄心万丈壮志凌云的人,他太想成为名垂史册的大英雄了。寄人篱下,受人驱驰,对于骄傲的郑森来说,实在太痛苦,太不甘心。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瞿式耜应该早就见到了崇祯,转告了我提出的条件,为什么崇祯一直不作回应?” 郑森在书房里踱着步,他摸不透崇祯的心思,脑海中念头纷纭:“崇祯能够接受李过和李定国的投降,并让他们依旧率领自己的部队,为什么到了我这里就行不通呢?” 因为太看重郑氏家族的基业,郑森的思维走进了一个误区,他只看到崇祯对归降的大顺和大西军队无比信任,却没有认识到自己提出的条件挑战了大明朝的底线。 崇祯信任李过和李定国不假,但自从他们二人归降之后,完完全全成了大明朝的臣子,他们率领的虽然也是以前的旧部,可军中一切权力属于朝廷,属于皇帝。 而郑森偏要保持船队武装的独立,他还要掌握将领的任免权,船队始终是郑家的私人武装力量,试问崇祯皇帝如何能够答应呢? 皇帝便是皇帝,臣子便是臣子,这是李存明的底线! 郑森不懂,或者说他不想懂这个道理,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呢?这就是李存明接见瞿式耜,得知郑森提出的条件后,一直保持缄默的原因。 亥时,郑森睡下去,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卧室外突然有人叫道:“少主,荷兰通事何斌来了,他急着要见您!” “何斌?”郑森一骨碌爬起来,慌忙点上油灯,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急切道,“先请何通事去书房等我,我马上就到。” 郑芝龙掌管船队时,因为要与外国人打交道,设置了通事一职。 何斌作为荷兰通事,一直代表郑芝龙与荷兰人进行沟通交流,他长期住在热兰遮城,非常熟悉荷兰人的情况。 郑森琢磨着占领东番岛全境,势必要与荷兰人作战。何斌来得正是时候,有这么一个荷兰万事通在身边,就能得到许多重要情报了。 匆匆忙忙来到书房,见何斌灰头土脸唉声叹气,郑森道:“何通事,你怎么了?” 何斌如同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少主,我与荷兰东番岛总督揆一闹翻了,撕破了脸皮。狗娘养的把我驱逐出了热兰遮城,真是个乌龟屁佬王八蛋!少主,我孤身一人逃了出来,家人全被揆一杀害了,请少主为我做主!” 何斌是郑芝龙的心腹,对郑家忠心耿耿。郑森并不怀疑他,骂道:“可恶,这些外国鬼子欺人太甚!” 而后示意何斌稍安勿躁,坐下去道:“自从我父亲身陷囹圄之后,郑家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我现在带领着兄弟们局促在鸡笼屿一带,实在太憋屈了,早就有意驱除荷兰人。何通事,你来得正好,跟我好好说一说荷兰人在东番岛南部的情况。” “少主,您要与荷兰人开战,我愿意身先士卒!”何斌大喜过望,激动地搓着手,滔滔不绝往下说。 “盘踞在东番岛南部的荷兰人其实不多,只有两千人,兵力与我们差距巨大。但荷兰人在东番岛经营数十年,他们拥有十分完备的防御工事。其中城堡主要有两座,一座是大本营热兰遮城,一座是普罗文蒂亚城。” “针对荷兰人的兵力部署,我建议少主以澎湖列岛为跳板,从鹿耳门登陆北线尾岛,要是能一举攻破热兰遮城,便大事可期矣。” 说着,何斌从怀里掏出一块油布,打开来,油布里露出一张地图。 在地图上,何斌把鹿耳门水道的水文、气候、地形、礁石,甚至连荷兰炮台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郑森顿时目光灼灼,笑道:“何通事哪,形势逼人,我正愁得吃不好睡不好,老天爷便把你送回到了我身边,真是一场及时雨啊!” …… 五天后,郑森的船队尽数从鸡笼屿出发,来到了澎湖岛上。 中军大帐里,郑鸿逵忧心忡忡道:“森哥儿,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澎湖列岛上怪病肆虐,死了不少人,军中大夫们呕心沥血,依旧没有找出克制怪病的法子来。加上粮食欠缺,我们只怕难以扛过这个冬季。” “四叔,我来澎湖岛,就是为了尽快摆脱困境的。实话告诉你吧,我打算发兵攻打东番岛南部,与荷兰人开战。”郑森道。 郑鸿逵摸着胡须,沉吟半晌后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荷兰人占据的地方,土地肥沃广袤,适合耕种。倘若我们赶跑了荷兰人,派士兵们屯田垦荒,倒也能养活自己。只是荷兰人的舰队不是吃素的,你有把握吗?” 郑森道:“没把握也要打,咱们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再无退路,只有把荷兰人挤到悬崖下面去!” 见郑森打定了主意,郑鸿逵决定全力支持,说道:“你尽管放手一搏,四叔给你当后盾。兹事体大,在发兵之前,还是举行一场祭海大典,祈求妈祖娘娘的护佑。” “我正有此意!”郑森道,随即安排人准备祭海大典。 翌日午时,郑森在一众大小将领们的陪同下,来到了澎湖岛上的娘妈宫。宫里供奉着妈祖神像,祭祀所需的一切事物都准备好了。 先是排开仪仗,大锣响起。士兵们手执清道旗、警跸牌、衔牌、龙幡等物,列队而行。另有各式武器熠熠生辉,十六面封号旗迎风招展,一把高大的九层黄伞引人瞩目。 随着三通鼓响,鸣放礼炮,乐舞生翩翩起舞。 郑森作为主祭,身穿法衣,先是跪拜叩首,而后献祭。祭品为五牲(全猪、全羊、鸡、鹅、海味)、五汤(桂圆、芡实、莲子、红枣、柿饼做的五道汤)、十锦(用染色的白豆排列出花纹文字的十碗干果)。 礼成,郑森手捧帛书,高声唱诵,在场所有人低声应和。 歌曰:“维天无极,维海不测。神曰天后,立海之则。海天清晏,卿云五色。八海既宁,万方归德。” 吟诵完毕,现场鸦雀无声。郑森把帛书放在香案上,再次磕头跪拜,起身后拔出腰间佩刀,朗声道:“妈祖娘娘保佑,我军必定能赶走荷兰鬼子,收复东番岛。众将士,随我出征!” 第254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祭海大典完毕之后,郑森的船队随即从澎湖列岛出发,迅速驶向鹿耳门海港。 考虑到军中缺粮,且澎湖列岛不容有失,郑森并未带上四叔郑鸿逵的船队。饶是如此,出征的船只仍旧多达四百余艘,船员三万多人。 船队浩浩荡荡行驶在海面上,战舰延绵数里,海光朣朦,船桨翻飞,桅杆林立。 自从郑和下西洋以来,东海之上再也没有出现过如此庞大威武的船队。郑森站立在甲板上,心潮澎湃,他想起了陆游的一句诗,“三万里河东入海,五千仞岳上摩天”。 大丈夫顶天立地,该当如此! 眺望浩渺无涯的海面一阵,郑森回到了作为指挥室的船舱里,召集将领们道:“根据何通事带来的情报,我军要收复东番岛,必须占据台江海湾。而大员港和鹿耳门港是进入台江的两条主要航道,大员港航道被热兰遮城的火炮控制。” “为了避开敌人的强大炮火,我决定从鹿耳门港进军,可此处水浅且水下暗礁密布,航道曲折狭窄,大船只有在涨潮时才能通过。所以接近鹿耳门港后,不要急于前进,必须等到潮起之时方可行动。” 鹿耳门港后来被泥沙淤积成陆地了,只留下一条小溪叫鹿耳门溪,此地的凶险可想而知。 将领们点着头,何斌补充道:“诸位将军也不必过于担心,所谓有得必有失。鹿耳门港虽然地势险峻暗流汹涌,但荷兰人却没有在鹿耳门重点防御,因为鹿耳门淤沙严重,大船根本无法通过,所以荷兰人在鹿耳门沉了几条船堵塞海道后,并未对其有过多关注,这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何斌对盘踞在东番岛的荷兰人了若指掌,事情果如他预料一般,当鹿耳门港大潮来临时,郑森船队轻而易举通过港湾,长驱直入登陆北线尾岛。 此时荷兰人才知道大军压境,驻扎在普罗文蒂亚城的荷兰守军见郑军登陆,长官猫实南叮派拨鬼仔率领250名士兵前来抵御。 拨鬼仔虽然只有三百不到的兵力,但毫无惧意,大言炎炎道:“中国人只要听到火枪的声音就会溃逃,完全不堪一击。且看我如何把这些废物打得屁滚尿流,好让他们知道荷兰人的厉害!” 但事情的发展却超过拨鬼仔的设想,郑森见荷军出战,下令前锋部队布阵待敌,并分出一部分士兵乘坐帆船在沙丘掩护下绕到荷军背后登陆。 双方遭遇,拨鬼仔叫嚣着让手下们放枪,万万没有想到,对面的敌人竟然也放起排枪来,他吃了一惊。 怎么中国人不害怕火枪了? 更让拨鬼仔惊惶的事情还在后面呢,荷军只来得及打出三排枪,突然发现后方出现郑军刀牌手,己方陷入两面夹击的危险局面, 于是拨鬼仔决定整兵撤退,并命令荷军向后方郑军发放排枪,但荷军士兵此时已经慌了阵脚,阻挡未果,被郑军冲入阵列短兵相接,之后荷军在两面夹击下彻底崩溃。 此战郑军大获全胜,荷军上尉拨鬼仔阵亡,并全军覆没。 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北线尾岛后,士气大振,郑森决定一鼓作气攻下热兰遮城。 船队占领了大员港,四百艘战船横亘起来,封锁了海面。与此同时,士兵们登陆了,准备朝着热兰遮城发起总攻。 来到城下,人们大受震动,好一座巍峨坚固的城堡! 热兰遮城作为荷兰人在东番岛的大本营,使用砖石垒砌,并采用大明朝的三合土技术作为粘合剂,使墙体更加坚固。 城池分为上、下两城,上城又有上下两层,上层最中间是一座四方形的三层建筑,史料称高达三丈。可谓层层叠叠,屏障重重。 上层城墙四周各有一座棱堡,每座棱堡都配置了12门红夷大炮,在山脚位置的下层又由四座半圆堡和城墙组成,每座半圆堡配置3门红夷大炮,共12门,此外还有两座棱堡,分别配置4门红夷大炮。然后在城堡南方制高点还有一座独立的碉堡炮台“乌特利支堡”,配制大炮12门。 除了这些碉堡外,热兰遮城最外围又布置了一层木栅栏,用来将敌军最大程度的拖延在火炮射击范围之内,造成最大杀伤。 亲眼看到固若金汤的热兰遮城的防御情况,郑森头皮麻了,心想这一仗恐怕不好打,不知要耗费多少力气。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发起攻击。前锋部队投入了三千人,在己方大炮的掩护下,冲向热兰遮城。 城上顿时火炮轰鸣,巨大的炮弹如同雨点错落有致砸了下来。脚下的土地震动着,天上的空气呼啸着,郑军士兵成片倒下,血水浸透了泥沙,泥沙又被后面的人踩踏成红色的泥浆。 短短半个时辰,三千士兵死了大半,而取得的战果简直不忍直视。只有两三百人推倒了几十米长的栅栏,突进到下城外围的城墙边,可他们很快又遭到了荷兰人火枪兵的阻击。 偏偏在这个时候,虎卫镇将领杨祖派人来报:“少主,不好了,普罗文蒂亚城长官猫实南叮派出一只舰队前去攻击鹿耳门海港,想要切断我们的退路!” 郑森皱紧眉头,暗想荷兰人并不愚蠢,还挺会打仗的。 倘若鹿耳门港再次落入荷兰人手中,而己方不能迅速啃下热兰遮城这一块硬骨头,便要两面受敌,置身于险境了。 沉思片刻后,郑森叫来先锋官陈泽道:“经过慎重考虑,我决定改变策略,先解决了普罗文蒂亚城的荷兰人再说。为了防止热兰遮城的敌人从后掩杀,我需要你带领一半的船队继续围城,给我争取时间。明白我的意思吗?” “末将明白!”陈泽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不敢说攻破热兰遮城,但一定会堵死敌人的出路,不让荷兰人踏出此城半步。” “如此甚好!”郑森不作任何停留,带上两百艘战船离开大员港。 半天不到的时间,郑森的船队与敌军舰队在海上遭遇了,大战一触即发。 第255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猫实南叮年轻有为,深受东番岛总督揆一的器重。荷兰人都知道,等揆一退休之后,必定是猫实南叮接任总督一职。 猫实南叮非常懂军事,当郑森船队围攻热兰遮城时,他迅速做出决断,派遣一只舰队去攻打鹿耳门港。此举颇有围魏救赵的精髓,立即给郑森增添了巨大的压力。 他派出的舰队只有十多艘战船,但其中有两艘战舰乃是荷兰人压箱底的宝贝,分别是赫克托号和玛利亚号。 赫克托号装载三十六门大炮,玛利亚号较小,装载十余门大炮。 相比之下,虽然郑军舰队有二百余艘战船,但都是吃水很浅的帆船,每艘只有两门大炮,体型和火力都处于极大的劣势。 两军猝然遭遇,郑森一边暗中赞叹荷兰战船的强大,一边毫不迟疑吼道:“不要给它们列阵的机会,采用鱼群战术围殴它们!” 一声令下,郑军舰队毫不胆怯,所有船只纷纷冲向移动不便的荷兰战船。 由于每艘船只有两门火炮,因此对荷军造成不了伤害,反而是发射的大量火箭引燃了部分甲板,给荷军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郑军趁此机会发挥小船机动性强的优势,绕过荷军舰炮到了船尾位置,利用缆绳将双方战船绑在一起,随后郑军开始攀爬荷军战船进行接舷战。 荷军反应也很快,迅速组织火枪手到船尾射击,并拉了几门火炮到船尾舱室对攀爬的郑军开火。郑军士兵在承受了大量伤亡后终于登上荷军战舰,随后双方进行白刃战。 就在这个时候,赫克托号上的火药室被引燃,随着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赫克托号以及船上的一百多人,连带着附近的五六艘郑军帆船一起沉没。 最精良的赫克托号沉没,大大打击了荷军士气,在取胜无门的情况下只好退出战斗。 郑森则乘胜追击,船队尾随着败退的荷军舰队穷追不舍,傍晚时分又在港湾里歼灭荷兰舰队,继而兵临普罗文蒂亚城之下。 普罗文蒂亚城是荷兰人在东番岛修筑的第二座城堡,该城堡相较热兰遮城要小很多,且营建工作刚刚起步,算不上坚固高大。 城墙用糯米、糖水、牡蛎壳混合成粘合剂加固,城堡只有东北角、西南角两座棱堡,每座棱堡分上下两层,配置9门红夷大炮,城墙上另有4门火炮。 这样的火力配备,与热兰遮城相比,那就是小巫见大巫。而且城中只有数百人的兵力,对于人数上万的郑军来说,还不够塞牙缝的。 从何斌嘴里了解清楚普罗文蒂亚城的情况之后,郑森笑了:“好啊,我们在热兰遮城吃了大亏,正好拿猫实南叮出口恶气。” 他完全等不及了,决定速战速决,让士兵们举着火把进行夜战。 上万人同时冲向普罗文蒂亚城,突破了外围的壕沟、栅栏,从船上运来火炮,与城中守军对轰。 普罗文蒂亚城的火力霎时间处于下风,郑军轰开西城门,以及炸破一堵城墙,潮水似的涌进城里去。 城中兵荒马乱,数百荷兰人在上万的敌人面前,就像浮萍飘在了狂涛巨浪之中,压根没有还手之力了。他们只得不断退往猫实南叮的府邸,聚在一处负隅顽抗。 “长官,我们抵挡不住了,该怎么办?”人们纷纷寻求猫实南叮的指示。 猫实南叮阴沉着脸,握着腰间佩剑的剑柄,却心乱如麻打不定主意。看来只有投降一条道路可选,但他又担心投降后毁了自己的名声,断送了大好前程。 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府邸外的叫嚷声和火枪声停歇了,郑军暂且停止了进攻。 “怎么回事,敌人要搞什么鬼?”猫实南叮问道。 郑军很快给出了答案,何斌用荷兰语喊道:“猫实南叮阁下,你的妻子和孩子在我们手里,速速投降吧!” 猫实南叮大惊失色,跌坐在地上。方才只顾着指挥手下们迎敌作战,来不及安排家人们,敌人冲进府邸里,他的家人便成了俘虏。 何斌的喊话声又传来了:“猫实南叮阁下,如果不投降,休怪我们下手狠毒,杀了你的家人!我数十下,请阁下快做决定。” “一,二,三……” 猫实南叮慌忙站起来,喊道:“投降,我们投降了!” 不多时,在猫实南叮的带领下,还活着的荷兰人双手横握着枪杆高举在头顶上,垂头丧气走出府邸,正式向郑森投降。 “缴了他们的武器!“郑森道,等这些荷兰人手无寸铁之后,他突然变了脸,“杀了,以绝后患!” 猫实南叮来不及与家人见面,就被人一刀抹了脖子。城中的所有荷兰人,不管男女老少,全部伏诛。 第二天,郑森派出军队收缴了城中荷兰人囤积的粮食,又派遣士兵去四处张贴告示。至此郑军占据了大员湾附近的所有富饶土地,而荷兰人就只剩下一个热兰遮城了。 “何通事,咱们得了多少粮食?”郑森问道。 何斌道:“城中囤积的粮食也不多,全部加起来,顶多只够我们吃上半个月。” “怎么这么少?”郑森原本指望着用普罗文蒂亚城中的粮食缓解危机,不料大失所望。 半个月,能攻打下热兰遮城吗? 郑森决定还是不要冒险的好,道:“看来只能跟揆一耗下去了,我们占据了东番岛南部地区,大有作为,而揆一困守在热兰遮城里,饶是城深墙高,他也有耗光粮食的那一天。” “对,就这么办。我军围而不攻,先屯田,解决粮食危机。哪怕是耗到明年,我也有这个耐性。” 当即派出八千人分作两队,一队北上,去往新竹、彰化等地,一队南下,去往高雄一带。兵分两路跋山涉水,开始屯田,以作长久之计。 偏偏揆一不是个善茬,早在郑森坐镇鸡笼屿时,他就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派人带着一封书信去了巴达维亚(今印度尼西亚雅加达),请求增派人手协同他守护东番岛。 这是几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当郑森下令屯田时,荷兰人从巴达维亚赶来的舰队恰好到达。这一支援军有十多艘战船,以及700名士兵。 由于海上消息难以传递,情报有误,且郑森身边只有两千名士兵,一下子造成了很大的恐慌。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郑森正想着如何应对荷兰援军时,负责在彰化屯田的军队传来消息,当地土著大肚番发生暴乱,土著士兵冲进军营里,杀了将领杨祖。 郑森骤然觉得心烦意乱,失了方寸,他陷入了危机四伏的境地之中。 原本攻打荷兰人,是为了解决自身危机的,哪想到乱上添乱,仿佛踏进了沼泽地里,难以自拔了。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这就是我们的处境。”郑森唉声叹气,问何斌道,“如何是好?” 何斌愁眉苦脸:“少主,我也没了主意……” 正说着,突然有士兵来报:“少主,好消息,荷兰援军在海上受到了阻击!” “什么?”郑森难以置信,问道,“谁人在阻击荷兰援军,是不是四叔的船队?” “不,不是四爷的船队,四爷在澎湖岛寸步不离。我们巡逻的船只远远看见了,阻击荷兰援军的船队打着大明朝的旗号,对了,还有葡萄牙人的旗帜。” 郑森彻底懵了,与何斌大眼瞪小眼,完全摸不着头脑了,到底怎么回事? 大明朝水师为何无故阻击荷兰人舰队,为何葡萄牙人也来掺上一脚?乱了,全他妈乱套了,整个东番岛南部海域地区乱成了一锅粥! 第256章 投名状,冤家宜结不宜解 南海,东沙群岛以西,北卫滩一带。 荷兰人的援军从巴达维亚扬帆北上,十多艘战船乘风破浪飞速行驶,赶往东番岛协助揆一作战。船队刚过了东沙群岛,突然在北卫滩附近遭遇了劲敌。 只见前方海面上战舰林立,少说也有一百五十艘战船。打头的是三十多艘悬挂葡萄牙王国旗帜的船只,停在后面的战船则升起大明朝的龙旗。 荷兰人慌了,也傻眼了,心里的震惊迷茫之情不必郑森少。这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李存明收复了濠镜澳之后,一直关注着东番岛的形势。前些日子听说郑森拿下了普罗文蒂亚城,他便提防着荷兰援军前来搅局,不断派出船只南下探查,果然得知巴达维亚派出了舰队。 李存明决定阻击这一支荷兰援军,一来可以缓解东番岛局势,困死揆一;二来则算是给郑森帮帮忙,为以后降服郑森埋下伏笔。 李存明乘坐的大福船居于中军位置,他遥遥看向荷兰人的船队,对身旁的杜琛道:“咱们双方达成协议,要进行深度合作。朕已经拿出最大的诚意来了,现在轮到你们葡萄牙人啦。” “我们中国人最讲信誉,投诚时要纳投名状。杜琛,杀了这些荷兰人,便是你们的投名状!” 听了利类思的翻译,杜琛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随即大手一挥,喊道:“发起进攻!” 葡萄牙人与荷兰人本就有仇,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杜琛指挥着他的三十多艘战船冲杀出去,二话不说便开炮轰击。 李存明好整以暇坐到椅子上,甲板上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棋盘,他招手道:“陈圆圆,来与朕对弈。” 陈圆圆坐到对面,却扭头看向战场,见水柱升腾,炮弹纷飞,皱眉道:“陛下,还是注意安全,回船舱里去吧,我担心炮弹飞过来……” 李存明摆手打断她的话,笑道:“杜琛要是连这十多艘荷兰人战船都拿不下来,让炮弹飞到朕的坐船上,他就可以卷铺盖滚回葡萄牙老家去了,朕不跟废物合作!好了,咱们下棋吧,朕教给你一种新的玩法,叫作五子棋。” 而后镇定自若给陈圆圆讲解了五子棋的规则,又与她下了两盘棋,陈圆圆很快掌握了这种新的玩法。 她兴致勃勃笑道:“五子棋规则简单,很快就有了胜负结果,我喜欢这种玩法!” “下棋嘛,终究是一种游戏,最好的游戏就是规则简单,但玩起来千变万化。其实围棋最符合这种原理,大道至简,又深不可测,治理国家也该如此。”李存明道。 陈圆圆接连下了几盘,都输了,便招呼夏完淳道:“小夏大人,你来陪我下五子棋吧,我下不过陛下,没意思。” “我不小啦……”夏完淳站立在船头,目光紧盯战场,头也不回道,“陛下,荷兰战船挤作一团,难以移动,我看杜琛他们胜利在望了!” 荷兰人的船只非常庞大,可北卫滩附近海水不深,加上南方来的强烈洋流,使得荷兰战船挤成一团移动困难。 在此情况下,船上的炮手也无法进行精确炮击,打出的炮弹全部飞过葡萄牙军队头顶。 在荷军混乱的时候,葡萄牙人猛烈开炮,火炮对挤成一团的荷兰舰队造成了极大伤害。其中荷兰人最大的旗舰柯刻肯号船壳被击穿,造成了严重漏水。 与此同时,杜琛下令小型船只飞速行驶过去,包围了荷兰人船队,开始展开接舷战。 李存明通过炮声和枪声就能大致判断出战斗形势,他抬头看向施琅道:“施将军,给杜琛助威!” 施琅领会了皇帝的意图,先是让士兵们擂起鼓来。鼓声四起,轰轰隆隆盖过了炮声。又示意十多艘战船出动,装模作样驶向战场。 荷兰人早已焦头烂额,对付葡萄牙人犹自觉得吃力,突然听见了震天响的鼓声,又看见明军船队驶来,霎时间丧失了斗志,调转船头仓皇逃窜。 柯刻肯号因为漏水严重,行动迟缓,远远落在最后面,突然飞来一枚炮弹砸进船舱里。船上发生大爆炸,随后沉没。 柯刻肯号的爆炸和沉没,彻底摧毁了荷兰人的斗志,如同丧家之犬逃之夭夭。 杜琛带领船队追击,半晌后鸣金收兵回来了。 见到李存明,杜琛笑得满脸褶子:“陛下,这次海战荷军惨败,损失了5艘战船,死了好几百人,他们短时间内无力北上支援揆一了。哈哈,我葡萄牙人受够了荷兰人的压迫,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李存明笑道:“可喜可贺!杜琛,我们中国人有一句话,叫作冤家宜结不宜解。什么意思呢?就是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怕咬,站在水里不怕天上下雨。既然你们已经与荷兰人结了深仇大恨,那就再接再厉!” 陈圆圆差点没有憋住笑出声来,暗想陛下实在太坏了,应该是冤家宜解不宜结,他欺负杜琛这个外国人不懂汉语。 杜琛果然傻乎乎道:“对,陛下说的都对!陛下,咱们是不是该去东番岛攻打热兰遮城了?” 陈圆圆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夏完淳走过去道:“别笑了,严肃些!来,我陪你下棋。” 李存明走到船头,眺望着东沙群岛,朗声道:“施琅,派人上岛,插上我大明朝的旗子。” 施琅亲自带领着几艘小船,行驶到东沙群岛,上了岸,插了旗子。 并在一块岩石上刻上字:“大明朝崇祯十九年十二月十四日,皇帝陛下驾临此处,施琅奉旨上岛留下标志,以作纪念。” 等施琅回来之后,李存明下令道:“将士们,调转船头,朝着东番岛前进!” 船队调头北上,仍旧是葡萄牙人打头阵,明朝水师押后。两天之后,船队距离东番岛很近了,能够远远看见岛上的山脉。 郑森得到消息,惊讶得无以复加,叹道:“崇祯行事难以揣度,他为何要帮我阻击荷兰援军?现在东番岛的局面更加混乱,四方势力在此角逐,我该如何应对?” 第257章 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正如郑森所说一般,当崇祯皇帝亲自率领庞大的船队来到东番岛之后,局面变得极其复杂混乱。 小小的台江海湾周围,挤着大明水师、郑家船队、荷兰人,葡萄牙人也来凑热闹了,简直让人啼笑皆非,着实不可理喻。 好比一个小舞台上,乱纷纷来了四家戏班子,舞台属于谁,该由谁来唱戏,谁又会是主角呢? 郑森理不出头绪来,只得一边派兵平定大肚番的暴乱,一边严令陈泽从热兰遮城撤兵,所有船只龟缩到普罗文蒂亚城的港口里,作出严防死守的姿态。 而热兰遮城里的荷兰东番岛总督揆一,刚因为郑军退兵松了一口气,突然又得知己方援军遭到阻击,且来了更为强大的明朝水师和葡萄牙人的联合舰队,惊得目瞪口呆,他也搞不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李存明却胸有成竹气定神闲,随着船队占领了大员岛之后,弃船登岸,在岛上安营扎寨住了下来。 大员岛地形有些奇特,是由七座小岛组成,由北往南呈长条形。 这七座小岛,以“鲲”为名,名字简单粗暴,从北往南分别叫作“一鲲身”、“二鲲身”、“三鲲身”,以此类推。 热兰遮城就在大员岛最北端,占据了最大的岛屿“一鲲身”。李存明的军队则占据了最南边的”七鲲身“之后,迅速往北推进,一直推进到”二鲲身“,与热兰遮城隔着窄窄的海道对峙。 李存明坐镇“三鲲身”之上,居中指挥。 傍晚时分,夕阳犹如红色的圆盘悬在海平线上,欲坠不坠,橘红色的光芒柔和而温馨,平静的海面显露出难得的宁静祥和之象。 士兵们忙着安营扎寨,李存明在巩永固等人的陪同下,漫步海滩,欣赏美景。 夏完淳掉起了书袋:“给此岛取名的人,应该受到了《庄子》一书的影响。《逍遥篇》中有言,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大员岛犹如展开的翅膀,要从海上腾飞起来。” 李存明笑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密制一个微辣,再来一瓶雪花,我们勇闯天涯。” 一席话,说得众人一愣一愣的,不知所云。 李存明暗自叹道,哎,穿越者也有苦恼,说个笑话都没人能够理解,你们好歹配合着笑一笑嘛! 恰好几个葡萄牙人从海里钓起大鱼来,兴冲冲跑来献给李存明。李存明道:“来啊,燃起篝火,朕给你们烤鱼吃。陈圆圆,去拿调料瓶过来。” 夕阳落了下去,夜色渐渐蔓延开来。涛声柔和,一堆篝火熊熊燃烧。 李存明手举插着大鱼的木棍,一边翻烤,一边撒着调料,嘴里道:“杜琛,等以后拿下香料群岛之后,给朕进献些孜然来。烧烤,没了孜然,就没了灵魂!” 杜琛道:“好说,陛下想要什么都行,只是得先拿下热兰遮城,彻底把荷兰势力从东海驱除出去。” “你是不是急着攻打热兰遮城?”李存明哈哈大笑,头也不抬道,“朕方才说了,鲲之大,一锅炖不下。揆一和郑森是两条大鱼,咱们要一条一条地烧烤,可不能急于求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也吃不了烤鱼。” 中国人说话就是非常委婉含蓄,杜琛难以理解,问道:“陛下,您到底想说什么?” 施琅插话道:“陛下的意思十分明白清楚,就是逐一击破,不能两线作战。” 巩永固却道:“施将军,你理解的是第一层意思,陛下还有另外一层深意,那就是把水搅浑,浑水里好摸鱼。” “对,陛下要以台江海湾为大锅,以计谋为柴火,煮沸海水,炖了揆一和郑森这两条大鱼!”夏完淳补充道。 李存明笑得更畅快了:“在你们眼里,朕是不是个老谜语人?” 陈圆圆翻着白眼道:“谁叫你不好好说话呢?不能怪大家总是猜测你的心意,而是你说过,你是个站在大气层的男人,容不得臣子们不多想……哎呀,鱼烤熟了,好香!” 香味扑鼻,众人凑了过来。李存明拿着烤鱼走了:“这个烤鱼给瞿式耜享用,你们没有口福啦!” 一座帐篷前,瞿式耜孤身一人坐在忽明忽暗的火堆旁,就着火光看书。他有些落落寡欢的气质,向来不太合群。 “你在看什么书?”李存明坐到了瞿式耜身边。 瞿式耜慌忙磕头,为难地把书递在皇帝眼前。李存明微微低头看了一眼,原来是一本翻译成汉字的《圣经》。 “陛下,我……我闲来无事消遣一下……”瞿式耜很窘迫不安,他以为皇帝会因为他看外国的宗教书籍而生气。 历史上的瞿式耜,是个基督徒。 不料李存明笑着道:“你有什么心得体会?” “西洋人的信仰,教导人懂得敬畏,懂得爱护他人,有可取之处,与圣人教诲有相通的地方。”瞿式耜诚惶诚恐道。 李存明不置可否,道:“见贤思齐,从来都是我华夏民族的进取之道。西洋人有值得学习的地方,只管学习就是,朕不会怪罪你。以后朕免不了还要跟西洋人打交道,你以后多跟利类思、汤若望等传教士相处,争取精通西洋文化,对国家肯定大有裨益。” “遵旨!” “快吃吧,再不吃就冷了。”李存明把烤鱼递给瞿式耜。 瞿式耜吃了两口,笑道:“味道爽口,海鱼比江河里的鱼滋味鲜美得多!” “吃了朕亲手烤的鱼,就该给朕办事啦。”李存明严肃起来,吩咐道,“瞿式耜,你先前去招降郑森,无功而返。朕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愿不愿意往普罗文蒂亚城走一遭?” “愿意,愿意!”瞿式耜点头,看来他不服输。 “好,在什么地方跌倒,就从什么地方爬起来,就跟孔子周游列国一样,执着坚韧,百折不挠。”李存明赞赏一句,叮嘱道,“这一回去劝说郑森,你要寻求柳如是的协助。你们二人双管齐下,或许能够凑效。” 第258章 皇皇多列士,侠骨让红唇 第二天清晨,瞿式耜乘船离开,再次前去劝降郑森。 李存明目送瞿式耜乘坐的船只迎着霞光远去,面沉似水。 回过头来,对巩永固道:“朕要做成一件事情,从来会有好几手准备。瞿式耜能劝降郑森最好,但咱们也不必过于抱有太大的期望,留有后手方能多些退路。去吧,你也该启程了。” “遵旨!” 巩永固回答着,招手唤来上百个锦衣卫。他们也上了船,扬帆离去。 却说瞿式耜下午便到了普罗文蒂亚城,通报姓名之后,郑森的手下放他进城。 郑森让人带来话,说他正在忙于军务,晚上再来相见。瞿式耜也不着急,先去见了柳如是。 “师娘,最近可否安好?”瞿式耜恭敬问安。 柳如是给瞿式耜倒了茶,道:“我习惯了海上风浪啦,身体也无大碍……” “可我怎么看您脸色不太好呢?” 柳如是欲言又止,她中了黑牡丹的生蛇蛊,隔上几天发作一次,饱受折磨,气色自然不好。 但她没有说出内情,遮掩道:“还有些水土不服罢了,你莫要担心。对了,你怎么又来到森哥儿军中了?” 瞿式耜便说是崇祯让他再次来劝降,道:“师娘,我看森哥儿再这么顽固执拗下去,不会有好结果的。您有所不知,皇帝陛下已经锻造出一支强大的水师,前些日子收复了濠镜澳,还跟葡萄牙人联合起来,森哥儿哪里会是皇帝的对手呢?” “是啊,森哥儿虽然什么也没有对我说,但我观察他军中情况,大大的不妙啊。粮食极度匮乏,士气低落,而且东番岛上的土著不服郑家军队的管辖,四处闹事。哎,我真怕森哥儿不小心就沦落到四面楚歌的境地!“柳如是叹道。 “师娘,晚上吃饭时,还请您帮着我劝说森哥儿。好吗?”瞿式耜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义不容辞!”柳如是道。 酉时,郑森终于忙完了军务,摆下酒席,请瞿式耜和柳如是赴宴。 席间,郑森似乎猜到了瞿式耜的来意,一个劲劝酒,且东拉西扯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不给瞿式耜说正事的机会。 瞿式耜喝了好几杯酒,有些醺醺然了,他趁着醉意生硬地打断了郑森的话头,站起来严肃道:“森哥儿,你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吗?” 郑森微微皱眉:“我有什么样的处境?” “困兽之斗,退路全无!”瞿式耜加重了语气。 郑森冷笑道:“我知道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又来鼓唇弄舌充当崇祯的说客,是也不是?瞿式耜,我们曾经同窗苦读,你为何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崇祯来对付我?” “森哥儿,同窗之谊,我一生也忘不了。当初士子们在南京城掀起罢考风波,难道我没有支持你吗?但人生在世,除了朋友之情外,还有家国大义……” 郑森十分恼怒:“够了,少拿虚头巴脑的东西唬人!我的家国大义不是像你用嘴说,而是用付诸行动。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荷兰军官猫实南叮的府邸,我杀了霸占东番岛的荷兰人,还赶走满清鞑子的使者,算不算心怀家国大义?” “瞿式耜,你再多言一句,我立即把你当作间谍,军法处置!” 郑森摔了酒杯,站起来走了。 “倔驴!不过我能理解森哥儿的心情,一个人在孤立无援的时候,需要身边人的支持,而不是劝说。”柳如是长叹一声,劝瞿式耜道,“你醉了,去歇息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保证会让森哥儿回心转意的。” “师娘,难道您想到了什么好法子?”瞿式耜问道。 柳如是淡然一笑,没有回答,拍拍手叫来一个士兵,吩咐他送瞿式耜去休息,安慰道:“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 柳如是就住在猫实南叮妻子的卧房之中,房中的摆设没有变动,充满了异域风情。屋顶上挂着吊灯,点满了蜡烛,地上铺着波斯地毯。 柳如是回到房里,呆坐了片刻。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拿过纸墨笔砚,笔走龙蛇写了一封书信。 信写完之后,已是子时。她睡意全无,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翻找出一套华丽的衣服。 这一套衣服乃是当年搬进绛云楼时,钱谦益找南京城最好的裁缝给她制作的,很合体,穿在身上,柳如是的魅力显露无遗。 梳妆台上竖着一块明亮的玻璃镜,柳如是端详着自己的容貌,只见脸色憔悴苍白,却仍旧气质婉约,美丽端庄。 “长恨女儿身,不得沙场行。惜哉莹玉质,空诵法华经。”柳如是喃喃自语,眼泪簌簌而下。 她回想起自己的一生来,幼时养在妓院,成为瘦马;豆蔻年华之际,嫁给一个花甲之人;而后又流落江湖,与文人士大夫们往来唱和,一时风头无两,一时风月无边。 再后来,她遇到了陈子龙,原以为可以托付终身,不料陈子龙有了妻室,一度闹得不可开交。 她选择离开了陈子龙,漂泊无依之时,得到东林党领袖钱谦益的青睐和爱慕…… 繁华如梦幻,我本飘零人! 柳如是擦拭掉眼角的泪水,专注地梳妆打扮,描眉、涂粉、抹胭脂、上口红……她是那么聚精会神,那么心无旁骛,仿佛化妆成了世上最神圣的事情。 妆罢,她看见镜子里自己倾国倾城的容颜,便无声地笑了,笑容仿佛春水一般荡漾开来。 …… 第二天早上,侍女推开房门,前来伺候柳如是起床。猛然间见到盛装打扮的柳如是吊死在床头,侍女尖叫着,哭喊着。 很快惊动了许多人,有人急忙去向郑森汇报。郑森大吃一惊,匆匆跑来,半路上遇到了得到消息的瞿式耜。 两人奔进卧室时,柳如是的尸体已经被人放到了床上。她身上的衣服是那么华美,她脸上的妆容是那么精致,可她的脸色又是那么的苍白,她脖子上的勒痕又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师娘,师娘……”瞿式耜扑到床角边,放声大哭。 郑森则忍着悲恸,询问侍女到底怎么回事。侍女结结巴巴道:“昨夜柳娘子还好好的,压根看不出来任何异常,哪想到她……” 郑森瞟眼看见梳妆台上放着一封信,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此信是写给他的。 “森哥儿,我选择这种方式与你告别,实在唐突。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唯有一死,才能劝说你归顺大明朝。这是我心甘情愿的选择,与任何人没有干系,你不要迁怒于别人。” “在嘉兴时,我做了一桩糊涂的事情,不,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与郑家老爷子和查家族长设计杀害朱由崧,导致嘉兴府城失守,百姓们生灵涂炭。” “我柳如是自问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苍生,却行差踏错酿成大祸,此罪百死莫赎!” “可皇帝陛下还是给了我赎罪的机会,让我来劝降你。森哥儿,你不归降大明朝,师娘如何赎罪,你希望看见师娘堕入无间地狱里吗?” “还有一桩事情不得不说,那一天林时对来到鸡笼屿,我就知道自己非死不可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原因很简单,还有些失意落魄的东林党人看不清楚天下大势,意图东山再起。他们以为我是钱尚书的遗孀,又因为咱们以前都是东林党人,会跟他们一般心思,故而妄图拉我们下水,暗地里与崇祯为敌。我死后,这些小人才会断绝妄想,消停下来。” “森哥儿,鞑子蹂躏中原,毁我华夏衣冠,此时与大明朝为敌,岂非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我死后,悬棺而葬。直到河山恢复,驱除了鞑子,方可入土为安。柳如是绝笔。” 郑森捧着书信的双手颤抖起来,他眼里的泪珠如同豆子般吧嗒吧嗒坠落,泪水浸湿了信纸,纸上的墨水氤氲开来。 “师娘!”郑森扑通跪了下去,嚎啕大哭。 瞿式耜看了柳如是的绝笔书信,霎时间明白了柳如是昨夜的话中之意,她说天亮时一切就会好起来的,原来她当时已经起了以死相劝的念头。 瞿式耜更加悲痛欲绝,他扯住郑森的衣袖叫道:“森哥儿,你再执迷不悟,就要辜负师娘的一片苦心啦!” 郑森甩开瞿式耜的手臂,站起来道:“也罢,我给崇祯一个月时间,倘若他能够在一个月内攻下热兰遮城,我就无条件投降!” 第259章 打赌,朕从来没有输过 郑森命人在城中找来一副贵重的棺材,收敛了柳如是的遗体。又按照柳如是的遗言,把棺材抬到一座庙里,用几根粗大的绳索悬挂在房梁之下,悬棺而葬。 而后三军缟素,举行隆重的丧礼。因为柳如是没有子女,郑森和瞿式耜以弟子身份守灵哭丧,礼仪备至。 深夜,在灵堂里烧了千张纸,瞿式耜道:“森哥儿,既然你提出赌约来,我得尽快返回大员岛向陛下禀告此事,请陛下定夺。” “去吧,请你转告崇祯,我郑森是个一诺千金之人。在这一个月之内,明军只管攻打热兰遮城,我不会横生枝节的。”郑森道。 瞿式耜朝着棺木磕了三个头,站起来道:“师娘,您魂灵不远,保佑明军早日攻克热兰遮城,如此方能不枉费您一番苦心!” 随即连夜离去,第二天上午,他便回到了三鲲身岛上,面见皇帝。 李存明听说了柳如是的死讯,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心里大受震动,五味杂陈。 柳如是果然是个体面人,果然是个顾全大局的烈女子! “柳姐姐,你怎么就死了呢?你死后,香君妹妹怎么办,她如何承受悲恸?”陈圆圆哭了起来。 听见陈圆圆的哭泣声,李存明这才回过神来,道:“陈圆圆,节哀吧!柳如是做出了她自己的选择,不负生平之志,可歌可泣,乃是女中豪杰,朕定当不辜负她的良苦用心。至于李香君,你多多开导她。” 命人送陈圆圆去歇息之后,李存明让帐内之人退出去,只留下夏完淳和瞿式耜两人。 李存明拿出一份密件,道:“瞿式耜,这是当初锦衣卫探子调查嘉兴府事变以及朱由崧死因的报告,全都在这里了。朕当着你的面烧了,从此不再提起此事。” 说着,点起油灯,烧了密件。 又对夏完淳道:“拟旨,追赠柳如是为三品淑人,按照她的遗愿,等朕驱除鞑虏之后,立祠厚葬。夏完淳,你亲笔为柳如是书写传记,载入国史列女传中,以供天下臣民传颂,以供后人缅怀纪念。” 瞿式耜感动得无以复加,皇上烧了那一份密件,便是销毁了柳如是的罪状,为她保留了清白名声,而后又赐下诰命,下旨立传,可谓隆恩浩荡。 “多谢陛下,柳娘子泉下有知,定能含笑九泉了……”瞿式耜扑通跪下去,放声大哭。 李存明搀扶起瞿式耜,柔声道:“你连日奔波,先去休息。郑森要与朕打赌,朕答应他就是,麻烦你明天再去见郑森,并留在他身边,直到他归顺大明朝为止。倘若郑森军中有任何异常情况,你立即向朕汇报。” 等瞿式耜离开中军大帐,李存明叫来施琅和杜琛,说了与郑森打赌的事情,问道:“你们意下如何?” 施琅因为郑森杀了他的家人,心怀怨恨,冷哼道:“郑森不是个善茬,他之所以提出赌约,与其说是遵从柳如是的遗愿,倒不如说打起了如意算盘。” “首先,热兰遮城固若金汤,火力凶猛,郑森玩了一手驱虎吞狼的把戏,让我军与荷兰人恶斗,消耗我们的实力,他隔岸观火以便日后能够渔翁得利;” “其次,在我们攻打热兰遮城的这一段时日内,郑森可以从容不迫平定各处土著暴动,稳定大后方,解决粮食危机。陛下,臣看没必要跟他打赌!” 施琅的分析深刻精辟,点破了郑森的谋算。夏完淳也表示赞成:“陛下,施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咱们不该让郑森牵着鼻子走。” 李存明捋了捋胡须,笑道:“朕何尝看不透郑森肚子里的花花肠子,不过他划出道来了,朕不接招,岂不是惹人笑话?打赌也好,起码咱们在一个月内不用两面作战,先拿下热兰遮城再说。嘿嘿,打赌,朕从来没有输过!” 施琅知道皇帝心意已决,便转入正题道:“陛下,热兰遮城是块硬骨头,难啃得很。咱们一个月内攻得下来吗?” 李存明道:“荷兰人困守孤城,而咱们有黄得功和姚启圣分别从广东、福建源源不断运来粮食,最好的法子就是围而不攻,耗光他们的粮食和斗志,自然手到擒来。偏偏郑森是个滑头,给咱们限定了时间,只能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强攻。” “郑森以为咱们一个月内未必能够攻破热兰遮城,朕却要缩短时间,半个月拿下此城,好让郑森大开眼界,知道我大明朝军队的厉害!” 施琅倒抽一口冷气,半个月拿下热兰遮城,那得牺牲多少条性命? “莫非陛下已经想到破城之策了?”施琅小心翼翼问道。 “暂时还没有对策,但朕相信世上没有攻不破的城池。”李存明眯起眼睛,不容置疑道,“施琅、杜琛听令,命你们立即发兵攻打热兰遮城。记住,这一战要尽全力!” 第二天拂晓,施琅指挥着五千明军,杜琛带领着一千手下,来到热兰遮城下,发起了猛攻。 李存明也来到了前线,他从二鲲身岛上登上大福船,下令士兵们把大福船开到热兰遮城港口外,站在甲板上密切注视着战场动向。 明军攻打热兰遮城的情形,与郑军没什么区别,受到城中炮火压制,战况异常艰苦,异常惨烈。 士兵们不断死去,太阳升起来时,伤亡人数已经攀升到了两千多人。但皇帝并未下令停止进攻,施琅和杜琛只得咬牙坚持。 炮火纷飞,硝烟弥漫。强烈的西北风把硝烟吹到海面上来,飘到船上,非常刺鼻。 李存明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仔细观察,心中暗叹:“好一座雄伟的城池,好强大的火力,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哪!” 夏完淳捂着鼻子,闷声闷气道:“陛下,要么下令停止攻击,要么再加派兵力,否则施将军和杜琛支撑不住了,要全军覆没啦!” 李存明终于点头道:“鸣金收兵!” 战斗就此结束,远远的能听见荷兰人欢快而得意的叫嚣声,而撤退回来的明军士兵们则垂头丧气萎靡不振。 杜琛唉声叹气道:“荷兰人太强大了,不好打,实在不好打!” “陛下,咱们死了三千多人,还没攻到城墙下呢。臣无能,请陛下治罪!”施琅愁眉苦脸,他感到憋屈窝囊。 李存明却哈哈大笑:“不,这一仗咱们赢了!” 啥,怎么就赢了? 施琅和杜琛面面相觑,一脸茫然不解。 第260章 朕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朕之所以说咱们这一仗打赢了,是因为通过此次战斗,朕摸清楚了热兰遮城的防御力量,以及火炮分布情况。” 李存明说着,招手让施琅和杜琛走到身旁,指着一张简略的热兰遮城图给他们看。 这一张地图是锦衣卫探子在这几天仓促画出来的,说不上精细严密,但大致勾勒出了热兰遮城的轮廓,主要建筑都包括进来了。 李存明拿着一支朱笔勾勾画画,很快标明了城中各个堡垒火炮配置情况,道:“热兰遮城分为上下两城,共有六座棱堡,四座半圆堡,在城堡南方制高点还有一座独立的碉堡炮台。朕通过炮声判断,粗略一算,城中至少有八十门红夷大炮。” “不错,臣也是这么判断的。八十门红夷大炮兴许还说少了呢,热兰遮城是荷兰人在东番岛营建的第一座城池,也是他们的大本营,他们下了血本啦!”施琅道。 “那就满打满算,算他们有一百门红夷大炮吧。一百门红夷大炮哪,太阔绰了!朕的水师军中只有四十门,火力确实处于劣势。” 杜琛道:“陛下,您现在知道为何我们葡萄牙人一直被荷兰人欺压了吧?这些年以来,荷兰人太强大了,难寻敌手。” 李存明笑道:“那是在此之前荷兰人没有遇到朕,如今朕来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作一山更比一山高!蕞尔小国,如何与天朝上邦相提并论?” “朕方才损失了三千兵力,难道是来送人头的吗?不,朕是用三千士兵的性命摸清楚了城中火力分布情况,并且找到了热兰遮城致命的弱点。这三千士兵牺牲了,可朕不会让他们的鲜血白白流淌的!” 施琅急忙问道:“陛下,热兰遮城的弱点是什么?” “就是南边这一座独立的碉堡炮台!”李存明食指重重戳在图画上。 他所说的,便是乌特利支堡,这一座碉堡处于制高点,独立于整座城池,配备了12门红夷大炮,可谓是热兰遮城最重要的防御工事。 李存明扫视施琅和杜琛一眼,问道:“你们说要是我军拿下了乌特利支堡,会怎么样?” 杜琛眼睛炯炯有神:“那就相当于打掉了热兰遮城的门牙,我们占领了南边制高点之后,热兰遮全城都会暴露在我们的炮火之下!” “可乌特利支堡如此坚固,又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如何攻破它呢?”施琅提出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李存明眼露冷光:“仰攻乌特利支堡当然万分困难,可要是我们在它附近修建三座炮台将其包围,与它对轰,又会如何?” “哎呀,此计可行!”施琅兴奋地跳了起来,迫不及待道,“陛下,臣这就马上实施这个计策,派出士兵们抢修炮台……” “施将军,要修炮台是不是该有建筑材料?岛上多细沙、岩石,却缺少粘合剂,朕打算派出一支船队到高雄等地去,从高山族手里购买几船糯米和红糖,用来修筑炮台。其实要是能从佛山运来水泥最好不过,但那样太耽误时间,只能因陋就简了凑合着来吧。” 施琅领命而去,亲自带上五艘战船,风风火火去了高雄。 李存明则一边耐心等待,一边命令杜琛带着人收集沙石。士兵们热火朝天忙碌起来,三天后,采集了许多船的沙石和牡蛎壳,就等着施琅船队运回糯米和红糖了。 这一天下午,风云突变,天上竟然下起了冰雹。东番岛都能下冰雹,可见小冰河时期气候的恶劣。 中军帐内,陈圆圆和李香君围坐在火盆前,烤着火,听着冰雹噼里啪啦打在帐篷上。 李香君忧郁地看着火苗摇曳闪动,神情悲悲戚戚,她想起了与柳如是相依为命的日子,眼里又要落下泪水来。 她喃喃道:“柳姐姐,自从你离世之后,我仿佛离群孤雁,又如水中浮萍。终于,这个世界对我打了烊……” 嚯,又来了,这该死的网抑云!李存明皱起了眉头。 陈圆圆急忙说道:“香君妹妹,我们来下棋吧,好不好?陛下教了我一种新的玩法,叫作五子棋,又简单又好玩,你很快就能学会的。” 两人坐到棋盘前,下起棋来。果不其然,李香君很快学会了五子棋,兴趣勃然下得不亦乐乎。 李存明冷眼旁观,只见李香君越来越专注,身体渐渐俯下去。她胸有丘壑,喷薄欲出,几乎完全托在了桌子上。 天哪,真是个有容姐! 与李香君傲人的胸部相比,陈圆圆和黑牡丹都要自愧弗如。李存明忍不住想,李香君要是穿上比基尼,会是什么景象? 李存明情不自禁站到李香君身边,扫了一眼棋盘,笑道:“李香君,往这个地方落子。” 李香君闻言,落了子后拍手而笑:“哈哈,圆圆姐,我赢了!” 陈圆圆没好气瞪着李存明:“观棋不语真君子!” “朕从来没有自诩是个正人君子。”李存明哈哈一笑,耸肩道,“陈圆圆,你要是不想接着下,换朕来,反正朕今天闲来无事,陪一陪李香君。” 李香君脸上发红,陈圆圆看一眼李存明,又看一眼李香君,顿时恼怒道:“好,那我走,让你们孤男寡女独处一室。香君妹妹,你可小心些,别上了昏君的当!” “哟,又打翻醋坛子了,好酸!”李存明笑得无比畅快。 就在此时,夏完淳走进帐内道:“启禀陛下,揆一派来了使者,说是要与我朝和谈。” “喔,揆一坐不住了吗?”李存明摸着下巴,点头道,“让使者进来,朕听一听他有何话说。” 荷兰人使者来了,还带着两个随从,他们毕恭毕敬向李存明行礼。 使者还没有开口说话,李存明瞟眼看见杜琛在帐子外探头探脑打望,立即明白了杜琛的心思,招手让他进来。 杜琛见到荷兰人使者后,怒目而视,手按剑柄。 “杜琛,你是不是担心朕与揆一和谈,违背了咱们以前的协议?”李存明问道。 “陛下,我确实有此担忧。”杜琛倒是坦诚直白。 李存明哈哈笑道:“放心,朕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嘴里这么说,眼睛却看向陈圆圆。陈圆圆听出皇帝话外之音,霎时间脸红起来,又觉得心里莫名的温暖。 “这个使者来到帐内,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呢,朕也不想听他聒噪。杜琛,给他们点教训吧!”李存明挥挥手。 “多谢陛下!”杜琛眉开眼笑。 他叫来十多个手下,立即把使者的两个随从乱刀砍死,又割了使者一只耳朵。 “滚吧,你们荷兰人嚣张的日子就要过去了,以后少在我们葡萄牙人面前耀武扬威!”杜琛怒喝道,觉得大大的出了一口恶气。 第261章 基建狂魔 揆一派来的使者被割了耳朵,杀猪般嚎叫起来,血流满面,在地上打滚。 “回去告诉揆一,朕不接受他任何形式的谈判,也不接受他的投降。你们荷兰人只有一条路可走,彻底从我大明朝海域消失!对了,你告诉揆一,朕只跟葡萄牙人打交道,杜琛是朕的合作伙伴,也是朕的好朋友。”李存明俯视着使者,冷然道。 杜琛生怕使者太磨蹭,亲自带着人把他拖到海边,让他坐上船滚蛋。 使者捂着流血的耳朵,回到热兰遮城之后,哭哭啼啼去总督府见揆一,万分委屈痛苦地说了自己的遭遇。 “什么?”揆一是个大胖子,身体深深陷进皮椅子里,嘴里呼呼喘着粗气。 他好不容易站起来,在屋里团团乱转,吹胡子瞪眼睛骂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荷兰比葡萄牙强了十倍百倍,崇祯为何如此青睐葡萄牙人?我明白了,一定是可恶的杜琛从中作梗!” “杜琛,老子跟你没完!葡萄牙人,老子跟你们没完!” 骂了一大通,见使者还在哭鼻子抹眼泪,不耐烦道:“滚滚滚,烦死人了。” 使者慌忙离开总督府,揆一召集来将领们,道:“本督好心好意派使者去与崇祯和谈,不料他却不领情,扬言要把我们彻底赶出东番岛。” “更可恨的是,葡萄牙人跟大明朝眉来眼去,成了合作伙伴。咱们跟葡萄牙人有深仇大恨,就算明军放过我们,葡萄牙人也会赶尽杀绝的。所以,咱们没有退路啦!你们来说,到底该怎么办?” 一个中尉道:“总督,我们困守孤城,没了援军,只能靠自己了。可如今城里只有上千个士兵,城外的敌人可是有好几万人的。” 另一个将领道:“咱们也不是吃素的,况且热兰遮城高大坚固,火力充足,怕什么?前些日子明军发起进攻,不是在城外丢下了三千多具尸体吗?哼,咱们就算最后守不住城池,也得多拉几个垫背的去见上帝!” 揆一摸了摸硕大的鼻头,拍着桌子道:“对,就这么办!诸位,打起精神来,咱们荷兰人才是海洋里的霸主,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在揆一的带领下,热兰遮城里的荷兰人激发出巨大的斗志来,做好了疯狂抵抗的准备。就连城中的妇女、孩童都动员起来了,往城墙上、碉堡里运送炮弹。 …… 第七天清晨,施琅的船队终于从高雄回来了,船上满满当当装载着糯米和红糖。 “好,施将军总算回来了。”李存明欣喜若狂,问道,“你去高雄时,可曾见到巩永固?” 施琅回答道:“见到了,巩大人与高山族打成了一片,相处融洽。说实话,要不是巩大人提前打好基础,臣不可能轻轻松松从高山族手里买到这么多糯米和红糖,也不可能这么快返程。” 李存明笑道:“巩永固掌管着锦衣卫,最擅长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果然没有让朕失望。好了,不说他了,让士兵们生火煮糯米、熬红糖水。” 不多时,营地里烟雾腾腾,弥漫着糯米的清香,还有红糖水香甜的气息。 糯米、红糖水与沙石、牡蛎壳混合起来,便成了粘合剂。虽然不能与三合土和水泥相比,但效用还是非常强的,普罗文蒂亚城的城墙就是使用这种粘合剂砌成的。 中午时分,一船船建筑材料运送到热兰遮城南边,上万士兵们开始在乌特利支堡三个方向抢修炮台。明军的行动引起了荷兰人的警惕,乌特利支堡上的守军开炮攻击。 修建这三座炮台的目的,就是要与乌特利支堡的守军对轰,故而明军处于火炮攻击范围之内。 霎时间,就有许多人被炮弹砸死了,刚垒砌起来不到数尺的炮台,也被轰塌了。 揆一站在上城那一座四方形的三层建筑里,从三楼窗口往外眺望,他瞬间猜出了明军的用意,急忙下令道:“传我军令,让乌特利支堡的守军不要吝惜炮弹,绝不能让明军在乌特利支堡附近修建起炮台来!” 眼见着明军士兵们受到炮火重创,溃逃回去,揆一松了一口气,蔑笑道:“要在我军强大的炮火之下修建起炮台来,那是痴人说梦,比登天还难!” 施琅的第一次尝试以失败告终,他回到军营,沮丧道:“陛下,我们低估了修建炮台的难度,棘手得很。” 李存明摸着下巴,沉思半晌道:“白天不行,那就晚上行动,敌军总有休息睡觉的时候。” “乌特利支堡有两丈多高,咱们修筑的炮台不能比它矮,纵然夜里敌军没有察觉我们的行动,可要是天亮前没有修建起来,照样要遭受炮火轰击,不还是功亏一篑吗?”施琅忧心忡忡。 “那就在一夜之间抢修完毕!”李存明突然有了主意,笑道,“朕要让荷兰人看一看,什么叫作大明朝速度,什么叫作基建狂魔!” 说完,李存明带着夏完淳、杜琛和利类思来到一条小溪前。岛上的溪流是淡水,军中饮用水就靠这一条小溪供应,上下游都有士兵把守。 隆冬之际,溪水里结了冰,倒也不厚,薄薄的一层。 李存明问夏完淳道:“你知道为何溪水封冻了,海水却没有结冰吗?” “臣不清楚,还请陛下赐教。”夏完淳摇头。 “那是因为海水里盐分充足,故而不易结冰。”利类思道。 李存明便笑了,拍着夏完淳的肩膀道:“利类思所言不假,海水是咸水,溪流是淡水,它们包含的成分不同,故而就有了区别。夏完淳,这就是朕让尔等读书人多向西洋人学习的原因。” 夏完淳点点头,他非常聪明,大概猜出了皇帝的意图,问道:“陛下,莫非您要效仿曹操一夜筑城的做法?” 曹操当年攻打马超,因为地处西域 ,都是沙子,筑成的防御工事都被风吹没了。时值冬季,曹操下令在沙土筑成的防御工事上洒水 ,一夜冰城遂成。 “聪明!”李存明朝夏完淳竖起大拇指,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事情,不用朕交代了吧?” 夏完淳立即撒腿就跑,半晌之后,他带领着数百个士兵来到小溪边。 士兵们手里都拿着各种取水工具,破开冰盖,取了水之后送到战船上去。 酉时末,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但李存明沉得住气,一直等到亥时初,才下令士兵们行动。 两万多个士兵悄无声息从港口上岸,来到白天预定的地点。人人嘴里咬着木棍,不说一句话,甚至连半声咳嗽都没有,仿佛一群鬼魅,就着微弱的天光抢修碉堡。 本来就是修建临时炮台,不必打地基,也不用下木桩,只管把一块块石头用粘合剂垒砌起来,垒砌好一层,便浇上溪水。 乌特利支堡里只有几个小小的窗口透出幽暗的灯光,寒风呼啸,荷兰士兵都躲进堡垒中去了。 天上的乌云飘来飘去,夜色晦暗,天地间一片沉寂。狂涛声磅礴浩荡,成了明军最好的掩护。 晨光熹微时,突然炮声大作。揆一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听见炮声,他翻了个身,床被压得嘎嘎作响。 他迷迷糊糊打了个呵欠,嘴里咕咕嘟嘟道:“怎么又开炮了,是不是明军又来修碉堡?” 想起昨天明军遭受炮击的狼狈样子,揆一便不放在心上,扯了扯被角,脑袋往暖烘烘的被子里钻去,他要接着做被炮声打断了的美梦。 一个护卫砰砰砰砸响了卧室门,叫道:“总督大人,不好啦,明军……明军朝着乌特利支堡开炮啦……” 揆一坐起来,揉着眼睛,恼火道:“开炮就开炮,在乌特利支堡面前,他们只能仰攻,值得你大惊小怪吗?” “不……不是,明军是站在炮台上开炮的,而且有三座炮台!” “什么?”揆一惊呼一声,跳起来要下床,却站立不稳,肥胖的身体栽倒在地。 他好不容易爬起来,鞋子也来不及穿,踩着冰凉的地面跑到卧室阳台上,眯着眼睛看向乌特利支堡所在之处。 一看之下,揆一肺里仿佛安装了破风箱,呼哧呼哧喘着气:“上帝哪,明军是魔鬼吗?崇祯是不是与撒旦签了协议,出卖了自己的灵魂,否则他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建起三座高大的炮台来?” 第262章 热兰遮城之战 西洋文化里有一个传说,人是可以跟魔鬼撒旦签订协议的,把灵魂出卖给撒旦,便能获得意想不到的能力,做出举世震惊的事情。 揆一站在卧室阳台上,看着乌特利支堡附近一夜间拔地而起的三座明军炮台,除了想到魔鬼作祟,他再也想不到任何别的解释。 由此可见,他是多么的震惊,多么的恐惧! 遥遥看去,那三座炮台上硝烟弥漫,一颗颗炮弹飞射出来,咆哮着,怒吼着,如同瓢泼大雨似的砸到乌特利支堡上。 粗略估算,每一座炮台上应该布置了至少十五门大炮,这些火炮发射出的炮弹非常巨大,应该都是大口径加农炮,不比乌特利支堡上的火炮逊色。 明朝的红夷大炮,就是从欧洲早期的加农炮改装而来。荷兰人跟建奴鞑子一样,不喜欢“夷”这个蔑称,故而揆一仍旧把红夷大炮叫作加农炮。 不管明军的火炮如何命名,眼前的事实无法视而不见,也无法改变了。 乌特利支堡独立于热兰遮城,孤零零挺立在城外南边。它此时仿佛一只独狼被三头猛虎包围,三面受敌,左支右绌难以招架。而在如此激烈的炮火覆盖下,城中压根无法给乌特利支堡提供支持。 自从第一声炮响之后,短短半个时辰,明军三座炮台上发射了数百枚炮弹,仿佛疯了一般。 揆一肥胖的双腿不由自主发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他看见乌特利支堡豁开了一道口子,整座堡垒摇摇欲坠。他甚至还看见一个士兵从碉堡上坠落下去,双臂在空中胡乱挥舞。 “总督大人,乌特利支堡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怎么办?”护卫问道。 “上帝要抛弃我们了……”揆一打了一个哆嗦,他穿着睡衣在阳台上站立了半个时辰,身上的寒意仿佛无数条毒蛇爬动。 炮声轰鸣,天上的乌云好像也感到害怕,晃荡开来。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倾泻而下,眼前的景象更加清晰,也更加怵目惊心。 终于,随着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乌特利支堡仿佛被解体的巨人,轰然倒塌。灰尘冲天而起,久久不散。 揆一手扶着阳台栏杆,喘气声愈发粗重,他像一头愤怒而无助的公牛,预料到自己即将走进屠宰场了。 果不其然,当乌特利支堡倒塌下去带来的灰尘尚未消散,明军已经调转了炮口,开始对热兰遮城进行大面积炮击。 没有了乌特利支堡,那三座明军炮台便占据了制高点,居高临下的打击,彻底压制住了城中的火力。 在强大的火力打击下,热兰遮城的东、西、北三面城墙都被摧毁,存放粮食的仓库也被轰塌,守军士兵死伤惨重。 城中的教堂顶部嵌着两枚炮弹,似乎是对上帝的嘲讽;上城那一座四方形的三层建筑,一直是揆一引以为豪的大手笔,此刻最上层塌陷了。 街道上尖叫声此起彼伏,城中将士们的家眷慌慌张张乱跑。尤其是那些平日里自诩为贵妇的女人,身上的优雅气质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是痛哭流涕,是绝望恐惧。 揆一俯视着街道,看着那些花容失色的女人,暗想:“女人们,咱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自求多福吧!” …… 热兰遮城里的荷兰人慌乱如麻,城外的明军却斗志昂扬,摩拳擦掌准备发起总攻。 李存明乘坐大福船来到港口,笑道:“杜琛说得对,打掉乌特利支堡,便是打掉了热兰遮城的门牙。没了牙齿的猛兽,还能咬人吗?” 施琅道:“全是陛下运筹帷幄,我军才能如此进展神速。陛下,下达旨意发起最后的进攻吧,臣带着将士们冲进城去,保证两个时辰就能结束战斗。” 李存明却看向杜琛,意味深长道:“朕知道你们葡萄牙人恨死了荷兰人,现在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你们不想得到攻进热兰遮城的头功吗?” 杜琛等的就是这一句话,立即聚齐自己上千人的手下,跳下船只上了岸,越过栅栏,越过壕沟,从城墙倒塌之处冲了进去。 热兰遮城里还有几座城堡完好无损,所有荷兰士兵都集中到了里面,开枪射击。当他们见到最先进城的竟然是仇敌葡萄牙人时,不由得恼羞成怒,奋起还击。 葡萄牙人受阻,一时突破不了敌人火线,只能藏身在街道口,时不时开上几枪。 杜琛有意恶心荷兰人,叫道:“还不投降吗?等大明朝军队进了城,你们定然死无葬身之地,这就是跟大明朝作对的下场,跟我葡萄牙王国作对的下场!” 荷兰人反唇相讥道:“神气什么?要是没有大明朝军队撑腰,你们葡萄牙人只有挨揍的份!” 杜琛气得哇哇狂叫,暴跳如雷,吼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密集的枪声不断传来,夏完淳皱眉道:“想不到荷兰人的抵抗意志这么顽强,杜琛要吃大亏!” “打吧,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李存明抱着双臂,脸上凝着一抹冷笑。 好半晌之后,才说道:“可别让葡萄牙人全军覆没了,朕以后还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施将军,带着咱们的人进城吧。” 施琅因为被葡萄牙人抢了头功,心头憋着一股气,带领士兵们进城时,马不停蹄冲向总督府。 上万明军涌进城来,荷兰人彻底招架不住了。丢下数百具尸体后,纷纷退到了总督府里,此时揆一身边只剩下了三百多人。 听着府外杂沓的脚步声,揆一面色惨白,沮丧道:“投降吧,我们无力回天了!” 这三百多人在揆一带领下,手举白旗,出府投降。明军士兵一拥而上,缴了他们的武器。 杜琛洋洋得意站到揆一面前,嚷道:“死胖子,你也有今天,认得我是谁吗?” “杜琛……”揆一张了张嘴巴,低下头去。 “认得我就好!你们荷兰人这些年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从我们葡萄牙人手里夺走了多少地盘,抢走了多少钱财,逼得我们在东方几乎没有立足之地。揆一,看到你这般模样,真是让人解气,哈哈哈……” 杜琛说着,拔出腰间佩剑,一手揪住揆一的衣领,一手把剑横在他脖子上。 揆一嚷道:“你敢杀我,就不怕遭到我国的报复吗?我要见大明朝皇帝,你们不能杀我!” 话音刚落,却听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朕便是大明朝皇帝,杀了你又有何妨?” 第263章 伪善的人,朕送你们下地狱 揆一抬起头,见到身穿龙袍的英俊男子走了过来,明白这就是大明朝皇帝了。 虽然揆一听不懂李存明说了什么,但看着李存明冷峻的神情,便觉得大事不妙,慌忙叫道:“陛下,您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听了利类思的翻译,李存明不说话,径直走进了总督府。 总督府已经被明军士兵们搜查过,排除了所有危险。上百个锦衣卫簇拥着李存明,来到大厅里。 大厅装潢豪奢至极,穹顶上画着耶稣神像,还有各种长有翅膀的天使,他们翱翔在湛蓝的天空中。 “夏完淳,你看穹顶上的绘画,有何感受?”李存明问道。 夏完淳扬起脑袋看了几眼,道:“色彩艳丽,最让臣感到震撼的是纯净的蓝色,不知是用什么颜料调制出来的?” 李存明道:“朕来告诉你吧,这种蓝色颜料是从阿富汗出产的青金石里提炼出来的,名为群青,在西方备受推崇。我国画师们使用的蓝色颜料,则是从孔雀石里提炼出来的,名为天青。” “朕要说的是,群青十分昂贵,这个大厅穹顶上的绘画耗费的群青,恐怕需要好几万两银子。” 夏完淳瞠目结舌:“揆一还真是穷奢极欲哪!” “陛下真是博学多识,佩服!”杜琛点着头,由衷道,“同样身为总督,在享受生活方面,我跟揆一比起来,简直就是乞丐跟国王相比,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李存明冷冷一笑:“揆一享受生活,穷奢极欲,是通过搜刮东番岛民脂民膏得来的。就凭这一点,朕非杀他不可!” 坐到椅子上,拍拍手,下令锦衣卫把揆一押进来,道:“揆一,你大喊大叫说朕不能杀你,朕倒想听一听你的理由。利类思,照实翻译,不必有所忌讳。” 揆一听了利类思转述崇祯的话,扭了扭肥胖的身体,挣脱锦衣卫的束缚,挺胸昂头站直了。 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活命机会,当然要使出浑身解数把握住,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谈。 “尊敬的皇帝陛下,鉴于我们两国少有往来,我有必要郑重介绍一下我国的情况。我荷兰国有‘海上马车夫’的美誉,字面意思,就是开船和驾马车一样轻松。” “如今我国拥有各种船只一万五千艘,水手八万多人,船只数量和水手总数都超过了欧洲其他国家的总和。其中战舰的总吨位,盖世无双;商船吨位,更占欧洲商船吨位总和的四分之三。” “可以毫不夸装地说,我国在海洋上畅通无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打谁就打谁。有个英国将领曾说过,荷兰人就是海洋上的蒙古人。蒙古人,陛下应该不陌生吧?他们在陆地上有多辉煌,我们荷兰人在海洋里也就有多辉煌!” 揆一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下来,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杜琛呸了一声,十分鄙夷不满。 李存明面无表情道:“海上马车夫,海上蒙古人,有意思,你是在向朕炫耀荷兰国的强大,威胁朕吗?朕告诉你,大明朝当年就是打败了蒙古人而开国立业的,大明朝的军队,打的就是蒙古人,打的就是精锐!” 揆一变了脸色,他明白崇祯皇帝不吃这一套,转动几下眼珠子,又道:“我们荷兰人统治东番岛二十多年,做了无数的好事。” “我们尊重东番岛各个部落的自主权,从不横加干涉。而且关注教育问题,在各地设立学校,如今整个东番岛上已有学校五十多座。孩子们不但上学免费,学习好的孩子,我们还赠送衣服等礼品奖励。同时在各地广建医院,还派医生深入到田间地头甚至深山老林,为看病不方便的百姓排忧解难,施药诊治。” “陛下,用孔子的话来说,这些都是仁政善政。凭借这些仁义之举,陛下就不能杀我,甚至要感谢我替陛下治理好了东番岛!” 李存明没有立即开口,而是扫眼看向大厅里的人,看夏完淳和锦衣卫们的表情,他们似乎被揆一的话说服了。 “夏完淳,你说荷兰人该杀吗?”李存明问道。 “陛下,倘若揆一所说不假,荷兰人还是做了些好事善举的,似乎罪不至死。”夏完淳道。 李存明又问李刀三:“你说呢?” 李刀三挠着下巴上的胡子,道:“臣是个大老粗,哪敢置喙?只是听这个胖子一通说下来,臣也觉得荷兰人好像不赖,起码他们没有上街欺男霸女。” 李存明霍然起身,无比严肃道:“看来你们也要被殖民者伪善的面目给欺骗了,杀不杀荷兰人,不是咱们说了算,应该听一听当地人民的心声。来啊,召集城中百姓,开一个诉苦大会。” …… 第二天上午,明军所有将士集中到了城中最大的广场上。广场中央临时搭建起一座台子,城中百姓们拥挤在台子四周。揆一和一众荷兰人用绳索捆成一串,由士兵们看押着。 百姓们十个有九个破衣烂衫,面黄肌瘦,更有甚者,竟然大冬天的没有鞋子穿,脚趾上长满了红红的冻疮。 皇帝陛下说了,今天要召开一个诉苦大会。百姓们头一次听说诉苦大会这样的名头,感觉非常新鲜,一边叽叽喳喳议论着,一边翘首以盼皇帝銮驾的到来。 此时李存明正在总督府大厅里接见一个高山族部落的族长,这个族长头发花白,饱经风霜。他来自于家遛弯部落,今早刚由巩永固派人护送到热兰遮城。 “老人家,荷兰人霸占了东番岛二十余年,你怎么评价他们?”李存明问道。 族长说的是土话,呜哩哇啦的,情绪非常激动,非常愤怒。 旁边一个熟知高山族土话的官员翻译道:“陛下,族长说荷兰人猪狗不如,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 李存明拉着族长的手,道:“朕今天召集百姓们开会,要揭发荷兰人在东番岛的种种恶行。老人家,你来得正好,你上台去诉说一番,如何?” 族长重重地点着头,眼里闪着泪花。 午时,皇帝銮驾准时出现在了广场上。人群闪开一条道,等皇帝登上台子,所有人跪下去磕头。 李存明摆摆手,道:“平身吧!昨天朕攻破了热兰遮城,荷兰国派来的伪总督揆一叫着嚷着说朕不能杀他,他又是说荷兰国是多么多么的强大,又是辩解自己给东番岛百姓们做了无数好事,软硬兼施哪。” “杀不杀这些荷兰人,朕交给你们来做决定。同时,朕也给你们一个机会,来反驳揆一。心里有冤屈的,肚里有苦水的,今天都可以一吐为快!” 而后朝着族长点点头,族长颤颤巍巍走到台子上来,抹着眼泪道: “崇祯七年,荷兰人入侵麻豆社,反而遭到麻豆社的痛打,死伤五十多人。事发后荷兰人很恼火,但麻豆社是个大社,以荷兰人当时的兵力很难一下征服,荷兰人于是杀鸡给猴看,没去找麻豆社算账,反而大举进攻与麻豆社相邻的家遛弯,将这个相对弱小的部落的房子全部烧毁。在欺软怕硬的荷兰人眼里,麻豆社也好,家遛弯也罢,都是土番,杀谁都一样。” “父老乡亲们,我就是家遛弯部落的族长,我的族人们有一半死在了荷兰人手里。十多年过去了,族人们的冤魂还在风中飘荡,还在树林中徘徊……” 族长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城中百姓们听得懂高山族的土话,霎时间感同身受,有人哭了起来,有人义愤填膺叫骂起来。 不等皇帝发话,又有一个老人家佝偻着身体站到了台子上,道:“这位老哥的遭遇令人伤心,他是东番岛土著,我则是从福建而来的汉人,同样受到了荷兰人惨无人道的压迫。” 老人家掰着手指头,一桩桩一件件数落起来:“崇祯二年三月,荷兰人颁布法令,向岛上的汉人征收十分之一的酒税,崇祯三年又出台了人头税。从崇祯八年开始,更是变本加厉,什么过路费,买卖房屋费,盐税、糖税不一而足,甚至过年杀猪,冬天取暖,都要按照货物交税。多少人家破产,多少人沦落成了荷兰人的奴隶!” 老人家的话说到了百姓们的心坎上,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挥舞着拳头,唾沫横飞大倒苦水。 “荷兰人巧取豪夺,把所有良田都霸占了,称为王田王园。我父亲就是因为保护自家土地,死在了荷兰人的手里!” “城中百姓夜里不许随意走动,外出时必须结队而行,而且十个人才能打一个灯笼,否则就要受到严惩。” “我们村庄被荷兰人派兵包围,进行血腥屠杀,车裂、火烧、钉十字架等酷刑,历历在目,我与荷兰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是从小琉球岛上被俘虏到热兰遮城的,崇祯十年春,荷兰人对小琉球群岛搞起了种族屠杀,老人孩子杀死了,青壮年则被分批卖到东南亚做奴隶,部落里的所有女人,则沦为荷兰人的玩物。整个小琉球岛几乎灭族,灭族啊,这是畜生才干得出来的事情!” …… 人们的苦水深如海洋,人们的愤怒犹如烈火,人们的仇恨仿佛高山。 开始有人朝荷兰人吐口水,揆一蜷缩着肥胖的躯体,吓得面如土灰,他巴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要冒头了。 “安静!”李存明朗声道。 一声令下,广场上鸦雀无声。百姓们默默看向皇帝,眼里闪着泪花,眼神充满了期盼,希望皇帝能为他们做主。 夏完淳和李刀三慌忙跪下去,情真意切道:“陛下,臣昨天差点受了揆一的蒙骗,误认为荷兰人施行的是仁政善政。如今看来,臣错了,臣糊涂哪!” 李存明沉声道:“你们不了解实际情况,一时判断不明,朕不怪罪你们。只是从今天起,你们要始终记住,这些远道而来的强盗们,没一个好东西!他们一开始伪装成好人善人,麻痹我们之后,立即就会露出锯齿獠牙。” 继而提高了嗓门,朝着在场的所有人喊道:“朕记得揆一曾经说过,东番岛真是一头好奶牛。既然是奶牛,荷兰人当然就要拼命挤奶。” “他们抢走了我们的土地,欺压我们的同胞,霸占我们的女人,就是在挤我们的奶。将士们,百姓们,看一看吧,揆一这个狗东西吃了我们的奶,养得白白胖胖的!” “你们来说,荷兰人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广场上山呼海啸。 李存明挥挥手,士兵们把荷兰人拖到广场中央,百姓们如同疯了一般,一拥而上,拳打脚踢。 不多时,竟把三百多个荷兰人活活打死了,血水横流。 揆一倒在地上,他肥胖的躯体软乎乎摊开,仿佛一头死猪。 百姓们打死荷兰人之后,觉得胸怀大张,大呼过瘾,纷纷跪下去山呼万岁。 “叮,一共获得热兰遮城百姓们正面情绪值80000” 而杜琛和他的葡萄牙同胞们则面面相觑,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心里暗想,多亏我们在濠镜澳没有犯下太大的罪行,否则下场凄惨哪! 李存明看向杜琛,意味深长道:“怎么,老对头惨死,你为何一点也不高兴,反而如此紧张?” 杜琛不敢言语,李存明道:“放心吧,朕还是那一句话,咱们大明朝是礼仪之邦,对待朋友热情好客。” “你们葡萄牙人算是朕的朋友,朕还记得呢,我朝南迁之前,你们不止一次派遣士兵北上助朕剿匪平乱,又传授火器技术,自然跟荷兰人不一样。” 杜琛哆哆嗦嗦道:“微末之劳,不足挂齿!” 李存明冷冷一笑,转身宣布道:“自即日起,废除荷兰人的各种苛捐杂税,在东番岛推行新政。当地居民都是我大明朝子民,朕一视同仁。” 百姓们的欢呼声响彻云霄,称颂声山呼海啸。 李存明摆驾回到总督府,与家遛弯族长一同用膳。吃过饭之后,笑道:“老人家,还得辛苦你赶回高雄去,朕要降服郑森,还要拜托高山族同胞们鼎力支持。” 第264章 最后的倔强 热兰遮城战役打响的那个清晨,郑森坐在餐桌前吃着早餐。军中缺粮,他这个少主人也只能吃番薯喝稀粥,再无别的食物。 就着几个咸菜疙瘩,喝着清汤寡水的稀粥,郑森目不转睛看着一份战报。 战报上说大肚番暴乱基本平定下去了,他心里总算有些高兴起来。好啊,士兵们开始屯田,开春之后,应该就能填饱肚子了。 忽而天上响起沉闷细微的声响,声音不大,但持续不断,就像有人在远方敲鼓。 “大冬天的,怎么打雷了?”郑森抬眼看向门外的天空,却是一个晴朗的天气,紧皱眉头。 先锋官陈泽急匆匆跑进来,叫道:“少主,明军正在攻打热兰遮城,动静非常大,属下已经派出战船进行密切关注了。” 郑森恍然大悟,原来天上并非打雷,而是热兰遮城方向传来的火炮声。 大员岛距离普罗文蒂亚城并不远,后世的大员岛因为泥沙淤积,与东番岛南部连成一片。饶是如此,热兰遮城的炮声能传过来,战斗的激烈程度可想而知。 郑森不以为意,道:“崇祯这么快就动手了,看来很心急嘛。热兰遮城固若金汤,防御工事无比强大,明军要在一个月内攻下此城,堪比登天。不必理会,专心做咱们的事情即可。” 炮声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渐渐消失了。郑森暗自发笑,明军肯定吃了大亏,栽了跟头,鸣金收兵了。 他不再把热兰遮城的战斗放在心上,处理完一堆公务之后,到城里视察防备情况。先去了军营,与士兵们交谈一阵,又登上一处城墙巡视。 中午时分,郑森站在城墙上眺望港口,见自家的船队声势浩大,井然有序,心里又升腾起希望来。 “只要熬过冬季,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暗想,眼见着阳光在海面闪烁,心绪变得开朗欢畅。 正沉浸在欢愉的情绪中时,听得一阵匆忙急促的脚步声,郑森回头看去,又见陈泽慌慌张张跑上了城墙。 他忍不住笑了:“我说陈将军,你一天着急忙慌的,不累吗?当将军的人,应该胸有惊雷而面不改色,泰山崩于前而镇定自若。” 陈泽跑到郑森身前,大口大口喘着气:“不……不好了,明军攻破热兰遮城了!” “开什么玩笑,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郑森叫道。 “少主,千真万确,末将派出的战船回来了,船上的士兵们远远看见乌特利支堡倒塌,热兰遮城残破不堪,城里最高的建筑十有八九都被明军大炮轰塌了……” 郑森猛然揪住陈泽的衣领,吼道:“明军怎么做到的?” “回来的人报告说,好像是明军在乌特利支堡周围抢修了三座堡垒,先轰塌了乌特利支堡。可我们的战船不敢太过于靠近岸边,只能远远打望,看不太真切。”陈泽道。 郑森缓缓松开手,他感到一阵阵眩晕,手扶着城墙垛口,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八天,距离自己提出赌约才过去了八天,崇祯就攻破了热兰遮城,难以置信,不可想象! 按照郑森的看法,热兰遮城乃是一座孤立无援的城池,迟早要陷落。要不是因为他军中缺粮,他也有能力攻下热兰遮城。 但扪心自问,自己绝对不可能用短短八天的时间攻破热兰遮城,至少需要两到三个月。关于这一点,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崇祯,你是妖孽吗?你当真是天神下凡吗? 郑森脑海里回想着热兰遮城的构造以及火力分布情况,暗想:“抢修三座炮台围攻乌特利支堡,真是神来之笔,亏他崇祯想得到!可敬可畏,也可怕可惧,崇祯的智谋,非常人可及!” “少主,少主,你倒是说句话啊?”陈泽见郑森痴痴呆呆,仿佛三魂六魄出了窍,急切喊道。 郑森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长叹一声道:“我还能说什么呢?” “难道少主决定履行赌约,向崇祯投降了?” 郑森拍着城墙,眉头皱起又舒展开,而后又皱起来,冷冷道:“陈泽听令,船队分为内外三层,封锁港口,并派人通知澎湖列岛上的守军,前来与我军会合。” 陈泽领命而去,瞿式耜闻讯赶来,欣喜道:“森哥儿,想必你已经得到消息了,皇帝陛下拿下了热兰遮城,而且只用了八天时间。你该兑现承诺了吧?” “什么承诺?”郑森道。 瞿式耜一脸惊疑道:“师娘自尽之后,你提出了赌约,说要是皇帝能够在一个月之内攻下热兰遮城,你便会归顺大明朝的。怎么,你要赖账?人无信而不立……” 郑森摆手打断瞿式耜的话:“谁说我要赖账了?崇祯要来招降我,至少得突破我军的封锁线吧!” 瞿式耜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郑森此举并未违背赌约,可他封锁了海面,明朝水师如何靠近普罗文蒂亚城,这不是存心挑起战斗吗? “倔驴,你这头倔驴!”瞿式耜心里狂骂。 他匆忙往城下跑去,嘴里道:“森哥儿,你如此行事,我必须去向皇帝陛下汇报。” “去留随意!”郑森耸耸肩膀。 …… 李存明诛杀了城中所有荷兰人,命令士兵们帮助老百姓重修倒塌的房屋,整顿城中秩序。 晚间,他来到军营里,看望受伤的士兵们。 “感觉怎么样?”李存明站在一个伤员身前,俯身问道。 这个伤兵肚子上中了铅弹,子弹取出来了,发着高烧。他看向皇帝道:“陛下,我没事,还能坚持!” “别逞强,你还没有脱离性命危险。”陈圆圆走过来,给伤兵敷上一条热毛巾,“陛下,他需要休息,你别打扰他。” 李存明点点头,拍了拍伤兵的手背道:“不碍事的,心放宽些,朕很快就能降服郑森了,咱们便可以回南京过年啦。” 正说着,夏完淳走过来道:“陛下,瞿式耜来了。” 见到瞿式耜,李存明不等他开口,笑道:“看你闷闷不乐的样子,是不是郑森又给朕出难题了,他想反悔吗?” 瞿式耜把郑森的举动说了,叹息道:“我实在闹不明白了,郑森说会履行赌约的,可又说陛下想要招降他,就必须突破他在海上的封锁线。” “这样一来,岂不是非得开战不可?”夏完淳叫道。 李存明道:“郑森啊郑森,打得一手好算盘,倘若朕真与他的船队开战,他便可以堂而皇之毁约了。哼,到了此时,还跟朕耍小聪明,这是郑森最后的倔强啦!” 瞿式耜道:“陛下,郑森军中缺粮,处于内外交困之际,正是降服他的大好时机,请陛下不要错过。” “朕早有安排了,你们等着瞧好戏吧。”李存明不再多言,又去看望别的伤兵。 第265章 四面楚歌 普罗文蒂亚城,亥时初。 夜深了,整座城市沉睡过去。唯有谯楼更鼓悠悠,映衬着若有若无的涛声,愈发寂寥。 安置柳如是棺木的庙中,上百个士兵森严护卫。庙里燃着一盆火,烧着许多纸钱,火光把悬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阴森凄凉。 郑森一边往火盆里投下纸钱,一边盯着悬棺的影子。每当看见这一口被数条绳索悬吊起来的棺材,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师娘,今天中午得到消息,明军占领了热兰遮城。崇祯皇帝此时大概就睡在揆一的总督府里,神气着呢!” “师娘,我答应过您,要是崇祯在一个月之内拿下热兰遮城,我便率众归降大明朝。大丈夫说话算话,一言九鼎。” “想当年我郑家不得已做了海盗,呕心沥血经风冒雨,才有了如今的家业。就这样拱手送人,我总觉得不甘心。” “所以我又给崇祯出了一个难题,他要是能够突破了我军在海面上的封锁线,我再无话说,投降就是了。” 忽而来了一阵风,火盆中的纸灰打着旋儿飞起来,四处飞散。 郑森的眼睛里猝不及防飞进了纸灰,他闭起眼睛用手揉着,又隐隐听见棺材似乎嘎吱嘎吱作响,心里慌了:“莫非师娘看穿了我的心思,生气发火了?” 他不敢逗留,眯着眼睛摸索到门口,对护卫们道:“打道回府。” 正如李存明猜测一般,郑森确实在耍小聪明,他下令船队封锁海面,明军不开战,无论如何突破不了封锁线。 可明军动武,他便能把挑起战争的罪名推卸到崇祯头上去,进而心安理得违背赌约。 按照郑森的如意算盘,此次明朝水师来了一百五十艘战船,而普罗文蒂亚城港口里停泊着四百多艘战船,等郑鸿逵带领着澎湖列岛上的军队前来会合,战船便能多达六百艘。 以多对少,坚守不出,拖延时日,看你崇祯能奈我何? “我军缺粮,难道明军不缺吗?至少他们的军粮需要从陆地运过来,周转不便。时间拖得越久,对我军越有利!”郑森打定了主意,决心咬牙熬过这个冬季。 接连过了五日,明军都没有任何动静,瞿式耜也去而不返。郑森暗自窃喜,心想崇祯肯定想不出好的法子来,无计可施了。 这一天下午,派往高雄屯田的将领张志突然回到了普罗文蒂亚城,而且行色匆匆,身边只带着上千伤兵残将。 郑森吃了一惊,叱责道:“张志,我命你在高雄屯田,你怎么擅自离开?违背军令,是要杀头的!” 张志跪下去,怆然道:“少主,非是我擅自离开高雄,而是高雄失守了。” “什么,难道明军攻打高雄?” “不是,是高山族,还有不少小部落一同联合起来,驱逐了我们。末将指挥着士兵们浴血奋战了一天一夜,终究寡不敌众,四千士卒只剩下一千多人了。少主,我对不起您……” 郑森问道:“好端端的,这些土著为何突然暴乱?自从大肚番暴动之后,我不是告诫过你们,与当地土著友好相处吗?说,你们是不是压迫土著,是不是欺男霸女?” “少主,我一直严厉约束将士们,秉承着友好和平的原则与土著相处。可明军拿下热兰遮城之后,崇祯宣布推行新政,深得土著拥护,土著们说我军政策过于……过于严酷,所以倒向了大明朝。” 郑森良久无语,心中暗骂,崇祯太会收买人心了! 崇祯家大业大,不愁粮饷,自然能够对土著实施宽松的政策。 但郑军全指望着屯田,以及向土著收税解决粮饷问题,难免政策严苛了一些,税收得重了一些,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失去土著部落的支持,相当于背部受敌,如何能在东番岛长久待下去? 正头疼不已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将领,乃是郑鸿逵的心腹。此人也是满面愁容,刚走进府邸便嚎啕大哭:“少主,澎湖列岛失守了,四爷他也落在了明军手里!” “啊呀……”郑森狂叫一声,眼前起了黑晕,闷头往下栽倒。 身旁的护卫急忙搀扶住他,用力掐着人中。郑森缓缓睁开眼睛,觉得自己仿佛乘船行走于惊涛骇浪之中,晕晕乎乎的。 他坐到椅子上,有气无力道:“澎湖列岛怎么失守的?” “澎湖岛上怪病肆虐,一直没有缓过劲来。就在十多天以前,金门岛上的朱天贵,还有濠镜澳的黄得功,突然带兵合攻澎湖列岛。士兵们生着病,哪有力气打仗,半天时间就败了。” “明军占领了澎湖列岛之后,封锁了消息,我们一直没办法通知少主。三天前,黄得功找到四老爷,说允许我们派人通知少主,我便主动请缨赶来普罗文蒂亚城。” 十多天以前,郑森还没有提出赌约呢,崇祯竟然已经拿下了澎湖列岛,而且封锁了消息,难道他未卜先知,等的就是今天? 郑森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颤,崇祯太可怕了! 继而想起自己的处境,已然四面楚歌,不由得忧心忡忡,唉声叹气。 到了这种地步,还有必要挣扎吗? 还没有从一连串的打击中喘过气来,陈泽跌跌撞撞跑进府邸,喊道:“少主,明军水师出动了,正浩浩荡荡朝着普罗文蒂亚城港口驶来!” “迎敌!”郑森跳起来,拔出刀子道,“崇祯要打,我奉陪到底!” 说完,召集所有将领,一同赶往港口,登上战船严阵以待,决心与明军来个玉石俱焚。 半个时辰之后,明军船队出现在了海面上。郑森举着单筒望远镜细看,粗略一算,敌方船只不少于一百五十艘,看来是全军出动了。 奇怪的是,明军船队距离港口还有七八里时,全都停了下来,纹丝不动。 “崇祯又要搞什么鬼名堂?”郑森皱起眉头,沉思片刻道,“我明白了,崇祯不愿意率先发起攻击,他是在挑逗引诱我军出击,好让我背上背信违约的罪名。” “三军听令,不许擅自行动。等敌人发起进攻,咱们再进行还击!” 崇祯,看咱们谁最先沉不住气! 郑森挑了挑眉头,他倒要看一看,崇祯如何突破封锁线。如果崇祯不愿意开战,那就置之不理,以不变应万变。 突然,明军船队阵型中驶出三艘战船来,往前驶出两三里,又停了下来。 “猫儿逗弄老鼠吗?”郑森有些生气了,但还是竭力保持镇定,却不想那三艘战船上升起十多个奇怪的东西,飘到了半空之中。 那些东西就像巨大的孔明灯,升到空中之后,借着西北风的势头,径直飞向普罗文蒂亚城港口。 等它们越来越近了,郑森赫然发现,其中一个“孔明灯”里站着身穿龙袍之人,分明就是崇祯皇帝! 第266章 朕给你当岳飞的机会 郑森和他的手下们头一次见到热气球,震惊之情可想而知。眼见那十多个热气球从空中飘来,从海洋上掠过,又从船队上面掠过,人们扬着脑袋,发出惊叹声。 “少主,看见没有,崇祯就在空中,太嚣张了!下令吧,让弓箭手和火枪手发起攻击,把崇祯射死!”陈泽道。 郑森苦笑道:“你自己估算一下,弓箭和火枪能射中崇祯吗?” 陈泽仔细盘算了一会儿,骂骂咧咧道:“那些鬼东西飘得太高,远在弓箭和火枪射程之外,确实拿它们没有办法。可恶,崇祯太可恶了!” 热气球飞快飘荡,隐隐还能听见崇祯爽朗的笑声从半空中传来。郑军士兵们只有干瞪眼的份,无可奈何。 人们眼睁睁看着热气球飘过港口,飘到普罗文蒂亚城上空,兜了一个大圈子。崇祯就像巡视大明朝的城池 一样,巡视了普罗文蒂亚城一圈,这才返回。 热气球组成的队形仍旧有条不紊气定神闲飘在空中,郑森能够感受到,崇祯朝着自己投下来讥讽的目光,他如芒在背。 郑森脸上发烫,羞愧难当,暗想崇祯不发一兵一卒,不开一枪一炮,已然突破了自己布下的封锁线啦! “快看,有一个孔明灯降落下来了!”士兵们突然骚动起来,大声吼叫。 降落下来的“孔明灯”里站着瞿式耜,高度越来越低,他俯身朝下喊道:“森哥儿,我有话要对你说,请让我上船!” “让他落下来。”郑森吩咐道。 一刻钟以后,瞿式耜乘坐的热气球稳稳当当不偏不倚落在了甲板上,又一次引起了郑军士兵们的惊叹。许多人跑过来围观,嘴里啧啧称奇。 郑森矜持地站在远处,依然仰着头,目送崇祯返回了船队。 瞿式耜从人群里挤出来,站到郑森面前,笑道:“如何,皇帝陛下突破了你的封锁线没有?” “那是什么鬼玩意儿?”郑森没好气问道。 “热气球!皇帝陛下说了,这是大明朝的秘密武器,攻打濠镜澳和热兰遮城时,纵使战斗惨烈,却没有把热气球派上战场,担心西洋人学了去。可今天皇帝只能使出杀手锏,够给你面子了吧?” 郑森撇撇嘴道:“我不需要崇祯给面子……” “森哥儿,你为何这般倔强,难道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失信?”瞿式耜提高了嗓门,显然心头有了怒气。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扬在手里:“这是皇帝陛下写给你的信,你自己看吧。森哥儿,你再执迷不悟,我也懒得管你了!” 郑森接过书信,打开来往下看。 “郑森,你闹够没有?朕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否则刀兵相见了!你不可一世,自认为很有本事,可哪一次不栽在朕的手里?” “士子罢考,朕兵不血刃挫败了你的阴谋,因为爱才,放你一马;而后朕南征,打得你郑家船队狼狈逃窜,惶惶不可终日。舟山群岛、厦门城、金门岛、澎湖列岛,这些郑家的老巢,哪一个没有落入朕的手中?” “你与朕打赌,朕便答应了你,八天的时间攻下热兰遮城。你还想怎么着?” “实话告诉你,你与施琅反目成仇,那是朕的计策;澎湖列岛上的怪病,是朕派人下的蛊毒;高山族联合小部落在南边暴乱,也是朕派锦衣卫暗中联络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还不足以让你心服口服吗?” “你也看到了,无论是陆地,还是海洋,又或者是天空,朕来去自由,唯我独尊!” “郑森,你曾让人给朕带来岳飞的一句诗,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你想当大明朝的岳飞,朕给你机会!” “此时不降,更待何时?大好男儿,父亲落入鞑子之手,不思报仇,反而与朕纠缠不休,你如何与岳飞相比?如何对得起柳如是的一片苦心?你难道要当不忠不孝弃国弃家之人吗?” 郑森看罢书信,不由得汗流浃背,他终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原来自己一直处于崇祯的算计之中。 如此深远的算计,如此恢弘的智谋,郑森自愧弗如! 瞿式耜察言观色,看出郑森心志动摇了,趁机道:“森哥儿,我们当初在南京城煽动士子们罢考,事败之后,皇帝陛下对我们既往不咎,有不杀之恩哪。难道你郑森是个忘恩负义,知恩不报的人吗?” “别说了,别说了……”郑森慌忙摇着头,他情绪激动,胸口起伏不定。 “不,我还要说,你那些待在澎湖列岛上的手下们中了蛊毒,只有皇帝陛下能救他们的性命,你不管他们了吗?连自己的四叔也不要了吗?森哥儿,再失去四爷,你就没有亲人啦!” 瞿式耜最后一句话,仿佛五雷轰顶,震得郑森呆若木鸡。 是啊,郑家已然家破人亡,亲人相继丧命,自己口口声声说要保住郑家基业,可何尝保住了一分一毫? 郑森转身看向士兵们,只见他们投来殷切的眼神,他心里明白,将士们都动了归降的念头了。 “将士们,我郑森代表郑氏家族感谢你们多年来的支持和辅佐,谢谢了!”郑森弯下腰去,深深鞠躬。 “少主!”在陈泽的带领下,满船的将士们跪了下去,痛哭流涕。 直起身来,郑森道:“天之涯,海之角,咱们走到尽头了。一个人走到了尽头,只能转回身去,往家里走,除此再无他途。将士们,回家的时候到了!” “我宣布,自即日起,郑家船队归顺大明朝,驱除鞑虏!” 士兵们先是欢呼,而后高声喊道:“归顺大明朝,驱除鞑虏;归顺大明朝,驱除鞑虏……” “好啊,好啊!”瞿式耜眼眶湿润,嘴角带笑,“森哥儿,我这就去向皇帝报告这个喜讯。” “不,我跟你一同前往!”郑森拦住瞿式耜,道,“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准备好了。” 不多时,郑森解下身上的铠甲和武器,命人给自己绑上绳索,道:“将士们,为了表达诚意,我要孤身一人去面圣。你们原地待命,谁也不许擅自行动,否则立斩不赦!” “森哥儿,你还没乘坐过热气球吧?来,我带你飞上天空,飞向大明朝的怀抱,飞回故土!”瞿式耜抓住郑森的手臂,畅快地笑了。 第267章 郑成功,宝岛 热气球缓缓降落在大福船甲板上,瞿式耜先爬了出去,而后搀扶身上绑着绳索的郑森走出热气球。 郑森低着头,心里忐忑不安,他能够感受到威严肃穆的气氛,暗想:“皇帝陛下的坐船果然非同凡响,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我?” 却不料突然传来爽朗的笑声,郑森抬起头,就看见皇帝走了过来,他慌忙弯了膝盖要跪下去。 李存明快速走向前,扶住郑森,笑道:“郑将军,朕等候你多时了。好啊,浪子回头金不换,朕心甚慰!站着别动,朕亲自给你松绑。” 郑森万分感动,嗓子哑了:“陛下,罪民……” “莫要说了,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咱们往前看吧。”李存明解下绳索,亲热地拉着郑森的手,细细打量,“比起在南京城的时候,你瘦多了。” “陛下,您在南京城见过我?”郑森万分讶异。 李存明笑道:“还记得宋献策给你摸骨看相的事情吗?当时朕微服出宫,就在现场。‘似龙非真龙,亦是一时雄。何处立功业,不在陆地在海中’,朕没有记错吧?” 郑森唬得扑通跪下去,磕头道:“在陛下面前,罪民岂敢称雄!” “不,朕巴不得身边的臣子们个个都是大英雄,英雄辈出,才是我大明朝的福气!”李存明哈哈大笑,又道,“宋献策乃是活神仙,他的话自有道理。可惜啊,宋献策死在云南了。” 随即招招手,让夏完淳站过来,接着说道:“这是宋献策的弟子夏完淳,他是朕的小英雄,你郑森便是朕的大英雄。来,你们二位英雄以后多多亲近!” “陛下……”郑森眼含热泪,哽咽住了。 夏完淳道:“郑将军,你此时该知道陛下胸襟何等开阔,气概何等豪壮了吧?” 偏偏在这个时候,施琅手按刀柄迈步向前,阴森森道:“森哥儿,咱们俩的仇恨如何了结?” 郑森脸色刷的阴沉下去,挑起眉头道:“你意欲何为?划出道来,我奉陪到底!” 碍于皇上在场,两人并未动武,只是怒目而视,仿佛两只斗鸡。 气氛一下子冰冷了,瞿式耜慌忙劝道:“二位将军,方才陛下说得明白,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二位已经都是大明朝的臣子了,就该以大局为重,抛下个人仇恨公忠体国!” 李存明则冷冷看着他们二人,心想施琅心胸狭窄,郑森极为自负,和稀泥只怕消解不了他们之间的怨恨,得想个万全之策。 随即有了主意,李存明道:“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全凭一腔血气行事。二位都是血气方刚之人,逞强好胜,一时难以忘怀前尘往事,朕不怪罪你们,反而觉得敬佩。” “不过瞿式耜说得对,在大是大非面前,该以国事为重。朕非常欣赏二位的才识胆略,不忍心看到你们龃龉争斗,谁出了岔子,朕都会感到心痛。” “当年吕布为了化解袁术和刘备的仇怨,上演了一出辕门射戟的好戏,从而平息了一场战斗。这样吧,朕也学一学吕布,来一次辕门射戟。倘若朕射中了,二位就此一笑泯恩仇吧。如何?” 既然皇上如此说了,施琅和郑森只得异口同声道:“但凭陛下做主!” “来啊,备弓箭!”李存明叫道。 李刀三拿来一副大弓,李存明弯弓搭箭。恰好一群海鸟远远飞来,从大福船上空盘旋而过。 嗖的一声,利箭破空。 眨眼间,羽箭落了下来,正好落在甲板上。人们看过去,只见箭上插着三只海鸟,顿时欢声如雷。 “好箭法,臣心服口服!”施琅鞠躬,按着刀柄的手松开了。 郑森道:“罪民也心悦诚服,再无话说!” 李存明把大弓扔给李刀三,朗声宣旨道:“施琅自担任福建水师提督以来,屡立战功,封为靖海侯。” “郑森深明大义,率部归降,封为忠孝伯,担任九江水师提督,择日随朕北上,去往九江操练水师。并赐名朱成功,辅佐朕驱除鞑虏,成功恢复大明朝河山。” 施琅封侯,见自己的爵位高过郑森,心中的怨气便荡然无存。 而郑森自知寸功未立,却得到陛下赐名,且得了伯爵已然天恩浩荡,又能够继续率领水师,发挥才能,心里也无比高兴。 夏完淳则暗想:“陛下让施琅留在福建,把郑森调往九江,既让这两个冤家互相远离,又让郑家船队离开南方老巢,可谓一举多得!” 郑森换上大明朝官服,再次叩谢皇上之后,与瞿式耜乘坐战船返回普罗文蒂亚城港口。 半个时辰后,郑家船队降下他们的旗帜,升起龙旗。而后解除封锁,排好队形,敲锣打鼓,迎接大明朝水师船队驶入港口。 大福船停靠在港湾里,郑森和瞿式耜跪在岸上,朗声道:“恭迎陛下上岸!” 李存明昂首挺胸站立于船头,目光看向普罗文蒂亚城,又越过城池往远处眺望。 寒风萧瑟,皇帝就这样静默不语,也不下船。 谁也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但人们都看见陛下眼里闪着泪光,脸上表情十分复杂,有几分狂喜,又有几分苍茫。 “陛下,郑军所有人都跪着呢,您该下船上岸了。”陈圆圆小声提醒,她偏头看着李存明的眼睛,低声问道,“陛下,您怎么了?” “拿笔墨纸砚来!”李存明急切下令。 “快,快拿笔墨纸砚!”陈圆圆也叫了起来,她听出了李存明语气中的激动和急迫之情。 几个宫女捧着笔墨纸砚来了,放在一张桌子上。陈圆圆研好墨,李存明握着毛笔,手有些发抖,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在宣旨上端端正正写下两个气势磅礴的大字: 宝岛! 扔了毛笔,李存明看向天空,一字一顿道:“从今天开始,东番岛改名为宝岛!夏完淳,找来工匠,把这两个字刻在石碑上,立于醒目显眼的地方。” “宝岛,这是朕的宝岛,是大明朝的宝岛,是我华夏民族的宝岛。尔等记住,谁也不许把宝岛给弄丢了,它永远属于大明朝,属于华夏民族!” 缓缓低下头,李存明已经泪流满面,喃喃自语道:“后来啊,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乡愁了!老天爷,你让我穿越而来,我没有辜负你吧?”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叮,系统正在升级,请宿主耐心等待。” 第268章 发生口角,我的老家 系统在升级? 李存明笑了,他记得荡平江北时,系统也升过一次级,升级后签到,可以加倍花费情绪值。 不知这一次系统升级,又会带来什么惊喜,他非常期待。 脑海中出现系统升级的进度条,十分缓慢。李存明暂且不去理会它,下了船来到岸上,在郑成功等人的陪同下,大步流星走进普罗文蒂亚城。 “朕先去祭拜柳如是,前面带路。”李存明看着郑成功道。 皇帝刚进入城中,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祭拜柳如是,此举让郑成功和瞿式耜好生感动,两人眼里涌上热泪来。 到了庙中,上了香,李存明看着悬挂在房梁下的棺材,叹道:“不愧是贞烈女子,我大明朝不仅需要热血男儿,也需要奇女子。” “柳如是的家乡在嘉兴府,等朕离开宝岛时,让棺木一同随行北上。叶落归根,人死还乡!朕重修白云庵,用来存放悬棺,等朕驱除鞑虏之后,厚葬柳如是。” 郑成功和瞿式耜跪下去道:“多谢陛下隆恩,师娘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晚上,在猫实南叮的府邸举行盛大的宴席。李存明心中高兴,不免多喝了几杯,有些醉意阑珊。 陈圆圆劝道:“陛下,您连日来不断奔波操劳,如今局势已定,该好好休息。喝这么多酒,有害无益,保重龙体要紧。” 李存明斜着眼睛笑道:“你又不是朕的妃子,如此约束朕作甚?” 陈圆圆红了脸,翻着白眼道:“离开南京城时,皇后娘娘叮嘱过我,让我照顾好陛下。要不是为了向皇后娘娘有个交代,我管你作甚?” 说着,招招手叫来李香君,道:“我和香君妹妹送陛下回房歇息吧。” 两个美人一左一右搀扶起李存明,往卧室走去。李存明左拥右抱,嘿嘿发笑,看一眼陈圆圆,又看一眼李香君。 陈圆圆问道:“陛下,我看你今天十分激动,到底是为了什么?东番岛只不过是一个孤悬于海外的小岛,收复了东番岛,为何让陛下如此失态?” “不是东番岛,是宝岛,华夏民族的宝岛!算了,你不懂,你永远不会懂的。”李存明道。 “你说了,我自然就懂了。” 李存明嘿嘿笑着,大着舌头道:“怎么,想要深入了解朕吗?朕其实也想深入了解你……嗝,朕醉也,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醉得好,醉得痛快!” 来到卧室门口,李香君因为对皇帝还有些生疏,怯生生道:“圆圆姐,你送陛下进去吧,我在房外等候。” 李香君撒了手,李存明身体的重量全压在了陈圆圆肩膀上。陈圆圆本就柔弱,加上皇帝步履踉跄,一时站立不稳,两人同时往地上摔去。 “哎呀!”李香君叫起来。 幸亏李存明反应神速,他抱住陈圆圆,扭动腰部,自己结结实实倒在地上。陈圆圆则趴在他怀里,却不小心两唇相对,亲在一处。 陈圆圆又是感动,又是害羞,挣扎着要起身。 不想李存明暗中使坏,装作睡着了,双手紧紧揽住陈圆圆的腰肢,迫使她无法起身抬头,嘴唇仍旧紧紧贴在一起。 李香君又是好笑又是叹气,转过身不敢观瞧,却猛然发现一人风风火火奔了过来,正是黑牡丹! “陛下,奴家回来了……”黑牡丹叫喊着,跑到卧室门口见到此情此景,顿时柳眉倒竖,啐道,“好啊,勾搭在一起了!” 听见黑牡丹的声音,李存明这才松了手。陈圆圆慌慌张张站起来,脸上飞起红霞,羞得不敢正视黑牡丹,拔腿就走。 “站住!”黑牡丹张开手臂拦住陈圆圆,气冲冲道,“你们刚才在干嘛?” 李存明扶着门框站起来,笑道:“黑牡丹,你回来了,很好。朕和陈圆圆啥事也没干,只是发生了口角而已。” 黑牡丹瞪大眼睛:“你们都亲在一起了,这是发生口角吗?” “亲吻,不就是发生口角吗?”李存明哈哈大笑。 黑牡丹一愣,心想好有道理的样子! 随即回过神,气冲冲道:“我待在臭气熏天的澎湖岛上受苦受罪,你们却背着我发生口角,卿卿我我花前月下,还有没有天理?” 越说越气,朝着陈圆圆骂道:“姑奶奶去澎湖岛上出生入死,你却趁虚而入,我就知道你心里打着陛下的主意!你打陛下的主意,大大方方说出来也行,偏偏平日里装出纯洁的模样,扭扭捏捏故作姿态。呸,姑奶奶就是看不起你这样的女人!” 陈圆圆勃然大怒,唰的抽出软鞭扬在手里,喝道:“黑牡丹,胆敢在我面前自称姑奶奶,我看你皮子发痒了!” 软鞭上沾满了刺猬毛刺烧成的灰烬,是黑牡丹的克星。黑牡丹吓得躲到李存明身后,嘀嘀咕咕骂着。 “陈圆圆,看在黑牡丹立了大功的份上,饶她一回,好不好?”李存明求情道。 “哼!”陈圆圆瞅了黑牡丹一眼,招呼着李香君走了。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上百个锦衣卫跑来护驾。李存明笑道:“没见过女人争风吃醋吗?去,该干嘛干嘛去。” 转过身,一把抱起黑牡丹,走到床边扔下去,笑道:“小浪蹄子,回来就给朕添麻烦,你知罪否?黑牡丹,你不像是个会吃醋的女人,怎么这样反常?” 黑牡丹委屈巴巴道:“还不是因为陛下太狠心,把我扔在澎湖岛上那么长时间,不管不顾……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这就算了,我还要易容成一个丑陋的女人,人见人嫌,怎么受得了?” 李存明哈哈大笑:“真的委屈你了,说吧,需要朕怎么奖赏你?” “我哪敢要陛下的奖赏啊,我算是看出来了,陛下是个铁石心肠之人,你连自己的女人都要派上战场,何其狠心也!反正我在陛下心里无足轻重,陛下有陈圆圆陪着,送我回云南老家吧,让我孤苦伶仃终老山林……” “哟,你舍得离开朕吗?” 李存明扑到黑牡丹身上,一巴掌拍在她臀部,唱道:“我的老家,就住在这个臀,别看这臀不咋大呀,有山有水有树林……” “陛下,你好坏!”黑牡丹噗嗤笑了,翻个身把李存明压在身下,叫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奴家今天要让陛下好好补偿我!” “朕对于你,向来都是有求必硬!”李存明笑得更大声。 第269章 白糖,中华牌香烟 “叮,系统已经更新完毕,开启商城。” 翌日清晨,李存明还沉浸在梦乡之中,突然听见了系统提示音。他一骨碌爬起来,飞速穿着衣服裤子。 黑牡丹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妩媚笑道:“陛下昨夜那般威猛,一大早就起床,不歇息一会儿吗?奴家可起不来了,我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软绵绵浑若无骨。” 李存明笑道:“那你接着睡吧,朕会派宫女来伺候你的。” “别,我只想闷头睡上一天,谁也不要来打扰我。”黑牡丹脸上带着莫大的满足的笑意,媚眼如丝道,“快活死奴家了,奴家真想死在床上!” “放心,朕以后还会让你死去活来的!”李存明已经穿好了衣服,也不等太监宫女前来伺候,自己洗脸漱口之后,去了书房。 关上书房门,李存明急切问道:“系统,开启商场是什么意思?” “宿主可以花费相关情绪值在商场里购买商品。” 李存明眼前瞬间出现了一个虚拟画面,他盯着细看,果然见到不少后世才有的商品,不由得欣喜若狂。 太好了,可以自行购买商品,那就意味着有了选择权! 以前签到获得的奖励品,都是随机而定,多多少少有些不能满足李存明的需求。系统果然是个好爸爸,想得挺周到。 “那我以后还可以签到吗?” “可以的。” “对了,系统怎么突然升级了?” “由于宿主通过自己的努力,稳住了大明朝半壁江山。收复东番岛之后,大明朝内部最大的忧患基本全部解决了,故而作为奖励,系统开启了商城。” 李存明点点头,了然在心,当初在徐州时,系统升级后也是这么解释的,这是一个养成游戏,他和系统互相成就。 “除了购买商品,商城还有别的功能吗?” “没了。”系统冷冰冰道。 李存明撇撇嘴,突然看见商城里有一份烟草生产工艺手册,更加喜出望外,道:“系统,我要购买这一份手册。” “叮,烟草生产工艺手册需要正面情绪值60000,已经扣除相应情绪值,请宿主查收。” 李存明手中立即出现了一本厚厚的册子,他随手翻了几页,哈哈大笑道:“来啊,请瞿式耜和郑成功来见朕。” 约莫一刻钟之后,夏完淳领着瞿式耜和郑成功来到书房。李存明吩咐太监拿来糕点和热茶,与他们三人一边吃早餐,一边议事。 “攻城略地容易,难的是进行有效治理。朕收复了宝岛,固然值得高兴庆贺,但咱们任重道远,接下来该想一想如何治理了。郑将军,你有何想法?”李存明道。 郑成功沉思半晌,道:“首先是建立行政机构,废除荷兰侵略者的一切统治体制和机构,同时建立孔庙、学校,消除荷兰人在岛上的影响;其次,严以治军,下令不许骚扰土著部落,不许侵占土著的耕地。在高山族等土著部落居住区设乡塾,送子女入学者可减免赋税和徭役;最后,便是开发宝岛,鼓励移民,鼓励开荒。” 李存明大为赞赏道:“郑将军果然熟知宝岛情况,你所提出的建议高屋建瓴,朕全部采纳了!” 郑成功心头一热,暗想人们都说崇祯是千古圣君,果不其然! “叮,获得郑成功正面情绪值5000” 李存明按照郑成功的建议,下旨在宝岛设一府二县,归福建省管辖。 府为宝岛府,县为天兴县、万年县。天兴县管北路,万年县管南路。又设立了一个安抚司,专门负责安抚土著部落,处理土著部落事务。 李存明看向瞿式耜道:“瞿式耜,朕想让你担任宝岛府知府,替朕坐镇宝岛,你意下如何?” “臣定当尽忠职守,不负陛下所托!”瞿式耜万分激动,跪下去磕头谢恩。 李存明语重心长道:“朕十分看重宝岛,此地不许再落入西洋人手中,故而你肩上的担子很重。郑将军已经给你指出了治理宝岛的正确思路,你要用心领会,并落实下去。” “其中有两点,朕必须再次重申,一是要与岛上土著和睦相处,他们都是大明朝子民,咱们不能学荷兰人压迫剥削土著;二是宝岛开发程度不高,你要积极推行屯垦制度,寓兵于农,以解决缺粮问题,帮助土著部落提高生产技术,把宝岛建设成美丽富饶之地。” 说着,让夏完淳拿出一份文书来,道:“这是朕西征到了昆明时,云南布政使王锡衮上的折子,里面有许多真知灼见,你拿去好好参详。 “朕一直记得王锡衮的一句话,他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土人和汉人没什么区别。朕把这一句话送给你,你要时时刻刻牢记在心。” “臣明白了。”瞿式耜双手接过文书,毕恭毕敬道。 李存明又道:“治理一个地方,应该因地制宜。宝岛物产丰富,尤其盛产白糖和烟草,这两样东西深受西洋人的喜爱,可以大力生产。” 瞿式耜道:“陛下,臣是知道白糖的,但烟草是何物,又该如何生产?” 我国的制糖历史,源远流长。《礼记》有关于麦芽糖的记载,到了北魏时期,《齐民要术》一书详细记载了各种品种的麦芽糖的熬制过程和工艺技术。 至于蔗糖,则是唐朝时从印度传入国内的。《新唐书》记载,唐太宗派遣使者前往印度摩揭陀国学习制糖方法。 唐朝以来生产的糖属于红糖,杂质较多,我们今天常见的白糖要到了明代才出现,且远销国外。瞿式耜知道白糖,一点也不奇怪。 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中记载,明朝出现了新的制糖技术,运用泥土的吸附性使糖浆脱色。 工人们将熬好的黄黑色的糖浆倒入一种漏斗状的瓦溜之中,瓦溜下有大缸。工人们用黄泥水淋下,原本糖浆中黑色的渣宰便掉入缸内,瓦溜中便剩下了白色的糖霜,这就是所谓的黄泥水淋脱色法。 宝岛的气候非常适宜种植甘蔗,盛产白糖。荷兰人占据宝岛的二十多年,利用岛上生产的白糖大发其财,赚得钵满盆盈! 李存明可不会错过发财的机会,道:“我朝生产白糖的工艺非常成熟了,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写信向宋应星请教。至于烟草的生产嘛,朕这里有一本手册,你拿去仔细参详揣摩。” 还在徐州的时候,李存明签到获得了罂粟和烟草种子,因为种种原因,并未推广烟草的种植。 而宝岛地形、环境、气候都适合种植烟草,他决定在岛上建立第一个大明朝烟草局。烟草可是暴利行业,赚钱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瞿式耜接过手册来,看了看目录,只见从育苗、栽培、采摘、烘烤到加工,全都涵盖在内,他笑道:“有了这一份手册,臣便知道怎么做了。” 李存明道:“烟草种植需要精耕细作,烟草成熟之后,叶子采摘下来需要进行烘烤,这就需要建造烤烟房,还有许许多多工序,故而烟草产业所需很多工人参与其中,这些工作你可以招募土著部落的人来做。一来增进彼此间的感情,二来有事可做,赚了钱财之后,土著自然而然就有了归属感。” 瞿式耜一边点头,一边看到最后生产卷烟的目录,问道:“卷烟应该是最后的成品了,既然是成品,就该有名字。请问陛下,我们生产的卷烟叫什么名字好呢?” “中华牌香烟!”李存明笑道。 第270章 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 瞿式耜当上宝岛府知府后,投入了紧张而忙碌的公务之中,百业待兴,千头万绪,有时候难免有心余而力不足。 好在皇帝陛下说了,今年就在宝岛上欢度春节,銮驾还要在普罗文蒂亚城驻跸一段时日。 皇帝留在岛上,瞿式耜有了主心骨,但凡有困难,只需如实上奏,都能很快得到皇帝的指点和支持,做起事情来就不至于焦头烂额。 李存明派遣黑牡丹又去了澎湖列岛一趟,给郑鸿逵的军队解除蛊毒。数天之后,郑鸿逵和黄得功率领船队来到宝岛,面见皇帝,他们也要在岛上陪同皇帝度过春节。 李存明又下了一道圣旨,让朱天贵以福建总兵的身份领兵驻扎宝岛,协同瞿式耜镇守并管理此地。 人事安排工作完成了,李存明难得有了空闲时间,终于可以休息几天了。 眼见着年关越来越近,李存明大为感慨,暗想过了年关,就是崇祯二十年了,自己已经穿越到大明朝足足三年。 第一年,南迁,并荡平江北; 第二年,打压东林党,平息党争,且取得了西征的胜利; 第三年,继续推行新政,发展经济,而后南征收复濠镜澳和东番岛。 大明朝内部矛盾缓解不少,人民安居乐业繁衍生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可谓成果非凡。 李存明站在城墙上,看着滔滔海水,心潮澎湃。他回头笑道:“大明朝的半壁江山总算坚如磐石,朕可以从容不迫腾出手收拾鞑子了!” 黄得功道:“自从南迁以来,陛下这一路走得颇为不易。如今见到我大明朝焕发出勃然生机,臣打心里感到高兴。” 其他臣子们也在表达着敬仰欢欣之情,李存明看向陈圆圆道:“你还认为朕是个昏君吗?” “陛下不是昏君,但也不是个正经人!”陈圆圆白了李存明一眼,脸红了。 李存明笑道:“你脸红什么?朕明白了,不就是那一天晚上不小心亲到你,跟你发生了口角,你不会一直耿耿于怀吧?陈圆圆,你亲的可是当今天子,不吃亏!” “瞧吧,我就说陛下不正经。”陈圆圆面红耳赤,慌忙跑下城墙去了。 咋那么傲娇呢?李存明撇撇嘴。 臣子们习惯了陛下和陈圆圆斗嘴的场面,都憋着笑,装傻充愣置若罔闻。 李存明遥遥看向海湾,对郑成功道:“热兰遮城,普罗文蒂亚城,这是荷兰人取的名字,实在拗口得很。忠孝伯,你把它们改了吧。” 郑成功想了想,道:“热兰遮城改做安平城,普罗文蒂亚城改做赤嵌城,如何?” “好,非常好!”李存明抚掌而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锦衣卫来报,巩永固回来了,他带着高山族和几个土著部落的族长前来面圣,等候在府衙里。 李存明当即回到府衙,笑道:“巩爱卿,你再不回来,朕可没心思吃年夜饭!” 巩永固哈哈一笑,随即介绍了那几个族长。族长们忙不迭跪下去请安,李存明摆手道:“不必多礼,咱们是一家人。” 高山族族长站出来,恭恭敬敬地献上四项礼品,分别是黄金、白银、稻草、泥土,朗声道:“天子降临,乃是我等的荣幸和福气,惟愿陛下福寿安康,万岁无疆!” 李存明看了看这些东西,思考了一下以后,只收下泥土,其它三样东西都没有要。 他非常高兴地对族长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人,都热爱自己的土地,这不仅仅是一块土地而已,更加是我们的回忆,是祖先开拓的地方。我们静静地站在岛上,就可以闻到泥土的香味,我们所有人的心就贴在一起了,都有着共同而美好的希望。” 族长看到陛下这样的行为,问道:“在这四项礼品中,黄金是最为贵重的东西,陛下为什么不收取黄金,而单单只收取了泥土?” 李存明满脸笑容回答道:“土地是最为珍贵的东西,在土地里面可以长出黄金啊!” 族长又道:“请陛下再挑选一项礼品,就当是好事成双吧。” 李存明还是没有收下金银,而是拿了稻草,朗声道:“宝岛永远是我大明朝的疆土,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在这一片土地上耕种收获,我们要每一年都丰收,所有的人民健康快乐,安居乐业,这该是有多好的事情呀!” 几位族长见到皇帝的举动,听到皇帝的话语,热泪盈眶,万分感动。 “叮,一共获得土著部落族长们正面情绪值20000” 高山族族长抹着眼泪,激动道:“陛下真乃圣明之君,我等土著部落定当永远追随陛下,世世代代都是大明朝子民!” 李存明握着族长的手,情真意切问道:“老人家,可还有什么话要告诫朕和官员们的?” “陛下,您把我们当子民看待,我们就把您当君父看待!”族长坦言道。 李存明严肃地看向在场官员们,语重心长道:“都听到没有?族长的话代表着当地百姓的心声,大明朝与宝岛的关系,与宝岛百姓们的关系,应该是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尔等要谨记在心!” “臣等记住了!” 李存明搀扶着高山族族长,又招呼其他族长道:“诸位,随朕赴宴,与朕欢度春节。” 宴会热闹喜庆,宾主尽欢。晚上,万千烟花升上天空绽放,绚丽多彩。三军欢呼,万岁之声久久在城里回荡。 高山族族长私下里对同伴们道:“皇帝陛下与荷兰人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我等以后成了大明朝子民,再也不是漂浮在海里孤岛上的无依无靠的人啦,谁也不能欺负我们!” 春节就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中过去了,正月初五,皇帝决定离开宝岛,北上回南京城去。 城里的百姓们听到消息,不约而同前来港口送行,依依不舍。就连隔着海湾的安平城百姓们,听到消息,也都聚到了海岸边,给皇帝送行。 船队浩浩荡荡驶离港口,百姓们追着船只在岸边跑动,挥舞着手臂,嘴里叫道:“陛下,一路顺风!” “陛下,请记得我们,以后再回来看一看宝岛,看一看我们这些百姓!” 李存明回过头,眼眶湿润,朝着百姓们拱手道别。 天青海碧,万里无云,无限的希望仿佛无边无际的海洋铺展开来,李存明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之情。 第271章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大年初一清晨,京城飘着雪花,空气中弥漫着炮竹炸裂后的硝烟气味。房檐上悬挂着一溜冰柱,晶莹透亮。 朱慈烺蜷缩在炕上,他被寒气从睡梦中冷醒,翻了个身,打着呵欠嚷道:“青鸾,青鸾,我饿啦……” 青鸾掀开门帘走进来,道:“醒了吗?天刚亮了一会儿,还不到用用膳的时候,再忍一忍吧。你接着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睡着了也饿,做梦都梦见吃饺子。”朱慈烺坐起来,被子拥在身前,靠在墙壁上,眼神乞求地看向青鸾。 这段日子以来,朱慈烺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早餐和午饭并作一顿,时常忍饥挨饿。 青鸾没有法子,往外走去:“锅里或许还剩些稀粥,我去热一热。” 朱慈烺长叹一声,暗想这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自从在开封被俘,他来到京城将近一年了。起初满清朝廷对他还十分礼遇,给予优渥的生活保障,他还去皇宫里参加过宴席呢。 后来随着大明朝新立了太子,朱慈烺没了利用价值,成了食之无味弃之有肉的鸡肋,满清朝廷对他的态度渐渐冷淡起来,最后竟幽禁起来,成了囚徒。 他被转移到一个偏僻的宅院里,外面有重兵把守,没有多尔衮的命令,不得踏出宅院半步。 守在他身边的,只有青鸾一人,再无别的仆役以供驱使。 青鸾是范文程悉心培养起来的间谍,开封之战时立了大功,但因为暴露了身份,不再从事间谍活动。 范文程本来要安排青鸾入宫伺候小皇帝,但青鸾拒绝了,她只想守着朱慈烺过非人非鬼的日子,甘愿一辈子清贫落魄。 “没了我,朱慈烺活不下去的!”青鸾如此对范文程道。 范文程叹道:“没想到你也是个痴情种子,罢了,做人要有始有终,你就陪着朱慈烺吧。” 朱慈烺穿上衣服,走到院子里。清冽的寒风吹在身上,他有些清醒了。 院子里光秃秃的,没有任何花木,只剩下四面高不可攀的冷冰冰的院墙。此外,东边院墙下有一口水井,井沿上有一层冰溜子。 想起以前身为大明朝皇太子的生活,锦衣玉食,香车宝马,何其富贵! 如今却破瓦寒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又何其凄凉! 朱慈烺从小就在京城长大,但他一直待在皇宫里,此时也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他总是在想,自己大概与世隔绝了,成了人们不闻不问的孤魂野鬼。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特别想知道皇宫在哪个方向,回头看向厨房里青鸾的身影,问道:“青鸾姐姐,告诉我吧,皇宫在什么地方?” “你问这个做什么?”青鸾直起身回过头,眼神有些警惕。 “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呢,以前每逢过年,我和父皇、母后以及弟弟妹妹们在宫里守岁,到了大年初一,还要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多热闹啊!”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吧。”青鸾道。 “不,我无法忘记!”朱慈烺跑进厨房里,叫道,“好姐姐,你告诉我吧,皇宫到底在哪个方向?” 青鸾注视着朱慈烺,眼角滑过泪水:“在北边。” 朱慈烺便奔出厨房,辨认出方向后,站到北边院墙下,仰着头往天上看,似乎这样能够看到皇宫。 透过狭窄的天井看向空中,天空也变得十分逼仄。天上雪花飞舞,灰蒙蒙一片晦暗,朱慈烺抖动着嘴唇,无声地哭了。 曾经大明朝的太子,怎么沦落到了这般地步? 他不甘心,在院子里团团乱转。青鸾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走出来,问道:“你怎么了,在找什么东西吗?” “我要找梯子!”朱慈烺说着,奔进卧室中,搬出一把椅子站了上去,仍旧昂着脑袋急切地往北边打望。 “院墙那么高,我们没有梯子,你无论如何看不出去的,别折腾了。”青鸾苦笑,劝道,“下来吧,你不是肚子饿吗?来喝粥。” 朱慈烺站着不动,青鸾走过去劝他。不想朱慈烺发了火,甩手打翻青鸾手中的碗,稀粥流淌在地,冒着热气。 朱慈烺一愣,抱住青鸾哭道:“好姐姐,我是不是成了废人啦?我只是想看一看皇宫,看一看自己长大的地方,为何连这么点小小的心愿都无法得到满足?” “万般都是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心想。”青鸾爱抚着朱慈烺的脑袋,片刻后道,“也罢,好歹是过年呢,你有心愿就该满足你。来,我踩着椅子,你坐在我肩头,兴许能看出去。” “你真好!”朱慈烺笑了。 青鸾把椅子贴在墙根下,她先蹲了上去,等朱慈烺费了好大的劲踩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扶着院墙缓缓站了起来。 虽然青鸾受过严格的训练,身子骨要比寻常女孩子硬朗结实,但驮着朱慈烺,还是感到十分吃力。 好不容易站直了身体,朱慈烺的额头与院墙齐平,他还是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但他竭力举起双手攀着墙头,感到了莫大的满足。 “看到皇宫了吗?”青鸾问道。 “看到了,看到了!”朱慈烺撒谎道。 “真的?” “真的!” 两人便笑了起来,这个寒冷的冬季,总算有了一丝暖意。 “好姐姐,累了吧?放我下来吧,我的心愿满足了,我很高兴!”朱慈烺道。 青鸾答应着,小心翼翼往下蹲。可就在此时,朱慈烺骤然发现墙头上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仿佛鬼魂似的,他哇呀叫了一声,摔了下去。 “你怎么如此不小心,摔坏没有?”青鸾跳下椅子,慌忙去搀扶朱慈烺。 朱慈烺指向墙头,颤声道:“你是谁?” 青鸾转过身看去,就见墙上跳下来一人,脸上戴着豹头面具,手里握着一把寒气森森的匕首。 与此同时,又有一人爬上了墙头,脸上也带着面具,却是虎头。 青鸾吃了一惊,手腕一翻,手中就多了一把匕首,护住朱慈烺,喝问道:“你们到底是谁,意欲何为?” 戴着虎头面具的人跳下墙头,冷声道:“莫要声张,外面的守兵全死了,没人会来救你们的!” 说着,这两人单膝跪地,对朱慈烺道:“我等前来送太子殿下上路!” “啊,你们……你们是父皇派来救我的吗?”朱慈烺惊诧道,心里有了几分希望。 “不,我们是来送太子殿下上路的!”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要杀了你!”青鸾叫起来,奋力拉起朱慈烺,喊道,“跑啊,我来拦住他们!” 话音刚落,身影闪动,人已经扑了出去。 第272章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青鸾飞扑出去,匕首寒光闪闪,直取豹头咽喉而去。 她速度快,豹头更快,只见他身影晃动,眨眼间人已经不知所踪。 青鸾吃了一惊,好在她这一招本就是虚招,半道上双足在地上一点,电光火石般杀向虎头。 “好手段!”虎头赞叹道,却岿然不动。 眼见着匕首就要刺中虎头喉咙,青鸾不禁一阵狂喜,叫道:“拿命来!” 不料腰上突然刺痛起来,她顿住脚步低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豹头站在了身后,他手中的匕首刺进了腰里。 青鸾腰上衣服被割破,血水涌出,她瞪大眼睛看着这个无声无息鬼魅一般的豹头,惶恐道:“你……你是人还是鬼?” “人和鬼,有何区别?”豹头冷笑,扬起匕首,割破了青鸾的喉管。 血液喷薄而出,仿佛烟花绽放。 青鸾踉踉跄跄倒下去,身体抽搐起来。朱慈烺吓得魂魄尽散,双腿一软又倒在了地上,呆若木鸡。 青鸾艰难地抬起脑袋,看向朱慈烺,她的眼神悲凉而愧疚,一只手臂哆哆嗦嗦抬起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 “青鸾姐姐,青鸾姐姐……”朱慈烺叫喊着,爬到青鸾身边,拉着她的手哭成了泪人。 “对……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青鸾道,她的声音如同破洞里漏出来的冷风。 “不,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朱慈烺一边哭,一边用手去堵青鸾脖子上的伤口,血水沾满五指。 青鸾似乎笑了一下,眼神开始涣散,脑袋靠在朱慈烺怀里,就此没了气息。 “好姐姐!”朱慈烺仰天大哭,一片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又被泪水冲走了。 虎头朝豹头点头示意,豹头道:“太子殿下,我们会把你和青鸾安葬在一处的,你也该上路了。早些上路,在黄泉路上还能追上青鸾。” 说着,站到朱慈烺身后,举起了匕首。 就在此时,院门轰然打开,一人清脆而严厉的叫道:“且慢,住手!” 虎头和豹头吃了一惊,匆忙看过去,只见来人脸戴凤凰面具,更加惊讶,一同问道:“你怎么来了?” 凤凰关上院门,缓步走过来,摘下面具后生气地瞪着虎头和豹头,道:“我就知道你们俩有事情瞒着我,前些天你们跟踪青鸾,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公主殿下,我们不是有意瞒你的,是……” “别说了,我知道这是父皇的意思,我不怪罪你们。”长平公主挥挥手,看向朱慈烺,霎时间泪如雨下。 这还是以前的太子哥哥吗? 只见朱慈烺穿着破衣烂衫,两腮凹陷,他嘴唇上胡子拉碴,眉目间凝聚着风霜之色。 “皇兄,我是长平啊!” 朱慈烺缓缓抬起头,痴痴呆呆看向长平公主,好半晌才认出她来,又震惊又困惑,问道:“长平,你怎么来了?我是在做梦吗?” “这不是梦!”长平公主蹲下去,双手捧着朱慈烺的脸庞,哭道,“皇兄,你受苦了,受苦了……” 朱慈烺突然急迫道:“长平,他们杀了青鸾,不是好人,你别留在这里,快跑,快跑哪!” 听到这一句话,长平公主更加泣不成声。兄妹情深,在这种时候,太子哥哥还是惦记着她的安危,真令她肝肠寸断。 王义也摘下了面具,道:“公主殿下,快些动手吧,以免惊动了人!” 朱慈烺茫然地看了看王义,茫然地看了看长平公主,一下子恍然大悟了,惊得目瞪口呆:“长平,你……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你也要杀我吗?” 长平公主嘴唇抖动,却说不出话来,闭上眼睛,泪水依旧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王义道:“太子殿下,你休要怨恨长平公主,这是陛下的旨意。” “父皇要杀我?”朱慈烺跳了起来,突然癫狂似的笑了,“也对,也对,我早该料到这一天的!” 长平公主擦干眼泪,站起来道:“太子哥哥,你也不要怨恨父皇,实在是你的身份太特殊,你成了鞑子的俘虏,造成了巨大的恶劣影响。不杀你,父皇无法向天下臣民交代!” “用不着你宽慰我,更不必在我面前替父皇说好话,杀害儿子的父亲,就是个狠心无情之人!”朱慈烺咆哮道,一腔怨恨尽情倾泻而出。 “长平,世人都羡慕我们生在皇家,可其中滋味,你觉得好受吗?” “自打记事以来,皇宫就是冷冰冰的,父皇永远有忙不完的国事,母后总有织不完的布秀不完的花,谁关心过我们,谁给过我们温暖和快乐?” “天下臣民,江山社稷,父皇永远只知道这些事情。难道我们皇子不是天下臣民吗?难道我们皇子不是江山社稷的一部分吗?” “哪怕生长在贫寒之家,也比皇室子嗣幸福得多!长平,你告诉父皇,我恨他,他把我在这个世上最心爱之人也杀了,他不配当我的父亲!” 长平公主三人默默无语,看着陷入癫狂状态的朱慈烺,只觉得这个世界很残忍。 朱慈烺怔怔仲仲看向青鸾,喃喃自语道:“青鸾死了,我的心也就死了,这个世界也就死了。青鸾,我陪你一起死!” 他一把抱起青鸾的尸体,低下头在她脸上温柔深情地摩挲片刻,大步走向院中那一口井。 站到井口边,回头道:“长平,我这辈子只对不起两个人,一个是刘宗周老大人,一个是周遇吉将军,你以后替我到他们坟前道歉吧。” 抬脚站在井沿上,朱慈烺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他此生最后一句话:“青鸾,我来陪你了,但愿来世不再生在帝王家!” 噗通一声,井里有水花溅起。 “太子哥哥……”长平公主嚎啕大哭。 王义紧紧攥住长平公主的手臂,不让她靠近井口,又朝影子抬了抬下巴。 影子领会在心,走到井口探头打望,眼见着井里水波晃动,朱慈烺的尸体浮上来又沉了下去,片刻后波澜不惊。 “死了,沉到井底去了。”影子道。 长平公主软绵绵瘫倒在王义怀里,她已经流不出眼泪来,眼睛空洞无神,仿佛凌乱冰凉的雪花。 院外突然响起了脚步声,王义急忙给自己和长平公主戴好面具,道:“快走,来人了!影子,你打头阵,我来护着公主殿下!” 第273章 成长,总要付出代价的 当几个巡逻的满清士兵循声奔进院子里时,长平公主三人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了。他们摘了面具,依旧是小道士模样的打扮,若无其事穿街过巷,来到了周老板店铺里。 在后院密室里,王义讲述了刺杀朱慈烺的经过,吩咐周老板道:“麻烦你写一封密信送往南京城,向陛下报告此事。” 周老板点着头,意味深长看了脸上残留着泪痕的长平公主,轻声道:“公主殿下,请节哀!” 长平公主默默无语,沉浸在哀伤之中。 “下午神乐观里要举行祭祀典礼,我们还得赶回去呢,以免引起怀疑。”王义道。 三人往外走,周老板拉住王义的手臂,声音压得很低:“公主殿下很伤心,你们要好好劝慰她。这些日子,就不要想着行动了,先放一放吧,等公主殿下恢复了平静再说。” “我明白的。”王义道,他看向长平公主背影的目光,充满了悲悯和爱怜。 回到神乐观,三人刚坐下去,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喘口气,房门嘭的打开,美男子一身酒气跌跌撞撞闯了进来。 “师父,您回来了!”王义笑道,慌忙给美男子倒茶。 自从跟万花楼的翠姐私奔之后,美男子消失很长时间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王义从周老板口里得知,其实朱慈烺的藏身之处便是美男子打探出来的,加上当初也是美男子派哑巴大叔去古北口外救了他们三人,王义对美男子的态度大为改观。 美男子很神秘,可他的所作所为不像是敌人,反倒一次次暗中帮助王义等人,王义心存感激。 只是双方心照不宣,都不说破。 美男子打着酒嗝,挖了挖鼻孔,道:“为师找了你们一上午,又跑去哪里鬼混了?除夕夜不来给为师拜年,大年初一可就跑不了啦,拿红包来,为师没钱喝酒逛青楼了!” “早就给您老人家准备好了。”王义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包,递了过去。 美男子接过红包,从里面抽出一张三百两的银票,便畅快地笑了:“好,不枉为师心疼你们一场!为师不白拿你们的银子,今天下午的祭祀典礼,你们不用参加了。” “为什么?”影子道。 “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这么重要的日子,来神乐观烧香的人多半是达官贵人。” 这么说,王义三人就明白了。因为京城里有许多投降了满清朝廷的原大明朝官员,难保这些官员中有人认得长平公主,所以他们不宜在这个时候抛头露面。 “不仅是今天,接下来的日子,你们乖乖待在房间里别出去,过了正月十五再说。”美男子说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外走。 “您老人家不再坐一会儿?”王义笑道。 “有钱了,爷要去青楼!” “又要去找哪个相好的?喔,对了,翠姐回来没有?”影子嘲讽道。 美男子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踉跄着扶住门框,深情款款道:“翠姐死了……哎,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何以解忧,唯有嫖娼……” “翠姐哎,我的娇滴滴嫩出水的翠姐,我只有将对你的满腔深情,化作点点爱意,寄托在你的那些姐妹们身上了!” 影子一口茶喷出来,冲着美男子的后背挥舞拳头。 美男子离开之后,再无人前来打扰,屋里一下冷清下去,且晦暗的情绪开始在三人心头弥漫。 长平公主呆愣愣一直不说话,此刻眼眶又红了,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王义朝影子努嘴眨眼,示意他安慰长平公主。影子摇头耸肩,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他讪讪道:“我练功去了。” 走到屋外,抱着柱子爬上去,倒挂在屋檐下随风晃荡。 王义暗自咒骂影子一声,这小子可以逃避出去,自己却不能离开。可王义在长平公主面前笨嘴拙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一时间手足无措。 最终还是长平公主开口道:“你看你那个笨样子,像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子!王义,你是不是想安慰我啊?” “嗯!” “拿酒来!”长平公主道。 “喝酒好,喝酒好,一醉解千愁。”王义打开橱柜,拿出一瓶花雕酒。 几杯酒下肚,长平公主泪流满面,幽幽道:“我之所以伤心,不是因为太子哥哥死了,而是他在临死之前,仍旧活得不明不白,可我又不忍心当场反驳他。我听说人死时要是怨念太重,会化作恶鬼,太子哥哥他会成为恶鬼吗?” “我们是道士,可以超度他的。实在不行的话,我请美男子喝一回花酒,让他亲自来作法。”王义道。 长平公主似乎没有听见王义的话,自顾自往下说:“太子哥哥他人很好,非常照顾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他读书也用功,一心要当一个合格的储君,这些事情我都记得。” “可他不该怨恨父皇和母后的,全天下做父母的都难,尤其以父皇、母后最难。别人的父母肩膀上没有压着江山社稷,也没有扛着黎民百姓。” “太子哥哥自始至终都没有成长起来,或许他长大了,但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自从南迁之后,父皇确实变了,而且变化很大。但我要说,父皇变得更好了,放在以前,他绝对不会答应我参军,更不会让我成为杀手刺客的。我能感受得到,父皇非常尊重子女们的选择,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 长平公主说到这里,惨然一笑,接连灌了三杯酒,醉醺醺道:“我不伤心了,我振作起来了!” 她站起来,却晕头转向,带到了椅子,人也摔在地上。 王义慌忙去搀扶她,长平公主突然扑在王义怀里,嚎啕大哭:“王义,好王义,抱紧我,你要永远陪着我,好不好?我们一起长大……” 王义任凭长平公主依偎在自己胸膛上,他身体有些僵硬,不知道双手该往哪儿放。 影子听见屋里的哭声,倒挂着身体透过窗子往里看,见到这种情景,撇嘴皱眉道:“哎,女人哪,女人!” 就在此时,黄莺啼鸣似的笑声传来:“小哥,你挂在屋檐下干嘛?” 影子扭头看去,见到那个唇红齿白的爱东莪站在不远处,他慌了神,倒栽葱似的坠落下来,摔得浑身疼痛难当。 “这个女人更难缠,一身邪气!”影子揉着屁股,心里没来由感到一种莫名的悸动。 第274章 邪气的女人,奴才 爱东莪笑盈盈走到影子身边,道:“害得你摔了下来,实在抱歉。疼吗?” 影子往后挪动屁股,龇牙咧嘴,暗想屁股疼,你要帮我揉吗? “你这个小哥挺有意思的,不是挂在树枝上,就是挂在房檐下。”爱东莪呵呵笑着,饶有兴致盯着影子瞧。 影子不说话,一个劲往后退缩。他因为受到东洋和尚师父的影响,忌惮女人,更别说女扮男装的女人了。 母老虎扮成公老虎,也是老虎! 女人呵,莫挨老子! 爱东莪见影子不搭理自己,也不生气,笑道:“有意思,小哥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说着,探头往屋里看去。 王义和长平公主已经听见了爱东莪的声音,早已分开,各自坐在了桌前。 “你怎么了,好像哭过,是不是遇到麻烦事啦?告诉我,我帮你们解决。”爱东莪注视着长平公主道。 “人生在世,难免有伤心之事。我们萍水相逢,不敢劳驾。”长平公主得体地回答道。 “我可是把你们当朋友的!”爱东莪走进屋里,郑重其事道,“自从那一天在林子里跟你们相遇之后,我就一直念念不忘,想着来见你们,可惜我很少有机会出府。我……我没有朋友,孤独得很,就是想找人说说话谈谈心……” 而后拍拍手,婢女走了进来,手捧着一个食盒。 爱东莪笑道:“我一直惦记着你们,今天来神乐观,特意给你们带了一些糕点。这些糕点在市面上买不到的,很难得,你们尝一尝吧。” 王义和长平公主不说话,也不去接爱东莪递过来的糕点,屋里气氛冷冰冰的。 第一次见面时,影子早已看出爱东莪女扮男装。王义和长平公主自然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乔装打扮的人起了戒心,再次相见,态度冷淡而警惕。 爱东莪道:“我今天还是来神乐观上香,为母亲祈祷……罢了,你们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了。人与人之间,还是需要缘分的,大概我与你们无缘吧。告辞!” 爱东莪离开之后,影子气喘兮兮走进屋里,喝了一杯冷茶水,兀自担惊受怕道:“这个邪气的女人总算走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可跟你们说,最好远离她,以后永远不见面才好。” 长平公主道:“影子,我们向来相信你的直觉。这个爱东莪确实有些邪气,影子藏身的本领天下无双,她却轻而易举就能窥破。” “不过据我观察,爱东莪应该没有发现影子的异常,她只是把影子当成了普通人。”王义道。 影子叫起来:“反正不管她有没有怀疑,我都感到毛骨悚然!她那一双眼睛,仿佛会摄魂一般,太可怕了!” 却说爱东莪闷闷不乐走到一口大铜缸之前,驻足不动。铜缸里装满了清水,缸底落满了香客们扔下的铜钱。水面清澈,映照着爱东莪的容颜。 爱东莪突然就哭了,婢女慌忙道:“格格,您莫要伤心,是那三个小道士不识好歹,你何必为不识泰山的人怄气呢?” “我不是怄气,我是为自己感到伤心难过,为什么我会长有重瞳?我这种鬼样子,谁见谁怕!” “格格,你千万不要这样说,你的眼睛很好看的。真的,这是全世界最独一无二的眼睛!宫里的萨满和喇嘛不是说了吗?格格是天降奇人!” “我宁愿自己一无是处,普通平凡……”爱东莪长叹道。 正说着,忽而听到有人谄媚道:“奴才叩见格格!” 爱东莪回过头去,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官员,道:“你是谁?起来吧,在神乐观里不必拘礼。” 那人站起来,满脸的谄媚之情令人作呕,低眉顺眼道:“下官兵部侍郎光时亨,格格,您怎么哭了?是不是观里有人欺负您?” 婢女道:“对,就是有三个不长眼的小道士怠慢了格格。光大人,你是兵部侍郎,你得给格格讨个公道。” “休得胡说!”爱东莪喝道。 光时亨咋咋呼呼道:“有这样的事情?我看这些个道士无法无天!格格,虽说神乐观归太常寺掌管,但我绝不会袖手旁观。敢问那三个小道士在哪里?” 婢女看向西跨院,要开口指点。爱东莪急忙扯住她的胳膊,道:“走吧,回府了。光大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您别放在心上,更不要闹腾起来。” “好的,奴才明白了。”光时亨目送爱东莪里去,抬腿走向西跨院。 来到西跨院门口,他拍着脑门道:“这里住着那么多小道士,到底是谁惹了格格生气?不管了,把所有人叫出来训斥一回,看他们还敢不长眼!” 正要扯着嗓子发作,却猛然看见一个屋子里走出三个年轻人,两人是道士,一人是道姑。 看见那个道姑的模样,光时亨呆住了,暗想这个道姑怎么如此眼熟,好像曾经见过? 他仔细回忆,电光火石间想起一人来,差点一屁股跌坐下去。 …… 晚上,摄政王府,书房中。 多铎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光时亨,摄政王设宴款待朝中满人大臣,没有邀请你。你狗鼻子倒挺灵光,自己闻着味儿就来了,扫了我们的兴。有屁快放,马上就要开锣唱戏了。” “奴才失礼,请摄政王和豫亲王恕罪。”光时亨点头哈腰道。 “奴才,谁让你自称奴才的,你有资格当奴才吗?”多铎骂道。 满清朝廷入关以后,对汉人严加防范。其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满人才有资格在皇帝和摄政王面前自称奴才,汉人只能称臣,光时亨上赶着当奴才,自然引起了多铎的不满。 到了乾隆时期,乾隆把这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摆到了明面上,特意下了旨意,作出明确规定。 从那以后,汉官不管立了多大的功劳,只能称臣,不能自称奴才。这便是鲁迅先生所说的,“想当奴才而不得”。 多尔衮道:“好啦,有话快说吧!” 光时亨关上门,低声道:“启禀摄政王,奴才今日去神乐观,遇到了一个人。此人是观里的一个道姑,但她的相貌与崇祯女儿长平公主极为相似。” “长平公主,崇祯的女儿,一个道姑?”多尔衮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有几分把握?” 光时亨道:“崇祯南迁之前,长平公主已有十四五岁,这才过去了三年,相貌变化不会太大的,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有七分的把握!” 多尔衮意识到事情不简单,拍手叫进来一个侍卫,吩咐道:“快去请范文程大人来见我,就说有重要事情商议。” 第275章 得意忘形,执刀人 “长平公主潜伏在神乐观里?”范文程来到书房中,听了光时亨的讲述,大为震惊。 多尔衮问道:“范老大人,你觉得该怎么办?” 范文程道:“不管那人是不是长平公主,也不管她潜伏在京城里意欲何为,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本官有个猜测,兴许此事跟崇祯派来的间谍有关,没有间谍作为内应,长平公主能够进入京城吗?” “对啊,还是范老大人脑子转得快!本王恨死那些间谍了,孙可望去年遭到刺杀,大年初一朱慈烺又莫名其妙死了,派出多少人去查探,一直没有任何进展。如果此次能够顺藤摸瓜揪出几个间谍来,岂不是一箭双雕?” 多铎叫道:“那还等什么?我这就领兵去神乐观!” “且慢,还是得有个周密的计划。”范文程拦住多铎,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来,“摄政王,吴三桂派人送来了折子,请过目。” 多尔衮接过文书,只见上面写着,吴三桂在西安城里破了一桩间谍案。虽然没有抓到活口,但在间谍藏身的地方搜到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一枚火焰纹章。 吴三桂特意提醒多尔衮,他猜测崇祯派往北方的间谍有一个特殊而严密的组织,火焰纹可能就是他们的标识。 范文程等多尔衮读完文书,道:“此事要做得谨慎小心,不可打草惊蛇。间谍都是狡猾的狐狸,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引起警觉的。故而不能由豫亲王出面,一个王爷带兵去神乐观里抓捕一个小道姑,动静太大了。” 多尔衮道:“此言有理,可派谁去好呢?” 范文程看向光时亨道:“既然此事因光大人而起,那就麻烦光大人辛苦走一遭吧。明日光大人带上一些兵部的士卒,让他们扮成府上的家丁,装作去神乐观上香还愿,秘密逮捕那个小道姑。” 光时亨拍着胸脯道:“下官一定不辱使命!” 范文程又道:“抓捕小道姑的时候,仔细搜查她的房间,一个角落也不要放过。要是发现跟火焰纹有关的东西,请立即上报。” “明白了!”光时亨点头答应。 定下计策后,多尔衮特意邀请光时亨参加宴会。宴席上全是满人权贵,不是王爷便是贝勒,光时亨顿时觉得脸上大大的有光,免不了多喝了几杯。 从摄政王府出来,光时亨哼着小曲坐轿回到自己府里。管家迎出来,笑道:“老爷,今天怎么如此高兴?” 光时亨哈哈笑道:“老爷我发达的机会来了,能不高兴吗?告诉你,过了明天,说不定爷就成了兵部尚书,成了大学士,成了摄政王眼前的红人。” 管家一边奉承着,一边跟随光时亨走进书房。光时亨喝了热茶,突然心血来潮道:“管家,给老爷我找一副铠甲来!” “啊,老爷要上战场吗?” “去神乐观抓捕一个小道姑,跟上战场也差不了多少。爷是个文官,但好歹是兵部侍郎,穿戴铠甲那才叫威风!” “抓捕小道姑?”管家摸不着头脑,嘀咕着走了出去。 …… 第二天清晨,刚到巳时初。周老板赶着装有水桶的马车来到光府门前,却见光大人穿着锃光瓦亮的铠甲铿然有声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二三十个家丁。 周老板慌忙闪到道旁,跪下去不敢抬头。等光时亨走远了,他起身去搬运水桶。 抬眼见到管家站在府门口,周老板打了招呼,笑道:“光大人今天可真威风哪,铠甲也穿上了,既富贵又威武!” “你还挺会说话。”管家笑了。 “光大人要带兵出征吗?” “嗨,没有的事,去神乐观抓捕一个不老实的小道姑……”管家自知失言,慌忙厉声道,“不该打听的,不要瞎打听。” 周老板眉头咯噔一跳,事情还真巧了,如今的神乐观里只有长平公主一个道姑,莫非光时亨是冲着公主殿下而去的? “哎呀,不好!”周老板暗中叫苦,把水桶放在台阶上,拔腿就跑。 “喂,忙着去投胎吗?你倒是把水桶送进去啊!”管家叫道,但周老板已经赶着马车跑远了。 所幸周老板赶回店铺时,光时亨的人马尚未到来。他慌忙吩咐哑巴去观里找长平公主三人,让他们前来店里商议对策。 不多时,长平公主三人来了。恰在此时,周老板远远瞥见光时亨骑着马来了,急匆匆招呼三人进店。 “不好了,光时亨带人来抓捕公主殿下了!”周老板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是说我们暴露了?”王义一头雾水,十分困惑道,“奇哉怪也,我们什么时候露出了马脚?” 长平公主道:“不必纠结了,我相信周老板的判断。光时亨原本是大明朝的官员,宫里有许多重大活动,皇子皇女们有时候也需要出席参加,光时亨记得我的长相也在情理之中。或许他偶然在京城见到了我,所以便向满清鞑子告密了。” 众人点着头,周老板催促道:“你们换了衣服,不要再以道士的身份示人,赶紧离开神乐观。等风声过去了,我们再想办法联络。” “只能如此了!”王义当机立断,招呼长平公主和影子去乔装打扮。 三人换上普通百姓的粗布衣服,长平公主特意扮作一个假小子,脸上弄得脏兮兮的。他们用包袱裹了武器,出了密室,打算从后院跳墙逃走。 守在店门口打望的周老板三步并作两步跑来,喊道:“快走,光时亨带着人直奔店铺而来,我来与他们周旋!” 哑巴去神乐观通知长平公主三人时,有道士见到了他。光时亨没能在神乐观里抓捕到长平公主,找来道士们一问,便得到了线索,奔向店铺拿人。 “不行,我们从你店里逃走,你脱不了干系,光时亨不会放过你的!”长平公主叫道。 “周老板,你跟我们一起逃走吧。”王义道。 “对,叫上哑巴大叔一起逃走!”影子道。 周老板苦涩笑道:“我是从光时亨府上的管家嘴里打听到消息的,纸包不住火,光时亨迟早会查到我头上来的。此时逃走倒是容易,可店里有许多秘密,绝不能落在鞑子手里。” 此话一出,站在后面的哑巴皱起了眉头,他突然像发疯似的打碎了店里一坛又一坛酒。 周老板呵斥道:“哑巴,你添什么乱,站一边……” 话没说完,哑巴扬起手,一支木头飞镖猝然射进周老板咽喉里。 周老板万分愕然,他实在想不通,为何这个老实憨厚的伙计会出手杀了自己? 长平公主三人也都惊呆了,哑巴点起油灯,点燃了店铺。哑巴比划几下,示意他们三人快逃。 而后抄起一根扁担,冲过熊熊烈火,大马金刀站在店铺门口。 圣火门每一个门徒身边,都潜伏着一个执刀人。哑巴大叔,便是周老板的执刀人! 第276章 铁肩担道义,得加钱 透过熊熊烈火,王义三人看见哑巴大叔挥舞着扁担,与光时亨的手下恶斗不休。 短短一个清晨,发生的变故实在太多,令人应接不暇喘不过气来。 先是长平公主引起了满清朝廷的注意,光时亨领兵前来捉拿,幸亏周老板提前打探到了消息。而后哑巴大叔突然暴起,杀了周老板,放火烧店,却又出门阻止清兵。 王义三人只知道圣火门的存在,却不知道圣火门的运转机制,更对执刀人一无所知,故而他们被哑巴大叔充满矛盾的举动搞得晕头转向。 “哑巴大叔,是敌是友?”影子问道。 王义当机立断道:“不管哑巴大叔出于何种原因杀了周老板,但有一点非常明确,他正在帮我们缠住清兵,个中缘由等到以后会弄明白的。走,咱们立即逃走!” “不管哑巴大叔了吗?”长平公主忧心忡忡看向店外的打斗场面。 “小不忍则乱大谋,走啊!”只要不是涉及儿女情长的事情,王义永远充满了机智和果敢。 他不由分说,率先奔到院墙之下,招呼两个同伴逃走了。 哑巴打斗之余,仍有余力看向院中,透过火光,透过烟雾,他隐隐约约瞧见长平公主三人跳墙而走,便笑了。 憨厚温暖的笑意,挂在他的厚嘴唇上。 光时亨看见哑巴发笑,不由得恼羞成怒,咆哮道:“大胆刁民,竟敢与官府作对,定叫你死无全尸!” 哑巴将扁担扛在肩头,从容不迫斜视着身前张牙舞爪的敌人,仿佛看着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仿佛看着一群命不久矣的羔羊。 扁担不断挥出,砸在清兵身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有人脑浆迸裂,有人满地打滚,有人屁滚尿流。 光时亨大吃一惊,他带来的二三十人已经死伤过半,心知遇到了一个硬茬子,急忙拨转马头道:“尔等缠住他,本官去搬救兵!” 光时亨纵马飞奔而去,那些还活着的清兵不敢上前,远远围在店门口,等着大队人马前来支援。 哑巴搬过一条凳子,仍旧大马金刀坐下去,并不打算逃走。他身后浓烟滚滚,火舌不时从窗子里吞吐出来,景象十分骇人。 周遭的百姓们早已吓得瞠目结舌,远远躲开了。他们大气也不敢出,看着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漏水的老实巴交的哑巴,恍恍惚惚如同做了一场大梦。 哑巴,一个市井中的不起眼的小人物,此时周身笼罩着一层光辉! 不知为何,百姓们突然觉得很解气,觉得自己也想变成哑巴一样的人,杀几个狗鞑子。 人群里响起一个声音:“哑巴,逃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对,你已经杀了好几个鞑子啦,够本了,逃吧!” 清兵们回头瞪着老百姓们,人们低头闭嘴,不知方才喊话的人是谁。但清兵们也不敢发作,这种时候,鞑子也懂得不要犯了众怒的道理。 哑巴仍旧笑着,仍旧坐着不动。 马蹄声起,光时亨去而复返,带来了上千个士兵,包围了整条街。 人多势众,光时亨恢复了胆量,叫道:“恶徒,还不束手就擒?” 哑巴甩手扔出扁担,砸死一个清兵。他跳起来,双手就像变戏法似的上下翻飞,一支支木头飞镖激射而出,霎时间又杀了十多人。 “射箭,射箭!”光时亨颤声吼道。 羽箭如雨,哑巴终于寡不敌众,身上插满了箭矢,就像一只刺猬。 他射出最后一支飞镖,转过身,跌跌撞撞冲进大火里,再也没了动静。 轰隆一声,整个店铺倒塌下来,店里所有的东西全化作了灰烬,火势开始往四周蔓延。 “灭火,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光时亨吼道,他真的要气炸肺了。 人群里有人低声道:“哑巴,真是一条汉子哪!” …… 王义三人远离了神乐观一带,捡着僻静小巷往西直门方向狂奔。他们要趁着事情还没有闹大,赶在全城戒严之前逃出去。 三人不再作道士装扮,脑袋上的头发便显眼至极。可事发突然,他们只在周老板店铺里找到一顶斗笠,给长平公主戴了,王义和影子则用布块包在头顶。 眼见着就要来到西直门前,突然发现一大队清兵气势汹汹赶来。清兵们叫嚷着,城门吱吱呀呀关了起来。 “不好,不能出城了!”影子直跺脚。 长平公主焦虑地看向王义,问道:“怎么办?鞑子封锁了城门,肯定要搜城的,我们躲到哪里去?” 王义皱着眉头,他也觉得十分棘手了。正无计可施时,突然肩膀上一沉,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三个兔崽子,无头苍蝇一样乱窜,不要命了吗?” “师父!”王义回头就看见了美男子,欣喜若狂。 “嘘,别出声,跟我来!”美男子转身就走。 三人跟随着美男子转过几条狭窄阴暗的巷子,来到一座宅院后门外。美男子推开门,闪身而进。 “这是什么地方?”长平公主警惕地问道。 “我老人家一个相好的住处。”美男子不想浪费时间解释,招呼着三人走进一间屋子里,叫道,“莹儿,来客了。” 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浑身胭脂味。她皱着眉头打量王义三人,惊诧道:“他们是什么人,怎么没有剃头?哟,这两个小哥还挺水灵,来,姐疼你们!” 美男子道:“年轻人虽然水灵,但比不上我老人家技术精湛,你甭打他们的主意。拿一把剃刀来,给他们剃发。” “师父,你要让我们剃发?”长平公主皱起了眉头。 “你们已经不是道士了,不剃发,便会有许多麻烦的。” 长平公主三人当初之所以扮作道士潜入京城,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道士不用剃发。 “可我身为女子,不必剃发的。”长平公主道。 美男子挑起眉头道:“记住,逃离京城之前,你不再是女子了。这一场祸端由谁而起,你不清楚吗?” 长平公主哑口无言,王义劝道:“剃就剃吧,只要我们心中不把自己当鞑子看待就行。行非常之事,当有非常之举,天下人会理解我们的!” “这就对了,清风有意难留我,明月无心自照人。”美男子笑道。 莹儿拿来剃刀,美男子亲自给三人剃头。看着铜镜里光溜溜的脑袋,以及摸着脑袋后面老鼠尾巴一样的辫子,王义和影子脸露厌恶之色。 长平公主则泣不成声,她捧着自己的一缕青丝,暗想:“父皇,女儿不孝,女儿对不起列祖列宗……” 美男子笑呵呵道:“嗯,挺不错,我老人家的手艺还行吧?以后不当道士了,我就去当个剃头匠。别哭了,性命没了就没了,头发没了还能长出来的。” “喂,莹儿,给我这个女徒弟裹胸。女人哪,美就美在胸前两坨肉,但也麻烦就麻烦在这两坨肉上。” 莹儿带着长平公主进了里屋,好一会儿才走出来。长平公主胸口平实下去,跟个小伙子没什么区别了,大概因为裹胸布勒得太紧,她微微驼着背,喘息声不均匀。 “呦呵,是个俊秀的小哥!”美男子打趣道。 长平公主脸红如潮,道:“憋闷死人,太难受了!” 王义则慌忙转入正题,问道:“师父,接下来该怎么办?” 美男子摊着手道:“拿三百两银子来,为师自有法子送你们出城。” “这种时候,你还想着要银子,不是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吗?”影子十分不满。 “情分归情分,买卖归买卖。你们犯了事,连累了我老人家不说,还得我给你们擦屁股,拿点银子出来补偿我一下,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了,咱们师徒一场,以后可能见不上面了,你们想孝敬我老人家也没机会啦。留些银子,就当给我老人家留下纪念品吧。” 影子暗自嘀咕:“掉钱眼里了!” 王义掏出银票,长平公主拦住他,道:“且慢!师父,您真有把握送我们出城,而且自己也能脱离干系?” “怎么说呢?”美男子拔下一根鼻毛,噗的吹落了,“咱老人家有贵人护佑,在京城里手眼通天。至于贵人是谁,你们甭打听。不信的话,问一问莹儿好了,莹儿,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你是世上最厉害最勇猛的男人!”莹儿一脸花痴。 “莹儿姐姐,您能不能回避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师父商议。”长平公主看向莹儿。 “好说。”莹儿也是个爽快人,自行离开。 长平公主道:“既然师父这么厉害,又有贵人护佑,您能不能把我们藏在城里?” “什么?” 不止是美男子吃了一惊,王义和影子也十分不解。清兵正在满城搜捕,此时留在城里不逃,岂非坐以待毙? 长平公主站起来,极为严肃道:“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要是就此离开京城,再无机会回来了!” 王义瞬间明白过来,所谓更重要的事情,便是刺杀范文程。他道:“对,确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请师父想一想法子吧。” “你们啊,这是在玩命!怎么还不知足,非得把京城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吗?”美男子又去拔鼻毛,显得十分为难。 “看来师父也没有法子,说什么手眼通天,说什么贵人护佑,不过如此。”王义冷哼。 美男子跳起来,叫道:“嗨,小子,你是在质疑为师的本事吗?我只是不想看着你们身陷危险的处境之中,你偏要好心当做驴肝肺,不知好歹!” “好,为师就满足你们的要求!”美男子坐下去,笑道,“有一个去处,绝对没人敢来搜查。” “什么地方?”王义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嘿嘿,得加钱!”美男子道。 第277章 我上面有人,钗头凤 “废物,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好,朝廷养着你有何用!”多尔衮指着光时亨的鼻子破口大骂。 光时亨脑门上的汗水,仿佛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落在地砖上。他面如土灰,浑身哆哆嗦嗦。 昨日一大早带人去神乐观捉拿小道姑,原以为手到擒来,不想却无功而返。 最可恶的是,半道上杀出个程咬金,折损了数十个兵丁。而且周老板的店铺被烧得一干二净,一无所获。 光时亨办事不力,罪责难逃,无法向摄政王交代了。 范文程皱眉道:“光大人,你辜负了摄政王的期望,坏了大事,还有何话说?” “奴才会将功补过……” “你还敢自称奴才,你有什么资格当奴才,废物!”多铎一脚踹翻了光时亨。 “豫亲王,稍安勿躁,请让他往下说吧。”范文程劝道。 光时亨听到这一句话,才敢从地上爬起来,道:“虽然出了岔子,但我第一时间下令封锁了所有城门,料想那三个小道士还未逃出城去。只要加派人手满城搜查,哪怕掘地三尺,也能把他们找出来。” “满城搜查,这要耗费多少精力?”多铎怒道。 范文程道:“摄政王,恐怕只有这么一个法子了。如果那个小道姑当真是长平公主,咱们花费多少力气都是值得的。试想一下,如果崇祯的儿女接二连三落在我们手里,必将天下震动,能够大大的提升我朝士气。” 多尔衮思忖片刻,道:“范老大人言之有理,咱们这一年以来毫无作为,确实该有所行动了。” 光时亨急忙道:“请摄政王再给下官一个机会,我一定不负所望!摄政王,那三个小道士不知所踪,可他们在神乐观里是有一个师父的,想必此人或许知道些秘密,臣请求带兵捉拿他。” 多尔衮看向范文程,见他微微 点了点头,便道:“也罢,本王再给你一个机会吧。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这一次由豫亲王亲自出马,你光时亨辅助豫亲王即可。” “走吧,到最后还不是得靠我们满人!”多铎瞪了光时亨一眼,率先走了出去。 两人点起三千兵马,浩浩荡荡杀向神乐观。冲进观里,逮捕美男子。 美男子似乎早就料到自己会被捕,神色悠闲坦然。当兵丁包围他时,他正躺在走廊里喝酒,抬起眼皮道:“军爷,我不会跑的,一定好好配合你们,千万别打我,更不要打脸。” “带到兵马司大牢里去!”光时亨挥着手。 …… 牢房里,多铎和光时亨一同审问美男子。多铎抽着鸦片烟,吞云吐雾。 光时亨则站在美男子身前,冷冷打量着他。美男子被绑在十字木桩上,嬉皮笑脸的。 “你笑什么?”光时亨十分恼火,抬手甩了美男子一耳光。 “大人,别打脸啊,贫道还指望着这一张脸吃饭呢!”美男子歪了歪脑袋,诚恳道,“大人,您想问什么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那三个徒弟呢?” “跑了。” “你可知道他们的来历?” “他们是去年来到神乐观的,说是江西龙虎山张天师派来学习宫廷祭祀礼仪,度牒、公文一应俱全。大人,他们到底犯了何罪?” “你少给我打哈哈,徒弟犯了罪,你这个当师父的脱不了干系!” “冤枉哪,实在冤枉哪!那三个兔崽子来到神乐观,观里安排我给他们当师父,我能不听从命令吗?我又不是他们的亲爹,他们犯了罪,赖不到我头上来。好比去逛窑子,婊子与官府作对,嫖客又有什么错呢?” “油嘴滑舌,荒腔走板!”光时亨暴跳如雷。 多铎放下鸦片烟枪,把手指捏得噼里啪啦作响,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用刑!” “别,你们不能对我用刑……”美男子叫起来。 “这个世上,还没有本王不敢动的人!”多铎站了起来,凶狠地瞪着美男子。 恰在此时,一个兵丁急匆匆跑进来,在多铎耳边低声几句,又递过去一张信笺。 多铎接过信笺一看,吃了一惊道:“你认识摄政王府里的李福晋?” 美男子道:“实不相瞒,李福晋当初嫁给睿亲王时,我便是其中一个随从。到了盛京之后,为了避嫌,我自然无法入住王府,就当了道士。再后来,朝廷迁都到了京城,我也就来到神乐观任职。” 多铎点头道:“放人!” “啊,这就放他离开了?”光时亨很是惊讶,劝道,“豫亲王,此事应该向摄政王和范大人禀告。” “你在教本王做事?”多铎扬着手里的信笺,大为光火道,“你可知道李福晋是谁?她是朝鲜宗室之女,是摄政王唯一的女儿的母亲,是摄政王最疼爱的女人!李福晋亲自写了信来做担保,你说这个人放还是不放啊?” 光时亨没想到这个邋里邋遢的道士竟然还有这样的人脉,震惊之余,慌忙谄媚笑道:“李福晋做担保,那肯定没问题。放,当然要放人!” 说着,亲自给美男子松绑。 美男子活动着发麻的手臂,冲多铎笑道:“多谢豫亲王,您是明事理的人。” 又转头瞪着光时亨道:“这位大人,我本来只想在京城安安静静当一个美男子,你偏要招惹我,好了,我不装了,摊牌了,我上面有人!你方才打了我一个耳光,你说怎么办吧?” “抱歉,实在抱歉!”光时亨甩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异常清脆响亮。 “我上面有人!”美男子抑扬顿挫喊了一声,背着手踱着步,摇摇摆摆走了。 多铎骂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本王还得去给李福晋赔礼道歉。搜城的事情,你一个人去做吧,找不到那三个小道士,等着受罚吧!” 光时亨欲哭无泪,真想一头撞死在墙上。 …… 摄政王府,后花园。 美男子从角门悄无声息走进来,站在一座凉亭前。他看着花木上尚未消融的积雪,扯下腰间的酒葫芦灌了一口酒。 凉亭四周围了幔帐,朦朦胧胧能够看到里面放着一张软榻。一个女人侧身躺在榻上,幽然叹息。 “你又闯祸了吗?”女人道。 “郡主,没有的事,你不用担心。”美男子道。 “当年我奉命嫁给睿亲王,有许多随从、侍女。我把侍女们留在了身边,随从则遣散回国,你为什么不走呢?” “郡主远嫁他国,总有委屈的时候。我走了,你更加孤苦伶仃,更加无依无靠,实在放心不下哪!” “哎,你何苦来哉?以你的家世,倘若回到朝鲜,谋个官职不在话下。锦衣玉食,总比当贫寒落魄的道士好吧?” “能留在郡主身边,贫寒落魄便是天大的福分;不能留在郡主身边,荣华富贵便是最大的折磨。” “既然如此,你为何长年累月不来看我?” “男女有别,我要避嫌。只要待在郡主所在的城市中,我就心满意足了。” 凉亭里传来长叹,良久无语。冷风吹拂幔帐,幔帐哗哗响动,仿佛天地间的喟叹。 片刻后,凉亭里的女人絮絮叨叨道:“摄政王是知道你的,你倒也不必过于避嫌,但你不来,我也不好得勉强你。今天来了,听我说一说话吧,我快闷死了。” “这一年以来,我身体总是不大好,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疾病,就是浑身没有力气,心里郁积着许多愁绪。我想大概是思念家乡了,如果有机会,真想回故土看一眼。” “东莪这个孩子长大了,很孝顺,她还去神乐观上香祈祷,乞求神灵保佑我。你见过她没有?她的额头长得像我,鼻子像摄政王,只是她的眼睛有些异样,萨满说那是重瞳。” “对了,前些日子,我养的那一只猫不知跑哪儿去了,寻不见啦。你要是在市面上遇到上好的猫儿,买一只送进府来……” 听着这个女人絮叨的话语,美男子眼眶湿润,暗想她应该是幸福的! 可不知为何,他又听出了一种深沉的寂寞,无法排遣的忧伤,暗想或许她也没有那么幸福。 “你怎么一言不发?”女人终于停止了诉说,问道。 美男子道:“我喜欢听你说话,你只管说就是了。” 女人咯咯咯笑了起来:“还记得小时候,我还没成为郡主,我们爬到屋顶看夕阳,你也只静静地待在我身边,听我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哎,那样美好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美男子眼里的泪水几乎狂飙而出,他生怕自己失态,道:“我该走了,等我给你寻到好的猫儿,我再来看你。亭子里冷风吹动,小心着凉,你回屋去吧。” 女子站起来,隔着幔帐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美男子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终于转过身,迈步走向角门。 “等一下!”女子叫起来。 片刻后,一个侍女追上美男子,递给他一只纸鹤,道:“这是福晋亲手折成的纸鹤,你收下吧。” 美男子接过纸鹤,紧紧攥在手心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来到街上,失魂似的深一脚浅一脚乱走。也不知走到何处,突然才想起手里的纸鹤来,摊开手掌,却发现纸鹤已经被自己捏得变形,不成样子了。 纸鹤有些松散,里面似乎写着字。美男子慌忙打开,一看之下泪飞如雨。 纸上写着一首词,是南宋大诗人陆游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美男子跪下去,脑袋低垂在泥泞的路面上,哭得肝肠寸断。 第278章 大明朝钢铁厂,坩埚 过了正月十五,皇帝銮驾来到了佛山。李存明原本早就想来视察佛山冶铁厂和水泥厂了,无奈一拖再拖,如今总算腾出时间来。 宋应星带领着大小官吏以及许多优秀工匠前来迎驾,李存明急忙跳下銮驾,疾步走到宋应星身前,亲自弯腰双手把他搀扶起来。 宋应星脸上皮肤干燥黢黑,手指如同鹤爪,且长满老茧,这是操劳过度的迹象。但他精神奕奕,眸子里光芒闪动,整个人充满了十足的劲头。 这是实干家才有的面貌,迸发着无穷的活力! 李存明打量着宋应星,精神也为之一阵,同时万分感动,情真意切道:“宋爱卿,我们君臣二人在徐州一别,匆匆已有两年有余!朕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你,你还好吧?” “陛下,臣也日日夜夜思念陛下,真想回到陛下身边聆听教诲。可陛下曾经说过,要让臣给大明朝开创一个钢铁时代,臣片刻不敢忘怀,故而只能兢兢业业克忠职守。”宋应星热泪盈眶。 李存明招招手,叫过来宋应昇,笑道:“你们兄弟俩不过就在咫尺之间,却如同远隔天涯,一直未能见面,朕既感动又惭愧。去吧,你们兄弟俩叙一叙家常,待会儿再陪同朕去视察水泥厂和钢铁厂。” “多谢陛下!”宋氏两兄弟谢了恩,拉着手走到一旁,亲热地说起话来。 趁此时机,李存明先摆驾去了佛山镇衙门。用过午膳,宋应星已经准备好了,前来请旨道:“陛下,可以出发了。” “好,走吧,朕真是迫不及待了!”李存明笑道。 先去了水泥厂,看着厂里堆积起来的一袋袋水泥,以及井井有条的生产作坊,李存明非常满意,大加赞赏。 他再次强调道:“宋爱卿,生产水泥污染很大,你一定要注意保护工人们的身体将康。还是那一句话,工人们必须佩戴口罩,水泥厂官员们要确保口罩的供应。” “臣谨记在心!”宋应星答道。 李存明只花了半个时辰就视察完了水泥厂,他的心思,主要还是放在钢铁生产上,急匆匆赶到钢铁厂。 钢铁工业是一个社会的基础工业,近代世界各国的工业发展史表明,有了钢铁就能够有机器,从而带动整个工业以及国民经济的迅速发展,所以李存明无比重视钢铁厂的建设。 对于大明朝的钢铁生产状况,李存明其实了解的不多,他只知道我国在明代时期,冶铁炼钢的生产发展到了很高的水平,规模之大,产量之多,技术之高,超过我国历史上的任何朝代,并位居世界各国的前列。 至于具体情况如何,则需要宋应星来进行介绍和讲解。故而李存明先去了宋应星在钢铁厂的办公衙署里,一边喝茶,一边听取宋应星的汇报。 宋应星经营佛山钢铁厂已有两年时间,成果斐然,早就想亲自给皇帝进行汇报了,他此时又激动又骄傲,侃侃而谈。 “陛下,我朝开国初期,太祖皇帝有过规定,国家库存铁量少时,急需用铁则在指定的铁矿区开炉冶铁,库存铁量多足够使用时,则停罢官营铁冶,听任百姓在这些矿区自行采炼,国家按照十五分之一的比例征收铁课税。” “两百多年下来,民间私营冶铁炼钢不断发展壮大,而官府经营则不断减少。就拿佛山镇来说吧,此地在成化、弘治年间发展成为我朝南方冶铁铸造中心,各种冶铸工人在二三万人以上,而官营最大的遵化铁厂人数最多时不过两千五百人。” “臣来到佛山之后,针对私营铁厂过多的局面,采取一系列措施和政策,收购并整合各种小作坊,形成了如今的大明朝钢铁厂。” 李存明点头道:“冶铁炼钢是关系到国运民生的大问题,朝廷必须牢牢抓在手中,你的思路和做法没有错。只是要防止钢铁厂里出现官僚主义,妨碍生产发展。对了,我朝现目前炼钢技术如何?” 宋应星道:“臣吸收了民间的炼钢技术,使用的是瓶炉,通常情况一日夜可出铁三千六百斤,最高可日产生铁六千余斤。同时使用活塞式鼓风机,还有生熟铁串联冶炼工艺,极大提高了生产效率。” 李存明惊叹道:“你是说我大明朝已经有活塞式鼓风机了?” 要知道,欧洲发明活塞推动和压缩空气的鼓风器,已是18世纪后期的事。 了不起啊,我国古人的智慧真是了不起! 宋应星反而微微一笑,仿佛这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继续道:“除此之外,臣正在大力推广煤炭冶铁技术。经过臣的研究,得出了一些规律,凡炉中炽铁用炭,煤炭居十分之七,木炭居十分之三。” “前些日子,方以智给臣寄来了他的《物理小识》一书,里面有一则记载,‘凡铁炉用盐和泥造成,出炉未炒为生铁……熔流时又作方塘留之,洒干泥灰而持柳棍疾搅,则熟矣’。臣把这种方法称为炒钢法,这种冶铁技术减少了炒炼熟铁时再熔化的过程,缩短了炒炼熟铁的时间,大大降低炼钢成本。” 宋应星提到的炒铁炉,实际上就是欧洲人在18世纪下半叶发明的搅炼炉。差别在于,欧洲的搅炼炉,通常使用熟铁棒或者钢棒搅炼,以烧去生铁中的碳,最后得到低碳熟铁。而中国使用柳木棍搅拌,搅拌的同时也会逐渐烧去柳木棍,这可以往生铁中混入碳,或者说减低生铁去碳的速度。 藉由这个步骤,熟练的炒铁手比较容易控制成份,可以直接炒出含碳量低于生铁,却高于熟铁的钢来,甚至有机会炒出中碳钢与高碳钢,此即称为炒钢。 令人扼腕叹息的是,欧洲的搅炼炉发明的晚,但是百余年间持续发展,而中国的技术自清朝以后,几百年内不但没有多少发展,反而大幅度倒退。 李存明听了宋应星的一番讲解,大为心动,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去看工人们冶铁炼钢。 厂里热气蒸腾,烟雾缭绕。李存明仔仔细细走遍每一个角落,算是把大明朝生产钢铁的工艺流水线过了一遍,他突然提出一个问题道:“宋爱卿,我们能冶炼出液态钢水吗?” 厂里噪音很大,非常嘈杂,宋应星问道:“陛下,您说什么?” 李存明招招手,带着众人重又回到衙署,道:“朕想知道,我们的钢铁厂能够冶炼出液态钢水吗?” “不行,这个难度太大,臣试验过无数次了,无法找到附和条件的高温耐火砖。”宋应星无奈道。 看来大明朝的钢铁冶炼技术虽然已经达到了当时的世界最尖端水平,但还差临门一脚,还没有达到能够把钢融化成钢水的程度。 冶炼液态钢水,太重要太关键了。因为只有将钢加热到液态,才能自由且精确地控制其中的碳与其他元素的比例,也才能够混合其他合金造出合金钢,并且用铸造或者卷轧的方式快速生产钢材。 18世纪中叶,欧洲出现了坩埚炼钢法,从而在中国技术停滞不前甚至逐渐倒退的情况下,第一次获得了钢铁生产技术上的优势。 想到欧洲的坩埚炼钢法,李存明兴奋地搓着手,道:“我们可以用坩埚冶炼钢水,对,就用坩埚!” 不料宋应星大皱眉头道:“陛下,坩埚并不能冶炼出钢水……” “嗯,你说什么?难道你知道坩埚炼钢法?” “启禀陛下,我国早已有坩埚了。这样的炼铁法,称为方炉,不过炼的是铁而不是钢。方炉可化铁,但是却没有办法化钢。” 宋应星说着,拿出自己的著作《天工开物》来,翻到相关记载,他还配了插图。 李存明看了几眼,霎时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原来大明朝的坩埚,都是开放式的炼铁炉,虽然有人力与畜力鼓风,但是光用眼睛看就知道它们的热效率不高,没有办法有效聚热与留热。 “如果把方炉改造成密闭的坩埚,在外面加热,是不是可以产生高温冶炼出钢水来?”李存明给宋应星指点思路。 宋应星沉思半晌,点头道:“似乎可行,可这就需要高温耐火砖了。世上有什么材料,可以制造出如此耐烧的坩埚呢?” 宋应星不愧是大明朝一流的学者和科学家,他瞬间就看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坩埚炼钢的关键在于那个坩埚,而坩埚的关键又在于耐火材料,或者说高温耐火砖。铁料含碳量越高,则熔点越低,而钢的含碳量比生铁低的多,起码要达到1600c,钢料才会融化成钢水。 李存明笑道:“石墨!” “石墨,石墨不就是煤炭吗?”宋应星再次皱眉,自汉朝以来,人们把煤炭也叫作石墨。 “不,朕说的石墨与煤炭相类似,但又不是煤炭。该怎么解释呢?”李存明捋着胡须,突然看见站在一旁昏昏欲睡的陈圆圆,便笑道,“喏,石墨就在陈圆圆身上!” 人们看向陈圆圆,陈圆圆瞪大眼睛睡意全无道:“胡说,我身上哪里来的石墨?” 李存明指着陈圆圆的眉毛道:“宋爱卿,石墨便是画眉石!” 提起画眉石,宋应星恍然大悟了:“臣明白啦,陛下所说的石墨,其实就是软矸。此物黑而软,触之染手,可用于书写,也可以用来画眉。” “既然知道了石墨是什么东西,你就着手研制坩埚吧,在石墨里掺杂上一定比例的黏土,效果更好。”李存明道。 第279章 铁轨,六个死人头 晚间,宋应星安排了盛大的接风宴。跟随皇帝出征的臣子和将领们欢聚一堂,喝酒听戏,好不热闹快活。 李存明喝了几杯酒,填饱肚子后,站起来要走。 宋应星道:“陛下,您不再喝几杯吗?是不是臣招待不周?” “没有的事,朕身边有个管家婆,不让朕多饮酒,她生怕朕酒后乱性,故而朕不能多喝酒。”李存明看着陈圆圆笑道。 陈圆圆想起在宝岛上的那一晚,陛下喝醉了亲吻她的事情,不由得脸红了,撇撇嘴扭头看向戏台。 李存明招呼着宋应星道:“其实是朕还有重要的话要跟你说,你随朕到书房里来吧。走吧,咱们赖着不走,将士们拘谨放不开,不能尽兴。” “陛下时时刻刻都为将士们考虑,令臣感动。”宋应星笑道。 巩永固和夏完淳也起身跟来,到了书房,巩永固带着锦衣卫严密把守,夏完淳则进入书房伺候。 坐下去,喝了一杯热茶,李存明道:“宋爱卿,你研制出坩埚炼钢法之后,我大明朝的炼钢技术就会得到极大的提高。可惜朕自从南征以来,离开南京城太久了,必须尽快赶回去,无法亲眼看到你大功告成了。” 宋应星道:“臣大功告成之日,立马上密折给陛下报喜!” 李存明点点头,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稿纸来,一边递给宋应星,一边道:“朕在稿纸上画的东西,叫作铁轨,你且看一看吧。” 宋应星仔细看过之后,问道:“陛下,铁轨有何用处?” “用处太大了,只是现在时机不成熟,暂且无法详细解说。朕有个构思,在矿井中铺设铁轨,工人们用特制的手推车运送煤炭到井口,或许会方便一些。” 蒸汽机还没有发明呢,制造火车自然无从谈起。不过先让宋应星研制铁轨,有备无患,且运用铁轨运输矿井中的煤炭,能够解决很大问题,一举两得。 李存明道:“铁轨应该不难锻造,宋爱卿是个聪明人,肯定一点就透。关键是特制的手推车,它的轮子必须是铁制的,要与铁轨贴合在一处,你多琢磨吧。” 宋应星感慨道:“陛下真乃天神下凡,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天神下凡的话,说给百姓们听一听也就够了。在宋爱卿面前,朕其实只算得上一个空想家,虽然脑子里有许多想法,但要是没有宋爱卿和毕登辅你们的努力付出,朕是无法把想法落实下去的。” 说着,拍拍手,屋外走进来两个面容姣好的宫女。 李存明道:“来,见过宋大人。” 两个宫女行了礼,李存明笑道:“宋爱卿,这两个宫女还不错,细心体贴,做事周到,朕把她们送给你吧。” 宋应星慌忙跪下道:“臣哪有此等福气,万万不敢接受!” 宫女其实也是皇帝的女人,皇帝可以随时临幸。古时候最讲究君臣有别,皇帝把宫女赏赐给大臣,那是臣子莫大的荣幸。 李存明拉起宋应星,握着他的手道:“朕看你身边没人照顾衣食起居,这怎么能行呢?宋爱卿,你可是我大明朝的国宝啊,朕不管怎么恩宠你都不为过!朕不但要送你宫女,还要派一队锦衣卫充当你的亲兵护卫,保护你的人身安全。” “陛下,臣……臣得遇明君,此生无憾矣!”宋应星哭了出来。 “叮,获得宋应星正面情绪值10000” “去吧,送宋大人安寝。”李存明对那两个宫女道。 …… 翌日清晨,皇帝銮驾离开佛山,往北边驶去。 宋应星一直送出三十多里路,依依不舍。他站在寒风中,注视着远去的銮驾,热泪盈眶。 “陛下,您还真有男人缘!”黑牡丹道。 陈圆圆附和道:“是啊,宋应星送别陛下,就跟小媳妇送别夫君似的。当初在云南,李定国也是跟陛下耳鬓厮磨同床共枕,啧啧……” “你一开口,就是个老阴阳人!”李存明瞪着陈圆圆,又搂过黑牡丹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穿一条裤子了?” 陈圆圆见黑牡丹腻歪在李存明怀里,翻着白眼,爬出马车跳了下去。 “又吃醋了!”黑牡丹咯咯笑着,十分得意。 一路北上,队伍未曾在任何城市逗留,行军速度很快。 李存明要赶到杭州去,他要去视察杭州纺织厂。杭州纺织厂是曹化淳花费心血新建立起来的,规模在国内数一数二,代表着大明朝最先进的纺织技术。 姚启圣、杜琛、郑有财等人已经得到旨意,去杭州迎驾。而早些时候,郑成功的船队北上时,已经把柳如是的棺木送到了嘉兴,李存明还得去嘉兴祭拜柳如是,做一番政治文章。 三月上旬,李存明到了杭州,队伍浩浩荡荡开进城里。城中百姓、官员夹道欢迎,敲锣打鼓,鸣放鞭炮,庆祝南征军队凯旋。 李存明见杭州城外已经修出一条宽阔的水泥路来,听杭州知府说水泥路一直通往南京城,心中十分高兴,笑道:“有了水泥路,朕就可以飙车了!” 却不料巩永固匆匆飞马而来,给李存明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原来圣火门送来一封密信,信上说了王义三人刺杀朱慈烺的经过。 李存明看了密信,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僵硬了,他的心情五味杂陈,悲喜交加。 “陛下,陛下,臣民们还等着您入城呢!”夏完淳见皇帝呆愣着,大声提醒道。 李存明沉重地挥挥手,示意自己要静一静。他下了銮驾,招呼着巩永固走到僻静之处,眺望着远处的山水。 “朱慈烺死了!”李存明道。 巩永固张大了嘴巴,半晌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该怎么劝慰皇上呢? “陛下,这都是前太子殿下的命数!”巩永固只能想出这么一句话来。 “是啊,都是命哪!”李存明长叹一声,道,“没法子的事,朱慈烺死时大概万分怨恨朕,如果还有机会,朕下辈子偿还他吧。巩永固,销毁一切跟朱慈烺有关的机密文件,他的死不必宣扬出去,以免皇后伤心。” 话说完,把手中密信递给巩永固,而后直起身体大步走了,转眼间又恢复了帝王的威严和雄风。 巩永固却哭了,暗自叫道:“陛下,您活得太苦太沉重了!” …… 姚启圣等人别出心裁,在西湖迎驾。李存明登上一条张灯结彩的船只,笑道:“尔等平身吧,随朕游览西湖。” 众人跟随皇帝上了船,李存明这才发现曹化淳不在场,问道:“曹化淳人呢,怎么不来迎驾?” 众官员低头不语,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姚启圣道:“启禀陛下,杭州纺织厂突然有事,曹厂督前去处理,故而没能前来迎驾。”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紧急?”李存明皱起眉头。 “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不必忧心。”杭州知府急忙插话,又下令道,“开船,奏乐!” 在乐声之中,船只行驶在西湖里,仿佛在画中游。李存明看着秀丽的风景,兴致勃发,暂且不去管杭州纺织厂的事情。 李存明拍着栏杆,笑道:“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好,此等锦绣山河,所幸没有落在鞑子手里,否则就被糟蹋了!” 他回过头,对姚启圣等人道:“尔等饱读诗书,何不作诗助兴?陈圆圆,你也来赋诗一首,如何?” 游览山水,写诗作赋,向来是文人骚客们的拿手好戏。众人为了在皇帝面前展示才情,都绞尽脑汁冥思苦想起来,沉吟良久。 就在此时,撑船的士兵们突然喧哗起来,船只有些摇晃。 “水里有东西,那是死人头!”不知是谁惊恐地喊道。 李存明道:“怎么回事?巩永固,你去看一看。” 不多时,巩永固返回来,道:“陛下,水中突然冒出六个死人头来,士兵们受到了惊吓,臣已经稳住他们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臣请陛下上岸吧。” 李存明看向杭州知府,问道:“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杭州知府不说话,大为尴尬。 郑有财哆哆嗦嗦嘀咕道:“死人头,又是六个死人头,难道真是天怒人怨了吗?” “嗯?”李存明听见了郑有财的嘀咕,回头喝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朕说实话!” 一声怒喝,满船的人全都跪了下去。 郑有财面色苍白道:“陛下,杭州纺织厂出事了,死了好多人!” 第280章 邪术,罢工 “郑有财,把你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倘若有所隐瞒,朕将你立斩不赦。”李存明道,他意识到杭州纺织厂发生的事情很不简单。 郑有财看了看杭州知府,面露为难犹豫之色。 巩永固怒喝道:“说,在陛下面前不可打马虎眼,否则等同欺君之罪!我倒要看一看,小小的杭州城内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莫非尔等想见识一下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手段?” “陛下,还是让臣来说吧,郑有财吓傻了。”姚启圣站了出来,他还是很有担当的,“自从过了年之后,不止杭州,福州纺织厂也死了人。据曹厂督派出的西厂探子调查,凡是去年各地成立的纺织厂,或多或少都出了几桩命案,尤其以杭州纺织厂为甚。” “这些命案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死的都是纺织厂里的工人,而且一死就是六个人。死者尸身没有下落,只能寻到他们的人头。” 六个人一同遇害,且只见到人头不见尸身,这明摆着就是连环杀人案! 李存明皱起眉头道:“莫非有人专门针对纺织厂?你们可有线索?” “臣和曹厂督也是这么想的,死者都是纺织厂工人,搞得工人们人心惶惶,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姚启圣说着,又摇头叹气道,“至于线索嘛,恕臣等无能,至今一无所获。” 李存明看向杭州知府道:“不就是发生命案吗?看把你害怕成什么样子!朕明白告诉你们这些地方父母官,出了事情,第一时间应该如实上奏,而不是想着欺瞒朕。要想保住乌纱帽,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解决问题!” 杭州知府跪下去道:“臣糊涂,请陛下治罪!” 巩永固道:“陛下乃是明君,我们当臣子的来不得半点糊弄,只能以一片忠诚之心对待陛下。今非昔比啦,当官的也要转变思路,休要再抱着以前那一套为官之术不放,否则锦衣卫第一个不答应!” 李存明满意地看了巩永固一眼,笑道:“好啦,巩爱卿不要把知府大人也吓傻了!出了命案,咱们君臣一起来想办法解决吧。” 此时,士兵们已经把六个死人头打捞上来,并排放在甲板上。 那六个死人头在水中泡得不成样子,肿胀如猪头,湿漉漉的头发仿佛乱糟糟的水草,有些吓人。 陈圆圆哇的吐了出来,面色惨白,躲到一旁去了。李香君则吓得尖声大叫,紧紧攥住陈圆圆的手臂。 黑牡丹却走到死人头之前,蹲下去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甚至伸出手拨弄起来,神情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李存明察觉出黑牡丹的异常,问道。 “陛下,我想起一桩传闻来。不过还需要验证,请问谁能拿到这几个人的档案资料?”黑牡丹扭头看向众官员。 杭州知府为了将功赎罪,上赶着道:“如果这些人都是纺织厂工人的话,厂里是有他们的档案资料的。现在应该找人来辨认,先确定他们的身份。” “看吧,你只要直面问题,脑子就不会犯糊涂了。”李存明笑了笑。 杭州知府松了一口气,擦了擦汗水,片刻不敢耽搁行动起来。 等李存明来到府衙时,杭州知府已经查明了那六个死者的身份,并把他们的档案资料带来了。 黑牡丹拿过资料看了起来,她看得很快,愣了一愣,十分严肃道:“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了!陛下,这是一种跟白莲教有关的邪术。” “白莲教?”大堂里的人们面面相觑。 黑牡丹道:“白莲教与两百多年前的明教颇有渊源,因为种种原因,朝廷打压得厉害,白莲教从北方往南迁徙,一直潜伏在暗处活动。” “传闻白莲教有一种邪术,用六个死人头来献祭,可以召唤无生老母。选定的六个死者,其中五人必须分别对应金木水火土五行,另外一人则是五行皆全之人。” “我方才看过这六个人的档案,主要看他们的生辰八字,推算下来,恰好符合白莲教献祭的条件。” 夏完淳拿起档案资料看了,他学过梅花易数,也会根据人的生辰八字推算出五行属性。掐了几次指头,他叫道:“确实如此,黑牡丹所言不假!” “难道真的是邪术杀人,妖孽作祟?白莲教召唤出无生老母,意欲何为?”巩永固问道。 “在明教典籍里,无生老母为创世主和人类的祖先,是一位无生无灭、不增不减、不垢不净、至仁极慈的女上帝,其地位高于佛教的最高诸佛、也高于玉皇大帝、道教的三清圣人。简而言之一句话,无生老母代表着光明,驱除黑暗,引领人们步入极乐世界真空家乡。” 听了黑牡丹的解释,李存明笑了:“哟呵,这么说来,有人认为朕的大明朝太黑暗,要召唤无生老母出世,驱除黑暗创造光明世界。有意思,到底是哪些活在黑暗中的牛鬼蛇神跳了出来?” 姚启圣道:“陛下所言有理,子不语怪力乱神。什么邪术,什么无生老母,都是心怀叵测的宵小之徒搞出来的鬼把戏。既然此事与白莲教有关,只需派人暗中探查到这个邪恶组织,便能将罪犯绳之以法。” “姚爱卿所言甚合朕意!”李存明点着头。 开玩笑,姚启圣一个生活在封建时代的人,都不相信封建迷信,他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会相信吗? 一句话,所谓的邪术,所谓的白莲教,全是小人在搞鬼! “巩永固,派出锦衣卫探子,在杭州一带秘密探访,揪出潜藏在黑暗中的白莲教。他们不是要光明吗?朕给他们光明!”李存明下令道。 就在此时,曹化淳来到了府衙,垂头丧气道:“主子万岁爷,老奴把事情搞砸了,纺织厂里的工人们全体罢工,无论怎么劝,都无济于事。” “起来吧,世上也有你曹化淳搞不定的事情,杭州城里真是庙小妖风大哪,看来得朕亲自出马了。”李存明站了起来,道,“走,陪朕去纺织厂看一看。” 来到纺织厂门口,就见成百上千的工人们聚在一处,吵吵闹闹,他们的情绪非常激动。 有人叫道:“把工钱结算了,我们不再到厂里做工啦!” “行行好吧,再待下去,会出人命的!” “都是那些长平纺纱机惹出的祸端,砸了吧,砸了就天下太平了!” “对,砸了长平纺纱机,我们这些织布工人才有活路!” 工人们叫嚷着,人群里突然站出几个汉子,手握扁担锄头,往厂里跑去,扬言要砸烂毁掉厂里的纺纱机。 第281章 时代潮流滚滚向前 几个汉子突然暴起,叫嚣着往纺织厂里狂奔。曹化淳厉声叫道:“拦住这些刁民!” 数十个西厂属员,还有不少锦衣卫,在李刀三的带领下,冲散人群,拔出刀子堵住了那几个汉子。 继而数千士兵齐声呐喊,脚步声铿然响亮,如同擂鼓一般,列队前进,把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 “皇帝驾到!”巩永固朗声大喊。 吵闹不休的工人们霎时间噤若寒蝉,忙不迭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两股战战,又惊又怕。 谁能想到竟然惊动了皇帝,事情闹大了! 自从朝廷南迁以来,关于皇帝陛下的种种传闻流布天下,老百姓们奉若神明,他们内心里对皇帝充满了敬畏之情。 工人们跪在地上低着头,只听见脚步声响,余光能看见明黄色的龙袍下摆从身前飘然而过,更加大气也不敢出。 所有人都认为皇帝要龙颜大怒了,屏气凝神心惊胆战,不想却听到非常平静的口吻:“朕想知道,尔等为何要闹事?” 工人们哪敢在皇帝面前开口,沉默不语。 曹化淳尖声尖气道:“这些刁民吃饱了撑的,做工能够赚钱养家糊口,偏偏吵着嚷着要辞职,简直不可理喻……” 李存明摆手打断曹化淳的话,看着跪了一地的工人们道:“朕不听曹厂督说,想听尔等说。你们是大明朝的子民,朕是你们的君父,在父亲面前,有什么话不能说呢?曹化淳说你们是刁民,朕却不相信!” 皇帝的语气情真意切,终于有一个年龄较大的人往前膝行两步,跪在众人前面,道:“陛下,非是我等要闹事,实在是厂里的工人们接二连三死去,大家感到了害怕,想着兴许离开纺织厂,便能保住性命。” “谁告诉你们在纺织厂做工,会丧失性命的?”李存明问道。 “他们!”此人直起身体,指向那几个暴动的汉子。 “好啊,原来是你们几人煽动工人们罢工,好大的胆子!”杭州纺织厂里的负责官员跳了出来,气急败坏,“微臣启禀陛下,这几个人不是厂里的工人。” 言下之意,是为了撇清责任。 李存明懒得理会这个官员心里的小盘算,看向那几个暴徒道:“尔等不是纺织厂里的工人,为何要带头闹事?可千万别告诉朕,你们是为了打抱不平。” 那几人被锦衣卫们死死摁在地上,不说话。 巩永固骂道:“是不是想进诏狱?锦衣卫和西厂就在这里,你们嘴硬,非得逼着我们出手不可?” “说,否则本督不客气了!”曹化淳也叫了起来。 锦衣卫指挥使和西厂总督同时发火,天王老子也招架不住。这几个汉子吓得面无人色,其中还有一人哭了起来。 有人哆哆嗦嗦道:“饶命啊,饶命啊,我们只是小作坊主,因为杭州纺织厂使用效率极高的纺纱机,生产出的布匹又多又便宜,一下子挤垮了我们的生意。我们气愤不过,所以想趁着城里出了命案,工人们罢工的机会,捣毁那些纺纱机。皇上,我们真不是刁民,只是想保住祖辈传下来的织布作坊……” “就因为这个原因?”巩永固哭笑不得。 李存明想起了一桩历史上的真实故事,当初哈格里斯夫发明了珍妮纺纱机之后,投入使用,引起了许多同行的反对,也发生过捣毁珍妮纺纱机的暴乱事件。 不管是西洋人,还是东方人,对待机器的态度是一样的,从抵触到抗议,再从抗议到依赖,继而又不断发明改进机器,这是一种曲折的历史进程。 “时代潮流滚滚向前,顺之者生逆之者亡!”李存明看着那几个小作坊主,叹气道,“对于你们的遭遇,朕深表遗憾,却丝毫不感到同情。你们要想保住祖辈传下来的饭碗,情有可原,但不是捣毁先进的机器,也不是当暴民就能解决的,而是要顺应时代的发展。” “你们触犯了律条,朕也无能为力,只得依法处置。巩永固,将他们打入大牢,等待杭州官府的判决吧。” 巩永固招招手,示意锦衣卫们把这几个暴徒带走。 一人叫道:“陛下,我们知错了,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我们是受了恶人的鼓惑!” “嗯?”李存明眯起了眼睛。 那人道:“前些日子,有人在我们作坊里张贴传单,传单上说长平纺纱机是邪恶之物,会给这个世界带来黑暗和祸患,只有捣毁了长平纺纱机,才能过上好日子。我们因为生意艰难,心头有怨气,一下子就被传单上的话煽动起来了,才铸成了大错。” 李存明恍然大悟了,原来是有人利用小作坊主们的不满情绪,以及城里发生命案造成的恐慌,躲在暗处捣鬼。 “张贴传单的人是谁?”巩永固问道。 “不清楚,我这里有一份传单,请皇上过目。”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传单来。 巩永固接过来,双手捧着传单递给李存明。李存明看了两眼,内容大致与小作坊主的叙述差不多,传单最下面画着一朵红色的莲花,写着“混元老祖”四个字。 “黑牡丹,你知道混元老祖吗?”李存明把传单递给黑牡丹。 “陛下,如果奴家没有记错的话,这是红阳教的标识。红阳教是白莲教的一个分支,教徒们信奉混元老祖为祖师爷。” “红阳教,混元老祖,白莲教邪术,六个死人头……”李存明摸着下巴,暗想,“事情非常清楚了,这一切都跟红阳教有关。找出红阳教来,命案就能破了。” 一念至此,李存明对工人们道:“朕已经有了眉目,大致知道了命案凶手是谁。你们给朕五天时间,朕一定把凶手捉拿归案,给死去的工人们报仇!” “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工厂里去,安心做工,什么也不要想。在抓到凶手之前,朕会派士兵们保护纺织厂的,贼人再胆大包天,谅他们也不敢与大明朝军队为敌。” “倘若朕五天之内捉不住凶手,你们去留随意,朕绝不勉强。如何?” 工人们暗想,皇帝如此深明大义,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更何况在凶手落网之前,留在由重兵把守的纺织厂里,总比在外面瞎跑安全得多。 “草民们但凭陛下做主!”工人们磕起头来。 “开工,开工!”纺织厂的官员们松了一口气,眉开眼笑,心想还是陛下有法子哪,一场闹剧平息下去了。 第282章 混元老祖,丢你老母 处理完罢工事件,李存明暂且没有心情去纺织厂里视察,摆驾回了府衙。 身边的臣子们也都不是蠢材,经过方才的事情,他们已经想明白了许多疑问。 皇帝刚坐到椅子上,姚启圣率先道:“陛下,臣推测命案肯定与所谓的红阳教有关。如果要在五天之内破案,最快的法子,就是先抓到几个红阳教教徒,以他们为突破口,必定能审问出真凶来。” 其他人也都表示赞成,巩永固早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往外走了,嘴里叫道:“锦衣卫跟我来,到城里打探消息去。” “老奴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前去协助巩指挥使办案!”曹化淳道,招呼着西厂属员们走了。 李存明笑道:“臣子们争先恐后替朕分忧,很好,朕倒落得个清闲。李香君,要不要下五子棋啊?” 李香君忧伤道:“人生如棋,棋如人生,方寸之地犹自争斗不休,何苦来哉?” “妈呀!”姚启圣抱住脑袋,急惶惶就跑,“陛下,臣去纺织厂办事。” 李存明笑得前仰后合:“姚启圣,要不让李香君陪着你一同前往吧?” 姚启圣听到这一句话,仿佛脚上踩着风火轮,一溜烟就跑得不见了踪影。 李香君哭了:“我就这么讨人厌吗?哎,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却说巩永固和曹化淳使出浑身解数,撒下天罗地网,在杭州一带掘地三尺,却接连两天没有任何收获,垂头丧气回到了府衙。 “陛下,兴许红阳教教徒得到了风声,全躲起来了,压根找不到他们!”巩永固唉声叹气道。 “老奴无能,实在无能!”曹化淳从来没有栽过这么大的跟头,又气又羞。 李存明皱起眉头道:“这可就难办了,朕向工人们保证过,五天之内破案,如今过去了两日,却毫无进展。如何是好?黑牡丹,你有法子吗?” 黑牡丹摊手道:“锦衣卫探子都找不到人,奴家更加无能为力。” 李存明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棘手,先前低估了红阳教的本事,大意了。 其实出现这种局面,合情合理。大明朝开国之后,对白莲教大肆镇压,而红阳教作为白莲教的分支,自然长久以来只在地下活动。 好比蟑螂老鼠,他们在阴暗的角落里繁衍生息,如鱼得水。 李存明要抓捕红阳教,就跟闯进阴暗之地抓捕蟑螂老鼠一样,如同瞎子,哪有那么容易呢? 夏完淳分析道:“敌在暗处,我在明处,确实十分难办。而且皇上驻跸杭州城,天子降临,牛鬼蛇神们当然要隐身匿迹起来,谁也不会在这时候充当出头鸟的……” 话没说完,却听有人叫道:“错了,谁说没有出头鸟,我就抓到一只!” 继而就见任七嬉皮笑脸走进大堂,扑通跪在李存明脚边,喊道:“陛下,可把臣想死了,总算见到您啦! 将近两年光阴不见,陛下愈发威武雄壮了,皇上又高又硬!” 李存明笑道:“捧哏的来了,朕又可以说相声啦!任七,朕也很想念你,起来吧。你小子倒是一点变化也没有,还是吊儿郎当的。你说抓到了出头鸟,是不是逮到红阳教教徒了?” 任七站起来,竖起大拇指道:“陛下英明神武,算无遗策,乃是诸葛亮在世,刘伯温重生!” 而后哈哈一笑,拍拍手道:“带上来!” 几个士兵押着一个蓬头垢面鼻青脸肿的童子走了进来,李存明问道:“他是谁?” 任七道:“让臣从头说起吧。前些日子,嘉兴府的纺织厂里也出了命案,臣侦破此案时,发现原来是有一伙自称红阳教教徒的贼人捣乱作恶。臣带兵杀到他们的老巢里,那些家伙已经逃之夭夭,只在一处草丛里逮到这个小厮。臣还没有用刑呢,他便全都招了。” “陛下,您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是林时对的娈童!呸,东林党人真他娘的无耻堕落,竟然玩起娈童来了,恶心哪!“ 李存明吃了一惊道:“莫非林时对与红阳教有关?” 任七便瞪着那个小厮道:“你来说!” 小厮吓得抖如筛糠,结结巴巴道:“林老爷……不,林时对便是浙江红阳教掌教元帅,他……他自称混元老祖下凡……” “掌教元帅,朕看他林时对是天蓬元帅下凡还差不多!”李存明挑起眉头,恶狠狠道,“你招出林时对的藏身之处,朕便不杀你,否则千刀万剐!” “既然喜欢当娈童,不说实话,就把你卖到青楼里去!”任七阴阳怪气道。 …… 亥时,杭州城外五十多里处的一座破庙里。 月色如水,庙中亮如白昼。在残破的大殿里,点着几盏油灯,灯光昏黄,光影绰绰。 数十个打扮得就像鬼魅一样的人站立成两排,态度毕恭毕敬。林时对头戴莲花冠,身穿红莲道袍,手里举着一把桃木剑,如同抽风似的抖动着身体,绕着供桌转圈。 供桌上摆放着六个死人头,狰狞可怖。在每一个死人头下面,分别放着一个银杯。 林时对嘴里念念有词:“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无光。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山神一指天门开,山神再指地门开。混元老祖急急如律令,诸神开道,有请圣女降临!” 随着一声螺号,房梁上缓缓降下来一条绸缎,一个脸蒙白纱,穿着白莲道袍的女子拽着绸缎滑落下来,盘腿坐在了供桌上。 大殿里的人们霎时间如同着了魔,身体左摇右摆,双臂上下挥舞做出膜拜姿态,喊道:“白莲洁焰,圣女降临,光复明宗,一统江湖!” 此时,也不知怎么回事,那六个死人头上滋滋冒出尸油来,滴滴答答落进银杯之中。 圣女举起一个银杯道:“饮此圣油,刀枪不入,水火不侵,长生不死!尔等有福了,无生老母派本座降世,就是为了给尔等带来圣油,驱除黑暗,引领尔等去往真空家乡!” “圣油不是什么人都能喝的,按照教规,立了大功之人方能享用。这几日立了功的兄弟姐们站出来,领受无生老母赐予的恩惠吧!” 几个教徒往前迈步,有男有女,都目光灼灼看向那六个银杯,神情如痴如狂。 就在此时,庙门嘭的被人踢开,许多人冲了进来。 林时对吼道:“来者何人,安敢搅扰本座开坛作法?无知小辈,还不速速退去,本座乃是混元老祖,更有无生老母转世而成的圣女在此,休要惹得神灵发怒!” 打头之人哈哈大笑:“无生老母,丢你老母!” “休得无礼!”林时对看向来人,却见他穿着大明朝官服,左腕断了。 此人便是任七,林时对听说过断腕钦差的名头,却没有见过面,一时没有认出来。 “你是什么人?”林时对问道。 “黄飞鸿!”任七道。 第283章 自带音响出场的男人,你是铁头娃吗 “黄飞鸿?”林时对转动着眼珠子,暗想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他是何方神圣? 任七用右手挠了挠了裤裆,吊儿郎当笑道:“谅你也不知道黄飞鸿是谁,别费心去猜了,本官来告诉你吧。黄飞鸿,一个自带音响出场的男人,白莲教的克星!” 这些话,当然是李存明告诉任七的。 “音响,啥是音响?”林时对又懵了。 “听过《男儿当自强》吗?拿鼓来,本官要高歌一曲,送这些牛鬼神蛇归天!”任七嘿嘿笑着,他喜欢捉弄人,越是在紧张严肃的时候,越是一肚子坏水。 任七很喜欢皇上说过的一句话,猫捉老鼠时,在吃掉老鼠之前要尽情戏耍,这样才过瘾有趣。此时,他就把林时对这些人当成了无处可逃的老鼠。 几个士兵抬来一面大鼓,任七单手握着鼓槌,咚咚咚敲打起来,扯着破锣嗓子唱道: “傲气傲笑万重浪。 热血热胜红日光。 胆似铁打 ,骨似精钢。 胸襟百千丈 ,眼光万里长。 誓奋发自强做好汉, 做个好汉子,每天要自强……” 在任七荒腔走板但又不失豪壮慷慨的歌声中,庙外脚步杂沓,上千个士兵团团包围了破庙。继而李刀三一马当先,招呼着上百个锦衣卫杀上前去。 “我看你才是装神弄鬼,故作玄虚,打架就打架,唱什么歌啊!”林时对被任七气得火冒三丈,一叠声喊道,“众教徒听令,列阵,保护圣女!” 数十人的红阳教教徒齐声高喊:“天上换玉皇,地下换阎王。白莲下凡,万民翻身。天门开,左青龙;地门开,右白虎。” 然后杂耍似的翻跟头,上蹿下跳,摆下一个不伦不类的阵型,把林时对和圣女护在中央。 李刀三率先冲到一个教徒身前,举刀就砍在那人肚子上。不想铿然一声,那人只晃了晃身体,却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其他锦衣卫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刀剑刺在这些人身上,除了发出铛铛铛的声音外,竟然伤不了他们一丝一毫。 李刀三大吃一惊,皱眉道:“什么鬼把戏,当真刀枪不入吗?” 林时对挥舞着桃木剑,得意洋洋道:“千刀砍来千刀卸,万刀砍来万刀飞!无生老母扶持弟子神功附体,上天下地,刀山火海,铜皮铁骨,鬼神让路,百无禁忌!” “知道厉害了吧?我等神兵神将铜皮铁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告诫尔等,想要活命的,速速退去,你们肉体凡胎不是神兵神将的对手!” 趁着锦衣卫们惊愕之际,林时对指挥着众教徒往庙外冲去。这些人仿佛打了鸡血似的,异常亢奋,招式说不上高明精妙,但他们不要命的打法,逼得锦衣卫们乱了阵脚。 锦衣卫可是受过极为严酷的训练,无论功夫还是胆识,远超常人。可他们毕竟也是人,一下子理解不了这些教徒们为何刀枪不入,惊慌失措也在情理之中。 由此可见,红阳教凭借着这一套把戏,一定唬得百姓们魂飞魄散。这也是红阳教能够在杭州制造恐慌,并横行无忌的原因。 眼见着锦衣卫们接二连三往后倒退,敌人就要冲出庙门,任七扔了手中的鼓槌,停止歌唱,冷声吼道:“火枪手,射击!” 林时对哈哈大笑:“火枪手又有何惧?我早就说过,我们刀枪不入,尔等奈何不了神兵神将!” 众教徒喊道:“神功护体,神功护体!炮火如飞砂,火枪当水花!” 任七挑起眉头道:“不要打他们的身体,照着脑袋开火!” 林时对顿时脸色大变,还没等他做出反应,明军士兵们开枪射击。 霎时间子弹纷飞,教徒们惨叫不已,脑袋上中了铅弹,或是一命呜呼,或是倒在地上哀嚎。 明军见到此种情形,松了一口气,暗想原来这些人所谓的刀枪不入,完全是虚张声势吓唬人。方才憋在心里的一股郁闷之气倾泻出来,愈发不给敌人逃窜的机会,噼里啪啦开枪射击。 “怎么,神功没有护体了吗?”任七哈哈大笑。 身前的教徒倒下一个又一个,林时对慌了,又见明军的火枪手们步步逼近,枪管几乎怼在了他的脑门上,他便举着双手喊道:“投降了,我投降了!” “怕了?直娘贼,继续装神弄鬼啊!”李刀三叫喊着,挥手命令锦衣卫们把还活着的教徒摁在地方,缴了他们的武器。 李刀三拿过一杆火枪来,枪管顶住林时对的太阳穴,骂道:“还以为你是个铁头娃,说什么火枪当水花,来,老子赏你两朵水花,要不要?” “别,军爷,水花会淹死人的……”林时对急忙摆手告饶。 任七则走到一个死去的教徒身前,蹲下去,用力扯开他的衣服,一看之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原来这些人身上绑着铁板。 “他娘的,糊弄到本官头上来了!”任七怒不可遏,抓着一块铁板劈头盖脸砸在林时对头上,“这就是神功护体?这就是铜皮铁骨?这就是无生老母附体?” 林时对被打得七荤八素,鼻骨断裂,鼻血喷了出来。他跪下去抱住任七的大腿,嚎叫道:“这位大人,饶命啊,不能再打了,会死人的!” 任七一脚踹翻林时对,居高临下骂道:“林时对,你好歹是个饱读诗书之人,偏偏要当神棍。你知道本官是谁吗?本官便是任七!” “你……你是断腕钦差?”林时对骇然。 “看来你听说过本官的名头,想必也耳闻过本官的手段,本官有些话要问你,老实回答。倘若有半句假话,定叫你生不如死!” “是,我一定如实回答。” “杭州纺织厂死去的那些工人,是不是你派人杀害的?” “是的!” “你有何动机,为何要残害无辜之人?” “只因为我对朝廷心有怨气,一时糊涂,去年听说浙江、福建、广东各地建立纺织厂,使用了新式纺纱机。许多拥有小作坊的织布商人心怀不满,我就想着趁机兴风作浪,给朝廷添堵。” “为了能够煽动起更多的人暗地里与朝廷作对,我想起曾经在浙江一带盛行的红阳教,便宣称自己是混元老祖下凡,拉拢了一批教徒,一边四处传教,一边在杭州纺织厂一事上大做文章。” 任七问道:“那个圣女又是什么人?” 林时对捂着脸道:“她是我的四姨太。” 任七呛了一口冷风,哭笑不得,好半晌才道:“林时对啊林时对,你可真舍得下血本哪,自己的姨太太都派上场了,本官真心实意对你说一句,丢你老母!” 第284章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翌日清晨,李存明用了早膳,在书房中批阅几份由通政司转送来的加急奏折。 巩永固走了进来,捧着厚厚一沓纸道:“陛下,昨夜任大人抓捕了林时对和一众红阳教教徒,臣和任大人连夜审问,做了详细的笔录。这是林时对的口供,已经签字画押了,请陛下过目。” 李存明把所有奏折批阅完,这才停笔抬头,示意夏完淳把口供放在书案上。 仔细看了口供,李存明冷哼道:“好你个林时对,朕看你是老寿星上吊,自个嫌弃自个命长!巩永固,把人押到大堂里,朕有话要说。” 一刻钟之后,李存明来到大堂。犯人们已经被押进堂中,跪在地上。 林时对觳觫不已,脸上血迹未干。他身旁是扮作圣女的四姨太,后面则是十多个活下来的教徒,一个个仿佛鬼魅。而在这些人脚边,放着许多铁板。 任七当即绘声绘色讲述了抓捕过程,弯腰拿起一块铁板来,道:“陛下,这些人在身上绑了铁板,装神弄鬼说刀枪不入,实在可恶!” 李存明撇嘴一笑,暗想清末时的白莲教教徒也是这般自欺欺人,一点长进也没有。 “林时对,你的口供朕已经看过了,你死不足惜!”李存明扬起眉头,喝道,“还有一桩罪行,你也交代了吧。” “陛下,罪民该说的全说了,不知还有什么罪行?”林时对道。 “哼,去年你曾陪同狗汉奸光时亨去往鸡笼屿,劝说郑森投降满清鞑子,有没有这么一回事?朕本想过些时日再派锦衣卫逮捕你,不想你又兴风作浪送上门来,不杀你都不行了。” 林时对愣住了,没想到此事也被皇帝知晓了。不过细细一想,郑森已经归顺大明朝,他肯定会把此事告知皇帝的,倒也在意料之中。 林时对道:“既然陛下已经知道了,我承认就是!” 李存明没有开口,一旁的曹化淳跳起来破口大骂:“好啊,你犯下的罪行还真多,天理难容了!林时对,当初士子们在南京城罢考,陛下饶了你一条狗命,你不知恩图报,反倒做出种种丧心病狂之事来,本督剐了你!” 曹化淳一张鸡蛋脸,本就没有血色,动了真怒,更加苍白如纸。 李存明笑道:“曹化淳,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没必要与他置气。你带着西厂属员们,去往林时对老家,抄了他的家,诛他九族,把朕那二十万两银子拿回来。” “就该如此!”曹化淳这才稍觉解气,带着手下们自去奉旨办差。 李存明又道:“任七,把这些恶徒带到杭州纺织厂门口,朕要公审他们!” …… 午时,杭州纺织厂门口人山人海,厂里的工人们聚在一处,城中的百姓们听说皇帝陛下要公审红莲教教众,纷纷跑来看热闹。 纺织厂门口一块空地上,搭了一个很大的台子。台子上树立着十多根木桩,林时对等人绑在木桩上。 李存明走到台子上,扫眼看着人群,朗声道:“这段日子以来,杭州纺织厂出了几桩命案,死了不少人。朕答应过你们,五天之内破案,朕没有食言,用了三天时间便抓到了真凶。” 而后转身指着林时对道:“此人名叫林时对,以前是东林党人。因为对朝廷种种新政心怀不满,先是勾结鞑子意图作乱,后来又妄称自己是红阳教掌教元帅,煽动教众谋财害命。这些人,便是杀害纺织厂工人的凶手!” 工人们和百姓们顿时骂声滔天,尤其是那些遇害之人的家属们,一边哭着,一边想冲到台上手撕了这些恶徒,好在有兵丁们拦住了。 李存明摆摆手,示意人们安静下来,道:“红阳教是一个邪恶组织,专门蛊惑百姓,为害一方。今日朕让你们见识一下他们的真面目,看一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话音落地,李刀三招呼着几个锦衣卫站在教徒之前,拔出明晃晃的刀子,奋力砍下去。只听得叮当声响,那些教徒并未受伤。 百姓们就议论起来:“怎么回事,难道他们真有神功护体?” “红阳教一直宣扬无生老母和混元老祖如何厉害,说什么天降神兵,刀枪不入,莫非真有其事?” “嗨,用你们的猪脑子想一想,这些人要真是神兵神将,又怎么会被抓捕起来呢?且等着瞧吧,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等百姓们的议论声渐渐小了,李刀三挥挥手,锦衣卫们扯开那些教徒的衣裳。 百姓们看得分明,原来这些教徒身上绑着铁板。人们气不打一处来,笑骂道:“呸,原来身上藏着铁板哪,这就是所谓的神功护体,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三岁孩童的把戏,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妈的,我几乎上了他们的当,差一点就加入红阳教了。”有人嘀咕道,暗自觉得侥幸,逃过一劫。 李存明走到圣女面前,一把扯下她脸上的面纱,讥嘲道:“百姓们,她就是所谓的红阳教圣女,真实的身份却是林时对的四姨太。请大家看一看,世上有徐娘半老的圣女吗?有嫁了人生了孩子的圣女吗?” 李刀三举着一根火把,在林时对四姨太头发上燎动,霎时间头发着了火,散发着糊臭味。 林时对的四姨太吱哇乱叫,如同杀猪似的嚎叫道:“疼啊,疼死我了,饶我一命,让我当牛做马都行……” 百姓们更是哭笑不得,暗想啥圣女啊,扯虎皮拉大旗的江湖骗子都比这些人有节操。 李存明微微颔首,李刀三便一声令下,锦衣卫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眨眼间就把这些恶徒杀死了。 只剩下林时对一人,他裤裆里一热,屎尿齐流。百姓们哄然大笑,同时更加觉得厌恶。 李存明看着林时对道:“暂且让你苟延残喘几天,等到了嘉兴,朕再杀你。来啊,把林时对押入大牢看管起来。” 又看向百姓们道:“大家看到没有,所谓的红阳教,全是一群欺世盗名的恶徒,全是一群装神弄鬼的神棍。百姓们,世上哪有什么无生老母,哪有什么混元老祖?” “朕明白告诉你们,人就是人,不可能长生不死,求神保佑不如自己奋发图强。以后大家要擦亮眼睛,不要再上这些邪教徒的当。在大明朝,勤劳可以致富,努力可以改变命运,你们的人生掌握在自己手中。” “自即日起,如果还有人装神弄鬼,还有各种邪教兴风作浪,尔等可以去官府举报,从而领赏。朕发誓要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给大家带来一个朗朗乾坤!”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人们高声呐喊。 第285章 飞梭织布机,郑有财法案 杀了红阳教教众,挫败了林时对的阴谋之后,在杭州城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六个死人头案”终于平息下去。 百姓们从恐慌中恢复了平静,织布工人们也安了心,不再吵嚷着要辞工离开了,全都回到厂里卖力工作。 李存明笑道:“朕来杭州,本就是为了视察参观织布厂的,没想到耽搁了这么多天,真是好事多磨哪!诸位爱卿,陪朕进厂参观。” 在一众官员的簇拥下,李存明走进织布厂里。杭州织布厂是由曹化淳亲自规划建设的,很有气派,厂里有数百架纺纱机,上千架织布机。 机器开动起来,吱吱喳喳响着,仿佛一首轰鸣不休的交响曲。 仓库里堆满了棉花、布匹,墙上刷上严禁烟火的标语。有个官员告诉李存明道:“启禀陛下,曹厂督定下了许多严格的规章制度,首要一条就是禁止工人们带火入厂。” 李存明点头道:“不错,纺织厂最怕失火,你们做得很好。曹化淳有眼光哪,是个商业大才,杭州是京杭大运河的起点,是南北之间沟通桥梁的中转站,又接近松江府,且便于出海,在这里建厂再好不过。” 走进一间仓库,看着琳琅满目的布匹,李存明笑着问杜琛道:“如何?” 杜琛眼睛都直了:“好,布匹质量上等,运到欧洲后,一定能畅销的!陛下,我能去参观一下纺纱机和织布机吗?” “不行,这是我朝的核心技术,暂且不对你们西洋人开放。”李存明断然拒绝,拍了拍杜琛的肩膀道。 “不过你放心,朕一直把你当作朋友看待,在驱除鞑子之前,只跟你们葡萄牙人做生意。你只管闷声发大财即可,你有多大的胃口,朕都能满足!但朕要保证我朝织布技术的竞争力,所以只能秘而不宣了。” 杜琛倒也能够理解,道:“好吧,我只管闷声发大财。陛下,我想把杭州纺织厂里的所有布匹订购下来,可以吗?” “拿钱来就可以!”李存明哈哈大笑。 李存明让厂里的官员招待杜琛,并敲定合约。而后又迈步走进一个车间内,看工人们纺纱织布。 工人们受过训练,动作娴熟,看得人眼花缭乱。随着一锭锭纱纺出来,随着一寸寸布垂下来,李存明又觉得赏心悦目万分高兴。 他突然发现工人们织布的机子有些异样,好像跟周皇后使用的不太相同,扭头问道:“这是什么织布机?” 郑有财走上前来,有些骄傲自豪道:“启禀陛下,这是草民改进的织布机,在原有的基础上,把手掷梭子改成了飞梭……” 不等郑有财说完,李存明惊呼道:“什么?这是飞梭织布机哪!郑有财,当真是你发明的?” “草民怎敢欺骗皇上呢?确实是草民改进的织布机,不过并没有名字,陛下说它是飞梭织布机,倒也恰如其分,多谢陛下赐名!” “了不起,实在了不起!”李存明很激动。 郑有财看出了皇帝的激动之情,大有得遇知音的感觉,打开话匣子兴奋道:“自从有了长平纺纱机之后,长久以来纱锭难以供应的问题得到了解决,反倒使得织布效率跟不上了。草民琢磨了很长时间,也是在偶然之间得了灵感,总算想到了解决法子。” “陛下请看,飞梭是借助于一条特制的绳索带动织梭,织工拉动绳索使其来回飞越梭道。如此一来,与原来手掷梭子的方法相比较,效率提高一倍,布面也比原来的宽。以前用普通的梭子,得有两个人配合,现在使用飞梭,一个人就能完成织布工作。” 西洋人是先发明了飞梭织布机,为了解决了棉纱的需求和供应,从而发明了珍妮纺纱机。 而大明朝此时恰恰相反,先是李存明签到获得珍妮纺纱机,而后郑有财发明飞梭织布机,顺序颠倒了过来。 但不管怎么说,大明朝的纺织技术有了巨大的飞跃,遥遥领先于西洋人了! 郑有财又道:“陛下,臣还想着利用水车带动织布机,倘若能够研制成功,织布效率还会更上一层楼。” 李存明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对郑有财的欣赏之情,团团踱步,最后道:“车间里太吵了,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亲热地拉着郑有财的手,与他并肩而行。臣子们见怪不怪了,皇帝礼贤下士,向来如此,他们明白郑有财对织布机的改进,已然引起了陛下的赞赏。 来到厂里衙署,李存明道:“郑有财,你不管还有多少奇思妙想,尽管去尝试,朕不惜一切代价支持你,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朕宣布,你便是杭州纺织厂提点,位同工部员外郎,总理厂中一切事宜。” 郑有财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还能当上官员,而且是从五品官员,祖坟冒青烟啦! 可令他更加高兴的事情还在后面呢,只听皇帝往下说道:“朕要颁布一部法典,叫作专利保护法。什么是专利保护法呢?简单来说,就是大明朝子民不管是谁有了新的发明创造,都可以向专利局申请专利,有了专利之后,别人想要使用你的发明创造,就必须出钱购买。” 李存明简单做了解释,下旨道:“夏完淳,根据朕方才所说的话,拟一道旨意送回南京去,交由通政大臣们和科学院官员讨论,让他们尽快制定出专利保护法的条例来,并在各省省府构建专利局衙门,隶属于科学院。这一部法典因郑有财而来,也可称作郑有财法案。” 郑有财霎时间热泪盈眶,天哪,竟然有幸以自己的名字命名一部法典,这不是祖坟冒青烟,是祖坟炸了! “叮,获得郑有财正面情绪值10000” “陛下,微臣……微臣……”郑有财已经泣不成声了。 李存明握着郑有财的手,笑道:“朕最欣赏人才,一个人只要有才能,为国家做出了贡献,朕必定不会辜负他!郑有财,虽然专利保护法还没有颁布,但你发明的飞梭织布机,朕会让厂里给你付钱的。” “啊,不,不,臣岂敢要陛下的钱财?”郑有财慌忙摇头。 “有了律条,就得依法办事,朝廷也不能例外。这一笔钱,你非收不可!而且朕这么做,也大有深意,朕是要树立你为榜样,激励人们勇于发明创造,营造一个重视发明创造的社会氛围。” “你们想一想,倘若有许许多多的人勇于发明创造,我大明朝岂不是日新月异生机勃发?一个国家要走向繁荣昌盛,归根结底,还是要依靠人民的力量。” 一番话精辟深刻,臣子们齐声道:“陛下深谋远虑,臣等领会在心了!” 郑有财擦干了眼泪,看向姚启圣道:“姚大人,以前是我鲁莽颟顸,竟失去理智刨了大人家的祖坟,着实罪孽深重。姚大人,重修姚家祖坟的钱是陛下替我出的,现在我把飞梭织布机的专利转让给你,以表一番心意,还请大人不要推辞。” 姚启圣道:“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而且本官从未怪罪过你,你不必耿耿于怀。飞梭织布机是你呕心沥血发明出来的,我岂敢贪功?郑大人,咱们同朝为官,一同勉力为朝廷办事当差吧。” “好,你们都是明事理的人,都是朕的好臣子,朕心甚慰!”李存明深受感动,笑了起来。 第286章 朕的心思你别猜 杭州纺织厂所呈现出来的蓬勃气象,让李存明十分满意。 杜琛订购了厂里所有存货,考虑到种种原因,采取分期付款的方式,但仅此一项,杭州纺织厂就有上百万两银子的收入,更让李存明感到高兴。 “杜琛,朕没有亏待你吧?”晚间宴席上,李存明笑道。 “没得说,与陛下合作,我们葡萄牙人要发大财了!”杜琛笑得合不拢嘴,除了布匹生意之外,还有瓷器、玻璃、茶叶等大宗买卖等着他呢。 “共同富裕,共同富裕!”李存明开怀大笑,又道,“朕没有亏待你们葡萄牙人,你们要该知恩图报。朕别无所求,你派人运货去欧洲贩卖时,如果有了更为先进的火炮、火枪,记得给朕带一些回来。” 杜琛眨着眼睛笑道:“那可需要陛下掏银子来买喔。” “无奸不商,你们西洋人脑袋瓜里全是银子。”李存明打趣一句,笑道,“不过说实话,朕还是喜欢跟商人打交道。你们西洋人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只充当商人角色,不再想着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大明朝永远欢迎你们。” 一番觥筹交错之后,李存明招呼着姚启圣去了书房,道:“姚爱卿,朕明日就要去嘉兴府了,有些话要交代给你。” 姚启圣道:“陛下是不是想废止迁界禁海的政策?” “正是如此!既然你已经想到了这件事情,那就用心去处理吧,朕只有一个要求,一定要善待百姓们。要是再搞得民怨沸腾,逼得百姓们刨你家的祖坟,朕可就不帮你补锅了。” “请陛下放心,废止迁界禁海乃是仁政,百姓们不会有怨言的。”姚启圣胸有成竹道。 李存明点点头,宣旨道:“姚启圣,朕南征能够取得重大胜利,你居功至伟,朕封你为定海伯。你继续担任福建总督,替朕牧守一方,造福百姓。” “多谢陛下隆恩!”姚启圣磕头谢恩。 李存明突然心血来潮,有意逗弄姚启圣道:“要不朕让李香君留在福建陪你?” “哎呀呀,臣醉了,告辞,告辞……”姚启圣站起来就跑。 过了两天,皇帝銮驾到了嘉兴府。城外原白云庵旧址处,已经重修起一座庙宇来,仍旧叫作白云庵。 这一天下午,皇帝亲自到白云庵祭奠柳如是,在悬棺前念了祭文,举行了盛大的仪式。 白云庵外来了许许多多官绅,集中在一块空地上。周围站满了威武雄壮的士兵,刀剑森然,官绅们胆战心惊,脑门上的汗水总擦不干净。 李存明祭奠了柳如是,走出山门,朗声道:“来啊,带犯人!” 片刻后,两辆囚车轧轧行来。人们举目看去,只见囚车里站着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罪犯,其中一人是林时对,一人是嘉兴府知府刘瑄。 等这两个罪犯被锦衣卫从囚车里拖出来,绑到木桩上时,夏完淳宣读了他们的罪状。继而就有两个刽子手站到他们面前,一刀一刀凌迟。 听着这两人的惨叫声,官绅们脑门上的细汗变作豆大的汗珠,骨碌碌往下滚。许多人面如土灰,差点吓得昏死过去。 李存明看着官绅们,冷冷道:“朕知道,你们当中有许多人跟林时对一样,以前是东林党人,对朝廷这三年以来的种种举措心怀不满。” “朕还真告诉你们,朕不怕你们不满,也不怕你们满腹牢骚。与天下黎民相比,尔等不过是沧海一粟!但朕还是要告诫尔等,不管是谁,还想着搞党争,还想着与天下苍生为敌,只有死路一条。” “看见没有?你们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以柳如是为榜样,忧国忧民,便会得到朕的谅解和赞誉;一条是像林时对和刘瑄一样,继续顽固不化,继续认不清大局形势,那就休怪朕不客气了。” 一番话,唬得官绅们急忙跪下去,齐声道:“我等自当以柳如是为榜样,以大局为重,以天下苍生为念!” 李存明冷笑一声,挥挥手道:“朕不单要听你们怎么说,也要看你们怎么做。散了吧,这么多人聚在一处,惊扰了柳如是的亡魂可不好。” 官绅们散去,只觉得双腿发软,走路不稳。他们想着陛下所说的话,犹自感到心有余悸,又想柳如是死了,东林党彻底成了一盘散沙,要退出历史舞台了。 李存明归心似箭,急着赶回南京城去,故而今夜军队就驻扎在城外,明天一早便可上路。 林时对和刘瑄的惨叫声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终于一命呜呼了。 李香君面色惨白来到中军大帐,请求道:“陛下,我想在白云庵陪伴柳娘子,从此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请陛下恩准。” 李存明淡然道:“朕知道了,去留都随你的意愿。” 李香君欲言又止,心里没来由有些失落感,暗想皇帝陛下还真是个钢铁直男,怎么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呢,也不挽留一下? 干巴巴站立了一会儿,见皇帝埋头看着奏折,李香君道声谢,转身出了营帐。 夜里,李香君在给柳如是守灵,烧了些纸钱,看着火苗摇曳,发起呆来。 “香君妹妹,我听陛下说你要留在白云庵,是吗?”陈圆圆走进灵堂。 “是的,我已经无牵无挂了,从此当个不问世事之人也好。”李香君看向陈圆圆,道,“如果是陛下让你来劝我,你不要费力气了,我打定主意啦!” “你会错意了,陛下根本就没有让我来劝你的意思,是我自己要来的。”陈圆圆道。 李香君又是一愣,暗想自己又自作多情了,皇帝陛下根本就不在乎她的去留死活,不免有些又羞又臊又气又恼。 陈圆圆似乎看穿了李香君的心思,直言不讳道:“依我看来,你其实不想留在白云庵,还是希望跟随在陛下身边的,是不是?” “我……我没有,你别瞎说,没有这么一回事!” “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呢?香君妹妹,我以前也跟你一样郁郁寡欢,后来跟着陛下四处征战,开了眼界,心胸开阔了,真心觉得我们女儿家的愁思苦闷不值一提,无非是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罢了。我看得出来,你已经喜欢上了军营生活,喜欢当护士,是吧?” 李香君被戳中了心事,喃喃道:“可是……可是陛下没有挽留我,我怎么能出尔反尔厚着脸皮留在军营里呢?” 陈圆圆噗嗤笑道:“你啊,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跟陛下打交道。我告诉你,咱们的陛下脸皮厚着呢,你跟他相处,要学会脸皮更厚!” 恰好此时李存明带着任七走到灵堂外,听见陈圆圆的话,皱起眉头暗骂,好你个陈圆圆,又在诋毁朕。 又听得李香君十分好奇地问道:“圆圆姐,我确实捉摸不透陛下的性情,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也搞不太懂,帝王之心深似海,难以揣度。尤其是咱们的陛下,就跟会变脸似的,有时候杀伐果断,有时候嬉皮笑脸,有时候心硬如铁,有时候菩萨心肠,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男人!” 陈圆圆滔滔不绝往下说:“就拿陛下对待女人的态度来说吧,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要说他痴情吧,可他总是不正经,一个皇帝时常有些痞气;可要说他沉溺于美色吧,却又是诬蔑,他至今宫里只有周皇后和袁妃两个女人,对了,还有个小狐狸精黑牡丹而已。” 李香君叹气道:“听你这么一说,我更加看不懂陛下了。圆圆姐,你说陛下最喜欢的女人是谁?” 李存明站在门外,一个劲撇着嘴,心想女人还真八卦。 陈圆圆道:“据我观察,应该是周皇后。你不知道陛下对皇后娘娘有多好,去年他带着皇后乘坐四轮马车兜风,南京城里的老百姓们都说他们是神仙眷侣!” “那你呢?”李香君看向陈圆圆。 “我什么?” “你喜不喜欢陛下?” 陈圆圆一下子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我……我,哎呀,你个死妮子,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应该是我来问你,你想不想继续留在军营当护士?” “我看你是喜欢陛下的!”李香君咯咯咯笑了起来,又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其实陛下对你很上心。我就奇怪纳闷了,陛下平日里毫不避讳,当着人们的面跟你打情骂俏,为什么不肯挑明了心思?” 陈圆圆嘟起嘴唇,生气道:“你再胡说,我不理你了!再说了,陛下哪有跟我打情骂俏,他只会跟小狐狸精黑牡丹没羞没臊胡来。” 任七差点笑出声来,多亏李存明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任七的嘴巴,而后拖着他走远了。 远离了灵堂,李存明这才松了手。 任七笑嘻嘻道:“陛下,对于陈圆圆,您到底有什么心思?您要是不好意思挑明了,臣去帮您说,或者干脆夜里捆绑了陈圆圆,把她放到您的龙榻上去。” “任七,你可真是个土匪哪!”李存明挑起眉头,道,“朕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你也猜不明白。” 第287章 大棚蔬菜,香消玉殒 第二日清晨,大军开拔。 李香君走到銮驾前,道:“奴家想开了,还是当个小护士的好,为国家出些绵薄之力。” 扔下这么一句话,她就加入护士队伍中,随军北上。 李存明笑道:“想开了好,以后不要又自闭了!” 李香君刚走,任七又来了,拦住銮驾道:“陛下,臣当钦差两年了,是不是该结束差使啦?臣可是知道的,如今这半壁江山固若金汤,陛下再无后顾之忧,迟早要发兵北伐攻打鞑子,臣绝不会错过的。” “你啊,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也罢,随朕回南京去吧。”李存明道。 任七顿时眉开眼笑,扭头叫道:“顺侯,回到南京城,你得请我去辣妹子火锅店喝酒,这一顿酒席你是逃不了的!” “陛下答应让你回南京去了?哈哈,咱们这两个老饕餮又能吃遍南京城了!”傻大柱也叫了起来,语气非常欢快高兴。 过了嘉兴府,一路北上。水泥路渐渐多了起来,江南之地繁华富庶,故而各州各县有钱率先修建水泥路。 行走在宽阔坚硬的水泥路上,行军速度很快。三月中旬,莺飞草长的时节,南征军队终于来到了句容县,南京城遥遥在望了。 李存明下令队伍停下来,他带领着几个心腹之臣,在锦衣卫保护下去了句容县西郊。 原来北上时收到了毕登辅的奏折,毕登辅说他在句容县搭建了两座玻璃大棚,已经大功告成,且生产出大棚蔬菜来了。 毕登辅早已等候在大棚基地门口,负责玻璃大棚的官员和工人们跪在地上。不料朱慈炯、朱慈炤、昭仁公主三个孩子也在场,李存明皱起了眉头。 “太子,你们三人怎么来到了句容县?好啊,你竟然带着弟弟妹妹逃课!”李存明拉长脸道。 昭仁公主见到李存明,迈着小短腿要扑过来,听到父皇训斥太子哥哥,吓得站在原地哇的哭了。 朱慈炯道:“父皇,今天是儿臣的生日,母后准了假,让儿臣带领着弟弟妹妹玩耍一天。” “原来如此!”李存明点点头,抱起昭仁公主哄了几句,又道,“饶是如此,你们乃是皇子皇女,怎么能随意在宫外走动?万一有个不测,如何是好?” 不怪李存明不近人情,而是因为朱慈烺被俘一事,让他难以释怀,不得不小心为上。 毕登辅急忙为朱慈炯解围,道:“陛下,此事怨臣,是臣带领皇子们来到句容县的,请陛下责罚!” “罢了,下不为例!”李存明在昭仁公主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走,朕带你参观玻璃大棚。” 据毕登辅介绍,自去年以来,他在南京郊外搭建了五座玻璃大棚,又在句容县搭建了两座,都取得了成功。 因为积攒了经验,句容县的玻璃大棚要比南京城郊外的更完善气派,也是最先在这两座大棚里培育出了反季节蔬菜。 李存明站在玻璃大棚前,一看之下便心生欢喜,问了许多关于采光、气温、养料的问题。 毕登辅一一作了介绍,最后道:“大棚里使用的是蚯蚓粪,效果非常不错,臣已经开始向百姓们推广蚯蚓粪了。至于大棚里出产的瓜菜,价格太昂贵,只能卖给城里的有钱人,一般的官员还消费不起呢。” “臣仔细算过了,只要不出岔子,一个季度就能把建造玻璃大棚的成本收回来。陛下有所不知,这些大棚蔬菜成了抢手货啦!” “朕赚的就是有钱人的银子!”李存明哈哈一笑,在工人们的引导下,走进大棚里。 气温陡然升高,满眼看去,绿意盎然。只见一垄垄地里长着蒜苗、黄瓜、茄子、萝卜、菠菜、韭菜,琳琅满目,长势喜人。 昭仁公主见到茄子,从李存明怀里跳下来,奔过去一边采摘,一边叽叽喳喳道:“父皇,袁妃娘娘做的糟茄子很好吃,我摘些回去让她做给父皇吃,好不好?” 继而歪着脑袋边想边说:“其实我也会做糟茄子的,每十两用五斤盐,和糟拌匀,再用铜钱五十文逐层铺上,十天之后取掉铜钱就行了。要吃的时候,放到锅里油炸。炸好将茄子捞出,炒一些肉丝。而后将茄子投入翻炒,加入酱油等佐料。盛盘时,洒上蒜末。” 一席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呆了。这么小一个脑袋瓜,怎么会记得住如此复杂的烹饪之法? 任七咽了口唾沫,惊叹道:“公主殿下,看来你是个小饕餮,跟我和顺侯乃是同道中人!” “饕餮是啥东西?”昭仁公主问道。 “就是喜欢吃美食的神兽。”任七笑道,“公主殿下,您给我做糟茄子,我给您做叫花鸡,好不好?” “好啊,好啊!”昭仁公主一下子就跟任七和傻大柱成了好朋友,一整天跟他们形影不离。 “哎,朕的这些儿女啊……”李存明暗自苦笑,吩咐道,“毕爱卿,多采摘些成熟的瓜菜,一部分送到宫里去,一部分拿去给闫军师和蒋尚书等人尝一尝鲜。” …… 李存明回到皇宫时,已是申时末了。 他牵着皇后的手走进乾清宫,叫道:“好饿啊,朕想吃涮羊肉。恰好朕从玻璃大棚里带回来许多新鲜蔬菜,咱们晚上吃羊肉火锅吧。” “皇上想吃什么都行,臣妾这就吩咐御膳房准备晚宴。”周皇后娇笑道。 李存明道:“把所有人都叫来,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团聚一回。朕离开已有数月,实在太想念你们了。” “臣妾也万分思念陛下!”周皇后眼含热泪道。 晚宴很快准备好了,孩子们来了。锅里咕嘟嘟冒着气泡,热气蒸腾,桌上摆满了食物。 “入席吧。”李存明兴致很高,皇帝也是人,也渴望跟家人们团聚。 这时候才发现袁妃不在场,他急忙问道:“皇后,袁妃人呢,是不是忘了通知她啦?王承恩,快去请袁妃来乾清宫用膳。” 皇后神色黯然道:“陛下,袁妃生病了,卧床不起。” “啊,她生什么病?什么时候的事情?太医看过没有,如何说的?”李存明一叠声道。 “陛下,您先用膳吧,着急担忧也没用。”皇后声音有些发抖。 李存明立即意识到大事不妙,从皇后的神情可以看出,袁妃此次病得非常厉害。当即放下碗筷,无心用膳,拔腿就往袁妃居住的柔仪殿走去。 “陛下,陛下……”皇后喊了几声,也起身带着孩子们尾随而来。 来到柔仪殿,迈步走进殿里,就闻见了浓郁的草药味。殿里光线昏暗,窗子紧闭,幔帐也都放了下来,密不透风。 到了卧室里,草药味更加浓郁,光线也更加昏暗。重重叠叠的幔帐在地板上投下阴影,李存明的心绪晦暗下来。 “袁妃娘娘,陛下来看望您了!”袁妃的贴身宫女慌忙奔到床边报信。 “不,不要!”床榻被幔帐遮了个严严实实,袁妃急促的声音响起,她带着哭腔道,“臣妾求陛下不要过来……” 李存明道:“袁妃,朕今天刚回到宫里,听说你生病了,立即赶来看望你。你为何不让朕看上一眼?” “陛下,臣妾病得不成样子了,面黄肌瘦狰狞丑陋,唯恐惊吓到陛下。臣妾自知沉疴难起,性命只在旦夕之间。惟愿陛下记得臣妾以前的样子,不要留下不好的印象。” 李存明叹道:“袁妃是在效仿汉武帝的李夫人吗?李夫人生了重病,坚持不与汉武帝相见,用被子遮住脸庞。可那是因为李夫人自知以色得宠,故而不敢让汉武帝看见自己憔悴的病容。袁妃与李夫人不同,朕也不是汉武帝,岂会因为你美色衰弱而嫌弃呢?” 说着,不管袁妃如何拒绝,走过去掀开幔帐,坐在床边。 袁妃病得不成样子了,憔悴不堪,眼神无光,脸上凝着病态的红光,多半正发着高烧。 “陛下……”袁妃簌簌流着眼泪,其实能够见到皇帝,她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 但袁妃刚喊出一声来,张口吐出血水。血水的颜色有些奇怪,淡淡的,仿佛西瓜水。 “朕去请傅院长来给你看病,会好起来的……” 不等李存明说完,袁妃接连吐出几口血,怎么也止不住。而后她脸上的肌肉抖动几下,似乎非常痛苦,脑袋一歪,就此香消玉殒了。 “袁妃,袁妃!”李存明叫起来,眼里涌出泪水。 周皇后和孩子们也都哭了,昭仁公主哇哇哭道:“母后,袁妃娘娘怎么了?” “她……她死了。”周皇后哀伤不已。 昭仁公主一边哭,一边喊:“袁妃娘娘,你不要死,我摘了好多好多茄子,你要给我做糟茄子的^……你不要死,不要死……” 李存明见袁妃的手臂露在被子外面,俯身要把她的手臂放进被子里,却猛然发现她的腋下生长出红肿的肉瘤。 电光火石之间,李存明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响了,头皮发麻,手脚冰凉。 腋下长出肉瘤,嘴里吐出淡红色的血液……疙瘩瘟,这是疙瘩瘟的症状! “出去,你们赶快出去!”李存明跳起来,哪里还有往日帝王的镇静从容,惶惶不安吼道,“皇后,快把孩子们带走,走啊!” 第288章 疙瘩瘟 察觉到袁妃是因为感染疙瘩瘟而死,原本属于崇祯皇帝朱由检的记忆被唤醒了,也唤醒了深沉而莫大的恐惧。 崇祯当皇帝的十七年里,可以说是在各种天灾人祸里度过的,旱涝之灾、地震、蝗灾、冰雹,飓风、战争等等不胜枚举,无一日安宁,无一处平静。 大灾不断,小灾不停。在所有灾害之中,最令人胆寒的便是疙瘩瘟! 疙瘩瘟,其实就是腺鼠疫。患了腺鼠疫,淋巴结肿大,古人还没有现代医学的概念,把肿大的地方称为疙瘩。史料记载,“夏秋大疫,人偶生一赘肉隆起,数刻立死,谓之疙瘩瘟”。 明末的鼠疫,从万历朝晚期便开始出现了。到了崇祯朝,终于迎来了大爆发,成了死神收割人命的利器,人间变成了修罗地狱。 崇祯六年,山西首先爆发鼠疫,由于没有采取封城隔离措施,当地百姓开始向外逃亡,导致鼠疫一路蔓延至河北,造成北方各省军民大量死亡,几乎到了十室九空的地步。 崇祯十三年,鼠疫开始蔓延至河北顺德府、河间府和大名府。“瘟疫传染,人死八九”。 崇祯十四年,鼠疫进一步发展。在大名府,“春无雨,蝗蝻食麦尽,瘟疫大行,人死十之五六,岁大凶”。 崇祯十五年,天津开始爆发大鼠疫,有朝染夕死者,日每不下数百人。 崇祯十六年末,夏秋间发生的腺鼠疫转化为肺鼠疫,这意味着瘟疫传染性加强。“死亡枕藉,十室九空,甚至户丁尽绝,无人收殓者”。 崇祯十七年,京师鼠疫达到高峰,沿街居民,十之五六死去,京师九门“日出万棺”,街头连玩耍的孩子、乞讨的叫花子都没有了,城里的商业只剩下卖纸钱的商铺了。 李自成数十万大军守不住京城,一部分原因,也要归结于鼠疫爆发之上。 这场“古今方书所无”的怪异瘟疫遍传长江南北,患者会忽然在身体肢节间突生一个“小瘰”,接着“饮食不进,目眩作热”,还会呕吐出“如西瓜败肉”的东西。 一人感染,全家都会传染,甚至有的“阖门皆殁”,亲戚更是不敢上门慰问吊唁。 但这还不是这场瘟疫最恐怖之处,最恐怖的是死亡在一瞬间发生,甚至来不及诊断和治疗。 崇祯皇帝朱由检见识过疙瘩瘟的凶险厉害,他融合在李存明意识中的记忆带来了恐慌之情,搞得李存明一下子也慌了神,失去了往日的镇定。 “不要怕,不要慌,朕让你不要慌!”李存明拍着脑门,跺着脚对着空气大喊大叫,好不容易把属于朱由检的恐慌之情压制下去。 皇后已经带着孩子们离开了柔仪殿,李存明冷静下来,问宫女道:“袁妃是何时发病的?” “两天前。”宫女哭道,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因为主子死了,感到伤心。 “袁妃出过宫,去过什么地方吗?” “袁妃娘娘一直协助皇后娘娘打理江南皮革厂,最近香水销量很好,袁妃娘娘三天两头就兴致勃勃跑去厂里,一呆就是很长时间,甚至废寝忘食。” “除了江南皮革厂,她还去过别的地方没有?” 宫女十分笃定道:“奴婢一直贴身伺候袁妃娘娘,寸步不离。奴婢敢保证,袁妃娘娘再也没有去过别处了!” 李存明点点头,心想如此说来,袁妃是在江南皮革厂感染了疙瘩瘟。 哎呀,不好,江南皮革厂人来人往,且袁妃在两天前就有了症状,岂不意味着瘟疫早已出现,而且在南京城里蔓延开来了吗? 更可怕的是,柔仪殿里的宫女、太监们兴许已经被传染了,虽说宫里规矩森严,但各个宫殿里的人终究难免会有来往接触,皇宫危矣! 李存明心头发凉,沉住气道:“你按照花名册,让所有在柔仪殿里当差的人全呆在宫里,且不许接近袁妃遗体。没有谕旨,谁也不许跨出宫门半步,否则立斩不赦!” 宫女愣住,李存明吼道:“快去!” 而后他匆匆走出柔仪殿,站在宫门前下令道:“王承恩,派东厂属员严密把守柔仪殿,不许任何人擅自出入。同时命令禁卫军封锁所有宫门,从现在开始,皇宫戒严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不出去。” 封锁皇宫,这可是南迁之后从来没有过的事情,王承恩瞠目结舌。 李存明来不及解释,道:“愣着作甚?封锁了皇宫之后,立即去请傅山来见朕,就说形势危急,让他片刻不得耽搁。对了,还在通政司值班的官员们,一个也不许出宫。” 转身要走,拍了拍脑门道:“朕快昏了头啦,王承恩,派人告诉刘文炳,封锁南京城,并让士兵们待在军营里不可随意走动!” 王承恩更加惊诧,怎么连南京城也要戒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存明奔到武英殿,来不及关殿门,低声道:“系统,系统爸爸,出大事了,你这一回非得帮助我不可!南京城里发生了鼠疫,你有什么法子吗?” 系统冷冰冰道:“请问宿主是要重复签到,还是要开启商城购买商品?” 李存明略一沉思,道:“开启商城!” 眼前出现了虚拟界面,李存明扒拉滑动着界面,越看越觉得系统靠不住,指望不上了。 按照系统的设定,它所能提供的奖励品不会过于超越这个时代,故而别想着在商城里买到治疗鼠疫的特效药,疫苗更是不可能拥有的。 别说在大明朝了,就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现代社会里,鼠疫仍旧让人闻风丧胆,人们对付鼠疫的法子也只是防控为主。 “完犊子,我太难了,真的太难了!系统爸爸,我觉得你一点也不爱我!”李存明欲哭无泪。 忽而在商城里看见了五万只棉布口罩,所需正面情绪值30000。李存明毫不犹豫买了下来,退出系统后,握紧拳头道:“三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我一定能挺过去的!” 急忙去了八宝库,把所有棉布口罩拿了出来,自己先戴上一个,而后去了坤宁宫。 周皇后和孩子们回到坤宁宫以后,陷入了茫然和悲伤之中,他们不明白为何袁妃死后,皇帝却将他们驱赶出了柔仪殿。 见到皇帝,周皇后问道:“陛下,到底怎么回事?您怎么戴上了口罩?” 李存明当着孩子们的面道:“袁妃是感染疙瘩瘟而死的,你们还记得这种可怕的瘟疫吗?皇后,皇儿们,老天爷又给咱们大明朝出了一道难题,考验我们一家人的时候到了,你们一定要听从朕的吩咐,明白吗?” “疙瘩瘟?”周皇后脸色大变,惊得目瞪口呆。 朱慈炯痴痴呆呆坐在凳子上,似乎没有听到皇上的话,不知心思飘到了何方。昭仁公主只是哇哇大哭,嚷着不要袁妃死。 只有朱慈炤脆生生道:“儿臣明白!父皇,您这么厉害,一定能带领臣民们打败瘟疫!” 第289章 时代在召唤 周皇后对疙瘩瘟造成的灾害记忆深刻,她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哭了:“怎么南方也有了可怕的疙瘩瘟?老天爷,你为何要这般折磨皇上,这般折磨我大明朝子民!” 皇后哭了,吓得孩子们也哭作一团。 “莫哭,莫哭,快把口罩戴起来。”李存明安慰他们道。 周皇后忍泪给孩子们戴上口罩,神情悲戚道:“南迁以来这三年,日子一天比一天有盼头,局势一天比一天好转了,臣妾正为陛下由衷的感到高兴。可偏偏又来了瘟疫……陛下,我们夫妻俩怎么如此命运多舛?” 李存明握着她的手,爱怜又坚定地道:“就当做老天爷对我们的考验吧,哪怕天塌了下来,咱们夫妻俩也要挺直腰板顶住,为天下苍生撑起一片天空。皇后,咱们同舟共济,没有过去不的坎!” 替周皇后擦掉泪水,继续道:“请皇后把这些口罩给宫中所有人分发下去,并严格管理宫中事务,约束好所有人。此时最重要的是稳定,不能乱了阵脚,明白吗?“ 周皇后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瞬间就镇定下来:“陛下放心,宫里有臣妾在,绝对不给陛下添乱,也不会让陛下忧心!” “这就对了,你母仪天下,就该为朕守护住咱们这一个家!”李存明欣慰地笑道。 王承恩跑进坤宁宫,叫道:“启禀陛下,傅院长进宫了,正侯在武英殿外呢。” “你们要听母后的话,知道吗?朱慈炯,你身为太子,也该学习一下如何治国理政了,随朕去武英殿吧。” 李存明说着,摸了摸昭仁公主的脸庞,大步流星走出了坤宁宫。 来到武英殿外,只见傅山和闫尔梅恭候在门口。原来今日恰好是闫尔梅在通政司值班,他听闻封锁皇宫的消息,意识到出了大事,慌忙赶来面见皇上。 进入大殿,不等他们二人跪下去行礼,李存明直截了当道:“二位爱卿,袁妃感染疙瘩瘟死了,朕推断皇宫里、南京城中已经出现了瘟疫!” “什么?”闫尔梅和傅山异口同声惊呼,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李存明道:“事态紧急,朕下令封锁了南京城和皇宫,阻止瘟疫进一步蔓延。但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该怎么办,还是需要医学院拿出有效的应对措施来。傅爱卿,你有何良策?” 傅山沉思良久,道:“陛下所说不错,封锁城池只是第一步。臣当年在山西亲身经历过瘟疫的爆发,可惜臣才疏学浅,没有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但有两点经验行之有效,一是灭鼠,二是火化感染瘟疫之人的遗体。” 朱慈炯本来心不在焉,听到傅山说要灭鼠,骤然眼睛发亮,悄无声息退出了武英殿,殿里的人没有注意到他的动向。 “真没有法子可以治疗疙瘩瘟吗?”李存明大皱眉头,心想岂不是要眼睁睁看着瘟疫蔓延,不知要死多少人。 “哎呀,臣想起一个人来,名叫吴有性,他是我朝瘟疫学派的创始人!”傅山拍手叫道,显得很兴奋。 “你说的是吴又可吗?好,快派人去请他来南京。”李存明也激动起来,他曾经在史书上读过关于吴有性的记载。 吴有性,字又可,江苏吴县人。他亲历了明末时的每次疫情,积累了丰富的资料,推究病源,潜心研究,依据经验所得,撰写成了《温疫论》一书,开我国传染病学研究之先河。 傅山道:“陛下,吴有性现如今就在医学院里供职,臣这就去找他商议对策。” 李存明看到了希望,欣喜道:“术业有专攻,对付瘟疫,还得靠你们这些医者,朕只能在背后给予最大的支持。傅山,此事全权由你负责,尽快跟吴有性商议出对策来,而后推行下去。” “对了,朕这里还剩下一万多个口罩,你拿走吧,优先分发给医学院里的大夫和护士们。记住,只有保护好大夫和护士们的安全,才能去抗击瘟疫!” “臣领旨!”傅山道。 等傅山走了,闫尔梅意味深长道:“陛下,以往疙瘩瘟都是先在北方爆发的,此次应该也不例外。” 从万历年间开始,旱灾变得越来越频繁,粮食歉收,百姓们食不果腹,老鼠便更加吃不饱了。 草原上的老鼠因为饥饿而往南边跑,它们身体机能下降,出现了鼠疫,又不断传染给人类。 故而闫尔梅所说符合实情,以往的疙瘩瘟确实集中在北方地区出现。经闫尔梅这么一提醒,李存明倒抽一口冷气:“你怀疑南京城里的疙瘩瘟是从北边传来的?” “派人一查就清楚了,臣要提醒陛下,防备着鞑子祸水东引,必须严令江北等前线地区这一段时期不再接收南下的难民!”闫尔梅道。 后来圣火门门徒传来消息,果然北方早就爆发了疙瘩瘟,气势汹汹。 种种证据表明,江北地区以及南京城一带的瘟疫,就是由南下的人们带来的。 北方也出现了疙瘩瘟,鞑子的屁股里全是屎,倒不必担心他们趁火打劫,这是后话了。 “闫军师,当务之急,还是要加大口罩的生产量。你辛苦一下,亲自去江南皮革厂里督促工人们缝制口罩。”李存明下令道。 闫尔梅领命而去,李存明这才发现不见了朱慈炯的身影,气恼道:“这小子又跑哪儿去了?让他参与政事,会要了他的命吗?” 气冲冲来到坤宁宫,却听得昭仁公主拍手大笑:“太子哥哥,又逮住一只老鼠,你真厉害哪!” 李存明走过去,只见朱慈炯带着两个弟妹蹲在花坛角落处,他们三人面前放着一个老鼠夹,一只老鼠在夹子里挣扎惨叫。 “干什么?”李存明一嗓子吼出来,吓得三人跌坐在地上。 “父皇,太子哥哥带着我们灭鼠……”昭仁公主又要哭了。 李存明气不打一处来,训斥道:“太子,疙瘩瘟就是从老鼠身上传给人的,京城里有一句歌谣,叫作‘东死鼠,西死鼠,人见死鼠如见虎’,你没有听说过吗?” “所以儿臣才要在宫里灭鼠啊!”朱慈炯一点也不知道自己犯了错。 李存明气得不轻:“灭鼠,交给太监们去做就行了,你瞎掺和什么?这种时候还来接触老鼠,你是不是想让朕这一家子人团灭啊?你知道什么是团灭吗?岂有此理!” 骂声惊动了皇后,皇后走出来道:“臣妾带领着宫女们缝制口罩,一时疏忽,他们三人又给陛下添乱子了。太子,快道歉,然后带着弟弟妹妹去洗手。” “父皇,我错了。”朱慈炯不情不愿说了一句。 “罢了,罢了,朕迟早被你气死!”李存明手抚胸膛,平息了怒气,突然笑道,“朕知道让你们闷在宫里不好受,朕带着你们做广播体操如何?” “什么是广播体操?”朱慈炤问道。 “来,排好队,跟着朕的动作一起运动起来。”李存明拍拍手,开始示范起来。 “第二套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现在开始。原地踏步走,12345678,22345678……伸展运动……” “皇后,你也运动起来!对,不错,非常好……哈哈哈,皇后啊,你该跳健美操的!以后每天带着孩子们做一遍广播体操,增强体质。” 其实此时此刻来做广播体操,对于抗击疙瘩瘟无济于事,甚至连临时抱佛脚都算不上。 但李存明必须找点事情来调节氛围,多少驱散一下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向天下臣民释放出积极乐观的信号。 什么是治国理政?皇帝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治国理政。 皇后和孩子们头一次做广播体操,兴致勃勃,一边运动一边欢快地笑了。李存明舒缓了眉头,也乐呵呵笑了。 第290章 末日惨象 却说傅山回到医学院时,已是戌时了。夜幕降临,医学院里的人们打算安寝了,可被窝还没焐热,接到了院长传来的紧急集合命令。 人们打着呵欠赶到医学院大堂里,只见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如今的医学院规模很大,有大夫三百多名,护士一千五百多人。这么多人在夜里集中起来,不免有了各种猜测,议论纷纷。 “诸位,本官去宫中面圣,陛下说袁妃娘娘感染疙瘩瘟去世了,南京城爆发瘟疫啦!”傅山道。 此话一出,顿时就像捅了马蜂窝,人们的议论声哄然响起。对于医学院的人们来说,疙瘩瘟意味着什么,不必多费口舌解释。 “安静,安静!”傅山拍着桌子吼道,等会场鸦雀无声之后,扭头看向吴有性,“吴兄,你在瘟疫方面颇有研究心得,皇上也点名让你来想对策。大难当前,还请吴兄力挽狂澜,拜托了!” 傅山朝着吴有性鞠躬,吴有性慌忙站起来,道:“院长大人,不必行此大礼。我等学医之人,向来怀有仁者之心,大难当前,我辈义不容辞!” “好!”傅山点头称赞,又简明扼要介绍了皇帝采取的措施。 吴有性点头道:“陛下英明哪,采取的措施合理有效!经过潜心钻研,我认为疙瘩瘟的传播为口鼻侵入,建议人们戴口罩阻断传播,同时对患者表里兼顾予以治疗。” 傅山道:“要求百姓们佩戴口罩一事,陛下已经下达了谕旨,且还让我给诸位带回来了一批优质口罩,待会儿就给你们发放下去。” “吴兄,我想问的是,你说对患者表里兼顾予以治疗,怎么个治疗法?” 吴有性道:“我认为瘟疫乃是戾气所生,治疗瘟疫,首要的就该疏利气机,破除戾气之所结。我研制出三味汤药,分别是三消饮、白虎汤和瓜蒂散。” “刚感染瘟疫之人,使用三消饮治疗,此乃主方;若感染瘟疫已有些时日,则用白虎汤辛凉解散。若感染日久,却又欲吐不吐,虽吐而不得大吐,欲饮不能饮,欲食不能食,此时可选用瓜蒂散涌吐疫邪。但要是病人已然吐出淡血,我也无能为力了。” 傅山默默点头,随即拱手道:“吴兄,还请你带领着同僚们赶快熬制那三味汤药吧。” 吴有性看向众人道:“现下瘟疫应该处于刚爆发的阶段,咱们先熬煮三消饮,送到宫里去。我来开药方,大家行动起来吧。” 三消饮需要大黄、羌活、葛根、柴胡、生姜、大枣等药物,西学院里的存货全部搬了出来,又派出许多人到城中各个药店购买,搜罗一空。 陈圆圆作为护士长,指挥护士们在院子里架起上百口大铁锅,熬煮汤药。院里的汤药味飘散出去,这一夜,整座南京城弥漫着浓郁的汤药气息。 …… 翌日清晨,第一批三消饮送进宫里,上到皇帝,下到太监宫女,人人都喝了一大碗汤药。 吴有性带着数十个医生,在各个殿里逐一排查。一旦发现有人感染了瘟疫,立即送往指定的宫殿中隔离起来。 “陛下,皇后和皇子们都没有感染疙瘩瘟的迹象。”吴有性禀报道。 李存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下去,道:“吴先生,抗击瘟疫也是一场大战,你和傅山便是此次战役的主帅,朕盼望着你们能够早日大获全胜。” 吴有性道:“我等必定竭尽全力,尽忠职守!” 宫外,大街上。 陈圆圆和李香君带领着护士们给大臣们府上送汤药,从蒋德璟府邸出来时,天色大亮了。 一队队戴着口罩的士兵们正在清理街道,有人敲着锣大声宣布一道道严厉的措施。外出的百姓,被士兵们呵斥赶回家中。 同时,应天府下达命令,百姓家中倘若出现了感染者,必须在门口挂上蓝布;倘若有人去世,必须悬挂白布,等着官府派人前来收尸。 还有些街道尚未清理,老百姓们照常在街上行走。陈圆圆看见有两人骑马先后而行,前面的人说着话,后边的人突然趴伏在马鞍上没了动静。 慌忙走过去一看,原来那人得了疙瘩瘟,就这样仓促而无声无息地死了。 类似的事情,陈圆圆接下来还见到许多。比如,有个官员前一分钟还和同僚喝茶,后一分钟已经不起而殒。又比如,婚礼正在进行,新婚夫妻却已暴毙于婚礼之上。 “真是末日才会有的悲惨景象哪!”陈圆圆摇头叹息。 到了白天,死的人更多了。许多住宅门口挂上了白布,士兵们往来奔走,护士们则忙得焦头烂额,几乎没有吃饭的时间。 老百姓们终于意识到大难临头,惶惶不可终日。有些人崩溃了,大喊大叫,说城里死的人太多,鬼魂白天就在城中游荡,夜里更是群鬼哭号,处处鬼影。 未时,终于送完了汤药,陈圆圆等人准备返回医学院。 前面的街道堵塞了,原来士兵们到百姓家中收尸,要带到郊外火化,百姓们向来讲究入土为安,不肯将亲人遗体用火烧了,与士兵们争执不休。 陈圆圆叹道:“都什么时候了,百姓们为何还不听从官府的命令?” 李香君则坐到一处店铺房檐下,擦着脸上的细汗,道:“圆圆姐,我好累啊,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也好,是该休息一下了,我也觉得双腿仿佛灌了铅。”陈圆圆坐到李香君身边,捶着腿,瞟眼见她面红如潮,叫道:“你怎么了?” “我口干舌燥,而且脸上烫得厉害……好累!” “是不是发烧了?”陈圆圆摸了摸李香君的额头,果然非常烫手,又见李香君隔着衣服抓挠腋下,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圆圆姐,我腋下好像长了什么东西,难受死了。” 陈圆圆如同五雷轰顶,莫非李香君也染上了疙瘩瘟?大街之上不好得脱下衣服察看,她搀扶起李香君回到医学院住处。 此时的李香君昏昏欲睡,就像遭了霜的茄子,蔫巴巴的。她躺在床上,脑门上不停渗出汗水。 “香君妹妹,我帮你看一下。”陈圆圆说着,轻轻解开李香君的衣服,抬起她的手臂看向腋下。 一看之下,陈圆圆的三魂六魄荡悠悠飘散了,傻眼了。 只见李香君的腋下,长出了一个红肿的肉瘤,不大,但极其显眼! 第291章 否极泰来(上) 未时,武英殿。 当陈圆圆发现李香君感染了疙瘩瘟时,李存明正在武英殿中召见阮大铖。他道:“阮卿家,你们新闻机构乃是国家喉舌,在此人心慌乱之际,更应该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阮大铖道:“陛下,闫军师已经作出指示了,他要求臣在《键来》报上刊载朝廷抗击瘟疫的政策举措,加大发行量,并免费送到广大市民们手中。” “臣慎重考虑了一下,南京城里有那么多住户,每天挨家挨户免费发送报纸,不太现实。一来是工作量太大,二来是许多人也不识字,送了也白送。故而臣觉得每十户人家投送一份报纸,绰绰有余了。” 李存明点头道:“不错,就这么办吧。不过朕还要提两点建议,一是在讲清楚抗击瘟疫政策举措的同时,也要面对灾害进行如实报道,不可一味报喜不报忧。原因很简单,说真话总没有错。” “二是还要传播正确的抗击瘟疫知识,比如听从医学院的命令、勤洗手、佩戴口罩、积极配合排查和隔离等,教导百信们树立正确的应对瘟疫观念。你可以去医学院采访,多报道大夫和护士们的感人事迹。” 阮大铖又道:“陛下,《射雕英雄传》早已连载完毕了。是不是该连载别的小说啦?” 李存明笑了:“又来催稿了!抗击瘟疫期间,百姓们闷在家里不得外出,滋味不好受,确实该给他们找点乐子。恰好朕也空闲下来了,那就重操旧业当个小说家吧。嗯,这一次咱们讲《神雕侠侣》的故事。” “那臣就恭候陛下的稿子了。”阮大铖笑道,乐不可支离开了武英殿。 “夏完淳,研磨,朕要创作了。”李存明拍手道。 半个时辰后,凭着记忆大致写出了《神雕侠侣》的开篇,李存明放下朱笔,扭动着脖子道:“朕乏了,歇一歇。宫里好安静啊,朕还有多少大事要做,偏偏被可恶的瘟疫束缚住了手脚。” 夏完淳也是一脸无精打采的神情,道:“是啊,闲下来就浑身不得劲。陛下,让我去医学院帮忙吧,好不好?” “你是不是在担心陈圆圆?”李存明笑道,“陈圆圆是护士,虽说她是个女人,但职责所在,这一场瘟疫也是对她的考验。人啊,都要学着成长的!夏完淳,你卜上一卦如何,看一看瘟疫何时消失?” 夏完淳拿出六个铜钱来,往龙案上一抛。铜钱落下去,他仔细看了半晌,嘴里念念有词,又掐着指头算了一会儿,终于道:“陛下,此乃否卦。” “何解?”李存明问道。 “《否》卦,坤下乾上,是《泰》卦的覆卦。象征闭塞不通,天之阳气上升,地之阴气下沉,天地阴阳二气互不交合,万物生养不得畅达。《序卦传》说:‘物不可以终通,故受之以否。’永远通达是不可能的,所以会有闭塞。” “《彖》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则是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内阴而外阳,内柔而外刚,内小人而外君子。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也。” 听了夏完淳的解释,李存明皱眉道:“这么说来,此乃大凶之兆了?” “陛下,万事万物,盛极必衰,衰极而盛。故象曰:‘否终则倾,何可长也。’物极必反,这是自然法则的必然。” “坏运气到了尽头,便是好远来临之时,是吧?”李存明笑了笑,又道,“那该怎么样才能否极泰来呢?” 夏完淳摇着头道:“臣不得而知,但陛下从来都是亲君子而远小人,想来转运的时候不远了。” 李存明捋着胡须道:“在这一场瘟疫之中,谁会是朕的君子呢?谁会给朕和百姓们带来转机呢?” 正说着,王承恩走进殿里道:“启禀陛下,京营总督刘文炳大人派人前来汇报,说是百姓们不愿意将染病而亡的亲人火化,与士兵们发生了多起冲突。好在刘大人严厉约束士兵们,没有向抗命的百姓动武用强,可百姓们反倒肆无忌惮起来。刘大人请旨,该怎么办?” 夏完淳道:“这些百姓们就没有半点大局观念吗?” 李存明起身道:“百姓有百姓的怨气,士兵有士兵的委屈,刘文炳处境艰难哪!王大伴,你去告诉刘文炳,让他派兵把闹事抗命的百姓们集中到午门之外。” …… 申时末,午门外广场上聚满了许多百姓,不下于三百人。 李存明站在城楼上,看见有人还没佩戴上口罩,眉头皱得更紧了。 百姓们见到皇帝,慌忙跪了下去,万分紧张,甚至有些害怕起来。不管怎么说,这些人违抗官府命令,恐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却听皇帝朗声道:“百姓们,瘟疫爆发,南京城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你们的亲人感染瘟疫死了,本就不幸,官府还要把死去之人的遗体用火烧了,违背了自古以来入土为安的理念,你们心有不满,情有可原。” “可朕要告诉你们,疙瘩瘟传染性极强,要有效阻止病毒传播,非得火化尸体不可!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咱们要学会灵活变通,学会顾全大局哪。” “朕是尔等的君父,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面对灾祸,朕总该做出一个表率,身体力行。” “朕的爱妃也感染瘟疫死了,她就是你们口中的袁妃娘娘。袁妃生前爱民如子,死后也该与民同忧,朕宣布,袁妃的遗体运到城外焚化厂,与其他死者一视同仁进行火化!” 听到最后一句话,百姓们愣住了。半晌之后,人们爆发出哭声,磕头道:“陛下,我等知错了!” 午门城门打开,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出来。袁妃的尸体用一块白布遮盖着,周皇后从后面追来,一边跑一边哭:“袁妃妹妹,我可怜的妹妹……” “拦住皇后!”李存明叫道。 几个太监和宫女急忙奔上前阻止皇后,皇后泪流满面道:“陛下,臣妾不是要来阻止,而是送袁妃妹妹最后一程。袁妃妹妹她命太苦了,生前不得享福,死了不得安葬,苍天何其无情也!” 李存明挥挥手,太监和宫女们闪开。周皇后手捧一束鲜花放在尸体胸口,含泪道别。 跪在广场上的百姓们见到此情此景,放声大哭。 有人站起来道:“咱们再顽固不化,便对不起皇上和皇后,对不起袁妃娘娘了!走,回家去,运送死去的亲人遗体去焚化厂!” 李存明拱手道:“百姓们,你们都是大明朝的好子民,朕没有看错你们!请大家放心,朕就待在皇宫里,待在南京城,不管局势有多么凶险,也不会舍弃你们而去,朕与你们同在,与你们同甘共苦!”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百姓们喊叫着,擦干泪水,心里无比踏实,充满了勇气和希望。 “叮,一共获得百姓们正面情绪值50000” 第292章 否极泰来(中) 三天之后,医学院。 傍晚时分,傅山坐在桌子前,端起一碗热粥。桌上只有简简单单一碟油炸臭豆腐,再无其它菜肴。 刚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臭豆腐来,还没有送进嘴里,却听得吴有性走进来道:“傅院长,又有三个大夫和七个护士染病了,口罩也供应不上啦。” 傅山把臭豆腐放回碟子中,招呼吴有性坐下去道:“感染瘟疫的人送去隔离,至于口罩嘛,我来想办法。吴先生,吃饭没有?” 吴有性看了一眼油炸臭豆腐,笑道:“还没吃呢,要叨扰院长大人一顿饭啦!傅院长,您一个北方人,也好这一口吗?” “我到南方三年了,饮食习惯还是有些不太适应,唯独这油炸臭豆腐,吃一回就上了瘾。”傅山笑着,给吴有性盛了一碗粥。 “闻着臭,吃着香,几天不吃想得慌,这就是臭豆腐的魅力啊,听说这臭豆腐还是太祖爷发明的呢。早知道傅院长对臭豆腐情有独钟,我来南京时该从安徽给你带一些的。”吴有性道。 “没事,等瘟疫过去了,咱们吃个够!”傅山笑呵呵道。 两人身上担子重,吃饭也要争分夺秒,稀里哗啦几下扒拉完饭菜。 放下碗筷,傅山道:“吴先生,我看你愁眉紧锁,还有别的事情吗?” “哎……”吴有性长叹一声,捏着眉心道,“这几天以来,仰仗皇帝陛下的英明领导,还有同僚们的舍生忘我,以及百姓们的积极配合,南京城里的局面稳定了不少,不至于像崇祯十六年在京师爆发瘟疫时那般惨无人寰。” 傅山道:“那你应该感到高兴啊,为何还唉声叹气的?” “傅院长,我是在恼恨自己才疏学浅,仍旧没有研制出更加有效的方子。我先前研制的三消饮、白虎汤、瓜蒂散,对于感染不深的病人来说,倒也有些作用。可一旦病人开始吐血,这三味汤药全然无用,只能眼睁睁看着病人死去。” 吴有性所说属实,他开出的三种方子,对于初期感染疙瘩瘟的病人还算行之有效,可面对重度感染的病人,便无力回天了。 疙瘩瘟的可怕之处就在这个地方,只要病人开始吐出西瓜水一般的血水来,大罗神仙也束手无策。 皇帝陛下不惜一切代价给以医学院最大的支持,汤药是能供应得上的。但南京城很大,居民很多,医学院人手有限,不是每一个发病之人在第一时间就能得到救治,故而每一天都有人死去。 傅山叹道:“听天命,尽人事吧!不过咱们身为大夫,更应该往好的方面去看。至少现在经过灭鼠、焚烧尸体以及严格的隔离措施,瘟疫蔓延的势头减缓了。” 吴有性摇头道:“傅院长,说句泼冷水的话,真正严峻的考验还没有到来呢!以往爆发的疙瘩瘟,总是在冬季结束,因为冬季天气寒冷,老鼠冻死了,瘟疫也就消停下去。可现如今快到四月份,马上就是夏天,气温升高,瘟疫传播更快,不容乐观哪!” “我看别无他途,还是得尽快找到更加有效的医治手段才行。可我思来想去,总没有个头绪,江郎才尽啦……” 吴有性抱着脑袋,陷入深深的痛苦和自责的情绪之中。 “事在人为,会有法子的,不要着急。”傅山干巴巴说道,他只能如此安慰吴有性,其实心里也忐忑不安。 就在此时,陈圆圆慌慌张张跑来,叫道:“傅院长,李香君她……她病得很厉害!” 说着,眼含泪水,看见吴有性后,急忙央求道:“吴先生,求你去看一看李香君吧,求你了!” 傅山和吴有性知道陈圆圆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也清楚她和李香君的情谊,不敢怠慢,起身就走。 …… 医学院的人冲在抗击瘟疫前线战场上,风险很高。短短几天,就有将近十个大夫和数十个护士感染了瘟疫。 这些人被安排在一座偏院里隔离起来,陈圆圆因为放心不下李香君,主动请缨照看病人们。要不是李香君病情加重,她轻易不会跑出隔离场所的。 院外有一队士兵把守,大门紧闭。陈圆圆打开院门,在前面匆匆带路。 天色昏沉,一路走去,能够听见病人们痛苦不堪的呻吟声,院子里的气味非常污浊,傅山哀伤地皱起眉头。 “在这一间屋里。”陈圆圆停步,推开门,一边走进去,一边叫道,“香君妹妹,傅院长和吴先生来看望你了。” 李香君躺在床上,一点回应也没有。她发着高烧,陷入了昏迷,肉瘤已经长到了脖子上。 傅山要亲自给李香君把脉,吴有性抢先道:“我来吧。” 吴有性把了脉,仔细看了李香君脖子上的肉瘤,又翻了翻她的眼皮,良久无语。 看这种架势,陈圆圆一颗心往下沉,但她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道:“吴先生,怎么样?” “到屋外说吧。”吴有性起身往外走。 三人走到门口,吴有性特意关上门,万分同情地看向陈圆圆,压低声音道:“李香君身体柔弱,戾气已入膜原,感染深重。陈护士,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不,还有希望的!”陈圆圆哭喊道。 傅山道:“你是医学院最好的护士,跟随陛下东征西讨,见惯了生死,心性比其他小护士们坚强多了。李香君感染瘟疫,谁都感到难过,可终究人命有定数,奈何不得。你要是伤心过度,身体衰弱,导致瘟疫趁虚而入,我们如何向陛下交代?” 陈圆圆仍旧哭着,吴有性道:“给李香君喝下瓜蒂散催吐,实在不行,给她吃泻药吧,或许还有转机也未可知。” “陈护士,我和吴先生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这里交给你了。”傅山道,招呼着吴有性离开。 两人来到院外,傅山问道:“李香君真没有希望好转吗?” “我看捱不到明天凌晨的,她今夜就会吐血。”吴有性叹道。 …… 等陈圆圆回过神时,傅山和吴有性早已离开了。她擦干泪水,推开门却没有走进去,只是就着黄昏时分的光芒看向病床上的李香君,痴痴呆呆站立了很长时间。 再次回过神来,陈圆圆立即忙碌起来。她先去熬煮瓜蒂散,又去找来一些巴豆粉备用,还抽空去察看其他病人的情况。 等瓜蒂散熬煮好之后,已过去半个时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 陈圆圆顾不上腰酸背疼,甚至擦把汗的时间心思也没有,她端着汤药返折回来。 点上油灯,却见李香君醒了,两眼无神盯着房梁。 陈圆圆挤出微笑来,故作高兴道:“香君妹妹,你醒了?方才傅院长和吴先生来院子里看望病人们,吴先生顺便给你把了脉,他说你的病情很稳定,过几天就好了。” “圆圆姐,你莫要骗我了……我自己的身体如何,自己知道,我比昨天更加难受了……” “没有的事,你千万别胡思乱想。来,喝了这一碗药吧。”陈圆圆搀扶起李香君,给她喂药。 李香君察觉出换了汤药,道:“这不是白虎汤,是瓜蒂散!圆圆姐,我都开始喝瓜蒂散了,你为何还要骗我?圆圆姐,我要死了……” 陈圆圆刚要开口说话,却听黑牡丹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死有什么好怕的?人都有一死!” 回过头去,只见黑牡丹笑盈盈走了进来,她没有佩戴口罩。 陈圆圆蹙眉道:“黑牡丹,你不要命了吗?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不戴口罩就敢闯进来,简直胡来!” 黑牡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道:“我从小修习巫蛊术,是在毒虫堆里长大的,百毒不侵,区区疙瘩瘟有何惧哉?我无聊死了,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这里,嘻嘻……” 陈圆圆生气道:“所有人都忙死累死,就你无所事事,老天爷不开眼,为什么不让你感染瘟疫?滚,别来烦我!” 黑牡丹斜靠在门框上,竟然还嗑着瓜子,道:“你以为我愿意见到你啊?要不是进不去皇宫里,无法跟陛下打情骂俏,我才懒得来见你。陈圆圆,你说陛下是不是太薄情寡义了?城里闹瘟疫,他却对我们不管不顾,这种男人靠不住啊,真的靠不住!” “你才晓得陛下是不靠谱的男人吗?”陈圆圆挑了挑眉头,讥嘲道,“袁妃死了,如今皇上心里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你黑牡丹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啦。” “哎,咱们姐妹俩同病相怜!”黑牡丹反唇相讥。 “谁跟你是姐妹,别套近乎。”陈圆圆不再搭理她,继续给李香君喂药。 黑牡丹扔了手中的瓜子,拍着手叫道:“我有办法医治李香君,想不想知道?”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陈圆圆搭腔,她走到桌前拿出几包蛊毒来,自顾自往下说:“听说过以毒攻毒没有?我想过了,兴许这是一条活路。疙瘩瘟毒性厉害,咱们就用比它厉害十倍百倍的毒药来对付它。” “喏,我这里有一包麒麟蛊,一包金蚕蛊,还有一包情花蛊,是最厉害的三种蛊毒。咱们一样一样尝试,保不齐就能克制疙瘩瘟。喂,李香君,你要不要试一试啊?” 陈圆圆暴跳如雷道:“我读过《驱蛊燃犀录》,关于巫蛊师的鬼把戏一清二楚,蛊毒绝对不能克制疙瘩瘟,更没有以毒攻毒的说法!黑牡丹,你再来聒噪,我不客气了,滚滚滚!” “哎,好心当做驴肝肺。”黑牡丹不但不走,反而大咧咧坐了下去。 李香君喝下瓜蒂散之后,当即呕吐起来。陈圆圆观察着她的呕吐物,没有见到血迹,心里升腾起希望来。 可李香君吐完,刚躺下去,却骤然直挺挺坐起来,张嘴哇的喷出一口血来。 血水落在被子上,淡淡的,如同西瓜水。 陈圆圆汗毛倒竖,心头咯噔一跳,一股寒意顺着背脊往上爬,她呼吸不上来了。 “圆圆姐,我要死了……”李香君看见自己吐出的血水,霎时间哭了出来,她抓住陈圆圆的手臂,急切道,“我死之后,请你把我的骨灰收敛起来,以后送往嘉兴府白云庵,让我陪伴在柳姐姐身边。” “不,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陈圆圆拼命摇着头,又伤心又愧疚,“香君妹妹,都是我不好,当初不该劝你北上的,你要是留在白云庵,就不会有这一场祸端了……香君妹妹,我对不起你!” “圆圆姐,不关你的事……在乱世之中,我们这些弱女子就是无根浮萍,天上飞蓬,终究经受不起风吹雨打。死了也好,死了就不必遭罪了!” 李香君倒在了床上,闭起了眼睛。 “香君妹妹!”陈圆圆失声痛哭,趴伏在李香君胸口,却还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伸手在李香君鼻子下一探,也能清晰感受到她呼出的灼热气息,陈圆圆跳起来团团乱转:“香君只是昏迷过去了,还没有死,我要想法子救她,想法子救她……” “下蛊吧!”黑牡丹拿起一包蛊毒,递到陈圆圆眼前。 有那么一刻,陈圆圆确实动心了,想死马当作活马医,给李香君吃下蛊毒。 但陈圆圆很快抛弃了这个念头,以毒攻毒只是无稽之谈。况且黑牡丹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分明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是闲极无聊来找乐子的,怎么能相信她的鬼话? 陈圆圆打开药箱,在里面一通翻找,至于要找什么东西,她心里也不清楚,无非是不愿意放弃希望而做出的努力。 听见李香君咳嗽起来,陈圆圆回头看去,只见李香君又吐血了。 她跌坐在地上,手里捏着一根银针,心想:“得了疙瘩瘟的病人一旦吐血,吴先生都没有法子,我还能怎么办呢?罢了,最后为香君妹妹做一件事情吧,她身上的肉瘤十分丑陋,不如我去戳破了,让香君妹妹死时依然漂漂亮亮的。” 站起来走到床边,陈圆圆一边簌簌流泪,一边用银针去刺李香君脖子上的肉瘤。 肉瘤里流淌出血水、脓液,煞是恶心。 陈圆圆却浑然不顾,刺了脖子上的肉瘤,又去刺手臂上、大腿上的。总而言之,她要把李香君身上所有的肉瘤刺破,让李香君以娇美动人的样子去往极乐世界。 “好恶心哪!陈圆圆,你简直疯了!”黑牡丹凑到床边,厌恶地叫道。 不想话音刚落,却见李香君睁开眼睛,似乎恢复了几分精气神,道:“圆圆姐,你对我做了什么?我觉得身上有些力气了,而且我饿啦,想吃东西。” 陈圆圆愣住了,黑牡丹瞪大眼睛道:“陈圆圆,真有你的,你是当代神医啊!” 第293章 否极泰来(下) 陈圆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气息奄奄的李香君竟然清醒了过来,还叫嚷着说肚子饿了,莫非是回光返照? “香君妹妹,你躺着休息,我这就给你去拿吃的。黑牡丹,照看好香君,有事叫我,我就在院子厨房里。”陈圆圆的声音有些发颤。 片刻后,陈圆圆走回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粥,一碟盐水萝卜丝。 “你现在应该吃的清淡一些。”陈圆圆坐到床边,笑道。 食物虽然清淡,但李香君吃得津津有味,很快就一扫而空。她有些不好意思道:“真香啊,这是最近几天以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了!” “那就好,那就好!”陈圆圆点着头,让李香君重又躺下去,给她盖好被子。 她不确定李香君到底是回光返照,还是病情好转,心里紧张忐忑,守在床边寸步不离,时时刻刻关注李香君的状况。 李香君很快睡着了,高烧退了一些,脸上病态的红光有所减弱,且鼻息也平稳不少。 “睡得挺香甜的!”黑牡丹俯身看了李香君一眼,又道,“陈圆圆,你瞎猫碰见死耗子,找到治疗疙瘩瘟的法子啦,真是走了狗屎运。” 陈圆圆白了一眼黑牡丹,没好气道:“现在为时尚早,还不敢断定针刺法是否有效。喂,你怎么还不走,死皮赖脸待在这里作甚?” “我真的很无聊!”黑牡丹耸肩道。 “那你把口罩戴上。”陈圆圆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口罩,递给黑牡丹。 黑牡丹不屑道:“我需要戴口罩吗?笑话!留着你自己用吧。” 陈圆圆便不再搭理她,专心致志细微周到照顾着李香君。这一夜,李香君呕吐了三次,其中一次还吐出血水,但陈圆圆又是给她扎针,又是给她喂药,竟然捱过了漫长的黑夜。 黎明时分,当听见第一声鸡鸣时,陈圆圆看着面色平静、呼吸通畅的李香君,几乎落下泪来,她暗自欣喜:“老天爷,总算熬过来了!” 忽而想起更重要的事情,陈圆圆站起来,摇醒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黑牡丹,道:“我要去把此事告知傅院长和吴先生,麻烦你替我照看香君。” 说着,却见黑牡丹脸上一片绯红,整个人无精打采。伸手在她额头上一摸,非常烫手。 “你发烧啦!”陈圆圆叫起来。 “怎么可能……”黑牡丹摸着自己的脸颊,结结巴巴道,“我……我不会感染了瘟疫吧?陈圆圆,你得救我!” 陈圆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逞强啊,继续逞强啊,活该!” 而后转身就走,黑牡丹追到门口道:“我是不是感染瘟疫了?陈圆圆,你赶紧回来给我治病!” “你最好祈祷针刺法有用,否则等死吧,或者你给自己下蛊,以毒攻毒。”陈圆圆头也不回道。 “大意了,可恶的疙瘩瘟!”黑牡丹手扶着门框,欲哭无泪,随即转身奔回去拿起桌上的口罩,急急忙忙戴了起来。 …… 陈圆圆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来到了医学院大堂里。恰好傅山和吴有性都在,他们正给大夫们分配任务。 “傅院长,吴先生,我有话要说!”陈圆圆大口大口喘着气,当即把昨夜治疗李香君的事情详细讲了。 “真的?”吴有性惊呼一声,其他人也目光灼灼看向陈圆圆。 陈圆圆重重地点头,傅山一边跑一边叫:“走,去看一看!” 二十多人在傅山的带领下,几乎足不点地奔向隔离场所。一群人火急火燎来到李香君养病的房间里时,李香君正好醒了,吓了她一跳:“圆圆姐,傅院长,发生什么事情了?” “快躺好,我给你把脉。”傅山坐到床边,急切地抓住了李香君的手腕。把了脉,他又惊又喜,说不出话来。 “我来看一看。”吴有性挤到床边,也给李香君把脉,同时观察她的气色,半晌后叫道,“好啊,确实脱离了性命危险啦!陈护士,再把你给李护士治病的法子示范一下。” 陈圆圆一边详细地说着,一边示范。众人看了,表情各有不同,有人陷入沉思,有人困惑不已,有人面露喜色。 傅山看着吴有性道:“你说这个法子当真有用吗?” 吴有性捋着胡须,沉吟良久后道:“瘟疫乃是因戾气郁积而起,陈护士无意间发现的刺血之法,使得气血舒畅,经脉通达,算是对症下药。况且李香君病情好转,便是明证。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咱们应该再做试验。” “对,理应如此。诸位,院子里还有其他病人,你们赶快去试一试吧。”傅山道。 大夫们去了一间间病房里,运用陈圆圆的法子给病人治疗,且不断总结、交流经验,很快取得惊人的效果,好几个濒临死亡的病人被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经过傅山和吴有性的总结,他们把这一套疗法称为刺血疗法。吴有性还发现,用银针刺腿上的委中穴效果最佳。 又经过多次试验和改进,医学院得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医疗办法。那就是治疗疙瘩瘟,急以三棱针刺委中穴出血,外用玉枢丹,内服人中黄散、增损双解散等方。 大明朝的大夫们掌握的是传统中医,自然是用中医理论解释刺血法。用现代医学的观点来说,刺血法其实是通过刺激人的四肢神经信号点,传达到大脑中枢,反射性的使淋巴细胞在短时间迅速增加,大量的淋巴细胞对病毒释放源进行摧毁,使其无法再释放病毒。 不管用什么理论解释,摆在眼前的事实清楚明白,且振奋人心,刺血法对于治疗疙瘩瘟行之有效。 傅山第一时间就把刺血法推广开来,为了能够节省时间,提高效率,医学院在城中设立了许多治疗站,每天来看病排队的患者多达万人。 随着各种抗击瘟疫的措施强有力执行开来,南京城中的老鼠也捕杀殆尽,瘟疫蔓延的势头渐渐得到了遏制,且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当傅山把陈圆圆发现刺血法的事情上奏给皇帝后,李存明看着奏折,喜不自胜叫道:“好你个陈圆圆,立了大功啦!夏完淳,陈圆圆就是你卦象中的‘君子’,我大明朝要否极泰来啦!你说,朕该怎么奖赏她?” 夏完淳道:“雷霆雨露,皆是天恩。臣怎敢替陛下做主呢?” 李存明哈哈一笑,负手站在武英殿门口,看着灿烂的阳光,心里狂呼道:“陈圆圆,朕真想一口亲死你!” 第294章 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 三月初,当郑成功归顺大明朝的消息传遍大江南北时,郑芝龙还一无所知。他完全成了一个囚犯,软禁在高墙大院里,与世隔绝。 去年冬季,京城爆发了瘟疫,闹得人心惶惶。好在郑芝龙足不出户,逃过了一劫。 城里的悲惨景象,郑芝龙自然无法亲眼目睹。但从守卫们零零碎碎的谈话中,他还是知道了瘟疫爆发,也知道京城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这一天上午,郑芝龙吃了清汤寡水的早餐,走到厅堂外,躺在藤椅里晒太阳。 天上一阵一阵吹过冷风,空中飞舞着细碎的沙子,还有毛茸茸的柳絮。太阳发黄,照射下来的光芒昏惨惨的。 “这鬼天气!”郑芝龙骂了一声,无比怀念起故乡来。 他眯起眼睛,想念着江南水乡,想念着莺飞草长,想念着说话声娇柔糯软的南方姑娘,也想起了耗费了大半生积蓄营建的郑氏府邸。 “哎,我还想着在晋江养老,哪成想要埋骨他乡了……”郑芝龙哀叹道。 “活着时享尽荣华富贵,死在他乡又有何遗憾?”光时亨的声音响起。 郑芝龙抬眼看去,只见光时亨手捧圣旨站立于院子中,表情有些讥讽。他身后站着许多身穿黄马褂的御前侍卫,满脸肃杀之气。 “郑芝龙接旨!”光时亨拖长腔调喊道。 郑芝龙跪下去,听得光时亨一字一句往下念。等听见圣旨上说郑森归顺大明朝,满清朝廷要赐死他时,他脑袋里嗡的响了一下,再也什么都听不见了。 “还不接旨谢恩?”光时亨俯下身,轻蔑地递过来圣旨。 郑芝龙缓缓抬起脑袋,道:“我要见范文程大人,满清朝廷不能这样对我!” 光时亨道:“郑芝龙,你还没想明白吗?当初朝廷招安你,是因为你手中有一支强大的船队,可如今朝廷没有从你身上得到任何好处,你儿子郑森又带领着船队投降了明朝,留着你还有什么用?落毛凤凰不如鸡,这就是你的真实写照!” “我要见范文程大人!”郑芝龙依旧叫道。 光时亨不耐烦了,瞪眼道:“实话告诉你,杀你的决定,就是范文程大人促使摄政王做出的,你别抱有幻想了,没人会救你的。再说了,现如今城里瘟疫肆虐,范大人忙得焦头烂额,没时间见你。” 说着,挥挥手示意御前护卫们上前。御前护卫团团包围住郑芝龙,拔出刀子来。 光时亨又道:“范老大人待你不薄,让我带来了一瓶鹤顶红,你喝下去立时就死,不会太过痛苦的。” 郑芝龙爬起来,眼睛里闪着凶光:“我要是不喝呢?” “不喝,那就乱刀砍死!”光时亨步步紧逼,举着一瓶鹤顶红,“你知道吗?令郎归顺了明朝,崇祯皇帝封他为忠孝伯。天大的笑话,你投降了满清,儿子归顺了明朝,你们郑家何来忠孝一说?” “老子跟你们拼了,狗鞑子!”郑芝龙突然暴起,踢翻一人,抢过来刀子。 “杀了他,杀了他……”光时亨厉声尖叫,躲到护卫们身后去了。 郑芝龙这个海盗头子,这个驰骋纵横了数十年的枭雄,终于看清楚了鞑子的丑陋嘴脸,在人生最后一刻,迸发出血性来。 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郑芝龙杀了两人之后,身上已经中了数刀,衣服上血迹斑斑,身体摇摇欲坠。 “跪下!”光时亨喝道。 “老子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郑芝龙挥舞着刀子,做最后的挣扎搏斗,怒吼道,“光时亨,你这个狗汉奸不会有好下场!范文程,老匹夫,老子在阎罗殿里等着你!森哥儿,你做得对做得好,给父亲报仇雪恨……” 光时亨恼羞成怒,喊道:“一拥而上摁住他,让他跪下去,再用刀子砍死他!” 先有两个护卫打落郑芝龙手中的刀子,其余之人一拥而上,使出全力想要迫使他跪在地上。 也不知郑芝龙从哪里来的力气,在那么多的人威压之下,他的膝盖仍旧没有打弯,上半身倒是弯了下去,仿佛一株树冠倒垂的松树。 最后,郑芝龙匍匐在地上,有个护卫匆忙拔刀把他捅死了。郑芝龙嘴里涌出鲜血,流了一地,他的面庞埋在血水里。 但正如他所说,他没有跪下去,可算站着而死! “是站还是跪,都是一个死,有什么区别吗?”光时亨骂道,但不知为何,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 …… 杀了郑芝龙,光时亨前去向摄政王复命。进了王府,却被管家拦住了:“光大人,摄政王正在书房与范大人谈论军国大事,谁也不见。” “本官奉命诛杀郑芝龙,任务完成了,前来复命,还请通报一声。”光时亨低眉顺眼道。 “你把公文给我就是。”管家道。 光时亨递上公文,管家已经扬长而去。他呆呆地站了半晌,心想去年没有抓到长平公主,把差事办砸了,失去了摄政王的信任。 书房中,多尔衮揉着太阳穴,忧心忡忡道:“范老大人,这一场瘟疫何时才是个头?本王今早看了各地官员的折子,山西、河南、河北都出现了瘟疫,死人不胜其数,惨不忍睹哪。” 范文程面沉似水道:“瘟疫是天灾,人力有限,如何能与老天爷抗衡?我们这里发生了瘟疫不足为惧,只要南边的明朝也出现瘟疫,谁也别想站在干岸上,那就无所谓了。” 闫尔梅果然预料对了,南京城里的疙瘩瘟,还真跟满清鞑子有关。 多尔衮点着头,竖起大拇指道:“还是范老大人深谋远略,老成谋国哪!当初北方刚出现瘟疫,你就立即建议本王下旨把遭瘟之人往南边驱逐,想必此时南方已经出现瘟疫了。” “军营里的士兵们病倒了一片,百姓们也无力耕种田地,倘若明朝没有瘟疫,趁机发兵攻打我们,简直不可想象后果会有多严重。每当本王看着官员们的报灾折子,不由得一阵阵后怕,所以本王要感谢范老大人!” 说着,多尔衮站起来,郑重其事朝范文程拱手道谢。 范文程慌忙回礼,道:“下官使用祸水东引的计策,算是把明朝推到了火坑里。可这也只是减轻外部压力,内部的麻烦仍旧愈演愈烈,摄政王,得拿出行之有效的法子来抗击瘟疫啊!” 多尔衮道:“本王已经下令御医们想办法了,让他们立了军令状……” 正说着,一个丫鬟不顾管家的阻拦,冲到书房门外慌乱地叫道:“王爷,不好了,格格生病了,眼睛疼得非常厉害!” 第295章 独一无二的眼睛,萨满 听到屋外丫鬟的喊叫声,多尔衮脸色不悦,大皱眉头。 不等多尔衮说话,范文程站起来道:“摄政万,抗击瘟疫一事千头万绪,下官再去会同相关官员想一想法子,告辞了!” “那就辛苦范老大人啦!”多尔衮亲自把范文程送到院子里,看着他的背影转过影壁,这才拔腿匆忙往后院走去。 多尔衮只有三十多岁,年纪不算太大。可这么多年以来,他娶了六个福晋,只有朝鲜宗室嫁过来的李福晋给他生了一个女儿,府中人丁不旺。 多尔衮还有一个儿子,却是多铎的第五子过继而来,名叫多尔博。 因为还心存生儿育女的希望,多尔衮对待多尔博不怎么上心。至于自己唯一的亲生骨肉,倒是非常宠溺,视为掌上明珠。 来到女儿的卧室里,只见下人们忙进忙出,乱作一团。李福晋早已来了,坐在床边哀哀哭泣。 “东莪怎么了?”多尔衮走到床边,问道。 床上躺着的女子,便是爱东莪,真名爱新觉罗东莪。 她眼睛上敷着热毛巾,听到父亲的声音,扯掉毛巾道:“阿玛,我眼睛疼,疼得厉害,好像有针扎……” 多尔衮盯着女儿的眼睛细看,却看不出任何异样,眉头皱得更紧。 “会不会是疙瘩瘟?”李福晋胆战心惊说了一句,扭头喊道,“太医怎么还没来?再去催!” “别胡说,哪是什么疙瘩瘟,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多尔衮没好气呵斥李福晋一句,打定主意道,“萨满说东莪的眼睛非比寻常,太医来了也无济于事,还是去找萨满吧。” 李福晋道:“那我派人去请萨满……” 多尔衮摆着手,粗暴地打断了李福晋的话,一边抱起东莪,一边喊道:“备马车,本王要去西黄寺。” 上了马车,在一队队护卫簇拥下,赶往西黄寺。 一路上,东莪躺在多尔衮怀抱里,透过车窗看向街道,一叠声叫嚷不休,仿佛受到了惊吓。 多尔衮放下窗帘,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鬼影,满大街都是鬼影,他们死得很痛苦,所以怨气很深……”东莪颤抖不止。 多尔衮沉下脸,一言不发。他不相信世上有鬼,可京城里的景象确实骇然,街边全是尸体,城里的百姓们似乎死光了。 瘟疫爆发以来,满清朝廷采取的防控措施压根无法跟大明朝相比,故而京城十室九空,尸骸遍地,惨象远胜南京城。 到了后期,满清朝廷除了知道灭鼠和隔离病人之外,拿不出任何抗击瘟疫的法子来,达官贵人们只顾着自己保命,哪管百姓们的死活。 甚至有些满期贵族纠合起来,以多铎为代表,联名上疏,竟然提出放弃京城,退出山海关,回到老家去。 气得多尔衮找来多铎,抽了他十多鞭才算解气,用强硬手段压下去贵族们的逃跑论调。 …… 西黄寺在京城安定门外,满清入关后,为融洽与藏地的关系,在京城及承德等地修建了很多庙宇,供藏地进京的喇嘛们居住。 而萨满教则是鞑子在关外的原始信仰,教中的领袖萨满受到满清贵族的世代尊崇。这一代的萨满深受皇太后的尊敬,也随军入关,居住在西黄寺中,不过十天倒有八天出入皇宫禁地。 由于萨满跟皇太后和小皇帝走得近,多尔衮表面上维持着敬意,内心里却十分排斥和疏远。 可东莪的眼睛出了问题,却又不得不向萨满求助。原来东莪出生时,眼睛无光,什么东西也看不见,人们都说她是个天生的瞎子。后来萨满作法念咒,竟然使得东莪双眼明亮起来。 萨满一直说,东莪这一双眼睛乃是祖神赐予大清的神物,大清国运与东莪的眼睛休戚相关! 西黄寺均以黄琉璃瓦覆盖,红墙苍松,佛塔嵯峨,气势非凡。 萨满把东莪带到一间密室里,关上门。这一间密室乃是萨满与祖神沟通之地,皇帝也不能擅自闯入,多尔衮只得耐心等在外面。 密室中一片黑暗,看不清萨满的样貌。只听苍老的声音道:“东莪,你在眼睛疼痛之前,可曾看到什么东西?” 东莪盘腿坐在蒲团上,鼻子里闻见复杂的气味。这种气味,只有在关外深山老林里才有,腐败而沉闷,甚至隐隐有一股血腥气。 “我不知道呀,眼睛突然就疼了,毫无征兆。”东莪的声音如同黄鹂鸟,非常好听,“不过来见您老人家的路上,我看见了许许多多鬼影,密密麻麻熙熙攘攘,这个世界仿佛成了地狱啦。” “鬼影?”萨满不再说话了。 火折子亮起,萨满站在东莪身前,翻着她的眼皮,仔细观察她的瞳孔。忽而一声叹息,火折子灭了,密室中又陷入了死寂。 东莪觉得自己就像置身于坟墓之中,有些害怕:“萨满,我的眼睛还能治好吗?不能治就算了,您让我出去吧。” “别动!” 只听萨满叫了一声,密室中又有了光芒。也不知萨满手中举着什么东西,燃烧着,冒着一缕缕青烟。 东莪的眼睛被青烟熏到,眨巴起来,止不住地流泪,疼痛感却一点一点减缓,直到消失。 “好了!”萨满道。 两人走出密室,东莪抓住多尔衮的手臂笑道:“阿玛,我的眼睛好啦,不疼啦!” “那就好,多谢萨满了。”多尔衮道。 萨满阴沉沉道:“格格,您在寺里散散心,我有话要跟摄政王说。” 等东莪兴高采烈走远,多尔衮问道:“怎么,东莪的眼睛出问题了吗?” “出大问题啦!”萨满道。 “啊,是不是要瞎?”多尔衮想起女儿出生时的情形,心头咯噔一跳。宝贝女儿瞎了,他会心如刀绞的。 “格格的眼睛不会瞎,但她的瞳孔正在发生变化,重瞳有消失的迹象。” “重瞳消失,东莪的眼睛就跟常人一样了,不再那么怪异,是好事哪!”多尔衮笑道。 萨满面色凝重道:“摄政王,我曾经说过,格格是天降奇人,她这一双眼睛是祖神赐予的,能够见常人不能见之景象,能够与万物魂灵沟通,代表着我大清的气运。重瞳消失,意味着大清气运也在一点点衰落!” “不可能,危言耸听,我大清的气运怎么可能让东莪一个弱女子承担?大清气运千秋万代,永不衰落!”多尔衮不以为然,拔腿就走。 萨满长叹一声,仿佛人迹罕至的山林里,传来千万年岁月中的遥远悠久的回响。 第296章 陛下,该选秀了 转眼到了四月份下旬,三月间乍暖还寒的天气彻底转变,气温日渐一日升高。 好在此时南京城的瘟疫得到最大限度的控制,虽然瘟疫没有彻底消除,但城中感染的病人越来越少,已经接连好几天没有死人了。 估计在夏天来临之前,南京城就能完全遏制住疙瘩瘟的势头,百姓们的生活也能恢复正常了。 能取得如此重大的胜利,医学院居功至伟。当然了,也离不开皇帝陛下的英明领导,以及官员和百姓们的鼎力支持。 但李存明觉得还有许许多多事情需要做,吃一堑长一智,只有不断吸取经验教训,大明朝才能不断往前发展进步。 医学院还没有放松封锁隔离的措施,李存明为了做出表率,皇宫依然处于封锁状态。他身为皇帝,就是劳碌命,压根闲不下来,带领三个孩子鼓捣着研制肥皂。 这一天傍晚,御膳房院子里,异常热闹。 宫女和太监们屏气凝神站在远处,伸长脖子打望着。院子中央有一口大石缸,几个白纱蒙脸的太监各自手里握着光溜溜的擀面杖,在太子朱慈炯的指挥下,奋力在石缸中搅拌。 “用力,加快速度!”朱慈炯兴奋地叫道。 “太子,你站远一些,小心缸里的液体溅在脸上。”李存明提醒道,双手分别抓住同样十分兴奋的朱慈炤和昭仁公主,不让他们往前凑。 缸里的液体,是由用草木灰加水后去除杂质得来的碱液,以及熬制好的猪油混合而成,温度还有40度左右,溅到人身上容易造成伤害。 良久之后,太监们的动作慢了下来。 李存明走到石缸前一看,只见混合液体已经完全皂化了,道:“再拿去煮到稀稠的程度,将煮好的肥皂液注入制造好的模具之中,待冷却后取出,静放一段时间,便可以了。” 朱慈炯亲自监督太监们完成最后的步骤,昭仁公主问道:“父皇,什么是肥皂啊?” “肥皂,跟胰子差不多。可以用来洗手、洗脸、沐浴,还可以洗衣服,但效果要比胰子强得多。”李存明解释道。 我国从秦朝开始,就有人们使用皂荚的记录。到了宋代,社会经济大幅度发展,城市化程度很高,很多城市居民一方面采集皂荚不方便,一方面他们已经不满足普通的皂荚那种初级产品,于是肥皂团便应时而生了。 专门来经营肥皂团生意的商家,首先将皂荚捣碎细研,再加入不同的香料,制成橘子大小的肥皂球来进行售卖。这种肥皂团由于在制作时加入了香料,带有香气,也被称为香皂。 这种肥皂团售价不菲,成为有钱人专门买来洗脸洗头的高档洗涤用品,小说《金瓶梅》里就有写到西门庆洗脸时使用“茉莉花香皂”。 我国古人又发明了澡豆,澡豆其实就和现在的肥皂差不多了,都是利用皂化反应来制作的。 澡豆始见于西晋,是用猪胰研磨成糊状,加入豆粉、香料、药物粉末等混合制成的小丸子或粉末状的物品,故而又称为胰子。据文献记载,专门经营胰子的合香楼开设于明代崇祯四年。 但大明朝生产的胰子还是存在技术缺陷,纯度不高,去污效果也不能与后世的肥皂相比。 李存明制造肥皂的配方,是从系统商城里购买来的,工艺技术自然十分先进。 等朱慈炯笑呵呵从御膳房走出来,李存明道:“看来肥皂制作成功了!太子,你来把整个制作流程总结一遍,朕看你有没有完全掌握了。” 搞发明创造,那是朱慈炯的强项,只听他滔滔不绝道:“首先,取木材杂草燃烧后的灰烬,加入草木灰重量一倍有余的水,搅拌均匀;其次 ,用布进行过滤,去除杂质,取得过滤后的混合液体,也就是父皇所说的碱液;” “再次,将过滤后的碱液加热,去除水分以提高碱的浓度,判断浓度的方法则是用鸡蛋浮水法;最后将熬制好的猪油加入碱水中,加热油碱并搅拌,直到皂化完成。” 李存明欣慰地笑道:“很好,没有半点遗漏,你出师了。太子,朕颁布了专利保护法,你可以去申请肥皂专利。” “不,肥皂专利应该属于父皇,儿臣不要。等儿臣彻底研制好六分仪之后,自然会去申请专利的。”朱慈炯道。 “你小子,有骨气!”李存明哈哈大笑,又道,“如果在肥皂中添加香料,或添加牛奶、蜂蜜制成香皂,再在表面刻上花纹诗词那就更完美了。” 朱慈炤问道:“父皇,这种肥皂叫什么名字呢?” “舒肤佳!”李存明大笑。 …… 李存明带领着孩子们去坤宁宫用晚膳,周皇后看着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笑道:“一个个都成了花脸猫啦,身上沾满了灰尘,快洗手净脸去。” 心里却十分喜悦幸福,暗想这一场瘟疫也有好处,陛下清闲下来,一家子和和睦睦待在一起,享受天伦之乐,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日子哪! 吃了晚饭,周皇后安排孩子们睡了,回到寝室,却见皇帝还在灯下奋笔疾书。 “陛下,您也该歇息了。”皇后道。 李存明招手道:“皇后,你过来,这是制造肥皂的生产工艺说明书。你明天派人送去军事院,让毕登辅带领工匠们多生产些出来,而后交由江南皮革厂售卖给城中百姓们,价格尽量低一些,收回成本即可。” “吃饭的时候,臣妾听太子解释了,说肥皂就是胰子。陛下,这种小事情,您以后不要操心了。” “不,这不是小事!朕要让普通百姓们都能用上肥皂,养成讲卫生爱干净的习惯,如此一来,就会减少许多疾病,这是我们要从瘟疫爆发中吸取的教训。百姓们干干净净健健康康,我大明朝也就生机勃勃。” “朕想好了,过些日子等瘟疫平息下去,朕还要在南京城安装自来水,还要发明抽水马桶,让南京成为这个世界上最豪华最卫生的城市!” 周皇后理解了李存明的良苦用心,严肃道:“大明朝子民们得遇陛下这样的圣君,实乃万世修来的福气!不过陛下,你也不能只为百信们操心,也该操心操心自己的事情。陛下,该选秀啦!” “选秀?”李存明笑了,“你让朕找别的女人,不吃醋吗?” 周皇后道:“为陛下选秀,充实后宫,壮大皇家血脉,本就是皇后职责。这是国家大事,臣妾焉敢有私心?袁妃妹妹死后,嫔妃只剩下妾身一人,长久以往不成体统,不说天下臣民会议论纷纷,百年之后臣妾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李存明摆手道:“不行,袁妃刚死,还不足百日,且瘟疫尚未平息,百姓们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朕怎能骄奢淫逸呢?” “那就不大规模选秀,从宫女之中挑出几个人来伺候陛下吧。或者陛下让陈圆圆进宫,臣妾听说她在抗击瘟疫时立了大功,且陛下也对她有意,何不顺水推舟收入后宫呢?” 李存明想起陈圆圆傲娇的样子,头皮发麻:“朕现在不想谈什么狗屁的爱情,朕只想打建奴!” “陛下,您为何这般固执?”周皇后无奈,难得强硬一回道,“不行,今晚陛下必须听从臣妾的安排。来啊,把人带进来!” “你要干嘛?”李存明说着,就见几个太监抬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 “她们是臣妾精心挑选出来的两个宫女,样貌娇媚,还是豆蔻年华的少女。陛下,今夜就让她们一同侍寝吧。”周皇后道。 李存明哭笑不得道:“皇后,你是要累死朕吗?而且这两人年龄太小了,朕不好这一口。” “陛下嫌弃这两个宫女年纪小,陈圆圆倒是正当年,可您又不主动追求,臣妾真是万分为难了。”周皇后回头朝门口叫道,“黑牡丹,你进来吧!” 黑牡丹笑嘻嘻走进来,施礼道:“奴家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 李存明跳起来道:“黑牡丹,你怎么入宫了?” 周皇后跪下去,情真意切道:“陛下,是臣妾擅作主张下令黑牡丹进宫的,不能怪罪于她。臣妾只有一个心愿,那就是请求陛下正式把黑牡丹妹妹纳入后宫,让她名正言顺地伺候陛下。” “如果陛下不答应,臣妾就长跪不起了!” 李存明暗自叫苦,他意识到自己一步步走进了皇后设置的圈套中,先前所说的选秀、宣陈圆圆入宫、让两个宫女侍寝,其实都是皇后的铺垫,最终目的就是要让他答应黑牡丹入宫。 皇后啊皇后,你哪里知道黑牡丹此人的心肠,她入宫之后,宫里还会有宁日吗? “黑牡丹,你真厉害,给皇后灌了迷魂汤了吗?”李存明咬牙切齿低声道。 黑牡丹却装模作样哭道:“陛下不喜欢奴家,奴家离开就是了,呜呜呜……奴家好命苦也!” “陛下,您和黑牡丹的关系人尽皆知,不把她纳入后宫,天下臣民们会说陛下不负责任的!”周皇后殷切道。 “罢了,朕答应就是了。”李存明无奈叹息,却见黑牡丹朝自己吐了吐舌头眨了眨眼睛,不由得脑袋发疼。 周皇后站起来,朗声道:“恭送陛下回乾清宫安寝,黑牡丹,伺候好陛下!” “奴家明白!”黑牡丹挽住李存明的手,媚眼如丝道,“陛下,睡觉去也。” 第297章 虎父无犬子 “陛下,你还是这么威猛,奴家好生快活!” 一番云雨之后,黑牡丹躺在李存明胸膛上,心满意足地笑着。她觉得自己就像飘在天上,在云朵里面打滚。 李存明不说话,冷冷看着黑牡丹,进入了贤者模式。 “陛下,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奴家?奴家明白了,你生气了,你不想让我入宫!”黑牡丹委屈巴巴道。 “黑牡丹,你厉害,你手段了得,竟然能撺掇起皇后为你说情,朕真是小瞧你了。”李存明没好气道。 黑牡丹坐起来,雪白的肌肤很晃眼,似笑非笑道:“奴家早就是陛下的人了,进宫与陛下生活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你身为堂堂天子,难道真要提起裤子不认账?” “朕自然会认账,自然会对你负责,保你一世荣华富贵!可你不是一般的女人,心里还怀揣着对朕的仇恨,又是个巫蛊师,朕如何放心让你留在宫中?皇宫是朕的家,这里有朕的家人,谁知道你打什么坏主意?” “哟,我还以为陛下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汉,原来也有软肋啊!”黑牡丹嗤嗤笑着,抚摸着李存明的胸膛,“怎么,陛下害怕了?奴家早就说过,我要当一个祸国殃民的女人,效仿妲己、褒姒迷惑陛下,看来还真吓唬到陛下了!” 李存明腾地坐起来,严肃道:“黑牡丹,你要报仇冲朕来,朕何曾怕过你半分半毫?明白告诉你,巫蛊师的那些手段,朕完全摸透了。你胆敢伤害皇后,伤害朕的皇子皇女,祸害后宫,朕让你生不如死!” 黑牡丹撇撇嘴,哇的哭道:“前些日子奴家感染了疙瘩瘟,陛下不知道吗?你只会凶巴巴对待奴家,不管奴家的死活,当真薄情寡义!” 李存明突然笑道:“你啊,还真有当红颜祸水的潜质。念在你屡立大功的份上,念在皇后的情面上,朕准许你留在宫中。嘿嘿,你要当妲己、褒姒,偏偏朕不是商纣王,也不是周幽王。” 第二日,李存明颁下圣旨,册封黑牡丹为美人,正式宣告天下收她入宫。 因为瘟疫的缘故,册封典礼便省了。黑牡丹倒也不在意,兴高采烈搬进春和殿,从此居住在皇宫之中。 李存明不放心,让陈圆圆把《驱蛊燃犀录》抄写了一份,送进宫里来。 他把此书交给皇后,郑重其事道:“皇后,朕和黑牡丹之间有许多羁绊,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有一点你要记住,黑牡丹此人不简单,她是个巫蛊师,会放蛊害人。” “这一本《驱蛊燃犀录》记载了驱蛊手法,请皇后务必参详透彻,领会在心。倘若黑牡丹胡来,就用书上的法子对付她。” 周皇后叹道:“臣妾不过是想给陛下找个贴心的女人,在陛下操劳国事之余带来慰藉,没想到却给陛下添了麻烦。早知如此,臣妾不该让黑牡丹入宫的。” “不碍事,黑牡丹的性命始终握在朕的手心里!“李存明道。 …… 却说黑牡丹如愿以偿进入后宫,成了皇帝名正言顺的女人,果如李存明猜测一般,她还真一心要当大明朝的妲己、褒姒。 这其实算是黑牡丹跟李存明之间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如今黑牡丹终于有机会施展身手了。好在黑牡丹很骄傲,走的是红颜祸水路线,不屑于放蛊杀人。 她心里也清楚,皇帝有克制巫蛊术的能力,放蛊无济于事。 除了夜夜跑到乾清宫与皇帝在床上折腾不休之外,黑牡丹暂时没有想到别的好法子。偏偏李存明勇猛得不像话,黑牡丹反倒很快就吃不消,走路都需要扶墙了。 而且不管夜里战况多么激烈,炮火如何连天响,第二天李存明照样生龙活虎处理政务。 夜里淫如魔头,白天圣如佛,这就是李存明的真实写照! 黑牡丹长叹不已:“这是个什么男人哪?服了!老娘身体发虚,两眼发花,迟早得死在龙榻上。不行,得改变策略了。” 无法影响到李存明,黑牡丹突然把目光投向了三个皇子皇女,暗想:“陛下的江山终究要交到儿女们手上,老娘把大明朝的接班人祸害了,也能祸国殃民嘛!” 念头一起,黑牡丹便行动起来,她先去东宫见朱慈炯。 朱慈炯不能出宫,躲在东宫一个偏殿改造成的实验室里,埋头摆弄着一块块肥皂。 “太子殿下,您在忙什么啊?”黑牡丹推门而入,笑问道。 “黑美人,是你啊。“朱慈炯坐着不动,抬头看了黑牡丹一眼,又投入工作中去了。 黑牡丹撇撇嘴,心想老娘不姓黑,什么黑美人,难听死了! 站到朱慈炯身旁,看见他正把刚冷却好的肥皂从模子里拿出来,又是闻气味,又是端详刻在皂面上的图案文字。 “你不无聊吗?”黑牡丹道。 朱慈炯浑然忘我,不搭理她。 黑牡丹悻悻然笑了一下,从袖子里拿出一册春宫图,递在朱慈炯眼前道:“这是好东西,你看不看?” 朱慈炯接过去翻了两页,随手扔了:“没意思,无聊!” 黑牡丹瞪大眼睛,惊讶道:“你对女人不感兴趣?” “我不是只对女人不感兴趣,而是对世上的所有俗事都不感兴趣。黑火药它不好玩吗?燧发枪它不带劲吗?蚯蚓粪它不香吗?“朱慈炯道。 黑牡丹愣了半晌,暗想真是个怪人,捡起春宫图溜走了。 在东宫碰了一鼻子灰,黑牡丹又打起了昭仁公主的主意。等昭仁公主放了学,黑牡丹命人把昭仁公主接来春和殿。 “公主,进来屋里玩啊。”黑牡丹亲热地招呼道。 昭仁公主迈着小短腿走进卧室里,东看看西瞧瞧,摸着肚子道:“我肚子饿呀,好饿,你有吃的吗?” “你来看这是什么东西?”黑牡丹指着自己的袖口,一只金灿灿的蝎子趴伏在袖子上,一动不动。 原以为见到蝎子,昭仁公主会被吓哭,不料她咕嘟咽了一口唾沫,叫道:“哎呀,这是油炸的吃食吗?金黄金黄的,看上去好好吃的样子!” 说着,竟然伸手去拿蝎子,并要塞进嘴巴里去。 这只蝎子乃是黑牡丹的本命蛊,吓得她慌忙抢过来藏进袖子里,欲哭无泪道:“有种,你真有种!” “你不给我吃的,我不跟你玩了……”昭仁公主嘟起嘴巴,问道,“你会做糟茄子吗?会做叫花鸡吗?” 黑牡丹摇头道:“不会,我不会下厨,什么吃的东西都不会做。” “那我真的不跟你玩了,以后不要来找我啦,再见!”昭仁公主扭头就走,屁颠颠离去了。 “我是遭到小屁孩的嫌弃了吗?”黑牡丹晕乎乎的。 …… 接连在朱慈炯和昭仁公主身上吃了瘪,黑牡丹憋了一肚子气。她胸口发闷,前去御花园里散步。 穿过一座假山,来到一座水榭亭台之前,忽而见到朱慈炤正在花木之下练剑。朱慈炤年龄还小,练剑时间不长,招式稚嫩。 “永王殿下,你跟谁学的剑术?”黑牡丹笑道。 朱慈炤收了剑招,剑尖朝向地面,彬彬有礼鞠躬问好:“黑美人,你好!” 我不姓黑,我不姓黑……黑牡丹脑瓜子嗡嗡的。 她皮笑肉不笑走过去,道:“你父皇有没有跟你说,我会武功?” “说过的,父皇对您大加赞赏。” “喔,哈哈哈……”黑牡丹得意地笑了起来,眨眨眼睛道,“想不想我教你几招?” “这是我的福分,求之不得!” 黑牡丹暗想,这个永王很有礼节,看着像个正常人,嗯,老娘就从他下手吧。 她眨着眼睛道:“我听说你读书很用功,放学后又在勤奋练剑,你为何要这般刻苦呢?说,你是不是想当太子啊?如果你想当太子的话,我可以帮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大明朝已经有太子了,他是我的亲哥哥,告辞!”朱慈炤拔腿就走。 “哼,老娘偏要缠着你不放。”黑牡丹暗想,她自认为找到祸国殃民的正确之策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一团红光飞窜而来。黑牡丹顿时大惊失色,那是灵狸正冲她杀来! 原来从云南回来之后,李存明就把灵狸养在了皇宫里,把它当做镇宫神兽。 灵狸早就改了暴躁的脾气,也不吃人的脑髓了,与后宫的人相安无事。它变得非常温顺,大部分时间都藏身于御花园中,很少露面。 今天大概是闻到了黑牡丹的气味,灵狸狂暴不休,杀心大起。黑牡丹不敢怠慢,慌忙逃走。 “喂,我们之间的恩怨早就一笔勾销啦……”黑牡丹一边逃跑,一边急切叫喊,她自知不是灵狸的对手。 负责饲养照顾灵狸的几个太监也吓得不轻,跺着脚尖声叫道:“灵狸,回来,回来啊……” 灵狸却紧追不舍,吼叫声直冲云霄,似乎不杀黑牡丹誓不罢休。 事发突然,谁也没料到一直温顺安静的灵狸竟会暴起,故而禁卫军还没赶来。而御花园里的太监和宫女们既手无寸铁,又弱不禁风,压根指望不上他们帮忙。 黑牡丹的裙子拖在地上,被假山上一块突出的石头扯住,她猝不及防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只见灵狸腾空而起,尖锐的爪子闪着寒光,就要抓向黑牡丹胸口。 “我命休矣!”黑牡丹闭起了眼睛。 “孽畜,退下!” 却听得朱慈炤一声怒喝,他的孩童嗓音脆生生的,却极为坚定勇敢。 黑牡丹睁开眼睛,就见朱慈炤手执长剑挡在她和灵狸之间,而灵狸在怒不可遏地冲着朱慈炤咆哮,血盆大口就悬在他小小的脑袋之上。 只要灵狸咬下一口,朱慈炤必定命丧当场。但他毫不畏惧,岿然不动与灵狸对视,依旧脆生生叫道:“孽畜,我让你退下!” 灵狸往后退了一步,朱慈炤立即往前跨出一步。一头凶猛的神兽,一个稚童,对峙了一盏茶的时间。 终于,灵狸停止了怒吼,低垂下脑袋。它转过身,屁股对着朱慈炤,身体匍匐在地。 “我让你退回去,回你的窝里去!”朱慈炤不依不饶道。 灵狸却不动不摇,朱慈炤搞不清楚灵狸的用意,一头雾水。 远远传来皇帝的笑声:“好啊,虎父无犬子,龙子龙孙更是非同寻常!朱慈炤,灵狸被你折服了,这是让你骑到它身上去呢。你敢吗?” “父皇!”朱慈炤叫了一声,激动道,“有何不敢?” 说着,宝剑回鞘,一步一步走到灵狸身后,抬腿骑了上去。 灵狸欢快地打了个响鼻,回头用耳朵蹭了蹭朱慈炤的膝盖,而后迈开步伐,在御花园里飞奔起来。 见到此种情形,黑牡丹想死的心都有了,暗道:“惹不起,真的惹不起,老娘服了你们一家子啦!” 第298章 自来水,抽水马桶 李存明是个有了想法就要付诸实践的人,自从起了改善南京城卫生状况的念头之后,他从四月到六月就一直着手打造皇宫自来水系统。 明朝南京城是由刘伯温亲自规划的,历时28年建成,是遵循礼制、呼应天象、顺应自然的杰作。 在“中国即天下,天下即中国”传统政治理念的影响下,依照《周礼》为原则,根据“三垣、二十八宿”的星象,结合南京虎踞龙盘、依山傍水的地理优势,一改以往都城墙取方形或矩形的旧制而筑,成为中国礼教制度、传统堪舆天象和自然地理相结合的典范,独树一帜。 南京城墙以河流、湖泊、山川等地形为依托,遇山设山为屏障,遇水设水为天然护城河。如此一来,南京城地理环境优越,水资源丰富充沛,为建造自来水系统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不仅如此,皇宫里的排水系统在当时也是十分完善的。宫里的下水道极其宽阔,传说当年靖难之役时,朱棣打到南京城外,建文帝朱允炆就是从皇宫里的下水道中逃出去的。 李存明不太关心建文帝这一桩历史悬案,他视察了宫里的几处下水道后,笑道:“有如此完善的排水设施,宫里不安装抽水马桶,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李存明从系统商城里购买了修建自来水系统的指导手册,交由毕登辅去完成。毕登辅和朱慈炯经过数次实地考察,决定从玄武湖引水入宫。 根据指导手册上的步骤,毕登辅先带领工匠们建造多级高度的水池,用畜力水车引湖水入最高的水池。 初步沉淀后引入二级水池,通过底部一层层铺满的瓦砾、细沙、木炭等过滤,从池底滤出的水流入三级水池,投入明矾净水,再引入四级水池后可以直接使用,当然要饮用还是要烧开为好。 每级水池都用砖头、水泥、陶瓷做得漂漂亮亮的,并定期派人清洗。 而后就是铺设水管,古时候其实也有自来水的,人们往往用竹管引水。竹管容易腐朽,需要定期更换,太麻烦,且既然是皇家设施,那就得使用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水管。 李存明倒是想弄出现代社会里的无缝钢管来,可惜对于大明朝现有的生产技术来说,制造无缝钢管是地狱级难度。 后来经过科学院和军事院联手反复摸索,工匠们想到一个法子,可以选择用蜡心模具铸造钢管。佛山钢铁厂已经能够炼化出液态钢水,用蜡心模具铸造钢管便不在话下。 解决了水管的问题,还得修建水塔。水往低处流,要先将水运至高处才能靠重力自行流出来,自然需要建水塔了。 水塔建造容易,有钢结构和水泥直截了当就搞定,反正古代楼层也不高,所以水塔也不用建多高。 难点在于如何把水送到水塔上面去,现代社会里有水泵,大明朝没有这玩意儿,十分棘手。 后来还是李存明拍板决定,搞不定水泵,就使唤太监定时往水塔上送水吧,一人用滑轮组把水桶拉上去,一人在塔顶负责倒水。 虽然简单粗暴了一些,但好在宫中不缺少太监,只能因陋就简暂且凑合着用吧。等以后发明出了手动水泵,再做改进即可。 有了自来水系统,抽水马桶的使用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至于抽水马桶的制造,则简单多了,心灵手巧的工匠们拿到陛下画出的图纸,看上几眼就琢磨透彻了。 现代抽水马桶由于存在中空的s型排水管道和弯曲的空间结构,弯弯绕绕的部分无法直接打磨出来,工匠们发挥聪明才智,决定先根据图纸手工打磨成一个成品,再把成品切成几部分来做,然后根据拼装成的样品做成阴模,再根据阴模批量浇筑成品。 大明朝的陶瓷制造业举世无双,有了模具再制造成品对于工匠们来说易如反掌。无非用软泥浇筑,浇筑成胚体后拆模,然后修理、打磨光滑,烘干后上釉,最后进窑烧结而成。 至于马桶水箱,需要解决三个问题,一是出水,二是补水,三是密封管道。 出水、补水措施,与现代抽水马桶大致不差。密封管道有些难度,此时的大明朝生产不出螺丝、橡胶密封圈等基础件,管道接口密封有点难度。 工匠们集思广益,用树胶、沥青、皮革包裹等办法进行密封,效果还不错。 李存明下旨在主要寝宫中都腾出一间房屋来,建造出卫生间。至于太监、宫女们的住所中,则建造了公共卫生间。 水塔、抽水马桶打造出来之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单等着佛山钢铁厂送来钢管。 六月上旬,第一批钢管运送来了。毕登辅和朱慈炯指挥着工匠们铺设管道,忙得热火朝天,皇宫变成了工地,太监们也被派去搬砖。 李存明闲暇时偶尔去监工,见黑牡丹嗑着瓜子看热闹,笑道:“你也搬砖去,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 “臣妾才不去呢,灰尘扑面。”黑牡丹一脸不情愿,问道,“陛下,您搞什么自来水,什么卫生间,有啥用处?” “用处可大了去啦!”李存明揽住黑牡丹的腰肢,坏笑道,“朕新建的卫生间里不仅有抽水马桶,还有浴缸,以后洗鸳鸯浴就方便得多,能够大展手脚。” “真的?”黑牡丹咬着嘴唇,脸上的妩媚之态如同涟漪,一层层荡漾开来。 当整个工程竣工,人们看见陛下拧开水龙头,哗哗哗流出水来时,宫里一片沸腾。 水龙头是金属结构,刨成两半做,做完组合再粘胶,反正水压也不大。 李存明抱起黑牡丹,拔腿走进乾清宫皇帝御用卫生间里,笑道:“小浪蹄子,洗鸳鸯浴啦!” 黑牡丹见到洁白宽大的浴缸,笑道:“确实比浴桶好多了,两个人躺在里面绰绰有余。” 又见浴缸里的水竟然冒着热气,她惊得目瞪口呆:“陛下,热水是从哪儿来的?” “朕弄了个锅炉,让太监们烧出热水。喏,热水就是从这一条管道流进来的,这一条管道里的则是冷水,这样就可以根据需求调节水温了,冬天也可以洗热水澡。黑牡丹,你以后再在宫里胡来,朕便让你去烧锅炉!” “陛下,臣妾给你更衣。” 躺进浴缸里,浸泡在温暖的水里,怀里搂着一个大美人,李存明无比享受。 美啊,这才是帝王生活呢! 黑牡丹慢慢往下挪动身体,不停亲吻着李存明。突然,她的脑袋低垂下去,张开了樱桃小口。 呼! 李存明觉得自己要炸了,双手紧紧抱住了黑牡丹的脑袋。 第299章 打造卫生城市 享受着现代人才能享受到的沐浴设施,李存明飘飘然,又有些恍惚。 他想起了自己还是个社畜时,下班后精疲力尽回到出租屋里,听着音乐,淋着热水澡,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灵魂属于自己。 穿越到大明朝以后,虽说贵为皇帝,其实比社畜还要辛苦。这几年过得太艰辛了,李存明后悔没有早些把自来水系统搞出来。 不过现在也为时不晚,躺在浴缸之中,四肢舒展开,浑身舒畅。加上黑牡丹卖力地伺候着,真是其乐无穷! 这一夜,李存明和黑牡丹大战数百回合,从卫生间到龙榻上,两人仿佛化身为战神,斗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李存明嘿嘿笑道:“黑牡丹,朕要封你为大将军,你是水战、陆战、床战无一不通,战斗力爆表啊!可惜了,咱大明朝没有飞机,无法空战了,否则朕让你知道什么叫作一日千里。” 黑牡丹如同一滩烂泥趴在床上,娇喘道:“臣妾不行了,一点力气也没有啦……” “女人强则男人扶墙,男人强则女人扶床!”李存明哈哈大笑。 第二日凌晨,寅时初刻,李存明准时起床去往通政司。 “陛下不是人,是猛兽!”黑牡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李存明的背影,翻个身又睡得死死的。 通政司,灯火明亮,所有通政大臣都来齐了。 这还是瘟疫爆发以来,皇帝第一次召集所有通政大臣开会。等众人行礼之后,李存明笑道:“不容易啊,咱们总算把最艰难的时光熬过去了。” 臣子们笑了起来,神情轻松。瘟疫爆发的这一段时日里,大家都过得很压抑。 闫尔梅道:“虽说咱们挺过了最艰难的日子,但瘟疫还没有彻底根除,不能掉以轻心啊!陛下,医学院里的大夫们和护士们甚是辛苦,立了大功,臣请陛下重重奖赏他们。” “你们拟个条陈上来,朕批准就是。”李存明喝了一口茶,道,“闫军师老成谋国,所言有理,确实还不到掉以轻心的时候。正因为如此,朕想下一道旨意,在大明朝掀起打造卫生城市的风气。” 而后详细解释了何为卫生城市,以及打造卫生城市的意义。臣子们听了,纷纷点头表示赞成。 李存明又道:“就以南京城作为示范城市吧,除了在郊外建立几个垃圾焚化厂,整修城中下水道之外,朕还想推广自来水系统,最好城中居民每家每户都能有一个卫生间。毕登辅,你来向诸位大臣介绍一下自来水系统。” 毕登辅不是通政大臣,他能前来参加会议,是李存明特意下旨恩准的。 毕登辅详细介绍了自来水系统,其他人还在沉思,蒋德璟道:“陛下,自来水系统造价太高了,百姓们负担不起的。” “国家财政可以支援一下吗?”李存明问道。 “不行,不行!”蒋德璟脑袋摇得就像拨浪鼓,为难道,“说实在话,如今国库充盈,并不缺钱,臣不是在哭穷。但每一笔钱都有预算,尤其是军事开支极大,户部无力拨出钱来搞自来水系统建设了。” 毕登辅也道:“陛下一片爱民之心,令臣等万分敬佩。但臣私下里算过,自来水系统造价高昂,尤其是钢管、水龙头等配件的制造耗时耗力,百姓们确实无力承担。全城铺设自来水管道,那是一个无法想象的浩大工程!” 李存明叹道:“哎,说来说去,还是要怪鞑子绊住了我们的手脚。在驱除鞑子之前,军事开支只会越来越大,朕理解户部的难处。罢了,从长计议吧。” “陛下,其实臣倒有个折中的法子。普通百姓们无力承担修建自来水的高昂费用,可以先在有钱人家里进行推广。而且有钱人居住的都是深宅大院,自备水井,不必从城外引水,修建好水塔后,直接利用井水即可。”毕登辅道。 “这个法子不错!”李存明笑了,看着诸位臣子道,“尔等做个表率吧,先在你们府邸修建自来水系统和卫生间。” 张国维问道:“请问毕大人,这一套设施搞下来,需要多少银子?” “至少三千两白银。”毕登辅笑道。 此言一出,大臣们倒抽一口冷气,变了脸色,纷纷叫道:“怎么这么贵?陛下,臣等没钱啊!” 李存明道:“少来哭穷,朕已经提高了你们的俸禄,每一年还有养廉银呢。朕不管,在南京城四品以上官员,府中都必须建造自来水系统和卫生间。张国维,你是工部尚书,你带个头吧。” 张国维苦笑不已,心里暗想,陛下太会搞钱了,搞着搞着就搞到臣子们头上来了。 …… 就在诸位臣子为了拿出钱修建自来水系统而大伤脑筋时,周皇后配合着李存明来了一招双管齐下,把许多命妇召集到了坤宁宫。 “瘟疫爆发之后,想必诸位跟本宫一样惶惶不安,成天躲在家中不敢外出,闷坏了吧?”宴席上,周皇后笑盈盈道。 贵妇们纷纷诉说着这些时日的不安,周皇后道:“自从袁妃妹妹去世之后,本宫愈发感到寂寞了。今日宣尔等入宫,就是想找你们说说话。大家不必拘束,尽管敞开肚皮吃喝。” 今日的宫廷宴席有些不一样,几乎全是凉菜。贵妇们的肠胃本就娇弱,吃了凉菜之后,有好几人当场就感到肚子不舒服。 她们又不敢失态,憋得相当难受。其中史可法的妻子肚子咕噜噜响起来,她好生尴尬,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皇后问道:“史家娘子,莫非你吃坏肚子了?” 史可法的妻子更加窘迫,支支吾吾道:“妾身向来不太能吃凉菜,胃有些不好受……” “哎呀,这倒是本宫考虑不周了!袁妃妹妹刚去世,本宫一直在吃素,一时疏忽,反倒让史家娘子遭罪了。来啊,送史家娘子去卫生间。” 两个宫女搀扶起史可法妻子,伺候她去了卫生间。 半晌之后,史可法妻子回到殿里,一脸羡慕的表情,笑道:“妾身长见识了,果然是皇家才有的气派!” 贵妇们懵了,怎么如厕一回,这样咋咋呼呼的? “诸位娘子有所不知,宫里的卫生间简直……简直无法形容,哎呀,总而言之,我要是家里有一个这样的卫生间,死了也值啦!”史可法妻子叫道。 周皇后笑道:“这是陛下亲自设计的卫生间,说实话,本宫也非常受用。诸位,你们想参观一下吗?” 贵妇们当然心痒难耐,在宫女们的带领下,分批去参观坤宁宫卫生间。 当她们看见新颖洁白的马桶、浴缸、淋浴喷头,又了解了这些东西的好处,以及如何使用之后,顿时眼睛发亮。 有人道:“陛下真是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发明得出来呢?” 有人则低声道:“当陛下的女人,一定很幸福吧?” “不行,我也得让夫君在府里建造卫生间!” “对,就该这么办!” …… 周皇后趁机道:“心动不如行动,诸位,可以先交定金预定,工部便会派人去府上施工的。” 贵妇们便争先恐后报名,史可法妻子掏出银票,道:“皇后娘娘,算我一个!” “史家娘子,你这一次不需要跟史总督商议一下吗?”周皇后打趣道。 “他去了湖南,不在南京城,我说了算。”史可法妻子笑道。 这一夜,南京官员们的府邸里,不知有多少夫妻在争吵。妻子们嚷着要建卫生间,丈夫们愁眉苦脸,有人被揪了耳朵,有人被扯了胡须,有人则被赶出卧室。 官员们欲哭无泪,最终屈服了,心里暗想:“陛下,你们夫妻俩太有手段了,惹不起啊!” 官员们府邸里修了自来水系统和卫生间之后,商人们也闻风而动。自此以后,家里能够拥有卫生间,成了大明朝百姓们生活富裕的象征。 第300章 终极行动 京城玉泉山下,有一座庄园。 这一座庄园乃是多尔衮为最心爱的女人李福晋建造的,因为李福晋身子骨柔弱,且思念故乡成疾,夏天总要到庄园里调养身体。 今年因为爆发了恐怖的瘟疫,而且到了六月份,京城里瘟疫的势头仍旧没有得到遏制,李福晋就待在摄政王府足不出户,庄园闲置下来。 此时的庄园里只有十多人在照管,其中就有长平公主、王义、影子三人。他们剃发易服之后,通过美男子疏通关系,得到了这么一份闲差。 后来才知道,这一座庄园属于多尔衮的私产,他们大为震惊。 不过还真被美男子说对了,这个地方没人敢来搜查,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便是这个道理。 长平公主私下里猜测美男子的身份,道:“咱们这个师父肯定跟摄政王府有渊源,可他为什么要跟满清朝廷对着干,多次救助我们呢?” 王义摇头道:“美男子行事透着一股邪气,难以琢磨。他平日里大大咧咧喜欢吹嘘自己,可在自己的身世上却守口如瓶,打探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十分神秘。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吧。” “只要没人来抓捕我们就行!”影子道。 三人经过这两年的历练,已经成长不少了,懂得了一些世道人心。他们心里清楚,美男子出手相救之后,便与他们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值得信赖。 故而三人安心住在庄园里,蛰伏下来,等待时机。 京城爆发瘟疫之后,附近村庄中的百姓们死的死,逃的逃,已然十室九空炊烟断绝,本就冷清的庄园更加无人问津。 庄园里的人也逃走了好几个,摄政王府竟然不闻不问,由此可见,这一场瘟疫有多么的凶猛,连满清贵族都焦头烂额了。 长平公主巴不得庄园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虽然打理、维护庄园的任务繁重起来,可落得个清净自在。 值得庆幸的是,他们三人有了新的身份,改头换面后竟然能够畅通无阻地进出京城。这一点不得不佩服美男子的手段,当真手眼通天哪! 这一天傍晚,三人把该做的活计做完,从后门溜出去,沿着玉泉山山脚散步。 他们在一处偏僻的地方发现了一个废弃的砖窑,这里就成了他们商议行动的秘密据点。砖窑在一片林子后面,一路上荆棘丛生,人迹罕至。 长平公主回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又往四周张望,不见人影,这才道:“进去吧。” 进入砖窑,三人坐在铺着干草的地上。影子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有一只从厨房里偷出来的烧鸡,王义则掏出一瓶酒来。 “你们啊,被美男子带坏了,小小年纪就天天喝酒,成何体统?”长平公主骂道,眼睛却笑成了月牙。 影子老气横秋道:“喝酒没什么不好的,一醉解千愁!说实话,我还真羡慕咱们师父的做派,逍遥自在,人间谪仙,不枉活一世。” “哎,话虽如此,他老人家的做派,我们是学不来的。”王义叹息一声,把酒瓶递给影子,“我们还有任务没有完成,迁延日久,是不是该想着付诸行动啦?” 长平公主道:“是啊,父皇派我们三人北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刺杀范文程,除掉这个心腹大敌,这是我们的终极行动!王义所说不错,咱们确实该付诸行动了。” 影子一边跟硬邦邦的鸡腿较劲,一边道:“我最怕动脑筋,你们想法子吧。想出办法了,我来动手!” 长平公主其实也没有法子,看向王义道:“喂,你这个狗头军师有没有计策?” “城里瘟疫横行,官员们深居简出,范文程也不例外。而且去年光时亨领兵到神乐观大闹一场,咱们身份已经暴露,兴许鞑子知道了圣火门的事情,更加严密防范。我们要接近范文程,并找到刺杀他的机会,只怕难如登天!”王义也是一筹莫展。 “哎,这可如何是好?”长平公主靠在乌黑的墙壁上,摸着光溜溜的脑袋唉声叹气,“周老板死后,咱们就跟父皇断了联系。要是能把咱们的处境和困难通知父皇,他一定想得出法子来的。烦死了,难道我的头要白剃了吗?” 砖窑外突然有人叫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此密谋刺杀朝廷命官!” 三人听见喊声,却笑了:“师父,你老人家来了?” 美男子步履蹒跚走进砖窑,人未到面前,酒气先扑鼻而来。 他坐下去,抢过酒瓶灌了两口酒,撕下鸡屁股咂摸着,好半晌才道:“我就知道你们三个兔崽子不是省油的灯,都落到这般田地了,还不消停,还想着杀人,没救啦!” 长平公主和王义默不作声,影子道:“我们的事情你少管,反正我们给过你钱的。” “这是什么屁话?”美男子故作生气,瞪了影子一眼,突然转了口风,“嘿嘿,要接近范文程很简单,看把你们愁的,三个人就没一个脑袋灵光的,蠢啊,我老人家怎么收了三个蠢笨的徒弟?” “你有办法?”王义急忙问道。 “拿三百两银子来,我就指点指点你们!”美男子摊开手掌。 “又他妈来要钱了!”影子咕囔道。 王义掏出银票扬在手里,道:“师父,我们的钱越来越少,所剩不多了。所以你可得讲良心,不要糊弄我们。” “我老人家什么时候糊弄过你们?”美男子抢过银票,放进怀里,又用手摁了摁胸口衣服,悠悠道,“京城里爆发了瘟疫,满清朝廷疲于应对,找不到克制瘟疫的法子。” “我听说最近几天,多尔衮任命范文程为钦差大臣,专门应对瘟疫带来的局面。范文程想出了两个应对之策,一是祭天,二是发榜招贤。嗯,好酒,嗝……” 长平公主等着美男子继续往下说,可见他打了酒嗝后,起身就往外走,叫道:“没啦?” 影子跳起来道:“还钱!” “蠢啊,我老人家该说的都说了,你们还不明白?买一块豆腐撞死得啦,这么蠢还有脸活在世上?”美男子一边说一边往外跑,生怕影子跳过来抢钱。 王义拦住影子,笑道:“别追了,我有主意啦!” 第301章 刺杀范文程(一) 六月中旬的京城,气温已经很高了,仿佛一个蒸笼。城中人们无处可逃,受尽煎熬。 天上的太阳白光闪闪,鳞次栉比的屋顶上氤氲着一层热气,远远看去,热气在跳动闪耀,十分晃眼。 范文程府上,书房之中。 范文程坐在书桌前,伏案工作。他脱了官服,穿着轻便的居家衣裳,犹自觉得燥热难当,背上痒得厉害,下意识不断耸动肩膀。 站在一旁替范文程扇动扇子的姨太太见状,伸手掀起夫君的衣裳,用长长的指甲给他挠痒。 范文程便眯起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样子。童年时期,他得了一种怪病,名叫“火蟒癣”,如同蛇的鳞片,尤其以背上最多。 每当天气炎热之际,或是操劳过度精神紧张时,廯症发作,最是难以忍受。故而范文程有个癖好,下令家中的女人都养起长长的指甲,方便给他挠痒。 此刻给范文程挠痒的姨太太,便是当初遭到多铎强抢的那个女人。她不仅长得漂亮,挠痒技巧远甚府中其他女子,所以深受范文程宠爱。 “老爷,今天是您的五十岁寿诞,您好歹歇息一天吧。奴家伺候您午睡,好不好?”姨太太道。 “我睡不着哪,公务繁杂,片刻不敢懈怠。瘟疫一日不平息,我一日不得清闲。”范文程苦笑一声,问道,“我先前交代过,寿宴不宜大张旗鼓的操办,你们可曾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姨太太道:“没有发请柬宴请宾客,只是府中之人关起门来给老爷贺寿罢了。哎,老爷,这可是您的五十大寿哪,却这般冷冷清清,您太委屈自己了!” 范文程道:“没有法子的事情,瘟疫爆发期间不许大搞聚会,我身为抗击瘟疫的钦差大臣,自然要以身作则。更何况当官也好,做人也罢,低调务实总没有坏处。” “朝廷里有那么多王公大臣,平日里颐指气使不可一世,尤其是满人贵族,他们总把老爷您当成外人。到了危难时刻,还不是要靠着老爷您出谋划策。哼,咱们受苦,他们享福,岂有此理!”姨太太气愤道。 “休得胡言!”范文程疾言厉色呵斥起来,挥手道,“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姨太太委屈地走了,范文程皱紧眉头一言不发。他知道姨太太因为多铎的无礼之举,对嚣张跋扈的满人贵族们心怀不满,时常有抱怨之言。 以前姨太太抱怨,范文程只是训斥一句而已。今天不知为何,姨太太的话击中了他的心坎,让他觉得更加烦躁。 说句心里话,范文程对于满清倒没有任何怨恨之情,相反,他由衷感激皇太极和多尔衮对自己的知遇之恩。 范文程祖籍沈阳,出身于仕官家庭,乃是名门之后。远祖可以追溯到北宋时期的名臣范仲淹,曾祖父范锐,曾是明嘉靖朝的兵部尚书;祖父范沈,官职为沈阳卫指挥同知。 跟许多名门之后的人一样,范文程自幼就有了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他聪明好学,并非纨绔子弟,立志长大后要有一番作为。 原以为自己会像大明朝所有读书人一样,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而后成为大明朝的风云人物。 但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范文程的命运在万历四十六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那一年,后金八旗军攻下抚顺,大肆掳掠, 范文程也成了俘虏,此后编入满洲八旗镶红旗下为奴,度过了近九年的漫长的奴仆岁月。 在这九年的时光里,范文程学会了摇尾乞怜,学会了忍辱负重。他抛弃了自己的理想,抛弃了家国大义,他只想活下去,而后干出一番大事业。 至于是为了大明朝还是满清建功立业,他已然完全不在乎了! 没有了心理负担,范文程心安理得为满清朝廷卖命效劳,很快崭露头角,迅速崛起,成了满清朝廷的文臣之首。 “我没有对不起大明朝,是大明朝太腐朽黑暗,大明朝连自己的城池都守不住,连自己的子民都保护不了,是大明朝对不起我!” “况且自古以来,改朝换代的事情屡见不鲜,我只是顺应天意罢了。天下,强者居之,他朱家并非从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就成了天下之主,满清又何尝不可呢?” “辅佐满清成为天下之主,我就是开国功臣。到时候,名垂青史,谁又会敢说我范文程的选择错了?大丈夫立下不世之功,便能粉碎一切非议诋毁!” 这就是范文程抱定的心思,与洪承畴如出一辙。 崇祯十七年,随着满清朝廷入主中原,范文程看到了名垂青史的希望,更加确定自己跟对了主子,更加没有了心理负担,他甚至开始幻想起受到后人膜拜歌颂的场景了。 不料这三年以来,幻梦渐渐变得遥不可及,满清朝廷迁都京城,成了最辉煌的时刻,紧接着似乎走上了下坡路。 范文程嘴上是不会承认这个事实的,可内心中充满了隐忧和恐惧。故而他更加卖力工作,更加不遗余力为满清朝廷出谋划策,哪怕满清走上了下坡路,他也要想法子扭转局势。 满人还能所向披靡吗?自己还能力挽狂澜吗?范文程头一次感到心里没底,头一次感到力有不逮。 五月份,派往南边的探子送来消息,说是明朝已经遏制住了瘟疫的势头,瘟疫并没有给南方带来太大的损害。 这一份密报,就放在书桌上。范文程再次拿起来细看,皱眉暗想:“崇祯如何做到的?” 他想起了这几年以来崇祯的所作所为,不由得毛骨悚然。这才几年的时光哪,大明朝焕然一新生机勃勃,简直难以置信匪夷所思,这也是天意吗? 范文程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一个上了锁的抽屉,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打开纸来,只见上面写着崇祯这几年作的诗词。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天下第一长联,气象万千哪!”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一片爱才之心,跃然纸上!”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此词一出,写尽古往今来天下英雄,谁与争锋?” 范文程一边读,一边慨叹。所谓以文观人,他从这些诗词之中,看到了崇祯的雄才大略,深受震撼。 同时也陷入了迷茫不解之中,崇祯如果真是雄主圣君,为何前期治理不好国家呢?倘若他是个平庸之人,为何又在这几年之间变得英明神武,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这是老天爷开的玩笑,先给了范文程建立不世之功的希望,而后又把这个希望毁掉?老天爷,你究竟意欲何为? 第302章 刺杀范文程(二) “老爷,摄政王和东莪格格来了。”管家在书房门外道。 “摄政王怎么来了?”范文程慌忙把写有崇祯诗词的纸张放回抽屉里,上了锁,整理好衣服之后,出去迎接。 当范文程走到前院时,多尔衮和东莪已经进入院内。他们身后跟着数十人,又是挑着挂有红绸的担子,又是抬着箱子,抱着锦盒。 “臣拜见摄政王,拜见格格!”范文程跪下去磕头。 多尔衮疾步走上前去,搀扶起范文程,笑盈盈道:“范老大人,今日是你的五十寿辰,本王带着东莪来给你贺寿。五十而知天命,如此重要的日子,你怎么不给本王发请柬呢?” 范文程道:“瘟疫肆虐,朝廷有旨不得聚会,臣身为抗击瘟疫的钦差,怎敢坏了规矩?况且臣是个喜静不喜闹的人,寿辰怎么过都一样。” “东莪格格乃是千金之躯,摄政王您更是身负我大清江山社稷,却冒着风险出府,臣心里不安啊!” 多尔衮握着范文程的手不放,说得情真意切:“范老大人劳苦功高,你过生日,本王前来祝贺,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区区薄礼,还请收下。” “对了,这些戏子,是皇太后和皇帝赏赐给你的。他们在宫里唱戏,不是一般的草台班子所能相提并论的,皇太后非常喜欢他们,算是忍痛割爱啦!” 范文程感动不已,热泪盈眶,暗想:“皇太后和摄政王如此器重我,如此礼贤下士,且摄政王英明神武,文韬武略不比崇祯逊色,大清朝还是有希望的。” 如此一想,心头郁积着的阴霾一扫而空,重又充满了斗志。 “怎么,要让本王一直站在毒辣的阳光下面吗?”多尔衮笑道。 “请摄政王和格格移驾书房!管家,上茶,吩咐厨房,端两碗消暑解渴的酸梅汤来。”范文程一边吩咐着,一边带路去往书房。 来到书房,笑谈一阵。多尔衮道:“豫亲王多铎原本也要来给范老大人祝寿,可又觉得心中有愧,托本王给你带来一块玉佩。这玉佩很有些神奇之处,戴在身上遍体生凉,或许能够缓解范老大人的癣症。” “哎呀,豫亲王有心了!”范文程道,双手捧过玉佩来。 其实这一块玉佩是多尔衮的东西,多铎也没有说过要来给范文程祝寿,这一切全是多尔衮精心编造的谎言。 由此可见,多尔衮很会来事,不失为一个手腕灵活的政治家。 “格格,您的眼睛好些了吗?”范文程关切地看向东莪。 东莪笑道:“好多了,不疼啦,多谢范大人关心。” 话题很快转到了抗击瘟疫一事之上,东莪不感兴趣,起身出了书房,去后院拜见范府的女眷们。 …… 与此同时,影子出现在了西直门外。他戴着斗笠,叉开双腿立于城墙之下,斜着眼睛看张贴在墙上的招贤榜。 招贤榜是范文程以朝廷的名义颁发的,为了招纳能够解决瘟疫的人才,开出了丰厚的条件。招贤榜已经张贴了许多天,一直没有人揭榜。 守门的兵丁们懒洋洋躲在阴暗之处,打着瞌睡。他们见影子瘦瘦小小的,且相貌平平,看不出有什么能耐,便懒得搭理他。 突然,影子跳起来,一把扯下招贤榜,扬在手里喊道:“我揭榜了,带我去见钦差大人!” 立即就有几个兵丁奔过来,同时大喊大叫。片刻之后,城楼上走下来两个人,一个是文官,一个是武将。 文官打量着影子,问道:“你有医治疙瘩瘟的法子?” “没有金刚钻,怎敢揽瓷器活!”影子中气十足道。 “什么法子,说来听一听。本官乃是太医,你想见到钦差大人,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影子道:“你当我傻啊?我把医治疙瘩瘟的法子告诉你,你要是不认账,自己拿着去邀功请赏,抢走了我的荣华富贵,我岂不是当了冤大头?” 太医顿时暴跳如雷:“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官岂是这种龌龊之人?我明白了,你分明就是信口雌黄,投机取巧,哪里有什么良方!” 影子摊手道:“随你怎么说好了,反正不见到钦差大人,我是不可能说出医治疙瘩瘟的法子的。实话实说吧,这个法子是我偶然得到的,前些日子我也感染了疙瘩瘟,差点死去。后来不经意间吃了一味草药,便痊愈了,从鬼门关爬了回来。” 武将低声对太医道:“我看还是让他去见范大人吧,如果他的法子有效,咱们有举荐贤才之功;倘若他的法子无效,也怪罪不到我们头上。” 太医终于松口了:“也罢,就这么办吧。” 兵丁们立即牵来几匹军马,众人上了马,护送影子飞速赶往范府。 …… “启禀摄政王,启禀老爷,府外来了一群人,说是有人在西直门外揭了招贤榜!”管家兴冲冲奔到书房门口,叫道。 “真的?”多尔衮大喜过望,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贤能之士了。 范文程也有几分高兴,方才还在跟摄政王忧心忡忡地谈论瘟疫之事,如今就来了揭榜之人,如同久旱逢甘霖哪。 但范文程要谨慎得多,问道:“太医确定过了吗?” 管家道:“揭榜之人说了,只有见到老爷您,他才会献出方子的。” “奇货可居,待价而沽,这倒也情有可原。”多尔衮道。 范文程不想扫了多尔衮的兴致,下令道:“把人带进来吧,恰好摄政王就在这里,倘若他的法子果真有用,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他。” “没错,请他放心!”多尔衮点头道。 管家来到府门口,宣了摄政王的口谕,让兵丁们等候在门房中,而后带领着太医、武将、影子三人走向书房。 重又来到书房门口,影子三人跪下去。管家道:“人来了!” “让他进来说话。”范文程道。 管家扭过头,却吃了一惊,不见了揭榜之人的踪影,他叫起来:“人呢,人去哪里了?” 太医和武将面面相觑,也懵了,那小子明明就跪在他们身边,怎么眨眼间不见了呢? 范文程和多尔衮听到喊声,一同走到门口,询问怎么回事。听说那揭榜之人突然间就像蒸发了一样,不由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此时的影子,潜藏到了屋檐下的阴影里,施展开他的隐身术,正小心翼翼往门口一步一步行去。 看见范文程和多尔衮在门口现身,影子先是一愣,继而狂喜,他的心脏咚咚咚狂跳不止。好啊,今天把他们一锅端了! 他估算了一下距离,离着门口差不多还有十步,抑制住狂乱的激动之情,继续往前迈步。 一步,两步,三步…… 距离门口五步,影子右腕翻动,匕首寒冰从袖子里悄无声息滑出来。 距离门口四步,影子举起了匕首。 距离门口三步,匕首对准了范文程的胸膛,影子拔腿冲刺。 就在这个时候,猛然传来清脆而惊慌的叫喊声:“是你!阿玛,范大人,小心,有刺客!” 影子匆匆扭头一看,却是那个见过两面的爱东莪,无比骇然震惊。她是谁,怎么在这里?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影子转回头,挥着匕首刺向范文程的心脏。 但因为爱东莪猝不及防的叫嚷,以及自己的心乱了一下,影子提在丹田里的一口气涣散了。他的隐身术破了功,整个人骤然暴露在了众人眼里。 多尔衮在战场里摸爬滚打大半生,反应极为神速,他一把推开范文程,自己跳到了院子中。 影子的匕首失去了准头,没有刺中范文程的心脏,只在他手臂上划了一下。范文程痛呼一声,踉踉跄跄往书房里逃跑。 影子头一次失手,叫苦不迭。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头皮追杀范文程,刚想再次施展隐身术,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 影子赫然看见自己的右臂飞了起来,又落在地面上,右手五指还紧紧攥在一起,握着寒冰。 原来多尔衮跳到院子里之后,迅捷地拔出那个武将的佩刀,转身一刀劈了下来,正好砍断了影子的右臂。 影子一声惨叫,左手捂住断臂伤口。他知道任务失败了,又气又恨,忍着巨大的疼痛施展隐身术,在众目睽睽之下没了踪影。 多尔衮叫道:“东莪,他在哪里,他在哪里?” 东莪早就被眼前的惨象吓到了,面色发白,呆愣着不说话。 范文程靠在门框上,咬着牙下令道:“关闭府门,不要让刺客逃出去!循着地上的血迹在府里搜查,他受了重伤,且行踪有迹可循,逃不了的!” 多尔衮看向地面,果然见到一条血线蜿蜒而去,点头道:“还是范老大人脑子转得快,这小子虽然邪门得很,但循着血迹一定能找到他。” 府里顿时乱成一片,家丁们全体出动搜查,管家又去把守卫范府的士兵们喊了上百人进来,封锁了所有门户,来一个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影子跌跌撞撞跑往后花园,在曲曲折折的路径上狂奔。来到一座假山前,他快支撑不住了,矮身钻进假山下面的洞穴里。 多亏以前陛下近乎无情地训练过冰与火之歌小分队,严酷的训练,以及这几年多次行动带来的经验,让影子在如此凶险的处境里,还保持着头脑的清醒。 他用左手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用嘴巴拔开瓶塞,把药粉倒在断臂伤口上。锥心刺骨的疼痛传来,他涕泗横流,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然后又扯下衣裳下摆,左手和嘴巴配合着,包扎了伤口。 止住了流血,影子的踪迹彻底掩藏过去。他摇摇晃晃从洞穴中出来,接连转移了好几个藏身之处,最后躲到了柴房之中。 以影子的藏身本领,他自信人们找不到他的。只是浑身力气耗尽,伤口一阵阵发疼,想要逃走,已然无能为力了。 影子躲在干柴堆后面,颓然地靠着墙壁,暗自咒骂:“果然,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早知道这个邪气的女人会坏了我的大事,当初第一次相见时,我就该宰了她!” 影子恨死了爱东莪,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柴房外面不断传来脚步声,传来人们的叫喊声,失去了影子的踪迹之后,府里的人们成了无头苍蝇。 有几个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他们一边叫骂着,一边在柴房中东翻西找,而后一无所获,骂骂咧咧离开了。 府中闹腾的动静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渐渐消停下去,柴房四周安静下来。影子迷迷糊糊,却不敢睡去,最难以忍受的,是因为失血太多而导致口干舌燥。 “等到天黑,我再做一次尝试,摸进范文程的卧室中,把他杀死在床上。杀了范文程,我死了也无所谓,王义和长平公主就可以离开是非之地啦,回到南京去见陛下!”影子如此想着。 柴房门突然又响了起来,东莪蹑手蹑脚走进来,轻声道:“我知道你躲在这里,出来吧。” 影子心头咯噔一跳,暗想这个妖女又来了,阴魂不散! “我看见你了!”东莪果然站到了影子藏身之处,道,“你逃不出去的,也别想着刺杀我阿玛和范老大人了,他们离开了范府,且有许许多多士兵保护起来。” “那我就杀了你!”影子用背抵着墙壁,借力站了起来。 “你杀了我,更逃不出去。我是来救你的,来,先喝了水,吃点东西,而后跟我走吧。”东莪递来一壶清水,一包糕点。 影子皱眉道:“你为何要救我?” 东莪道:“不知道,或许我早就把你当朋友了。” “你真不怕我杀了你吗?”影子问道。 “我很孤独!”东莪答非所问。 但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影子愣怔住,他一下子莫名其妙有了难以言状的情绪。 第303章 刺杀范文程(三) 西直门外,密林之中。 长平公主垫着脚,透过树林往远处看,万分焦虑道:“影子怎么还不回来?” 影子正午时分在林子中与长平公主和王义分开,前去揭了招贤榜,而后入城刺杀范文程。到了此时,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仍旧不见他回来。 “再过一个时辰,城门就要关闭,莫非影子他失手了……”王义皱起眉头,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影子从来没有失手过!”长平公主嘴里如此说,心里却笼上了一层不祥的阴影。 王义面色恢复平静,看着地上的包袱道:“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影子出了城,咱们三人立即离开京城。” 将近傍晚时分,忽而遥遥听见城门口人喊马嘶,树林中的乌鸦呱呱乱叫,扑打着翅膀飞了起来。 “怎么回事?城门口来了好多兵卒!”长平公主惊叫道,一只手紧紧搂住身前的树干。 王义三两下爬到一株树上,举目眺望,脸色大变:“封城了,戒严了!” “什么?”长平公主心头咯噔一跳,凉了半截,她意识到大事不妙了。 王义飞快从树上滑落下来,捡起所有包袱挎在肩上,抓住长平公主的手道:“走,远离城门再做计较。” 两人离开密林,并未回到玉泉山下的庄园里,而是躲到了那一座废弃的砖窑之中。大眼瞪小眼,半晌没有说话。 天色一点点暗沉下来,他们的心绪也一点点黯淡下去。直到夜幕缓缓降临,还是不见影子回来,他们残存着的最后一丝希望,如同夕阳坠到了黑暗的深渊之中。 事情非常明白了,京城再次戒严,影子的行动暴露了! 只是有两点还不清楚,影子杀了范文程没有?影子是死是活? 小小的砖窑中一片黑暗,外面夏虫喧闹。长平公主心烦意乱,伸手推了王义一下,道:“你说句话啊!” 王义的声音很低沉,有些发颤:“鞑子封锁京城,那就说明他们还没有抓到影子,正在全城搜捕。影子藏身本领独一无二,他藏匿起来,世上没人能够发现他的,想来他只是无法出城罢了。” “对,一定是这样的,肯定是影子杀了范文程之后,鞑子四处搜捕刺客,导致影子无法出城。”长平公主道。 “那我们就继续等待,总会有消息传来的。说不定明天早上,影子那臭小子就会出现在我们面前了!”王义安慰着长平公主,打开一个包袱拿出一件衣裳给她披上,“睡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长平公主渐渐睡着了,身体歪倒下来,脑袋靠在王义肩膀上。 王义脑海里念头纷纭,暗想影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要是受了伤怎么办?要是影子逃不出来,落在鞑子手里,又该如何是好? “我们冰与火之歌小分队,以前的刺杀行动都太顺利了,不管是刺杀左良玉,还是刺杀孙可望,又或者是刺杀朱慈烺,都是有惊无险。这一回刺杀范文程,也会如此吗?” 王义心里乱如麻,看向砖窑之外,觉得夜色更加深沉黑暗。 接连过了两天,仍旧不见影子回来,他如同泥牛入海,彻底杳无音信了。 京城完全封锁,王义和长平公主无法进城打探消息,只能干着急,一点法子也没有。 第三天晚上,长平公主握着后羿神弓道:“不行,这样下去等同于坐以待毙,咱们得杀进城去救出影子!” 王义紧紧抓住长平公主的手臂,苦苦劝告道:“且不说就凭我们两人能否攻下城门,就算我们杀进城里去,到何处去救影子呢?消息全无,咱们进了城就是无头苍蝇自投罗网。” “那我们就这样束手无策吗?”长平公主道。 “影子是我们的朋友,是我们的同袍,是我们的兄弟,我当然不会抛下他不管,可总得有个周全的计策吧。” 正说着,美男子走进了砖窑,叫道:“小祖宗们,大事不好了,你们刺杀范文程的行动失败了,范文程只是手臂上挨了一刀,并没有死。祖宗们,你们两个怎么还不逃?” 王义急切道:“影子呢,影子人呢?” “影子,原来那小子真名叫影子啊,什么鬼名字!”美男子一屁股坐下去,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好一会儿,“别打岔,听我老人家往下说。影子是吧?他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他至今还没有落在满清朝廷手里。” 长平公主五味杂陈,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到底发生了何事?”王义百思不得其解。 “恐怕只有天知道了!”美男子扯下酒葫芦灌了一口酒,咋咋呼呼道,“我说两位小祖宗,你们还逗留在京城之外作甚?跑啊,撒丫子跑吧!说句不该说的话,万一影子落在满清朝廷手里,把你们供出来,到时候想跑就来不及了。” “不,影子绝不会出卖我们的!”王义说得斩钉截铁,长平公主也重重点头。 美男子摊手问道:“那你们还想干嘛?” 长平公主道:“我们的行动还没有成功,一边继续打探影子的下落,一边继续找机会刺杀范文程。” 噗! 美男子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吹胡子瞪眼睛道:“疯了,我看你们比这个世道还要疯狂!小祖宗,姑奶奶,就此消停吧,好不好?” 长平公主擦拭着神弓,淡淡道:“师父,这两年来承蒙你的关照,我们感激不尽。为了不连累你老人家,咱们以后不要见面了。” “如此甚好,反正我老人家仁至义尽了!”美男子起身,往砖窑外走去。 “毕竟师徒一场,我去送一送美男子。”王义对长平公主说了一句,追出砖窑道,“师父,请留步。” “你还有什么事?”美男子意态萧索地看向王义。 王义跪下去磕了三个头,起身后拿出两张银票,在美男子耳朵旁嘀咕了半晌,最后道:“师父,请您帮我最后一次忙吧,您的大恩大德,小徒没齿难忘!” “你当真要这么做?”美男子问道,语气非常复杂,还有几分激动。 “皇帝陛下说我是大明朝的好男儿、大丈夫,我片刻不敢忘怀!既然是大丈夫,就该义无反顾,就该不死不休,就该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王义挺起了胸膛。 美男子眯起眼睛,慨然道:“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好,你们三人之中,我向来最欣赏你,果然没有看走眼。罢了,我老人家就再帮你一次吧,这一回不收钱。” 两人重又并肩走回砖窑,长平公主讶异道:“师父,你怎么又回来了?” 美男子嘿嘿笑道:“我哪能丢下你们不管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可是你们的老父亲哪!” 长平公主撇着嘴,大皱眉头,心里暗叫少占我便宜,我父亲是当今天子! “我会帮你们打听影子的消息,你们静候佳音即可。来,今朝有酒今朝醉,先喝个痛快再说。” 美男子从怀里掏出三个古朴的酒杯,倒了酒,先递给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道:“我哪有心情喝酒……” “喝吧,喝了好好睡上一觉,养足了精气神,才能干大事!”王义劝道。 长平公主便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她忽而觉得脑袋发晕,眼皮发沉,迷迷糊糊见美男子和王义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看,动了动嘴唇,一头栽倒了。 …… 等长平公主醒来的时候,砖窑里不见了王义和美男子的踪影,只剩下她独自一人。外面天光大亮,阳光倾洒而下,多半到了午后。 “王义,王义……”长平公主轻呼着,站起来,脑袋疼得要裂成两半,脚下发软摔倒了。 摔下时,长平公主突然看见地面上有许多字。字迹笨拙,一看就知是王义用木棍在地上写下来的。 “我去刺杀范文程,勿念。你在砖窑等着,刺杀成功之后,如果我回不来,美男子会把消息带来给你,而后你立即南下。切记,莫要逗留,陛下一定非常想知道范文程遇刺的消息,咱们让陛下等得太久了。” “你时常说自己是大明朝花木兰,要做巾帼英雄,我深信不疑,从来没有把你看成弱女子,但我答应过陛下,要护你周全。我让美男子在酒里下了迷药,情非得已,还望谅解。” 长平公主读了两遍这一段话,用手把字迹抹得一干二净。又见包袱整理得整整齐齐,且包袱上用砖头压着几张银票,一共有三千五百两。 她知道,王义身上剩下的银票全在这里了,霎时间明白过来,王义已经动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念头! 长平公主站起来,忍着头痛摇摇晃晃走到砖窑入口,只觉得明晃晃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她已然泪流满面。 “王义,我恨你,我恨你……”长平公主失声痛哭,缓缓跪下去。 “王义,你答应陛下要护我周全,可你想过没有,我需要你保护吗?不,不需要!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死在一处也无怨无悔!” 第304章 刺杀范文程(四) 瘟疫爆发,满清朝廷无计可施,范文程便想到了祭天。日子定在六月二十二日,还有五天时间。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古时的祭天活动,极其隆重盛大,虽说这一次由范文程前去祭天,皇帝和摄政王都不出面,但该有的礼节一样不少。 前几天,派出兵丁们全面修葺天坛内各种建筑及其设施。祭祀队伍需要经过的各条街道,也进行整顿,面貌一新。 从前三日开始,范文程进行斋戒。前二日书写好祝版上的祝文,前一日宰好牲畜,制作好祭品,整理神库祭器。祀日前夜,由太常寺卿率部下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 六月二十一日凌晨寅时,整座京城还在沉睡之中。祭祀队伍已经准备就绪,范文程到皇宫中跪拜皇帝和摄政王,捧过祝文走出皇宫。 多尔衮一直将范文程送到午门,道:“范老大人,你的手臂没有大碍吧?” “不碍事的。”范文程道。 “刺客没有落网,本王担心他还有同伙,按理说不该让老大人抛头露面的。” “下官的性命,如何能与江山社稷相比?” 多尔衮道:“范老大人为了我大清江山社稷鞠躬尽瘁,皇太后和本王万分感佩。本王已经下了谕旨,严令豫亲王和简亲王保护好范老大人,还请老大人祭祀完毕之后,不要过多停留,立即返程的好。” “下官明白!”范文程感动地答应道。 走出午门,只见大队仪仗已经摆开。仪仗称为“卤簿”,最前列的是四头大象,这叫导象,后面再跟五头大象,这叫宝象,因为身披珠宝做成的垫子,上面还要背上宝瓶。 宝瓶里放着火绒、火石等,这是满洲旧俗中的必需品,祭祀时抬出来,以示不忘本。 后面是乐队,然后是金辂、玉辂、象辂、革辂、木辂五种豪车,再后面又是180人的乐队。而后才是由范文程率领的正式队伍,浩浩荡荡,绵延数里。 “范老大人,兵丁们已经把守好沿途街道,戒严了,可以出发啦。”简亲王济度飞马而来。 范文程点点头,道声辛苦,继而朗声道:“出发!” 车马粼粼,队伍朝着天坛逶迤而去。天色昏暗,范文程手捧祝文正襟危坐于车中,暗想祭天之后,但愿上苍护佑大清,早日平息瘟疫。 他的手臂隐隐作痛,想起来历不明且尚未捕获的刺客,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忐忑不安。 “上天会保佑大清朝的,明朝气数已尽,天命如此,绝不会错!”范文程如此想着,收敛了心绪,驱赶了头脑里的杂念。 …… 与此同时,天坛南墙外两里处的树林之中,王义掀开一块木板,从一个土坑里爬了出来,泥土、杂草落了他一头一脸。 八天之前,美男子设法把王义带进城中,并在天坛外潜伏起来。 夜深人静时,他们在树林深处挖了一个坑,王义躲进坑里,美男子用木板盖住土坑,留下出气口,又在木板上掩上泥土和杂草,伪装得与四周环境别无二致。 这个土坑十分狭窄,只够王义一人坐在里面。八天以来,他吃喝拉撒都在坑里,身上臭气熏天,鞋子上粘着泥土和自己的粪便。 随着祭天日子的不断接近,天坛四周进驻的清兵越来越多,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搜查一遍周围环境,杜绝任何意外情况的发生,确保祭天活动的安全。 好在明末天下大乱,天坛周围十分荒凉,古木参天,杂草丛生,藤蔓参差,且王义躲在两里之外的荒野之中,堪堪躲过了清兵的搜查。 王义斜背着装有狙击枪的皮革盒子,猫着腰钻过一片草地。野草有一人多高,露水淋淋,不多时,王义已经全身湿透。 而后蹑手蹑脚走向一株提前选定的大树,脚下踩着枯枝败叶,沙沙作响。每走一步,王义都觉得自己的心脏扑通跳动一下。 透过树林缝隙,他能够看到天坛神道两侧站满了士兵,他们手中举着火把,延绵不尽。 即将来到那一株大树下面时,啪嗒一声,王义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枯木。 声音清脆,此时此刻不啻于天上响了一声炸雷,王义头皮发麻,僵硬地站住了。 “什么声音?”一个距离王义百米远的清兵道,并扭头看向树林里。 另一个清兵呵斥道:“兴许是林子里的野兔狐狸,别一惊一乍的,快些站好,祭祀队伍来了!” 惊天动地的脚步声响起,同时钟鼓齐鸣,乐声飞扬,浩浩荡荡的祭祀队伍到了天坛南边。一时间惊醒了无数狐兔野兽,吓飞了无数鸟儿,整个世界淹没在各种声浪组成的海洋里。 王义趁此机会,抱住树干手脚并用攀爬而上。片刻后,他藏身于树冠下一根粗壮的枝条上,解开皮革盒子,拿出了狙击枪。 天光渐渐发亮,居高临下,整座天坛映入眼帘。 …… 天坛整个建筑分内外两重墙,北墙均呈圆形,南墙均呈方形。圆形象征天,方形象征地,符合古代“天圆地方”之说。而北墙又明显比南墙高,表示“天高地低”之意。 这两重墙把天坛分成内坛、外坛,主要建筑均位于内坛,北部有祈年殿和皇乾殿,南部有圜丘坛和皇穹宇。 圜丘坛专门用于祭天,台上不建房屋,对空而祭,称为“露祭”。 祭天陈设讲究,祭品丰富,规矩严明。坛上已经摆满了牺牲,分别是宰杀了的牛、羊、猪、鹿、兔若干。 在圜丘坛共设七组神位,每组神位都用天青缎子搭成临时的神幄。圜丘坛正南台阶下东西两侧,陈设着编磬、编钟、鎛钟等十六种,六十多件乐器组成的中和韶乐,排列整齐,肃穆壮观。 范文程的车驾停在神道最远端,他整理好衣冠之后,下车捧着祝文步行。他身边簇拥着许多御前护卫,围得水泄不通。 从昭亨门而入,一步一步走向圜丘坛,拾阶踏步而上。按照礼制,圜丘坛只能由主祭之人独自站在上面,其他人不得踏足半步。 当范文程庄严肃穆站在天心石上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恰好破云而出,祭天典礼正式开始。 钟磬之音轰鸣不绝,礼赞之声悠扬飘荡。神乐观里的乐舞生们跳起高度程式化的舞蹈,范文程迎帝神、奠玉帛、进俎、而后行初献礼,在场之人全都跟随着范文程跪拜下去。 其后还有两次献礼,称作亚献、终献。范文程再次洗手洗酒爵,上香,祭酒,而后捧着祭祝文跪拜诵读。 …… 就在范文程拖长腔调似读似唱吟诵祝文时,王义举起了狙击枪,瞄准了他的脑袋。只等范文程站立起来时,王义便会开枪。 自从影子刺杀失败之后,满清朝廷吸取了教训,不仅把范文程从范府转移到秘密之处,还派了上千士兵护卫,甚至从军营里挑选出最勇猛的士兵充当他的贴身保镖。 范文程处于严密的保护之中,几乎足不出户。就算入宫上朝的路上,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只有进入宫门之后,护卫们才会等候在外。 如今圜丘坛上只有范文程孤零零一人,正是刺杀他的最好时机。之所以要等他起身,那是为了补枪,但王义心里清楚,最关键的还是第一枪。 大概是为了表达虔诚之心,为了能够感动苍天,此次祭天的祝文写得很长。范文程吟诵了半晌,仍旧没有完结。 王义趴在树枝上,丝毫不敢动弹,屏气凝神仿佛一个死人。他一只眼睛闭起,一只眼睛对着瞄准镜,眼皮眨也不眨。 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消失了,只剩下透过瞄准镜视线里的范文程! 时间变得非常漫长,也非常煎熬。王义脑门上渗出汗珠,慢慢流下来,汇集一处挂在鼻尖上,但他仍旧保持着姿势不动,任凭汗珠自行坠落。 皇帝陛下说过,刺杀就像猎人捕猎,前期的潜伏、守候,只为了一击必中! “王义,你知道世上最好的狙击手是什么样子的吗?那就是人枪合一,射出去的不是子弹,是你的意志!” 这是皇帝陛下在指导王义时说过的一句话,王义自始至终铭记于心,而且受益匪浅。 现在,王义觉得自己达到了人枪合一的境界,狙击枪与他融为一体,他的杀意源源不断注入枪管。晨风拂过,天地间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杀气! 终于,范文程读完了祝文,缓缓站立起来。 王义调整呼吸,让扳机上的手指感受到自己心脏跳动的节拍,以心使指,一寸寸扣动扳机。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树上突然爬来一条黑乌梢,冷不丁出现在了王义身旁。这条毒蛇昂起了三角形的脑袋,冷峻地看着王义,嘶嘶吞吐着蛇信子。 王义的眉尖微微蹙动,他听见了嘶嘶声,清晰地感觉到毒蛇绕到了身后,但他不作理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当毒蛇咬到王义的脚踝上时,他已经接连三次扣下扳机,一枪击中范文程的脑袋,一枪打在他的后心处,一枪穿透他的左肩胛。 天坛里有著名的回音壁,还有三音石,三声尖锐的枪响被无限放大,如同轰轰隆隆的雷声。 王义亲眼看着范文程栽倒下去,看着他抽搐了几下没了动静,又听得人们惊惶恐惧的叫喊声,确信范文程必死无疑了。 他这才一把扯下犹自咬在脚踝上的毒蛇,狠狠砸在树干上,毒蛇脑袋破裂,须臾丧命。 王义收好狙击枪,下了树,往前走出几步,顿时觉得天旋地转,胸口极其憋闷。 他摇摇晃晃倒下去,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发现天空一片湛蓝,仿佛晶莹透明的蓝宝石。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王义想起了长平公主的笑颜,他便咧着嘴笑了。 第305章 授勋,吃饭睡觉打豆豆 七月末的一天,医学院里正在举行庆功典礼。皇帝驾临医学院,给在抗击瘟疫中立了功的人们授勋,以示奖励。 闫尔梅等通政大臣也莅临现场,庆典非常隆重热闹,规格很高。黑牡丹闲不住,也来看热闹。 李存明站在大堂里的台子上,扫视着在场数百人,笑盈盈道:“在这一场抗击瘟疫的战斗之中,医学院始终冲锋在最危险的第一线,发扬不怕困难、不怕牺牲的精神,取得了完全胜利!” “每一期的《键来》报,朕都仔细读过了。报上刊登了尔等许多感人的英雄事迹,朕深受感动!有功就要奖赏,而且是毫不吝啬地奖赏,这是朕向来的主张。今天,朕就是来给尔等论功行赏的。” 而后便宣读立功人员名单,分为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若干名。一等功有三人,分别是陈圆圆、吴有性和傅山,另有上百人分别获得二等功和三等功,就连李香君也名列其中。 立功之人除了获得皇帝亲自颁发的奖章之外,还根据功劳的大小,每个月从户部领取金额不同的津贴。 给陈圆圆授勋之时,李存明笑道:“陈护士长,对于你在抗击瘟疫之中的表现,朕非常欣赏。朕以前说过,要封你为大明朝的大长今,如今看来,你当之无愧!” “自即日起,陈圆圆担任医学院左知院,位同工部郎中,正式成为大明朝在册官员!” 此言一出,不仅陈圆圆愣住了,整个大堂里也鸦雀无声。 医学院左知院,那可是正五品官员,在医学院内,地位只比傅院长和吴提点低。 这倒也罢了,关键陈圆圆是个女人啊! 在大明朝,女人担任掌握实际职权的官职,人们除了想起秦良玉之外,再也想不到第二人了。 “陛下,我……”陈圆圆不敢去接委任状。 大堂里的人们猛然回过神,不约而同站立起来,激动地鼓着掌。掌声如雷,久久不息。 “看到没有?人们都支持你,向你祝贺呢!”李存明把委任状递在陈圆圆手里。 “多谢陛下!”陈圆圆道,转回身去,眼含热泪朝着人们鞠躬,“多谢诸位同僚的认可和厚爱,我陈圆圆一定为了医学院的发展奉献所有力量!” 李存明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道:“朕一直说,女人能顶半边天,陈圆圆便是最好的证明。在大明朝,不论出身,不论男女老少,只要为国家做出贡献,朕绝不会亏待他!” 掌声更加激烈了,人们心潮澎湃,大受鼓舞。 黑牡丹悄悄溜到陈圆圆身边,阴阳怪气道:“呦呵,当官了,成为官老爷,不,应该是官老娘了!” “你才老呢!”陈圆圆道。 “老不老的无所谓,反正我已经名正言顺成了陛下的女人,羡慕吗?来,叫声美人娘娘!” “滚!”陈圆圆怒目而视,伸手去摸缠在腰上的软鞭。 黑牡丹咯咯咯笑道:“看在你医治好我的疙瘩瘟的份上,不与你计较,这一回就免礼啦。呵,天好热哪,回宫后得跟陛下一起泡个澡……” 李存明在台上看见这一幕,心知这两个女人又斗了起来,不由得苦笑。 就在这个时候,巩永固奔进大堂里,从人群中挤到台子下,低声道:“陛下,长平公主回来了!” “什么?”李存明又惊又喜,慌忙道,“夏完淳,你替朕颁奖授勋。闫军师,随朕回宫。” …… 匆匆回到皇宫,来到上书房外,就见长平公主等候在御阶之上。 “长平!”李存明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 “父皇!”长平公主也三步并作两步奔来,扑在李存明怀里,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让朕好好看一看你!”李存明抱着长平公主,一边给她擦拭眼泪,一边仔细端详。 长平公主一路南下,到了江北地区时,恢复了女儿身。她剪掉了辫子,此时头发还没有长出来,头上包着纱巾。 “哎呀,个头跟朕一般高了,比以前更漂亮,眉目间一股英气纵横,就是黑了些。” 李存明拉着长平公主的手,步入上书房,问道:“王义和影子呢,为什么不让他们随你一同入宫?” “父皇……”长平公主顿时泪飞如雨,跪下去抱着李存明的腿道,“影子刺杀范文程失败,下落不明;王义又去刺杀范文程,趁范文程在天坛祭天时杀了他,但王义落在了鞑子手里,生死不知。父皇,女儿没用,女儿没能把他们带回来……” 李存明心头发颤,闭起眼睛道:“好王义,好影子……” 闫尔梅急切问道:“公主殿下,您是说范文程死了,他当真死了吗?” “死了,我离开京城南下时的那一天,亲眼看见满清朝廷给范文程出殡,他的坟墓就在无定河畔。” 闫尔梅看向皇帝,激动道:“陛下,范文程死了!” 李存明缓缓睁开眼睛,搀扶起长平公主,走到书架前打开一个暗格,拿出一个盒子来。 “长平,这盒子里的一对银手镯,乃是秦良玉将军临终时送给你的。秦将军说你一定会成为大明朝的花木兰,收下吧,这是一种传承!” 长平公主向来敬仰秦良玉,双手捧过盒子,拿出银手镯郑重其事戴在手腕上。 “去吧,去见皇后,看见你回来,她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李存明道。 “儿臣这就去坤宁宫。” 长平公主走到门口,李存明又叫住她,吩咐道:“记住,在你母后面前,不要提起朱慈烺的事情。她还不知道朱慈烺已经死了,就一直瞒着她吧。” 长平公主又哭了:“父皇,您背负的东西太多太沉重了!” 等长平公主离开之后,闫尔梅关上门,回过头目光炯炯看向皇帝。他没有说话,但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君臣二人互相对视,片刻之后,终于爆发出畅快而爽朗的笑声。 李存明搓着手,因为激动而来回踱步,声音不像往常一般平稳:“好啊,范文程这个老匹夫终于死了,老天爷开眼啦!闫军师,你知道朕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当然是发兵北伐了!” “闫军师啊,你真是朕的卧龙先生!没错,从今天起,朕只做三件事,吃饭睡觉打豆豆!” “打豆豆,豆豆是谁?” “多尔衮!朕给他取的外号,如何?” “多豆豆?哈哈,臣虽然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第306章 定策 范文程的死,值得大摆筵席庆贺。李存明还记得范文程的种种手段,给他的复兴大计带来了巨大的阻力和困难。 别的不说,就说范文程略施小计便让大顺朝灰飞烟灭,打破了大明和大顺的联盟。单凭这一个计谋的施展,范文程足以名留史册,足以跻身于一流的谋略家行列。 李存明打心里佩服范文程,也正因为佩服他,才会使用杀手行刺这样的阴招了结他的性命。 有时候对于敌人最大的敬意,不是英雄惺惺相惜,而是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一切代价,不择手段杀了他! 而且范文程死的正是时候,首先是南方的瘟疫彻底平息下来,百姓们恢复了正常生活,各行各业也逐渐摆脱瘟疫带来的恶劣影响。 其次,从南征结束到现在,士兵们已经休养了半年有余,养精蓄锐,磨刀霍霍。 最后,北方的瘟疫尚未平息,满清朝廷焦头烂额,敌占区的百姓们水深火热。不出预料之外的话,满清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实力大为受损。 总而言之一句话,北伐的时机成熟了! 闫尔梅与皇帝心意相通,朗声大笑一阵,尽情地抒发了内心中的狂喜之情后,终于冷静下来,道:“陛下,此乃天赐良机,不容错过!臣想说的是,在北伐之前,还有一事急需去做,那就是再派遣一批圣火门门徒潜伏到敌占区。” “瘟疫爆发以来,圣火门门徒传回来的消息越来越少,密信竟比以前少了三分之二。臣推测应该是有些人感染瘟疫不幸去世了,有些人或许暴露了身份,死在了执刀人手中。总之,咱们不能坐视不管。” 李存明点头道:“战争形势千变万化,有时候局势的改变就在瞬息之间。这就需要建立情报网,情报工作,是战争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闫军师,你所思所虑深得朕心,这件事情还得靠你去做。” “臣明白。”闫尔梅点点头,又道,“陛下,驱除鞑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虽然范文程死了,多尔衮失去了最为重要的谋臣,但我们不能自大轻敌。臣请陛下做足了充分的准备,再发兵不迟。” 李存明笑道:“诸葛一生唯谨慎,军师也当得这般赞誉。谨慎好啊,小心驶得万年船!南迁以来,朕等待北伐时机的到来已经等了三年多,别的没有学会,就是打磨出了一片耐心。” “朕决定了,十月份再誓师出兵,用两个月的时间来做准备,你看如何?” 闫尔梅道:“甚好!一来秋季收了赋税,粮饷充足;二来那个时候北方的瘟疫应该差不多结束了,避免我朝将士大规模感染瘟疫,且秋季天高气爽,气候不那么恶劣,正是用兵的好时机。” 想了想,他又问道:“陛下,您打算选择哪一条路线进行北伐?” “这个问题问得好!”李存明招呼着闫尔梅走到一面墙壁下,哗啦扯开一副地图,严肃道,“这是朕让科学院绘制的我朝疆域图,大明朝十三个行省全囊括在里面了。” “军师请看,北伐无非有三条路径,一是出川蜀攻打西安,而后东进;二是拿下开封城,从中原腹地挥师北上;三是从徐州出发,攻打山东,而后直捣黄龙。” “按理说,从山东北上路线最短,且能水陆相互配合。当年成祖皇帝,就是从山东打到南京城下的,咱们北伐,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 除了明成祖发动靖难之役的例子外,后世还有一个例子可供参考,那就是太平天国的北伐。 学者们普遍认为,太平天国的北伐在战略上是对的,这是南边政权攻入京城最为便捷的道路,但太平天国在战术上犯了许多错误,以至于北伐惨淡收场。 李存明现有的优势远远不是太平天国所能相比的,半壁江山固若金汤,国内政局稳定,且江北、襄阳、汉中等战略要地全握在手里,他进行北伐的战略选择太多了。 闫尔梅沉吟道:“臣听出来了,陛下最中意的,还是从山东北上,是吧?“ 李存明笑了笑,指着地图道:“不,从山东发起北伐战争,是最后一步。朕把北伐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要拿下西安、开封、济南三个城市;第二阶段,根据形势的发展,灵活用兵;第三个阶段,才是从山东水陆并进,逼迫鞑子撤出山海关,而后发起总攻。” “好啊,目标明确,战略意图清晰,且不缓不急稳扎稳打,臣由衷叹服!” 李存明手指戳在成都标识上,道:“朕在南京城备战,千头万绪,十月份之前肯定无法准备完毕。但期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朕不想浪费了,先让李定国和李过联手攻打西安,一来探一探鞑子的实力有什么变化,二来就当练手,咱们可以根据战斗情况不断调整并完善准备工作。” 闫尔梅道:“臣这就回通政司拟旨。” “且慢,闫军师,朕还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话,请你明明白白写在谕旨之中。告诉李定国和李过,不要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以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为主,尤其是满八旗士兵,杀一个算一个!” 闫尔梅顿时抚掌道:“建奴入关时总人口数十万,兵力满打满算不过十万,岂能与汉人相比?陛下有意消耗建奴的有生力量,算是打蛇打七寸,打在他们痛处了。” “而且不计较城池得失,我军用兵便能灵活多变,免去分兵带来的危险。还有一点,对于建奴穷追猛打,对于投靠在建奴手下的汉人视情况区别对待,能够瓦解敌军的凝聚力。” “好,非常好,陛下今天定下的计策,已经为我军指明了道路和方向,臣想胜利终究会属于我大明朝的!” 李存明哈哈大笑:“闫军师,朕不习惯你拍马屁,你以后还是做回傲骨铮铮的闫尔梅吧,朕需要朝中有个随时可以给朕提意见的直臣哪!至于朕定下的计策,只是初步构想,还需要进一步完善。” 闫尔梅也哈哈一笑,领旨而去。 第307章 这个更招惹不起,纽科门蒸汽机 戌时,坤宁宫。 昭仁公主坐在长平公主双膝之上,胖乎乎的小手伸向饭桌,想要拿起一块肉吃,但被周皇后瞪了一眼,只好悻悻然缩回了手。 “饿呀,我好饿呀!姐姐你饿吗?”昭仁公主抬起头看向两年不见的皇姐,吞咽着唾沫问道。 “小馋鬼,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是想把姐姐吃了?”长平公主笑道。 周皇后也笑了:“再等一等,你们的父皇让王承恩来传过旨意,他要来陪我们一起用晚膳。” 长平公主白天到了坤宁宫之后,与皇后相见,母女俩抱头痛哭了好一阵子。等三个弟妹放了学,见了面,又是一番感伤。 昭仁公主自从见到姐姐之后,扑到她怀里,再也没有下来过。 黑牡丹坐在一旁,瞅着皇帝的家人们,暗想:“瞧这一家子人,倒也亲热友爱,其乐融融!” 又暗中仔细打量长平公主,心想:“长平公主倒是个美人,不知道她是否定亲了?咦,我可以在她身上打些主意。” “饿了吧?”门口传来爽朗的笑声,李存明兴高采烈走了进来,歉然道,“朕国事繁忙,一直到关闭宫门时,才离开通政司,让你们久等了。来,开吃!” 席间气氛融洽和谐,笑声不断,与普通家庭聚会没有什么区别,幸福而温馨。 朱慈炯三两下扒拉完饭菜,起身就走。李存明皱眉道:“站住!你姐姐刚回到家里来,你不多陪伴她一会儿吗?火急火燎想去干嘛,你比朕还忙吗?” “六分仪已经研制出来了,儿臣最后去调试一下。”朱慈炯回答着,冲长平公主咧嘴一笑,“姐姐,你不会生气吧?” 长平公主笑道:“去吧,知道你喜欢鼓捣那些新鲜玩意儿,我有时间去东宫见你。” 朱慈炯拔腿就跑,李存明喊道:“兔崽子,明天来武英殿见朕,把六分仪带上。” “知道了!”朱慈炯早就跑得没影了。 宴席结束后,李存明在坤宁宫陪伴家人,一直到人们呵欠连连时,这才回了乾清宫。 第二天一大早,黑牡丹扭着腰来到柔仪殿。袁妃死后,柔仪殿空了下来,长平公主回来了,便暂时住在此处。 长平公主刚练完剑,站在院中擦拭汗水。黑牡丹见她一身紧致的打扮,显得英气勃勃,笑道:“年轻就是好啊,这腰身,这紧绷绷的小腿,啧啧,让我好生羡慕!” “给黑美人请安!”长平公主嫣然一笑,“您也还非常年轻,非常漂亮,难怪父皇喜欢您呢。” 黑牡丹笑得更加畅快:“长平,陛下跟我说过许多关于你的事情,你立志要当大明朝的花木兰,着实有志气,巾帼不让须眉!不过嘛,女人终究是女人,找个男人嫁了,漂漂亮亮的活着就好了。“ 长平公主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长平啊,伺候男人可是一桩技术活,要不要我教你?”黑牡丹说着,竟然又把前些日子拿给朱慈炯看的春宫图掏了出来,递在长平公主眼前。 长平公主扫了一眼,顿时勃然大怒,厉声道:“黑美人,休得放肆!我听母后说了,你是来代替袁妃娘娘的。袁妃娘娘生前知书达礼,温柔体贴,我不奢求你像她一样,可不想你却这般肆意妄为。” “哼,昨日在坤宁宫,弟弟妹妹们跟我说过你的所作所为。怎么,非得逼着我向父皇告状不可?” 而后跳上台阶,拿起放在走廊上的神弓,弯弓搭箭。 “你要用箭射我?”黑牡丹不以为然,冷笑道,“陛下没有告诉过你,我是巫神教圣女吗?动武,我还真不怕你!” 长平公主撇撇嘴:“喏,看到房顶上那一株瓦松没有?” 话音落地,羽箭飞出,射中瓦松后,又嗖的飞回了长平公主手里。 “这是什么弓箭,怎么能射出去又飞回来?”黑牡丹脸色大变。 长平公主不搭理她,收好弓箭之后,拿上一个包袱往外走,她要去军营里参加操练。 走到门口,回头道:“黑美人,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有一家人的样子,长辈爱护晚辈,晚辈自然便会尊重长辈!” 看着长平公主远去的身影,黑牡丹尴尬道:“喔嚯,这个更加招惹不起!罢了,老娘还是去拿陈圆圆和李香君寻开心吧。” …… 武英殿内,李存明批阅完奏折,又完善了几处北伐方略。 好不容易休息下来,他等着朱慈炯前来见面,心想:“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研制出六分仪来了,真是个人才哪!马上就要开始北伐了,朕还得御驾亲征,得让朱慈炯老老实实呆在南京城里。嗯,还是用老法子吧,这一回让他研制什么东西呢?” 想到这里,李存明看向空中,打开了系统商城。 滑动虚拟界面几下,突然眼睛发亮,他差点从龙椅上蹦到了龙案上。 瞧一瞧,商城里有什么?纽科门蒸汽机,蒸汽机哪! 来了,开启工业革命最重要的发明来了!系统爸爸,爱老虎油! 以前的教科书里说瓦特看到蒸汽把壶盖顶了起来而启发了灵感,从而发明出了蒸汽机,其实是后人杜撰的故事。 真实的情况是,历史上第一台实用性蒸汽机是在1712年由纽科门制成,但因热效率低,燃料消耗量大,仅被用作煤矿抽水,并被用了70多年,直到瓦特改进了蒸汽机! 虽然系统没有一步到位给出瓦特改进的蒸汽机,但能获得纽科门蒸汽机,对于李存明来说,已经值得鸣炮礼赞了。 此时才是1647年,纵然只拥有了最早期的蒸汽机,也比西方世界早了足足半个多世纪! 半个世纪,足够天翻地覆,足够沧海桑田,足够大明朝龙腾四海了! 再看购买纽科门蒸汽机需要100000点正面情绪值,李存明低声笑道:“系统,你是不是先看了我积攒的情绪值,才定的价?呵,你也忒奸诈狡猾了一些!” 系统冷冰冰道:“纽科门蒸汽机非同小可,宿主最清楚它的价值。” 言下之意,爱买不买,坑的就是你! 李存明咬着牙道:“罢了,拿去,把我积攒的所有情绪值全部拿去,算你狠!哎,一滴都不剩了,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嘴里虽然骂骂咧咧,但确定已经购买成功之后,立即拔腿跑往八宝库。 跑到武英殿门口,差点跟朱慈炯撞了个满怀。李存明来不及解释,一边跑一边吩咐道:“太子,你去把毕登辅叫来,朕要一起召见他!” 朱慈炯紧紧护住抱在怀里的六分仪,看着李存明飞奔而去的身影,嘀咕道:“平日里总责备我着急忙慌心不定,父皇您还不是一个德性,风风火火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第308章 格物致知 半个时辰之后,当朱慈炯和毕登辅从军事院匆匆赶到武英殿时,皇帝已经等候多时了。 夏日炎炎,两人头顶冒烟,脸上流汗,衣服领子湿漉漉的,难受至极。 原以为进入武英殿里,可以稍稍缓解一下酷热。不料殿里竟放置着一个火炉,炉子中烈焰熊熊,热浪袭人,两人更加觉得燥热,感觉自己要熔化了。 “父皇,大热天的为何生起火炉来?”朱慈炯哭笑不得,汗珠从他皱起的眉心间跌落到鼻头上。 毕登辅不敢有丝毫埋怨,低头不语,但实在太热了,站立的姿势有些扭捏。 李存明哈哈大笑:“朕今天要给你们两人上一堂物理课!王承恩,端两碗酸梅汤,拿两把扇子过来。” 朱慈炯喝了冰凉的酸梅汤,摇晃着扇子,总算觉得舒了一口气,问道:“父皇,什么是物理课?” 李存明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词,不紧不慢道:“朱熹说万事万物都有一个理,读书人要学会格物致知,就是通过观察研究生活中的事物,来得到其中的道理。王阳明格竹子的故事,你们知道吧?” “王阳明小时候就立志要当圣人,他遵从朱熹的教诲,践行格物致知。有一次他找来一个朋友,两人整天面对着竹子进行观察,企图找出竹子蕴含的道理。”毕登辅回答道。 李存明点头道:“没错,这就是王阳明格竹的故事,后来王阳明果然成了圣人,乃是我大明朝文武双全的大才,几百年才出一个的人物哪!今天咱们就来学一学王阳明,咱们不格竹,格水壶。” 说着,李存明走过去,把一个装满清水的水壶放置在火炉上。除了水壶嘴塞了一个木头塞子之外,倒也没什么奇特之处。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朱慈炯看不出个其所以然来,昏昏欲睡,暗想区区一个水壶,能格出啥大道理呢,父皇是不是拿我们寻开心? 就在此时,水开了,热气从壶盖边沿的缝隙中往外冒,发出尖锐的声响。 “站远一些!”李存明提醒道。 嘭的一声,热气把壶盖掀飞,壶盖落在地上摔裂了。热气氤氲开,武英殿里更加潮湿闷热。 “好了,看明白没有?有何想法?”李存明一边问,一边拍手叫进来两个太监,示意他们把火炉提出去。 朱慈炯道:“看是看明白了,就是烧了一壶热水,能有啥想法?” 李存明微微皱眉,看向毕登辅。 毕登辅道:“陛下用木塞堵住水壶嘴,热气无法宣泄出去,郁积在壶内,越聚越多,而后掀飞了壶盖。臣在想,陛下是不是要告诉我们,堵不如疏,做人也好,当官也罢,遇到事情要学会疏导?” 李存明苦笑道:“哎,你们啊,受到四书五经的影响太深了,天底下所有道理都要往为人处世方面去想。其实没有那么复杂,朕就是想让你们看一看,水蒸气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朱熹也好,王阳明也罢,他们所谓的格物致知,是为了找到伦理纲常。但朕所说的格物致知,是为了发现事物本身存在、运动、变化、发展的道理,与为人处世、治国理政没有半点关系,这便是物理。” 毕登辅和朱慈炯若有所思,但更多的是困惑不解,难以理解消化皇帝的这一番理论。 李存明也不强求他们在短时间内摆脱以往思维的局限,走到角落里,扯开一块红布,露出一架十分特别的机器来,招呼道:“这是蒸汽机,你们来看一看。” 毕登辅和朱慈炯走上前来,只看了一眼,顿时无比震惊,从来没见过如此复杂的机子! 李存明解释道:“所谓的蒸汽机,就是利用蒸汽来带动机子运转。你们看,这是锅炉,蒸汽在锅炉中生成后,由管道送入汽缸。汽缸中安装了活塞装置,蒸汽推动活塞作往复式的机械运动,而后带动扁形杠杆上下拉动,这样一来,扁形杠杆另一头连接着的提水泵拉杆也动了起来,便能把矿井里的积水抽出来了。” 毕登辅听了皇帝的详细讲解,脑子里已经出现了蒸汽机运动的画面,两眼发亮道:“这么说来,这种机子是用来在矿井里抽水的。如果真能有用,倒是可以解决大问题啦!” “张煌言和方以智都曾写过信给臣,他们说现在的矿井一般靠马力转动辘轳来排除积水,但一个煤矿需要养几百匹马,排水费用很高 。陛下,给臣一些时日,等臣和工匠们研究透彻蒸汽机运作原理以及制造工序之后,立即着手生产,而后运到各地矿山投入使用。” 李存明道:“朕也是这么考虑的,我朝对煤炭的需求越来越大了,尽早将蒸汽机大规模投入使用,尽可能满足各行各业对煤炭的需求吧。” “不过朕特意召见你们,还有更要的事情要交代。眼前的蒸汽机并非尽善尽美,有许许多多缺陷,尤其是热效率不高,而且局限于矿井抽水运用方面。朕希望你们能够进行钻研,改进蒸汽机,在别的地方也可以使用。” “父皇,您是说蒸汽机还有改进的空间?”朱慈炯突然兴奋起来,目光闪闪。 李存明笑道:“怎么,来兴趣啦?先别急,还没学会走路呢,就不要想着飞起来。你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像吃一道美食,细嚼慢咽吃透了,从中品味出这一道美食是如何炮制出来,用了些什么材料,火候刀工如何,明白吗?” 毕登辅和朱慈炯点着头,看得出来,两人欲欲跃试,已经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了。 李存明微微一笑,看向朱慈炯怀里抱着的东西:“这就是六分仪了吧?很好!太子,你先去科学院申请专利,而后多制造几个出来,送往水师军营。” “申请专利太麻烦,儿臣只想研究蒸汽机,这专利不要也罢。”朱慈炯目不转睛盯着蒸汽机,此时六分仪对他来说,已经无足轻重了。 “胡闹,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这专利还是要申请的。况且研究改进蒸汽机,可是耗时耗钱的事情,你可以把利用六分仪专利得来的钱投入到研究活动之中,为朕节省一些费用不好吗?” 朱慈炯想了想,拔腿就往外跑,嘴里叫道:“毕老师,我先去科学院申请专利,晚上来军事院找你。从今天起,我们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鼓捣蒸汽机!” 毕登辅哈哈大笑:“饭还是要吃的,觉还是要睡的。陛下,臣告辞了。” 几个太监抬着蒸汽机,小心翼翼跟随毕登辅而去。 李存明站在武英殿门口,看着朱慈炯和毕登辅兴冲冲远去的背影,暗想:“瓦特改进纽科门蒸汽机花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我大明朝的人才们需要多久呢?” 第309章 观察员,大明朝拿破仑 八月十八日,李过奉旨率领军队从襄阳府移师北上,驻扎在郧阳府。他的先锋部队已经达到了郧阳府以西的青桐关,随时可以沿着夹河河谷北上攻打山阳县。 之所以大军暂时停顿下来,是因为李过在等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这一天下午,钦差大臣来到郧阳府,李过慌忙出城迎接。 “兴国公,我们又见面了!”傻大柱跳下马来。 “原来是……顺侯,你就是陛下派来的钦差大臣?”李过惊讶问道,心里有几分难以言表的复杂情绪。 傻大柱看出了李过的异样情绪,暗叹:“哎,毕竟李自成死在我手里,李过还是耿耿于怀。” “不,任大人才是钦差大臣!”傻大柱指着任七道。 李过看向任七,发现他断了左腕,猛然想起这两年以来声名鹊起的断腕钦差,惊叫道:“您就是在南边推行新政的断腕钦差?” “正是!”任七笑了笑,举起断手晃动两下。 “哎呀呀,久仰大名,得见任大人,真乃三生有幸!”李过笑道。 任七道:“兴国公,你年轻有为,比我任七厉害多了,三生有幸的人应该是我。咱们别互相吹捧了,怪肉麻的。” 李过哈哈大笑,他在农民军军中成长起来,喜欢跟爽快豪放的人打交道,迎接钦差大人入城:“任大人,你也别称呼我为兴国公,我归顺大明朝之后,寸功未立,实在不够国公的资格。” 入了城,三人走上城墙,看着浩浩荡荡的运粮队伍进城。 任七道:“这些粮食一共有四十万石,是从南京城运来的。本官和顺侯紧赶慢赶,总算在二十天之内追赶上了李将军的军队,没有耽误军情吧?” “从南京到郧阳府,押着四十万石粮食,竟然只用了二十天不到的时间?”李过再次惊讶道。 “我也没有想到这么快速,出乎意料。一路走来,许多地方都修了水泥路,而且有了邮政部门的协助,确实省了不少力气。”任七道。 李过慨然叹道:“是啊,我大明朝日新月异,这两年来发展太快了!这一切全是陛下运筹帷幄带来的改变和进步,令人叹服,令人心安!” “心安?怎么讲?” “任大人,跟你说句实话,我以前在大顺朝效力,带领农民军战斗,总有种漂泊无依的感觉。现在呢,有了稳固的大后方,有了朝廷的大力支持,心里就觉得十分安定从容。” “喔,原来如此,这大概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吧!”任七大笑。 用了晚膳之后,李过邀请任七和傻大柱到了自己的临时指挥所里,向他们介绍西线战局的形势。 “我军这两年以来精简了许多老弱病残的士兵,一共有五万人,但战斗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且建制十分完备,有车营、步兵营、炮兵营、骑兵营、火枪营等。总而言之一句话,但凡京营里有的兵种,我这里都配备了,当然了,人数或火力配置是无法跟京营相比的。” 见任七点着头,李过喝了一口茶,又继续往下讲:“至于鞑子军队,主要驻守在西安城中。吴三桂大肆招兵买马,加上贺珍、刘进忠的部队,号称十万人,实际应该要少一些。另外,听说满清郑亲王济尔哈朗正率领五万人马赶来支援西安,满打满算,就当鞑子在陕西布置了十五万大军吧。” 任七道:“李将军,你该如何应对呢?” 李过道:“陛下有旨意,让我和李定国将军一同攻打西安城,且提出了不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以消耗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的战略构想。我十分赞同,决定稳扎稳打,等李定国将军兵出汉中之后,再两面夹击敌军。” “任大人,你来看,这是我攻打山阳县的战术部署。” 李过指着一幅地图,上面标明了行军路线,以及各兵种在何处布置、如何配合。 任七称赞道:“李将军当真是知兵之人哪,本官佩服!” “任大人,您可有什么要指示的?”李过谦虚问道。 “李将军,我想你有所误会了,陛下派我和顺侯前来郧阳府,不是让我们来监军的,而是要让我们当观察员。陛下有过明确的旨意,不许我们干涉李将军排兵布阵,军中只有一个主帅,容不得我们指手画脚班门弄斧。” 李过还是农民军将领时,知道崇祯皇帝喜欢往军中安插心腹亲信,名为监军。 明朝军队打起仗来,主帅往往受到监军之人的干涉掣肘,难以施展手脚,甚至贻误战机。 听任七这么一说,李过彻底放心了,不由得好生感动,笑道:“既然如此,本将军当仁不让了。钦差大人,顺侯,且看我军如何攻打山阳县吧!” …… 三天后,敌我双方军队在夹河上游地带遭遇了。 敌军将领便是贺珍,此人原本是李自成的手下,大顺朝覆灭之后,他在汉中投降了满清朝廷,后来明军围攻成都时,他跟随吴三桂逃到了西安。 李过移师北上的消息传到西安城,吴三桂便命令贺珍前来阻击李过军队。贺珍带领着五万人,实力不比李过弱,且他以前还当过李过的顶头上司,并不把李过放在眼里。 双方列好队形,李过端坐马背之上,让士兵们摇旗呐喊:“贺珍,你投降满清鞑子,与汉人为敌,死后有何脸面去见大顺皇帝和将士们?” 贺珍骂道:“我投降满清朝廷不假,可你李过不也当了叛徒,投降了明朝吗?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笑话谁!死后的事情死后再说,咱们谁死在谁前头还说不准呢!“ 随即一声令下,清兵们发起了冲锋,骑兵打头,步兵紧随其后。 任七举着望远镜,暗想:“要是我来指挥这一场战斗,应该先派出车营扛住敌军骑兵的冲锋。” 不想李过却下令道:“步兵营冲锋,炮兵营开火!” “啊,要对冲吗?怎么不派骑兵营迎敌呢?”任七十分讶异。 却见步兵营一万士兵们挥舞着武器,嗷嗷狂叫,奋不顾身往前冲。 与此同时,炮兵营七十门红夷大炮、三百门虎蹲炮排列开,山呼海啸一般开炮轰击。 炮弹飞出去,砸落在敌军队伍之中,摧枯拉朽,锐不可当。 更让任七吃惊的是,他发现炮兵营的士兵们把开炮玩出了新鲜花样,有些红夷大炮发射出的炮弹竟然会在地上跳动,砸倒一片敌人,弹跳起来飞出去,又砸倒一片敌人。 “还能这么玩吗?”任七惊叹道。 傻大柱也懵了,他对任七道:“任大人,你看这些火炮好像改进过,跟我以前见到的红夷大炮不太一样。” 李过军中的红夷大炮,安装在车子上,可以轻松推动,还可以调整射击角度。 任七发现,当射击角度变小时,炮弹在地上弹跳的次数就多,最为优秀的炮兵,竟然能让炮弹弹跳三到五次。 作为观察员,任七如实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尤其详细写了李过炮兵营配合步兵作战的情形,并派人送回南京。 后来李存明作了批示,在回信中对李过大加称赞,说他是大明朝的拿破仑,还要把他运用炮兵营的作战方法推广开来。 “拿破仑是谁?”傻大柱一头雾水。 任七想了想,挠着裤裆道:“大概是拿起破轮子的人吧,陛下应该是说李将军力大无穷!” “不对,拿起破轮子有啥值得夸赞的?我也做得到!”傻大柱道。 “那你告诉我,啥是拿破仑?”任七摊手问道。 傻大柱道:“咱们的陛下总是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我要是什么都能猜中,还是傻大柱吗?得了,陛下的心思不必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反正知道陛下英明神武就行。” “呦呵,我看你不傻嘛!”任七哈哈大笑。 第310章 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 李过所使用的战术,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步兵冲,炮兵轰,炮兵轰时步兵冲”。 一时间杀声大作,炮声轰鸣,场面极其惊心动魄。 要说李过是大明朝的拿破仑,实在有些言过其实,他此时此刻对火炮的运用,尚未达到拿破仑那种炉火纯青登峰造极的地步,只是有了雏形。 或者说,李过无师自通,与拿破仑不谋而合,采取了“大炮群战术”。 “大炮群战术”就是集中所有火炮,轰击一个主要目标或一个总攻方向,然后迅速行动,抢占战略位置,一举击溃敌人。 炮兵营所有火炮面朝一个方向,虎蹲炮发射的散弹攻击敌军骑兵,红夷大炮发射的实心炮弹则对付敌军密集陈列的步兵方阵。 虎蹲炮的火力和冲锋在前的步兵缠住对方骑兵,双方陷入僵持之中。实心炮弹则嗖嗖嗖咆哮而来,贯穿敌方步兵方阵。 一颗实心炮弹砸下来,一下子就得死伤几十号人,威力相当可观,而且极大的震慑了敌军步兵继续列阵的勇气。 不仅如此,实心弹在触地后还会像保龄球一样弹起,并依靠惯性继续前进一段距离,因此落地点不同足以应对射程内不同距离的敌人。 当然,炮弹产生跳弹,需要地面足够的坚硬,要不然就陷在泥里面了;第二必须使入射角尽量的小,只有这样才可以弹起来,为了保证入射角,炮兵营装备使用平射炮。 几轮轰击之后,只见敌军步兵成片成片倒下,血肉模糊,残躯断臂四处飞起,哀嚎声宛如万鬼同哭。 任七继续观看,叫道:“打得好,打得好,敌军被震慑住了,士气开始低落!可惜了,因为火炮太过沉重,炮兵营行动受限,步兵营的压力太大,死伤有些严重。” 任七好歹也带过兵打过仗,看出了“大炮群战术”的缺陷。 历史上的拿破仑为了最大限度利用火炮优势,又创造了一种战术,叫作“飞炮战术”,发明了新型兵种骑炮兵,就是把骑兵与炮兵结合起来,集中炮火轰炸之后,分解改变为移动式骑马炮兵使用飞炮战术,将火炮移往另一个地点继续开炮。 但此战术需要特别的训练,炮兵与战马的整体行动要有密切指挥上的配合。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兴许有一天,李过或者别的将领,会创造出骑炮兵的。 原因很简单,皇帝陛下注重火器的发明和运用,将领们自然就会有样学样,上行下效。 只要不像满清鞑子坐稳江山后,就对火器忌讳莫深严加防范,那么人们便会不断往前探索,不断开创新的局面。 就在任七担心步兵营损失惨重之时,李过下令骑兵营出击,从两翼冲击敌军阵型。 清兵早已受够了明军猛烈的炮火打击,正惶惶不安,突然两翼出现了明军骑兵,并被风卷残云一般撕破了口子,清兵彻底崩溃,许多人调头就跑。 贺珍长叹一声,下令道:“撤!” 这一场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不到,狂风骤雨一般来去匆匆,清军扔下五千多具尸体,魂飞魄散逃走了。而明军死伤不到三百人,可谓大获全胜。 李过也不下令追击,命令士兵们就地安营扎寨,并打扫战场。 任七本想说此地处于河谷地带,不利于安营扎寨,但想了想,终究没有说出口,他觉得李过或许另有深意。 硝烟弥漫,战马悲鸣。战场上横七竖八倒着死去的清兵,还有许多破破烂烂的旗子。 李过巡视战场,下令道:“敌人遗弃下来的战马,倘若受了伤,视情况而定,伤势太重的杀了吃肉,伤势轻的送给军医救治。” 任七和傻大柱骑马来到李过身边,任七笑道:“李将军,恭喜你旗开得胜,这一仗打得非常漂亮,本官开眼了!” “任大人谬赞了……” 傻大柱却骤然叫起来:“小心!” 说着,从马背上飞身而起,扑倒了李过。两人一同摔在地上,好在面前尸积如山,减缓了摔下去的冲击力。 李过被傻大柱压在身下,问道:“顺侯,怎么了?” “有人放冷箭……”傻大柱说了一句,嘴里涌出鲜血。 原来有一个清兵装死,躺在尸体堆里。他看见了李过,认出此人乃是明军主帅,便暗中举起弓箭瞄准了李过,多亏傻大柱眼疾手快,救了李过一命。傻大柱后背上中了箭,吐出血来。 任七已经发现了怎么回事,怒吼一声,就在傻大柱和李过坠马之时,他已经冲到了那个清兵身前,手起刀落砍了他的脑袋。 “直娘贼,太他妈狡猾了!”任七骂骂咧咧,回头见到李过抱着受伤的傻大柱,慌忙喊道,“军医,快过来,顺侯中箭了!” 傻大柱摆手道:“不碍事,没有伤到要害,我还挺得住。” “顺侯……”李过热泪盈眶,拱手道,“今日得顺侯救命,我没齿难忘,从今而后,我欠顺侯一条性命,可以随时偿还!” 傻大柱憨厚笑道:“李将军,莫要这么说,咱们都是大明朝的臣子,战场上互相挡刀,不存在谁欠谁的命。我是个粗人,李自成死在我手里,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将军……多的不说了,都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不学娘儿们婆婆妈妈的。” 李过笑道:“对,都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不要婆婆妈妈的!” 军医来给傻大柱拔了羽箭,包扎了伤口,道:“顺侯的伤不重,休养几天就好了。” 李过叫道:“来啊,再仔细把战场过一遍,不留一个活口,尽数杀了!” 晚间,任七来看望躺在病床上的傻大柱,抱着一个酒坛子嘿嘿笑道:“顺侯,你闻一闻,这酒咋样?” “好香,是一坛好酒!”傻大柱咕嘟吞咽一口唾液,眼馋地看向酒坛。 “看什么看,军医说了,你受了伤,不能喝酒。哈哈,美酒当前,我只好替你享用了。” 任七放下酒坛,拿来两个酒碗,倒了酒,喝一碗看一眼傻大柱。 傻大柱那叫一个气啊,骂道:“你好歹是个朝廷命官了,还他妈是通政大臣呢,咋那么贱兮兮的?滚啊,老子要被你活活气死!” 任七只是笑,笑够了,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叶包,道:“骂吧,继续骂吧,老子本来给你弄了一只叫花鸡,你偏要骂我,那就吃不成了。” “七哥,我的好七哥!”傻大柱挤出满脸谄媚的笑容。 “太肉麻了!”任七啐了一口。 就在此时,李过推门而入,道:“任大人,顺侯,咱们要转移阵地了。你们收拾一下,立刻就走。” “为啥?”任七问道。 “我断定今夜敌人会来偷袭,故而提前撤走,给贺珍那个老杂毛留下一座空营。” “喔嚯,叫花鸡也没时间吃啦!”任七朝着傻大柱挑起眉头,贱兮兮问道,“要不要我背你?” “我咬死你!”傻大柱龇牙咧嘴,鼻子都气歪了。 第311章 宣传队,播种机 任七背着傻大柱出了营帐,与他同乘一骑,方便照顾。抬眼看去,只见士兵们有条不紊离开军营,人衔枚马裹蹄,竟无半点声响。 “李过治军,确实很有一套!”任七如此想着,轻轻抖动缰绳,随着军队转移。 离开河谷地带,却见大军往北疾行。任七驱马奔到李过身旁,低声问道:“李将军,敌军的大本营在北边,咱们往北而行,岂非深入虎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过笑道。 “你要来一个反偷袭?”任七倒也聪明,点头道,“富贵险中求,我就喜欢玩点刺激的,李将军此举正对我的胃口。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确定敌军会来搞偷袭呢?” 李过道:“首先,我和贺珍是老相识啦,共事过很多年,熟知他带兵打仗的习惯,此人最喜欢夜袭敌营,有个外号叫作夜猫子。其次,傍晚时分我已经观察过,夹河水流量变小了,这说明敌军在上游筑坝拦水,贺珍要学关云长水淹七军呢。” 事情还真如李过预料一般,这一夜戌时末,贺珍果然亲自带领两万士兵偷袭而来。 清兵先把上游修筑好的水坝炸了,滚滚洪水奔腾不休,到了河谷中,因为水道狭窄,洪水滔滔漫出河岸,灌入明军军营。 只见鹿砦、帐篷被洪水冲垮,随波飘荡,甚至还有许多人漂在书面上,又被洪水卷入河中,霎时间被吞噬淹没了。 “哈哈,李过,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老子带兵打仗时,你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如何与我抗衡?今天让你知道,什么叫作姜是老的辣!” 贺珍骑马站立于高坡之上,听着洪水声响,就着火把光芒朦朦胧胧看见明军军营一片狼藉,十分得意。 等洪水即将退去,贺珍拔出刀子,一马当先冲杀出去,嘴里叫道:“杀啊,活捉李过!” 这两万清兵冲到河谷里,洪水已经完全退去了,明军营地里一片泥泞,一片混乱。清兵踩踏着烂泥奔进营里,却不见明军踪影,顿时疑窦丛生。 “人呢,人呢?”贺珍吼道。 一个将领拖着一具尸体走来,道:“贺将军,我们有可能上当了,李过的军队恐怕早就离开,而先前漂在洪水里的人,是咱们白天死在战场上的兵卒。” “不好,快撤!”贺珍调转马头,招呼着部下们快速跑出河谷地带。 河谷地势狭窄,他担心遭到明军的埋伏,被包了饺子。好在军队安然无恙出了河谷,且不见明军来攻击。 贺珍安慰自己道:“虽然没有偷袭成功,但我军也没有半点损失,李过猜到我会来夜袭,却不知道安排伏兵,只是个半罐子水的将领,何足道哉?” 天亮时分,贺珍的军队距离山阳县城还有四十多里路,突然有一群灰头土脸的清兵从山阳县方向奔来。 贺珍皱眉道:“拦住他们,问一问怎么回事?” 不多时,便有一人被带到贺珍身前,此人又惊又怕道:“贺将军,不好了,山阳县城失陷,落入明军手中了!” “你……你说什么?不可能,城中还有两万多人,明军如何能在短短一夜之间攻下县城?”贺珍叫道,扬起马鞭就要抽下去。 那人匍匐在地,战战兢兢道:“千真万确,小的怎敢欺骗将军?就在将军领兵南下偷袭明军大营时,明军却急速北上,先杀了那些守护夹河水坝的士兵们,而后穿上我军的衣服乔装打扮,骗开了城门。且明军的炮火实在太猛烈了,我们压根抵挡不住,只能四散而逃,两万多兄弟恐怕只逃出来两三千人……” “哎呀……”贺珍狂叫一声,从马背上栽了下去。 护卫们手忙脚乱扶起贺珍,贺珍双手发抖,叫道:“李过,算你狠,你小子还真长能耐啦!” 喘息良久,下令道:“传我军令,退往商州府!” 副将道:“山阳县城失守,且伤亡惨重,再不战而退,平西王那里怎么交代?” “交代个屁,再打下去,老子手里这么一点人马全没了!”贺珍吼道。 …… 酉时末,夕阳的余晖倾洒而下,霞光万丈,山阳县城笼罩在一层温馨祥和的光芒之中。 城隍庙前的广场上,搭了一座戏台,备下几桌酒席。台上的戏子们咿咿呀呀唱起来,李过和任七则与城中士绅们把酒言欢。 此时台上一男一女两个戏子,正扭着身体欢快舞蹈,他们唱的是湖南花鼓戏《刘海砍樵》,但歌词有所改编。 女:我这里将鞑子好有一比呀。 男:胡大姐,我的妻呀, 你把鞑子比作什么人呐罗。 女:我把鞑子比恶魔,不差毫分呐。 男:比得好,比得妙,鞑子比恶魔还要恶哪。 我这里将大明也有一比呀。 女:刘海哥,我的夫啊, 你把大明比作什么人呐罗 男:我把大明比菩萨,不差毫分呐。 女:比得好,比得妙,大明皇帝是活菩萨哪。 …… 任七听了,嘿嘿笑道:“我说李将军,你总是能时不时给我带来惊喜,轻而易举拿下山阳县城也就罢了,竟然还搞出这种唱词来,亏你想得出来!” 李过笑道:“皇上说了,咱们的军队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职责,那就是要当宣传队,当播种机。我虽然不知道啥是播种机,但想着揭露鞑子的恶魔面目,称颂我朝的仁政德政,总该没有错。你看,在场的百姓们听得津津有味,掌声如雷,想必是唱到他们心坎里去了。” “老百姓嘛,就是喜欢听戏,这个法子非常不错。”任七笑道。 李过又道:“说句实话,要说跟穷苦百姓们打交道,我还是非常有心得体会的。另外,我还派出士兵们去了乡间,向山阳县的百姓们宣传我朝的新政,又给他们带去粮食。总之要让百姓们看到我大明朝的好,看到我军的仁义,用陛下的话来说,就是收拢民心。” 任七恭恭敬敬向李过敬酒:“李将军,单凭你这几日的所作所为,当得起国公称号。来,兴国公,本官敬你一杯!” 李过喝了酒,笑道:“任大人,这么一点胜利不足挂齿,等我军攻打下西安城后,你再称呼我兴国公不迟。” 两人相视一笑,傻大柱道:“我啥时候才能喝酒啊?” 唱罢戏,李过一声令下,几个鞑子将领被士兵们带到戏台前空地上。 李过起身走到戏台上,朗声道:“山阳县的父老乡亲们,鞑子霸占我们的故土太久了,今天是他们血债血偿的时候啦!来啊,剥皮萱草,而后把人皮稻草人悬挂在城隍庙外!” 看着这几个鞑子哀嚎不已,受尽酷刑,百姓们欢呼起来,纷纷鼓掌叫好。 第312章 装完逼就跑,好刺激 那几个鞑子将领被剥皮萱草制成了人皮稻草人,悬挂在城隍庙门前的旗杆上,随风晃荡。 李过派出士兵,把数千个俘虏押到校场上,而后让他们互相指认,只要是建奴鞑子,立即一刀捅死,压根不给投降的机会。 至于剩下的汉八旗士兵,李过采取区别对待的方式,作恶多端且死心塌地给鞑子卖命的人,无论他如何告饶,也是一刀捅死。 一番杀戮下来,校场上人头滚滚,血水横流。 李过看向存活下来的汉八旗士兵,冷冷问道:“尔等怎么说?” “李将军,饶命啊,饶命啊……”这些人跪下去,磕头如捣蒜。 “贱骨头!”任七骂了一句。 李过沉声道:“身为汉人,你们却帮着鞑子欺负同胞,着实可恶,丢尽了祖宗的脸面。本将军念在上苍有好生之德的份上,对尔等网开一面。”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啊,剪了他们的辫子,脸上刺字,分成几队用绳索捆绑成一串,送往贵州、江西挖矿。尔等记住,只要今后洗心革面,总有你们的活路!” 这些俘虏本就是贪生怕死之人,侥幸保下性命,再不敢多言,一个个乖乖听从发落。 李过又把城中百姓们集中起来,发话道:“本将军今夜就要离开山阳县,我军撤离之后,鞑子有可能卷土重来……” 百姓们顿时哭道:“将军,别走,我们不想再受鞑子欺凌了!” 李过摆摆手,示意人们安静下去,道:“本将军自有安排,如果想离开山阳县南下的人,就赶快回去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后出发;不想离开的人,本将军也不勉强。” 百姓们有些犹豫,毕竟他们在山阳县有家有业,虽说不愿意当满清子民,可一下子抛舍家园终究为难。 任七道:“本官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无非就是担心去了南方之后流离失所,无家无业衣食没有着落,是吧?本官可以明白告诉你们,南方如今百业兴旺,你们可以去当矿工、当织布工人,或者去开垦荒地,要是有雄心的人,去开垦海岛也行!南方不缺养活人的工作,缺的是人哪,遍地是发财的机会,就看你们愿不愿意了。” 一席话,说得百姓们心动不已。 其实山阳县距离南边不远,百姓们早就对这几年以来南方的发展屡有耳闻,别的不清楚,他们还是知道南方百姓们至少解决了温饱问题。 一番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之后,有人率先叫道:“我愿意去南方,只要脑袋后面再也没有难看的辫子,哪怕离开家乡,也就值了!” 随即许多人纷纷表态,他们当着明军的面剪了辫子之后,立即回家收拾行李。 连年的战乱、灾害、瘟疫,导致人口凋零,山阳县人丁只有数千人,最后有三千多人自愿南下。李过让他们跟着押解俘虏的队伍一同行走,连夜离去。 做完这些事情之后,李过下令军队休整四个时辰。凌晨卯时,大军从山阳县挥师东进,狂飙猛进,未时就到了商洛山下。 看着商洛山,李过眼眶湿润,万分感慨道:“崇祯十一年,农民军败在孙传庭手里,李自成带领着残部逃进商洛山中,那时候只剩下十七人了,如同丧家之犬一般。不想我今日旧地重游,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做梦也想不到哪!” 任七问道:“李将军,你是喜欢跟着李自成打仗,还是喜欢跟随陛下啊?” 李过沉默半晌,笑道:“怎么说呢?反正跟随陛下之后,本将军再也没有打过败仗了!” 任七哈哈大笑,李过已经纵马远去,指挥着士兵们翻越商洛山。 过了商洛山,再渡过丹水河,便兵临丹凤县城。城中只有两千守军,明军不费吹灰之力占领了。 李过又把在山阳县的所作所为重演一遍,搭台唱戏、宴请士绅、杀光建奴士兵、宣传大明朝新政,继而带上城中百姓们南下,前去攻打商南县。 短短数天之内,明军在陕西东南角辗转腾挪,接连攻克几个县城,却不派兵把守,只管杀建奴,并移民南下,取得了辉煌的战果。 任七笑得合不拢嘴:“我说李将军,这种打法很像当初我在沂蒙山采取的游击战术。用陛下的话来说,装完逼就跑,好刺激!” “说起装逼啊,我谁都不服,只服齐大壮将军,想当初他扮成关公,着实吓唬住我了。”李过也忍俊不禁。 笑过之后,他一本正经道:“陛下说了,不必计较城池得失,只需把北方的百姓们移往南边去,我们就胜利了。” 任七点头道:“还是陛下想得长远,在这种乱世里,人多力量大。咱们有了人,留给鞑子空城荒地,他们只能喝西北风了。” 李过拱手道:“任大人,麻烦你把丹凤、商南两地的百姓送往南边,我还得杀个回马枪。在李定国将军兵出汉中之前,我就带着军队在陕南地带来回折腾,尽可能消耗敌军有生力量。” “好,后会有期!”任七扬了扬右手,调转马头道,“顺侯,我看咱们不必继续观察下去了,兴国公很好地贯彻了陛下的作战方针,西线战事取得胜利指日可待,咱们回南京去吧。” …… 西安城,吴三桂看着不断送来的战报,气得跳脚。 山阳县、丹凤县、商南县等地接连失守,他严令贺珍前去收复失地。不想李过又杀了个回马枪,斩杀了无数清兵,贺珍龟缩到商州府城中,再也不敢冒失出击。 更可气的是,李过的军队来去无踪,攻下一座城池,带走百姓后弃城不顾。而清兵名誉上收复了失地,却得不偿失,还要分兵把守。 如此一来,李过始终能够以绝对优势的兵力与清兵作战,而清兵疲于应对,被动挨打。 吴三桂算是咂摸出来了,这一切都是李过有意为之,他改变了策略,下令道:“集中兵力守护商州府和西安城,小县城就不管了。等郑亲王的援军到来,再做计较吧。” 偏偏在这个时候,商州府城里发生了一桩变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吴三桂简直焦头烂额,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313章 小二黑从军记(上) 商州府城,坐落在楚水与丹水交汇之处。城西丹水河畔,有一座磨坊。 下午时分,水车吱吱呀呀,蝉鸣声声。 一个少年郎和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蹲在柳荫下,他们把簸箕、箩筐上的面粉小心翼翼扒拉出来,就连竹篾缝隙中的粉末也用竹签细细剔出来,一点不敢浪费,收集到一个罐子里。 少年郎名叫小二黑,山西人。去年山西爆发瘟疫,他便跟随家人逃到陕西,投奔到舅舅家中。 这个少女便是舅舅的独女,名叫莲儿,年岁比小二黑小一岁。 舅舅开了一座磨坊,专门为城中居民碾米磨面,生活并不富裕。所以过一段时间,小二黑和莲儿就要把盛装面粉的用具清理一遍,以此获得些额外的面粉来糊口。 “今晚可以吃疙瘩汤了!”看着罐子里的面粉,小二黑笑道。 莲儿低着头,河中晃动着的波光在她脸上荡漾,煞是好看。 她浅浅笑道:“表哥,疙瘩汤有什么好吃的?我都吃腻了!” 小二黑道:“在这种兵荒马乱的世道,有吃的就该知足啦,反正我吃一辈子疙瘩汤便心满意足了。” “你说话的口吻,跟我阿爹一模一样,老气横秋的。”莲儿道。 小二黑清洗着一个箩筐,河水凉爽,他想起了一路西逃的经历,心事悠悠道:“莲儿,你还记得小宝吗?” 小宝是小二黑的弟弟,如果还活着,再过五天就是他四岁生日。 “去年爆发了疙瘩瘟,我们家乡死了好多人,而且出现了饥荒,吃不饱肚子,人们就四处逃命。我阿爹带上我们一家人,一路往西走,来投奔舅舅。后来阿爹为了给我们找吃的,摔死在山沟里了……” 莲儿道:“这件事情我晓得的,你讲过好几回了。” “可你知道小宝怎么死的吗?”小二黑停止手上的动作,呆呆盯着水面。 “阿爹死后,阿妈带着我们兄弟俩继续往商州方向走,一只手抱着阿宝,一只手拉着我,一路当叫花子。有一天晚上,我们睡在一个树林子里,我梦见自己在吃饭,桌上摆满了碗,一碗一碗全是疙瘩汤……就在这个时候,阿妈把我推醒,说来了一群狼,我们就跑啊……” 说到这里,小二黑闭了嘴巴,脸色十分苍白。 莲儿问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狼群追你们没有?” “我们跑啊,跑啊,狼群追啊,叫啊,一直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突然前面出现一道陡坡,阿妈抱着小宝,又拉着我,爬不上坡去,而狼群就快冲过来了。这个时候,阿妈她……她突然把小宝扔了出去,野狼就扑上来撕咬小宝,阿妈趁机拉着我爬上土坡逃走,我还记得小宝可怕的哭声……” 小二黑捂住脸,呜呜哭了。 莲儿跌坐下去,差点摔进河里。她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故事,又惊又怕,又哀伤不已。 水车吱吱呀呀,蝉鸣声声,但似乎变了调子,如同出殡时幽咽的唢呐声。 “二黑哥,我再也不取笑你了!”莲儿伸出手,给小二黑擦拭眼泪。 小二黑叹息一声,道:“我前天去给城中牛知府家送面粉,听府中的下人们说,大明朝的军队打到了山阳县,还给百姓们发送粮食呢。莲儿,我要是能够去明军军中当兵,就能养活你和阿妈,还有舅舅。” “嘘,小声些,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莲儿提醒小二黑一句,紧张地四下打望。 磨坊里突然传来嘈杂的吵闹声,两人直起身看过去。小二黑道:“兴许有事,舅舅一个人应付不过来,我们回去看一看吧。” 两人暂且不管箩筐等物,莲儿抱着罐子,跟在小二黑身后,沿着河岸跑回磨坊。 只见磨坊前来了一群兵丁,呜呜哇哇叫嚷不休。打头之人身披明亮厚重的铠甲,在小二黑和莲儿看来,此人威风凛凛,就像天神老爷。 不料此人凶巴巴道:“本将军乃是平西王麾下先锋大将贺珍,亲自来征收赋税,给足你面子了,你为何要百般推诿?” 小二黑的舅舅鞠躬作揖,愁眉苦脸道:“贺将军,不是小的推诿抗命,前天才征过一回赋税,都收到顺治二十年去啦,怎么今天又来了?小的实在拿不出粮食了,还请贺将军可怜一下吧。” “这我就管不着了,不交税,只有死路一条!”贺珍道。 舅舅道:“贺将军,您也是穷苦百姓出身,怎么不体谅一下百姓的难处呢?” “我体谅你们,朝廷可不会体谅我!少他妈废话,至少交两袋面粉来。别磨蹭了,本将军还要去城中别的百姓家收税的。” 贺珍扭头看见水灵的莲儿,眼睛发亮,搓着手嬉皮笑脸走过来,在莲儿脸上摸了一把。 莲儿吓了一跳,手中罐子落在地上,摔碎了,不多的面粉散落出来,她慌忙躲在小二黑身后。 贺珍依旧嬉皮笑脸,走上前去继续动手动脚。小二黑护住莲儿,朝贺珍啐了一口唾沫。 贺珍恼羞成怒,啪啪啪给了小二黑几巴掌,打得他嘴里吐血,又拔出刀子来。 眼见着事情要闹大,舅舅咬牙跺脚道:“交税,我交赋税就是!贺将军,面粉存放在后面房间里,你们随我来。” “先去搬面粉。”贺珍冷笑着招呼士兵们道,往前走出几步,回头浪笑:“小美人,等着爷!” 舅舅领着这些士兵到了一排平房前,道:“这三间房里存放的是麦子,这一间存放的是面粉。贺将军,你们想要麦子还是面粉?” “当然是面粉了。”贺珍一脚踢开门,看见屋里堆着数十袋面粉,骂道,“有这么多面粉,你还来哭穷,当真是个刁民!” “这些面粉都是别人家的,磨好之后还没有送出去。” 贺珍哪管得了这么多,挥挥手,示意士兵们行动起来。士兵们分成两拨,一拨去找车子,一拨搬运面粉。 此时屋里只剩下贺珍和舅舅两人,舅舅道:“贺将军,这些面粉都不是我的,你全搬走了,让我怎么给主人家交代呢?” “那是你的事儿!” “这么说,贺将军是不给我活路了?” “你要死要活,与我有何干系?不过嘛,本将军可以给你指条生路,磨坊外那个小妮子是你女儿吧,你把她献给本将军,一切都好说!” 舅舅突然像发了疯,跳起来撕开几个袋子,扬手就把口袋扔向空中,袋子中的面粉纷纷扬扬飘洒下来,如同下了一场大雪。 贺珍捂着口鼻,瓮声瓮气道:“疯了吗?我看你是在找死!” 舅舅冲门口吼道:“小二黑,关门,然后带上你阿妈和莲儿跑吧,舅舅要跟这个狗贼同归于尽,但愿菩萨能够保佑你们活下来!” 当小二黑嘭的关上门之后,贺珍拔出刀子,回头透过纷纷扬扬的面粉看见舅舅笑了,而且点燃了火折子。 嘭! 一声巨响,紧接着热浪袭人,房间里发生了大爆炸。 贺珍被炸得血肉模糊,死前瞪大眼睛:“面粉……怎么会……会爆炸?” 现代社会的人都知道,这是粉尘爆炸。小二黑的舅舅自然不知道粉尘爆炸的原理,但他们这一行,有一个严格的规矩,不许在堆积面粉的仓库里点燃明火。 他此举,违背了行规,却找回了做人的尊严! 而且拉上贺珍当陪死鬼,这辈子值啦! 第314章 小二黑从军记(下) 面粉房发生爆炸,小二黑和莲儿被强烈的气流冲击而倒,只觉得六腑五脏翻转鼓荡。 好不容易站起来,所幸没有受伤,趁着现场一片混乱,两人手拉手飞速跑了。 急惶惶奔回舅舅家中,来到母亲的卧室,小二黑叫道:“娘,娘,不好了,出了天大的祸事啦!” 当即三言两语说了事情始末,小二黑的母亲本就久病难医,听闻噩耗,急得喘不上气来,张着空洞的嘴巴,仿佛嗓子眼里堵上了石头。 “莲儿,你收拾包袱。”小二黑说着,轻拍母亲的后背,“娘,大祸临头,商州城肯定待不下去了,咱们逃命去吧。走,现在就走!” 母亲终于倒过一口气来,一边哭一边道:“娘病得厉害,很长时间没有下床走动了,跟着你们一起走就是个累赘。儿啊,莫要管娘了,你和莲儿跑吧……” “娘,我背你!” “不,娘活得够够的了,这一辈子全在遭罪,死了也好……死了,娘去阴曹地府照顾小宝,娘对不起小宝啊……儿啊,你要记住,你的命是用小宝的命换回来的,你可得好好活着,不许死,知道吗?” 一边哭,一边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打开层层叠叠的帕子,露出许多细碎银子,约莫有三两多。 “拿上银子,立即就走!”母亲把帕子包好,塞在小二黑手里,猛然推了他一把。 小二黑从床边摔在地上,他听得咚的一声响,扭头看去,只见母亲撞死在了床头墙壁上。 “娘,娘你上西南,宽宽的大路,长长的宝船……”小二黑嚎啕大哭。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街坊四邻,人们前来观瞧。一个老者抹着眼泪道:“小二黑,我们知道怎么回事了,跑吧,狗鞑子马上就来了。” “我们往哪儿跑?”小二黑泪眼摩挲。 “南边,去南边!”人们七嘴八舌叫道,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小二黑朝着母亲的遗体磕了三个头,背起包袱,抓住莲儿的手臂,拔腿狂奔,人们纷纷闪开一条道。 穿过巷子,一个卖身葬父的女人哟哟叫唤,仿佛在说:“跑吧,跑吧!” 奔过街道,一群衣衫破烂浑身是伤的汉子在休整城墙,他们饥肠辘辘,擦着汗水骂骂咧咧,仿佛在说:“跑吧,跑吧!” 出了城门,一个妇女被几个清兵团团围住,衣衫不整左躲右闪,她看见小二黑和莲儿,绝望的眼里闪着光芒,仿佛在说:“跑吧,跑吧!” 上了官道,遇见一队运送粮食的农民,枯瘦如柴。他们看了看车上的粮食,咽了咽口水,又眼巴巴看向狂奔的小二黑和莲儿,仿佛在说:“跑吧,跑吧!” 奔跑吧,小二黑! …… 也不知跑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小二黑和莲儿在荒郊野外狂奔,在高山深谷中狂奔,在烈日暴雨中狂奔,他们只管没头没脑往南边跑,似乎南边就是天堂。 这一日,两人到了丹凤县境内。忽而听得马蹄声四起,远处烟尘飘荡。 莫非鞑子追来了? 小二黑匆忙拉着莲儿躲藏到一处土坡之后,趴在潮湿的草丛里,大气也不敢出,鼻子里闻见苦艾的气味。 听着山道上的动静,小二黑明白,这是一支大军在行进。 莲儿微微抬起头,透过草丛看出去,低声而惊喜道:“二黑哥,好像是明军……你看是不是?” 小二黑壮着胆子站起来打望,只见旌旗遮天蔽日,刀剑森然有光,一门门大炮让他眼花缭乱。 他没有念过书,看不出帅旗上绣着什么字,但他看得出来,这些士兵们的装扮确实与鞑子不同,最关键的,是他们没有剃头,留着长发! 小二黑霎时间泪如雨下,欣喜若狂,招呼着莲儿奔下土坡,跪下去狂呼:“青天大老爷,救命啊!” 军队没有停下来,继续前进。但有一个年轻而威武的将军骑马而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脑后留着辫子,怎敢跑到明军跟前来?” 小二黑在逃跑路上,早就反反复复想好了遇到明军该怎么说,他口齿伶俐清晰,说了自己的遭遇。 “什么,贺珍死了?这个老杂毛没死在我李过手里,太便宜他啦!”年轻将军有些惋惜恼恨,他便是李过。 继而又自言自语道:“贺珍死了也就死了,他是在大顺朝覆亡之后才投降鞑子的,情有可原。只要能亲手杀了牛金星父子,我就算报仇啦!” 李过回过神,仔细盘问小二黑关于商州城里的事情,而后笑道:“看来百姓们苦鞑子久矣,贺珍一死,牛佺是个草包,此时不攻打商州更待何时?” 小二黑慌忙道:“这位将军,可怜可怜我们吧,我愿意在军中效力,上阵杀敌。只要能打鞑子,让我当牛做马都行!” “你们也是苦命之人,本将军最见不得百姓受苦。好,从今天起,你在军中效力吧。” 小二黑一把抱住莲儿,又哭又笑:“莲儿,听到没有,我成了大明朝的士兵啦!” 说着,又给李过磕头。 四天之后,明军攻打商州城。贺珍死后,牛佺这个草包惶惶不安,无力约束士兵们,得知明军来了,连夜带着妻妾们逃向西安。 而城中的汉人士兵受够了鞑子的压迫,哗变造反,砍死几个鞑子将领,开门投诚。 百姓们纷纷响应,当明军的先锋部队渡过丹水河时,许多百姓们剃了头,换上明朝服饰,跪在城外迎接王师。 小二黑剪了辫子,握着一把刀,跟随战友们进入城中。他昂首阔步走在队伍里,只觉得非常解气,非常骄傲。 那个邻居老者看见了小二黑,挥手叫道:“小二黑,你回来了,你参军啦?” “老伯伯,我回来了,现在是大明朝的士兵啦。看见没有,我把明军给你们带来了!”小二黑便笑了,笑得十分灿烂。 老者用衣袖擦着眼泪,一叠声道:“好啊,好啊……明军来了,我们有救了!小二黑,好好干啊,多杀几个鞑子!” 小二黑点着头,他看见了舅舅的那一座磨坊。阳光明媚,水车吱吱呀呀,柳枝垂在河面上,一对水鸟从水里钻出来,相互依偎着。 “莲儿,我们回家啦!”小二黑心潮澎湃。 第315章 但看阳焰浮沤水,便觉无常败坏人 李过的军队易如反掌进驻商州府城,一改这段时日的作战方式,不再采取游击战术,而是以商州府城为大本营,一面加强城中防备力量,一面发兵攻打蓝田县城。 蓝田属西安府,东进可威胁临潼、渭南等地,西进则可以直接进攻西安城。明军气势汹汹攻打蓝田县城,一时关中震动。 与此同时,满清郑亲王济尔哈朗被授予定远大将军,率师到了潼关,却驻足不前。 吴三桂忧心忡忡,不断写信给济尔哈朗,请他迅速西进,前来西安会合。 不想济尔哈朗不以为意,在信中轻描淡写道:“本王镇守潼关,把持三秦之地锁钥,正是为了防止明军出关,牵制李过兵力,为平西王减轻压力。” 吴三桂气得直跺脚,叫道:“远水解不了近渴,郑亲王到底懂不懂军事?夏国相,你怎么看?” 夏国相此人乃是战略级军政人才,文武双全,擅长谋划。 在历史上,夏国相是吴三桂的女婿,在吴三桂军中位居二号人物,吴三桂病死之后,就是夏国相把吴世璠扶上帝位的。 此时的夏国相还没有成为吴三桂的女婿,也才刚刚崭露头角。但吴三桂独具慧眼,看出夏国相才能非凡,引为心腹。 夏国相屏退左右,道:“吴将军,你错了,济尔哈朗此人并非不懂军事,相反,他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 济尔哈朗是镶蓝旗旗主,同代善一样,为人颇为沉稳,但是又有不同。更多的时候,他似乎给人们一种软弱听话的感觉。 皇太极死后,面对势力强大的多尔衮集团和咄咄逼人的豪格,由济尔哈朗提出了一个折衷方案,让年幼的福临继承大统。 福林登基,多尔衮和济尔哈朗共同辅政。后来济尔哈朗受到多尔衮的打压,几乎要命丧牢狱之中,却神奇地东山再起。济尔哈朗是清初八大铁帽子王中唯一非帝王直系子孙,也是清朝历史上除多尔衮外唯一一位受“叔王”封号的人。 “这样的人,岂是昏庸之辈?看待郑亲王的举动,应该从政治层面分析,他与摄政王貌合神离,驻兵在潼关便裹足不前,其实是为了保持实力。”夏国相最后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吴三桂道:“你的分析有理有据,我自从归顺清朝之后,一直在摄政王麾下效力,只怕他济尔哈朗把我视为了摄政王的人。可他怎么不想一想,满人贵族如此内斗,耗损的是满清的实力,难道他真的不在乎?” 夏国相笑道:“平西王,说句尖酸刻薄的话,满人何曾把华夏大地当作他们的家园,又何曾把汉人当一回事呢?另外还有一点,李过攻打山阳县等地时,对满八旗士兵毫不留情斩杀殆尽,大概满人也害怕了,不想来拼命。” “哼,满人不拼命,谁还会替他们拼命?”吴三桂冷哼道,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既然大家都心怀鬼胎,那就各行其是吧。” 夏国相道:“郑亲王自恃是满清贵族,又是皇太后和小皇帝的恩人,纵然西安失守,朝廷也不会拿他怎么样。我们却不同,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如今一则要派兵支援蓝田县城守军,二则要防止李定国从汉中攻来,吴将军可以把军事部署不断上报摄政王,以示自己的忠心和做出的努力。日后西安城失守,朝廷便不能降罪于将军了。” 吴三桂问道:“那我们该如何部署兵力呢?” “李定国的军队,让刘进忠去防范;攻打蓝田县的明军,则让牛佺去对付。” 吴三桂便竖起大拇指,哈哈大笑:“此计甚妙!刘进忠和牛佺本就是农民军出身,他们的部下一直不太服从本王的管理,且刘进忠与李定国有仇,牛佺与李过不共戴天,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当即传出将令,让刘进忠带领本部军马,驻守宝鸡、郿县、武功一带,提防李定国发兵攻打关西。 而后又把刚逃到西安城中的牛佺传唤而来,劈头盖脸喝道:“牛知府,这是你第二次擅自逃离商州府城了,你可知罪?” 牛佺跪下道:“平西王,非是下官擅离职守,而是贺珍死后,他的部下哗变,下官不逃走,就要成为刀下之鬼了。” “朝廷养着你,是让你临阵脱逃的吗?牛佺,你头上的顶戴花翎是怎么来的,咱们都一清二楚!你父亲牛金星跟随英亲王与摄政王为敌,朝廷没有杀你,仍旧给你官做,你还不知恩图报吗?”吴三桂拍着桌子吼道。 牛佺吓得哆哆嗦嗦:“平西王明鉴啊,家父是受到了阿济格的挟持,并非真心与摄政王为敌。” “本王论迹不论心,你父亲至今还在草原上逃窜,这是有目共睹的事实。牛佺,本王这就上折子弹劾你,请了旨意之后,便开刀问斩。” “平西王饶命,平西王饶命……”牛佺磕头如捣蒜,嘴里叫道,“下官愿意拿出十万两银子来充当军饷,如果不够,还可以把小妾们送到军营里,只求平西王高抬贵手。” 吴三桂不说话,看向夏国相。 夏国相道:“大丈夫活在世上,就是为财为色,你舍得贡献出银子和女人,看来忠心可嘉。平西王,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吧?” 吴三桂借坡下驴道:“既然如此,本王就再给你一个机会。牛佺听令,命你带上贺珍的旧部,前去支援蓝田县。” “贺珍旧部?”牛佺傻眼了。 贺珍旧部死的死逃的逃,只有数百人跟随他来到了西安,带领数百人去与明军死磕,分明就是去送死! “怎么,不想去吗?那好,来人啊,摘了牛佺的顶戴花翎,打入大牢,等候朝廷问罪。”吴三桂叫嚷起来。 牛佺急忙道:“我去,我这就去救援蓝田县城!” 牛佺献出了银子,献出了女人,还要自行掏银子招兵买马,最后凑出了上千人的乌合之众,去了蓝田县。 而吴三桂给满清朝廷上的折子里,却说自己拨出三万两银子,给牛佺充当饷银,并派了一万兵卒前去抵抗李过军队。 第316章 子午谷奇谋(上) 汉中府,李定国军营。 九月十三日,副将吴子圣终于从成都府押运粮草回来。吴子圣道:“启禀晋侯,张巡抚一共筹集到了二十万石粮食,另有其余物资若干,末将悉数押解来了。” “吴将军辛苦了,请到营帐中说话。”李定国笑道。 来到中军大帐,只见军中主要将领都来了,显然大家得到了消息,专门在此等候吴子圣。 吴子圣一边与众人寒暄,一边道:“诸位,让你们久等啦,实在抱歉!不是我不想早些回来,而是筹集粮食一事耽搁太久。陛下颁布湖广填川的政策,蜀中五年不征收赋税,这些粮食是史可法总督运到成都的,多亏朝廷建立了邮政系统,且有四轮马车运粮,否则还不知道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呢。” 王之邦打趣道:“我看是你老吴不上心,一路上只顾着看女人了,所以耽误了脚程。” 其余将领哄堂大笑,吴子圣也笑道:“王将军,说起看女人,我可不敢跟你比,你见到女人后腿都站不直。” 李定国乐呵呵看着手下们说了些荤话,这才摆手道:“好了,该商议正事了。” 声音不大,但大帐中立即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坐直了,表情无比严肃。 “有了这二十万石粮食,加上咱们在汉中屯田储存的军粮,足够我军支撑一年了。李过将军已经在陕南一带大显身手,咱们不甘其后,是时候上阵杀敌了。诸位,你们有何良策啊?” 王之邦道:“皇上赞誉晋侯乃是大明朝战神,全凭晋侯拿主意。你让走东,我们绝不往西,你让打狗,我们绝不撵鸡。” 人们又笑了,李定国道:“什么战神不战神的,那是皇上抬举我,可千万别当真,世上哪有神?打仗嘛,就是要集思广益,本将军又没有三头六臂,还需要诸位的帮衬。” 吴子圣此人乃是大西军在云南昆明举行武官会试时录取的武状元,不仅箭法精准,而且文理平通。他胸有丘壑,指着地图道。 “自古以来,从关中平原翻越秦岭,入汉中、巴蜀,有七条古蜀道,鼎鼎大名的便有四条,从西到东分别为陈仓道、褒斜道、骆谷道和子午道。咱们如今要兵出汉中,自然便是从这四条道路中选择一条来进军。” “这四条古道各有优劣,从汉中去往西安,陈仓道最远,褒斜道居中,骆谷道最短,子午道直通。骆谷道距离虽短,但此路山高林密,河谷众多,十分艰险。思来想去,无非就是在陈仓道和褒斜道之中二选其一,属下觉得褒斜道最为稳妥,当年诸葛亮北伐,多次走褒斜道。” 此言一出,将领们纷纷赞同,又争吵起来,有人建议走陈仓道,有人建议走褒斜道,有人说走骆谷道也可以,各执一词。 但有一点大家达成了共识和默契,绝然不提子午道。 李定国问道:“怎么都对子午谷避而不谈呢?” “李将军明知故问,那子午道非是用兵之地,提它作甚?”王之邦耸肩道。 吴子圣道:“子午道为王莽所开辟,虽然从汉中直通西安,但子午谷悬崖绝壁,栈道无数,险峻之势不比骆谷道逊色。三国时期魏延提出子午谷奇谋,要带领精兵从子午道偷袭西安,被诸葛亮断然否决;东晋时桓温北伐前秦,司马勋从子午谷出兵遭至惨败。” “这是两个久远的故事,再说崇祯九年,闯王高迎祥兵出子午谷,更是败得一塌糊涂,他自己成了俘虏,押到京师被凌迟了1560刀而死。李将军,您还记得这件事情吗?” 李定国道:“高迎祥兵败子午谷那一年,本将军十六岁,已经在军中效力六年了,自然记忆犹新。” 顿了一顿,称赞吴子圣道:“吴将军文武双全,方才一番言论谈古论今、引经据典,皆是字字珠玑!可本将军在想,情随事迁,景随时变,他人的遭遇虽可引以为鉴,但不能拘泥不化。” 吴子圣皱起眉头,叫道:“莫非晋侯想要发兵子午谷,上演一出子午谷奇谋?” 其他将领们经他提醒,顿时醒悟过来,慌忙站立起来,异口同声劝道:“晋侯,请三思哪!” “都坐下,都坐下,不要一惊一乍的。”李定国面色平静,波澜不惊道,“本将军就料到尔等会反对,没关系,军中议事讲究畅所欲言。你们都同意吴将军的观点,是吧?” 将领们纷纷点头,李定国道:“好,那我来说一说自己的想法,大家参谋参谋。” “诸葛亮在《隆中对》里说了,他的战略构想是蜀汉占据益州、荆州两地,等天下有变时,两地同时出兵攻打曹魏。后来关羽大意失荆州,导致蜀汉只剩下益州之地,荆州方向无兵配合,这才是诸葛亮否决了魏延子午谷奇谋的根本原因!而如今呢,李过大军就是从荆襄之地出兵,搅得陕南天翻地覆,我们耽误的时间太久了,应该尽快与李过大军配合起来。” “再来说高迎祥,他之所以在子午谷兵败,实在是因为他行军速度太慢,陷入了粮尽兵疲的困境之中。如今我军有了一支新军,擅长快速长途奔袭,与高迎祥的军队有天壤之别。” “我们与诸葛亮、高迎祥所处的境遇不同,且要对付的敌人也不同,尤其是刘进忠此人色厉内荏,不足为惧。你们还有话要说吗?” 一番长篇大论,洋洋洒洒有理有据,确实见解深刻,难以辩驳。 将领们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话来。吴子圣道:“晋侯应该考虑很久了吧?” “没错,在等你回来的这些日子里,本将军已经翻来覆去通盘考虑过了,这是我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 “晋侯用兵的本领,百年难得一遇。既然这是晋侯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论,想必定然可行!只是不管怎么说,从子午谷发兵确实万分凶险,末将愿意以身犯险!”吴子圣主动请缨。 李定国摇头道:“不,本将军要亲自施行此计……” 将领们叫了起来:“不可,万万不可,晋侯乃是军中主帅,焉有亲身犯险之理?传扬出去,我等有何脸面立于天地之间,有何脸面自称领兵之人?” 李定国笑道:“尔等一番好意,本将军心领了,但本将军心意已决,莫要再劝!陛下对我恩高义厚,杀了鳌拜,成全我的忠心,给我机会放了孙可望,成全我的义气。得遇如此圣君,便只有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听李定国说得如此慷慨激昂,将领们也深受感染,不再相劝。 吴子圣道:“那我们做什么呢?” 李定国招招手,让众人站到地图前来,笑道:“既然是子午谷奇谋,当然要阴阳相济虚虚实实,否则怎么称得上奇谋二字呢?” 第317章 子午谷奇谋(中) 两天后,郿县,县衙被征用作刘进忠军队指挥所。 刘进忠领了平西王的军令,坐镇郿县,守卫关西平原,防范汉中的明军。 想到自己有可能会与李定国正面交锋,刘进忠便忧心忡忡,坐立难安。 在大西军里共事多年,他太了解李定国了,这个十岁便参军的白袍小将,一年一年成长起来,完全就是这个时代的赵子龙。 “常胜将军赵子龙……哎,我怎么如此倒霉,摊上这样一个棘手的差使?”刘进忠哀叹不已。 当初他受了张献忠的怒斥,恼羞成怒之下投降了满清,为洪承畴出谋划策,带领满清士兵从汉中进入蜀地,导致张献忠死在西充凤凰县,大西军一溃千里。 刘进忠害怕啊,李定国乃是张献忠的义子,为人忠肝义胆,倘若落在他手里,必死无疑! 同时,刘进忠还有一桩心事,让他如芒在背。郑亲王济尔哈朗在潼关裹足不前,平西王吴三桂躲在西安城当缩头乌龟,这些个大人物到底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拿我和贺珍当枪使,消耗我们的兵力,太他妈可恶了!” 刘进忠并不傻,知道吴三桂在算计自己,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的军队东拼西凑,勉强有四万多人,而李定国在汉中精简队伍,兵卒也只有四万人,从人数上来看,双方旗鼓相当。 从川蜀之地发兵攻打关西平原,自古都是难以登天。诸葛亮做不到的事情,他李定国恐怕也做不到! 想到这里,刘进忠稍稍有了些胆量,更何况他自认不蠢,投机取巧的本性刻在骨子里,绝不会跟李定国玩命的,一旦打不过,立即撒丫子逃跑。 死心塌地给鞑子卖命,在刘进忠看来,那就是一个笑话! 对,王爷们不急,我一个小喽啰急啥? 刘进忠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站起来,正想回卧室跟自己的女人操练一番,却见副将奔进了厅堂。 “刘将军,李定国发兵了!”副将叫道。 “打探清楚没有,敌军从何处而来?” “启禀刘将军,李定国兵分两路,一路从陈仓道而来,一路直取褒斜道。末将判断,陈仓道的明军有可能是疑兵,李定国的主攻方向应该是褒斜道。” 刘进忠问道:“你怎么得出这个判断的?” 副将道:“探子来报,从褒斜道而来的明军阵势很大,人数不少于三万,辎重粮草无数,火炮众多,且有人看见了李定国的帅旗大纛。” 刘进忠慌忙转身去看挂在墙壁上的地图,眯着眼睛看了半晌,道:“诸葛亮北伐,多次从褒斜道发兵,这是最稳妥的进军路线。李定国如此排兵布阵,倒也在情理之中。” “李定国采取稳妥的打法,小心谨慎,有好处自然就有坏处。好处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进退有据,坏处嘛,则是失了先机,我军可以从容部署。呵,都说李定国用兵如神,看来也脱不了前人窠臼,不过如此!” 当即传下军令,命令副将带领一万人把守斜谷关。按照刘进忠的设想,李定国肯定会像诸葛亮一样屯兵五丈原,接下来便是旷日持久的僵持战了。 副将道:“刘将军,骆谷道和子午道需要派兵把守吗?” 刘进忠沉思片刻道:“骆谷道方向不得不防,小心驶得万年船,本将军会派出三千士兵去驻守。至于子午道嘛,诸葛亮都不敢从那里发兵,他李定国有这个能耐吗?派一千人前去守卫谷口,绰绰有余了,明军胆敢偷袭子午道,老子就让他们去阴曹地府里见高迎祥!” 数天之后,果如刘进忠所预料的一般,明军部队在五丈原安营扎寨,并且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双方打得有来有回,战况非常激烈。刘进忠生怕兵败落在李定国手里,故而下了死命令,又拿出银子犒赏士兵们,总算激起了士气,守住了斜谷关。 他犹自觉得不放心,离开郿县,亲自到前线视察。 副将禀告道:“刘将军,驻扎在五丈原的明军,便是李定国的主力部队无疑了。探子们这几日多次窥探敌军军营,只见营帐连绵数里,声势浩大。” “两次三番交手下来,末将看得明白,明军炮火凶猛,装备十分精良,又急于跟我军决战,不是李定国主力部队又能是谁?” 刘进忠摸着胡须问道:“可曾在军前看见李定国的身影?” 副将道:“战火纷飞,实在难以看清楚。不过有许多将士都说,遥遥看见一人骑白马穿白袍,手握亮银枪,站立于敌军阵中,不断发号施令。” “没错,此人便是李定国了!”刘进忠哈哈一笑,道,“这么多年来,李定国还是没有改变他的老习惯,作战时身穿白袍银甲,就会装腔作势。嘿嘿,既然他李定国学诸葛亮,咱就学司马懿,不许主动出击,尽可能避免决战,死守就是了。” …… 当刘进忠在斜谷关指点江山的时候,李定国带领着一万新军,正在子午谷里急行军。 原来李定国定下了计策,他麾下的四万将士兵分四路,一路有五千人,坐镇汉中府,负责后勤和秋收工作;一路五千人,由王之邦带领去往陈仓道; 而吴子圣带领剩下的两万人马,则扮作主力部队,由褒斜道进驻五丈原。 王之邦和吴子圣带领的军队,都是疑兵。其中吴子圣的任务最艰巨,也最重要,他必须死死拖住刘进忠的大部队,进行正面交锋,为李定国实施子午谷奇谋争取充足的时间。 之所以要使用疑兵之计,是从高迎祥身上得来的教训。当初高迎祥与孙传庭大战,他想从子午谷方向偷袭孙传庭的军队,带着所有人涌入谷中,暂时停止了进攻。 孙传庭何许人也,发现农民军停止了进攻,且一下子失去了踪迹,便敏锐地察觉出了高迎祥的计策。他当机立断派出军队翻山越岭,兜头打了农民军一个闷棍,从而俘虏了高迎祥。 在李定国的带领下,新军将士们不分昼夜长途奔袭,沿着龙亭、金水、宁陕一路北上。 子午道全长420公里,唐明皇时,当时从四川运送荔枝至长安,为了保持荔枝的鲜嫩,“红尘一骑”走的便是子午道,直达长安,所以子午道又有一个美丽而残酷的别名“荔枝道”。 自从进入谷中,李定国多次慨叹:“真乃险地也,难怪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命丧于此!” 只见两侧悬崖峭壁高耸入天,河水奔腾翻涌,而脚下要么是羊肠小道,要么是年久失修的栈道,盘旋曲折,九曲回肠。 更兼九月乃是雨季,道路湿滑。有时候暴雨倾盆,悬崖上泥沙俱下,滚石如雷,河水暴涨,咆哮如龙。 新军士兵们身背军用背包,肩挎后膛装填式燧发枪,手提白杆枪,另有上千个炮兵搬运上百门虎蹲炮,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备。 饶是如此,将士们仍旧觉得路途难行,身沉腿软。 一天能够奔袭七十里路,已是极限。人们只觉得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抬眼望去,天工造物鬼斧神工,人渺小得就像在地上蠕动的虫子。 李定国身先士卒,走在队伍前头,遇到难行之处,总要冲在最前面,以实际行动鼓舞士兵们。 好在子午谷里地势实在太险峻了,悬崖峭壁陡上陡下,栈道嵌在石壁之中,故而敌军无法在谷中埋伏,只能把守谷口。行了五日,来到七里沟口,并未与敌军遭遇。 李定国下令士兵们在七里沟口休整一夜,他就着火光察看地图,心里暗想:“过了七里沟口,争取明天黄昏时分达到石羊关。石羊关距离子午镇不远了,是出谷的第一个关口,想必有敌军把守,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翻开自己的军用背包,李定国发现干粮只够吃一天了,他虽然身为主帅,但带的干粮跟士兵们一样多。推己及人,所有人应该都只剩下了一天的口粮。 “明天是最关键的一天,成败在此一举,只有破釜沉舟了!老天爷,古人做不到的事情,我李定国能做到吗?子午谷向来是军队的坟墓,我李定国能够打破这个诅咒吗?” 夜色如同泼墨,天上飘起雨来,寒气袭人,谷中长风呜呜呼啸。 身前的火光摇曳不定,李定国看见几个亲兵护卫枕戈待旦,他们虽然瑟瑟发抖,又呵欠连天困意深沉,却不敢睡去,互相掐着大腿,竭力振作精神守夜。 李定国起身走过去,笑道:“往火堆旁坐近一些,不要着凉了。睡吧,我来替你们守夜。” 亲兵们慌忙站起来,道:“李将军,该休息的人是你,你双眼充满了血丝。明天还得继续带领我们前进呢,怎可让你来守夜呢?要真这样,我们这些人不活了,现在就跳河里淹死,撞石头上碰死!” “说的什么话,军中职务有高低,但穿上军装便是同袍兄弟,兄弟之间不分你我。”李定国道。 亲兵们仍旧坚持不肯歇息,李定国笑了笑,坐在他们身旁道:“那我们来讲故事,好不好?” 一个亲兵慌忙打开背包,拿出一份皱巴巴的《键来》报,笑道:“这是我一个亲戚从南京城带来的报纸,我最喜欢上面的《鬼吹灯》故事,一直收藏着。李将军,你读给我们听,好不好?” “鬼吹灯?”李定国来了兴趣,接过报纸,一字一句往下读。 士兵们渐渐围了过来,天上的雨点变大了,但大家不以为意,以李定国为圆心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有几人脱了衣服,举起来给李定国遮挡雨水。 第二日,一万新军顶风冒雨,终于在天黑之前奔袭到了石羊关。 李定国拔出腰间佩刀,吼道:“将士们,拿出你们所有的勇气来,咱们让天下人看一看,子午谷奇谋是行得通的。拿下石羊关,尔等就要名垂青史了,杀啊!” 第318章 子午谷奇谋(下) 石羊关,两峡紧锁,急流翻滚,有一夫挡关万兵莫过之势。因悬岩上有一巨石似羊,因此得名。 李定国就着苍茫的暮色,仰头往上看,但见陡壁顶端,一座惟妙惟肖,酷似山羊的巨石镇守在崖口。石羊向关口瞭望,甚是威风。 石羊关下的沣峪河,清澈如镜的河水奔腾不休,水清泻玉。河岸两侧的高山峻林云雾缭绕,郁郁葱葱。 守在关隘上的敌军听到了喊杀声,大惊失色。守关将领跺脚道:“直娘贼,这些明军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吗?兄弟们,迎敌!” 刘进忠拨了一千人马前来守卫子午道,这一千人分作两队,五百人驻守在子午镇,五百人把守石羊关。 此时攻打关隘的明军只是先头部队,炮兵尚未来到关下,又因为暮色沉沉,山路曲曲折折导致视野有限,关上的五百敌军误认为来犯的明军不多,尚能组织起来进行防守。 山道狭窄,怪石堆积,明军很难展开阵型,只得拥挤着往隘口方向冲击。且身处下方,射击不便,火枪的威力大减。 “使用白杆枪攀爬上去,离得近了,再开枪射击!”李定国下令道。 明军士兵们举着白杆枪冲锋,攀岩走壁,凶险万分,险情不断。 关上的敌军弯弓搭箭,一支支羽箭破空而出,阻挡明军前进。又从关上滚下石头,砸下各种守城武器。 箭雨如飞,巨石轰轰隆隆滚落下来,尘土弥漫,碎石激射,回响声被两侧的峭壁激荡回来,仿佛雷霆之威,震耳欲聋。 短短一刻,明军就死了上百人,还有许多伤兵躺在乱石堆里惨叫打滚,景象惨烈。 李定国带兵打仗这么多年,除了在云南与李存明交手时处处吃亏之外,这还是头一次感到胆战心惊。他根据敌军的火力,估摸出了守军的人数不到千人。 “真乃雄关如铁!倘若此地布置上三千士兵,我军就算攻破石羊关,也要损失殆尽。”李定国感到一阵阵后怕,一叠声派人去催促炮兵加快速度。 又过了一刻钟,炮兵终于气喘如牛赶到了关下。不容他们有喘息的机会,飞快把所有虎蹲炮布置好,开炮狂轰。 炮声响起,铅弹砰砰砰飞上关口,噼里啪啦四处炸响。 守关的敌军终于感到大事不妙,守将道:“娘的,这一支明军竟然带来了火炮,想必是一支大部队……” 话音未落,又听得枪声四起。原来有两百多人的明军士兵终于凭借着白杆枪攀爬上了隘口,举着燧发枪射击。 隘口告破,明军就可以源源不断冲上关来,五百人想要挡住上万人的进攻,不啻于痴人说梦! 局势立即翻转,清兵一个个死在火枪之下,霎时间就只剩三百多人。守将急惶惶道:“跑啊,再不跑就得去见阎王爷了!” 清兵疯狂逃跑,明军穷追不舍,双方都红了眼,谁也不肯松懈片刻。 李定国留下一千人守在石羊关,他不作任何停留,指挥着其余将士们咬住溃逃的敌人不放。夜幕降临时,明军攻入了子午镇。 子午镇的地势就开阔得多了,明军人数众多的优势一下子展露无余。十倍于敌军的优势,如此富裕的仗,对于李定国的军队来说,那就跟砍瓜切菜一般轻松。 两刻钟不到,战斗结束。子午镇落在了明军手里,刘进忠派来的这一支千人守军全军覆没,粮草物资也都尽归明军囊中。 子午镇里火把连成片,火光冲天,亮如白昼。 士兵们站成两排,迎接李定国进镇。李定国来到镇子口,不知谁哭道:“李将军,我们成功了……” 此言一出,一下子就像点燃了火药桶,就像掘开了堤坝,将士们郁积多日的情绪爆发了,倾泻而出。 士兵们欢呼声震天动地,他们跳啊叫啊,把手中的火把扔向空中。 “李将军,我们成功了!李将军,我们成功了!” “成功了,成功了……”李定国浑身发颤,眼眶湿润,几乎也哭了出来,一颗心在胸膛里咚咚咚狂跳。 他回头看向黑夜中的秦岭,只见黑乎乎一团山脉连绵起伏,龙盘虎踞。朦胧的远山,在夜色的笼罩下影影绰绰,忽远忽近,若即若离。 “陛下,臣带领军队突袭子午谷,臣做到了!”李定国面朝秦岭,拱手一拜。 直起身来,李定国已然恢复了平静,脸上不见半分喜悦和激动之情,面沉似水如同古井无波。 他摆摆手,示意将士们安静下来,平静道:“走出子午谷,攻下石羊关和子午镇,并不意味着子午谷奇谋达成了,这才是一个开端呢。子午谷奇谋还有更为重要的一部分,那就是兵锋直指西安城。” “所有将士听令,原地休息一夜,补充体力,明天凌晨继续长途奔袭!” 等士兵们吃了饭睡下去,李定国叫来一个将领,道:“明日你带领五千士兵杀向西安城,我则带领五千人马杀个回马枪,从兴平、武功一路杀回去,堵截刘进忠。” “啊,咱们只有一万人马,还要分兵啊?末将带着五千士兵,如何攻打得下西安城呢?”将领愁眉苦脸道。 李定国笑道:“看把你急成啥样了,本将军又没有说非得攻下西安城不可,没让你立军令状,何苦这般气急败坏?你听我说,我早就跟李过将军有过约定,过了九月中旬,他便会攻打西安城,所以此刻李过大军就在西安城下,你去与他会合便是。” “至于我为何要杀个回马枪,原因很简单,不消灭刘进忠的军队,我们有可能陷于腹背受敌的境地。当年诸葛亮不愿意兵出子午谷,其实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西安墙高河深,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魏延显然考虑得太简单了,本将军不是魏延,领兵打仗就是要把所有危险都给排除了。” 将领听了李定国的解释,恍然大悟道:“还是李将军考虑周全,既然如此,末将遵命便是!” 翌日凌晨,卯时初刻,明军已经集合完毕。他们恢复了体力,背包里的口粮也得到了补充,一个个精神奕奕,摩拳擦掌。 李定国声如洪钟道:“出发!” …… 按照李定国的吩咐,那个领兵杀往西安城的将领,故意大张旗鼓虚张声势,所过之处锣鼓喧天,唯恐世人不知道明军出了子午谷。 消息很快传扬出去,关中再次震动。却说没有几日,远在斜谷关的刘进忠也得到了消息,瞠目结舌半晌回不过神。 “上当了,上当了,原来驻扎在五丈原的明军也是疑兵,奶奶个嘴!” 刘进忠摔了茶杯,踹翻椅子,暴跳如雷,呼呼出着气,仿佛一头被踩了尾巴的野兽,他简直要气炸了肺。 “好你个李定国,真是胆大包天哪,诸葛亮都不敢使用的计策,你竟然使用了,你厉害呀,你要上天哪……” 杂七杂八乱骂不休,像无头苍蝇一样团团转。 副将劝道:“刘将军息怒,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李定国使用子午谷奇谋,虽然出了子午谷,但目的还没有达到,是非成败难以定论呢!” “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在嘲笑我?”刘进忠瞪着副将。 副将硬着头皮道:“刘将军,只要西安城尚未被攻破,子午谷奇谋就不算大功告成。” 刘进忠拍着脑门道:“对,对,是这么一个道理!哎呀,一语点醒梦中人哪,确实还不到李定国高兴的时候,老子怎么先慌了呢?平西王坐镇西安城,李定国短时间之内攻打不下来,老子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随即打定主意,传下军令,让副将带着五千人死守斜谷关。刘进忠则一路东进,一路召集各地士兵前去西安城下夹击李定国。 这一日到了郿县,刘进忠麾下集中了上万人,他在宝鸡的军队已经被王之邦缠住,回不来了。 不过刘进忠并不害怕,武功、兴平两地的军队加起来也有上万人,这么看来,等他到了西安城,还是能够凑足两万大军的。 “我这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就看平西王能不能守住西安城了,要是平西王弃城而逃,那我的所作所为全是白忙活!” 刘进忠暗想,反倒替吴三桂感到担忧,在他看来,自己领兵打仗的本事远在他人之上,就连吴三桂也不能相比。 “嗯,平西王此时肯定焦头烂额寻死觅活,火烧到了眉毛,只能靠本将军力挽狂澜。解了西安危机,杀了李定国,老子名扬天下,看他吴三桂还敢小瞧我吗?说不定这一战过后,老子也能混个王爷当一当!” 越想越得意,越想越飘飘然,越想越巴不得立即见到李定国,而后喊一声“爷爷来也”。 刘进忠的美梦还没做完,忽而看见前面的士兵往回跑,怒吼道:“怎么了?我们要杀往西安,你们跑回来作甚?” 一个士兵叫道:“刘将军,不好了,李定国杀来啦!” “放你娘的狗臭屁,李定国此时在西安城下呢……” 一言未尽,却听得有人朗声大笑:“刘进忠,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子在此等候你多时了,谁说我在西安城的?明白告诉你,你在兴平、武功布置的军队,全部被我歼灭了!” “李定国?”刘进忠差点从马背上翻滚下去。 又听得李定国朗声大笑:“刘进忠,本将军能够实施子午谷奇谋,还要感谢你的配合啊,千古以后,你我二人同时名留史册,提起子午谷奇谋,必然会提到你的大名!至于谁的名声好,谁的名声坏,我想史册上会写得清清楚楚的!” 噗! 刘进忠气得喷出一口鲜血,他知道李定国此言不假,自己要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成为千古笑柄了。 第319章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九月二十六日,西安城。 吴三桂听着城外惊天动地的炮声,觉得屁股下面的椅子也在晃动,不由得长叹一声,对夏国相道:“看来这西安城守不住了,本王已经尽力啦!” 四天前,李过占据了蓝田县城,继而兵临西安城下,每日轮番开炮轰击。 三天前,传来李定国兵出子午谷的消息,关中震动,人心惶恐。 今天,又传来兴平、武功、郿县等地失守的消息,且刘进忠死在了李定国手里,他的军队灰飞烟灭。 夏国相道:“李定国此人真乃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帅才,竟成功使用了子午谷奇谋,可敬可畏哪!我听说当初崇祯西征,扬言是为了降服李定国而发兵,李定国固然人才难得,崇祯慧眼识英雄的本事也让人敬佩赞叹。” 吴三桂道:“当时本王就在成都府,也听说了此事。哎,这些事情不提了,说多了显得咱们是马后炮,显得咱们酸溜溜的。夏国相,事已至此,你说该怎么办?” “平西王早就有了主意,何须多言?” 对于吴三桂的心思,夏国相比谁都清楚,当济尔哈朗在潼关逡巡不前之时,吴三桂已经打定主意不会死守西安城的,这是早已注定了的结局。 济尔哈朗是个老滑头,他吴三桂也不遑多让!笑话,谁他妈都不要把别人当傻子! 吴三桂微微一笑,夏国相道:“咱们要走,就赶紧走,片刻也不要耽搁。这几日李过之所以没有全力攻城,那是为了缠住咱们,配合李定国施展子午谷奇谋。如今李定国歼灭刘进忠的军队,很快就会杀到西安城下,他二人兵合一处,咱们想走就走不了啦。” “今夜突围!”吴三桂当机立断,半点也不犹豫。 李过只带来三万人围攻西安城,加上李定国派来的五千奇兵,一共三万五千人。想要拿下固若金汤的西安城,三万多人远远不够,甚至无法围得水泄不通。 吴三桂原本号称手里有十万精兵,那是把贺珍和刘进忠的军队也算了进来,其实隶属于他本人的只有两万人马。 但这两万人马是以所剩不多的关宁铁骑为班底组建起来的,组织形式、建制规模都与关宁铁骑一般无二,军中实施家丁制度。 吴三桂克扣军中粮饷,全部用在这一支军队身上,大把大把银子砸下去,便形成了士兵们只认平西王不认朝廷的局面。可以这么说,这两万人马是吴三桂的私人武装! 短短两年时间,吴三桂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又把他的关宁铁骑组建起来了,尽显枭雄本色。 当天晚上,趁着夜色昏暗,吴三桂带领着两万骑兵以及一众心腹之人突围,从东门而出,逃往了渭南。 最后献出许多金银财宝,收买了济尔哈朗以及满清高层人物,竟未曾受到半分罪责,与济尔哈朗共同守卫潼关。 …… 吴三桂突围而去,李过并未追击。按照皇帝陛下的预定方略,西线战场拿下西安城之后,战争便算告一段落,接下来最大的任务是休养生息,恢复生产。 西安城就在眼前,它曾经是大顺朝的国都。李过举目打望,心潮澎湃,但他克制住了自己,并没有第一时间进入城中去抢头功。 当李定国率领军队来到西安城下时,两人见了面,这才携手并肩一同入城。 李定国明白李过的好意,笑道:“兴国公,你真是个胸怀坦荡的大丈夫,在下万分感佩!” 李过道:“晋侯成功施展子午谷奇谋,前无古人,恐怕也难有后来者,这才是大丈夫所为呢,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子午谷奇谋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兴国公的配合十分关键,我怎敢独揽功劳?说句实话,这几日我不断在脑中复盘此计,犹自觉得后怕不已,倘若有某个环节行差踏错半步,便是万劫不复哪。子午谷奇谋取得成功,两分天时,三分地利,剩下的五分便是人和!” “是啊,人和万事兴!我大明朝如今要说比鞑子强在什么地方,那便是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之下,上下人心归一,力往一处使拧成了一股绳。”李过道。 说着,便来到了平西王府,也是昔日的大顺皇宫之前。 当初西安剧变之时,李过护送高皇后南逃,田见秀一把火烧了宫殿。后来满清入主西安城,阿济格修复了一些殿宇,再后来又成了吴三桂的府邸。 李过眼含泪光,命人把平西王府的匾额摘下来劈碎,并放火烧了。 他看着熊熊火光,心里暗想:“叔父,叔母,侄儿收复西安城了,你们可以含笑九泉啦!” 晚上,二位将军就在府邸里设宴犒赏将士们,把酒言欢。 正开怀畅饮,几个原大顺军中的老兵推搡着五花大绑的牛佺而来,叫道:“兴国公,看我们逮住了谁!” 原来牛佺领兵去支援蓝田县,这个草包胆子太小,哪敢真的上阵厮杀,在蓝田县附近徘徊几日。等李过攻破了蓝田县,他又逃回了西安城,吴三桂一怒之下把他打入大牢。 昨夜吴三桂逃走,并未带上牛佺。士兵们去牢房里察看,有人认出了牛佺,立即带来见李过。 李过见到牛佺,顿时怒火冲天,声嘶力竭吼道:“扒了他的衣服,捆在柱子上,我要细细炮制他!” 士兵三两下扒光牛佺衣服,捆绑在柱子上。李过一手握着割肉的小刀,一手端着酒碗,站到牛佺身前骂道:“天杀的狗贼,你终于落在老子手里了!” “这一刀,为大顺皇帝报仇!” “这一刀,为高皇后报仇!” “这一刀,为了田见秀将军,这一刀,为了刘芳亮将军,这一刀,为了刘宗敏将军……” 喊一声,喝一口酒,在牛佺身上割一刀,又嚎啕大哭,又继续大喊大叫,状若疯癫。 吴子圣低声对李定国道:“晋侯,我看兴国公情绪激动,你劝一劝他吧。” 李定国表情复杂地看向李过,摇头道:“不了,我理解兴国公的心情。哎,兴国公其实比我幸运,他还能手刃仇人,为李自成报仇,本将军想杀孙可望而不得了,孙可望这个狗贼死得太早啦!” “是啊,兴国公如此快意恩仇,大丈夫当如是立于天地之间!”王之邦喝了一口酒,不无惋惜道,“晋侯俘虏了刘进忠时,也该这样收拾他的,却一刀砍死,便宜这个王八蛋了。” 霎时间,李过不知在牛佺身上割了多少刀,只见牛佺血迹斑斑,脸上涕泗横流,下面屎尿齐出,一开始如同杀猪般嚎叫,后来渐渐气息奄奄。 “你们接着来,不要让他轻易死去!”李过把刀子扔给自己的手下,步履蹒跚奔出府外。 天上乌云厚重,谯楼上传来更鼓声,有人吹起了笛子。 李过站在府门前,火把照在身上,影子孤寂地拖在街道青石板上,他跪下去嚎啕大哭。 为何抓住了仇人,并残酷地折磨他,仍旧觉得意难平呢?心里空落落的,既不感到高兴,又不觉得愤怒,只剩下无尽的难以排遣的忧伤。 李定国不知何时来到李过身后,幽然叹道:“兴国公,前尘往事皆成过眼云烟,该放下了。你要放下大顺朝,我要放下大西国,李自成是你的叔父,张献忠是我的义父,但是时候忘记他们了。从今以后,我们心里只有崇祯皇帝,头顶大明朝的天空,脚踏大明朝的土地,做大明朝的臣子!” “晋侯……”李过起身握住李定国的手,泪流满面点着头。 这两个国破家亡之人,这两个同是农民军出身的年轻将领,在这一夜,他们互相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是天涯沦落人。 但他们又觉得万分幸运,得遇明君,大好前程在等着他们,锦绣人生在等着他们! 第320章 美人,往后稍稍 九月下旬,任七和傻大柱回到了南京城,入宫面见圣上。 李存明在上书房召见此二人,君臣对答,并下旨恩准闫尔梅、刘文炳、巩永固、蒋德璟前来旁听。 行礼之后,李存明赐座。小太监们搬来蒙上黄绸缎的凳子,奉了热茶,在王承恩的招呼下退出上书房,并紧闭殿门。 李存明呷了一口热茶,看向傻大柱道:“听说你为了救李过而中箭,伤好些没有?” “好多了,能活蹦乱跳,也能饮酒啦。”傻大柱道。 众人笑了起来,寒暄一阵,李存明转入正题道:“朕看了你们从前线寄回来的折子,对各方面都感到满意。但朕还想当面听你们详细说一说,谁来讲呢?” 傻大柱对任七道:“你口才比我好,你说吧。” 任七清了清嗓子,有条不紊往下说道:“陛下,臣和顺侯前去兴国公军中,观察了很多天,确实有许多深刻的心得体会。” “首先,陛下提出的北伐方略是正确英明,且行之有效的。兴国公执行陛下的策略,打得清兵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好不痛快。百姓们也非常欢迎我朝军队,盼望王师北上,就跟小媳妇盼望丈夫回家一样。” 殿里又响起了欢快的笑声,这个任七啊,不当相声演员可惜了。 任七继续道:“其次,在此次战役过程之中,邮政系统、水泥路和四轮马车都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后勤有保障,大大缩减了运输粮食的时间,情报也传递得非常快。” “最后,鞑子和汉人区别对待,影响更大。鞑子闻风丧胆,而汉人归心似箭,敌人乱成了一锅粥,士气非常低落,而且互相之间失去了信任。” 听了任七的汇报,闫尔梅捋着胡须道:“很好,西线战场的进展和取得的胜利给我们指明了方向,就该按照陛下的北伐方略行事!” 李存明笑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朕的北伐方略,以及以前施行的种种政策,采取的种种措施,只是保证了我军的下限。优秀的将领,才能提高我军上限,李过就是这样的人啊!” 刘文炳道:“只要我军的下限不比鞑子低,那就足够了。” 李存明又问任七道:“就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吗?你小子别净挑好话讲,也说一说不足之处。” “不足之处?”任七抓耳挠腮想了半晌,嬉皮笑脸道,“嗯,不足之处也是有的,臣和顺侯风尘仆仆来回奔波,时常饿肚子,今天还没吃饭就匆匆入宫,陛下能否赏口吃的?” 蒋德璟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其他人大笑不止。 “王承恩,拿两碟糕点进来。”李存明叫道。 任七和傻大柱吃着糕点,狼吞虎咽,看来是真饿坏了。 李存明微微一笑,道:“刘爱卿,蒋爱卿,准备工作进行得如何了?” 刘文炳道:“启禀陛下,京营一切准备就绪,将士们随时可以出征!” 蒋德璟则扳着指头道:“上半年爆发了疙瘩瘟,商业活动受到很大的影响,曹厂督只收上来四百万两的商税,江南皮革厂上半年盈利二百万两,各地的纺织厂刚建立,盈利的银子全部返回厂里扩大生产规模,至于国库里的银子,每一笔都有预算,故而臣只能暂且为陛下提供六百万两银子,两百万石粮食。不过马上就可以征收秋季赋税了,还会有进项的。” 人们就都睁大眼睛看向蒋德璟,蒋德璟被看得心头发毛,问道:“看我作甚?哎呀,实在是只能拿出这么多粮饷来,你们逼死我也没用!” 巩永固哈哈大笑:“蒋尚书啊,没人要逼你,大伙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六百万两的银子,两百万石的粮食,自陛下登基以来,何曾打过这样富裕的仗?” 李存明也是感慨万千,道:“好啊,家里有粮,心里不慌,腰包鼓起,人就硬气!今天先议到这里吧,朕看到不了十月份,西线战事就会完毕,到时候咱们就可以正式发兵北伐了。” 转眼到了十月,这一天晚上,李存明在春和殿陪着黑牡丹用了晚膳。 黑牡丹在浴缸里放了热水,娇滴滴道:“陛下,可以洗鸳鸯浴了,臣妾伺候陛下更衣。” 李存明刚起身,却见王承恩火急火燎跑来,叫道:“皇爷,喜从天降,李定国和李过二位将军攻下西安城了!这是塘报,请陛下过目。” “真的?”李存明拿过塘报一看,喜笑颜开。 另外还有一份李定国亲自写的奏折,上面详细说了实施子午谷奇谋的过程,李存明惊叹道:“战神就是战神,朕得李定国,乃是上苍眷顾!朕与将军解战袍,芙蓉帐暖度春宵,但使龙城飞将在,从此君王不早朝。” 说着,拔腿就往外走。 黑牡丹急了,跳过来拦住李存明道:“陛下要去哪里?” “朕去通政司处理国事。” “天都黑了,明天再处理不行吗?臣妾已经放好了热水,还等着跟陛下温存快活一番呢。” 李存明不搭理她,继续往外走。黑牡丹阴阳怪气道:“哼,陈圆圆说得对,陛下喜欢男人!” “胡说八道。”李存明哭笑不得。 黑牡丹道:“李定国来了一封奏折,就把陛下的魂给勾走了,难道臣妾还没他一个臭烘烘的男人有魅力吗?陛下这是要江山不要美人,实在无趣。” “江山美人,朕全都要!”李存明笑了,捏了捏黑牡丹的下巴,“不过你还真说对了,在江山面前,美人就得往后稍稍。没有江山,何来美人?” 而后急匆匆赶到通政司,皇宫还未关门,此时在通政司值班的是张国维,他正准备下班回家。 李存明道:“张爱卿,先别走,朕已经吩咐王承恩去请其他通政大臣入宫,咱们连夜开个会。” “出什么大事了吗?”张国维问道。 “确实出大事了,但却是天大的好事!”李存明大笑,把塘报递了过去。 等所有通政大臣连夜入宫,李存明开门见山道:“诸位臣工,西线战事取得了重大胜利,朕决定正式发兵北伐!” 第321章 问天下谁是英雄 发兵北伐,意味着大明朝由守转攻,开始正面与满清鞑子作战,意义重大。 李存明自从穿越而来,等这一天实在等得太久了,他的激动之情可想而知。 为了向天下臣民表明自己北伐的决心,同时让人们明白北伐的意义,李存明决定严格按照古代礼制举行誓师大典。 经过钦天监的推算,誓师大典的日期选在十月十六日。 从十三日开始,李存明进行斋戒,不吃荤不近女色,诚心向苍天祷告。 十五日,在奉天殿召见文武大臣,宣布北伐决定,任命闫尔梅为监国大臣,安排好人事工作。 十六日寅时,李存明沐浴更衣,换上最为隆重的朝服,等到同样盛装打扮的皇后来了,夫妻俩一同去祭拜孝陵。 天刚蒙蒙亮,皇帝銮驾到了紫金山下。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皇帝和皇后下车步行,庄严肃穆走向孝陵。 繁琐盛大的礼仪过后,李存明让所有人退出享殿,他跪在蒲团上,情真意切道:“朱元璋,我要发兵北伐攻打鞑子了,就跟你当年北伐一样。你能把蒙古人赶出中原,我也能收复河山!” “这几年以来,我的所作所为,你应该都看在眼里了吧,没让你失望吧?废话不说了,您老人家在天有灵,请多多保佑我,多多保佑你创建的大明朝!” 走出享殿,忽听得山林间鹿鸣呦呦,养在孝陵中的上千头长生鹿高声鸣叫,气势恢宏。 “朱元璋显灵了!”李存明暗想。 离开孝陵,回到皇宫,先用膳,而后再沐浴更衣换了另外一套朝服,即将到午时了。 李存明身披战袍,佩戴七星宝剑,踩踏着红毯,在数百个威武雄壮的锦衣卫引导下,一步一步走上午门城楼。 时间刚刚好,正是午时。 皇帝出现在午门城楼,站立于广场上的京营士兵们山呼万岁,挤在远处的百姓们也欢呼不已。人山人海,喊声如雷。 城楼上设立了香案,李存明整理衣冠,拈香跪拜。起身之后,手捧檄文,朗声诵读: “嗟尔有众,明听朕言。朕谓天下者中国之天下,非胡虏之天下也;衣食者中国之衣食,非胡虏之衣食也;子女民人者中国之子女民人,非胡虏之子女民人也。慨自万历朝以来,兵戈不断,满洲乘衅,混乱中国,盗中国之天下,夺中国之衣食,淫虐中国之子女民人。自满洲流毒中国,虐燄燔苍穹,淫毒秽宸极,腥风播於四海,妖气惨於五胡,而中国之人,反低首下心,甘为臣仆。” “夫中国有中国之形像,今满洲悉令削发,拖一长尾於后,是使中国之人,变为禽兽也。中国有中国之衣冠,今满洲另置顶戴,胡衣猴冠,坏先代之服冕,是使中国之人,忘其根本也。中国有中国之人伦,今满洲淫乱中国之女子,是欲中国之人尽为胡种也。中国有中国之配偶,今鞑子悉收中国之美姬,为奴为妾,三千粉黛,皆为羯狗所污,百万红颜,竟与骚狐同寝,言又恸心,谈之污舌,是尽中国之女子而玷辱之也。中国有中国之制度,今满洲造为妖魔条律,使我中国之人,无能脱其纲罗,无所措其手足,是尽中国之男儿而协制之也……” “今幸天道好还,中国有复兴之理,人心思治,胡虏有必灭之徵。胡罪贯盈,皇天震怒,命朕肃将天威,兴起王师,扫除鞑虏,廓清华夏。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檄文慷慨激昂,杀气腾腾,控诉鞑子罪行,一字一句皆发自李存明肺腑,说到了天下臣民的心坎上。 李存明再次焚香,烧了檄文,又向天地行跪拜礼。 站起来,却见天上风云变幻,乌云滚滚,狂风大作。一阵风吹来,竟把午门城楼上的琉璃瓦吹落了几片,砸落楼下。 见此情景,无知小民们脸色大变,都说这是大凶之兆。将士们面有疑惧之色,官员们小声议论。 闫尔梅站了出来,一字一顿道:“昔日周武王伐纣,天降大雨,人们都说不吉利。但姜太公告诉大家,这是天洗兵。现在风云骤起,就要下雨了,那是老天爷要为我大明朝将士们洗涤干净身上的晦气!” “而屋瓦坠落,这是吉兆啊!自古飞龙在天,必有风雨相从。南京城乃是陪都,屋瓦坠落,象征着我们就要用京城里的瓦片来代替南京城的瓦片,北伐必将大获全胜!” 这一番解释,顿时稳住了人心,唤起了将士们的勇气和信心,人们高呼不止。 “不愧是你,我的卧龙先生!”李存明暗自赞叹,看向闫尔梅,欣慰地点头。 而后往前迈步,站在城楼边,仓朗朗拔出七星宝剑,气吞山河叫道:“朕站在烈烈风中,望苍天四方云动,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问天下谁是英雄!”士兵们齐声呐喊,双臂举着武器上下挥动。 “众将士,我大明朝的好男儿们,朕送尔等出征!”李存明振臂高呼,挥舞三次七星宝剑,而后收剑回鞘,“拿鼓来,朕要高歌一曲。” 王承恩指挥着数十人搬上来一面大鼓,李存明握着鼓槌,等九声炮响过后,鼓槌敲打在了鼓面上,万分豪迈唱道: “狼烟起, 江山北望。 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恨欲狂,长刀所向, 多少手足忠魂埋骨它乡。 何惜百死报家国, 忍叹惜,更无语,血泪满眶。 马蹄南去,人北望, 人北望,草青黄,尘飞扬。 我愿守土复开疆, 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天下臣民们都知道当今天子精通音律,却不曾想到皇上歌喉如此大气磅礴,情感如此豪壮激昂,不由得热血沸腾壮怀激烈,人人都想上阵杀敌了。 在浩大的鼓声之中,在皇帝热烈的歌声之中,三军将士踏步而去。 新兵营、炮兵营、车营、火枪营……一营营士兵络绎不绝,宛如长龙腾飞。 每当一营士兵行进到午门之前,他们在将领的带领下,向皇帝行注目礼,并高呼:“我愿守土复开疆,堂堂中国要让四方来贺!” 十月份的第一场大雨终于落了下来,李存明浑身湿透,高举双臂仰视苍穹,喊道:“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 第322章 爆米花,相看俨然 二十五万出征的京营将士终于全部出了南京城,李存明也该启程了。皇后和众多官员送他来到午门之外,李存明爬上銮驾,回头问道:“闫军师,可还有什么话要告诫朕的?” 闫尔梅道:“戒骄戒躁,稳扎稳打!” “朕记住了。诸位,朕去也,望尔等勠力同心,替朕守护好这半壁江山。”李存明掀开车帘,又回头深情地看着皇后,“皇后,照顾好孩子们。” “陛下,一路保重!”周皇后泪水盈盈。 这些年来,总是与皇上聚少离多,她多么希望这是皇上最后一次御驾亲征,而后一家人永享天伦之乐。 车轮转动,在三万禁卫军和上千锦衣卫护卫下,皇帝北伐的銮驾绝尘而去。 此次北伐,李存明不放心留黑牡丹在宫中,自己远离南京城,生怕这个妖女惹是生非把皇宫闹得鸡飞狗跳,所以让她随行在侧。 除此之外,汗血宝马木布泰、灵狸也都带了出来。为何要带灵狸北上,李存明说不出个其所以然来,直觉告诉他,带上灵狸兴许有用。 一路北上,只见应天府各处修建了宽阔的水泥路,可以同时并行五辆四轮马车。这些水泥路通往江北各地,最主要的干道从扬州修到了徐州,可谓条条道路通南京。 金秋十月,农田里的稻谷早已收割完毕,此时农民们忙着收获玉米。成片成片的玉米地如同青纱帐,漫无边际,只是叶子有些发黄,宛如青纱帐上绣了金色花纹。 农人们在庄稼地里忙活,见到皇帝銮驾之后,都停了手中活计,跪下去口称“万岁”。 李存明心血来潮,示意銮驾暂停下来。他下了车,走到一处庄稼地前,问一个老者道:“老人家,今年收成如何啊?” 老者受宠若惊,无比激动道:“回皇上的话,收成很好,交了赋税之后,足够养活小老儿一家人啦!” “这就好,这就好!”李存明点着头,拿起几根金灿灿的玉米棒子看了,笑了笑与老者告别。 回到銮驾上,李存明犹自掀开窗帘打量田野。黑牡丹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庄稼地嘛!”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黑牡丹叫声一片。”李存明笑道。 黑牡丹还是知道这一首词的,叫道:“那是听取蛙声一片……哎呀,你说我是蛙啊,讨厌死了!” 李存明搂住黑牡丹,坏笑道:“你看这些玉米长得多好啊,朕替老百姓们感到高兴。嗯,朕心情好,讲个笑话给你听。” “两颗玉米结婚了,二人你侬我侬一晚上,第二天醒来男玉米惊呆了,他的老婆变成了一大堆爆米花。男玉米大喊,老婆老婆,我老婆哪儿去了?女玉米娇羞不已说,死鬼,昨晚几炮把人家崩开花了,今天转眼就不认人了!” “陛下,你好坏!”黑牡丹笑得花枝乱颤。 “朕迟早把你几炮崩开花。”李存明一只手探进了黑牡丹衣服里。 …… 这一日,皇帝銮驾到了扬州,接见了城中官员后,驻跸在扬州盐商郑元勋营造的影园之中。 影园前后夹水,隔水蜀冈蜿蜒起伏,尽作山势,柳荷千顷,萑苇生之。柳影、水影、山影,恍恍惚惚,如诗如画。 看着影园山水,以及亭台楼榭,李存明笑道:“古人有诗云,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扬州繁华富庶,这里的人也会享受生活,朕还真羡慕这些富家翁!” 夏完淳道:“扬州人能安享岁月静好,那是陛下负重前行。富家翁固然好,但终究不能与陛下相提并论。” 李存明哈哈大笑:“夏完淳,你这马屁拍得有些生硬,不好!” 陈圆圆便取笑夏完淳:“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那些庸官俗吏拍陛下的马屁,怎么样,翻车了吧,拍在马腿上了吧?” “圆圆姐,我这是拍在龙腿上,不是马腿。”夏完淳笑道。 之所以要在影园逗留,是为了等待黄得功从九江赶来。傍晚时分,黄得功终于来了,不料郑成功竟然也来面圣。 李存明问道:“忠孝伯,你怎么来了?” 郑成功跪下去,哭道:“陛下,狗鞑子杀了臣的父亲,臣要报仇,请陛下允许臣随军北伐!” “你父亲的事情,朕早已知晓了,心痛不已。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朕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但现在时机未到,你应该在九江用心操练水师,有朝一日朕会派水师北上杀敌的。如今着急没有用,仗要一场一场地打,明白吗?” “臣过于心急了,这就返回九江去操练水师,只求时机成熟时,陛下不要忘了臣,臣一定奋勇杀敌!”郑成功道。 郑成功从厅堂里走出来,沿着鹅卵石铺成的路径曲曲折折往园外走。穿过一片芦苇丛,转过一处假山,突然见到一个少女在舞剑。 只见她身姿矫捷,英姿飒爽,一柄长剑在手里上下舞动,如银蛇,如玉龙,剑花闪闪,叫人眼花缭乱。 更奇怪的是,此人一头短发,倒像是个假小子。且身旁趴着一头浑身皮毛如烈火的猛兽,那猛兽不动如山,有万千威仪。 “好剑法!”郑成功情不自禁喝彩。 少女停止舞剑,回眸一笑。 此时夕阳下照,光影斑驳。那少女一笑,仿佛是春风里盛开着的桃花。 郑成功看得呆了,猛地想起了《牡丹亭》里的一句词来,“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灵狸,我们走。”少女招呼猛兽一声,穿过回廊远去了。 郑成功翘首观瞧,直到看不见了少女的背影,这才回过神来,问送自己出园子的锦衣卫道:“上差,敢问方才那位少女是谁?” “忠孝伯,她便是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郑成功又是一愣。 对于长平公主的名头,郑成功略有耳闻,但所知甚少,且从未见过面。他只知道皇帝陛下有个女儿,人称大明朝花木兰。 方才见到长平公主舞剑,身手敏捷,剑招老辣,且英气纵横,确实当得起“大明朝花木兰”的美誉。 “喔,原来是长平公主啊,真是失礼了。”郑成功道,有些怅然若失,一步三回头离开了影园。 郑成功一路返回九江,坐在船上,怎么也忘不掉长平公主的身影,暗想:“世上美丽漂亮的女子千千万万,可花木兰只有一个啊!” 第323章 钳形攻势,朱聿键论兵 十月二十八日,北伐大军来到徐州。 李存明站在徐州城外,看着巍峨的城墙,感慨万千道:“徐州是朕的福地啊,朕又回来了。故地重游,让朕感到无比亲切!” 他想到了在徐州坐镇前线的日日夜夜,想到了临死前高呼“打过黄河”的李邦华,想到了在油灯下与闫尔梅纵谈天下局势的豪迈,也想到了紧衣缩食与士兵们同甘共苦的岁月。 江北总督堵胤锡跪在地上,也是万分激动,眼含热泪道:“一别两年有余,陛下,您终于回来了!” 李存明慌忙搀扶起堵胤锡,只见他人到中年,却两鬓染霜,真诚道:“堵爱卿,这两年来你经营江北,修水泥路,筑碉堡,协助方以智开矿,为阎应元和翁之琪稳固大后方,一桩桩一件件做得井井有条,你就是我大明朝的江北长城!” “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保得江北无恙,是臣的职责。”堵胤锡道。 李存明握着堵胤锡的手,从高大宽阔的城门走进去,只见城中百业兴旺,老百姓们安居乐业,不免一路看一路赞叹。 酒宴过后,李存明亲自去李邦华坟前祭奠,殷切道:“李爱卿魂魄不远,且看朕打过黄河去。一杯薄酒,几张黄纸,聊表寸心。” 过了两日,黔国公沐天波派人从云南送来的象队也到了徐州。当整整两百头战象甩着鼻子,铿然有声走进城里时,人们一下子沸腾了,纷纷跑到街上观瞧。 北方的百姓们何曾见过战象,眼睛都直了,小孩子们是又爱又怕,吱吱哇哇叫嚷着鼓着掌。 李存明对黄得功道:“这些战象生活在云南山林之中,远道而来,只怕水土不服,一定要派人好生照顾,这可是咱们手中的大杀器哪,金贵得很。” “臣明白。”黄得功道。 “十月十六日誓师,今天已是月底,该行动啦。”李存明招呼着诸位臣子,走入作战指挥室里。 等众人坐下去之后,李存明问道:“堵爱卿,后勤方面准备到位了吗?” 堵胤锡道:“启禀陛下,昨日粮草全部运到了徐州城,武器弹药也都运来了。方以智来了信,他说正带领工匠们加班加点赶造火炉和蜂窝煤。请陛下放心,在入冬之前,臣和方以智会把御寒之物全备齐的,绝不会让将士们挨冻。” “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现在咱们的粮草到位了,兵马该出动啦。”李存明看向地图,道,“开封城离咱们不远,就先攻打开封。朕想兵分两路,来个钳形攻势。” 说着,在地图上指给臣子们看,一路兵马从宁陵直接杀向开封;另一路兵马则要绕远道,从陈州南下,平定商水、上蔡等地,而后转道北上,攻克襄城,新郑之后,进军朱仙镇。 黄得功点头道:“汝宁府临近应天府,还有些城池在鞑子手里,确实该收复了,派一路兵马从陈州南下是有必要的,一来形成夹击之势,也就是陛下所说的钳形攻势;二来稳定后方,防止开封城的清兵南窜,又能不断蚕食满清占据的地盘,可谓一举多得。” “只是臣想请教陛下,两路兵马,以哪一路为主力部队?又派何人充当主将?” 李存明道:“靖国公乃是知兵之人,这两个问题点在了要害上。鞑子在河南的兵力主要集中在开封一带,咱们自然要把攻打开封的军队作为主力部队,这一路兵马由靖国公带领。至于另一路兵马的主将,朕破费踌躇,一时没有人选。” 此时的大明朝可谓兵多将广,但要说能独当一面的将领,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人。李定国和李过坐镇西线战场,郑成功指挥的是水师,翁之琪则在济宁,都无法参与此次战役。 李存明无比想念周遇吉,要是周遇吉还活着,他与黄得功各带一路人马攻城略地,则胜利指日可待。 “老匹夫范文程!”李存明咬牙切齿骂道。 臣子们莫名其妙,皇上怎么突然骂起范文程来了? 还是巩永固明白皇上的心思,道:“陛下,您想念忠武王周将军了吧?臣不才,虽然无法与周将军相比,但臣愿意领兵出战,为陛下分忧!” 李存明摆手道:“巩爱卿,你还要指挥锦衣卫探子收集情报,朕这里片刻离不开你,你还是待在朕的身边吧。不是朕不相信你的能力,而是情报工作万分要紧,明白吗?” “臣知道了。”巩永固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任七起身道:“陛下,您看臣如何?” 李存明盯着任七,笑道:“要说领兵打仗嘛,你小子还是有些本事的,尤其一肚子鬼点子,最适合出奇制胜。可你小子毛毛躁躁的,又是个大老粗,只怕难以指挥大兵团作战。朕想一想吧,容朕考虑考虑……” 一直到作战会议结束,其他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仍旧没能选出合适的将领来,李存明忧心忡忡。 “实在不行,只能调翁之琪来徐州……可是济宁就在最前线,翁之琪离开之后,阎应元一人只怕有些吃力。”李存明暗想。 …… 用了晚膳,李存明在书房里与堵胤锡聊天,进一步详细地了解江北地区的形势。 堵胤锡道:“上半年爆发疙瘩瘟,鞑子祸水东引,江北地区首当其冲,死了不少人,损失也不小。好在医学院及时派来许多大夫和护士,疙瘩瘟得到了有效控制,这才转危为安。” “陛下,臣沿着大运河修了许多堡垒,您要去看一看吗?” “过些日子去看吧,现在抽不出空来。对了,府衙后花园里的禁地还在吗?” “在的,但鸦片生产量减少了许多。鞑子吸食鸦片烟成风,听说京城里开了许多烟馆,鞑子自己种植罂粟熬制鸦片,不需要依赖咱们供应了。”堵胤锡道。 “抽吧,抽吧,抽死他们!”李存明大笑。 正说着,夏完淳走进来禀告道:“陛下,朱常淓、朱聿键、朱以海来了。” 削藩之后,这些藩王都成了庶民,在江北军中效力。 他们虽然是庶民,但毕竟身体里流着老朱家的血液,与皇帝是亲戚,李存明还是要见上一见的,不能失了礼节。 三人行了礼,李存明打量着他们,只见这三人身体强壮了许多,精气神非常好,不再是萎靡颓废的藩王了。 “朱由榔呢?”李存明问道。 “启禀陛下,朱由榔感染疙瘩瘟,不治身亡了。”朱聿键答道,想了想补充道,“这两年以来,朱由榔进步很大,成了一名合格的士兵。” 李存明道:“朱由崧也死在嘉兴府了,他是战斗而死的。这两人终究没有给老朱家丢脸,朕心甚慰。夏完淳,你明日替朕去祭拜朱由榔吧。” 顿了一顿,而后问道:“你们参军已久,有何感想?” 堵胤锡笑道:“陛下,他们表现都不错,朱聿键已经是千户了,朱以海则当上了百户。至于朱常淓嘛,身子骨弱了些,实在不是当兵的料,不过他倒是个养猪能手,把徐州养猪场打理得有模有样的。” “是吗?”李存明笑着看向朱常淓。 朱常淓就举起双手来,道:“陛下,您看我已经把指甲全剪了,这样方便干活。养猪场里虽然臭烘烘的,但我吃得香睡得好,总算明白了陛下所说的‘劳动最光荣’这句话的真意。” 人们都笑了起来,李存明招呼三人坐下去,突然心血来潮道:“朱聿键,你短短两年就当上了千户,想必懂得军事。你来说一说,朕北伐该如何用兵?” 朱聿键急忙站起来,诚惶诚恐道:“天下臣民都知道陛下用兵如神,我怎敢班门弄斧?” “让你说就只管说来,各抒己见嘛。” 朱聿键道:“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用兵之人,应当时刻保持敬畏警惕之心,胜不骄败不馁。” “具体来说,陛下北伐,天下大势已然发生了改变,我朝实力不再羸弱,虽然不能说完全碾压满清,但还是占据一定的优势。以强军面对弱敌,突出一个稳字!” 李存明颔首道:“朕和闫军师都是这么想的,看来英雄所见略同!朕再来问你,如果朕派你带领一支大军从陈州出发,迂回穿插到河南西部地界,你会怎么做?” “满清重兵布置在开封一带,陈州等地兵力薄弱,拿下这些地方不难,难的是稳住人心,步步为营。如果我作为主将,会秉承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原则,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如何攻心?” “我研究过陛下的北伐方略,汉人满人区别对待,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以消灭鞑子有生力量为主,同时推行新政、安抚百姓。” 李存明站了起来,连说三声“好啊”,随即让夏完淳召唤任七来见。 任七来了,李存明下旨道:“任七、朱聿键听旨,命任七为主将,朱聿键为副将,带领八万人马攻打汝宁府等地。任七,你虽是军中主将,但只负责用兵之事,安抚百姓等工作,以朱聿键为主。” 任七领旨,朱聿键则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不怪朱聿键失态,他四十多年郁积在心里的诸多情绪,终于得以宣泄出来了。 历史上的朱聿键和其他藩王的经历有很大的不同,虽说贵为王孙,在出生后的四十多年里除七年奉藩以外,其余岁月都是在逆境中度过的。 朱聿键的祖父老唐王朱硕熿惑在嬖妾,心里一直爱惜小妾生的儿子,憎嫌朱聿键之父。于是,他暗中把朱聿键父子囚禁在承奉司内,想活活饿死他们,当时朱聿键才12岁。 幸亏暗中有个小官张书堂帮忙送些糙米饭,在囚房中,朱聿键父子苟活了十六年。身处牢笼,朱聿键埋头苦读,钻研儒学典籍,没有浪费光阴。朱聿键的父亲气息奄奄,在快要熬出头时,却被急切想袭唐王王位的弟弟在崇祯二年毒死。 后来老唐王去世,朱聿键继为唐王,封地南阳。饱经人世之苦的朱聿键,不像其他藩王一样混吃等死,而是心忧天下。 清兵骚扰京师,朱聿键忧心忡忡,竟不顾“藩王不掌兵”的国规,自率护军千人从南阳北上勤王。崇祯大怒,把他废为庶人,关押在凤阳监狱里。 朱聿键高墙圈禁期间,凤阳守陵太监索贿不得,用墩锁法折磨他,朱聿键病苦几殆。熬了七年,终于保住生命。 南明时期,朱聿键登基成为隆武帝,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最后落在清兵手里,绝食而亡。 在私人品德上,许多史籍都说他生活简朴,称帝后还穿土布黄袍,行宫中不许备办金银玉各器皿。除了爱读书之外也没有其他嗜好。 朱聿键一生的遭遇,可谓血泪斑斑,难能可贵的是,他却是个不屈不挠的大丈夫。如今听得皇帝任命自己为军中副将,数十年的憋屈喷涌而出,如何不痛哭流涕呢? 作为一个后世的穿越者,李存明对朱聿键是有好感的,但身为皇帝,为了削藩,以前只能疏远忽视他。 现在见朱聿键脱胎换骨,见解非凡,李存明爱惜人才,想把他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将领。 李存明严肃道:“朱聿键,有些话要说在前头,朕让你担当军队将领,是看你充分理解了朕的北伐方略,这才重用你,并非因为你是皇室宗亲。你明白吗?” “臣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身份!”朱聿键道。 “如此甚好,只要立了功,朕会重赏的。大明朝的子民,朕向来一视同仁!” 朱以海急忙道:“陛下,我也想上阵杀敌,可以吗?” 李存明想了想,道:“可以,你明天去找黄得功报到,让他给你安排吧。至于朱常淓嘛,朕交给你一件任务,收集猪鬃制造刷子,给炮兵们用来清洗炮膛,任务完成得好,朕也给你记功。” “养猪也能为朝廷立功,再也没有这么好的差事了,我保证完成任务!”朱常淓一本正经道。 第324章 吴世俊,楯车 任七和朱聿键领了圣旨,自去军营里点齐人马。因为他们这一路军队实施的是迂回包抄之策,要绕远路,所以片刻不得耽搁,第二日凌晨便率领八万大军出发了。 从徐州火速西进,过归德府柘城,而后急速南下,兵锋直指陈州、商水,拿下这两个地方之后,又直扑项城而去。 项城处于汾河、泥河两河中间地带,与汝宁府相望。而满清经营河南,汝宁府属于势力范围最南端,对应天府构成了一定的威胁,相当于李存明让阎应元经营济宁城,成为一把插入敌占区腹地的尖刀。 故而满清朝廷非常重视此地,派出大将吴世俊镇守汝宁府城。 吴世俊,汉人,天命四年六月,后金征明,取开原城,吴世俊随叔父吴裕投降。后来屡立战功,官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正红旗汉军副都统。 此人作战勇猛,颇有谋略。当任七和朱聿键的军队猛攻项城时,吴世俊召集麾下将领们商议对策,问道:“明军来势汹汹,尔等可有退敌之策?” 将领们众说纷纭,意见不一。 有人说汝宁府只有三万兵力,且汉兵居多,强敌来犯,不如趁早退往开封。 有人则说不战而逃,肯定会受到朝廷追责,但敌人来势太猛,出城迎敌过于莽撞,不如死守。 吴世俊沉吟良久,道:“探子来报,明军这一路人马以任七、朱聿键为将领,你们知道此二人的来历吗?任七先前不过是个土匪头子,朱聿键则是个废黜了的藩王,他们两人都没有带领大军作战的实际经验。之所以一路势如破竹,是因为陈州等地我军兵力薄弱,他们才占了大便宜。” “难道吴将军要正面开战?”有人问道。 吴世俊摇头道:“方才你们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敌强我弱,正面开战不太现实。” “喔,那就是要守城了。”有人道。 吴世俊又摇头:“不,一味防守太被动了。” 在场的人都蒙了,又不正面开战,又说守城太被动,而且又不弃城而逃,到底想干嘛? “诸位,你们可知三国时期张辽的故事?当时孙权领兵十万攻打合肥,张辽率领八百将士冲击东吴十万大军 ,一直冲杀到孙权的主帅旗下 ,令东吴军队披靡溃败、闻风丧胆 ,甚至一度差点活捉孙权 。经此一役,张辽威震江东。” “我们此时此刻的处境与张辽相仿,敌军势大,但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本将军有意效仿张辽挫败敌军锐气。等明军士气萎靡了,咱们坚守城池,明军还能奈我何?况且张辽只有八百将士便敢对战十万大军,我们可是有三万人马的!” 经吴世俊这么一通解释和鼓动,将领们也觉得此计可行,并且热血澎湃。当兵打仗的人,尤其是成为了将领的人,谁不想如同张辽一般名垂史册呢? 吴世俊见将领们都赞成了自己的计策,当即作出部署,留两万人守城,他亲自带领一万士兵进驻汝宁府城以东的孟家庄。 孟家庄在洪河西岸,明军从项城来攻打汝宁府城,此处是必经之地。 …… 一日后,明军攻下项城,斩杀清兵两千余人,兴高采烈进了城。 一路行来所向披靡,将士们斗志昂扬欢天喜地。傻大柱也有些飘飘然,主动请缨道:“任将军,朱将军,拿下项城后便可进入汝宁府地界了,让我来打头阵吧。” 任七笑道:“顺侯,你是不是想抢头功啊?” “废话,打仗嘛,谁不想立功!”傻大柱叫道。 朱聿键则严肃道:“咱们刚拿下项城,立足不稳,且等几天再说。派出去的探子回报,说敌军在孟家庄一带布置了兵力,不容小觑。” 傻大柱道:“我知道,稳扎稳打嘛,不能掉以轻心。可陛下让咱们迂回包抄,要尽快去往朱仙镇,这般行军速度,要走到猴年马月去。朱将军在项城稳定人心,我带领一队人马杀掉孟家庄的敌军,两头不耽误。” 朱聿键还要再劝,任七道:“我也觉得咱们行军速度慢了些,孟家庄只有一万敌军,咱们派三万士兵去攻,应该绰绰有余了。扫平他们,攻打汝宁府便轻松多啦。” “任将军,这么说你同意我的请求啦?那我明天就带兵出发,保证一天之内结束战斗。”傻大柱迫不及待道。 任七挠了挠裤裆,叮嘱道:“攻打孟家庄,最为主要的是抢渡洪河,你要防备敌军在我军渡河时发起进攻,多带些火炮去,提供强大的火力支援。” “明白!”傻大柱拔腿往外走,走到门口回头笑道,“七哥,等着给我开庆功宴吧,你得请我喝酒。” 等傻大柱离开,朱聿键有些担忧道:“任将军,窥一斑而知全豹,从顺侯的表现来看,军中开始出现骄傲轻敌的情绪了……” “我也看出来了,看来还得谨慎一些,我会亲自带领五千士卒作为后援部队的。”任七道。 …… 两天后,傻大柱的两万人马来到了洪河边。士兵们守护住渡口,从当地征集来数十条渔船,开始渡河。 一半士兵上了岸,猛然听见杀声大起,吴世俊指挥着清兵攻来了。傻大柱急忙下令道:“炮兵开火!” 吴世俊似乎早就料到了明军会用火炮掩护士兵过河,一声令下,只见他军中两千多人推出一辆辆楯车来,抵挡炮弹。 “咦,清兵也有车营吗?”傻大柱稍稍有些吃惊,又严令炮兵们加大火力。 因为傻大柱这一支军队乃是急行军奔袭而来,军中没有带上红夷大炮,只带着数十门虎蹲炮和灭虏炮。 炮弹打出去,被清军的楯车抵挡住,竟打不穿车子,伤不到敌人。 楯车,也就是盾牌车,又有牌车的别名,乃是努尔哈赤根据明军车营里的战车改进而来,是清兵对付明军火器的法宝。 根据明人范景文所著《战守全书》记载,八旗楯车上的盾牌由厚木板包覆牛皮、铁皮复合而成,这样制成的楯车,“小砖石击之不动,大砖石击之滚下,柴火掷之不焚”,具有很强的防御力。 根据《满文老档》的记载,后金每牛录(一牛录为三百人)中每一百人就配备四辆楯车,由三十名士兵操作,占比达三成,可见其地位。 努尔哈赤非常重视楯车的使用,曾有过命令,军中没有楯车则不得擅自出战。 楯车成为胜负关键的战例,在满洲与明朝的战争中不胜枚举。在著名的大凌河之战中,满洲军队便是依靠楯车逼近明军车营,近距离对明军发射枪炮、弓箭射击才击溃了明军。在此之前,八旗军对明军远距离的炮击、骑兵冲击和骑射进攻都没能击溃这支明军。 由此可见,清兵使用楯车与明军使用车营有所不同,明军的车营主要以防御为主,结营之后严阵以待,而清兵则推着楯车前进,迫近敌人后举箭射杀。 清军的骑兵装备硬弓,为了抵消马背颠簸的影响,他们通常抵近射箭。用明朝著名学者徐光启的说法就是:“贼于五步之内,专射面肋,每发必毙,谁能抵敌?” 吴世俊所使用的战术,便是如此。清兵们推着楯车层层推进,完全不顾明军炮火,等距离差不多了,弓箭兵们密集射箭,骑兵冲杀而出。 等傻大柱看清楚清兵的打法时,为时已晚,上岸的士兵们接连死在箭雨之下。许多人往河边退去,挤在一处,进又不敢进,退又不敢退,局势十分危险。 “直娘贼,老子轻敌了!”傻大柱叫苦不迭。 偏偏在这个时候,吴世俊端坐马背之上,遥遥指着傻大柱喊道:“看到那人没有?他应该就是这一支明军的主将了,打头目!” 第325章 打头目,阴你没得商量 随着吴世俊一声令下,数十个清兵认准方向,不要命地冲杀进明军阵中,哇哇怪叫着直奔傻大柱而来。 这数十人仿佛打了鸡血,猛冲猛打,进入明军军阵之中后,被团团包围,看上去就像拿鸡蛋去撞石头。 但他们不要命的打法,疯狗一样的架势,还是吓唬住了许多明军士兵,士兵们胆战心惊纷纷避让。 这种打法,在清军中有一个专门的名称,叫作“打头目”。 打头目的战术,也是努尔哈赤提出来的。根据多年来浴血奋战得到的经验,努尔哈赤认为“明军头目很多,杂乱不一,乌合之众,退缩不前,领军前进者,一定是头目,我兵见之即打,伤敌一二头目,敌兵自己会败走”。 说穿了,这种战术其实就是擒贼先擒王,多半是努尔哈赤看《三国演义》参悟出来的。敌人头目一死,便士气溃散,还是非常有效果的。 早在万历十四年的鹅尔浑之战中,努儿哈赤就在作战中有“专打头目”的行动了。努儿哈赤提出的“专打头目”的战术,具体方法是在作战中,可以通过敌人的装束,以及是不是”领军前进者”来判断出谁是敌军头目。确定之后,再“见之即打”。 从大量的战例判断,打头目的主要手段是用箭射,这种战术已经成为了满清的经典战术。 傻大柱打仗勇猛,全凭一腔热血,以身先士卒的胆量来弥补自身军事素养的欠缺。他骑着高头大马,上了岸后不断挥刀催促士兵们发起反攻,一下子就被吴世俊认定为了“头目”。 那数十个冲进阵中的清兵死了一半,堪堪奔袭到傻大柱身前数步之外,急忙弯弓搭箭。 一支箭射中傻大柱右臂,他手中的刀子掉了下去,人也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更可气的是,偏偏脑袋重重撞击在地面上,顿时撞得七荤八素晕了过去。 明军士兵们见此情形,以为傻大柱死了,霎时间乱成了一锅粥。几个亲兵护卫抱起傻大柱,奔上一条船,急惶惶逃走。 一时之间,明军乱上加乱,或是死于羽箭之下,或是互相踩踏而死,或是溺水而亡,伤亡惨重,兵败如山倒。 明军在洪河边扔下三千多具尸体,总算撤到了对岸。军中群龙无首,士兵们无法组织起来进行抵抗,只有乱纷纷往项城方向逃跑。 吴世俊可不是吃素的,当即下令清兵渡河追击。好在这段日子秋雨绵绵,洪河水位暴涨,又因为缺少船只,只有两千多清兵过河追杀。 这两千清兵一路穷追猛打,正洋洋得意时,忽而听得炮声隆隆。 原来任七的援兵到了,任七军中带有红夷大炮,且任七独臂举着刀子亲自上阵厮杀,大大提升了士气,稳住了局势。 清兵遭遇到明军猛烈反攻,只得退兵。任七审时度势,也不敢继续搅乱局面,领着残兵剩将灰头土脸回了项城。 孟家庄一战,傻大柱受伤,明军前后死了将近四千人,可谓惨败。 …… 项城,军营中。 “大夫,顺侯伤情怎么样?”任七问道。 军中大夫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道:“只是手臂受伤,箭上没有毒,性命无碍,好生休养即可。” 傻大柱又气又恼,用左手捶着床板道:“丢人,这一回太丢人了……” 又看向朱聿键,羞愧难当道:“朱将军,都怨我不听你的劝告,冒冒失失出兵攻打孟家庄,我受了伤倒无所谓,只是损失如此惨重,如何去见陛下?” 任七整理衣冠,郑重其事朝朱聿键鞠躬:“朱将军,此事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我太心急了,忘记了陛下的殷切告诫,也辜负了朱将军一片好意!” 朱聿键慌忙道:“任将军,顺侯,千万别这样说,咱们三人一同领兵,无论是胜是败,都一体承担。世上没有常胜将军,领兵打仗嘛,总有遇到挫折的时候,关键是咱们要吸取教训。” “对,是该好好吸取教训了。”任七看向傻大柱,道,“你把兵败的经过说一说,越详细越好。” 听傻大柱说完,朱聿键面色冷峻,叹道:“吴世俊此人不好对付哪,是个难得的将才!都说清兵战斗力非常彪悍,先前咱们不以为意,此后要严肃对待了。” 傻大柱补充道:“孟家庄的清兵大部分是汉八旗士兵,满人兵卒并不多。哎,当初在陕东南看李过将军攻打清兵,如同砍瓜切菜,我以为自己也能做到,哪想却是个草包!” “好啦,自责有个屁用,想法子应对局面吧。顺侯,你好好反省吧,罚你三个月不能饮酒!”任七道。 经此一役,任七和傻大柱收敛了骄傲自满的情绪,继续采用稳扎稳打的法子,步步为营缓缓往汝宁府推进。 吴世俊在孟家庄取得大胜,一下子把士气提升起来,清兵们在他的指挥下,抱定决心要死守汝宁府。明军围了汝宁府城之后,却难有作为。 这一天,又是一番攻城战结束后,任七坐在中军大帐里唉声叹气:“奶奶个熊,遇到难啃的骨头了!” 朱聿键也忧心忡忡道:“自从围城之后,我们已经发起过五次攻城战了,竟然毫无进展,如何是好?我看城里的清兵士气旺盛,而我军有些泄气了。” 朱聿键所言不假,明军最近确实士气低落。军中的士兵们往往都是些热血方刚之人,情绪非常容易走极端,大起大落的,要么容易骄傲,要么灰心丧气。 明军在洪河畔吃了一场败仗,又连日攻克不下汝宁府,士兵们沮丧不已,失去了往日的斗志。 “我到今天才知道带兵打仗不容易哪!”任七道,“朱将军,你可有破城的良策?” 朱聿键摇头道:“按理说,咱们兵强马壮,只需跟城内的清兵打消耗战,坚持下去必然有朝一日能够破城。可现在咱们面临着两个棘手的难题,一是士气低落,亟需一场胜利;二是咱们要执行陛下的迂回包抄战术,不可能长久耗在汝宁府。我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能去军营不断给士兵们鼓舞精神而已,但空口白牙说一通,不如大胜一场来得直接有效。” 任七眉头拧成了疙瘩:“鼓舞士气,振奋人心的事情,就交给朱将军去做吧。我来好好想一想,肯定会有法子的。” 傍晚时分,任七带领着一队人马在军营附近转悠,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小村庄里。按理说此时正是晚饭时间,村里应该炊烟袅袅,但却冷冷清清。 “村里的人都去哪儿了?”任七自言自语,对一个护卫道,“去,找个人问一问。” 不多时,护卫带来一个妇女。任七给了妇女一锭银子,笑道:“大嫂,村里的人哪儿去啦?” “都是疙瘩瘟闹的,一些人死了,一些人逃了。留在村里的人,要么是老弱病残,要么就是感染了疙瘩瘟无力离开,大家都在等死呢。”妇女道。 “那你怎么不逃啊?”任七又问。 “我家男人前些日子被抓了壮丁,去汝宁府城里修城墙,一直没有回来。” 任七点点头,却听得妇女自顾自往下说:“不过我家男人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前几天隔壁村的刀疤脸从我们村经过,他也去了汝宁府城修墙。我就问他见到我家男人没有,又问他怎么出的城,他就说假装得了疙瘩瘟请假跑了出来,我家男人机灵得很,肯定也会想到办法逃回来的……” 大概因为得了银子,妇女掏心掏肺说着话,唠唠叨叨。 任七却急不可耐打马离去,狂奔回军营,见到朱聿键之后,笑道:“朱将军,我想到破城的法子了!哈哈,明的不行玩阴的,他吴世俊是个带兵打仗的好手,可玩阴的铁定玩不过我,吴世俊,老子阴你没得商量!” 第326章 不许请假,你在阳世的假期结束了 汝宁府衙,厅堂。 吴世俊巡城回到府衙,为了感谢这些日子以来将领们的积极配合,特意摆下一桌酒席,请来诸位将领大吃大喝。 酒过三巡,人们都有些醉意了,面红耳赤。 有人便竖起大拇指,吹捧吴世俊道:“吴将军,您就是当世张辽!孟家庄一战,打得明军丢盔弃甲屁滚尿流,将军必将名留史册!” “是啊,没有吴将军这一番计策,咱们哪能安安心心在此饮酒作乐呢?”有人附和道。 吴世俊脸色得意,嘴上却谦虚道:“诸位,等城外的明军撤退了,你们再奉承吹捧本将军不迟,现在还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 “哎,吴将军过于小心谨慎了,末将这几日在南门督战,发现明军的攻势越来越弱,士气也越来越低落了。如果不出所料,明军顶多还能坚持十天半个月。” 吴世俊点头道:“明军士气低落,本将军也看出来了。可惜我们手中兵少,不能冒然出城作战,倘若此时能有一支援兵到来,与咱们来个里外夹击,明军必败。” 将领们便纷纷交口称赞,一面说吴世俊足智多谋,一面开始考虑去何处搬救兵。 “只是明军把城池围得水泄不通,我们派不出人去,如何去找援军呢?” 有人更加悲观,更加愤世嫉俗道:“找援军这件事情想都不要想,襄城倒有一支部队,可那是满八旗士兵,明军在汝宁府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他们肯定早就有所耳闻了,要来救咱们早来了,何必等着咱们去求?” 一席话说中了众人的心事,有人叹道:“哎,说来说去,满人还是不把我们汉人当自己人哪……” “休得胡言!我看你们都喝醉了,回去休息吧。”吴世俊打断了众人的议论,散了酒宴。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士兵跑到厅堂门口道:“吴将军,明军不知搞什么鬼把戏,往城里扔了好多东西。” “啊,明军往城里扔东西,难道城门失守了吗?”吴世俊急了。 “不……不是,是天上飞来许多大型的孔明灯,明军士兵乘坐孔明灯在天上来回转悠,往城里扔东西。”士兵解释道。 一个将领道:“我曾听人说过,明军军中有一种怪异而神奇的装备,能够飞到空中,与孔明灯有些相似,想来必定是此物了。” “我军可有遭到攻击?”吴世俊问道。 那个士兵摇头道:“没有,明军扔下来的东西杂七杂八的,甚至还有吃的,兄弟们争抢不休,有人吃下去之后,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这就奇怪了,敌人往城里扔吃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吴世俊心知其中有诈,慌忙招呼将领们道:“走,去看一看!” 众人出了府衙,骑马奔到西城门,正好看见明军的热气球飘然离去,半空中落下来许多东西,士兵们争抢起来。 吴世俊努努嘴巴,便有人去夺来不少东西,捧在他面前。 那些东西用纸包了,有的是小石子,有的是馒头,有的是油饼,有的则是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 吴世俊一头雾水,忽而发现这些纸上写着字,展开来一读,更加哭笑不得。 原来纸上写了许多教导清兵们装病请假的法子,比如故意磕破头,比如故意受点轻伤,或者声称感染了疙瘩瘟,还详细写了疙瘩瘟的症状,告诉清兵们如何才能瞒过上官的眼睛,诸如此类。 “明军搞什么鬼把戏?”一个将领问道。 “攻心之术罢了,小把戏而已,不必理会!他们再撒这些东西下来,一律收缴,不许士兵们私自藏匿。”吴世俊并不太放在心上,下了一道军令,而后回府了。 接下来的几天,明军停止了攻城,也不做其他事情,就是隔三差五派人乘坐热气球在空中溜达一圈,继续往城里撒传单。 一开始倒也相安无事,吴世俊甚至嘲笑道:“任七和朱聿键果然不堪大用,两个草包以为打仗是过家家,闹出这种笑话来!” 偏偏此时的汝宁府城里,疙瘩瘟还没有完全根除,不时有人感染。同时,前些日子四处抓来的壮丁,在城中担惊受怕,许多人想到了以生病为借口来逃离战场的法子,军中请假的人很多。 有些事情就怕瞎琢磨,越琢磨越觉得可疑。吴世俊认为这么多人生病请假,一定是受到了明军的蛊惑撺掇,严令不管什么情况,一律不许请假。 这种一刀切的管理措施,对那些装病的人很有用,可对于真正生了病的人来说,则是混蛮不讲理,伤员病人们纷纷抱怨。 更可怕的是,感染了疙瘩瘟的人遭受怀疑,无法请假,只能继续在军中效力。如此一来,瘟疫重新传播起来,历经许多个月即将平息下去的瘟疫再次大爆发。 瘟疫先是在军中传播,后来城中居民们也感染上了,就连官老爷们的府上也不能幸免。 城中不断死人,人们想方设法要逃离出城,成群结队到各个城门前嚎哭。 等吴世俊意识到大事不妙时,已然无力回天了。别的不说,军营里三万士兵竟然有数千人病倒了,一具具尸体不断运送出营,惨不忍睹。 就在吴世俊焦头烂额应对瘟疫爆发的局面时,明军发起了猛攻。炮火连天,震天动地。 清兵们人心惶惶,又因为许多人感染瘟疫无法守城,原本不多的兵力更加显得捉襟见肘,疲于应对。 明军的炮火一直没有停歇,从白天打到晚上,又从晚上打到天亮。城中百姓们一边担心死在炮火之下,一边担心感染上瘟疫,简直饱受折磨苦不堪言。 终于,第二天黎明,当守城士兵们疲惫不堪的时候,一个汉子骂骂咧咧叫起来:“继续待在城里,那就是一个死。妈的,横竖都是死,不如想法子一搏,打开城门逃出去或许还有活路!” 此言一出,立即煽动起不少人来,他们趁机夺了西城门守兵的武器,吱吱呀呀打开了城门。 城门洞开,明军当机立断往里冲,清兵们见到这般景象,知道城池守不住了,纷纷从别的城门逃了出去。 吴世俊在东城门督战,闻听消息,跺脚叹息:“上当了,一时不慎,在阴沟里翻船啦!” 他被士兵们裹挟着逃出东门,陷入了明军的包围之中。正在苦战之时,却见一个左腕断了的明军将领驱马而来,大声笑道:“吴世俊,你不许人们请假,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是何人?”吴世俊问道。 “本将军姓任名七,记住了吗?本将军宣布,你在阳世的假期结束了,该去见阎王爷啦!要是心中不服气,你告诉阎王爷,是老子使诈用计杀了你!” 第327章 闪电战 河南杞县,明军大营。 “陛下,这是任将军和朱将军联名从汝宁府发来的战报。”夏完淳捧着一封书信,走进中军大帐里。 李存明接过书信仔细看了,笑道:“好啊,汝宁府收复了!夏完淳,你来看一看,任七这小子贼精贼精的,总能给朕玩出花样来,总能时不时给朕带来惊喜。” 夏完淳毕恭毕敬捧过书信,逐字逐句浏览一番,也情不自禁笑了:“任将军教导撺掇敌军士兵如何装病逃离战场,此计甚妙啊,用老百姓的话来说,那就是耗子钻风箱,两头堵。” 李存明忍俊不禁道:“哟呵,向来文绉绉的夏完淳,也知道说歇后语啦。你倒是来说一说,任七的计策为啥是两头堵啊?” “清兵要是听了任将军的蛊惑,果然装起病来,就会逃离战场,清军实力减弱;敌军将领为了防止此种现象发生,会严令禁止士兵们请假,如此将士之间离心离德,军心不稳。妙啊,太妙了,有机会我得请任将军喝酒!” “你还是少跟任七打交道的好,省得被他卖了还要替他数钱。”李存明打趣一句,严肃而欣慰道,“你只看见了任七的足智多谋,朕却看到了朱聿键的老成稳重,此二人互相配合同舟共济,可谓一正一奇阴阳互补,朕无忧矣。” “确实如此,不过话说回来,还是陛下会用人!”夏完淳钦佩道。 李存明正色道:“拟旨,犒赏任七和朱聿键以及攻打汝宁府的将士们,同时罚没顺侯一年俸禄,让他戴罪立功。圣旨中再次重申,务必让三军将士们牢记戒骄戒躁、稳扎稳打的作战原则。” 夏完淳奋笔疾书,片刻后就拟好了圣旨。李存明看过之后,道:“你把这一道圣旨发出去之后,去请黄得功和齐大壮来见朕……等一等,把巩永固也叫来。” 半个时辰后,黄得功等人先后来到了中军大帐。 李存明给他们看了任七发来的战报,又引起一片赞叹声。黄得功道:“拿下汝宁府之后,河南南部重归朝廷,江南一带更加没了威胁,我朝疆域又往北推进了一大片。” 巩永固则道:“陛下,我们这一路二十多万的人马从徐州出发后,拿下杞县,一直没有任何进展。任七只带领八万兵卒便取得了重大胜利,我们是不是该大展手脚了?” 李存明此次北伐,从京营里带来二十五万精锐之师,连同黄得功从襄阳府带来的五万士卒,一共有三十万人马。任七和朱聿键带走八万,皇帝亲自指挥二十二万大军攻打开封。 为了把满清朝廷布置在河南各地的兵力吸引到开封一带来,也为了掩护任七军队南下,李存明到了杞县之后,逗留此处十多天,一直没有任何行动。 如今任七军队攻克了汝宁府,且任七与朱聿键配合无间相得益彰,再无后顾之忧,确实该发起进攻了。 李存明问道:“靖国公,你说接下来先在何处用兵?” 黄得功看着地图,沉吟半晌道:“开封府城由孔有德镇守,兵力不下十万,急切间很难攻打下来。臣建议先剪除开封城附近的清兵,逐步缩小包围圈,而后重兵围城。” “第一阶段,应该拿下陈留、祥符、朱仙镇、兰阳等地,而陈留乃是我军北上攻打其他地方的必经之地,所以当务之急应该是全力进攻陈留。” “陈留有三万清兵,我军全力猛攻的话,一日之内便可告破。” 黄得功的用兵之策既考虑深远,又具体详细,巩永固和齐大壮都觉得就该如此用兵。 李存明却沉思良久,道:“朕提出的北伐方略,最主要的原则就是尽可能消灭清军有生力量。开封城里有十万清兵,乃是一块肥肉啊,把这一块肥肉撕咬下来,必定给满清鞑子带来沉重的打击。况且孔有德此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汉奸,又有些能耐,要是能在开封杀了他,更是影响巨大。” “靖国公的用兵之策,步步为营往北推进,非常老道稳妥。可朕担心孔有德在此期间渡过黄河逃跑了,过了黄河便是卫辉府,比邻京师,咱们要追杀孔有德便极为困难。” “朕在想,一定得阻止孔有德北逃,堵死他的去路。所以先不攻打陈留,而是派一支大军急速北上攻打兰阳,继而从兰阳沿着黄河西进,把守住黄河南岸的所有渡口。” 巩永固叫道:“陛下,您的胃口太大了!如此用兵,是不是太过于凶险了?攻打黄河渡口的军队相当于孤军深入,万一陷入敌军包围之中,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靖国公,你说呢?”李存明征询黄得功的意见。 黄得功独眼里闪着光亮,道:“臣看能行,兵出险招,才能收获奇效。不过巩指挥使的担忧不无道理,孤军深入确实危险,最关键的是要确定兰阳始终掌握在我军手里。” “朕也是这么想的!”李存明取得了黄得功的赞成,当即作出部署道,“巩永固,命你集结五万士卒去往陈留,以作疑兵之计;黄得功、齐大壮,命你二人秘密带领十万人马杀往兰阳,等巩永固这里吸引了清兵的注意之后,立即行动。” “记住,朕要打一场闪电战!” “闪电战?”臣子们不明所以。 李存明解释道:“《孙子兵法》有云,‘进而不可御者,速也’,又说‘激水之疾,至于漂石者,势也;鸷鸟之疾,至于毁折者,节也’,闪电战其实就是所谓的兵贵神速。” “不过闪电战除了讲究行军速度之外,还有两个要点,一是奇袭,二是集中兵力,此三点缺一不可。同时,闪电战尤其讲究空中火力压制,齐大壮,这一回该让飞虎队露脸了,让世人见识一下我大明朝空军的厉害。” 其实闪电战是二战时期德军发明的战术,依托先进的机械化部队搞迅猛偷袭,讲究空军、步兵团以及各种机械化部队之间的紧密配合。 大明朝此时想要施展真正的闪电战战术,不啻于异想天开。李存明只是借助“闪电战”这个名称,来形象地解释自己的用兵计划。 接下来做了详细的部署,三位臣子领会在心,自去准备。 第328章 狂飙猛进,三猛战术 大明朝还不是工业社会,没有机械化部队,要实施真正意义上的闪电战,完全不可能。 但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战争的本质和原理是相通的。李存明借鉴二战时期德军发明的闪电战战术,并不拘泥于形式,而是取其神韵。 闪电战第一步,是要迷惑敌人,让敌人不知道明军真正的作战意图和方向。 李存明命令巩永固带领五万人马以作疑兵,佯攻陈留。陈留是开封的南大门,且西临朱仙镇、祥符等地,倘若此地失守,驻扎在开封一带的清兵相当于被明军掐住了脖子。 巩永固军中虽然只有五万人马,但行军阵势浩浩荡荡,马匹尾巴上绑了树枝,奔跑起来灰尘四起。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不断喊着铿锵有力的口号,军队所过之处惊天动地。 到了陈留附近,明军开炮猛攻,毫不吝啬炮弹。 为了能够更好地迷惑清兵,李存明人在杞县,却让锦衣卫驾着皇帝銮驾跟随在巩永固军中。这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非常醒目显眼,清兵误以为崇祯皇帝到了陈留。 一番骚操作下来,孔有德果然上当了,不上当也不行啊,陈留太重要了,绝对不能轻易落在明军手里。 孔有德调兵遣将,在陈留布置了八万兵力,严防死守,与明军死磕。 当陈留战役打响时,黄得功和齐大壮带着十万士卒,不分昼夜狂飙猛进,像一根楔子往东北方向插去。 两天后,十万明军如同天降神兵,包围了兰阳。 兰阳城里只有不到一万的清兵,突然看见城外来了无数明军,一下子就慌了神。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一场噩梦降临了。 只见明军包围了兰阳城,先是飞速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后稍稍放慢速度,各营将士开始排兵布阵。 打头阵的,是三千飞虎队士兵。自从李存明着手组建大明朝“空军”以来,飞虎队经过这几年的发展,已有上万人了,队伍里也拥有了五千个热气球。 这上万人的飞虎队成员,每两人共同使用一个热气球,而且还有分工,一人乘坐热气球开展飞行任务时,另外一人要看管好各种武器,确保使用时不会哑火。 此次北伐,齐大壮把所有热气球都带上了,一部分给了任七,一部分留在皇帝身边,他这一回带了一千五百个热气球。 考虑到兰阳只是一个小县城,城池不大,没必要让所有热气球出动,齐大壮下令五百个飞虎队成员升上天空。 饶是如此,当五百个热气球一同飘荡在空中上,那情形蔚为壮观。城中的清兵们觉得仿佛天上飘来了厚厚的乌云,震天蔽日,天色变暗了。 空中的热气球组成队形,从四个方向飘荡到城池上空,开始往下投掷陶瓷雷,对清军主要防御工事进行无差别轰炸。 天上下冰雹似的不断落下陶瓷雷,在清兵头上炸响。霎时间,爆炸声不绝于耳,嚎叫声此起彼伏,城墙上的清兵抱头鼠窜,城墙下的人则逃进屋里去了。 城墙上趴满了尸体,县衙屋顶炸成了马蜂窝,储存粮食和草料的仓库着火了,城中的动物受了惊吓,在街上乱跑。 更让人绝望的是,一座存放火药以及各种炮弹的库房遭到轰炸,着了火之后发生大爆炸,附近几百间房屋夷为平地。 清兵们忍无可忍,爬到屋顶上、树上,举着火枪、弓箭还击。无奈热气球来回飘动,速度快,且有一定的高度,火枪和弓箭压根伤不到它们。 等飞虎队来回轰炸了三次,压制住城墙上的守军之后,黄得功下令炮兵开轰。又是一番密集的炮弹飞上墙头、蹿进城中,垛口碎了,城墙裂了,房屋倒了。 闪电战最讲究攻击速度和效率,这就需要进攻时集中兵力和火力。明军的炮兵营全部集中在西城之外,数十门红夷大炮以及数百门各类火炮同时开火,如同排山倒海,又像风雷激荡。 短短一刻钟之后,西城门被轰开,一段城墙轰然倒塌,明军十万将士山呼海啸冲进城中。 接下来的战斗,对于明军来说,那是快刀切豆腐,对于清军来说,则是螳臂当车。 又过了一刻钟,战斗结束,兰阳县城里的清兵全军覆没,他们的噩梦也就结束了。 拿下兰阳县城,黄得功下令将士们休整一天。第二日,在兰阳留下三万人守城,而后与齐大壮带领其余士兵们火速开拔,前去攻打仪封。 收复了仪封,不做任何停留,沿着黄河南岸西进,从李景高口、赵皮寨杀到陶家店,基本占据了南岸所有渡口,堵住了开封城清兵北逃的道路。 这一路杀过来,明军采取的是三猛战术。三猛战术主要分为三阶段,一是猛打,二是猛冲,三是猛追。 三猛战术是中国军队最典型的战术与军事风格之一,此外也是黄埔军校倡导的军事要略之一。所谓的猛打与猛冲,即是只管拼命打,第一梯队打不下来就换第二梯队打,第二梯队打不下来就换第三梯队打,依照原计划硬打下去。 猛追即是充分的发挥冒险精神,不要害怕当时的情况,只管死追就是了。其实除了战术上的把控外,三猛也是一种意志力与精神力量的表现。 对于黄得功这个猛人来说,皇帝陛下提出的三猛战术,最合他的胃口。行军途中,他骑着战马,手握铁鞭身先士卒,打得那叫一个过瘾。 齐大壮生怕黄得功不小心有了闪失,劝道:“靖国公,身为军中主帅,没必要每一次战斗都冲在最前面,您要保护好自己。” “哎,俺老黄就是个大老粗,生平嗜血,看见敌人汩汩冒出血液来,就非常兴奋。齐将军不让我上阵厮杀,岂不是要活活憋死俺?”黄得功道。 “靖国公啊,您的勇猛人人皆知,谁见了你不竖个大拇哥呢?可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三军将士考虑,更要为陛下考虑哪!当初周遇吉将军不幸战死,陛下伤痛欲绝,倘若靖国公也有个三长两短,你让陛下如何是好?” 听了齐大壮这一番真诚的劝告,黄得功道:“是啊,陛下仁慈宽厚,爱护臣民,俺老黄怎么能让陛下伤心呢?好吧,我听齐将军的劝告就是!” 继而又叹气道:“哎,这三猛战术很对我的脾气,我却不能亲身体验,太可惜了!齐将军,陛下又是发明闪电战,又是发明三猛战术,你说咱们皇上怎么如此厉害?” 齐大壮笑道:“陛下乃天神下凡,自然厉害!” 第329章 孔四贞 得到黄得功和齐大壮的战报,李存明眼见自己部署的闪电战取得了重大成果,将孔有德的退路堵死了,便亲自带领七万人马到了陈留,与巩永固兵合一处。 陈留的八万清兵连日来陷入苦战,堪堪与巩永固的五万明军僵持不下,突然崇祯皇帝领兵来支援,明军人数增加到十二万人,清兵再也支撑不住了。 这一天黎明,陈留守将線国安下令突围。線国安乃是孔有德心腹大将,作战勇猛,本领不输于吴世俊,向来深受孔有德器重。 線国安亲自率领一万三千名士兵从北门奔出,士兵们都知道冲出明军的包围圈才有活路,故而拿出了拼命的架势。天亮时分,这一支军队总算逃出生天了。 突然有人急惶惶叫道:“線将军,不好啦,断后的贞姑娘被一支明军缠住,脱不了身啦!” “哎呀,快随我杀回去!”線国安无比焦急,招呼着上千人调转马头反杀回去。 所谓的贞姑娘,是指孔有德女儿孔四贞,此人自幼跟随父亲南征北战,虽是个女儿身,却性情刚烈,又有些刁蛮,喜欢在军营中厮混。 陈留战役爆发时,孔四贞就在城里。军队往外突围,她主动请缨断后,却被追击而来的明军死死缠住,难以脱身。 此时孔四贞在陈留城十里之外,指挥着手下士卒拼死搏斗。说来也巧,长平公主恰好就在追击的明军队伍之中,遥遥看见孔四贞,不由得有些惊讶。 “看见清兵那个将领没有?”长平公主对身旁的护卫道。 护卫举目观瞧,道:“咦,此人年龄不大,约莫十四五岁,长得细皮嫩肉的,怎么就当上了将领啦?看他的装扮,至少是个副统领。” “且看我取他性命!”长平公主弯弓搭箭,斜挑柳眉。 就在这个时候,孔四贞脑袋上的头盔掉了,她一头乌发披散开来,如同黑色的瀑布。 “呀,是个年轻女子啊!“长平公主吃了一惊,稍稍一愣神,竟忘了射箭。 正好線国安领兵冲回来,杀开一条血路奔到孔四贞身前,二话不说在她坐骑身上狠抽一鞭。战马嘶鸣,驮着孔四贞风驰电掣般逃走了。 “線将军,我杀意正酣,谁让你来多事的?”风中飘来孔四贞不甘的叫骂声。 长平公主放下弓箭,微微一笑道:“可惜了,让那个女将军跑了。” 战斗结束之后,长平公主让人找来一个俘虏,问道:“告诉我,逃走的那个女将军是谁?” “是恭顺王孔有德的千金,名叫孔四贞,她喜欢女扮男装在军中效力,但性情很是易怒易爆,我们私底下称呼她为‘雌虎’。” “哎呀,竟然是孔有德的女儿,我该一箭射死她的!” 长平公主颇为懊恼,心里暗想,孔四贞也不是个寻常女子,倘若日后见面,倒要与她较量一番。 …… 却说孔四贞一路北逃,一路骂不绝口:“線国安,谁让你多管闲事,谁让你来救我的,我需要你营救吗?笑话!” 線国安熟知孔四贞的性情,并不答话。 孔四贞朝線国安扬了扬手中的鞭子,又放了下去,道:“看在你是我父王心腹大将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抽你!” “小姐,只要你活着,末将愿意被你抽死。”線国安笑道。 “不要叫我小姐,叫孔将军!”孔四贞气不打一处来,催动坐骑扬长而去。 回到开封城恭顺王府,见到孔有德之后,孔四贞气呼呼道:“父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孔有德面色沉郁,心情不佳,也懒得询问怎么回事,打断女儿的话语道:“莫要聒噪,我有许多话要说,随我去厅堂。国安,你也来吧。” 線国安跟随孔家父女来到厅堂,却见厅堂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席,且参与宴席的全是孔有德家人,没有一个外人。 他便说道:“王爷,末将不敢打扰您和家人聚会,告辞了!” “这一桌酒席是特意为你准备的,莫要推辞!”孔有德一把抓住線国安的手臂,拉着他坐到酒桌旁。 喝了一杯酒,孔有德扫视在场所有人一眼,急切道:“这里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吧。明军势大,且崇祯御驾亲征,开封局势难以预料,我心中一点底气也没有。” 孔四贞张口欲言,孔有德摆手道:“莫要打岔,听我往下说。如今黄河南岸的渡口全部落在了明军手里,堵死了我们的退路,同时明军西路大军已经拿下了襄城,想来用不了几日,便会到达朱仙镇了。等明军三十万大军全部集中到了开封城一带,我军就要陷入重兵合围之中。” “父王,您到底想说什么?”孔四贞有些不耐烦。 孔有德不搭理她,亲自给線国安斟了一杯酒,道:“線将军,本王待你如何?如果觉得本王还算对得起你,请满饮此杯。” “恭顺王,您待我的恩情比天高比地厚!”線国安诚惶诚恐喝了酒,慌忙跪下去。 孔有德搀扶起線国安,叹息一声:“線将军,本王有一件重要任务交给你,请你护着四贞和廷训速速离开开封,而后去往荥泽,从那里北渡黄河,务必将这两个孩子送往京城。” “什么?”線国安惊诧道。 孔有德整理衣冠,郑重其事朝線国安深鞠一躬:“拜托線将军了,我孔家血脉全靠你来保护了!” “王爷……”線国安霎时间泪如雨下,他看出来了,孔有德这是在托孤,慌忙劝道,“倘若王爷觉得守不住开封城,不如索性咱们一起走!” “不,本王不能走!一来先帝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辜负他;二来我死守开封,倘若不幸战死,还能为孔家后人博取阴功,朝廷才会善待他们。” 听到孔有德这么说,在场的人们哭了起来,尤其是他的姨太太们,哭得悲悲戚戚。 孔四贞叫道:“女儿不走,女儿要陪在父王身边!” “四贞,你要照顾好兄长,明白吗?”孔有德道。 孔四贞的兄长孔廷训是个纨绔子弟,平日里只知道游手好闲斗鸡走狗。在孔有德心中,更加宠爱孔四贞,无奈她却是女儿身,孔家香火还得靠孔廷训延续。 厅堂里的人哭哭啼啼,孔廷训却闷头喝酒,仿佛正在发生的神情与他无关。 孔四贞看了兄长一眼,体会到了父亲的心思,点头道:“女儿会照顾好兄长的,请父王放心!” “走,快走,今夜就离开吧!”孔有德催促道。 夜幕降临,線国安带领三千士兵秘密护送孔氏兄妹出城,一路往西狂奔。 孔四贞掀开车厢窗帘看出去,只见夜色茫茫,她扭头看向黑沉沉的开封城,心乱如麻。 冬季来临了,夜空中飘下了雪花。 第330章 覆巢之下无完卵,重兵合围 一天之后,明军探子来报:“靖国公,小的们在兽医口一带刺探军情,突然发现有一支清兵急速往西奔去,似乎是护送什么重要人物离开开封城。” “当真?”黄得功皱起眉头,连珠炮发似的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那一支清兵有多少人,你们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在护送重要人物离开呢?” 探子道:“此事发生在今天凌晨,小的们推测这些人是夜里出城的。清兵约有三千人左右,军中有一辆非常豪奢的马车,甚至有许多花枝招展的军妓随军行动。” 黄得功叫道:“不好,莫非是孔有德要从西边渡河?追!” 齐大壮急忙拦住黄得功,道:“靖国公,追是要追的,但不能轻敌。往西而去,我军鞭长莫及,清军在荥泽等地还有兵力,不宜太深入敌占区腹地。况且你我二人要把守开封一带的黄河渡口,不宜分兵,所以追击一阵搞清楚情况即可。” “就听你的,本将军万事小心为上。”黄得功笑了笑,召集五千人马疾速追杀。 第二日清晨,到了杨桥一带,明军终于遥遥看见了那一支西去的清军。黄得功一声令下,士兵们驱马狂奔杀了过去。 听闻身后杀声腾腾,線国安急切道:“一千人护着公子和小姐继续赶路,剩下的人随我迎敌!” 双方很快杀作一团,难解难分。清兵最主要的任务是安全护送孔家兄妹去往荥泽,又因为兵力处于劣势,故而打了片刻后,且战且退。 黄得功在马上果然看见清军中有一辆豪华马车,镶金嵌玉装潢豪奢,又见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骑马走在一旁,心知探子所说不假,那马车里必然有大人物。 当机立断下令道:“不惜一切代价,截住那一辆马车,活捉马车里的人,赏银百两!” 明军士兵们顿时勇气大增,好几百人强行突破清兵的防御阵线,不管不顾往马车附近冲去。 線国安看出了明军的意图,急忙叫道:“孔公子,请下车骑马,马车太慢了……” 孔廷训懒洋洋的声音从车里传来:“本公子喝了酒,头晕得很,如何能骑马呢?線将军,难道你还保护不了我吗?” 孔四贞指挥着一队士兵在远处作战,见到哥哥的马车有危险,正想冲过来保护。却不料明军打定主意非得截住马车不可,无数明军士兵蜂拥而至,他们兄妹俩便被冲散了,距离越来越远。 線国安急得满头汗水,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把车上的两个军妓驱赶下来,跳上车去抱孔廷训。 孔廷训醉醺醺的,如同一滩烂泥。線国安抱着他跳下马车,正要搀扶他上马,突然一条铁鞭劈头盖脸砸了下来,他下意识护住孔廷训,自己却脑袋开花。 線国安倒在地上,嘴里吐着血,眼皮开始发沉,他心知自己活不成了。 竭力抬眼看去,他迷迷糊糊看到孔廷训在地上乱滚,似乎也受了重伤。而后看向孔四贞站立的方向,爆发出身上所有力气,撕心裂肺吼道:“小姐,跑啊,跑啊!” 孔四贞见此情形,要来救線国安和兄长,却被身边的护卫们强行拖拽着逃远了。 明军穷追不舍,幸亏身边的士兵们都对孔有德忠心耿耿,他们拼死保护着孔四贞来到孙家渡口。有人道:“二小姐,此刻去往荥泽已然来不及了,您从这里渡河吧!” 在渡口找到一条船,护卫们不由分说,十多人护着孔四贞过河,剩下的返折回去与明军恶战。 船行在宽阔的黄河上,孔四贞回头看向岸边的战场,只见士兵们死了一个又一个。她双手止不住发颤,哀哀哭道:“線将军,哥哥,倘若我能活下去,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 孔家兄妹一人死了,一人逃了,剩下的清兵们再无抵抗的斗志,一部分撒丫子往荥泽逃去,一部分成了俘虏。 黄得功审问俘虏,才知道这一趟追击赚大发了,这一场战斗不仅杀了上千清兵,还杀了孔有德的儿子和一员大将。 站在孔廷训尸体旁,黄得功鄙夷道:“胖得像一头猪似的,孔有德怎么养出了这种窝囊废儿子?妈的,早知道这小子是孔有德的宝贝儿子,不该杀了他的,把他俘虏了,或许有大用处。” 骂够了,黄得功记起了齐大壮的叮嘱,不敢继续深入追击逃走的清兵,下令返回陶家店军营。 …… 十一月二十三日,明军两路人马在一系列狂风骤雨般的行动过后,终于会合一处。 李存明指挥士兵们扫平了朱仙镇、祥符等地,终于把开封城附近的清军据点清理干净。大军兵临开封城下,开封成了一座重兵合围下的孤城。 黄得功得到皇帝旨意,他带着五万人把守黄河渡口,剩下的五万人交由齐大壮带领着南下,参与围城战役。 此时的开封城外,一共有二十五万明军士兵。从城墙上看下去,只见一座座营帐无边无际,仿佛白色的海洋,而开封城则是被海水团团包围了的孤岛,随时有倾覆的可能。 大军合围开封城,李存明却故意放慢了进攻节奏,好几天不曾下令攻城。 任七有些坐不住了,问道:“陛下,怎么放慢了速度啦?” 李存明烤着火,笑道:“任七,你这一回立了大功,是不是打仗上瘾啦?朕说过,要稳扎稳打,我们二十五万士兵围了开封城,城里满打满算还有六七万清兵,耗也能耗死他们,何必心急火燎的呢?” “陛下又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这样也好,折磨死孔有德!”巩永固笑道。 朱聿键则道:“陛下行军之法,张弛有度,神鬼莫测,真令人佩服!我军势大,如果一味猛攻,激起了敌军的抵抗意志,虽说也能攻下开封城,但损失肯定不小。不如围而不攻,等敌军士气消磨殆尽,粮草耗光,打起来便轻松多了。” “你还是懂得军事的。”李存明看着朱聿键,欣慰地夸赞道。 任七便笑了:“那可不,要是没有朱将军的协助,我恐怕在汝宁府就要吃大亏了。” “任将军谦虚了,要说领兵打仗,我最佩服你总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计谋!”朱聿键道。 李存明哈哈一笑,招呼着众人道:“别互相吹捧了,在朕看来,你们都是好样的。走,随朕出去看一看。” 站起来,继而脸色一沉,问道:“夏完淳,打探清楚没有,周遇吉当初是在何处身死殉国的?” 第331章 恸哭三军俱缟素,死的有节奏感 凛冬已至,大雪纷飞。 孔有德身穿铠甲,外罩棉袍,在一群护卫簇拥下,四处巡城。所过之处,满目凄凉。 明军已经围城半个月了,在这半个月之内,激烈的攻城战打过三次。其余时间,要么炮轰,要么飞虎队在开封城上空来回轰炸,无一日消停。 城中的士兵们苦不堪言,遭受攻击倒也罢了,身处战场之人,总有一天会对炮火麻木的。 最难忍受的是,看不到任何胜利的希望,既无突围的可能,又不见援军来救。士兵们心里清楚,迟早有一天,自己要随着开封城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军中粮食渐渐供不应求,伙食越来越差,越来越食不果腹。而且军中准备的御寒之物不多,清兵饱受寒风的摧残,他们最大的奢求,便是能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上一觉。 孔有德来到北城门上,一路见城墙上的士兵们瑟瑟发抖,腿都站不直了,想说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两天下大雪,明军停止了炮轰,难得有片刻的宁静。站在城楼上,只听得寒风呼啸,举目望去,雪花如同鹅毛翻飞。 孔有德看向明军大营,原以为明军帐篷上会落满积雪,不堪重负摇摇欲倒,不想帐篷上非常干净,不免有些疑惑。 “下这么大的雪,为何明军帐篷上没有积雪?”孔有德问北门守将道。 守将回答道:“据士兵们观察,明军不缺取暖御寒之物,好像是什么火炉和蜂窝煤,帐篷里生了火,热气升腾,落在帐篷上的雪自然存留不住。” 孔有德暗自叹息,人比人气死人哪,清兵冻得跟孙子似的,明军却挺自在! 他扫眼看向城墙上的士兵们,发现他们看向明军大营的眼神充满了羡慕,当即说道:“传本王军令,凡是在城墙上的士兵,每五十人提供一个火盆,不能让将士们受累受冻。” 每五十人一个火盆,不过是杯水车薪,但好在聊胜于无,守将道:“多谢王爷!” 孔有德正要走下城墙,突然听到城外传来悲戚的唢呐声,片刻后,就听见哭声震天。他吃了一惊,重又走到城墙边,一边打望一边问道:“怎么回事?” 守将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叫道:“好像是明军在哭……快听,他们叫喊着周遇吉的名字,应该是在祭奠周遇吉!” 孔有德的身体一下子僵硬住了,一颗心止不住发颤。 …… 城北明军大营里,搭了一座祭台。数十条白幡竖立起来,随风飘动,与雪花纠缠在一处,仿佛玉龙在云雾里翻滚。 祭台四周站满了士兵们,身着缟素,头缠孝布,庄严肃穆地静默着。 唢呐声停止了,李存明一身孝服,手捧一个盒子,面色沉寂,一步一步踏上祭台。 而后将盒子放在香案上,焚香烧纸,逐次拿起香案上的三个酒杯,把酒水洒落在祭台上。 “众将士,这个盒子里装的是泥土。当初周遇吉将军在开封城外战死,尸骨无存,朕找不到他的遗体和遗物了,只能在他死去的地方收集些泥土。” “这些泥土里,浸染了周遇吉将军的热血,浸染了周遇吉将军的勇武豪迈之气!距离周将军去世,将近两年了,在这两年里,朕无时无刻不想念他。” “今天,朕终于能够在开封城外祭奠周将军了。周将军,朕来晚啦!” 说着,竟泣不成声,洒下泪水。 三军将士们立即跪下去,嚎啕大哭,悲痛欲绝。 一时间,寒风呼呼,哭声滔滔,唢呐呜呜,天地间充塞着巨大的哀伤。 皇帝祭奠完毕,主要将领和臣子们也走上祭台上香。轮到夏完淳时,他手捻三炷香跪下去,道:“忠武王,我实在无颜面对你的英魂。我第一次卜卦,竟应验在了您的身上,每每想起此事,我十分难过……” 夏完淳大概心中自责,哭得十分惨然。皇帝再次落泪,三军将士们更加悲从中来。 陈圆圆双手捧着一件大氅,走到李存明身边道:“陛下,天气寒冷,你又如此悲伤,身体怎么吃得消?忠武王在天有灵,他死后哀荣备至,会感激陛下的。” “不,朕做得还不够,不杀孔有德,朕心头之气难消!”李存明道。 士兵们就狂喊起来:“杀了孔有德,为周将军报仇!” 声震寰宇,令人胆战心惊。 祭奠之礼过后,李存明下令道:“巩永固,在开封城被攻破之前,不许拆除祭台。每天让士兵们轮番前来哭祭,朕只有一个要求,哭声越大越好,哭的越有节奏感越好。朕要让孔有德时刻记起他杀害周遇吉的事情,让他寝食难安,让他死的很有节奏感!” 从这一天开始,明军的哭声就没有停止过,士兵们分批轮流前来哭祭,片刻不曾停歇。 “周将军,魂归来兮!” “杀了孔有德,为周将军报仇!” “攻破开封城,活剐孔有德,剥他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城墙上的清兵们日日夜夜听到明军的哭泣咒骂,肝胆欲裂,害怕至极。尤其到了夜晚,哭声夹杂在风雪声中,万分瘆人,万分恐怖。 这一天傍晚,雪花渐渐少了。夏完淳站在营帐门口仰头看向空中,道:“陛下,看来明日雪要停了。” 任七便道:“雪停了好啊,停了就能攻城啦!陛下,您这一招攻心战术用得妙哪,我军人人同仇敌忾,士气十分旺盛,士兵们哇哇叫嚷着要杀进开封城去。反观清兵,恐怕已经被我们吓破胆了,纵然没有吓破胆,这日日夜夜不停的哭声,也够折磨他们的了。” 李存明点头道:“任七啊,朕早就说过,你是朕肚子里的蛔虫。没错,祭奠周遇吉,一来是诚心诚意表达朕的哀思,二来嘛,确实是打了个心理战,调动起我军士兵们的仇恨,同时折磨清兵,打压他们的斗志。” 朱聿键赞叹道:“臣不得不服哪,陛下用兵神鬼难测!“ “你们要记住,打仗嘛,就是调动起身边所有资源为我所用,万事万物都可以成为我军的武器,只是要善于开动脑筋,灵活运用。”李存明道。 到了第二天,天气果然转晴。李存明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将士们,围城已久,今日便是决战!” 第332章 四面楚歌,穷途末路 辰时,明军发起了总攻。 开封城四座城门方向同时响起了震天动地的炮声,明军人数远远占有优势,且这么多天以来消磨了清兵的斗志,城中兵困马乏,故而李存明采取的是四面出击之策,要从气势上压倒清军最后的心理防线。 战斗打响时,孔有德正在吃早餐,在猛烈的炮火轰击下,屋瓦震动,桌子微微摇晃。 一个将领匆匆跑来道:“王爷,明军又攻城了,而且这一回与前几次迥然不同,末将判断,明军发起了总攻,要与我军决战了!” 孔有德虽然人在王府,但战斗经验丰富,他遥遥听着战斗之声,早已明白崇祯今天动真格的了。 他站起来,淡然地挥挥手道:“本王知道了,你自去守城,本王随后就到。” 将领答应一声,走出厅堂来,忍不住回头偷看一眼,却见孔有德有些失魂落魄,呆愣愣如同木偶。 孔有德并没有去督战,而是叫来管家吩咐道:“把府门关上,严禁府中之人外出,再去把家里所有人叫来,就说本王在厅堂里等着他们,有话要交代。” 不多时,孔有德的家眷们来了,这些养尊处优的人们被炮声惊醒,心慌意乱。 人们走进厅堂时,七嘴八舌说着话,可等到看见孔有德的举动,不由得都闭了嘴,同时惊疑不定。 只见孔有德坐在太师椅里,铠甲披挂整齐,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放在右手边桌子上,他则手里举着一面铜镜,正在打量自己的容貌。 “本王老矣,这才短短半个月,胡须白了一半。”孔有德意态萧索,颇为沧桑道,“夫人,来给本王剃头。” 管家端来一盆热水,递给夫人一把剃刀。 夫人似乎看穿了孔有德的心思,一边流着泪,一边给他洗了脸,刮了头,又把辫子解开梳理一遍,抹了桂花油之后,重新收拾成原样。 孔有德把铜镜举在一侧,扭着头颅,尽可能照到脑袋后的辫子,笑道:“汉人都说满人的辫子难看,本王也是汉人,但本王挺喜欢自己的辫子。你们看,又亮又滑,是不是很有富贵气?” 夫人哭道:“老爷,您到底有什么吩咐?” 孔有德便放下铜镜,扫视着屋里的人,正房夫人,两个姨太太,两个小妾,全都到场了。 “想我孔有德一生,苦也吃了,福也享了,你们跟着我,也是如此,这辈子没白活。” “年轻的时候,我在毛文龙大帅手下当兵,袁崇焕督师辽东,借机处死毛文龙。我感到非常寒心,终日闷闷不乐,于是投奔了孙元化,随孙元化去了登莱。” “一开始,我也想报效朝廷,马革裹尸当个大丈夫。可不料吴桥兵变,士兵们拥护我作乱,我被架在火上烤,只能硬着头皮反叛到底。” “后来登莱之乱发生,我实在走投无路了,只能投靠满清朝廷。还记得归降的那一天,先帝爷亲率诸贝勒出盛京十里迎接,并使用女真人最隆重的抱见礼相待,仍让我当都元帅,且自成一军,称‘天佑兵’,给予特殊待遇。” “先帝太宗皇帝对我的恩情不可谓不厚,我孔有德身为汉人,却在满清朝廷得到了重用,享尽荣华富贵。况且我还杀了周遇吉,别人面对崇祯皇帝时或许有退路,我却无路可退了。” 家眷们再愚蠢,此时也听出了孔有德话中之意,纷纷脸色大变。一个小妾哭道:“老爷,莫非您想杀身成仁?” “不死不行啊,真的无路可走了!”孔有德站了起来,凄然笑道,“开封城被围半个月了,城中粮草耗尽,又盼不来援军,拿什么跟明军斗呢?这几天你们也该听说了,崇祯在城外祭奠周遇吉,明军士兵们日日夜夜哭泣不停,发誓要杀了我……哎,真的到了四面楚歌,穷途末路之时啦!” “落在崇祯手里,定然生不如死,所以我下了决心,说什么也不能活着成为俘虏。” “你们是我的家人,跟了我一辈子,享受到了寻常女子享受不到的荣华富贵,也该知足了。在此穷途末路的时候,你们陪我一起死吧,到了黄泉路上不孤单。” 此言一出,女人们又惊又怕,有人哭,有人慌,有人要往外跑。 孔有德拿起刀子,跳过去杀了逃跑的女人,回转身举着沾满血迹的刀子道:“怎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不管是谁,不想死也得死,老子的女人,就该陪老子一同下地狱!” 说着,恶狠狠迈步上前,依次揪着这几个女人的头发,手起刀落砍死了。 地面上血水流动,孔有德的鞋底沾满血迹,他一步一个鲜红的血脚印走到院子里,仰天吼道:“崇祯,我不是你的对手,我认输!但你休想活捉我,我要在城破之前自刎而死,这是对你的报复和嘲讽!” 刀子一横,抹在脖子上,鲜血狂飙。孔有德倒在地上,嘴角上挂着一抹讥嘲的笑意。 孔有德死了,府上的奴仆们见此情形,四处逃散。不多时,孔有德的死讯传遍了全城,清兵再也坚持不下去,打开城门投降。 …… “陛下,清兵开城投降了!”巩永固兴冲冲跑到李存明身前,欢快地叫道。 “不接受投降,朕要给周遇吉报仇,进城之后,立即找到孔有德,把他带到朕的面前来。”李存明下令道。 明军涌进开封城,一个时辰之后,全歼城中所有清兵。 等城里彻底平静下来,李存明骑着小母马进城,他回头看向军营中的祭台,喃喃自语道: “周将军,范文程已经让朕派人刺杀而死,如今朕攻打下了开封城,等朕凌迟了孔有德,就算给你报仇啦!” 刚来到城中街上,却见巩永固灰头土脸地来了:“陛下,孔有德自刎而死,死之前把他的家眷全杀了……” “什么?”李存明皱紧了眉头。 “臣让锦衣卫把孔有德的尸体抬来了。” 巩永固回头招手,便有几个锦衣卫抬着一块木板而来,木板上放着孔有德的尸体。 李存明跳下马,确认死者就是孔有德,但当他看见孔有德脸上凝固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勃然大怒。 “这个狗汉奸死前一定非常得意,他在嘲笑朕无法活捉他,可恶!来啊,把他挫骨扬灰,骨灰洒在大路上,让世人千踩万踏,朕要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第333章 多尔衮的表演 开封陷落,孔有德自刎而死。消息传到京城,朝野震动。 在此接连兵败丢城弃地的局面下,满清贵族们还在忙着搞内斗,朝堂上暗流涌动不得安宁。许多人已经联合起来,与多尔衮明争暗斗。 当孔四贞来到京城时,斗争风暴席卷朝堂,迎来了高潮! 围绕着如何处置孔四贞,满清朝廷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把孔四贞当成罪臣之女,严加惩处;一派则认为孔四贞乃是功勋之后,必须优待恩宠。 朝堂上官员们争执不休,互相攻讦;在外的将领们畏战不前,对朝廷发下的作战命令阳奉阴违;还有一些以前与阿济格走得近的满清贵族,开始兴风作浪,沉渣泛起。 多尔衮焦头烂额,夜深人静坐在书房里,无比怀念范文程。 “哎,要是范文程还活着,怎么会出现这种局面?失去范文程,本王失去了最得力的谋臣。崇祯,你派人刺杀范文程,这一招太阴狠了!” 范文程死后,多尔衮冷眼观瞧朝中大臣们,竟然找不到一个能堪大用的帮手。冯铨、宁完我这两人是典型的文官,谋略比范文程差远了。 “要是洪承畴还在本王身边也行啊,可惜洪承畴也落在了崇祯手里!”多尔衮哀叹不已。 抱怨归抱怨,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谁叫他是皇父摄政王呢。 十二月三日,皇太后和顺治小皇帝应多尔衮请求,在坤宁宫举行宴席,招待满人贵族,在京的亲王们、贝勒们,以及手握大权的满人官员们都来了。 皇太后盛装打扮,与小皇帝同坐一桌。多尔衮坐在下方首席,宴会刚开始,气氛有些压抑。 多尔衮向皇帝敬了一杯酒,而后跪下去,哭道:“自从八月份以来,西安城失守,前些日子开封也落在了明朝手里。臣无能,请求辞去摄政王一职,归政于皇帝陛下!臣自知有罪,就此告老还乡,回盛京去给太祖、太宗两位先帝守陵……” 一边说,一边放声大哭,一边磕头不止。 在场的人们先是吓了一跳,继而各怀心思,多尔衮一派的官员们纷纷跪了下去,向来与多尔衮有嫌隙的人则冷眼旁观。 顺治皇帝今年有十岁了,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内心深处对多尔衮的不满越来越深。听多尔衮主动辞去摄政王的职务,他脸上难掩惊喜之色,张开嘴巴要说话。 皇太后悄悄伸手攥住顺治的手臂,抢先道:“摄政王,朝廷片刻不能离开你,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需要你来主持大局。请辞的话不要再说了,哀家和皇帝绝不会答应的!” 顺治讶异地看向母亲,暗想为何不趁机夺回权力呢? 皇太后不理睬顺治,掏出手绢擦拭着眼泪,比多尔衮哭得还伤心:“摄政王,大清不能没有你,我们孤儿寡母全指望你了……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惹摄政王不高兴了?” 说着,使力掐顺治的手臂。 顺治慌忙道:“皇父摄政王,谁惹你不高兴,说出来吧,朕杀了他!” “太后,皇上,没有人惹臣不高兴,都是臣无能,丢城弃地,损兵折将,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多尔衮仍旧跪着不起身。 皇太后拉着顺治离开桌案,走到多尔衮身前,递了一个眼色,让小皇帝搀扶多尔衮站起来。 “摄政王,哀家明白了,是不是因为孔四贞一事而让你为难了?”皇太后是知道多尔衮坚持要善待孔四贞的,当即道,“哀家宣布,封孔四贞为和硕格格,入宫后由哀家亲自养育。” 皇太后这么说了,相当于她和皇帝都站在了多尔衮一边。那些借此事与多尔衮为难的人,一下子就失去了指望,就此偃旗息鼓。 多尔衮终于挺直了身板,拍拍手道:“请礼亲王入殿!” 礼亲王便是代善,此人乃是努尔哈赤的嫡次子,曾经一度有希望当上满清皇帝。后来皇位被皇太极抢走了,他受到了皇太极严厉的打压。 可等皇太极死后,代善竟然以德报怨,当多尔衮争夺皇位时,他拥戴皇太极的儿子福临继承皇位,这才有了顺治小皇帝。 代善地位尊崇,又是爱新觉罗皇室中的长者,还是很有权威的。 尤其人们都知道,多尔衮之所以与龙椅失之交臂,代善起到了很大作用。故而在人们眼里,代善属于多尔衮的头号政敌。 此时的代善年近六十,缠绵病榻多年,已经是风中残烛了。他被人用一个软榻抬了进来,一路上咳嗽不止。 见到皇家宗室中这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场所有人都毕恭毕敬的。皇太后和顺治帝慌忙迎上前去,亲切问候。 代善气喘兮兮道:“皇太后,皇上,老臣命不久矣,今日入宫来,是为了……为了我大清的江山社稷而进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老臣接下来说的话,字字句句出自肺腑。” “我大清之所以有今天,从关外一个小部落入主中原,太祖、太宗两位皇帝自不必说,他们是尧舜一般的雄主明君。臣要说的是,太宗皇帝殡天之后,全仰仗摄政王英明睿智,励精图治后才有今天的成就,摄政王对我大清朝居功至伟哪!” “大清不可一日无摄政王,还请皇太后和皇帝全心全意支持信任摄政王,如果有臣子与摄政王为敌,老臣请皇太后和皇帝立斩不赦!” “崇祯皇帝南迁后卧薪尝胆,今非昔比了,大明朝国力强盛起来,我朝再继续内斗下去,必将万劫不复……” 代善说到这里,剧烈咳嗽起来,无法接着往下说了。 他颓然地倒在软榻上,目光炯炯看向多尔衮,艰难地抬起右手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多尔衮,而后吐血而亡。 人们很是震惊,没想到代善内心中是这样评价多尔衮的,也没想到代善最后一次入宫,留下的遗言却是真心实意支持多尔衮。 人们哪里知道,就在昨夜,多尔衮亲自去拜望代善。两人在卧室里密探,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是,多尔衮争取到了代善的支持和拥护! “礼亲王,我的好哥哥……”看见代善闭目而逝,多尔衮扑到软榻前,痛哭流涕。 人们也哭成一片,多尔衮抹了眼泪站起身来,口吻变得杀气腾腾:“当着礼亲王的遗体,本王发誓,必将与崇祯斗争到底!为了我大清江山,本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要是有谁不听从本王号令,休怪本王翻脸无情!” 那些反对多尔衮的人们,立即背脊上出了冷汗,不寒而栗。 多尔衮运用他的权谋手段,终于再次把反对派打压下去,再次把满清朝廷中的各派势力整合起来,他决心收拾乱局,重现大清往日的辉煌气象。 第334章 孔四贞的抉择,诏狱幽魂 摄政王府,后花园内。 寒冷的天气里,孔四贞身穿紧身衣服,头发用网兜一丝不苟挽起来,仍旧作军中将领的打扮。她手握一柄长剑,施展开身形腾挪跳跃,舞动的剑花将身体遮挡得密不透风。 “好身手!”东莪站在凉亭之中,抚掌称赞。 孔四贞从开封城逃出生天之后,来到京城,一直住在摄政王府里。她与东莪年纪相仿,两人很快就熟识起来。 东莪看着孔四贞飒爽的身姿,凌厉的剑招,颇为羡慕,心里暗想:“我也喜欢女扮男装,不过是为了出府玩耍。孔姐姐却是风采不让男儿,别有一番风致!哎,我要是会舞剑就好了,可惜阿玛不会让我舞刀弄枪的……” 孔四贞耍完一套剑招,收了剑,接过丫鬟递来的热毛巾擦了脸,又走到凉亭前拿起一把弯弓,手指拨动弓弦。 “孔姐姐,歇息一会儿吧。”东莪笑道。 “不,我还不累,就算累了,我也不能松懈,我身负血海深仇!”孔四贞说得咬牙切齿。 她往前踏出两步,双脚结结实实踩在雪地里,拉开架势弯弓搭箭,气沉丹田道:“格格,看见鸟巢下面的黄叶没有?且看我射落它!” 东莪顺着孔四贞的目光看出去,院墙处有一株高大的树木,树梢上有一个鸟巢,在鸟巢下方,悬挂着一片孤零零的黄叶。 “距离这么远,黄叶那么小,你能射落它吗?”东莪表示怀疑。 孔四贞不答话,微微扯了扯嘴角,而后目不斜视瞄向黄叶。片刻之后,羽箭射出,果然正中目标,羽箭戳穿黄叶后一同落在地上。 “哇,太厉害了!”东莪欢呼雀跃,由衷感到敬佩。 “不错,十分了得,准头已经赶得上满八旗军中绝大多数弓箭手了!”多尔衮的声音传来,他带着几个护卫出现在了后花园里。 “见过摄政王!”孔四贞慌忙跪下去行礼。 东莪叫道:“阿玛,孔姐姐太厉害了,她算是我大清朝的花木兰了吧?” 多尔衮走到凉亭前,拉住东莪的手宠溺地笑道:“天气寒冷,你不要在外面多待,以免冻病了。去吧,去给你额娘请安,我有话要跟四贞谈一谈。” “知道了。”东莪行了礼,道,“孔姐姐,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等东莪离开了,多尔衮看着孔四贞道:“平身吧!今日宫里举行宴会,本王为了救你性命,颇耗费了些力气。在本王和礼亲王的坚持下,皇太后封你为和硕格格,并想让你入宫……” 孔四贞急忙道:“启禀摄政王,小女不想当格格,也不想入宫!” “那你想做什么?你父亲孔有德乃是我大清功臣,他战死沙场,朝廷自然要厚待他的遗孤。本王为了此事伤了好多天的脑筋,总算平息了许多人的反对,你难道还不知足?” “摄政王,我不要荣华富贵,只想替家人报仇!” 多尔衮似乎早已料到孔四贞会这么说,脸上浮起一丝满意的笑容,却装模作样问道:“报仇谈何容易,要吃常人不能吃的苦头,受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你一个女孩子做得到吗?” “我不怕吃苦受累!”孔四贞鼓起勇气,抬眼坚定地看向多尔衮。 “好,你随本王来。”多尔衮道。 …… 孔四贞随着多尔衮到了正阳门西北处一个胡同里,下了马车,抬眼就见一座砖石砌成的高大坚固的建筑,守卫森严。 走进去,孔四贞觉得阴气袭人,这种气氛让人不由自主就想到了死亡。 她问道:“摄政王,这是什么地方?” “感到害怕了吗?”多尔衮眯起眼睛,道,“这就是原明朝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本王要带你去见一个犯人。” 孔四贞实在摸不着头脑,好端端地见犯人作甚?她不敢多问,硬着头皮往里走。 从甬道深入诏狱内部,见了许多惨不忍睹的景象,饶是孔四贞平日里胆子大,此时也觉得毛骨悚然。 可多尔衮一直朝前走,直到甬道尽头一间石屋里才停了下来。石屋西边的墙壁上安装着一扇牢固厚重的铁门,门口站着十多个全副武装严阵以待的兵卒,一个个凶神恶煞凛然不可侵犯。 铁门上挂了两把大锁,一把大锁由牢头打开,另一把大锁的钥匙却在多尔衮手里。 看到这种阵势,孔四贞暗想:“铁门后面关着的是什么人,竟然需要摄政王亲自保管钥匙?” 铁门哗啦啦打开,却是一间浊气熏天的水牢。孔四贞就着忽明忽暗的火把光芒往水牢里看去,影影绰绰见到牢房中央悬吊着一个铁笼,笼子里关着一人。 “把他带出来。”多尔衮下令道。 不多时,数个兵卒将那人带出水牢,绑在十字木桩上。 兵卒们再三确认没有纰漏,这才全部退出石屋。显而易见,多尔衮审问这个犯人时,一切都处于极度保密的状态下。 那个犯人身上的囚衣浸透了鲜血,呈暗红色。他耷拉着脑袋,气血尽衰,四肢臃肿,喉中只有一气尚存,似乎生死就在瞬间。 让孔四贞无比惊讶的是,这个犯人从身形和容貌来看,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如此年纪轻轻,他究竟犯下了何种十恶不赦的大罪,竟然让摄政王如临大敌? “你知道他是谁吗?”多尔衮看了孔四贞一眼,指着犯人怒不可遏道,“这个贼子便是刺杀范文程的凶手,他名叫王义。哼,这小子嘴硬得很,本王用尽手段却撬不开他的嘴巴,他的名字还是派往南方的间谍无意中打探出来的。” 范文程被刺杀一事,孔四贞略有耳闻,忍不住盯着王义细看。她疑惑道:“摄政王,此人究竟是如何杀了范老大人的?” “这就是本王带你来诏狱里见这个狗贼的原因。”多尔衮拍拍手,牢头捧着一个皮革盒子走了进来。 多尔衮一边打开盒子,一边道:“这个狗贼在天坛的树林子里埋伏下来,杀了范文程,大概是老天爷有眼,让毒蛇咬了他。他中了蛇毒,昏迷过去,被士兵们发现了,同时还有这一杆装在盒子里的奇特枪支。” “经过检验范文程遗体的仵作确认,范文程一共中了三枪,子弹还留在体内。此枪十分罕见,本王让军中最好的火器专家们看过,他们都说不出个其所以然来,只告诉本王,以现有的火器制造技术,压根无法打造出这种火枪来。” 孔四贞来了兴趣,看向枪支的眼神又是震惊,又是好奇。 多尔衮继续道:“本王让军中最优秀的火枪手试验过几次,此枪射程远,精准度高,当真是刺杀利器!孔四贞,如果你想替父报仇,不妨学一学这个狗贼,成为一个刺客。” 孔四贞终于明白了多尔衮的用意,道:“只是小女从未使用过火枪,更别说这是一支世所罕见的枪支了,只怕我……” “有志者事竟成,你射箭本领高超,只要肯吃苦,想必能够驾驭这一支火枪。只是子弹只剩下十多颗了,你先用普通的火枪来练习吧。”多尔衮道。 孔四贞接过枪支,爱不释手。 多尔衮已经站了起来,走到王义身前,一把扯开他的衣服。只见王义身上脓疮遍布,伤痕累累,如同从刀山火海里爬出来似的。 “狗贼,说,使用这种枪支杀人需要注意些什么!”多尔衮厉声吼道。 王义低垂着的脑袋微微动了一下,不吱声。 多尔衮暴跳如雷骂道:“本王每隔一段日子就来审问你一次,你倒是嘴硬,罢了,不说话也行,本王有的是时间折磨你,就当你是本王的出气筒吧!” 原来自从王义被捕,关押在诏狱里后,多尔衮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提审王义。 起初还想着从王义嘴里套出些机密,后来见王义油盐不进铁骨铮铮,多尔衮便用尽酷刑折磨他,宣泄自己的愤怒。 最近这段时间,明军攻城略地,清军战败的消息不断传来,多尔衮更加愤恨,无所不用其极,诏狱里的酷刑几乎全在王义身上用了一遍。 多尔衮捏住王义的下巴,冷森森道:“狗贼,当初你中了蛇毒,本王让萨满救活你,就是不让你那么轻易地死去!本王要无休止地折磨你,直到明朝覆亡。崇祯真以为派你杀了范文程,明朝就能与大清相抗衡吗?” 多尔衮一边骂,一边拿起一把铁刷子在王义胸膛上刷动。王义身体剧烈抖动,胸膛血流如注,嘴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再来尝一尝烙铁的滋味!”多尔衮转身拿起火盆里烧得通红的烙铁,猛然戳在王义肚子上。 一股焦臭味飘了起来,王义疼得猛地挺直了身体,嚎叫声在石屋里回响。 孔四贞肝胆发颤,看不下去了,抱着皮革盒子退了出去。 站在石屋外面,她还能听见多尔衮喋喋不休的咒骂声:“狗贼,本王迟早要把你碎尸万段,扒你的皮抽你的筋,阉割了你……对,哪一天本王不高兴了,就阉割了你,让你当不成男人!” 石屋里突然响起了王义的笑声,一声声低沉嘶哑,仿佛地狱深处幽魂发出的尖叫。 孔四贞打了一个寒颤,暗想:“此人倒有些骨气……不,我不应该同情怜悯他,他是崇祯培养的杀手,是大清的敌人,也就是我的敌人!” 第335章 少年子弟江湖老 多尔衮足足折磨了王义半个时辰,见他终于昏迷过去,叫来牢头吩咐道:“找大夫给他医治伤口,他要是死了,本王要你的命!如果伤势太重,就去请萨满。” 牢头答应着,自从王义被关进水牢里面以来,摄政王隔三差五过来折磨他一顿,而后下令找大夫来给他治伤,这种事情对于牢头来说见怪不怪了。 亲自看着大夫给王义治了伤,把他关进水牢里面,多尔衮这才意犹未尽招呼孔四贞离开。 晚上,多尔衮在书房里跟孔四贞说了很多话。到了夜深人静之时,吩咐心腹之人悄悄将孔四贞带出王府,送往秘密之处进行训练。 为了掩人耳目,多尔衮找到一个年纪相貌都与孔四贞相似的女孩,用毒药害死,对外宣称孔四贞暴病身亡。 又亲自主持丧礼,因为皇太后曾封孔四贞为和硕格格,葬礼便严格按照礼制举行,十分隆重。 东莪不知道其中的隐秘,以为孔四贞当真死了,非常伤心,接连几天茶饭不思,眼睛也哭肿了。后来她的双眼刺痛起来,又去见了一次萨满。 萨满仍旧用老法子给东莪治好眼睛,私下里唠唠叨叨对多尔衮道:“摄政王,格格的重瞳确实正在消失,您得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啊!格格的眼睛关系着我大清朝的气运,非同小可……” 多尔衮不耐烦道:“好了,这种话你对我说过好几次了,就算你说得对,可本王能有什么法子呢?神神道道的事情,应该由你来做,你可以施法不让东莪的重瞳消失嘛。” 萨满叹道:“天意昭昭,岂是人力能够抗衡的?” “你既然也没有法子,那就不要啰嗦了。”多尔衮拔腿就走。 回到摄政王府,多尔衮道:“东莪,你去歇息吧,父王还要去宫里一趟,有许多重要事情亟待处理。” “阿玛,知道了。”东莪心不在焉答应一句,带着贴身丫鬟往内院走去。 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发现父王已经离去,她便加快了步伐,穿过院子,来到了后花园假山前。 装模作样绕着假山闲逛一阵,确定四周无人,东莪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人矮身钻进了假山中的一个洞穴里。 磕磕绊绊走了一会儿,惊起几只老鼠四处乱窜,终于来到了最深处。两人合力搬开几块石头,便露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恰好能够容纳两到三人。 这个洞穴是东莪无意中发现的,府里除了她和贴身丫鬟之外,再无人知晓了。 丫鬟点起火折子,东莪眯起眼睛,等适应了光线,看向角落里道:“我来看你了。” “呸,老子见到女人就心烦,更何况还是鞑子女人,滚!”角落里有人骂骂咧咧,还传来叮叮当当的镣铐声。 “喂,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还养了你这么长时间,你怎么骂人呢?”东莪皱起眉头。 角落里的人便是影子,当初他刺杀范文程失手之后,被东莪从范府带了出来,藏匿在摄政王府后花园内的假山下。 “你救了我不假,可你也把我囚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没安好心!”影子站了起来,怒目而视。 他右手袖子空荡荡的,左臂和双脚都烤了铁链,只能在方寸之地行动。长时间没有洗头刮脸,他披头散发,嘴唇上长出了黑乎乎的胡须。 “你讲点理好不好?不把你烤起来,再让你去刺杀我阿玛吗?这么长的日子以来,我可曾亏待了你,几乎每天都来嘘寒问暖,给你拿好吃的,可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东莪哭了。 影子冷笑道:“爱新觉罗东莪,你听好了,老子跟你们狗鞑子没完!你最好一刀把我杀了,否则哪一天老子逃出去,一刀宰了多尔衮。” 东莪蹲下去,呜呜咽咽哭个不停,好不惨然。 “格格,杀了他吧,这种人就是茅房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丫鬟道。 “孔姐姐死了,我好伤心,想着跟你说说话,我的眼睛又疼起来了,看东西就像蒙上了一层雾,恐怕迟早要失明……”东莪絮絮叨叨说了一阵,站起来道,“我知道你讨厌我,我走了,再也不来看你了!” “对,索性饿死他得了!”丫鬟气冲冲道,抓着小主人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东莪赌气,果然好几天没有来看望影子。平日里都是她给影子送饭菜,这些天心灰意冷,就吩咐丫鬟代劳。 哪想到丫鬟心疼小姐,早就恨死了不知好歹的影子,她口头上答应送饭菜,暗地里却背着东莪把饭菜倒进了假山旁湖泊里喂鱼。 影子饿得前胸贴后背,有气无力靠着石壁发呆,他想起了王义和长平公主,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不由得长吁短叹。 影子也曾试探着向东莪打听,他知道范文程遇刺了,却不知道出手的是长平公主还是王义,更加不知道他们脱身没有。 “我们三人潜伏进京,终极目的就是为了刺杀范文程。范文程死了,想必长平公主和王义已经回到南京城去了。”影子如此安慰自己。 他又叹道:“当初陛下培养我成为刺客,我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更何况已经为家人报了仇,死而无憾了。可偏偏遇到东莪,被她囚禁在这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实在太折磨人了!妈的,女人果然都是母老虎!” 骂了一阵,更觉得饥饿难忍。忽而见一只老鼠在不远处窸窸窣窣爬动,影子挑了挑眉头,心生一计。 他使尽浑身解数,左腕磨破了皮,总算从怀里掏出一支小小的木头飞镖来。这支飞镖,是哑巴大叔送给他的。 扬起手,要用飞镖射杀老鼠,影子突然多了一个心眼,暗想自己行动不便,万一飞镖射出去拿不回来,可就麻烦了。 他又费了好大功夫,几乎是用嘴巴解开了腰带,用牙齿撕下来布条,一头绑在飞镖上,一头紧紧缠在左掌上。 甩动布条,射出飞镖。第一次这么做,自然落了个空,老鼠受惊逃走了。 影子并不气馁,没有发现老鼠的时候,他就没日没夜练习掌控飞镖之术。左腕被铁铐子磨得血肉模糊,手臂也酸得几乎抬不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白天黑夜,这一天,影子终于将木头飞镖射进了一只老鼠的身体里。他小心翼翼拖动布条,把老鼠拖到了身前。 老鼠并没有死去,吱吱叫唤,扭动着身体垂死挣扎。 看着老鼠可怜的样子,影子突然觉得自己的处境跟它没什么区别,便泪流满面道:“公主殿下,义哥,你们在哪里?我好想你们啊……” 哭够了,影子恶狠狠掐死了老鼠,张开嘴巴茹毛饮血。 他一边吃一边道:“既然老天爷不让我死,我就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活到满清覆灭的那一天,活到陛下带领军队打回京城的那一天!” 第336章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明军收复开封城之后,李存明秉承着稳扎稳打的策略,逐次荡平河南境内黄河南岸地区,选用地方官员,休养生息,巩固地盘。 除了主要渡口和重要县城之外,明军大部分驻扎在开封城,积极整修城墙。 开封城在明清之间反复易手,李存明下定决心,再也不会让开封落在满清手中,故而要把开封城修建成为固若金汤的堡垒。 城墙加高加厚,四座城门外围还用钢筋混泥土修建起好几座碉堡,碉堡互为犄角,安置上大炮。 这一天大雪纷飞,李存明顶风冒雪视察城墙,看了已经修好的几座碉堡,问黄得功道:“靖国公,如果满清派出二十万大军来攻,朕给你五万士兵,你守得住开封城吗?” 黄得功道:“经过一番整顿,如今的开封城墙高河深,且修了这么多碉堡,火力凶猛。二十万敌军要拿下开封城,至少需要三个月时间,那还是在我朝不派援军,没有任何应对举措的理想情况下才能做到。” “有你这么一句话,朕便放心了。”李存明点着头,在城墙上走了一圈,而后返回原本属于孔有德的府邸。 李存明在书房里批阅完奏折,让夏完淳发放出去。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府中静悄悄的,突然闻见浓郁的香味。 “怎么这么香?”李存明揉着眉心,睁眼问道。 此时在书房伺候皇上的人是黑牡丹,她笑道:“这一座府邸里种满了梅花树,腊梅绽放,香气弥漫。陛下,你整天不是在城中四处视察,就是埋头批阅奏折,冷落了臣妾啦!今日有空,何不一同赏梅?” “哟,你一个浓眉大眼的巫神教圣女,什么时候也成为文艺女青年了?赏梅,是跟陈圆圆学的吧?”李存明笑了。 “哎呀,走吧!”黑牡丹挽住李存明的臂膀,扭着腰肢撒娇。 “罢了,那就去散散心。你拿上一个瓶子,从梅花上收集些积雪,用来泡茶喝。当年西征,陈圆圆曾这般泡茶,可惜朕一口也没喝上。” “陛下,你三句话不离陈圆圆,臣妾要吃醋啦!”黑牡丹嘟起嘴巴,见李存明走出了书房,慌忙拿起一个瓷瓶追了出去。 循着香气,一路穿过回廊,来到了后花园内。只见满园腊梅绽放,傲立于风雪之中,煞是赏心悦目。 原来孔有德此人非常喜欢梅花,他经营开封期间,在园中种植了上百株梅树。梅树成片,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林子。 李存明踏雪寻梅,呼吸着清冽的空气,闻着扑鼻的香味,倒也神清气爽。黑牡丹则叽叽喳喳说着话,又从花蕊上收集积雪装进瓷瓶里。 转过一个土坡,前面是一座亭子,却听到有人低声说话,李存明停下脚步看过去。 却是李香君跪在亭子里,她身前设了香案,一边烧着纸,一边喃喃自语。 亭子外雪花飞舞,梅花绽放,亭子内香烟袅袅,李香君宛如画中之人,说不出的清丽婉约。 “你在做什么?”李存明迈步走入亭子中,问道。 “啊,陛下……”李香君抬起头来,双眼水汪汪的,睫毛上挂着泪水,“奴家在……在祭奠侯公子,今天是他的祭日。陛下,奴家不知道您要来园子里,还请恕罪!” 侯方域是皇上钦点的罪犯,李香君私自祭奠他,却不巧被皇上碰见了,自然害怕。 李存明面色平静,瞟眼见香案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唐伯虎的一首相思词: “雨打梨花深闭门,孤负青春,虚负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李存明叹道:“你倒也深情,可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随风而逝吧,要知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人生匆匆,你终日沉浸在忧伤之中,岂不是辜负了大好青春?” “奴家知道了……”李香君睫毛上的泪珠欲坠不坠,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李存明道:“此情此景,倒让朕来了诗兴,朕赋词一首吧。” 说着,拿起香案上的毛笔,龙飞凤舞写下一首《木兰词》来: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李香君读了这一首词,霎时间泪飞如雨,捧着心口幽幽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人生若只如初见……不是痴情之人,岂能写出如此直击人心的词句来?陛下,您也有伤心事,也有不能忘怀的人吗?” 不知为何,看着李香君娇柔的模样,听着她幽怨的话语,李存明有些恍惚,有些心动。 “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冰凉得很。”李存明伸手去搀扶李香君。 李香君如同弱柳扶风,歪歪斜斜站起来,却倒在了李存明怀里,一双美目又羞又怯盯着他。 “叮,获得李香君正面情绪值3000” 李存明一颗心就像要融化了,人呆住了。黑牡丹咳嗽起来,神情十分不屑。 “奴家该走了。”李香君慌忙离开李存明的怀抱,飞快跑了。 黑牡丹看着李香君的背影,蔑笑道:“哼,小妖精有些手段,老娘遇到对手了!” “你说什么?”李存明问道。 “陛下,你还看不出来吗?李香君在这里祭奠什么公子,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她是专门做给你看的。陈圆圆就够我头疼的了,如今又来了一个心机深沉的小妖精,可恶!” “休得胡说!”李存明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当初杀侯方域是在正月十五日,今天不是侯方域的祭日。 我的天,难道黑牡丹说对了,朕被李香君套路啦?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啧啧,看不出来哪,你一个人畜无害的李香君,竟然会玩套路了。 李存明手扶凉亭柱子,心里暗想:“朕身为天子,却被一个女人套路了,是不是很丢人?不行,绝不能承认!有容姐,朕迟早要让你海纳百川!” 第337章 多点套路,少点真诚 李香君手里紧紧攥住那一张写有陛下所作之词的纸张,一路跑出行宫,踏着乱琼碎玉走向文庙。娇小的身躯在风雪中摇摇晃晃,看上去十分激动兴奋。 按照惯例,明军攻占下来一座城市,城中的文庙总是用来充当随军医院。 李香君是随军医院里的小护士,平时就住在文庙里。她今日跑到皇帝临时行宫后花园内上演一出深情戏码,还真被黑牡丹猜对了,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李香君刚脱下披风,便听得陈圆圆走进来道:“香君妹妹,你去何处了?天寒地冻,许多伤员身上发疼,你能去照顾一下……咦,这张纸上的字迹好像是陛下的!” 说着,陈圆圆拿起那张纸,读起上面的词,嘴里称赞道:“好词哪!人生若只如初见,这一句写尽了痴情男女的心思,文采斐然又笔触细腻,可谓千古佳句!香君妹妹,陛下何时作的这首词?” 李香君道:“圆圆姐,你也觉得这一首词很好,是吗?告诉你吧,这是陛下为我写的!” 陈圆圆愣住了,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皇上为何突然给李香君写这么一首深情款款的词?莫非皇上对李香君动情了? “胡说八道,这首词是陛下偶然有了诗兴写下来的,谁说是写给你的?李香君,想不到你这么不要脸。”黑牡丹出现在了门口,满脸鄙夷之情。 “我不跟你说话。”李香君瞪了黑牡丹一眼,把那张纸收藏起来,拉着陈圆圆就要走,“圆圆姐,咱们去照看伤员吧。” “且慢!”黑牡丹伸开双臂挡在门口,挑着眉头道,“李香君,你啥时候喜欢上陛下的?” 陈圆圆吃了一惊,困惑地看向李香君。 李香君不答话,黑牡丹挑拨离间道:“陈圆圆,你平日里跟姑奶奶争风吃醋,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的好姐妹处心积虑捷足先登了。嘻嘻,反正姑奶奶已经是陛下的女人了,无所谓。可怜你陈圆圆跟随陛下这么多年,总是被人抢先一步!” “胆敢自称姑奶奶,滚!”陈圆圆抽出软鞭,怒喝道。 “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你凶巴巴的作甚?”黑牡丹转过身就跑。 陈圆圆懒得去追,收起软鞭,看向李香君道:“好妹子,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陛下了?” “我……我……”李香君吞吞吐吐,脸红如霞。 身为女人,看到这般情形,陈圆圆便都明白了,叹了一声道:“不应该啊,你怎么会喜欢上陛下呢,你忘了他杀了侯公子啦?” 李香君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在白云庵那一晚听你说了许多关于陛下的事情之后,我心里就放不下了。圆圆姐,你不会埋怨我吧?” “我埋怨你作甚?” “可我知道的,其实你和陛下互相有意,只是没有点破而已。哎,这么多年来,在乱世中沉浮,我真的累了,只想找个可靠的男人……” 陈圆圆摇头道:“你啊,你怎么知道陛下是可靠的男人呢,当皇帝的女人有什么好的?再说了,没有男人,我们女人照样可以活得很好,活得很精彩。” “圆圆姐,我没有你的本事,性情又软弱,仅凭自己在乱世中摸爬滚打,实在力不从心。” 陈圆圆沉默良久,突然笑道:“你这么漂亮可人,肯定能得到陛下的喜爱,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你啊,还是提防着黑牡丹吧,这个小狐狸精可不是吃素的!” “我不怕她!”李香君挺起胸脯,耸立如山。 陈圆圆不说话了,与李香君一同去往文庙大殿。 一路上,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陈圆圆有些怅然若失,她觉得自己比不上李香君,李香君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可她却把所有心事深埋心底。 …… 转眼到了十二月中旬,将士们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开封城还在热火朝天的整修之中,但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接连几天,雪停了,天气放晴。 李存明召集臣子们道:“河南南部地区尽皆收复,各地都委派了官员,稳定下来,又该继续北伐啦。” “早就该行动了,臣闲得身上快发霉啦!”任七笑道,“再这么无所事事下去,我兜里的钱可就全部拿去给顺侯买酒喝了。臣还想着攒钱娶媳妇,却偏偏交友不慎,啥时候才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啊?” 傻大柱骂道:“任大人,在皇上面前你也敢睁眼说瞎话,我这几个月一直没有喝酒,朱将军可以为我作证,你少来诬蔑我。而且你看一看自己的尊容,哪个女人会愿意嫁给你?” 人们哄堂大笑,李存明等众人笑够了,摆手道:“莫要闲扯了,说正事要紧!北伐之前,朕定下策略,第一阶段要拿下西安、开封、济南三城,如今只有济南城还在满清手里,你们说该如何用兵?” 黄得功道:“派一员大将坐镇开封城,其余将士们挥师东进,以我军的实力,收复济南城不在话下。” 其余臣子们表示赞成,李存明起身道:“朕得到消息,多尔衮最近平息了满清朝廷的内斗,把各派系势力暂时整合起来。无论是李定国和李过攻打西安,还是朕御驾亲征收复开封,其实都占了满清朝廷内部争斗不休的便宜。” “多尔衮也看出了问题所在,他压制住了内部矛盾,便能够集中力量与我朝为敌。朕敢断定,要想收复济南城,只怕得耗费许多大力气了。” 齐大壮道:“臣等不怕牺牲流血,只管让鞑子来好了,无非拼死战斗而已!” 李存明想起李香君套路自己的事情,笑道:“有勇气,有决心,都是好事。但打仗还是要讲究计谋的,对付满清鞑子,就该多点套路,少点真诚。” 臣子们知道陛下又要用计了,兴致勃勃看向行军地图。 李存明指着地图道:“咱们来个声东击西,确切地说,应该是声北击东,先佯装攻打卫辉府,等把清军主要兵力吸引到卫辉府,咱们再出其不意杀入山东境内。到时候清军主力集中在卫辉府,山东境内兵力薄弱且疏于防范,可以省不少力气。” “此计好是好,只是有些老套,清军会上当吗?”任七问道。 “套路不怕老,只要使得好!”李存明胸有成竹地笑道。 第338章 陈桥镇大战,宁要曹县一张床 十二月十七日,趁着大雪初停,明军八万人马从陶家店渡过黄河,号称十五万大军。 军中戴孝,以“打过黄河,替冤魂报仇”的口号攻向卫辉府。按照李存明的指示,军中主帅任七贯彻三猛战术,势头极为凶猛。 卫辉府北面是彰德府,比邻京师,一旦这两个地区落在明军手里,明军便可以出兵攻打大名府和广平府,直接对京城造成威胁。 形势危急,多尔衮急忙调兵遣将出京阻击明军。前些日子,多尔衮运用炉火纯青的政治手段,稳住了满清朝廷内部局势,各派系势力再次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为了拉拢汉人,多尔衮晋封耿继茂为靖南王,晋封尚可喜为平南王,他们与平西王吴三桂都是满清朝廷里的汉人亲王。 尚、耿二人带领十三万汉八旗士兵,耿继茂乃是耿仲明的长子,资历尚浅,故而以尚可喜为主帅。 同时,豫亲王多铎、镇国公岳乐带领三万满八旗士兵,一并出兵援救卫辉府。 二十二日,满清十六万大军到了卫辉府。 二十四日,先锋将领岳乐带兵长途奔袭,在陈桥镇与一支明军相遇了。 岳乐此时有二十三岁,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他是努尔哈赤的孙子,是满清贵族里智勇双全的佼佼者。 历史上的岳乐,平了三藩之乱,战功卓著。传说顺治帝驾崩之前,曾一度想把皇位传给岳乐,由此可见,此人非同凡响。 岳乐手下有一万正蓝旗将士,而在陈桥镇驻防的明军,将领是朱聿键,麾下有三万士卒。 陈桥镇只是个小镇子,无法守城,只能野战。双方在一片开阔地带摆好阵型,拉开架势,大战一触即发。 这是朱聿键头一次亲自指挥战斗,他有些紧张忐忑,骑马立于军阵之中,皱眉道:“顺侯,这一支清军装备精良,军容整肃,来头不小啊!” 傻大柱道:“我也看出来了,他们应该是正儿八经的鞑子士兵,自然不是汉八旗士兵所能相比的。” 冬季的阳光清冽透彻,清兵身着白甲,泛着幽光,看上去给人一种威压感。 徐光启将这种甲称之为“明光重铠”,所谓“明”就是不刷漆,不蒙布。刷了漆就叫玄甲,因为当时的漆是黑色的,玄就是黑的意思,唐太宗李世民麾下就有一支玄甲骑兵。蒙了布,就叫做布面甲。 “光”则是指打磨抛光的意思,因为铁片非常容易生锈,刷漆蒙布都是为了防止生锈。但是辽东的环境比较阴冷,打磨抛光之后就能延缓锈蚀,保养起来也比较方便,无需蒙布。 虽然舒适性等方面可能比不上将领们使用的山文甲,但仅从防御能力来看,这种白甲在当时已经是最强的装备了。 岳乐一声令下,队形散开,阵中三千士兵推着楯车出列,而后义无反顾往前冲。 这些楯车兵称为死士,他们穿三层甲,最里面是轻网甲(一种轻便的锁子甲),中间是白甲,外面再罩一层棉甲。三层甲一穿,真是刀枪不入。 “车营开火!”朱聿键吼道。 明军车营猛烈开炮,炮弹、火箭、子弹纷飞。在枪林弹雨之中,清军士兵们拼命推着楯车步步前进。 距离差不多了,岳乐挥动手中旗子,跟随在楯车后面的神箭手军阵,开始射箭。箭矢如蝗,密密麻麻,破空声尖锐如哨。 建奴鞑子使用的弓,可不是寻常之物。即便到现在,满洲弓在国际上也是相当有名,被称作冷兵器时代的反器材步枪。 鞑子按弓力大小将弓分为六等,其中最强弓是16到18个力。力是明清时期专门计量弓力大小的一个单位,一个力为九斤十四两(明制,一斤是十八两),约6千克,十八个力约为106千克。 106千克的硬弓是什么概念呢?简单点说,拉开这样一张超强弓,相当于把一个两百斤的胖子从背后抡出去。可以想像一下,这得需要多大的力量。而当这个力量集中到一支箭镞上,那真是无坚不摧,几乎没有什么铠甲挡得住。 而明朝方面,明代学者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佳兵》篇中提到:“凡造弓视人力强弱为轻重,上力挽一百二十斤,过此则为虎力,亦不数出。中力减十之二三,下力及其半。” 明朝的一百二十斤,约为十二个力多一点。凡是超过十二个力,在宋应星看来,就属于极为罕见的虎力,而且亦不数出,不是每年都有的,可能好多年才出那么一个。 然而鞑子偏偏就打破了这种现状,十二个力的弓在后金军中只能排第三等。能够拉开十三个力以上的弓箭手有两三万,最精锐的白甲兵更是普遍在十六个力以上! 岳乐军中带来了两千个这样的神箭手,威力可想而知。明军纵然有车营进行防御,但招架不住鞑子弓箭穿透里太强,霎时之间便死伤无数。 朱聿键和傻大柱脸色变了,他们都意识到,再让敌军楯车往前推进,一旦己方军阵被敌人死士突破,后果不堪设想。 傻大柱额头上冒出汗水,瞠目结舌道:“孟家庄战役,我就吃够了清兵楯车的苦头,当时吴世俊就是用这种战术突进的,想不到岳乐更加得心应手,看来汉八旗与满八旗的战斗力不在一个层面!” 朱聿键可没有时间多想,更没有时间抱怨,叫道:“使用红夷大炮,快,快一点!” 红夷大炮太过沉重,战车无法承载。到了此时,不得不使用红夷大炮了。可惜军中只有十多门红夷大炮,有些捉襟见肘。 红夷大炮开火,打翻砸烂了不少清军楯车,稍稍阻止了他们前进的势头。 但岳乐是个优秀将领,见到这种情形,深知一旦己方士气低落,刚形成的优势就会荡然无存。他当机立断,吼道:“破阵!” 军令一下,五千骑兵从两翼席卷而来,在楯车和弓箭手的配合下,企图突破明军防御阵型。 根据《清军陆军战术的演变》一文的讲述,清军入关前素以骑射见长,善用马队在无炮火掩护下进行宽大正面的高速冲击。后面步军杂以滑膛前装火炮和散弹鸟枪,逐渐形成轮番齐射的“连环枪法”及连营跟进的密集冲锋战术。 这套战术体系可以在野外攻防作战中十分方便、有效的大量使用骑兵、鸟枪兵和刀矛兵,所以清军善打野战不是吹嘘出来的。 海西女真叶赫部的首领布扬古曾经说过:“我畏奴步,奴畏我骑,力相抗也,技相敌也。” 许多人都喜欢用这段话来证明建州女真“骑兵不行”,“全靠下马步战”。但这是一大误解,“我畏奴步,奴畏我骑”是在努尔哈赤崛起之前的事情,等到努尔哈赤崛起,特别是连续吞并了海西女真各部之后,建州女真也逐渐掌握了非常强大的骑兵。 而且经过努尔哈赤、皇太极两代人的苦心经营,到了多尔衮时代,清军已经从此前多用步战,马匹只是用作代步工具,发展为精锐部队已然是一水的骑兵了。 五千满人骑兵仿佛狂风骤雨,犹如大浪滔天,不断冲击明军车营两翼。明军车营岌岌可危,随时都有被撕裂突破的可能。 “奇兵队出击!”朱聿键叫道。 每一辆战车的奇兵队奔出车营,正面与满人骑兵对抗。这一支满人骑兵实在太厉害了,驾驭战马进行战斗的技术登峰造极,来去如风,奇兵队作用不大,伤亡惨重。 朱聿键的眉头简直拧成了疙瘩,到了这种地步,只能穷尽所有手段了,他打破常规一叠声吼道:“火枪营出击,使用线列战术!飞虎队,绕到敌军后面进行轰炸!” 战场上硝烟弥漫,血气纵横,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直到飞虎队成员驾驶着一百多个热气球绕到清兵身后,一路轰炸回来,才算止住了颓势。 “明军进攻手段怎么如此层出不穷?”岳乐看到己方士兵被明军的飞虎队压制住,心知再打下去就是两败俱伤的局面,他下令鸣金收兵。 清军撤出了战斗,朱聿键不敢贸然追击,下令士兵们退回陈桥镇休养。 很快得到详细了报告,这一战,明军伤亡多达八千人,而清军遗留在战场上的尸体不足一千。 朱聿键和傻大柱大眼瞪小眼,唉声叹气。朱聿键道:“要不是我军秉承陛下的用兵策略,讲究多兵种配合的打法,只怕陈桥镇就是你我二人的葬身之地了!” “他娘的,鞑子挺厉害啊!”傻大柱气呼呼道,却又觉得无可奈何。 陈桥镇战役打响的时候,任七正从陶家店赶来支援。而清军此战获胜,一下子士气大作,十六万大军从卫辉府南下,往黄河北岸强压过来。 任七急忙下令所有军队渡河南撤,而后焚烧了所有船只,与清军隔河对峙。 就在任七用七八万人拖住清军之时,李存明下令让黄得功坐镇开封城,他则带领十五万士兵急速东进,从新集渡过黄河进入山东境内。 接连攻克单县、城武、定陶三地,转而调头回来攻下曹县。 皇帝銮驾进入曹县时,已是深夜。李存明入驻县衙,想起了网络上的段子,笑呵呵对黑牡丹道:“宁要曹县一张床,不要纽约一栋房,大曹县,朕来了!” “纽约?这是什么地方,名字怎么如此拗口?”黑牡丹问道。 “莫要多问,侍寝!”李存明扑倒黑牡丹,两人就在床上翻滚起来。 第339章 防不胜防,火猪阵 十六万清军往南压迫而来,在延津、阳武、封丘三地驻防,形成一个互为犄角的三角大阵,严密把守住黄河北岸。 明军渡河南撤,卫辉府的危机算是解除了。 多铎非常得意,拍着岳乐的肩膀道:“行军打仗,还是得靠咱们满人,你干得不错,陈桥镇一战有我当年的风采!” “豫亲王谬赞了!”岳乐谦虚道。 耿继茂和尚可喜互看一眼,神情有些尴尬。多铎这么说,分明就是瞧不起汉八旗士兵,但两人碍于多铎的地位,不敢明面上争论。 多铎刚抽足了鸦片烟,精神头十足,冲军中主帅尚可喜嚷道:“平南王,干脆渡河打过去,先占了陶家店,而后拿下开封城,活捉崇祯!” 尚可喜道:“不可,一是明军此次北伐有三十万兵力,我军实力处于下风,不可贸然出击;二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明军前些天声势浩荡,怎么我们刚到卫辉府,只交战了一次,明军便放弃黄河北岸了?事情总有些不对劲……” “哎呀,有什么不对劲的,明军打不过我们,害怕了呗!”多铎很不屑,叫道,“打仗,讲究的是气势,我军在陈桥镇打败明军,士气正旺,就该再接再厉。镇国公,你说呢?” 岳乐则道:“平南王乃是军中主帅,我一个年轻将领经验不足,还是听从主帅命令行事吧。” “你啊,年纪轻轻却是个滑头!”多铎极为不满,瞪着岳乐。 就在此时,探子走进中军大帐,禀报道:“诸位王爷,不好了,明军主力部队进入山东境内,连克数城。前几天曹县等地失守,这几天则曹州、郓城、巨野等地也落在了明军手里。” “什么?”多铎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蹦三尺高,“明军主力不是在开封城吗?” “豫亲王,小的所说千真万确,崇祯带领十五万大军进入山东了。”探子道。 多铎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岳乐道:“哎呀,咱们上当了,明军渡河北上攻打卫辉府,乃是声东击西的伎俩!” 耿继茂拍着脑门道:“崇祯用兵,防不胜防哪!” 尚可喜慌忙站到地图前,仔细看了半晌,道:“崇祯用计把我朝大军拖在卫辉府,趁山东没有防备,短短数日间就把山东西南部收入囊中,确实是一招妙棋。过了嘉祥,便是济宁府,崇祯要与济宁府的守军会合……” 他一边说,手指一边在地图上移动,突然头皮发麻道:“不好,莫非崇祯下一个目标会是济南府?” 其他三人也都觉得尚可喜分析得很对,崇祯肯定是冲着济南府而去的。济南府与开封府一样,都处于所在省份的心脏地区,具有极高的战略意义。 尚可喜捋着胡须,面色越来越阴沉:“西安和开封都已经落在了明朝手中,倘若济南府再陷落,我朝疆域大幅度锐减不说,关键是南下、西进的要道全部被明军堵死了,恐怕以后难以施展开手脚啦。” “有这么严重吗?”耿继茂道,说起带兵打仗,他几乎一窍不通。 多铎叫道:“咱们何不将计就计?明军主力部队去了山东,开封一带兵力不足,咱们猛攻开封即可,要是崇祯回来营救,咱们就与他决战;要是崇祯置之不理,咱们正好把开封收回来。” 尚可喜却有别的想法,但他城府很深,没有第一时间说出来,而是问岳乐道:“镇国公,你说呢?” 岳乐沉吟良久,道:“听说镇守开封城的是黄得功,此人很懂军事,城里有五万守军,且最近一段时日明军大肆营建开封城,防御工事十分坚固,加上黄河南岸还有七八万明军,我们短时间内拿不下开封的。” “一旦战事拖延太久,我军陷入人困马乏的境地,崇祯再杀回来,那可就是两面受敌了,万分危险哪!” “我赞同镇国公的看法,攻打开封城太危险了。今年疙瘩瘟闹得太凶,国库空虚,粮草极度匮乏,摄政王好不容易才凑齐这十六万人马,我们担着天大的干系,一旦与明军在开封一带决战,打赢了还好说,败了便万劫不复啦。输不起的,我们输不起的!”尚可喜道。 多铎气呼呼道:“难道我们眼睁睁看着崇祯嚣张下去吗?” 尚可喜道:“豫亲王别着急,我军尤其是骑兵的战斗力要比明军强,如果采取灵活的打法,咬一口便撤走,一定能让明军焦头烂额。只要捱过这个冬天,朝廷备足了粮草,而后再组建起一支大军来,咱们就可以与明军决战了。” 岳乐点着头:“平南王所思所虑非常深远,只能这么办了。可济南府危在旦夕,咱们首先要考虑的是保住济南府。” “那是当然!”尚可喜考虑成熟了,下令道,“镇国公,靖南王,烦请你二位驻守卫辉府;豫亲王,咱们领兵去支援济南府守军。” …… 十二月末,李存明来到了济宁城,阎应元和翁之琪出城迎驾。 李存明看着精瘦的阎应元道:“阎爱卿,你已经有白胡须了,这几年真是辛苦你啦!替朕镇守济宁,这可是最前线哪,肯定没让你少操心。” “为国守土,臣不敢言苦!”阎应元道。 李存明笑道:“你一片忠心日月可鉴,朕永远记得!说起来啊,你是朕手下最寒酸的巡抚了,别的巡抚都管着一省疆土,你却只有区区几个城池。朕这一回北伐,就是来给你开疆拓土的,让你这个巡抚大人挺直腰板!” 身边的臣子们都笑了,阎应元道:“臣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寒酸,反而自豪得很,别的巡抚哪有臣这种福气,总是直面鞑子。杀鞑子,是臣一生的心愿!” “好,很好!”李存明连连赞叹,而后问道,“翁将军,骑兵磨炼得如何了?” 翁之琪从承天府回来之后,奉命到了济宁,一边协助阎应元守城,一边打造一支骑兵。 这支骑兵与李定国、李过军中的有所不同,直接隶属于京营,算是中央军。 李存明当初说过,要想打造一支能够与满清铁骑媲美的骑兵队伍来,就该在最前线磨砺,故而翁之琪这两年来就在济宁城操练骑兵队伍,也曾大大小小打过几次仗。 翁之琪介绍道:“如今的骑兵营有三万人,装备都是军事院打造的,训练方式按照陛下的要求进行,极为严酷。陛下,骑兵营已经在校场集合完毕了,您要去检阅吗?” 李存明摆手道:“朕不看广告,只看疗效。反正这段日子要一直行军作战,不必检阅了,直接让骑兵们上战场,是英雄还是狗熊,打起仗来就一清二楚了。” 之所以不愿意耽误时间,是因为李存明心中清楚,尚可喜此人很有些本事,他很快就能判断出明军的战略意图,前来支援济南府。 兵贵神速,李存明要在尚可喜回过神之前,尽可能率军往前推进。 来到府衙,匆匆用了膳,李存明就在大堂里召开军事会议,道:“马上就是一月份了,到了隆冬时节,天气会变得更加恶劣。为了能够尽早实现朕的战略目的,得加快行军速度了。” “朕决定片刻也不耽搁,明天就发兵攻打兖州府。兖州府临近济宁城,想必阎爱卿和翁爱卿熟知那里的情况,你们可有什么要说的?” 翁之琪道:“陛下,兖州府有一万多守军,本不足为惧。可因为兖州距离济宁城实在太近了,满清朝廷十分重视此地,去年派来一个知府,名叫刘清风。此人曾经是我朝火炮专家孙元化的手下,精通火器制造,他在兖州府城外埋下了无数的地雷。” “呦呵,敌人不傻嘛,有样学样!”巩永固叫道。 大家都想起了当年的宁陵和济宁保卫战,李存明就是依靠在城外埋雷的法子,守住了城池,逆天改命开启了他的复兴大业。 李存明笑道:“有这么一句话,叫作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则重视敌人。世上傻子不多,大多数都是正常人,正常人的一个特征,就是会学习别人的优点。鞑子会使用地雷战术,也在情理之中。尔等要记住,切莫把敌人当傻子,否则要吃大亏的!” 臣子们点头,谨记皇上的教诲。 翁之琪又道:“刘清风不是傻子,臣自然也不敢小瞧他。可他却是个偏执狂,这一年来他在兖州府啥事也不做,就顾着生产各种地雷了。臣和阎巡抚曾派出间谍打探过,听说兖州城外方圆七八里都埋上了地雷。” “不会吧?”巩永固大吃一惊,道,“方圆七八里埋上地雷,呵,这个姓刘的不出城了吗?” “兖州城平日里只留有一座城门供百姓出入,而且都已经挖好了坑,只要有紧急情况,立即埋上地雷。”翁之琪道,似乎曾经在兖州城外吃过苦头。 巩永固看向李存明,问道:“陛下,这可如何是好?臣记得鞑子攻打济宁时,用无辜百姓来排雷,我们却该如何应对?” 李存明摸着下巴,道:“朕当然不会像鞑子一般凶残,让无辜百姓去当炮灰,做这种事情会遭天打雷劈的。不过嘛,朕倒有个主意,你们知道火牛阵吗?” 夏完淳道:“知道的,当初乐毅攻打齐国,连下七十二城,齐国眼看着就要亡国了,即墨守将田单向燕军诈降,使之麻痹,又于夜间用牛千余头,牛角上缚上兵刃,尾上缚苇灌油,以火点燃,猛冲燕军……哎呀,陛下要用火牛阵,好法子哪!” 此言一出,臣子们都反应过来了,纷纷叫好。 李存明笑道:“朕没有这么多的牛,且也舍不得伤害耕牛,但可以用猪代替,来他个火猪阵!” 第340章 奔跑吧,二师兄 针对兖州府城外埋了大量地雷的情况,李存明决定效仿古人使用火牛阵来排雷。只是如今民生凋敝,他不愿意杀害耕牛,稍作变通,使用火猪阵。 巩永固道:“臣这就立即派出锦衣卫,去大批量购买生猪……” “北伐以来,大军所到之处,皆是残破的城池,颓败的村庄,北方老百姓们忍饥挨饿,哪有余粮养猪呢?”夏完淳打断了巩永固的话。 巩永固道:“小夏大人,那你说怎么办?” “徐州不是有个养猪小能手吗?”夏完淳笑了。 李存明也笑道:“夏完淳说的是正理,徐州养猪场里有三千多头猪,集中运到济宁,其实比咱们去四处收购方便多了。” “如果朱常淓知道陛下要把他养的猪赶上战场,他会哭的!”巩永固哈哈大笑,而后道,“臣这就派锦衣卫南下徐州,争取十天内完成任务。” 在等待生猪到来的日子里,李存明没有闲着,派出军队攻克藤县、邹县、汶上、宁阳等地,扫清了兖州府外围清军,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七天之后,朱常淓运送三千头大大小小的猪来到了济宁。李存明惊讶道:“怎的如此快速?” 朱常淓道:“得到锦衣卫带来的谕旨,听说陛下急需这些猪,我片刻不敢耽搁。好在徐州距离济宁不远,且又有水泥路,又有运河,水陆并进倒也方便。陛下,我把养猪场里的猪全送来了,不知您有何用处啊?” 看来锦衣卫们并没有说出实情,李存明笑道:“有大用处,你过几天就清楚了。” 两天后,明军收缩包围圈,十万大军围住了兖州府城,驻扎在十里之外。 朱常淓跟随在军中,他见士兵们把一头头猪牵到阵前,又在猪尾巴上绑了茅草、鞭炮,猪身上浇了油,万分纳闷道:“陛下,这是作甚?” 李存明指着这些猪道:“朕要把它们派上战场,它们现在不是猪了,是大明朝的勇士!” “啊,猪还能打仗啊?”朱常淓一头雾水。 …… 却说明军围城,刘清风已经得到了消息,急匆匆来到城墙上眺望。 身边的将领看见明军声势浩大,结结巴巴道:“明军……明军来了至少十万人,我们守……守得住吗?” 刘清风原本是个工匠,用眼过度,双眼高度近视,他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注视着明军阵营道:“我在城外埋了那么多地雷,相当于十万精兵,不必担忧!” 将领还是心中没谱,道:“刘知府,末将听说崇祯也是使用地雷的高手,而且足智多谋,他真的会被咱们的地雷阵绊住手脚吗?” “你在质疑本官?”刘清风扭头瞪着将领,蔑笑道,“本官以前跟随孙元化大人制造火器时,崇祯刚当上皇帝几年,说起使用地雷,本官说自己是天下第二,绝对无人敢自称第一!” 继而想起了许多往事,絮絮叨叨道:“可惜孙元化一个才气十足的火器专家,竟然让崇祯给斩杀了,他是自毁长城哪!崇祯此人刚愎自用,性情反复无常,他不懂得珍惜人才,本官只能跟随孔有德归顺大清朝……哎,往事历历在目,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随即收敛心绪,催促将领道:“还愣着作甚?下令守城吧!” 清兵忙碌起来,开始备战。上千人从四座城门跑出去,埋伏在道旁,原来刘清风埋在城外的地雷,大多数都是拉发式和拌发式地雷,需要人手操作,机发式地雷只占少数。 但刘清风非常自信,他认为明军要想突破地雷阵,非得死伤数万人不可。故而虽然面对强大的明军,他也不放在心上,甚至十分兴奋,迫不及待想看见地雷爆炸的场面。 一刻钟之后,有人来汇报道:“知府大人,明军不知搞什么鬼把戏,一直不进攻,守卫西城门的士兵们说听见一片猪叫声,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眼?” “猪叫声?”刘清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拔腿就走。 来到西城门城楼上,确实隐隐约约听见了猪叫。刘清风摸着胡须,问道:“奇哉怪也,明军在杀猪吗?” 就在此时,有士兵叫起来:“快看,快看,老天爷哪,好多头肥猪朝城门冲来了!” 继而就听见了嘭嘭嘭的爆炸声,以及嗷嗷嗷的猪叫声,看见了前拥后挤的猪群出现在视野里,那些猪好像发狂了,即使地雷不断炸响,它们还是狂奔着往前冲。 眼尖的人叫起来:“这些猪尾巴上绑着燃烧的茅草,还有鞭炮呢……哎呀,明军用这种办法来排雷!” 刘清风顿时觉得血液往脑门上冲,脑袋瓜发疼,手脚冰凉,他差点一头从城墙上栽了下去。幸亏身边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腰带。 “崇祯,你应该派士兵们上战场,而不是用猪群来骗,来偷袭,你不讲武德,好自为之!”刘清风仰天狂呼。 …… 明军阵营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士兵们看见一头头猪不断被炸,有的倒在地上抽搐嚎叫,有的血肉模糊,有的开膛破肚,有的则断肢飞上空中,更多的则是身上着火继续往前猛冲。 朱常淓一边哭,一边要冲出去:“我的猪,我的猪……” 巩永固拦腰抱住朱常淓,哈哈大笑:“炸得好,炸得好,打完仗之后,可以直接吃肉啦!” 夏完淳则面色严肃道:“若非陛下想到此计,我军必然损伤惨重哪,这个刘清风还真有些能耐!” 李存明轻蔑笑道:“他有个屁的能耐,花架子罢了!看见没有,刘清风埋下的地雷,大多数都是拉发式的,还需要士兵们来操作,比起朕的钢轮发火地雷差远了。” 说到这里,李存明喊道:“翁之琪听令,派出骑兵掩杀过去,先杀了那些埋伏在城外的清兵,阻止他们拉响地雷。” 翁之琪急忙点起三千骑兵,尾随在猪群后面,冲出数里之后,噼里啪啦开枪,打得城外那些清兵抱头鼠窜。 李存明观察着战场形势,大为满意,笑道:“奔跑吧,二师兄!” “我的猪,我的猪,我辛辛苦苦养大的猪啊,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猪啊……”朱常淓嚎哭不止,肝肠寸断。 当三千多头猪全部倒下去时,翁之琪的骑兵便冲进了西城门,继而步兵紧随其后杀入城内。一个时辰之后,兖州府城告破,战斗结束了。 巩永固道:“陛下,臣先指挥士兵们排雷。等完全没了危险,您再进城。” 李存明点点头,看向哭成了泪人的朱常淓,笑道:“看不出来,你跟这些猪还挺有感情。朱常淓,你立了大功啦,朕拔擢你为百户,以后再接再厉给朕养猪。” “陛下,臣有个请求,不要让士兵们吃这些猪,好不好?”朱常淓跪下去,说得情真意切。 “不吃,不吃,这些猪立了战功,朕怎么会下令吃它们呢?来人啊,把这些猪的遗体掩埋起来,立一块纪念碑!”李存明道。 “多谢陛下!”朱常淓磕着头,又哭了,“陛下的大恩大德,臣感激不尽!猪啊,猪啊,你们得遇圣君,可以安息了,你们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我永远记得你们的音容笑貌……” 李存明哭笑不得,暗想老朱家的人,都有些神经质。 第341章 杀,还是不杀 “刘清风,你苦心经营起来的地雷阵霎时间土崩瓦解,作何感想啊?” 兖州府衙,当刘清风被锦衣卫押进大堂里时,李存明笑呵呵问道。 “我无话可说,输了便输了!”刘清风道,他似乎想表现得硬气一些,脸上竭力做出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无奈双眼眯成一条缝,实在有些滑稽。 巩永固喝道:“还不下跪?” 李存明摆手道:“跪不跪无所谓,反正胜负已定,他刘清风认输即可。但朕还想多说几句,刘清风,你要死还是要活?” 刘清风有些诧异道:“莫非……莫非陛下不想杀我?” “朕让锦衣卫调查过你的身世,你原本是个优秀的工匠,跟着孙元化做事。后来朕杀了孙元化,你便四处飘零,孔有德派人找到你,劝你投降了满清鞑子。” “说起来,朕对不住孙元化,也对不住你们这些人!” 刘清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以前刻薄寡恩的崇祯吗?他竟然会认错,难道他并非刚愎自用之人? 李存明盯着刘清风的眼睛道:“朕杀不杀你,只在一念之间。根据锦衣卫的调查,你倒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也不是那种投机倒把的官僚,无非是为了在乱世中混口饭吃。刘清风,所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朕给你一个浪子回头洗心革面的机会,你要不要?” 刘清风扑通跪下去,哭道:“罪民叩谢天恩!” “叮,获得刘清风正面情绪值5000” 李存明道:“你要珍惜重新做人的机会,时刻牢记自己是汉人,不要再胳膊肘往外拐为虎作伥了。当然,朕看待一个人,从来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 “城外那些地雷是你埋下去的,你带着人去把它们全取出来。完事之后,剪掉脑后的辫子,去南京军事院报到,发挥你的专长,给大明朝多生产些精良的地雷。” “罪民谨记在心!”刘清风一边哭,一边跟着锦衣卫走出去了。 巩永固颇为不解,颇为郁闷道:“陛下,您怎么不杀他呢?要臣说啊,但凡投降过鞑子的人,都该一律杀无赦!” 李存明看向在场的臣子们,解释道:“朕很早以前就说过,要驱除鞑虏,得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团结大部分人。那该如何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呢?” “敌占区的普通百姓们迫于压力,被逼无奈后剃发易服,理应给以谅解;另外还有一些人,以刘清风为代表的,他们虽然在满清当了官,但其实只为了生存,并未作恶,且还有一技之长,那就该把这些人争取过来,为我所用。” 夏完淳点头道:“是啊,倘若咱们睚眦必报,只会把立场不坚定的人逼到鞑子阵营中去。与其四处树敌,倒不如宽宏大量。” “道理臣都明白,只是心中有些膈应!”巩永固道,“臣只知道一件事情,但凡辜负了陛下,辜负了大明朝的乱臣贼子,都该死无葬身之地!” 李存明便笑了:“说起辜负朕,辜负大明朝的人,在曲阜就有一个,不,是有一群!巩爱卿,命你立即发兵攻打曲阜,捉拿孔氏族人!” 巩永固兴高采烈领命而去,夏完淳却变了脸色,他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 曲阜,圣人孔子的故里。城中有孔府、孔庙、孔林,俗称三孔,乃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好比西方人心中的耶路撒冷。 孔氏家族一直在此地繁衍生息,经过历朝历代帝王的扶持,孔家香火延绵不断,且越来越兴盛。孔家与龙虎山天师府张家,并称南张北孔,乃是我国最为源远流长的两大家族。 巩永固只用了半天时间便攻下了曲阜,两天后,皇帝銮驾驶入城中。 来到衍圣公府所在的街道上,李存明走出车厢,居高临下俯视着跪了一地的孔氏族人。只见他们穿上了明朝官服,但脑袋光溜溜的,还拖着辫子,不由得一阵阵恶心。 “臣孔胤植迎接陛下!”一人朗声叫喊,磕了头,躬身走到銮驾前,伸着双臂想伺候皇上下车。 此人便是孔子六十四世孙,袭封为衍圣公的孔胤植,他胡须花白,身形高大。 李存明并未下车,咬着牙道:“衍圣公,你今年五十多岁了吧?” “启禀陛下,臣五十有六了。” “你的老祖宗孔子说过,五十而知天命,你知天命否?” 孔胤植愣了一愣,随即答道:“天命在大明朝!” 李存明暗骂一声老滑头,冷冷道:“不,对你孔家来说,天命不管用,无论如何改朝换代,无论谁坐了龙庭,你们照样吃香喝辣,朕很羡慕!” 人们都听出了皇上的讥讽之意,孔胤植不知该如何回答,额头上渗出细汗来。 李存明又道:“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通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孔胤植,给朕解释解释,什么叫作披发左衽?” “所谓披发左衽,便是披头散发、衣襟在左边开启,臣先祖的意思是说,没有管仲,我华夏族就会被落后蛮夷统治……”孔胤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不下去了。 李存明冷笑:“你再给朕解释解释,尔等为何披发左衽啊?不,你们不是披发左衽,而是直接剃发易服,这是为何?” 孔胤植脸上的汗珠一颗颗往下掉,他身体发颤,面色苍白。 李存明眸子里闪过一道寒光,脸上杀气腾腾,正要开口,却见夏完淳几乎是双膝砸在地面上,跪下去咚咚咚磕头不止。 夏完淳急切叫道:“陛下,陛下,臣有本启奏!” “何事?” “陛下,事关重大,臣斗胆请陛下屏退左右,容臣私下里回禀。” 李存明皱眉道:“天子无私事,你有话就在这里说,当着所有人的面但说无妨。” “陛下不答应臣,臣磕头而死在所不惜!”夏完淳从未如此唐突,从未这般失态。 李存明心里清楚,夏完淳虽然年纪尚轻,但为人格局很大,他如今做出这样的举动来,想必有不得已而为之的苦衷,便挥挥手,示意周遭的人退开。 夏完淳膝行到銮驾前,低声问道:“陛下,您是否想杀了孔胤植?” “你要替他求情?”李存明反问道。 “陛下,请三思哪,此人杀不得!孔胤植乃是圣人之后,孔氏家族承担着全天下士子们的敬仰之情,陛下在曲阜当着圣人的魂灵对他的后人大开杀戒,会引起天下震动,会让人心不稳的!” “朕杀了多少人,手上沾满了鲜血,杀他孔氏族人又有何不可?” 夏完淳当真着急了,直起身双手从栏杆缝隙里伸出来,紧紧抱住李存明的双腿道:“陛下,您倘若真动了杀心,请先拿臣的脑袋开刀吧!” “夏完淳,你好大的胆子!”李存明怒火冲天。 就在这时候,两匹快马飞驰而来。锦衣卫急忙拦住,却听一人叫道:“陛下,闫军师派我们送来一封书信,十万火急!” 李存明看过去,见到顾炎武和黄宗羲跳下马来,惶惶急急奔到銮驾前。黄宗羲双手捧着一封书信,递到李存明身前。 “莫非南京城发生了变故?”李存明问道。 黄宗羲上气不接下气道:“陛下,南京城一切安好。闫军师说了,这一封书信与孔氏家族有关,让臣一定要在陛下进入曲阜城时送到陛下手里。臣紧赶慢赶,总算没有来晚了……” 李存明很是惊讶,接过信看了起来。闫尔梅在信中进谏,劝阻皇上斩杀孔氏族人,尤其不能杀衍圣公孔胤植。 闫尔梅真是神机妙算哪,他在写这一封信的时候,明军刚到济宁,他竟然料到皇上一定会来曲阜跟孔家算账。 信上一字一句情真意切,且始终以天下大局为重,闫尔梅用心良苦。 李存明攥着信纸,扫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孔氏族人,暗道:“杀,还是不杀,这是一个问题!” 第342章 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李存明阅罢闫尔梅的来信,沉吟良久,下令道:“巩永固,暂且把孔氏族人看管起来,听候发落。” 而后下了銮驾,进入衍圣公府,用膳歇息。 夏完淳松了 一口气,但他不清楚皇帝究竟会如何处置孔胤植,心中十分忐忑,亦步亦趋跟在皇帝身旁,不时偷偷观察皇帝的表情。 黄宗羲和顾炎武互看一眼,凝重的表情暂且松缓了许多,他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李存明用膳之后,抬眼看向夏完淳,噗嗤笑道:“小英雄,看把你紧张担忧成什么模样了,在你眼里,朕当真是杀人狂魔吗?” 夏完淳慌忙跪下去道:“臣万万没有这种心思,陛下乃是千古难得一遇的圣君,只是孔胤植乃是圣人后裔……” “圣人后裔,哼!”李存明冷哼一声,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念头纷纭。 无论是一反常态的夏完淳,还是亲自写信来的闫尔梅,又或者是千里迢迢赶来面圣的黄宗羲和顾炎武,他们都代表着传统的读书人。 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将近两千年,孔子的地位越来越尊崇,国人受儒家思想的影响越来越深,读书人更是对孔子顶礼膜拜。 儒家思想成了封建帝国的治国理念,成了社会精神支柱。封建王朝想要维护天下一统,维护统治,就必须跟读书人合作,必须表现出对孔圣人的尊重,必须善待孔子后裔,这是一套完整的内在逻辑。 李存明暗想:“社会经济决定上层建筑,如今大明朝尚未步入资本主义社会,资本主义处于萌芽状态,思想启蒙还没有开启和完成,还得利用儒家思想笼络人心。” “关键问题并非杀不杀孔胤植,而是在于要不要继续独尊儒术。闫尔梅、夏完淳等人的担忧,最深层次的原因就在这里。” “我穿越到大明朝快有四年了,一直忙着强兵强国,大明朝的军事实力有了极大的提升,经济水平也有了长足的发展,但还远远不够。尤其是在彻底驱除鞑虏之前,不宜在思想层面造成太大的混乱。” “而我在短短几年间能够取得这么大的成就,其实还应该感谢儒家思想,正因为大明朝的人们奉行君臣父子这一套伦理纲常,才能让我这个皇帝能够聚拢人心,能够得到绝大多数人的认可和拥护。” “等收复河山,国内太平了,经济也恢复到万历年间的水平,再来发展教育,进行思想启蒙,这才是最为稳妥的方案。嗯,小不忍则乱大谋,帝王要杀人,应该讲究策略和技巧!” 想到这里,李存明睁开眼睛,脸色平静如水,再无半分焦躁愤恨之色。 “夏完淳,朕答应你,不杀孔胤植了。” “真的?陛下真乃千古明君也!”夏完淳又要跪下去。 李存明道:“先别急着歌功颂德,朕不杀孔胤植,不代表朕不杀其他人,也不代表朕原谅了他孔氏族人的所作所为。” 夏完淳刚落进肚里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他还来不及说话,就听李存明道:“来啊,带孔氏族人上堂!” …… 孔府共有厅、堂、楼、房463间,九进庭院,三路布局,孔府的主体部分在中路,前为官衙,有三堂六厅,后为内宅。 孔府仿照封建王朝的六部而设六厅,李存明摆驾知印厅,正式审理孔胤植投降满清朝廷一案。 一刻钟之后,锦衣卫押着孔氏族人来了。三百多人以孔胤植父子为首跪在地上,厅堂内挤不下,大多数人跪在院内。 李存明朗声道:“洪武十年,太祖皇帝诏令衍圣公设置官司署,特命在阙里故宅以东重建府第。弘治十六年,孝宗敕旨大修阙里孔庙和衍圣公府,由内阁大学士、太子太保李东阳监工,孔府遂又改建。” “孔府在正德朝以前不在曲阜城内,而是在县城以外,距城10里。 嘉靖年间,为保卫孔府孔庙,世宗下令迁移曲阜县城,移城卫庙。为了一家府邸而专门营建城池,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天启年间,先帝在京城赐予孔家宅院;朕登基之后,每年都要接见孔胤植,你孔胤植入京面圣,擅自使用驿站运送大葱油饼到京城售卖,朕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桩桩一件件往事历历在目,尔等手摸良心说一句,我大明朝可曾亏待过你孔氏一族?” 许多孔氏族人哭道:“大明朝对我孔家的恩德如天似海,我等片刻不敢忘怀!”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投降了满清?”李存明拍着桌案,腾地站起来,“崇祯十七年,朝廷南迁。满清鞑子刚进入京城,你孔胤植便迫不及待地上折子表忠心,说什么‘曩承列代殊恩,今庆新朝盛治’,心里还记得明朝的恩典吗?” “更可恶的是,在多尔衮颁布剃发令之后,你孔胤植又赶紧落实,下令孔家全体男人立即剃头,你还记得自己是汉人吗?” 孔胤植脑门上的汗珠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颗往下滚落,他觳觫不已,战战兢兢道:“臣有罪,臣有罪!请陛下念在臣先祖的份上,饶恕臣一回,臣定当洗心革面……” 李存明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冷冰冰道:“动不动就把你的老祖宗孔子搬出来,你是在胁迫朕吗?朕今天刚进入曲阜城,就有许多人来替你求情,就连朕的心腹大臣闫尔梅也写来了书信。孔胤植,算你走远,朕是不会杀你的,谁叫你是衍圣公呢!” 听闻此言,孔胤植虽然羞愧,但知道能保住性命了,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不料又听皇上道:“孔氏族人是圣人后裔,朕自幼饱读圣贤之书,今天就用圣人之道来教训你们。孔兴燮何在?” 孔兴燮便是孔胤植的长子,在历史上,孔胤植去世之后,他袭封为衍圣公。 孔兴燮往前爬行几步,哆哆嗦嗦道:“罪民在这里。” “朕来问你,孔圣人最核心的思想是什么?” “忠孝仁义。” “你父亲投降满清,背叛大明朝,你身为人子不加劝阻,便是不忠不孝;满清毁我衣冠,杀我人民,你视若罔闻无所作为,便是不仁不义。孔兴燮,似你这般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岂非禽兽,岂非违背了孔圣人的教诲?来啊,杀了孔兴燮,朕要替孔圣人清理门户!” 孔胤植父子俩一下子就懵了,孔兴燮性命危在旦夕,愤愤不平冲孔胤植叫道:“父亲大人,是你害了我,皇上要杀我啦,你自己犯下的罪行何不自己承担?” 孔胤植张了张嘴巴,却不说话。 “真是父慈子孝哪!”李存明讥讽道。 巩永固早就等得不耐烦,奔上前来扭住孔兴燮的双臂,道:“走吧,本官送你这种不肖子孙去见孔圣人,心里有什么委屈,你可以在孔圣人魂灵前诉说。” 当即招呼着锦衣卫,把孔兴燮拖出大厅,一刀杀了。 孔胤植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孔氏族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李存明不为所动,继续问道:“孔闻謤,孔闻诗何在?” 满清有令官民剃发,孔闻謤剧烈反对,曾致书多尔衮:“贵国既得中华,当用中华冠服。”多尔衮勃然大怒,罢了孔闻謤的官职,并表示永不录用。 清兵入关后,孔闻诗被强迫入京,他假装患了青盲,在登上吏部台阶时摔倒不起,于是避免了被逼做官。孔闻诗家居时头戴竹皮冠,身着汉人村野平民传统的服装,帽子上常常缀着一枚崇祯铜钱。 这两个人的事迹,李存明在史书上读过,此时想起他们来了。 一个跪在厅外的老者磕头道:“罪臣孔闻诗见过陛下,启禀陛下,族兄孔文謤已经去世了。” 李存明慌忙下堂搀扶起孔闻诗,果然见他帽子上缀着一枚崇祯铜钱,叹息良久道:“你和孔文謤都是好样的,没有辱没圣人名声,当得起孔家忠孝子孙。” 孔闻诗哀哀哭泣道:“罪臣未能劝阻衍圣公投降满清,只能独善其身,愧对先祖哪!” 李存明道:“能够独善其身,便是忠臣孝子。朕宣布,自即日起,由孔闻诗担任孔氏一族族长;至于孔胤植,打入大牢,以后再做计较。” 孔胤植成了戴罪之身,锒铛入狱,衍圣公府便由孔闻诗接管。但李存明只让孔闻诗担任族长,并未册封他为衍圣公,传承千年的衍圣公一职,就此断绝了。 第二天中午,孔闻诗带领着全族人,陪同皇帝拜谒孔庙。 李存明举行了盛大而隆重的祭奠礼,仍旧做出推崇尊敬孔子的模样,他在孔庙里上香跪拜,态度十分虔诚。 祭拜了孔子之后,李存明道:“曲阜乃是孔子故乡,黄帝生地,神农故都,怎么只能供奉孔子一人呢?黄帝、神农都是华夏族的先祖,我们都是炎黄子孙,理应时时刻刻记得自己从哪里来,身体里流淌着何人的血液。顾炎武,朕交给你一个差使,命你在曲阜营建炎黄庙、神农庙,规模不能亚于孔庙!” 夏完淳暗道:“此举过后,孔氏家族的地位要一落千丈了,陛下心思深不可测哪!” 李存明在曲阜住了几天,又要按照既定计划发兵北伐,临行之前,他交给黄宗羲一封书信,道:“你把信带回南京,亲手交给闫军师。” …… 南京皇宫,通政司。 这一日,蒋德璟处理完公务,写了奏折封存好,命人送到皇帝手里去。他回头看见闫尔梅似乎非常焦躁,坐立难安。 “闫军师,你怎么了?”蒋德璟问道。 “本官担心陛下到了曲阜,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闫尔梅忧心忡忡。 张国维凑过来道:“闫军师,您不是写了一封信吗?陛下对你言听计从,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的。” 蒋德璟却道:“难说得很哪,咱们的陛下嫉恶如仇,而且自从南迁后对读书人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孔胤植投敌叛国,陛下杀了他也不是不可能。” 闫尔梅道:“蒋尚书还是很了解陛下性情的,其实杀不杀孔胤植,压根无足轻重。我担心的是,陛下一时热血上头,对孔氏族人赶尽杀绝,那可就坏事了!” “是啊,陛下向来痛恨国家蛀虫,一直强调国人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孔氏一族其实跟藩王没什么两样,都是依靠祖上功绩混吃等死的人,对国家毫无裨益,按照陛下的性情,杀他们也不意外。只是这里面牵涉到孔圣人,牵涉到我朝立国之本,事情着实棘手。”张国维道。 闫尔梅赞赏地看了张国维一眼,道:“我担忧的,就是这一点。陛下倘若因为孔胤植背叛大明而牵连到孔圣人头上,天下人心顿时不稳了!历朝历代都以儒术治国,舍此之外,别无他途,陛下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正说着,通政司员来禀报,黄宗羲求见。 黄宗羲不是通政大臣,无法进入通政司。闫尔梅三人不敢坏了规矩,走出通政司,在门口接见黄宗羲。 “闫军师,这是陛下的书信。”黄宗羲一边把信递过去,一边说了皇帝在曲阜的所作所为。 这一封御笔书信极其简短,只有八个字:“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蒋德璟道:“这八个字出自于《黄帝阴符经》,此书有言,‘天之至私,用之至公’,再看陛下在曲阜的举措,只杀了孔兴燮一人,并祭拜孔子,看来陛下秉承着大公无私的理念。闫军师,你不必担忧了。” 张国维道:“我也赞成蒋尚书的看法,陛下遵循天道行事,并未辱及圣人,天下幸甚,万民幸甚!” 闫尔梅收起书信,淡然一笑道:“尘埃落定,虚惊一场,是我多虑了。皇上天纵英才,咱们能想到的,他自然全都想到了,倒是我们杞人忧天。” 蒋德璟和张国维哈哈一笑,转身回通政司值班。黄宗羲也离开了,闫尔梅一个人站在原地,抬头看向天空。 “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这句话确实出自《黄帝阴符经》,但此书里还有言,‘日月有数,大小有定,圣功生焉,神明出焉。天之无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风,莫不蠢然。’陛下的用意,只怕要等以后才会明了起来!” 闫尔梅负手而立,寒风猎猎,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猜不透皇上的心思了。 第343章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一月初,十五万明军到了肥城。天降大雪,只得暂且驻扎下来。 中军大帐里燃着三个火炉,铺设着厚厚的地毯,倒也暖和。李存明烤着火,道:“天气寒冷,将士们都有棉衣了吗?军中蜂窝煤还够用吗?” 齐大壮道:“棉衣都发放下去了,大军在曲阜时,收到了堵胤锡总督和方以智的来信,他们已经准备了第二批蜂窝煤,臣预计大概还有几天便能送到军中了。” “很好。”李存明点点头,又问巩永固道,“清军有什么动静?” “锦衣卫探子来报,尚可喜和多铎带领十万清兵火速前进,分两路赶来救援济南府。尚可喜的军队到达禹城,有八万人马;而多铎的军队到了东昌府,距离我们不远了。”巩永固回答道。 李存明看着地图,道:“看来在济南要有一场恶战了,这样也好,不管清兵来了多少人,朕都要让他们飞蛾扑火,有来无回!拿下济南府之后,我军就可以休整两三个月,等开春后再做行动。” 正说着,长平公主走进营帐之中,她肩上挎着一个包袱,手中握着后羿神弓,目光炯炯看向李存明,显然有话要说。 “长平,你这是作甚,要远行吗?”李存明问道。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长平公主态度十分严肃。 李存明挥挥手,让臣子们离开,道:“长平,自从北伐以来,你虽然一直在军中效力,但咱们很少见面,不过朕听齐大壮和翁之琪都说过,你作战英勇,杀了不少鞑子……” 长平公主不等李存明说完,跪下去道:“父皇,儿臣要离开了。” “什么,你要到哪里去?” “儿臣要潜伏进京,去救王义和影子!” “胡闹,你孤身入京,如何救得了王义和影子呢?你知道他们人在哪里吗?” 长平公主摇着头,李存明道:“你和王义、影子情深义重,朕心里清楚,他们下落不明,朕也十分着急。可自从范文程遇刺之后,京城里的所有圣火门门徒全遭到了鞑子的毒手,一个都没有活下来。如今想要潜伏进京,比登天还难。” “可我不能什么事情也不做吧?”长平公主道。 “你在军中效力,斩杀鞑子,便是出了大力气啦!等朕有朝一日收复京城,一定会派人去救王义和影子的。” “什么时候才能收复京城呢?”长平公主非常沮丧。 李存明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埋怨朕,怪朕还没有攻进京城,是不是?” 长平公主道:“儿臣不敢埋怨父皇,也明白收复京城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只是天长日久,儿臣担心王义和影子遭遇不测,父皇,我真的等不及了!” 李存明叹道:“朕也心急如焚,可绝不会允许你意气用事!长平,你向来识大体顾大局,朕非常器重你,希望你不要让朕为难。” 长平公主哭道:“父皇,我真的好想王义……还有影子啊!” “别哭了,朕向你保证,一定会找到他们俩的。”李存明摸着长平公主的脑袋,揉了揉她的头发。 长平公主不再坚持己见,离开营帐。李存明觉得不放心,特意吩咐巩永固道:“派几个锦衣卫盯着长平,寸步不离,她要是擅自离开了军营,朕拿你是问!” …… 长平公主并不刁蛮任性,她其实也知道父皇说的才是正理。想要入京营救王义和影子,谈何容易,看来只能从长计议了。 可心中始终不是滋味,当初王义他们三人一同出生入死,如今王义和影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长平公主却活得好好的,她十分愧疚,十分自责。 而且离开王义之后,她猛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的离不开他,是多么的想念他。 “我是喜欢上王义了吗?”长平公主暗想。 傍晚时分,大雪下个不停。长平公主在军营中漫步,雪花纷纷扬扬落下来,如同她心中排遣不完的哀愁。 不知不觉,走到一条小河边,却听得有人唱歌:“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随即嘻嘻哈哈响起一片清脆的笑声,有人道:“香君,你害相思病了吗?” 长平公主驻足观望,见是陈圆圆和李香君在河边清洗纱布、床单。天寒地冻的,她们冻得双手通红,却不觉得辛苦,反倒很是高兴。 长平公主便走过去,打招呼道:“陈知院,李护士,你们好啊,不冷吗?” “是公主殿下啊!”陈圆圆直起腰来,笑道,“有事情可做,便不觉得寒冷了。再说了,与那些伤兵比起来,我们受的这点苦头算什么呢!” 长平公主有些惊讶,陈圆圆的变化真大啊! 她还记得南迁之时,陈圆圆是个矫情脆弱的女人,成天自怨自艾唉声叹气,甚至时不时顶撞皇帝。几年过去了,陈圆圆竟变得如此坚强,如此乐观。 “陈知院,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长平公主道。 “什么问题?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陈圆圆一边拧着床单,一边笑道。 长平公主踌躇好一会儿,脸红了,声音非常轻:“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陈圆圆愣了一愣,道:“公主殿下,您有心上人了?哎呀,殿下长大了!” 长平公主的脸更红了,仿佛燃烧着的火炭,低下了头不敢抬眼。 李香君道:“喜欢一个人,便是时时刻刻想着他念着他,见到他便心生欢喜,见不到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有一句词是这么写的,晓看暮色晚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大概就是如此吧。” 说着,她扭头深情地看向军营深处,希望能够看到皇帝的营帐。 陈圆圆放下手中的床单,擦干净手,走到长平公主身前,握着她的手道:“公主殿下,喜欢一个人,有时喜悦,有时幸福,有时痛苦,有时失落,爱情这种东西,谁说得清楚呢?不管喜欢谁,遵从自己的内心即可!” 长平公主痴痴呆呆道:“陈知院,你相信爱情吗?” 陈圆圆沉思良久,幽幽道:“以前相信,后来不信了,再后来……” “再后来呢?”长平公主追问道。 陈圆圆看向远处,雪花漫无边际,她的心情纷纷扰扰。 “自从遇见你以后,我的世界就开始下雪!”她暗想。 第344章 辉煌一刻谁都有,别拿一刻当永久 安山镇,位于东平洲以西,处于安山湖和东平湖之间,是济宁以北大运河边的一个重要城镇。 阎应元亲自押着上百船蜂窝煤送往肥城军营,到了安山镇,因为北边的运河和黄河已经封冻起来,只能在此卸船,转而走陆路。 这几日雪下得愈发大了,阎应元忧心忡忡对身旁的一个官员道:“陛下和三军将士们饱受寒风飞雪之苦,就等着咱们送去蜂窝煤了。偏偏运河冰冻,走陆路更加艰难,不知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巡抚大人,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咱们尽力用心做事即可。”那个官员道。 “你再去催一催,让士卒们动作快一些。”阎应元道。 那个官员便走到码头,跳上船,指挥士兵们加快速度。 一箱箱蜂窝煤抬下船,又装在马车上。码头一片混乱,人们忙得来不及喘一口气。 突然隐隐传来杂沓的马蹄声,阎应元看见堆积在一处的箱子有些摇晃,惊问道:“怎么回事?” “巡抚大人,不好啦,有敌来犯!”一个将领高喊起来,拔出刀子吼道,“兄弟们,迎敌!” 阎应元大吃一惊:“哪里来的敌人?” 抬眼看去,只见一大队清兵从北边杀来,也不知有多少人,他们所过之处,搅得雪花乱舞。 遥遥看见一面绣着飞龙的白旗,阎应元又惊又怒:“是多铎,竟然是多铎!” 来犯之敌,确实是多铎统帅的满正白旗清兵,一共有一万人,从东昌府千里突袭而来。 押运蜂窝煤的明军有三万多人,可惜他们不是精锐部队,且事出突然,清军又全是骑兵,骤然间仓促应战,如何抵挡得住这些如狼似虎的鞑子? 明军士兵抵挡不住鞑子骑兵狂风骤雨的冲杀,或逃或死。眼见着清兵就要冲到码头上来,将领奔到阎应元身边,叫道:“巡抚大人,快走,末将断后!” “本官不能走,死也得死在这里!” “大人,你身系济宁城安危,怎么能死?”将领不由分说,让两个士兵架起阎应元的胳膊,带着他狂奔逃命。 阎应元一边跑,一边不甘心地回头看,他看见士兵们死了一个又一个,叫道:“我对不起陛下,对不起将士们……” 半个时辰后,战斗结束了。 明军上百条船往南逃走了一半,另一半来不及带走,还停留在运河里,三万士兵死了数千人,被冲得七零八落四处逃散了。 多铎登上一条船,看着自己的战利品,哈哈大笑:“这两年来总是在明军手里吃瘪受气,今天终于扬眉吐气啦!本王不出手,他崇祯还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吗?崇祯,我大清的勇士以前能够狂揍明军,以后照样要揍得你们哭爹喊娘!” 说着,拿起一个蜂窝煤看了看,道:“明军就是用这种东西取暖的,咱们尽可能多带些回去,带不走的砸碎了,用火烧了。” 满清士兵们便找来麻布袋,装上蜂窝煤后,放置在马背上。而后疯狂地销毁剩余的蜂窝煤,或是扔进河里,或是砸在地上,或是直接连同船只烧了。 一直闹腾了将近两个时辰,多铎正得意之际,忽而有人来报:“豫亲王,任七的军队杀来了!” “这条断了手腕的跟屁狗,总是阴魂不散,老子好不容易在东昌府甩掉他,找到机会前来偷袭明军的后勤部队,他又闻着屁跟来了!”多铎骂骂咧咧,下令道,“撤!” …… 四天后,肥城军营。 阎应元跪下去请罪道:“陛下,臣失职,此次送往军中的蜂窝煤损失了四成,要不是任将军来救援,只怕后果更加不堪设想。请陛下治罪,臣甘愿受罚!” 李存明道:“此事怨不得你,起来说话吧。” 转头看向任七,问道:“跟朕说一说,到底怎么回事?” 任七道:“尚可喜和多铎领兵前来支援济南府,臣遵从陛下的吩咐,让朱将军驻守黄河南岸渡口,臣则带领两万人马进入山东境内,一直密切关注着清军动向。” “到了东昌府时,多铎突然趁着大雪天气南下,臣觉察到异状,匆忙追击。无奈气候恶劣,多铎又耍了些心眼,臣一时受了蒙骗,耽误了不少时间。等臣赶到安山镇时,多铎已经得手了。” 李存明蔑笑道:“想不到啊,大烟鬼多铎竟然也耍起心眼来了!这叫什么?这叫做厨子不看菜谱,看起兵法来啦。” 任七苦笑道:“多铎猖狂得很,扬言要狂揍我军。” “小人得志便猖狂,这几年满清朝廷够憋屈的了,逮住机会自然要炫耀一番。哼,辉煌一刻谁都有,别拿一刻当永久!”李存明捋了捋胡须,问道,“巩永固,多铎的军队驻扎在何处?” “长清。”巩永固道。 李存明看了一眼地图,骂道:“果然猖狂哪,长清与肥城近在咫尺,多铎竟敢以两万兵力与我军对峙,目中无人!好啊,他不是要狂揍我军吗?朕给他个机会,到时候把他摁在地上摩擦!” 翁之琪道:“咱们要攻打济南府,长清是必经之路,这一战在所难免。多铎的手下全是骑兵,臣愿意出战,陛下,也该轮到咱们大明朝的铁骑上场啦!” “既然要打,就得把多铎打趴下,不再给他喘息的机会。”李存明指着地图,道,“长清距离济南府不远,朕猜测尚可喜和多铎的心思,应该是两地互为犄角,他们二人相互呼应。最好的法子,不是攻城,是把多铎引出长清,让他远离了济南城,而后一举歼灭,不给尚可喜领兵救援的机会。” “可该怎么引诱多铎离开长清,又该把他引诱到何处去呢?”巩永固皱起了眉头。 李存明看向任七道:“你小子平日里鬼点子那么多,有办法吗?” 任七抓耳挠腮道:“暂时没有法子,容臣想一想。” 李存明看向地图,看见聊城标识时,眼睛突然发亮,笑道:“朕倒是有个主意,你们知道鬼部队吗?” 第345章 鬼军队,阴兵借道 南北朝时期,宋明帝登基之后,政局不稳,他的兄弟叔伯天天磨刀霍霍,准备宰了他取而代之。 宋明帝担惊受怕又无可奈何,想喝毒酒自杀。有人献了一幅地图给宋明帝,打开地图,这是一张写满机密的图纸,上面详细记录着关于一支鬼军的所有细节。 原来百年前,东晋大将苏俊为了夺取天下,秘密筹备了一支特种部队,这个部队有个名字叫“哑兵营”。没想到这支部队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谋反计划泄漏,苏俊自杀而死。 宋明帝便派人按图索骥,找到了苏俊藏匿起来的武器盔甲,依葫芦画瓢打造了一支哑巴军,并让将领扮作苏俊的模样,扛着东晋大旗,在夜晚出来作战。 很快“鬼军队”的名声响彻大江南北,敌人胆战心惊。宋明帝剪除异己,坐稳了皇位。 听了李存明的解释,臣子们恍然大悟。 任七道:“臣明白了,陛下也想打造一支鬼军队。此计甚妙,臣最喜欢装神弄鬼!” 夏完淳道:“臣也曾在野史笔记中看过这则故事,只是咱们去哪里找那么多哑巴,莫非真要学宋明帝用毒药毒哑士兵吗?还有,哑巴军的将领又该扮作哪一位古人?” 李存明道:“毒哑士兵的法子过于阴损,朕不是宋明帝那样的残暴之君,我军士兵们受过严格训练,有着钢铁纪律,让他们装聋作哑不在话下。至于扮作谁的军队,倒有些破费踌躇,尔等参谋一下。” 巩永固想了想,道:“咱们是跟鞑子作战,自然要选择曾经让鞑子吃过苦头的将军。孙传庭、卢象升、曹文诏等人虽然勇猛,但他们以前主要跟农民军作战,不合适。思想来去,或许孙承宗可以考虑。” 翁之琪却摇头道:“孙承宗担任蓟辽督师时,确实让鞑子吃了不少亏,而且他满门忠烈,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魂。但孙老大人殉国没有几年,且鞑子未必怕他,可能起不到太大的震慑效果。” “陛下,臣在济宁这么些年,深知鞑子喜欢读《三国演义》,最为推崇关羽,何不让人扮作关公呢?”阎应元建议道。 李存明抚掌大笑:“此言甚合朕意,况且咱们有现成的‘活关公’嘛!” 说着,看向齐大壮。 齐大壮正要开口说话,却被任七抢先一步:“扮成关公,我来,谁都不要抢!” “你长得这么着急,能扮关公吗?还是扮周仓的好!不,世上哪有断腕的周仓,周仓可是要扛青龙偃月刀的。”李存明大笑。 齐大壮也笑嘻嘻道:“任大人,你真要扮关公,想清楚没有?我可跟你说,扮了关公之后,可就找不到媳妇啦。” “你说什么?”任七十分讶异。 “我曾经在宁陵扮演关公,从此以后,就没女人敢嫁给我,她们都说我是关公转世,不敢亵渎神灵。” “有这种事情?”任七撇撇嘴,笑道,“我正攒钱准备娶媳妇呢,咱老任家可不能断了香火,还是由齐将军来扮演关公吧。嘿嘿,李过将军说了,论装逼,齐将军是我大明朝第一人,我就不跟你争抢啦。” 人们哈哈大笑,李存明拍了拍齐大壮的肩膀道:“找不到媳妇,怎么不跟朕说呢?朕可以给你做媒嘛!齐将军,这一回还得再辛苦你,等朕攻下了济南城,立即替你找个媳妇。” “臣遵命!”齐大壮笑道。 任七又叫道:“还是我来扮演关公吧,媳妇不媳妇的无所谓,我主要是想装回逼。” …… 数日之后,聊城外榆树林。 数千清兵押送粮草到了此地,天色已晚,他们在榆树林外安营扎寨。 守夜的士兵烤着火,喝了烈酒,东倒西歪打着瞌睡。一个都统骂骂咧咧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万一有敌军来偷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天寒地冻的,哪里会有敌军?”一个兵油子嘀咕道。 “嗯?”都统怒目而视。 兵油子嬉皮笑脸道:“有都统大人亲自坐镇,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偷袭,保管让他有来无回!都统,我去放水,憋死我了。” “滚!”都统骂着,脸上却笑了。 兵油子起身走了出去,远离了队伍,正要解开腰带,忽而听得一片奇怪的声音。他便竖起耳朵细听,有风声,有哭声,还有尖锐的哨声。 “妈呀,不会有鬼吧?”兵油子吓得尿意全无,拔腿奔了回去,叫道,“都统,有动静,我好像听到鬼哭声了……” “放你娘的屁!”都统大骂。 但此时许多人都听见了异样的声音,纷纷跳起来拔刀而立。有人道:“你们听,好像是从聊城方向传来的……” 此言一出,立即引起了巨大的骚动。清兵们还记得聊城十日大屠杀,这一支押运粮草的军队中有许多人当年参加过此战,暗想莫非是冤魂哭泣? “怕什么,咱们以前能屠杀了聊城百姓,纵然他们变成了厉鬼,照样能再屠杀一次!”都统凶狠道。 兵油子双腿发颤:“快听,那声音越来越近了……妈呀,那是什么?” 人们抬眼看去,就着清澈的月光,骤然看见不远处出现了一支队伍,要说是军队吧,可他们披头散发破衣烂衫,要说是逃难的百姓吧,他们手里又拿着寒光闪闪的武器。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人现身之后,悄然无声,只是直勾勾看过来。而且这些人脸色黑乎乎的,眼神哀怨愤怒,当真就像鬼魂! 清兵们哆哆嗦嗦挤在一处,都统吼道:“谁在装神弄鬼?此地乃是军营,闲人不得靠近,再不退去,本将军不客气了!” 没人答话,继而想起了一片哨声,异常凄厉,十分刺耳。 哨声响过,突然有上百人默默走上前来,他们手中举着白幡、白旗,一面大纛上写有鲜红的血字:“汉寿亭侯关!” 与此同时,雪地里突然飞窜出一头火红色的猛兽,脑袋看着像马,但身体比马匹矮小了一些,一个天神般的人端坐其上。 那人长髯飘飘,脸红如霞,丹凤眼目光如电,横提一把青龙偃月刀。 “关公!”兵油子叫起来,清兵们霎时间如同炸了锅。 有人战战兢兢道:“莫非是阴兵借道?” 哨声愈发尖锐急促,这一支不明来历的人群亮出武器,步步紧逼,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冷风在榆树林中盘旋,月光惨淡,一场惨烈的屠杀开始了。 第346章 来无影去无踪,引蛇出洞 “迎敌!”都统挥舞着刀子,吼道,“不管他们是人是鬼,照杀不误!” 话音刚落,却见红光闪动,“关公”已然杀到了跟前。 青龙偃月刀裹挟着巨大的风声,刀锋掠过,都统的脑袋便与身体分家了,血液仿佛喷泉似的从腔子里激射而出。 都统的脑袋滚落在地,嘴巴大张,眼皮甚至眨了两下。他的无头躯体立在地上,双臂仍旧保持着挥舞的状态,片刻后才轰然倒地。 清兵们仿佛做梦似的,眼睁睁看着将领被杀,没人来得及作出反应,一切只在瞬息之间。 他们万分惊恐,暗想:“此人不是关羽又能是谁,否则为何这般神勇?他胯下坐骑必然是赤兔马了,否则为何这般神速?” 清兵们还没有回过神,那些“阴兵”冲了过来,只见他们面黑如灰,手中举着喷火的武器。火焰喷出,夹杂着呛人的毒气。 “妈呀,是鬼啊!”终于有人忍受不住巨大的惊恐,拔腿就跑。 都统死了,军中无将,加上有人带头逃跑,清兵士气顿时荡然无存,人人争先恐后逃命。 “阴兵”只管默不作声追杀过去,这完全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倒像是狼群追逐毫无还手之力的野兔。一路追,一路杀。 清兵们只听见哨声凄厉,寒风呼啸,觉得似乎处处都是鬼影幢幢,恼恨父母没有多给他们生出几条腿来。 过了聊城地界,即将到达平山卫时,前面有一个村庄里传来鸡鸣声,天要亮了,浓雾弥漫。 清兵们在浓雾中跌跌撞撞跑了很远,那个兵油子突然叫道:“不用跑了,你们听,哨声没有啦!” 回头细听,果然身后动静全无。人们气喘兮兮极目远望,等浓雾消散之后,敌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种情形反倒引起了更大的恐慌,有人道:“鸡鸣天亮,他们就不见了踪影,不是鬼魂还能是什么呢?我听村里的老人说过,鬼见不得阳光的。” “是啊,多亏天亮了,否则咱们都得死。”有人附和着,一屁股坐下去,再也不想站起来了。 又有心细的人发现了异常情况,指着地面道:“地上还有积雪,且地面泥泞,可却没有那些鬼魂的足印。夜晚他们刚出现在榆树林前时,我观察过了,他们穿的靴子与我们的不同。” “别说了,别说了,再说下去会活生生吓死的!”胆小的人央告道。 众人渐渐聚拢过来,点了名,发现只剩下一半不到的士兵了,损失十分惨重。 唉声叹气良久,终于有人打破沉默道:“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去带上粮草,继续赶往济南府。” “啊,你是说回到聊城榆树林去,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不去,打死我也不回去了!” 就在清兵们失魂落魄之际,所谓的“阴兵”已经返回聊城地界,取走清军的粮草,焚烧了他们的军营,继而藏身于榆树林中的地道之内。 任七十分感慨,咬牙切齿骂道:“直娘贼,那一年狗贼孙之獬焚烧榆树林,毁坏了不少地道。这里可是老子的起兵之地,如今破败成这个鬼样子!” 齐大壮笑道:“能够藏身即可,而且孙之獬也伏诛了,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齐将军,装逼好玩不?”任七非常羡慕。 “你说呢?周仓,抬刀;关平,牵马!”齐大壮哈哈一笑,随即正色道,“抓紧时间休息吧,晚上再做行动。大家都保持安静,不许出声。” 士兵们默默点头,开始吃起干粮来,而后倒头呼呼大睡。 他们用锅灰涂抹在脸上,破衣烂衫下面穿着棉甲,许多人手里握着梨花枪。 此外人手一个“夺魂哨”,一旦吹响此哨,就能有鬼哭狼嚎的效果,让人胆颤心惊。 至于“赤兔马”,其实就是灵狸。李存明让匠人糊了一个栩栩如生的马头,套在它脑袋上。 经过李存明的驯养,灵狸已经变得十分乖巧了,除了黑牡丹之外,它愿意跟陛下身边的任何人亲近,此时正趴在地道口扒拉着那个都统的脑袋。 自此以后,这一支“阴兵”夜出昼伏,专门袭击清军的运粮队伍。没过几天,便名声大振,各种传言有鼻子有眼的。 …… 接连收到运粮队伍遭到袭击的消息,多铎暴跳如雷,差点把手中的烟枪给砸坏了。 一个将领道:“豫亲王,您消消气!听逃出生天的士兵们说,那是阴兵作祟,他们还看见了关老爷……” “胡说八道,世上哪来的什么阴兵?一定是崇祯装神弄鬼!”多铎骂骂咧咧,在屋中团团踱步,“崇祯太狡猾,太可恶了。不行,得想法子剿灭这一支鬼鬼祟祟的敌军不可!” “难道王爷您想要发兵聊城?”将领慌忙劝阻,“不可,万万不可,平南王多次来信告诫我们,两军不能相距太远,否则首尾难顾,会给明军钻了空子的。” 多铎道:“你真以为本王不懂军事吗?笑话,本王领兵打仗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打滚呢!咱们的运粮队伍不断遭到袭击,粮草损失无数,不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只有喝西北风啦。” “可……可那是阴兵啊!” “管它阴兵阳兵,管它鬼兵神兵,本王都要弄死他们!” “豫亲王,我军冒然离开长清,就怕明军前来攻城,是不是先跟平南王说一声?” 多铎斜起眼睛,道:“我满人铁骑天下无敌,来去如风,本王带领一万人杀到聊城去,一天之内就能荡平敌人,何必事事向尚可喜报告?你忘了,本王才是满人亲王!” 话说到这个份上,将领不敢继续劝阻了。 多铎站到窗子前,看了一眼天色,道:“恐怕今夜又要下雪了,也好,我满人本就生活在冰天雪地之中,趁下雪杀他个措手不及。传本王将令,让士兵们立即吃饭,吃饱后就出发,本王要在天亮前赶回长清睡觉。” 将领领命而去,多铎打了个呵欠,烟瘾上头了,他爬到软榻上,开始吞云吐雾。 几口鸦片烟吞进肚子里,多铎飘飘然,舒服得哼哼唧唧:“满人铁骑天下无敌,天下无敌……” 第347章 反包围,朕身后站着十七万冤魂 多铎过足了烟瘾,吃了午饭,等一万士兵们准备就绪,当即点齐兵马浩浩荡荡出了西城门。 一路马不停蹄逶迤往西,直奔聊城而去。晚间亥时,到了平山卫,天上落下雪花,飘飘洒洒如同棉絮。 距离聊城还有二十多里远,前面的探子飞马来报:“王爷,发现那一支鬼军队了,距离我们只有两三里。” “杀过去!”多铎拔出腰刀,一马当先狂奔。 上万匹战马撒丫子奔跑起来,铁蹄踏得地面震动,皑皑白雪化作污泥,所过之处只剩下一片狼藉。 不多时,清兵先头部队杀到了鬼军队身前,士兵们猛踢马腹,四处奔突,大有合围之势。 鬼军队发现强敌来犯,急促的哨声响个不停,刺得人耳膜生疼。交锋两个回合,齐大壮示意护旗兵挥舞旗子,招呼手下们往榆树林方向逃跑。 多铎骑马来到几具尸体面前,轻蔑笑道:“看到没有,所谓的鬼军队士兵也会死,死相也如此难看丑陋,白刀子进去照样红刀子出来。哼,本王就说是崇祯装神弄鬼,你们现在相信了吧?” 手下们纷纷拍起多铎的马屁,说了许多奉承谄媚的话。 多铎愈发高兴得意,下令道:“追!天亮之前,本王要让这些人彻彻底底变成鬼魂,要让他们永远见不到天日!” 鬼军队是步兵,退到榆树林中时,清军也追来了,他们来不及钻地道,只能在树林子里与满清骑兵周旋。 好在树林茂密,骑兵在这种地形中难以完全施展开来,双方恶斗了很长时间,互有死伤。 但不管怎么说,多铎带领的满正白旗骑兵是精锐部队,鬼军队终究招架不住,渐渐被逼出了林子,往北边逃去。 “哈哈,出了林子,那就是我们骑兵的天下了!追啊,一个也不要放过,本王要把他们斩尽杀绝!”多铎因为兴奋,因为嗜血,双眼通红,脑门上爆出青筋。 这一路往北而去,地势渐渐开阔起来。清军铁骑如同狗熊,鬼军队仿佛兔子,一个猛追,一个狂逃,杀戮从未停歇,寒冷的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野地里上演着一幕惨烈的景象。 过了寅时,两军已经到了博平地界。接近黎明时分,天色愈发暗沉。 渐渐的,清军士兵发现追到了一片河谷地带,有人道:“豫亲王,此处地势有些凶险,要不要停下来观察一下?” “有什么凶险的?咱们一路追杀过来,那就是苍鹰搏兔,杀了将近三千多人了,正是赶尽杀绝的时候!莫要迟疑,继续追击,本王要在天亮时分凯旋而归!” 再往前追出一里地,突然见鬼军队奔上了河谷右侧的山岗。多铎下令道:“围了山岗,然后全歼敌人,胜利就在眼前了!” 话音刚落,却听得四下里喊声如雷,继而一片片火光升腾起来,四周亮如白昼,气温似乎升高了不少,雪花还没有落下来,便在半空中融化了。 “不好,咱们中计了!”一个清军将领脸色大变。 山岗上有人大笑:“多铎,朕等候你多时了!想不到吧,你要包围朕的鬼军队,朕就布下天罗地网来个反包围!” 多铎抬眼看向山岗,果然看见了身穿龙袍的崇祯皇帝,又怒又气,龇牙咧嘴骂道:“休要得意,你当真以为埋伏在这里,就能打败我吗?崇祯,你可听说过,满人不满万,满万无人敌,哼,谁胜谁负还不清楚呢!” 李存明耸耸肩膀道:“那就走着瞧呗。” 一声令下,四下里炮声大作,一颗颗炮弹从天而降,一支支羽箭四处飞舞,霎时间打得清兵乱了阵脚。 多铎心知陷入重围,失了地利,决心先突围再说。河谷右侧是一片山岗,上面站满了明军士兵,此路不通,只能往左侧狂突。 左侧两里多外是土河,明军早就在岸边严阵以待,以逸待劳挫败了清兵从左侧突围的意图。 两侧都无法突破,只能寄希望于从两头打开突破口。不料此地的地形十分特殊,虽然是河谷地带,但也算开阔,仿佛一个两头细中间粗的口袋,明军守在两头出口,相当于扎紧了口子,清军被困在了口袋中央。 一直来回折腾了一个时辰,清军仍旧深陷绝地。多铎不得不承认,自己上了大当,这一切全是崇祯苦心积虑布置下的陷阱。 眼见着突围无望,且身边的士兵们死了两三千人,多铎暴怒了,吼道:“崇祯,你使诈用计,算什么大丈夫?有本事撤了火炮,派出骑兵跟老子硬拼!” 李存明笑道:“兵不厌诈,你上当受骗,那是自己脑子不够用!当年朕包围了鳌拜,他也是想要激朕单挑,你们鞑子就是如此莽撞愚笨,你当朕是傻子,会放着火炮不用吗?” “多铎,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朕要为聊城冤死的十七万百姓们讨个公道,当初你在聊城屠杀百姓时有没有想到今日啊?朕身后站着十七万冤魂,你当初有多么凶残,今日朕便加倍奉还!” 话说完,不再搭理多铎的叫骂,下令加大炮轰力度。 李存明埋伏在此地的士兵多达六万,带来了上百门红夷大炮,数百门虎蹲炮,还有不计其数的各式远距离攻击武器,但凡派得上用场的,全部尽情招呼在清军身上。 原来在李存明决定使用鬼军队计策之时,已经定下了反包围的战术。多铎不上当则已,一旦落入包围圈中,李存明说什么也不会让他脱身的。 这个屠杀十七万聊城百姓的刽子手,老天爷不收他,就让李存明送他下地狱! 炮声轰轰隆隆,一直响到天亮。河谷中战马悲鸣,尸体横陈,当第一缕天光照进河谷里时,多铎身边只剩下四千多人了,他们陷入了绝境之中。 多铎灰头土脸,盔甲上沾满了血迹,士兵们围成一圈又一圈,把他护在中央。 红夷大炮连轰两个多时辰,已然滚烫无比,明军停止了炮击,开始放枪射击,车营往前推进,逐渐缩小包围圈。 多铎仍旧觉得不甘心,他沙哑着嗓子再次使出激将法:“崇祯,本王乃是满清勇士,死则死矣,何足惧哉?但本王到了阴曹地府,依然要笑话你,你是个阴险小人,只会使用卑鄙手段,你是个懦夫,不敢与我军硬碰硬地战斗!” “崇祯,我满人铁骑天下无敌,这一点是大明朝永远比不上的!” 第348章 击碎你最后的骄傲,无敌是多么的寂 听着多铎的叫嚣和挑衅,李存明不以为意,面色平静。身旁的臣子们却愤愤不平,士兵们也叫骂不休。 巩永固道:“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这个多铎就是欠收拾,把他关进锦衣卫北镇抚司三天,我定然能让他哭爹喊娘跪地求饶!” 李存明笑道:“断脊之犬,犹自狺狺狂吠,休要理会他!朕要的是胜利,至于怎么取胜,何必在意?朕是真刀真枪杀出一片天地来,不是来打口水仗的。” 翁之琪却扑通跪下去,叫道:“陛下,臣向来知道陛下的用兵之法,讲究多兵种配合,以及运用各种神鬼难测的计谋。但臣实在不愿意听到多铎如此折辱我大明朝脸面,说什么满清铁骑天下无敌,难道我大明朝的骑兵是饭桶废物吗?臣请求带领骑兵与多铎对战!” 李存明正要否决,却见阎应元也跪了下去:“陛下,臣与翁将军一般心思。这几年以来,我军将士们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之下,可以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取得了无数的辉煌胜利。” “但以往我军一般只与满清汉八旗军队作战,很少有机会与鞑子交锋,更别说与一支鞑子骑兵战斗了。数十年以来,我军将士们深受鞑子骑兵的压迫,至今提起来仍旧畏之如虎。陛下,何不趁此机会打破鞑子骑兵天下无敌的神话呢?” 翁之琪道:“对,是时候打破这个神话了!” “你们当真如此想的?”李存明问道。 几个骑兵将领招呼着士兵们跪下去,吼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等请求出战!” 喊声在山岗上飘荡,李存明看着跪了一地的骑兵们,看着他们同仇敌忾的表情,看着他们勇敢无畏的眼神,不由得心情激荡。 “好,朕答应你们!”李存明道。 翁之琪欢天喜地站起来,拔出刀子道:“将士们,你们都听到了,多铎如此猖狂,竟敢目中无人藐视我大明朝的骑兵,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就是我们证明自己的时候,就是我们报效朝廷的时候,随本将军杀敌!” 李存明叮嘱道:“翁将军,为了我大明朝的脸面和尊严与鞑子骑兵正面作战,你们勇气可嘉,朕心甚慰!但朕要交代将军一句,一旦不敌,立即撤退,不可逞匹夫之勇。对付鞑子,朕从来都是阳谋阴谋一起用,更不在乎别人说朕不讲武德,明白吗?” “臣明白!”翁之琪答应道。 一声令下,上万骑兵嗷嗷狂叫,扬鞭跃马,从山岗上冲了下去。 阎应元竟然也披挂整齐,跨上一匹骏马,打算上阵杀敌。 李存明阻止他道:“阎爱卿,你这是作甚?你是文官,大可不必上阵厮杀的。” “陛下,臣要为聊城百姓们报仇,为冯厚敦、陈明遇两人报仇!臣等这一天实在太久了,请陛下成全!”阎应元说得情真意切。 “去吧,多加小心。”李存明知道他报仇心切,不再阻止。 “多谢陛下!”阎应元拱拱手,策马下了山岗。 李存明下令道:“巩永固,传朕军令,让炮兵营、火枪营、步兵营不可松懈,一旦骑兵营有了溃败迹象,立即三军出击,务必杀光河谷里的鞑子。” …… 明军骑兵营出动了,多铎有些意外,又有些得意,暗想:“哈哈,崇祯终究沉不住气,我三言两语挤兑住他,竟然派出骑兵来厮杀,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多铎叫道:“明军骑兵听着,你们敢来对战,本王佩服你们的勇气。来吧,虽然本王剩下的骑兵人数没有你们多,但今日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骑兵!” 翁之琪喊道:“多铎,休要阴阳怪气挤兑人!本将军翁之琪,今日要让你见识我大明朝骑兵的厉害,我还告诉你了,本将军绝不以多欺少,你军中有四千多人,本将军也只用四千人与你厮杀。” “哈哈哈,有种!”多铎仰天大笑,笑够之后道,“满清铁骑,一个就能打你们三个!” 翁之琪不再搭理多铎,果然只点了四千骑兵列阵,下令其余的骑兵在山脚下待命。 明军四千骑兵还没有完全列好阵型,多铎已经下令清兵冲锋了,他这是要趁明军阵脚不稳,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说,多铎很懂得把握战机。 “无耻!”山岗上的巩永固跺脚大骂,又十分惊讶,“翁将军怎么不下令发起冲锋?” “淡定。”李存明表面平静,其实手心里也捏了一把汗。 只见清兵四千人纵马狂奔,明军还在有条不紊列阵。清兵越来越近,已然到了百步之外,明军才列好阵型。 多铎狂笑道:“骑兵冲锋,仰仗的就是速度,明军此时还不冲杀,看他们如何在百步之内提起速度来?没有速度,骑兵的优势荡然无存,看来这个翁之琪不会打仗,是个草包!” 当清军前排数百个骑兵进入八十步范围内,翁之琪和多铎几乎同时下令道:“射击!” 清军使用的是满洲硬弓,箭矢力量极大,发出呼啸声。明军阵前则是五百人的火枪手,使用后膛装填式燧发枪,噼里啪啦开枪还击。 眨眼之间,双方都有人或死或伤。多铎万分惊诧:“大雪天气,明军怎么能使用火枪?不管了,冲过去,破了他们的阵型!” 与此同时,翁之琪下令道:“火枪手、轻骑兵散开,从两翼杀敌,重骑兵列阵!” 五百火枪手把燧发枪带子往肩上一挂,拔出刀子,急速跑往两翼,后面两千五百名轻骑兵紧随其后。 继而一千名重甲骑兵暴露在清军正面,这些重甲骑兵是仿照李自成的“三堵墙“打造训练出来的,人和马匹都是全具装,武装到了牙齿,手中握着长矛。 翁之琪这两年来兢兢业业,只为了给朝廷打造出一支彪悍的骑兵队伍,呕心沥血想尽法子。其中,早已被明军淘汰了的重甲骑兵,又被翁之琪建立起来。 当然了,为了顺应时代潮流,为了贯彻皇帝建军的指导思想,重甲骑兵在骑兵营只占一成,一万骑兵中配备一千重甲骑兵。他们的任务,就是使用“三堵墙”战术破阵。 等清军骑兵先头部队冲锋到身前时,明军重甲骑兵齐刷刷举起长矛,正面迎了上去。 只听见重甲发出的摩擦声铿锵有力,长矛穿透过去,清兵惨叫不已,纷纷倒地。 多铎变了脸色,叫道:“散开阵型,以两翼为主要攻击点,先收拾明军的轻骑兵!” 清军骑兵野战时,向来喜欢使用宽大正面的冲击战术,阵型散开后,他们凭借着娴熟的弓马技巧,往往一个骑兵就能对付三个敌人。 但很快,多铎就发现明军的轻骑兵似乎也不是那么好对付,今非昔比了。 明军轻骑兵是半具装,士兵们配备的是软弓、长箭、快马、轻刀。这四种武器,在明朝武学家茅元仪《武备志》一书中称为四大利器。 明代军用战弓已经全部为角弓,且角弓大多为开元弓,这种弓的造型非常奇特,是专门为马上作战设计的弓种。 开元弓的弓梢两端挂弦处有钩状的延伸,这也是开元弓的最典型特征。这种设计非常精妙,在战场上,两军交战,互相对射,箭矢往往散落的满地都是。如果骑兵的箭矢用光,则可以用弓梢两端的钩子去地上钩取箭矢,而不需要下马去捡拾。 使用“软弓”可以使士兵更为轻松的瞄准,也可以维持长时间的战斗力,对于骑射而言,这两点更为重要。因为骑射在运动和颠簸之中,对瞄准的干扰、对体力的消耗都是极大的。 长箭是搭配着软弓使用的,之所以使用长箭,是为了避免开弓过满而导致拉距超过箭长。一旦弓箭手的拉距超过箭长,则箭头会缩到弓身后方,有毁弓、伤手的危险。 明军的软弓穿透力自然比不上清军的硬弓,好在此时两军进行近距离肉搏战,加上火枪手从旁协助,造成的伤害,不比清军的硬弓逊色。 明军骑兵所用的刀被称之为腰刀,是一种单手使用的长刀。明代后期,腰刀结合了日本刀的一些风格,造型纤细,刀柄也略呈弯曲。 这种腰刀因为被戚家军率先采用,所以后世也称之为戚家刀。戚家刀的制作精良,造型轻便,刀身有如同流水一样的花纹。 一直到清代后期,依然有人在得到一把明代戚家刀后感叹不已,赞叹戚家刀“光明如水轻如纸”。 “轻如纸”,当然只是一种文学上的夸张,但是轻便的刀在马上的确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可以依靠腕部力量进行灵活的单手挥舞,可以在马背上进行一些复杂的动作。 马上交锋,胜负只在转瞬之间,谁能够更快的使用武器,谁的胜算就更大,较长的刀身则让腰刀即使下马作战依然有不俗的战斗力。 而快马,更是轻刀发挥威力的关键。尤其是这两年以来,但凡军中缴获战马,最优良的马匹都运到济宁,优先提供给翁之琪的骑兵营。 因为对马匹的严格要求,翁之琪求精不求多,两年内只组建了三万骑兵。 其实严格说起来,“软弓、长箭、快马、轻刀”这四大利器并没有什么华丽的特异功能,也没有一味追求威猛,矜夸个人武艺的骁勇,但是这四大利器一切以实用为上,务实不务虚。其实这种务实的精神,才是一切战争神器的灵魂所在。 正因为翁之琪坚持务实的精神,短短两年时间,明军的轻骑兵作战能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双方交手没有多长时间,多铎便意识到明军骑兵的战斗力非同凡响,他心里直打鼓:“见鬼了,明军什么时候有了一支如此厉害的骑兵?” 而站在山岗上观战的李存明,更是洞察出了己方骑兵非凡的战斗力,由衷赞叹道:“好啊,翁之琪当真是朕的飞将军,他以后还会成为我大明朝的卫青,成为霍去病!” 巩永固也松了一口气,信心十足道:“陛下,我看不必其他兵种出手了,多铎必将败在翁将军手里。” …… 双方来回冲杀多轮,战斗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河谷中万马奔腾,地面上布满了马蹄印,泥浆飞溅,山岗上的小石子震得簌簌往下滚落。大雪满山岗,战斗方酣。 双方已经纠缠在一处,难分难解,无论是明军还是清兵,都弃了弓箭、长枪,挥舞着刀子近身肉搏,甚至有许多人下马步战。 清军长途奔袭了一个白天,又在河谷里苦战一夜,体力到了极限。明军体力充沛,越战越勇,渐渐占据了上风。 阎应元自从上了战场之后,怀着满腔仇恨,打起仗来完全是拼命的架势。他身上挨了两刀,一刀划在右臂上,一刀刺在后背上,浑身鲜血斑斑。 但阎应元浑然不觉疼痛,他砍翻一个奔到身前的清兵,握着刀子暂且喘息两口,嘴里呼出的热气蒸腾氤氲开来。 战斗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阎应元咬牙坚持。他举目四望,透过乱舞的飞雪,透过晃动的人影,猛然看见了多铎。 “狗贼,我今天要让你偿命!”阎应元怒吼一声,驱马冲向多铎。 多铎正在与身前的两个明军士兵纠缠,他刚荡开一人的刀子,杀了另外一人,却感受到身后有寒风袭来,暗叫不好,慌忙缩头俯身,猛踢马腹,战马往前蹿出一米远,堪堪躲过了阎应元劈下的刀子。 一击不中,阎应元有些心急,他用刀子在马臀上拍了几下。刀刃划伤了战马,马匹嘶鸣,扬起蹄子飞窜,往前冲去。 眼见着就要与多铎擦肩而过,阎应元顾不了那么许多,飞身从马背上扑出去,一把抱住了多铎。两人同时落在地上,并抱在一起打滚。 阎应元身体里所有力气爆发出来,铁臂再也不松开半分半毫,而多铎被压在身下,手中刀子掉落了,惊骇之下抬腿猛撞阎应元的身体。 阎应元吐出血来,血水喷了多铎一脸。他双眼布满了血丝,脸上带着让人心惊胆战的笑意,叫道:“多铎狗贼,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阎应元!我要给聊城十七万百姓报仇,要给我的两个好兄弟报仇……” 一边叫,一边低下头,张嘴咬住了多铎的耳朵。 多铎惨叫起来,疼得撕心裂肺,他看见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如同恶魔,此人嘴巴里鲜血淋漓,且咬着半只耳朵。 多铎害怕了,恐惧了,魂灵发抖了! 就在此时,忽而听得明军们欢呼起来:“我们赢了,我们赢了,鞑子骑兵全被歼灭啦……” 多铎脑袋里嗡的炸响,他不可一世的狂傲之气荡然无存,他引以为豪的满清铁骑败在了明军骑兵手中,这种打击无以复加,他气急攻心之下昏迷过去。 翁之琪奔跑过来,拉起阎应元,紧紧抱住他道:“阎巡抚,我们赢了!” 阎应元把嘴里的半只耳朵吐了出来,霎时间泪如泉涌,喃喃自语道:“赢了,赢了……” 明军的欢呼声响彻河谷,李存明站立在狂风之中,一只手握住剑柄,俯身看向满地的尸体。 他在寻找多铎,嘴里道:“满清铁骑天下无敌?哼,谁天下无敌啊,哈哈,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第349章 报仇只是闻尝胆,饮酒何曾妨刮骨 等士兵们彻底打扫干净战场,排除了所有危险之后,李存明一步步走下山岗,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不断对士兵们点头微笑。 他步伐轻盈欢快,身姿矫健,踏过血水浸染的战场,跨过一具具尸体,来到了多铎身前。 翁之琪禀报道:“陛下,两军骑兵正面交锋,我军全歼了清兵四千余人,但我军伤亡也十分惨重,折损了一半人马。” “不容易啊,不容易啊!”李存明十分感慨,抬眼扫视着周遭的臣子和士兵们道,“诸位,我大明朝终于有了一支猛虎一般的骑兵,朕敢断言,你们比关宁铁骑强上十倍!” “你们今天打破了满清骑兵天下无敌的神话,你们今天创造了历史,你们今天证明了我汉人雄风,你们今天撑起了我大明朝的脸面,你们今天维护了我大明朝的尊严!从此以后,我汉人可以昂首挺胸向天下宣布,汉人也可以成为优秀的骑兵,汉人永远不比鞑子弱小!” 说着,抱拳团团作揖,朗声道:“朕谢谢你们了!” “汉人万岁,吾皇万岁,大明朝万岁!”士兵们吼叫起来,声震河谷,人人眼里闪烁着激动而自豪的泪光。 博平河谷一战,歼灭了一万满正白旗骑兵,其中四千人,是败在明军骑兵手中的。 自此之后,鞑子骑兵天下无敌的神话破灭了,大明朝的士兵们终于抬起了头,挺直了腰杆,不用再害怕鞑子了。 这一战,意义非凡,必将载入史册! 等士兵们的欢呼声平息下去,李存明看向昏迷的多铎,冷冷发笑道:“把他弄醒。” 巩永固拿来一壶冷水,浇在多铎脸上。多铎醒了,打了一个喷嚏。 “一个打三个?” 巩永固啪的给了多铎一耳光。 “满清铁骑天下无敌?” 巩永固再次啪的给了多铎一耳光。 “满清勇士?” 巩永固又啪的给了多铎一耳光。 多铎被抽得七荤八素,脸颊红肿起来,他脸上沾满泥水污血,半只耳朵没了,显得面目狰狞。他怒视着巩永固,鼻子里呼呼出着气。 “怎么,不服气,要揍人?”巩永固撸起袖子,恶狠狠道,“老子把你扔进锦衣卫北镇抚司,一刀一刀剐了你!” 李存明道:“巩爱卿,消消气。此人留着还有用,他可是满人亲王,努尔哈赤的亲儿子,多尔衮的亲兄弟,随随便便杀了他,太便宜他啦,也对不起战死的将士们。” 巩永固招手叫来两个锦衣卫,命令他们把多铎五花大绑了,问道:“陛下,您是不是想用多铎这个狗贼来胁迫尚可喜投降?” 李存明道:“这件事情从长计议,朕现在要去聊城祭奠冤魂。” …… 聊城,一片废墟。几年过去了,当初满清在此地十日大屠杀留下的痕迹仍旧触目惊心,满目疮痍。 大雪下得愈发紧了,片片晶莹的雪花,仿佛无家可归的冤魂,在旷野里飘零。 未时,六万明军到了聊城之外,距离聊城废墟还有两里路。 李存明从汗血宝马背上跳下来,道:“报仇向何处,堂堂九衢路。朕就在这岔道口祭奠冤魂吧,不必往前走了。” 巩永固慌忙吩咐锦衣卫们布置祭台、香案等物,升起白幡,并让多铎跪到祭台之下。 李存明焚香祭拜,看向多铎道:“多铎,你的罪孽人神共愤,罄竹难书!你当初在聊城大开杀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巩永固,找一个画师来,画下多铎跪着的模样,并找工匠按照图画打造一尊铜像,朕要让多铎的下跪铜像永远留在这个路口,让过往之人唾骂他,让他世世代代在这里赎罪!” 巩永固领命而去,李存明瞟眼看见阎应元浑身颤动,他双手握成拳头,且眼睛里就像要喷出火来。 “阎爱卿,接下来交给你了,只要不弄死多铎,你可以随心所欲。”李存明道。 “多谢陛下!”阎应元万分激动,声音发颤道,“陛下,恕臣这一回放浪恣肆,要失礼了。” 说着,先给李存明磕了头,站起来,叫道:“拿酒来,拿鞭子来!” 两个士兵分别拿来了鞭子和一坛酒,阎应元一手握着鞭子,一手抱着酒坛,站到多铎身前,居高临下咬牙切齿道: “报仇只是闻尝胆,饮酒何曾妨刮骨!我阎应元卧薪尝胆四年,等的就是今天,狗贼,赎罪吧!” 喝一口酒,哭一声,而后狠抽多铎一鞭,一共抽了他十七鞭。 多铎被打得满地打滚,嚎叫不止,衣服破碎,血水横流。 “这十七鞭,是为了聊城十七万枉死的冤魂报仇。这一鞭,是为了冯厚敦,这一鞭,是为了陈明遇!” 阎应元又抽了多铎两鞭,扔了鞭子,抱着酒坛跪下去嚎啕大哭。哭声令人心碎,在场之人听了无不落泪。 风声如泣,天地变色,雪花飘飘洒洒。将士们默默流泪,雪花落满了肩头。 任七奔到阎应元身前,哭着劝道:“阎巡抚,当年我也是聊城十日的亲身经历者,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如此悲恸,哭坏了身体怎么办呢?” “任大人,我不是悲恸,是高兴,是高兴哪……”阎应元说着,突然眼前发黑,晕了过去。 任七这才发现阎应元身上带着伤,慌忙叫道:“军医,快来给阎巡抚治伤!” 军中大夫和护士们用担架把阎应元抬走了,李存明叮嘱道:“不惜一切代价,必须给朕医治好阎巡抚的伤,朕答应过阎巡抚,要让他看到驱除鞑虏的那一天!” 祭奠完毕,李存明跨上马背,下令道:“回肥城。” 军队开拔,李存明行出数丈远,回头看向聊城,暗想:“阎应元说得对,报仇只是闻尝胆,饮酒何曾妨刮骨。朕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到了报仇雪恨的时候啦,不过仇要一桩一桩地报。下一个目标,便是济南城,便是尚可喜!” 回到肥城,休息了一夜。李存明亲自去审问多铎,道:“多铎,给尚可喜写一封劝降书信,让他开城投降。” 多铎硬气道:“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凡皱一下眉头,我就是狗娘养的!” “嗨,狗鞑子嚣张什么,老子有无数种酷刑折磨你!”巩永固眉毛倒竖。 任七挠着裤裆道:“娘的,狗不听话,打就是了!陛下,您暂且回避,臣和巩指挥使要揍出这个狗贼的陈年老屎来。” “打死了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对付多铎还不容易?嘿嘿,上鸦片膏。”李存明笑道。 第350章 尚可喜 锦衣卫拿来一块鸦片膏,以及一杆烟枪。李存明微微一笑,道:“多铎,想不想过烟瘾?” 多铎看了一眼鸦片膏,眼里露出贪婪之色,但他随即故作镇静道:“休要威逼利诱,本王死也不会写劝降书的!” 任七骂道:“还敢自称本王,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况且你们鞑子压根不是凤凰,你们是深山老林里的野鸡!” 说着,用指头在多铎光溜溜的脑门上凿了两下。 李存明往椅背上一靠,道:“耗着吧,朕有的是时间。夏完淳,把通政司送到军中的奏折拿来,朕今天就在这里陪着多铎了。”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李存明批阅完几份奏折,偷眼看向多铎,不由得笑了。 只见多铎呵欠连天,涕泗横流,身体抖如筛糠,他直勾勾看着桌子上的鸦片膏,不断吞咽着口水。 自从前天抽了鸦片烟之后,多铎再也没有染指过此物。烟瘾发作了,实在太难受,更要命的是,鸦片膏和烟枪近在咫尺,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怎么,受不了啦?”任七坏笑着,拿起鸦片膏在多铎眼前晃荡。 “给我,给我抽一口……”多铎叫道。 “呵,你皱一下眉头啊,皱一下眉头就给你抽。” 多铎有些发懵,但扛不住烟瘾的折磨,皱了皱眉头。 任七哈哈大笑道:“刚才你不是说皱一下眉头就是狗娘养的吗?哈哈,你这个狗娘养的!不写劝降书,吃什么鸦片烟,吃屁去吧!” 要说耍心眼,十个多铎也不是任七的对手。任七乐不可支,多铎欲哭无泪。 李存明装模作样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任七,把鸦片膏带走……” “别走,别走……”多铎急迫地叫起来,终于服软了,“我写,我写还不成吗?” “贱皮子!”李存明骂了一声,拔腿往外走,“任七,接下来的事情交给你们了。” 巩永固拿起纸笔,笑嘻嘻对多铎道:“狗娘养的,听小夏大人怎么说,你便怎么写,不会写的汉字也让小夏大人教你,胆敢耍花样,有你好受的!” 一个时辰之后,夏完淳捧着多铎写的劝降书来到中军大帐,道:“启禀陛下,劝降书写好了,请过目。” 李存明拿过来仔细看了两遍,点头道:“没问题了,派人送往济南城去。对了,你去告诉巩永固,多派人手看管多铎,不要给他自杀的机会。” …… 济南城,府衙。 尚可喜吃了午饭,在大堂里处理军务。他不断揉着眼皮,道:“我从昨天下午开始,眼皮一直跳动,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长子尚之信道:“父王,您多虑了,一切平安无事。” 尚可喜摇头道:“崇祯北伐来势汹汹,先在河南一番折腾,又急速杀入山东境内,用兵神速。可他前些日子到了肥城之后,就再无动静,突然这般平静,反倒让我疑心不定。” 想了想,问道:“豫亲王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尚之信道:“豫亲王在安山镇袭击明军后勤部队,所获颇丰,后来他领兵入驻长清之后,还来了几封报平安的书信,想来不会有什么差池吧。” 尚可喜语重心长道:“咱们这个豫亲王哪,打仗没得说,是一员猛将。可他脾气有些暴躁,又染上了烟瘾,我担心他沉不住气。哎,我虽然是军中主帅,但豫亲王的身份特殊,地位远在我之上,实在很难约束他。” “说句不该说的话,在此危难关头,他们满人应该比咱们更着急,难道他们愿意一直丢城弃地,而后退回关外去?想来豫亲王会以大局为重的!父王,我看你操心太大,太过小心谨慎了,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们能够说了算的。”尚之信道。 “糊涂,没有满清朝廷,哪有我们父子的荣华富贵?”尚可喜呵斥道。 尚可喜与孔有德、耿仲明并称为“三顺王”,但尚可喜与孔、耿二人有所不同,孔、耿二人属于投机分子,而尚可喜则是经历一系列冤屈不平之事后投降满清的,因此他对满清朝廷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三藩之乱时,尚之信夺了尚可喜的兵权,与吴三桂、耿精忠一同谋反。尚可喜在后院堆满柴火,欲在危急时刻举火自焚,由此可见,他对满清的忠诚。 对满清忠诚,就意味着对大明赶尽杀绝,意味着不把汉人当作自己的同胞。历史上的尚可喜确实如此,他在广州杀人无数,制造了惨烈的“广州大屠杀”。 除此之外,尚可喜的军事才能也远在孔、耿二人之上。历史上孔有德打不过李定国,自焚而死,尚可喜却两次击退李定国的军队,为满清保住了广东。 正说着话,济南府知府慌慌张张跑进大堂,叫道:“大事不好啦,平南王,大事不好啦……” “何事?” “城外突然来了一个明朝使者,他声称豫亲王已经落在了明军手里,且亲笔写来一封劝降书。”知府一边说,一边把劝降书递了过去。 尚可喜手忙脚乱打开书信看了,果然是多铎的笔迹,顿时犹如五雷轰顶,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父王,父王!”尚之信叫道,又给尚可喜拍背。 尚可喜捯饬过来一口气,声音发抖道:“那个明朝使者呢?带他来见我。” 知府吩咐人把使者带上大堂,使者详细讲述了博平河谷一战的经过,最后道:“我朝皇帝说了,只要尔等开城投降,万事好商量。倘若执迷不悟顽抗到底,不仅保不住多铎的性命,等我军杀到济南城,尔等也守不住城池。” “好大的口气,信不信我宰了你?”尚之信拔出刀子。 尚可喜摆手道:“休得无礼,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贵使请到客栈里歇息,容我思量一番,再做答复,如何?” “还请平南王早做决断,本使等着你的消息!”使者告辞而去。 等使者离开,尚可喜拍着桌子喊道:“事情怎么到了这个地步,怎么到了这个地步?豫亲王啊豫亲王,本王再三叮嘱你不可轻易出兵,你为何不听?” 知府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平南王,您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尚可喜颓然地坐下去,闭着眼睛沉思半晌,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事到如今,天塌下来,本王也得挺住了!这么重大的事情要向朝廷和摄政王汇报,没有摄政王的明确指示,绝对不能开城投降。” 继而写下一封奏折,交给知府,让他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大堂里只剩下父子二人时,尚可喜压低声音道:“之信啊,考验你我父子二人的时候到了!非常之时,当用非常手段应对,咱们或许应该兵出奇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351章 告诉陛下,他不是昏君 肥城以北,有一座隔马山。 最近军中有许多人得了伤寒病,相关的药材几乎消耗殆尽,尤其以细辛、苍耳子最为紧缺。 陈圆圆带领着十多个小护士上山采药,她对众人道:“我向当地人打听过,隔马山盛产细辛,但愿咱们今天能够满载而归。大家上山采药时要注意安全,结伴而行,听到没有?伤员们全指望我们啦,大家再苦再累也得咬牙坚持,加把劲!” 护士们答应一声,背着竹篓上了山。今日没有下雪,天气难得晴朗起来,人们的兴致很高。 黑牡丹在军营里十分无聊,也跟着护士们上山采药。她打趣陈圆圆道:“哟,当官的人就是不一样哈,说起话来开始打官腔了。” “你不愿听,可以把耳朵堵起来。”陈圆圆道。 黑牡丹嘴里叼着一根干枯的草茎,甩着手跟在陈圆圆身后聒噪不休:“陈圆圆,上次我跟你说的话,你记在心里没有?李香君那个小蹄子一肚子坏水,你今天竟然把她独自留在军营里,你不怕她趁机去勾引皇上吗?” 陈圆圆低头扒拉着草丛,道:“我无所谓,你要是担心,赶紧回去盯着她吧,别来我面前烦人。” “军营里无聊啊!”黑牡丹嘿嘿一笑,又道,“要我说啊,何必费心采药呢,不管生了什么病,用我们巫师的法子就行,烧符纸泡水喝,或者直接吃蛊药以毒攻毒。” “等你生病了也这么办,你生病不来哭着喊着求我治疗,自己以毒攻毒,那才是好汉!”陈圆圆不胜其烦,加快了脚步。 “老娘不是男的,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身……”黑牡丹拖长腔调道,与陈圆圆相处久了,她嘴里也能拽戏文啦。 到了下午,护士们都收获满满,竹篓里装满了各种草药。大家欢天喜地下了山,来到一座土地庙前,一边吃干粮一边休息。 土地庙坐落在山坡上,可以俯瞰坡下的村庄。蓝天白云,炊烟袅袅,积雪皑皑,令人心情舒畅。 几个小护士笑道:“陈知院,给我们唱一首曲子,好不好?” 陈圆圆也笑了:“行吧,看在大家这么辛苦的份上,我给你们唱曲解乏。” 众人便围坐在陈圆圆身边,陈圆圆轻启朱唇,咿咿呀呀唱了起来。清脆婉转的歌声在风中飘荡,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身上的疲劳感一扫而空。 一曲唱罢,护士们央求陈圆圆再往下唱。黑牡丹突然警觉道:“来人了,快看,好像是清兵!” 山坡下的村庄里,走出一队清兵来,约有三十多人。他们大概听到了陈圆圆的歌声,正抬头往坡上看,继而有十多人走到了坡脚。 好在坡脚处有一片树林子遮挡,因为视角的关系,陈圆圆等人能够看到清兵们,他们多半无法看到坡顶的情况。 “怎么办?”护士们十分紧张害怕。 黑牡丹道:“还能怎么办,跑啊!” “不,不行!”陈圆圆一把攥住黑牡丹的手腕,道,“咱们都是弱女子,如何敌得过数十个清兵?一旦他们发现了我们,定然不会放过的。黑牡丹,你带着大家躲到土地庙里去,不要吱声。” “你呢?”黑牡丹问道。 “这一座土地庙藏不住人的,趁清兵没有完全摸清楚状况,我去引开他们……” “啊,你这不是以身犯险吗?”黑牡丹皱起了眉头,护士们也都说万万不可。 陈圆圆断然道:“清兵凶残至极,烧杀淫掠无所不为!我一人落在清兵手里,总比所有人成了俘虏的好。不要多说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就这么办吧!” “黑牡丹,我们这些人里面只有你会武术,身手不凡,姐妹们就拜托给你了。等我引开清兵,你看准时机,带大家离开此地。” 说着,催促众人躲进土地庙。 护士们流出了眼泪,依依不舍。黑牡丹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竖起大拇指道:“陈圆圆,我有些佩服你了!” 陈圆圆背上竹篓,站起来往坡下走去。走出几步,她回头道:“黑牡丹,如果我不幸遇难,请你告诉陛下,在我心中,他不是昏君!” 黑牡丹一边招呼众人藏进庙里,一边用手擦了擦眼角,嘴里道:“山坡上的风太大了,吹得我想流眼泪……” 陈圆圆竭力保持镇定,嘴里唱着歌,一步一步走下山坡。半道上,与那十多个清兵遭遇了。 一人叫道:“啊哈,原来是这个小娘子在唱歌啊,兄弟们,今晚大家有福气啦,你们看这个小娘子长得多漂亮!” 清兵们坏笑着,奔向陈圆圆。 陈圆圆尖叫道:“你们要干什么?我只是个上山采药的农家女子,你们不要乱来啊……” 一边叫,一边跑,引着这几个清兵远离土地庙。 不多时,清兵们团团围住了陈圆圆,一个个眼露淫光,搓着手掌蠢蠢欲动,仿佛一群豺狼围住了一只小白兔。 “漂亮,真他娘的漂亮!”有人赞不绝口,嘴角边已经流出了口水。 有人更是迫不及待,扑向陈圆圆,开始撕扯她的衣服。陈圆圆躲闪着,挣扎着,怀里有一块牌子落在了地上。 一个清兵捡起牌子看了两眼,慌忙叫道:“都停下来,咱们好像逮住一条大鱼啦!兄弟们,你们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鼎鼎大名的陈圆圆,天下第一大美人哪!” 清兵们吃惊不小,慌忙推搡着陈圆圆来到山脚。那个拿着牌子的清兵跪下去道:“恭喜少将军,贺喜少将军,咱们没有白费功夫,总算逮住一个大人物啦。” 那个所谓的少将军,便是尚之信。原来这一队清兵孤军深入潜伏到隔马山附近,并非巧合,而是尚可喜的计策。 尚可喜知道崇祯会利用多铎大做文章,他便决定也想办法抓捕一个明朝大人物,然后与崇祯讨价还价,或者干脆互换人质。 尚之信亲自带队在肥城一带转悠,已经有好几天了,正有些泄气,哪想到天上掉下这么大一个馅饼来! “大明朝医学院左知院陈圆圆,哈哈,什么医学院,什么左知院,本将军没听说过,可陈圆圆的名头,那是如雷贯耳啊!”尚之信看着牌子上的信息,笑得合不拢嘴。 他打量陈圆圆半晌,点头道:“此人国色天香,美得不可方物,不是陈圆圆还能有谁?听说这么些年以来,陈圆圆一直跟随在崇祯身边,两人郎情妾意。嘿嘿,有了陈圆圆这个筹码,就可以跟崇祯谈判了。” “走,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迅速回长清,然后派大队人马押送陈圆圆去济南。” 尚之信不敢掉以轻心,带着陈圆圆急匆匆离开了。陈圆圆回头看向土地庙,暗中松了一口气,继而又觉得前景一片晦暗。 第352章 朕赌他不敢梭哈 清兵挟持着陈圆圆远去,黑牡丹等到天黑,确认没有危险了,这才带领护士们离开土地庙,一路片刻不敢停歇地奔回肥城。 众人回到军营时,已是深夜。黑牡丹对惊魂未定的护士们道:“你们去歇息,我去见陛下,请陛下营救陈圆圆。” “不,我们一同去!”护士们异口同声道。 来到中军大帐前,护士们跪在帐外哭泣,黑牡丹则走了进去。 李存明还未睡下,披着大氅在灯下看奏折,听到动静,问道:“怎么回事?” 黑牡丹详细说了白天发生的事情,李存明十分惊愕,手中的奏折不知不觉落在了地上。 他霎时间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骂道:“好你个尚可喜,给朕来了这么一手,挺有能耐嘛!巩永固,把翁之琪叫来见朕。” 片刻后,翁之琪来了。 李存明言简意赅道:“陈圆圆落在了清军手里,这是尚可喜的计谋。翁将军,带上骑兵营火速追击,务必在长清截住押送陈圆圆去济南的清军。” 翁之琪大吃一惊,深知此事非同小可,急忙领命而去,片刻也没有耽误。 黑牡丹问道:“陛下,您说还来得及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李存明叹道。 黑牡丹眼眶发红,道:“陛下,陈圆圆孤身一人引开清兵之前,她有一句话让臣妾转告陛下。她说在她心里,陛下并不是昏君。” 李存明长叹一声:“朕知晓了。” 默然良久,挥挥手道:“黑牡丹,你告诉护士们,就说朕会想法子营救陈圆圆的,让她们回去吧,在营帐外哭哭啼啼不像话。” 黑牡丹劝走了护士们,营帐四周便安静下来。 李存明看着摇曳的烛光,心中暗想:“这几年陈圆圆的变化真大啊,从一个矫情娇弱的女子,成长为一名合格的战地护士了。陈圆圆,冲着你今天舍己为人的英勇之举,朕不会辜负你的!” 李香君从护士们嘴里得知了陈圆圆被俘一事,奔到营帐里哭道:“陛下,您救一救圆圆姐吧,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奴家可怎么活啊?” 一边哭,一边扑到李存明怀里。 黑牡丹气得跳脚,骂道:“李香君,陛下正在想法子,你来凑什么热闹?哭就哭吧,抱着陛下作甚,我看你一点也不担忧陈圆圆,而是借着此事勾引皇上!” “你……”李香君又气又恼。 “你什么你,被我说中心事了吧?哼,哭哭啼啼装可怜有什么用,你跟陈圆圆情同姐妹,你倒是去救她啊!”黑牡丹得理不饶人,嘴巴毒辣得很。 李香君哭得更凶了,黑牡丹实在看不下去,一把扯住她的手臂,将她拖出了营帐。 “钱钟书说过,有鸡鸭的地方,粪多;有女人的地方,话多。”李存明揉着太阳穴,心烦意乱。 一夜未眠,第二日中午,翁之琪派人来禀告道:“骑兵营杀到长清时,长清已经成了一座空城,驻扎在那里的清军连夜撤走了,我等追赶不及,翁将军只得占据长清。陛下,翁将军请旨攻打济南城。” 任七等人已经知晓了此事,他们七嘴八舌发表意见,都赞成翁之琪的建议,应该立即发兵包围济南城。 李存明却道:“驻守长清的清兵连夜撤走,一定是押送陈圆圆去济南,他们的举动愈发证明了朕的猜测,尚可喜把陈圆圆当成了重要的筹码。如此看来,陈圆圆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 “如果朕没有猜错,尚可喜很快就会派人来跟咱们谈判,想用陈圆圆换回多铎。” 夏完淳道:“臣也是这么猜测的,尚可喜这个老狐狸不简单哪!陛下,咱们谈判吗?” “谈当然是要谈的,但谈判必须讲究技巧,咱们不能让尚可喜牵着鼻子走。他抓到陈圆圆,自以为握着分量十足的筹码,咱们就该反其道而行之,尽可能表现得不在意,谈判时才能占据有利的心理优势。”李存明道。 “这么说来,陛下要静观其变,不派兵步步紧逼了。”巩永固领会着皇上的意图,道,“臣担心陈知院一个弱女子,吃不了那么多苦头,且她是个大美人,万一有人对她起了非分之想……” 李存明摆手道:“放心吧,尚可喜比我们更加关心陈圆圆的安危,陈圆圆是他手中唯一的牌,朕赌他不敢梭哈!” “啥是梭哈?”任七问道。 李存明笑而不答,下令众人稍安勿躁,只管在肥城等候尚可喜派来使者。 两天后,沉不住气的尚可喜果然派出了使者,前来肥城谈判。此人乃是满清山东巡抚张儒秀,多铎在他管辖的地界被俘,他只能硬着头皮出来背锅顶雷了。 张儒秀来到肥城军营,原以为会立即受到崇祯的接见,不料却被关押在一座帐篷里,晾了整整一天一夜。 一直到了第二天傍晚,张儒秀多次催促和抗议,才来了一个痞气十足的官员道:“吵什么吵,你个狗汉奸,小心老子一刀宰了你!”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更何况陈圆圆落在我军手里,你们不得对本官无礼!你是何人?我要见贵朝皇帝!” “老子任七,断腕钦差的名头听说过没有?”任七挠着裤裆,斜着眼睛道,“我朝皇帝是你想见就见的?呸,老子来见你已经给足了脸面。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惹恼了我,一刀把你这个狗汉奸喀嚓了。” 张儒秀气得七窍生烟,克制住情绪道:“本官奉平南王之命,前来与贵朝谈判,商议用陈圆圆交换我朝豫亲王的事宜。” “喔,是来谈判啊。你说啥,用谁交换谁?” “用陈圆圆交换多铎!” “陈圆圆是谁?” 张儒秀一蹦三尺高:“你不知道陈圆圆是谁?哼,休要揣着明白装糊涂,陈圆圆是崇祯的女人,你当我们不清楚吗?” 任七笑道:“奇怪呀,咱们皇上啥时候临幸了陈圆圆,没听说过这么一回事。你等着,我先去打听打听。” 张儒秀啼笑皆非道:“这种事情还需要打听吗?人尽皆知!” “那我怎么不知道?”任七拔腿就走,半晌后回来了,“狗汉奸,你少造谣污蔑,咱们陛下说了,陈圆圆不是他的女人,你们爱咋地就咋地。” “骗人,你们在骗人罢了!” “咦,你不相信咱们陛下的人品?咱们陛下可是茅房拉屎脸朝外的汉子,对待女人,睡了就是睡了,没有睡就是没有睡,有必要撒谎吗?咱们陛下不缺女人!” 张儒秀愣住了,这还能谈判吗? 任七道:“不过咱们陛下又说了,谈判还是可以谈的,但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巡抚,没资格与皇帝当面谈判。等着吧,等我朝的山东巡抚阎应元养好了伤,他会来跟你接洽的。” “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也可以不用等嘛,要走也没人拦着你!”任七扔下一句话,转身走了,这一天再也没有露过面。 第353章 气势不能输 又等了两天,张儒秀的脾气消磨殆尽了,阎应元这才出面见他,奉旨与他谈判。 阎应元的伤还没有痊愈,几个士兵用一张软榻将他抬进帐篷里。见到张儒秀,阎应元斜躺在软榻上,显得十分不耐烦道:“恕本官有伤在身,不能行礼了。有什么话要说,尽快说来。” 张儒秀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了,等了这么多天,受尽了怠慢,他哪敢摆谱,生怕惹恼了阎应元而导致谈判无疾而终。 “阎巡抚,本官在济南一年来,也听说过你的大名。今日得见,幸会!不知阎巡抚因何受了伤,可好些没有?”张儒秀先套近乎。 阎应元道:“博平河谷一战,本官亲手擒获多铎,这才受了伤。呵,杀鞑子,本官义无反顾,能死在战场上更好!” 张儒秀无言以对,尴尬地笑了笑,赶紧转入正题:“平南王差遣本官来到贵朝军营,是为了交换人质一事……” 阎应元不等他说完,伸出三个手指头,斩钉截铁道:“要交换人质也行,你们得答应我朝三个条件。第一,清军退出济南城;第二,放了王义;第三,才是送回陈圆圆。” “三个条件,这是狮子大开口!”张儒秀叫道,又问,“谁是王义,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阎应元道:“你只需把我朝的条件告诉尚可喜,他自会向多尔衮汇报的,你到时候就知道王义是谁了。至于狮子大张口,笑话,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朝,不趁机落井下石漫天要价,你当我大明朝是慈善机构吗?” “谈判,是要讲究诚意,讲究公平公道的。一人换一人,还不够吗?”张儒秀道。 “本官来告诉你,什么叫作诚意,什么叫作公平公道。多铎乃是满清亲王,陈圆圆不过是个正五品官员,用一个五品小官交换一个王爷,好比用芝麻换西瓜,亏你们想得出来!” 阎应元拉了拉盖在腿上的毯子,继续道:“本官实话告诉你,陈圆圆还真没有你们认为的那么重要,别打错了算盘。好了,本官伤口发疼,要回去敷药了,你自己考虑吧。” 说着,拍拍手,示意士兵们抬起软榻。 张儒秀一只手抓住软榻,问道:“我可以见一见豫亲王吗?” “我大明朝没有豫亲王!” “我可以见一见多铎吗?”张儒秀改口道。 “等着吧。”阎应元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张儒秀在十多个锦衣卫的严密监视下,去与多铎见面。 他见到多铎蓬头垢面躺在稻草堆里瑟瑟发抖,不由得哭道:“豫亲王,我是山东巡抚张儒秀。请您再忍耐些日子,平南王正想法子营救您。” “真的?”多铎叫道,“你们打算如何救我?” 张儒秀便把谈判一事告诉多铎,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帐篷外脚步杂沓,且人喊马嘶。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狗鞑子不答应朕的三个条件,没啥好谈的!朕看就是咱们太给他们面子了,让他们有了错觉,以为抓了陈圆圆就拿捏住朕了。哼,一个女人,能与江山社稷相比吗?” 话音刚落,崇祯掀开帐篷门帘走了进来,皱眉道:“你就是张儒秀?回去告诉尚可喜,爱谈不谈,朕明天就发兵攻打济南,把多铎绑在军阵之前,朕看他尚可喜敢不敢射箭放炮!” 张儒秀慌忙起来行礼,急切道:“陛下,请给我十天的时间,我一定带来平南王的答复。” “十天的时间,你当朕成天闲着没事干,专门等着你吗?十天,朕都能把济南攻打下来了!不谈了,纯粹浪费时间,来啊,把张儒秀也绑了。” 张儒秀彻底慌了,跪下去道:“五天,我只需要五天!” 李存明挑起眉头道:“五天之内没有答复,朕立即发兵攻打济南,而且进攻之前拿多铎的人头祭旗。回去告诉尚可喜,他手中的筹码分量不够,要谈判就得有诚意。” 张儒秀不敢怠慢,爬起来奔出去,骑上马就往济南方向狂奔。 晚间,李存明面色平静在营帐里看书,跟个没事人一样。 夏完淳拿着一沓奏折走到营帐门口,看了皇上一眼,自言自语道:“陛下一点也不担忧圆圆姐吗?” 黑牡丹不知何时来到夏完淳身后,道:“小夏大人,你错了,你不懂陛下的心思。谈判是要讲究技巧的,最重要的是气势上不能输给对方,否则会非常被动。” 夏完淳道:“这么说,陛下还是在乎圆圆姐的。” “岂止是在乎啊,我从来没见过陛下对哪个女人这般用心。得知出事的那一夜,陛下一夜未眠,这几天又煞费苦心演戏。呵,陈圆圆,你可真有福气哪!”黑牡丹酸溜溜道。 …… 却说张儒秀回到济南城,见到尚可喜后,详细说了谈判的经过,以及大明朝提出来的条件。 尚可喜大皱眉头,道:“难道情报有误,崇祯不在乎陈圆圆?不对啊,崇祯当初费尽心思抢了陈圆圆,怎么会到头来不关心她的死活?” 张儒秀分析道:“依下官看来,这里面有做戏的成分,崇祯肯定在意陈圆圆的,但还没到那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程度。平南王,咱们确实有些一厢情愿了,只用陈圆圆当筹码,肯定无法让崇祯动心的。” “你怎么帮着崇祯说话了?”尚可喜瞪了张儒秀一眼。 “下官只是说实话罢了,崇祯的态度十分强硬,还请平南王三思!” 尚可喜团团踱步,半晌后道:“崇祯提出的三个条件太过严苛,事关重大,本王还是向朝廷和摄政王请旨吧。其实本王也不知道王义是谁,看来这里面另有隐情,无论如何都得让摄政王来定夺。” 急忙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往京城。 张儒秀道:“崇祯只给了我五天的时间,在等待摄政王的指示期间,该如何答复崇祯呢?” 尚可喜想了想,道:“本王分析,崇祯既然提出让我朝交出王义,那么这个人一定就在我朝手里,摄政王必然知晓他的下落。摄政王与豫亲王乃是亲兄弟,断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本王推测摄政王一定会答应崇祯的条件。” “这样吧,五天后你去肥城,告诉崇祯,就说我朝答应那三个条件了,只是需要做些准备。你务必拖住崇祯,想尽法子保住豫亲王的性命,给本王争取时间。” 第五天,张儒秀又来到了肥城,说满清朝廷答应了大明朝的三个条件。 又过了几天,尚可喜派来另外一个使者,说王义已经从京城押解到济南,济南城的清军开始撤离,双方可以互换人质了。 第354章 交换人质(上) 明清双方交换人质的日子,定在二月六日。 二月五日夜晚,长平公主怎么也睡不着了,一颗心早就飞到了王义身边,她眼巴巴盼望着天亮,盼望着尽快接回王义。 正辗转反侧之际,夏完淳在帐篷外轻声道:“公主殿下,陛下有请。” 长平公主慌忙起身,稍稍整理一下衣服,走到帐篷外问道:“小夏大人,父皇此时召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殿下去了就知道了。”夏完淳在前带路。 来到中军大帐,夏完淳守在帐子外,让长平公主自己进去。 长平公主迈步进入帐子里,见到巩永固和黑牡丹也在场,行了礼,问道:“父皇,您有何吩咐?” 李存明笑道:“朕看你精神奕奕,两眼发亮,是不是很激动?长平啊,明天就能见到王义了,真是天大的喜事!” “朕也很高兴,满心期待着迎接王义归来,他可是我大明朝的英雄哪!只是朕要解释一下,之所以没有提出让多尔衮一并交出影子的要求,是朕猜测影子尚未落在多尔衮手里,不想再把影子置身于险境之中。你能体谅朕的苦心吗?” 长平公主道:“儿臣体会得了,父皇您能与满清鞑子谈判,用一个亲王换回王义这样的无名之辈,已经隆恩浩荡了。” “不,王义和陈圆圆都不是无名之辈,他们的名头确实没有多铎响亮,但他们对大明朝做出的贡献,朕比谁都心中有数。王义杀了范文程,相当于消灭了满清百万雄兵;陈圆圆发明了刺血法,消除瘟疫,更是功德无量。满清鞑子哪懂得这两个人对大明朝来说有多么重要!” 长平公主道:“父皇,您到底想说什么?” 李存明握着长平公主的手,严肃道:“正因为王义和陈圆圆太重要了,不容有失,故而朕想把交换人质的重任交给你!” “什么,由儿臣来做此事?父皇,您不出面吗?”长平公主吃惊不小。 “朕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不能亲临现场了。交换人质,其实就是做生意,用曹化淳的话来说,我大明朝无论跟谁做买卖,绝不能吃亏!为了利益最大化,朕还得多留有些后手,明白吗?” “儿臣明白!” 李存明叮嘱道:“记住,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证王义和陈圆圆的安全,把他俩全须全尾带回来。巩永固和黑牡丹会协助你的,你们三人勉力而为吧。” 长平公主从中军大帐走出来,深觉责任重大,更是睡意全无,她一直忙到了清晨。 …… 翌日下午,酉时初刻,明清双方准时来到了约定地点。 此地乃是齐河与沙河汇流之处,处于齐河县与长清县两地之间。明军占据了长清,齐河县则在清军手里,双方经过多次磋商,一致认为在此地交换人质最为合适公平。 明军一万骑兵陈列在南岸,清军一万骑兵在北岸布阵,两军隔河对峙。 夕阳下照,只见随风飘舞的旗子被霞光染红了,猎猎作响。气氛十分紧张,两万多人隔河相望,竟无半点喧哗之声。 河上有一座木桥,是前些天由明清两军共同搭建的。双方人质自行从桥上通过,不许派兵护送,河里也不能有船只接应。 双方严阵以待之后,张儒秀带领着三个大夫走过木桥,来到明军阵前,拱手道:“公主殿下,我朝平南王已经撤走了济南城里的军队,这是相关文书,还有济南知府的印信,一并交给贵朝,请查收。” 长平公主微微点头示意,巩永固接过文书印信看了,道:“很好!” 张儒秀道:“请贵朝派出军中大夫,过河检查人质身体状况。” 巩永固挥挥手,一个锦衣卫带上两个大夫,去了河对岸。 不多时,清军大夫检查完了多铎的身体,表示没有异常状况,而后回去向尚可喜报告。 明军的大夫也回来了,汇报道:“启禀公主殿下,陈圆圆身体状况良好,王义身上伤痕累累,但都是旧伤,性命无忧。” 这一番折腾,已经过了两刻钟,到了酉时末了,天色渐渐暗沉下来。 “天要黑了,点起火把来。”长平公主下令道,看向巩永固,“巩指挥使,你看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了,可以正式交换人质啦。”巩永固道。 长平公主便招招手,一个士兵举起了一面红色旗子,挥动起来。清军也在对岸挥动红旗,这表明双方再无异议,正式开始交换人质。 “多铎,请吧!”长平公主道。 多铎迈步走向桥头,黑牡丹手捧一个锦盒,笑盈盈道:“豫亲王,稍等片刻。这是我家皇帝送给你的礼物,还请笑纳。” 多铎有些犹豫,黑牡丹亲自打开锦盒,里面有几片上好的鸦片膏,泛着光泽。 “也罢,本王收下了。”多铎再三确认没有危险,接过锦盒揣在怀里,想了想道,“请转告崇祯,日后他落在本王手里,本王可没有礼物送他。诸位,再会,本王还会杀回来的!” 巩永固冷哼道:“随时奉陪!” 当多铎踏上木桥时,陈圆圆和王义也走上了另一端的桥头。这一座木桥约有三百米,人质相向而行,起初走得很慢。 暮色苍茫,长平公主臀部离开马背,举目看过去。 只见王义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他身体有些佝偻,有些单薄,长平公主顿时热泪盈眶。 “王义走路怎么需要陈圆圆搀扶?哎,他一定吃了许多苦头!”长平公主万分揪心,泪珠滚落下来。 双方人质在木桥中央相遇了,多铎恶狠狠瞪了王义和陈圆圆一眼,抬起下巴与他们擦肩而过。 王义和陈圆圆懒得搭理他,继续前行。却不料多铎突然暗中使坏,伸脚绊了陈圆圆一下,陈圆圆尖叫一声,差点摔进河里,幸亏王义紧紧抓住她的手臂,这才稳住了身体。 与此同时,多铎飞速奔跑起来,很快跳下桥头,吼道:“放箭,射死他们!” 几个清兵打马上前,拿起弓箭射击。而王义和陈圆圆此时距离桥头尚有数丈,暴露在清兵弓箭手的射程之内,形势危急。 “无耻!”长平公主骂道,大叫,“王义,跳进河里!” 第355章 交换人质(下) 王义虽然身上有伤,但战斗经验丰富,听到长平公主的提醒,立即抱住陈圆圆一同翻身从桥上坠入河中。 说时迟那时快,数支羽箭飞来,钉在两人站立的木板之上,箭杆兀自摇晃不停。 “下水救人!”巩永固招呼着几个锦衣卫,跳进了湍急而冰冷的河水里。 “竖子安敢尔!”长平公主则勃然大怒,拿起后羿神弓射出飞箭,射死了数个清兵。 与此同时,木桥另一头的清兵还想趁乱偷袭,却听得一声怒吼,眼前红光飞窜,一头全身火红色的猛兽不知从何处跑来,霎时间咬死了那几个弓箭手。 张儒秀叫道:“迎回豫亲王即可,不宜再生事端。砍断木桥,撤退!” 清兵们砍了木桥,护住多铎,纵马撤离了河岸。夜幕降临,清兵的身影很快消融在夜色之中。 锦衣卫已经把王义和陈圆圆救了上来,他俩被河水呛了几口,面色苍白身体发抖,除此之外倒也没有大碍。 长平公主跳下马背,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王义身前,刚要张口说话,却就着火把光芒看见王义脸上戴着一副铁面具,护住他的鼻子。 “王义,你怎么了?” 王义听见长平公主的声音,眼里涌出泪水,却道:“没事,没事……” “让我看一看你。” “别,没什么好看的……” 王义来不及阻止长平公主,脸上的面具已经被她揭下来了。 只见他脸上布满了横七竖八的伤痕,而且鼻子被割了,面目全非。长平公主如同五雷轰顶,痛哭失声道:“谁弄的?” “多尔衮……”王义不愿意多说,戴上面具,“公主殿下,莫要为我感到伤心,毕竟我活着回来了,可影子至今下落不明……” “王义!”长平公主抱住王义,哭成了泪人。 闻者伤心,人们纷纷转过身去。良久之后,巩永固劝道:“公主殿下,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尽快回长清的好。” “对,先回去歇息。”长平公主擦干眼泪,挤出一丝微笑,“父皇让我跟我你们准备了丰盛的酒席,王义,陈圆圆,你们受苦了!” 骑马并肩而行,长平公主多次忍不住偷看王义,越看越觉得心疼,暗想:“不知王义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他一人承受的痛苦如山似海,着实令人心疼。” …… 却说多铎来到齐河县城,尚可喜摆下宴席,为他接风洗尘。 “豫亲王,您平安归来,臣总算能够松一口气了。天佑我大清,天佑豫亲王哪!”尚可喜道。 多铎道:“平南王,劳你费心了,你的所作所为,本王会铭记于心的。” 几杯酒下肚之后,多铎气血上涌,越想越觉得憋屈,恨声痛骂道:“崇祯奸诈狡猾,可恶至极,本王与他没完!迟早有一天,本王也要俘虏崇祯,把他千刀万剐!” 尚可喜道:“豫亲王,您消消气……” “说得轻巧,本王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平南王,这一次咱们吃了大亏,不但交出了两个人质,其中那个王义还是刺杀范文程大人的凶手,而且白白放弃了济南城。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尚可喜咳嗽一声,示意散了宴席。人们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尚可喜和多铎两人。 “豫亲王,臣自然不会把济南城白白送给崇祯,臣已经做了安排,保管让崇祯有命活着进入济南,没命活着出来。” “什么安排?” 尚可喜凑到多铎耳旁,轻声嘀咕了一阵。 多铎立即双眼发亮,大为欢喜道:“好,好计策!平南王,你果然智计百出,这一回定然让崇祯吃不了兜着走。来啊,烟枪伺候,等本王过足了烟瘾,这就去济南活捉崇祯!” 一个侍卫拿着烟枪进来,多铎掏出怀里的锦盒,往太师椅里一趟,准备吞云吐雾。 尚可喜多了一个心眼,问道:“豫亲王,这些鸦片膏从何得来的?” “喔,是崇祯假惺惺送给本王的礼物。” “且慢!”尚可喜拦住多铎,慌忙叫道,“找大夫来检验一下,以免有诈。” 片刻后,几个大夫来了,仔细检查锦盒和鸦片膏,又是把锦盒拆得七零八碎,又是用银针验毒。 多铎等得不耐烦,问道:“到底有没有古怪?” 大夫们互看一眼,其中一人道:“启禀两位王爷,我们仔细检查过了,锦盒没有暗藏机关,鸦片膏也没有异样,是上好的鸦片。” “那就好,下去吧。”尚可喜道。 “平南王,你也忒小心了些。不过本王也能理解,崇祯这个人卑鄙无耻,小心驶得万年船嘛。”多铎因为心情畅快,破天荒没有责怪别人打扰他抽鸦片烟。 尚可喜见多铎完全沉浸下去,悄无声息退出房间,吩咐手下道:“等豫亲王过足了烟瘾,你们送他回卧房歇息。记住,寸步不离,可不能再闹出什么差池来了!” 半夜时分,尚可喜在书房之中处理军务,听得谯楼上传来更鼓声,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正想回房睡觉。 就在此时,有人急匆匆跑进书房,慌慌张张叫道:“王爷,不好了,豫亲王好像不行了……” “什么叫作好像不行了?”尚可喜叫道。 “小的们守在房外,到了半夜,豫亲王突然叫喊起来。小的们推门进去看,就见豫亲王在床上打滚,嘴巴里吐出又腥又臭的黑水。” “啊,快请大夫!”尚可喜拔腿就跑,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来到多铎卧室之中时,大夫们已经诊过脉了。尚可喜看了一眼即将断气的多铎,惊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大夫道:“不清楚,查不出病因。豫亲王肚子绞痛,吐出的黑水里有蠕动的虫子,这种怪病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我等束手无策。” “本王杀了你们,养着你们有何用?”尚可喜气得跺脚,忽而意识到一件事情,问道,“是不是那些鸦片膏有问题?” “不应该啊,我等先前反反复复检查过的,还用银针插在鸦片膏上验毒,银针并没有变黑。”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尚可喜手脚冰凉,吼道,“不管你们想什么法子,一定要救活豫亲王,否则本王灭你们的九族!” 纵然下了死命令,但这些大夫实在无能为力。天亮时,多铎不再吐黑水了,肚子却膨胀如鼓,而后肚皮破裂,肠子流出来,一命呜呼了。 尚可喜脑袋一阵一阵发疼,暗想:“白忙活了,豫亲王终究死了。此事到底与崇祯有没有关系?” 继而稳住心神,又想:“豫亲王死了,我如何向摄政王交代?看来只有继续施行那个计策,等崇祯进入济南城后来个瓮中捉鳖。抓住了崇祯,或者杀了他,我便能戴罪立功了。对,还有希望的,还有一线希望的……” 屋漏偏逢连夜雨,尚可喜还没有回过神,一个将领来报:“王爷,明军并没有进入济南城,而是在崇祯的带领下连夜攻克历城、堰头镇、泺口等地,切断了我军与济南城的联系,而后从外围步步逼近济南城。” “什么?”尚可喜觉得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第356章 都是朕玩剩下的,老天爷也帮助不了 二月七日凌晨,当多铎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李存明领兵攻占了泺口。 泺口属于齐河县与济南城的中转站,拿下此地,彻底断了齐河与济南之间的联系,也彻底扫荡干净了济南城外围的清军据点。 李存明下令翁之琪和朱聿键分别驻守泺口、堰头镇两地,叮嘱道:“如果尚可喜领兵来攻,尔等不可出战,只管死守。只要坚持五天,等朕完全剿灭了济南城中的伏兵,便无忧矣!” 继而带上五万兵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济南城。二月八日下午,明军兵临济南城下。 济南四座城门大开,百姓们进进出出,城墙上不见任何一个清兵的影子。李存明下令两万士兵快速占领城门,另外三万人马驻扎在城外,包围了城池。 任七不解道:“陛下,清兵已经从济南城撤走了,您为何不进城?” 李存明道:“朕得到消息,尚之信带领一万天助军士兵乔装打扮成老百姓,潜伏在城中,要来一个瓮中捉鳖。” “有这么一回事?”任七惊讶道。 李存明道:“尚可喜千算万算,偏偏没有算到朕早在济南城安排了间谍,而且间谍就潜伏在张儒秀身边,可以这么说,尚可喜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朕的眼睛。” 李存明所说的间谍,便是圣火门门徒。 “原来如此!”任七恍然大悟,转而骂道,“尚可喜老奸巨猾,要不是陛下早有安排,只怕咱们还真上当了,成了瓮中之鳖啦。” “谁是鳖,过段时间就知道了,朕要让尚可喜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存明笑道。 任七皱起眉头道:“事情有些难办啊,上万清兵伪装成老百姓藏在城中,咱们如何把他们揪出来呢?慢慢查吧,时间不等人;逼得急了,就怕他们狗急跳墙乱咬人,误伤了百姓。难办,实在难办!” “你鬼点子这么多,当真想不出法子来?”李存明笑呵呵看向任七。 “在陛下面前,臣就是个蠢笨的粗人。”任七笑道。 李存明看了看天色,道:“朕当初在澄江县城擒拿李定国时,用的也是这一招,没想到尚之信竟敢在朕面前班门弄斧。都是朕玩剩下的,朕会怕他?连日奔波,朕乏了,先用膳,而后一觉睡到天亮再说。任七,别的事情都不用做,提防着清兵半夜偷袭即可。” 傻大柱看着皇帝悠闲地步入中军大帐,道:“我说七哥,咱们皇上当真一点也不着急吗?” “陛下乃天神下凡,他有什么好着急的?我看你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走,陪我巡逻去!”任七道。 “你才是太监呢!”傻大柱骂道。 一夜无事,第二日清晨,李存明精神饱满起了床,背着手在军营里漫步。 任七来了,挠着头皮呵呵笑道:“陛下,您想出法子没有?别误会,不是臣不相信陛下,而是顺侯他干着急,在臣耳朵边聒噪不已。” 傻大柱急了:“任七,你少胡说八道,我哪里干着急了?不,我是着急,但我也相信陛下能够想出法子的。” 李存明哈哈大笑:“你们俩别在朕面前唱双簧了,不就是想知道朕有什么法子吗?喏,办法就在锅里。” 任七和傻大柱看过去,只见炊火房的士兵们背着一口口大铁锅往军营外面走。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又听皇上道:“别愣着了,派人到城里贴告示去。” 太阳升起来时,四座城门口都聚集了不少百姓,他们在看明军贴出的告示。 告示上说,皇帝爱民如子,第一次来到济南城,要请百姓们吃饭。城中的所有百姓必须在四个城门口排队,等着士兵们施粥,胆敢躲在家里的人杀无赦。 百姓们议论起来,有人道:“真是稀罕事,皇上请吃饭都这么霸道!” 有人道:“我家中已经快揭不开锅了,有吃的就行。如此霸道的皇帝,我喜欢!” “你们闻到香味没有?”有人翕动着鼻翼,指着城外叫道,“快看,果然有士兵开始埋锅造饭了。哎呀,还有肉香呢,不会是熬煮肉粥吧?” 有人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叫道:“娃他妈,你快去排队,老子回家叫上孩子们。” 女人喊道:“娃他爹,记得多拿几个碗,要最大的!” 不多时,城中全是奔跑的百姓,争先恐后到城门口排队。守城的士兵们严格搜查,身上没有武器的人,才能出城喝粥。 经过连年的战乱灾荒,还有去年的疙瘩瘟,济南城人口锐减,十户有六户死绝了。饶是如此,全城的人跑出来,也是人山人海。 …… 一个时辰后,城东,校场附近一座偏僻的院落里。 张儒秀气急败坏道:“少将军,城中百姓去城门口排队,而明军开始搜城了。” “可恶,崇祯这一招实在可恶!”尚之信跺脚骂道。 “是啊,如果咱们继续藏身不出,肯定会被明军搜到的;但要是装作百姓去排队,听说城门口的守兵要搜身,我们肯定无法携带武器,万一出了城突然有了变故,压根没有还手之力。”张儒秀唉声叹气。 尚之信道:“奇怪了,崇祯是怎么知道我们潜伏在城中的?莫非我们身边有内贼?” 张儒秀道:“少将军,此时彻查内贼无济于事,咱们应该想法子应付局面,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尚之信团团踱步,最后咬牙道:“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崇祯不在城中,咱们拿他没辙,暂且改变计划吧,不理会崇祯了,咱们杀出城去,或许还能逃走。” “看来只能如此了!”张儒秀点点头,道,“本官这就去通知士兵们集合,一刻钟后杀往东城门。” 话音刚落,却听得乱纷纷的叫嚷声:“这间屋子里藏着人,这里也有人,他们还有武器……” “任将军,找到潜伏着的清兵了!” “众将士听令,包围东城区,给老子开炮轰!” 霎时之间,只听得兵荒马乱,杀声四起。继而,又听得炮声大作,以及大火熊熊燃烧的哔哔啵啵的声响。 躲在城东各处宅院里的清兵们被逼无奈,拿出武器冲往校场。校场四周被明军团团包围,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任七骑着马来到校场附近,下令道:“给我狠狠地打,全杀了这些狗东西!” 又蔑笑着叫道:“尚之信,老子听说你带领的军队叫作天助军,是不是?哼,在老子看来,这一回老天爷也帮助不了你啦!” 第357章 咕嘟咕嘟光咕嘟,送终 二月九日午时,大明湖。 李存明游览了趵突泉,又来到大明湖畔赏玩风景。但见湖光浩渺,山色遥连,湖畔垂柳光秃秃的,却依然婀娜多姿,湖中画舫徐徐飘荡。 到了北极阁,弃船登岸,步入庙内。 庙宇巍峨,院内栽种着银杏、柏树。远可眺望重峦叠嶂的群山,近可一览秀丽多姿的湖景,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李存明手拍栏杆,笑道:“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哈哈,谁人是朕的夏雨荷呢?” “夏雨荷是谁?”傻大柱问道。 “一个美人!”李存明大笑。 傻大柱便道:“要说美人,非陈圆圆莫属。陛下,您不会想念陈圆圆了吧?” 李存明脑海里霎时出现一幅画面,在阳光明媚,荷花盛开的日子里,陈圆圆泛舟湖上,弹琴唱曲,突然,她朝李存明翻了一个白眼…… 想到这里,李存明差点翻过栏杆栽了下去,撇嘴叫道:“不,夏雨荷不会翻白眼!” 北极阁其实是一座道观,供奉的是真武大帝。观中道士准备好斋饭,前来请皇帝用膳,道:“陛下,大明湖中盛产蒲菜,味道极为鲜美,请陛下尝一尝。” 李存明吃了几口蒲菜,称赞不已:“嗯,确实非常美味。” 道士便眉开眼笑,介绍道:“这是济南当地的一道名菜,从大明湖中采摘新鲜蒲菜,配苔菜花、冬菇、火腿片加奶汤烹制而成。另有一道名菜,叫作炸荷花,以微开的荷花瓣,抹豆沙、沾蛋包糊在香油中炸成。” 傻大柱听了,咕嘟咕嘟咽着口水,叫道:“可惜,现在是冬季,吃不上炸荷花了。道长,等天下平定之后,我再来北极阁找你,说什么也得吃一口炸荷花,你可不许吝啬喔!” 道士哈哈大笑,李存明道:“顺侯,要不你干脆在此地出家吧?” “臣还想跟着陛下收复河山驱除鞑虏呢,不到出家修行的时候。”傻大柱说着,稀里哗啦把面前的食物一扫而空。 道士注视着傻大柱的吃相,面带微笑,颔首道:“能吃是福,贫道看这位侯爷乃是有福之人!” “是啊,能吃是福,简简单单活着便是天大的福气。我大明朝的百姓们能够三餐果腹,享受平安祥和的人生,朕才算对得起天下苍生。” 李存明也十分感慨,心血来潮道:“顺侯,你的吃相让朕好生羡慕,朕为你做诗一首如何?” “啥,陛下要为我作诗,哎呀呀,天大的荣幸哪!”傻大柱慌忙跪下去磕头,又道,“陛下,臣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您的诗写简单一些,否则臣很难听懂。” 李存明笑道:“先前咱们游览了趵突泉,你吃饭时的动静让朕想起了泉水咕嘟冒泡的情形,朕就以趵突泉为题赋诗一首吧。” 说着,起身踱步道: “趵突泉,泉趵突, 三个眼子一般粗, 三股水,光咕嘟, 咕嘟咕嘟光咕嘟。” “好诗,好诗,这是臣头一回不用别人解释,就能听懂的诗!”傻大柱万分高兴,鼓起掌来。 道士差点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他忍俊不禁,暗想:“这也是诗吗?不过看崇祯和臣子相处的情形,轻松自在,君臣和谐,难怪人们都说崇祯是千古圣君,难怪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他卖命,难怪满清守不住济南城,合该大明朝迎来复兴!” 就在这个时候,任七来了,身后跟着一队锦衣卫,押着张儒秀。 傻大柱叫道:“任大人,你来晚啦,我已经把斋饭全吃光了,你没口福啦。对了,陛下还为我写了一首诗,你想不想听?” “好你个顺侯,有吃的也不给我留上一口。我忙死忙活的,你倒挺快活!”任七骂骂咧咧,瞪了傻大柱一眼。 来到皇帝身前,任七收敛了嬉皮笑脸的神情,严肃道:“启禀陛下,城中潜伏的清兵尽数伏诛,尚之信死了,活捉了张儒秀。” 李存明看向面如死灰的张儒秀,道:“咱们又见面了,张儒秀,你要死还是要活?” 张儒秀跪下去道:“落在陛下手中,罪民输得心服口服。是死是活,全凭陛下一句话,罪民听从发落!只是北极阁供奉真武大帝,真武大帝乃是北方主神,又是司命之神,有言曰‘南斗注生,北斗注死’。以罪民之见,陛下在此处见我,大概还是想留我一条命。” 李存明啧啧叹道:“想不到你还是个聪明人!我朝自永乐皇帝以来,一直尊崇真武大帝,当着真武大帝的面,朕确实不想杀你。但你想要保住性命,就得替朕办一件事情。” “何事?” “朕写了一封书信,你亲自送往京城,交给多尔衮。做成此事,你去武当山做个道士,只要从此夹起尾巴做人,朕便当你死了,不再过问。如何?” “就这么简单?”张儒秀难以置信。 “就这么简单!”李存明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来,道,“记住,这一封书信必须亲手交到多尔衮手里。还有,你以后要是不老实,朕可以随时取你性命!” 张儒秀接过书信,哭道:“我自幼饱读诗书,也曾想着报效国家,却一步错步步错……陛下,罪民以后日日夜夜在武当山焚香祷告,祈求真武大帝护佑大明朝。” “不必假惺惺的,朕不需要你为大明朝操心,你还是诚心诚意在神灵面前赎罪吧。“李存明挥挥手,打发走了张儒秀。 道士行礼道:”陛下宽宏大量,一片慈悲心肠,令人敬佩!“ 李存明道:“倒不是朕宽宏大量,只是需要利用张儒秀罢了。要是能够找到合适的送信人,朕早就把张儒秀千刀万剐了。” 道士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李存明仰头看向钟楼上悬挂着的大钟,捋着胡须:“道长,朕想借那一口钟一用,还请成全。” “天下之物都是陛下的,何须言借?陛下要用,只管拿去即可。只是不知陛下要用此钟做什么?” “杀人!”李存明道。 两天之后,肥城、长清、济南三地的明军同时行动,杀气腾腾攻向禹城。军中,一辆四轮马车上载着一口大铜钟。 兵临禹城,李存明吩咐道:“任七,把那一口大钟送给尚可喜。” “哈哈,陛下原来是给尚可喜送终呢!”任七大笑,命人抬着铜钟,放到禹城南城门之外。 第358章 南柯一梦终须醒,浮生若梦皆是空 月华如水,云雾翻滚,一条金色巨龙盘踞在云雾之中,躯体延绵数里不见尽头。巨龙垂下硕大无朋的头颅,目光如电俯视着尚可喜。 金色巨龙上乘坐着两人,面庞若隐若现,仿佛清太祖和清太宗两位先帝。他们面带微笑,朝尚可喜招手。 巨龙长鸣,摆动尾巴扶摇而上。尚可喜往前奔出几步,一跃而起,抱住一只龙爪,飞升上天。 尘世正在远离,尚可喜翩然如仙,暗想:“我成了从龙之臣,要跟随两位先帝飞升了!” 未几,巨龙飞入一座大殿。殿中金碧辉煌,宛如天宫,却不见了两位先帝的踪影,只剩下尚可喜一人。 正不知该何去何从时,遥远的天际突然传来洪亮的钟声,震得大殿摇晃。殿宇中景象骤然变得阴森恐怖,天上的月亮成了一个大火球,不断落下烈焰。 殿中出现一个披头散发之人,凄厉叫道:“好孙儿,爷爷终于等到你了!” 尚可喜抬眼看去,惊得面色惨白,原来那人正是毛文龙大帅。早些年,尚可喜拜在毛文龙麾下,并被他收为养孙。 “爷……这是什么地方?”尚可喜问道。 毛文龙只是狂笑,笑声就像夜枭悲鸣。渐渐地,毛文龙的笑声与钟声融合一处,天上落下来的烈焰朝着尚可喜扑来。 “啊呀……”尚可喜大叫一声,猛地坐起来,浑身被汗水打湿,原来是做了一场噩梦。 好奇怪的梦啊! 更奇怪的是,尚可喜醒过来,还能隐隐听见钟声。他大惊失色,叫道:“来人,快来人!” 一个护卫奔进房中,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哪里来的钟声?” “启禀王爷,是明军在搞鬼。昨日明军包围了禹城,也不进攻,只是在南城门外放了一口大钟,而后没日没夜敲个不停。” 尚可喜愕然,半晌后挥手道:“你出去吧。” 护卫刚退出去,副将来了,站在门口道:“王爷,明军士兵们在南城门外敲钟,一边敲一边说那口钟是送给王爷的。末将命人放箭,明军士兵便跑开,咱们不放箭了,他们又跑回来接着一边敲钟一边大喊大叫。” “崇祯这是在恶心本王!”尚可喜跳起来,冷哼道,“送钟,不就是想给本王送终吗?哼,他崇祯敢送,本王就敢收。去,命人把钟带回城里。” 副将道:“王爷,还是算了吧,不吉利……” “本王不收下这一口钟,便是在崇祯面前露怯了,让他笑话。管它吉利不吉利,收下就是,反正本王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副将无奈,领命到了南城门城墙之上,先下令放箭击退敲钟的明军士兵,又用绳索绑了几个大箩筐,放下二十多个清兵。 清兵们战战兢兢来到大铜钟之前,明军并不上前厮杀,站在远处观望。清兵们用绳索捆住钟身,往城墙下拖拽。 大铜钟移动,下面露出一具尸体来。一个清兵看了几眼,叫道:“是少将军的遗体!” …… 天亮时,清兵们终于把尚之信的尸体以及那一口大钟带回了城中。尚可喜见到长子的遗体,顿时又气又怒,又悲又愤。 只见尚之信面目全非,脑袋上插满了猪鬃,胸口处有一个骇人的伤口,里面的心脏不见了。 副将递过来一封书信,道:“王爷,这封信是在少将军身上发现的,是崇祯的亲笔书信。” 尚可喜抢过书信来,咬着牙往下看。 “尚可喜,耿仲明死了,孔有德死了,满清所谓的三顺王只剩下你一人了,你也该死啦。你没有保住多铎的性命,又没有守住济南城,满清朝廷会怎么对付你,还需要朕明说吗?” “老来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滋味不好受吧?朕知道你有好几个儿子,死了一个或许无所谓,但朕一旦攻破禹城,你的儿子们谁也跑不掉。” “当汉奸的人,落在朕手里,从来没有好下场。朕把尚之信挖心掏肺,把他的心肺喂了狗,又在他脑袋上种植猪鬃。汉奸,从来都是畜生,这就是尔等的下场!” “马上要过年了,朕不想与你耗下去,明天必定破城。尚可喜,你最好期待你的儿子们不要成了俘虏!” 尚可喜一边读,一边骂,读完了,想要撕碎信纸,却又拿起来细看。 看了半晌,他若有所悟道:“明军围城,兵力是如何部署的?” 副将道:“明军主力集中在东、西、南三座城门之外,北门方向兵力薄弱,只有一万多人。” “喔,本王明白了。”尚可喜攥着书信,心事重重回到府邸。 而后召集全家男女老少聚到大厅里,扬着书信道:“这是崇祯写来的信,他下了最后的通牒,明天就要发起总攻。崇祯在信里说,要对我们全家赶尽杀绝……” 家人们接过书信看了,又惊又怕。大厅里乱成了一片,孩子哭,女人闹。 那几个被尚可喜寄予厚望的儿子们,也都惊慌失措,有人想逃跑,有人想投降,就是没人愿意战死。 “够了,哭什么哭,叫什么叫!”尚可喜拍着桌子怒吼,道,“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管不了你们一辈子,各自逃命去吧。今夜,你们从北门突围出去,是死是活全看天意了。” 听到尚可喜这么说,家人们一哄而散,纷纷回房收拾金银细软,竟无人关心他只言片语。 尚可喜悲从中来,恍恍惚惚来到偏房,站在长子的尸体前。 他撕碎了崇祯的书信,看着细碎的纸片纷纷扬扬洒落,悲怆地叫道:“我这一生,好似南柯一梦。梦醒时分,终究一切皆空!” 夜里,家人们在数千天助军的护卫下,从北门突围。崇祯似乎有意留出一道口子来,竟然没有明军前来阻击。 北门外的明军们只是摇旗呐喊:“尚可喜的家人逃走啦,尚可喜的家人逃走啦!” 守城的清兵们举目观看,果然见到一支军队出了城,往北边逃去。如此一来,许多人有样学样,涌到北城门前,争先恐后出城逃命。 副将急忙去向尚可喜汇报此事,刚迈进府邸,听到一声钟响。奔到院子中,见到尚可喜躺在地上,头破血流,奄奄一息。 副将明白过来,尚可喜以头撞钟自杀。他跑过去抱住尚可喜的身体,哭道:“平南王,您为何这般想不开?” “崇祯的那一封书信,就是本王的催命符……本王不死,城中的士兵们谁也活不成……”尚可喜断断续续说着话,嘴里血流如注,他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咽下最后一口气。 尚可喜死了,明军攻城的炮声轰鸣起来。 第359章 不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明军卯时初刻发起进攻,卯时末便拿下了禹城。禹城中的数万清兵死了大半,剩下的早就作鸟兽散,仓皇而逃了。 李存明来到县衙,看着尚可喜的尸体冷笑,道:“巩永固,回济南城的时候,记得把这一口大钟抬回去,还给北极阁道士。” 巩永固答应着,抬脚踹了踹尚可喜的尸体,有些忿忿不平道:“死得不能再死了,可惜没能活捉他!耿仲明、孔有德、尚可喜全死了,便宜了这三个狗汉奸,死前没有落在我军手中……” 翁之琪笑道:“巩大人,知道你痛恨汉奸,巴不得把所有汉奸打入北镇抚司诏狱,而后扒皮抽筋。可这是打仗,陛下以最小的代价获胜,才符合我军利益,才是真正的爱护将士们。” “我总觉得意难平,陛下,啥时候活捉一个满清王爷,让臣好好折磨他!”巩永固道,又问,“陛下,您为何确定送一口钟给尚可喜,就能要了他的命呢?” 李存明解释道:“其实不是这一口铜钟要了尚可喜的命,真正起作用的,是尚之信的尸体,以及朕写的那一封信。” “尚可喜与孔有德有所不同,咱们攻打开封时,孔有德早把自己的儿女送走了,尚可喜却抱定了全家为满清殉国的决心,抵抗意志比孔有德强烈。” “朕通过尚之信惨不忍睹的尸体,通过一封充满威吓的书信,吓唬震慑尚可喜的家人。他的家人害怕了,必然要出城逃走,朕再暗示北城门方向我军兵力薄弱,尚家亲属必定从那里突围。等他们突围时,将士们摇旗呐喊泄露他们的动向,势必会动摇清兵的军心。如此一来,清军便不攻自破了!” 听了皇上的解释,臣子们啧啧称叹。 巩永固道:“逃走的尚家亲属,需要派兵追杀吗?” 李存明摆手道:“不必了,这些人能逃到哪儿去呢?迟早会跟随满清朝廷一同覆亡!现在要做的事情,一是经营济南城,二是休整军队,让将士们养精蓄锐,并舒舒服服过年。” 巩永固请示道:“尚可喜的尸体怎么处理?” “参照孔有德,挫骨扬灰!”李存明说着,已经走出了县衙。 …… 二月十二日,除夕当天,济南城。 长平公主带领五千禁卫军,从长清出发,护送王义和陈圆圆来到济南城下。 刚来到西城门外,就听见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抬眼望去,城门外站立着数万士兵,旗帜飘扬,剑戟森然。 地上铺着红毯,延绵千米。锦衣卫举着仪仗,握着各式礼器,为王义的归来举行最为盛大隆重的欢迎典礼。 “王义,快看,父皇走出城门来了!”长平公主叫道。 王义慌忙跳下马背,眼含热泪往前跑。他踏着厚厚的地毯,嘴里一叠声叫着“陛下”,踉踉跄跄飞快奔了过去。 “王义,朕来迎接你啦!”李存明也叫道,同时加快了步伐。 君臣二人终于相见,不等王义跪下去,李存明一把抱住他,难掩喜悦之情:“王义,朕的好王义,你受苦了!” 军中有许多士兵不认识王义,见皇上如此礼遇隆重,暗想此人是谁? 挤在远处看热闹的百姓们,也十分惊讶,皇上为何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如此厚爱?看这种架势,皇子们未必都能得到如此待遇。 李存明牵着王义的手,君臣二人步入城门,走上城墙,并肩而立。 九声礼炮过后,李存明示意停止奏乐,等人们鸦雀无声,他朗声道:“诸位将士们,百姓们,你们知道王义是谁吗?他是大明朝的功臣,就是他刺杀了满清头号谋臣范文程!” 王义已经暴露了身份,以后无法当间谍刺客了,故而李存明可以把他的身份宣告天下,把他的功绩宣扬出来。 李存明继续道:“王义杀死范文程,不啻于消灭了满清数十万军队,功不可没。朕宣布,封王义为义国公!” 此言一出,城下顿时叫声轰然。王义 还不到二十岁,便成为了国公,让人羡慕,让人惊叹。 “朕知道,有些人或许体会不到诛杀范文程的重大意义,有些人或许见王义过于年轻,对朕封他为义国公的决定心有不服。朕今天就要让你们看一看,王义是否配得上国公的称号。” 说着,命王义摘下面具,脱了上衣。 人们仰头看去,惊得目瞪口呆,只见王义没了鼻子,脸上伤痕累累,身上一道道伤疤触目惊心,简直惨不忍睹。 李存明拍手道:“拿酒来!” 锦衣卫捧来一坛御酒,递来一个杯子。李存明问道:“王义,你的鼻子呢?” “被多尔衮割去了。” 李存明便饮了一杯酒,指着一条伤疤道:“此伤因何而来?” “刺杀孙可望之后,在长城古北口外与蒙古兵遭遇留下来的。” 李存明又饮了一杯酒,指着另外一条伤疤道:“此伤因何而来?” “宁陵之战,活捉李过时,他用刀砍的。” …… 李存明问一句,饮一杯酒。 片刻后,他连饮十多杯,有了醉意,看向城下的人们道:“尔等看见没有?王义身上这么多伤疤,都是他的功勋章!你们说,王义配得上国公称号吗?” 老百姓们哭了,将士们则举起武器,高喊:“配得上,配得上,义国公是大英雄,我等心服口服!” “好,好!”李存明放下酒坛,高声道,“朕以前说过,打仗不止是在战场上厮杀,还有许许多多斗争方式,还有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无名英雄默默付出。有些无名英雄,朕无法接见他们,无法给他们敬酒,但朕要告诉大明朝的子民们,朕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功之人,绝不会让英雄流血又流泪。” “大明朝的英雄,都应该享受无上的荣光,享受朕的隆重礼遇,享受世人的崇敬!大明朝万岁,英雄们万岁!” 城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大明朝万岁,英雄们万岁!” 王义跪下去,痛哭流涕道:“陛下,臣已经成了废人,无法为国效力了,臣请求将臣每一年的俸禄拿出一半,供养那些殉国的无名英雄的家人。” 晚间,李存明举行宴会,给王义和陈圆圆接风洗尘。酒宴散去,李存明在书房与王义交谈,说了许多话。 王义道:“陛下,影子下落不明,臣很担心他……” “王义,你放心,朕会想法子救出影子的。”李存明安慰道。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需要禀告陛下。”王义起身,关了房门,低声道,“臣的那一杆狙击枪落在了多尔衮手里,有一天多尔衮带着一个年轻女子来到诏狱,他把狙击枪交给了那个女子,似乎想要训练出一个会使用狙击枪的杀手。” “有这么一回事?”李存明警觉起来,问道,“那个女子是谁,你知道吗?” “是个陌生女子,臣从未见过。”王义摇摇头,回忆道,“当时臣饱受折磨和摧残,精神恍惚,隐隐听得多尔衮称呼她为孔四贞……” “孔四贞?她不是暴病而亡了吗?”李存明意识到不对劲,站起来踱步,半晌后冷笑道,“好你个多尔衮,原来用的是瞒天过海之计!” 第360章 借刀杀人,二气多尔衮 京城,豫亲王府。 多铎的遗体盛放在一口金丝楠木棺材里,大堂中香烟袅袅,喇嘛们念诵着经文,铜钦之声庄严而悲怆,豫亲王府的家眷们嚎啕大哭。 又是一个除夕夜,但今年尤其寂寥凄凉,城里听不见鞭炮声,也没有任何过年的欢庆之象。 多铎死后,多尔衮下令厚葬,三个月内不许百姓们进行任何娱乐活动。过年了,家家户户门上本该贴上喜庆的红对联,如今全挂上白布。 多尔衮去灵堂里上了香,洒下几行泪水,来到多铎的书房里守夜。今夜过后,他们兄弟俩就永远阴阳相隔了,多尔衮觉得自己成了全天下最孤独的人。 “摄政王,萨满求见。”一个护卫在屋外禀告道。 多尔衮忍住噙在眼里的泪水,稳住情绪道:“请!” 萨满走进屋里,行了礼,用他独特沧桑的嗓音道:“摄政王,我已经查明了豫亲王的死因,他是中了苗疆蛊毒而死的。” “蛊毒?”多尔衮皱起眉头。 “天下之大,各地的人有不同的风俗信仰,传说苗疆之人乃是蚩尤后裔,信奉巫神,擅长用蛊。我翻阅了不少书籍,总算搞清楚了,豫亲王的死状确实符合中蛊迹象。” 多尔衮更加困惑了:“可豫亲王他并没去过苗疆,怎么会中蛊呢?” 萨满道:“摄政王,难道你忘了崇祯曾经去过云贵地区平叛吗?” “你是说崇祯身边有巫蛊师?”多尔衮霍然站起来,叫道,“这就说得通了,原来是崇祯使用卑鄙手段暗杀了豫亲王……崇祯,你背信弃义,你卑鄙无耻,你不得好死!” 多尔衮大骂不休,气得面色寡白,浑身发抖。 萨满静静看着,半晌后道:“摄政王,你自幼身子骨弱,不易动怒。” “本王能不发火吗?”多尔衮大口大口喘着气,道,“济南城丢了,尚可喜死了,我最亲近的同胞兄弟也命丧九泉,这一切都拜崇祯所赐,本王与崇祯不共戴天!” 萨满平静道:“人死不能复活,请摄政王节哀!冒昧问一句,东莪格格的眼睛近来如何?” 多尔衮气急败坏道:“本王哪有闲心关注东莪的眼睛?” “摄政王,告辞了。”萨满走到门口,回头道,“我翻阅上古传下来的秘籍,偶然得到一个法子,或许能够保住东莪格格的重瞳,只是十分凶险……” “本王知道了!”多尔衮不耐烦,挥手打发萨满离开。 萨满叹息一声,苍老的身影消融在夜色之中,仿佛一个鬼魅。 …… 正月初五,天降大雪。皇太后和顺治皇帝亲临豫亲王府吊唁,多尔衮陪同在侧,在京的满清贵族也都来了。 皇太后上了香,哭道:“豫亲王为了我大清江山立下汗马功劳,不想英年早逝,苍天无情!皇上,豫亲王是功臣,是大清的英雄,朝廷要厚待他的子孙。” 顺治淡淡道:“朕知道了。” 多尔衮斜眼看着顺治皇帝,正要开口,突然有人来报:“山东巡抚张儒秀求见,他说带来了一封崇祯的亲笔书信。” “他还有脸进京!”多尔衮骂道,点头示意把张儒秀带进府来。 张儒秀战战兢兢来到灵堂前,见到皇太后和皇帝也在场,更加大气也不敢出,屏气凝神跪下去,不断磕着头。 “张儒秀,你丢城弃地,保护不好豫亲王,还有何脸面苟活于世?”多尔衮厉声问道。 张儒秀慌忙掏出崇祯的御笔书信,高高捧在头顶道:“崇祯写了一封信,让臣亲自送到摄政王手里,请摄政王过目。” 护卫们接过书信查看,见没有危险,这才交给多尔衮。 “崇祯就喜欢搞这种鬼把戏,又给本王写了一封信,本王且看他怎么说。”多尔衮想起了济宁之战时,也曾收到崇祯的书信。 打开信来,只见纸上洋洋洒洒写道: “多尔衮,数年不见,身体可好了些?别误会,朕不是关心你的身体,是担心你在满清覆灭前病死了,哈哈哈!” “查出多铎的死因没有?朕来告诉你吧,多铎中蛊而死。怎么样,朕杀人的手段是不是层出不穷啊?你既没有救回多铎,又没有守住济南城,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损了夫人又折兵。” “范文程让朕派刺客杀了,多铎也一命呜呼,你是不是颇有种孤家寡人的感觉?多尔衮,失去了左膀右臂,你还能与朕往下斗吗?你猜一猜,朕接下来又会如何出招?想必你也猜不到,朕明白告诉你,接下来朕要把你变成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短短数年,天下局势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以前是朕焦头烂额疲于应对,如今呢,满清就像处处漏风的屋子,你多尔衮修修补补勉强支撑,但已经到了左支右拙捉襟见肘的地步。放弃吧,你挽救不了满清的!” “信送到你手里时,朕多半正在欢度春节,而你多半在给多铎操办丧事。呵,两相对比,朕是何等的春风得意,你是何等的惨淡落魄!哈哈,朕高兴哪,朕的快乐就是建立在你们鞑子的痛苦之上!” “对了,张儒秀替朕送信,非常辛苦,你要善待他。拜拜了你哪,朕喝酒去也。” 多尔衮双手发颤,眼里喷火。 太欺负人了,崇祯,有你这样落井下石的吗?有你这样往伤口上撒盐的吗? 张儒秀道:“臣请求辞去山东巡抚一职!” “你说什么?”多尔衮杀气腾腾看向张儒秀。 “臣丢城弃地,无颜立于庙堂之上,请求辞去山东巡抚一职,归隐山林。” 张儒秀此时不说话还好,一旦开口了,立即引起了多尔衮的疑心。 多尔衮又看了看崇祯信上最后一段话,顿时怒火滔天:“本王明白了,你早已投敌,背叛了我大清,是也不是?” “没……没有,我没有背叛大清……” “可崇祯为何会在信里替你说好话?”多尔衮气血上涌,两眼充血,如同猛兽般吼道,“来啊,立即砍了张儒秀的狗头!” “摄政王饶命啊,太后,皇上,救臣一命,臣真的没有投敌!”张儒秀叫起来。 没人搭理他,几个御前护卫扭住他的双手,拖他出去砍头。 张儒秀破罐子破摔道:“果然满人不把汉人当一回事,我这些年给你们当牛做马,竟落得这种下场,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给你们卖命!” 张儒秀哪里知道,其实这是崇祯借刀杀人的计策。崇祯深知多尔衮多疑,故意在信里夸赞张儒秀,就是诱导多尔衮痛下杀手。 对于李存明来说,有能杀汉奸的机会,绝对不放过! 可怜张儒秀,临死之前还奢望着归隐山林,甚至对崇祯心怀感激,反而把自己的死归咎于鞑子无情无义。 汉奸,有资格归隐山林吗? 不多时,多尔衮反应过来,叫道:“且慢……” 话刚出口,御前护卫们已经捧着张儒秀的脑袋回来了。多尔衮“哇呀”狂叫一声,喷出鲜血,一头栽倒在地,从台阶上滚落庭院之中。 在场的人吓坏了,手忙脚乱去搀扶多尔衮。皇太后大惊失色,一叠声嚷着传太医,顺治皇帝则面色冷漠,抿着嘴看热闹。 太医还没有到来,多尔衮自己醒了,他推开身边的人,摇摇晃晃站起来,立于风雪之中。 人们突然发现,摄政王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身体佝偻,眼神涣散。大雪漫天飞舞,多尔衮显得那么无助,那么孤独。 “去,给你皇父撑伞去!”皇太后对顺治道。 顺治有些不情愿,皇太后万分严肃道:“愣着作甚?摄政王为我大清朝遮风挡雨这么多年,如今该你替他遮挡风雪了!” 皇太后的语气吓到了顺治,顺治拿起一把伞来,下了台阶,撑伞站到多尔衮身旁,轻声道:“皇父,朕给你遮挡风雪。” 多尔衮木然地抬起眼睛,先盯着顺治看了半晌,又把目光投向油纸伞。他突然想起了崇祯在书信中的比喻,大清朝成了一座四处漏风的屋子,仅凭一把伞能够遮风挡雨吗? “把伞扔了!”多尔衮道。 “什么?”顺治讶异道。 “本王说,把伞扔了!”多尔衮咆哮起来,夺过伞扔在地上。 “皇上,我大清朝崛起于苦寒之地,不惧风雪。管它迅雷疾风,管它暴雪寒潮,满人都能挺住,都能生存下来,以前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皇上年纪还小,不是你承受狂风暴雪的时候。能够给我大清撑起一片天空的人,是本王,是我多尔衮,太祖皇帝的亲儿子,太宗皇帝的亲兄弟,当今皇上的亲叔父,我多尔衮身体里流淌着爱新觉罗的血液,不是崇祯能够打败的!” 顺治皱起了眉头,眼里闪过一道冷意。 皇太后走过来,紧紧攥住顺治的手臂,道:“福临,记住你皇父说的话,记住他对大清的一片忠心。” 顺治咬咬牙,道:“朕记住了,皇父摄政王说得都对,朕以后都听皇父摄政王的。” 第361章 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 吊唁完毕,离开豫亲王府,顺治坐在銮驾里,面色铁青,怒气冲天。 他手中紧紧握着那一柄被多尔衮扔在地上的油纸伞,因为太用力,把伞骨捏得咯咯作响,伞面戳出一个破洞来。 皇太后瞟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言不发 ,脸色平静如常。 回到乾清宫,顺治终于爆发了,他把油纸伞扔在湿漉漉的御阶上,气冲冲抬脚踩踏。 “朕才是大清的天子,只有朕才能为大清遮风挡雨,你算什么东西?踩死你,踏碎你……”顺治怒不可遏,油纸伞很快支离破碎。 他犹自觉得不解气,嚷道:“来啊,把宫里所有的伞都拿来,朕要全部毁去!既然不愿意让朕给你遮挡风雪,咱们谁都休想安生,毁了吧,全都毁了吧!” 皇太后冷眼旁观,静默无语。 一直等到顺治接连毁去十多柄油纸伞,气喘兮兮没了力气,皇太后才冷冷道:“皇上,你闹够没有?折腾够没有?” 顺治一头汗水,看向自己的母后,发现她泪流满面,眼神悲凉而狠戾,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母后……”顺治也要哭了。 “跪下!”皇太后道。 顺治扑通跪下去,低垂着脑袋。这一刻,他又恢复了十岁儿童的稚嫩。 皇太后暂且不搭理顺治,吩咐贴身宫女道:“去把大内总管叫来。” 不多时,大内总管来了。皇太后下令道:“把乾清宫所有宫女、太监全杀了,一个不留,今日之事倘若传出宫外,哀家要你的命!” 大内总管不知发生了何事,战战兢兢。宫女、太监们则瞬间魂飞魄散,跪下去磕头求饶。 “还愣着作甚?”皇太后呵斥大内总管一句,抓住顺治的胳膊,带着他走进殿里,嘭地关上殿门。 听着殿外宫女太监们的惨叫声,顺治吓坏了,磕磕巴巴道:“母后,千错万错都是朕的错,您饶过宫人们吧,好不好?” “怎么,知道自己错了?帝王与寻常人不同,一旦犯错,便是人命关天!你今天如此失态,宫人们全看在了眼里,难保不会有人向摄政王透露,故而他们非死不可。记住了,这些宫人是因你而死的!” 顺治咬牙切齿道:“摄政王,又是摄政王,母后您三句话离不开摄政王,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朕受够了!母后,孩儿今年十岁啦,还不能亲政吗?古往今来的帝王,有谁比孩儿窝囊委屈的?” “哟,估摸着自己翅膀硬了,要飞上天啦?”皇太后气极反笑,道,“跟着师傅们学了点历史掌故,便觉得自己博古通今无所不能了吗?” “既然你提到了古往今来的帝王,哀家就给你举几个例子。秦始皇十三岁登基,二十多岁才亲政;汉昭帝八岁继位,终其一生活在霍光的阴影之中;北魏孝文帝三岁成了皇帝,也到二十多岁才亲政。这三个皇帝都是雄主,你自问能与他们相比吗?” “哀家告诉你,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就是我大清朝的吕不韦,就是我大清朝的霍光!你皇阿玛驾崩时,多尔衮本来可以自己当皇帝的,可后来为了避免大清陷于内讧而造成分裂,他顾全大局辅佐你,这等心胸,这等格局,古往今来又有几人做得到?” 顺治喃喃自语道:“吕不韦和霍光都没有好下场!” 啪!皇太后甩了顺治一个耳光,厉声道:“再口出狂言,哀家就让摄政王废黜了你!” 顺治呆住了,听闻此言,如坠冰窟。 皇太后反倒哭了,哭得十分伤心,她抱住顺治,把他拦在怀里:“我的儿啊,咱们孤家寡母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你真以为皇帝可以随心所欲吗?你记住,崇祯当年也在这一座皇宫里呼风唤雨,可后来呢,后来他国破家亡,几乎成了亡国之君,你要引以为鉴哪!” 说着,想起一件事情来,道:“前些日子,萨满送来一只海东青。海东青是雄库鲁,是万鹰之神,是神的使者。它飞九天而不知疲倦、越严寒风雪而百折不回,这正是我们满人所追求的崇高精神。你身为大清皇帝,就该像海东青一样,有朝一日羽翼丰满了,振翅高飞,翱翔于九天之上!” “走,母后教你如何降服海东青。” 母子二人出了乾清宫,去往慈宁宫。满人入关之后,还保留着许多以前的生活习俗,宫里有专门驯鹰的太监。 驯鹰太监带来一只海东青,介绍道:“陛下,我们满人视海东青为神鹰,谁能驯服这种神鹰,谁便是勇士。要得到一只以供驱使的海东青,是一件极为困难,极为考验人的事情。” “首先,要捕鹰,也叫蹲鹰。捕鹰人需要先在山坡向阳处搭一座‘金楼神堂’,插草为香、用酒祭奠,方能张网捕鹰。而后捕鹰人需要在树枝伪装的窝棚里守株待兔,等着海东青从天而降,这个过程漫长而枯燥。” “捕到神鹰之后,便要熬鹰。所谓熬鹰,便是将海东青放在特制的鹰架上,不让它睡觉,以磨去海东青的野性。这个过程最为重要,能否驯服一只海东青,全看熬鹰之人的意志是否强大。” “而后,还有‘过拳’、‘跑绳’等方法,让海东青懂得听人指挥。训鹰接下来还有‘带轴’的环节,也就是让海东青吞下裹着瘦肉片的麻线团,海东青会吐出无法消化的线团,这个过程会让海东青的肌肉强劲,更能直冲九霄。” 听了驯鹰太监的详细介绍,顺治道:“难怪满人都说,九死一生,难得一名鹰。” 皇太后道:“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皇上,你来熬这一只海东青吧,熬着熬着就长大了,熬着熬着翅膀就硬了。” 顺治听出了皇太后的话外之音,道:“母后,朕明白了!从今而后,军国大事仍旧交给摄政王全权处理,朕就在宫里熬鹰。不,朕熬的不是鹰,熬的是自己,朕会成长为大清最神俊的海东青的!” 皇太后欣慰笑道:“哀家等着陛下鹰击长空的那一天!” 第362章 造孽啊 经过皇太后一番用心良苦的教育,顺治平息了怒气和怨愤,兴致勃勃开始熬鹰。 皇太后坐到一旁,一边抽着水烟,一边笑盈盈看着儿子的举动。 她心里非常满意和高兴,暗想再过几年,儿子就能长大了,自己也就有了依靠。 贴身宫女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来,禀报道:“太后,萨满来了。” “请到暖阁里奉茶,哀家随后就到。”皇太后放下水烟筒,握了握顺治的手,这才去了暖阁。 刚步入暖阁,就听萨满道:“听说太后和皇帝今日去豫亲王府吊唁,可曾见到摄政王?我请太后劝说摄政王的话,太后您说了没有?” “哎呀,哀家给忘了!”皇太后坐下去 ,说了张儒秀带来崇祯书信一事,“全是崇祯这一封不怀好意的书信给闹腾的,摄政王气晕过去 ,哀家哪有机会劝说他?” 萨满叹息一声,有些失望。 皇太后歉然一笑道:“您老人家也甭着急,以后有机会了,哀家定然跟摄政王说……” “太后啊,东莪格格的眼睛对我大清无比重要,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有那么重要吗?”太后不以为然。 萨满又是一声长叹,关于东莪的重瞳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已经跟皇太后和摄政王反复说过多次,可惜他们都不放在心上。 “满人自古以来信奉万物有灵,萨满负责与神灵沟通交流,祈求神灵护佑满人。萨满传承了一代又一代,在满人心目中地位尊崇。可惜自从太祖和太宗两位皇帝打下蒙古之后,满人受到藏传佛教的影响,越来越不把萨满当一回事了。”萨满颇为生气。 皇太后笑道:“没有的事,您老人家多虑了。” 萨满冷笑道:“我活了一把年纪,早就看淡了名利,且一生侍奉神灵,并不想跟喇嘛们争宠。但我也是满人,当此大清存亡关头,我怎能像喇嘛们一样置身事外?说句不好听的话,大清亡不亡,喇嘛们才不在乎,可我必须在意啊!” “萨满一片忠诚之心,哀家是清楚的。” 萨满道:“前些日子,我出关回了盛京,表面上是为了给皇帝捕捉海东青,其实是走访山水,察看大清气运。用汉人的风水观点来看,盛京王气正在消散;以萨满的眼光来看,则是乌云蔽天,神灵隐身,大清将有一场浩劫!” “太后啊,您还记得吗?满人入关的时候,东莪格格的眼睛最为明亮,仿佛天上星辰。后来随着大清统一天下的步伐受阻,东莪格格的重瞳逐渐暗淡。事实确凿,您和摄政王怎么就不愿意相信呢?” 皇太后正色道:“萨满,您老人家可太冤枉哀家,也太为难哀家了。您想一想,东莪那个丫头是摄政王的掌上明珠,就算哀家信了你的话,摄政王不相信,照样于事无补!摄政王舍不得让东莪吃苦,哀家能有什么法子呢?只能慢慢劝告罢了。” “等到摄政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只怕为时已晚!”萨满觉得无可奈何,起身道,“我有法子让东莪格格的重瞳恢复原样,请皇太后将此事放在心上。罢了,我闭关修行去也,但愿出关之日,大清还是大清,不需要我这个糟老头子来操心。” 皇太后看着萨满苍老的身影走出暖阁,心中没来由迷茫起来。 …… 摄政王府,后花园。 东莪趁着这几日父王去豫亲王府操办丧事,府中清净的机会,几乎整天呆在假山石洞里,与影子说话。 “我的眼睛愈发疼得厉害了,以前几个月才疼一回,如今却是十天半月便发作一次,实在折磨人。而且我看东西越来越模糊,我想大概要瞎了吧。” “你的那个同伙是不是叫王义?我阿玛用他交换豫亲王,他已经回到大明朝了,可惜豫亲王却死了。豫亲王脾气非常暴躁,但对我很温柔,他死了,我很伤心,但我一哭眼睛就如同针扎。” “亲近的人死了,却不能尽情地痛哭一场,你能体会这种心情吗?” 东莪絮絮叨叨,影子一言不发。 影子暗想:“你瞎了才好呢,瞎了之后,就看不穿我的隐身术了。” “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东莪眯着眼睛,朦朦胧胧看向影子,“上一次我好几天不来看你,丫鬟把你的饭菜倒在湖中喂鱼,我知道以后,已经惩罚过她了。你这个人气性太大,太记仇了!” 影子终于开口道:“我不仅记仇,还嫌你聒噪!” “什么?” “我说我很厌恶你!” 东莪愣了半晌,几滴泪水从脸颊滑落,她捂着脸坐在肮脏的地上,伤心欲绝。 影子实在受够了这种暗无天日的囚禁生活,他有意激怒东莪:“多铎死了,死得好啊,他在聊城大屠杀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的。你不要以为你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就会心疼你,哼,我幸灾乐祸,巴不得所有狗鞑子都死绝了!” 东莪绝望地看着影子,道:“我们终究不能成为朋友,是吗?” “你几时见过山羊和狼崽子成为朋友的?”影子蔑笑道。 东莪拿出一把匕首,道:“这是你刺杀我父王和范老大人时使用的匕首,父王说它天下少有,乃是绝世兵器,给我防身。多么锋利的匕首哪,拿在手里如同握着冰块似的,寒气逼人。” 影子挑起眉头道:“匕首也是有名字的,它叫寒冰!你想杀了我吗?来吧,早死早超生,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到时候继续刺杀狗鞑子!” 东莪叹息道:“我不会杀你的,这把匕首还给你。寒冰削铁如泥,你用它斩断铁链后,就逃离京城吧。” “真的?”影子难以置信,问道,“你放我走,不担心我去刺杀多尔衮吗?” 东莪冷着脸沉默不语,将寒冰递在影子面前。 影子用独手接过匕首,当即坐下去,先斩断了脚上的镣铐,又用嘴叼着匕首,割断了左腕上的铁链。 重获自由,他万分开心,意味深长看了东莪一眼,二话不说拔腿就走。走出去,便是海阔天空了。 刚迈出两步,忽而听得一声惨叫,回过头去,只见东莪躺在地上打滚,叫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影子仔细一看,发现她眼里流出血来,犹豫着是留还是走。 东莪的丫鬟今日不在她身边,看她这般模样,如果不及时送去医治,只怕小命不保。 “你走啊,你还站在这里作甚?“东莪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影子,忍痛催促道。 影子长叹道:“爱新觉罗东莪,你救过我一命,我自当知恩图报。我不会见死不救的,来,我背你出去!” 东莪趴在影子背上,搂着他的脖子道:“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造孽啊!”影子心中狂呼,此时此刻,他想起了惨死的姐姐。 亲近的人死了,却不能痛哭一场,这种心情,影子早已体会过。 第363章 方以智 过了正月十五,考虑到皇帝不能久居于前线危险之地,李存明离开了济南城,移驾徐州。 济南交给阎应元和翁之琪经营,就像黄得功经营开封城一样,修建坚固的堡垒,同时花费巨大的物力财力,从徐州修建一条水泥路直达济南。 临行之前,李存明道:“二位爱卿,朕北伐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全部达成了,自从去年八月用兵以来,数月间将士们甚是辛苦,也该休整一段时日啦。” 阎应元道:“陛下行军打仗张弛有度,胜不骄败不馁,何愁鞑子不灭?” 翁之琪也由衷道:“稳扎稳打,步步蚕食,臣看咱们就用这种磨豆子的策略,磨也能磨死鞑子。” 李存明哈哈笑道:“你们深得朕北伐方略的精髓,朕便放心了。不过咱们不能让鞑子有片刻的轻松,过些日子,你们配合我朝水师收复山东东部地区。” “臣遵旨!”阎应元和翁之琪道。 来到徐州小住两日,李存明决定去视察淮南煤矿。 这一天,巩永固安排好出行事宜,请旨道:“陛下,车驾已经准备好了,随行人员也都就绪了,可以出城了吗?” “走吧。”李存明出了府衙,登上銮驾,却见李香君坐在里面,惊讶道,“怎么是你?陈圆圆和黑牡丹呢?” 李香君一边给皇帝铺设坐垫,一边回答道:“圆圆姐回南京医学院参加会议,黑美人担心路上出什么岔子,故而亲自护送。圆圆姐临行之前,吩咐奴家伺候陛下。” 李存明好生惊诧,笑道:“呦呵,黑牡丹不是一直跟陈圆圆不对付吗?怎么如今这般热心?” “陛下有所不知,自从圆圆姐在隔马山舍己救人之后,黑美人对她的态度大为改观,她们不像以前一样争斗不休了。” 李存明笑了笑,暗想要是陈圆圆与黑牡丹和好,以后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 坐下去,拿起一本书来,道:“李香君,朕提前给你打预防针,你来伺候朕的衣食起居,朕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有一点,就是不许在朕面前唉声叹气,更不许说那些伤春悲秋的话,明白吗?” “明白!”李香君乖巧地坐在车厢角落里,问道,“什么是预防针?” “你一个小护士,还能不知道预防针吗?来,朕给你打一针,打一针,保管你就不会得网抑云病了!”李存明哈哈大笑。 “什么又是网抑云病?”李香君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的。 李存明不再搭理她,埋头读书。半晌后,抬起头来,只见李香君双手托腮打瞌睡,她身体缩成一团,胸前更加蔚为壮观。 “呵,真是个有容姐!”李存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天后,来到了淮南矿区。方以智带着大小官吏来迎驾,李存明细看方以智的模样,只见他如同一个山野村夫,皮肤十分粗糙,完全没了读书人的气派。 经过方以智的用心管理,淮南矿区的规模要比六盘水大得多,成了大明朝如今最大的煤矿出产地,佛山用煤需求有一半是靠淮南矿区解决的。 李存明非常满意,道:“方爱卿,你干得不错,不枉朕当初一番苦心!” 方以智想起了往事,皇帝诛杀钱谦益之后,他和陈贞慧同时入阁,后来陈贞慧卷入士子罢考、抵制新政的浪潮之中,成了刀下之鬼,而他因为到江北地区开矿而逃过一劫。 如今想来,当初是陛下用心良苦保了他一命,倘若他也留在南京城,必然会无可避免地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之中。 每每想起此事,方以智五味杂陈,他变得十分谨慎小心,道:“臣一番脱胎换骨,已经不是以前的方以智了。” “喔,那现在的方以智是什么样的?”李存明饶有兴致地问道。 “以前的方以智,只知道坐而论道夸夸其谈,如今臣改了这种陋习,少说多做,实心办事。” “好,朕喜欢现在的你!”李存明微微一笑,语重心长道,“我朝的读书人们有个坏毛病,就是喜欢空谈,要知道空谈误国。你能改了这个毛病,朕心甚慰!朕来淮南矿区时,一路上都在拜读你的大作《物理小识》,写得非常好,有许多深刻的见解。” “陛下谬赞了!”方以智谦虚道。 “不,朕说的是心里话。朕一直有件心事没跟任何人说过,包括闫军师也未曾透露,今天朕告诉你,等朕腾出手来,要对我朝的教育制度以及选才机制进行改革,到时候朕要把你的《物理小识》当作教科书。” 方以智又是感动,又是震惊,跪下去哭道:“蒙陛下不弃,臣肝脑涂地万死难报其一!只是古往今来士子们学的都是圣人教诲,读的都是四书五经,臣的书怎么能成为教科书呢?” “不单是你的书,还有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以及徐光启翻译的西学书籍,朕都打算编成教科书。只是时机未到,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暂且不要往外透露消息。” “臣明白!” “叮,获得方以智正面情绪值10000” 说着,来到了一口矿井前。方以智介绍道:“陛下,矿区正在井里铺设铁轨,大概两个月后就能投入使用了。” 李存明点点头,看见一个正在运作的纽科门蒸汽机,叫道:“蒸汽机已经投入使用了吗?什么时候的事情?” 方以智道:“快过年时,太子殿下和毕登辅大人来了矿区一趟,送来两座机子,说是叫蒸汽机,可以用来抽水。臣命工匠们安装起来,一试之下,果然万分神奇,一座蒸汽机能顶上百匹马呢!” “好你个朱慈炯,这么重大的事情也不向朕汇报吗?”李存明笑骂道。 眼前的两个纽科门蒸汽机,是朱慈炯和毕登辅仿造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大的改进。 不过能在数月之间摸透了蒸汽机的运行原理,且能精准仿造,已经难能可贵了。 看着蒸汽机把矿井中的积水抽出来,李存明欣慰道:“朱慈炯和毕登辅,总能给朕带来惊喜,不错!” 方以智笑道:“太子殿下和毕登辅大人心智非凡,他们都是我朝的大发明家,臣仰慕已久。要是有机会,臣还想着去军事院与他们畅谈一番,想必大有裨益。” “你们啊,都是大明朝的物理学家!互相切磋,交流学问,朕乐见其成。”李存明道。 第364章 女人的腰,夺命的刀 晚间,方以智在矿区衙署准备了酒宴,给皇帝陛下接风洗尘。 矿区的一切都让李存明大为满意,加上看见矿区使用了蒸汽机,他心中高兴,不免多喝了几杯。 李香君一直紧张地盯着李存明,心中默数他饮了几杯,到了第五杯时,见李存明又举起了酒杯,当即阻拦道:“不行,陛下不能喝了!” “你说什么?”李存明瞪眼道。 “圆圆姐吩咐过,不能让陛下多喝酒。”李香君不卑不亢道。 “陈圆圆就是这样让你伺候朕的?” “是的!” 李存明无奈道:“走了一个管家婆,又来了一个事儿精!” 说罢,朝在场的臣子们歉然一笑,道:“没法子的事情,朕最怕女人在耳边聒噪,要是她们一哭二闹三上吊起来,更是不知所措。罢了,宴席到此结束,朕去歇息了。” 等皇帝走了,方以智咂舌道:“巩大人,陛下这么怕陈圆圆吗?” 巩永固道:“不是怕,是爱,是在乎!” 一旁的任七道:“我还想娶个媳妇过小日子呢,可看咱们的陛下在女人面前也没辙,想想还是算了吧。女人啊,太麻烦!喂,顺侯,老子今晚来跟你睡。” 傻大柱跳起来就跑,骂道:“睡个锤子,半夜三更硌得慌!” 却说李存明到了寝室,李香君也亦步亦趋跟了进来。李存明没好气道:“朕的皇后都没有这般约束过朕,谁给你和陈圆圆的权力?当着臣子们的面,朕不与你们计较,可这样像话吗?” 李香君低头不语,任凭李存明抱怨,一副要骂你就骂,但我没错的表情。 “茶,朕口渴!”李存明终于说够了,泄了气。 李香君捧来一盏热茶,笑盈盈道:“陛下先喝茶,奴家去给陛下准备热水,待会儿伺候陛下沐浴更衣。” 不多时,李香君准备好了浴桶和热水,请李存明去洗澡。 李存明站到浴桶前,见热气腾腾,水面上飘着花瓣,笑道:“朕是个汉子,洗澡何须用花瓣?你们文艺女青年,就是花样多。” 继而脱了衣裳,却见李香君站着不动,问道:“朕马上就要脱光了,你不走?” 李香君羞红了脸,嗫嚅道:“奴家……奴家给陛下搓背……” “这也是陈圆圆吩咐你的?呵,陈圆圆可从来没给朕搓过背!”李存明突然响起李香君套路自己的事情,恍然大悟道,“这是你自己的主意吧?” 李香君更加羞得满面通红,半晌后点点头。 李存明有意逗弄她,开玩笑道:“你知道齐大壮吧?那可是个帅小伙,又是个战功卓著的将军,朕把你许配给他,如何?” 李香君一愣,慌忙跪下去,流泪道:“奴家不嫁,倘若陛下坚持,奴家还是回白云庵当尼姑罢了!” “那你想嫁谁?” 李香君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看向李存明。 李存明心头一荡,问道:“莫非你想嫁给朕?” 李香君毫不迟疑,重重点头,而后脸红到了耳朵根。 “朕就知道你打朕的主意,嘿嘿,像朕这么优秀的男人,总被女人惦记着,烦恼啊!”李存明大笑,笑过之后十分严肃道,“当朕的女人,没有那么简单,所谓好鞍配骏马,你配得上朕吗?” 李香君真想哭,哪有这样说话的?果然是个钢铁直男! “奴家用心伺候陛下就是了!黑美人和圆圆姐能做到的事情,奴家也能做到,总而言之,我不比任何一个女人差。” 李存明叹道:“朕杀了侯方域,你也不在乎了?” “人生在世,有许多事情说不清楚的。”李香君道。 李存明冷哼:“你倒是个实际的女人,不过朕很欣赏你这一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不稀里糊涂地活着,黑牡丹也是如此。可朕身边的女人都那么实际,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那我走!”李香君站了起来,抹着眼泪往外走。 李存明脱光了衣服,跳进浴桶中,头也不回道:“朕给你个机会,你要不要?” 片刻后,便感受到李香君柔嫩的双手在背上搓动,李存明舒服得闭起眼睛直哼哼:“技师,朕今晚包夜了!李香君,你还站着作甚,脱了衣服一起洗吧。” “啊,当真?”李香君声音低若蚊鸣。 “朕说了,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李存明睁开眼睛,这一回轮到他直勾勾盯着李香君了。 李香君犹豫扭捏半晌,终于宽衣解带。当她毫无遮拦站在李存明身前时,李存明整个人都直了。 嚯,胸有丘壑,胸有丘壑啊! 李香君爬进浴桶中,两人挤在一处,李存明摸到她丰腴的腰肢,笑道:“黑牡丹一直说你是个小妖精,朕今天相信了。” “奴家是什么妖精?” “水桶妖!”李存明哈哈大笑,道,“吕洞宾有一首诗,‘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明里不见人头落,暗地使君骨髓枯。’女人的腰,夺命的刀!” “不过朕还真不信这个邪,今天不是你死就是你亡!” 说着,起身走出浴桶,抱起李香君,身上的水珠也懒得擦了,把她放在床上。 李存明俯身笑道:“李香君,朕来给你打预防针啦!” “陛下……”李香君霎时间魂飞天外。 数日之后,当黑牡丹和陈圆圆来到淮南时,看见李香君与陛下相处神态与往昔迥然不同,黑牡丹乃是过来人,霎时间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她跺脚骂道:“完了,日防夜防,还是让这个小妖精钻了空子!” 又抱怨陈圆圆道:“姑奶奶就不该给你当保镖,现在好啦,让李香君趁虚而入,我到哪里说理去?” “当然是去找陛下说理了,可你敢吗?”陈圆圆冷笑,扔下一个轻蔑的表情,不再搭理黑牡丹,就此离开了。 可不知为何,陈圆圆有些自怨自艾,这个天下第一大美人突然没了自信,暗想:“我是不是人老珠黄,青春不再,失去了魅力?” 转念又想:“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何必在意他们呢?没了男人,我照样能够活得精彩!香君妹妹啊,皇帝的女人不好当,你也忒心急了些。” 正杂念纷纭低头走路,突然撞到了人。抬起眼来,却见皇帝陛下站在身前,笑呵呵道:“陈圆圆,你来回奔波,甚是辛苦……” “我就是劳碌命,哪儿比得有的人风流快活?”陈圆圆翻着白眼。 李存明一肚子话顿时咽了回去,道:“夏雨荷不会翻白眼,哼!” 第365章 北伐第二阶段战略,社交牛逼症 崇祯二十一年,春风又绿江南岸。开春了,积雪消融得所剩无几,日子一天一天长起来,气温逐渐升高。 李存明已经从淮南回到了徐州,这一天,他要在书房接见郑成功,商谈一桩大事。 郑成功尚未到来,李存明批阅着通政司递交上来的奏折。屋里静悄悄的,燃着一个火炉,暖意袭人。 李香君在一旁伺候笔墨,她点燃一炉檀香,轻声道:“前些日子王承恩提督派人送来上等的朱兰窅出的西湖龙井,妾身给陛下沏一杯吧。” “你开一开窗,朕要被烟熏晕了!”李存明抬起头来,不由得眼前发亮。 只见李香君身穿一袭素白的八幅罗裙,腰间数十道细褶,每一褶一道颜色,搭配得既淡雅,又别致。裙边一二寸宽的地方,绲了大红的花边,看上去很醒目。 再看她眼含秋波,脸蕴桃花,一张鸭蛋脸白腻如玉中透出妩媚之色,光泽照人。 李存明看得呆了,笑道:“女人就是需要滋润!” 李香君正在推开窗子,没有听清楚皇帝的话,回头问道:“陛下,您说什么?” “朕说啊,做女人挺好,你给朕挺好了!” “讨厌……”李香君娇嗔道。 房门打开,巩永固携带着一阵清风走了进来,道:“启禀陛下,忠孝伯来了。” “快请进,对了,让夏完淳也来见朕。”李存明道。 不多时,郑成功和夏完淳一同来到书房,行了礼,皇上赐座。 李存明看向李香君道:“朕要与两位臣子谈论机密大事,你奉了茶,便出去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等李香君走出书房,关上房门后,李存明笑问道:“忠孝伯,一路辛苦,水师集合完毕了吗?” “启禀陛下,九江十万水师将士,八百余艘战船全部集合完毕了。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水师即可扬帆出海。”郑成功回答道。 李存明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夏完淳道:“小英雄,最近跟着堵胤锡学习处理地方政务,可有收获?” “跟着堵总督,与跟在陛下身边大有不同。臣跟随陛下,学会了从大局看待问题,跟随堵总督,则学会了具体事情具体应对,好比一个麻线团,找到线头才能理清楚。”夏完淳道。 李存明道:“朕就是看中你这一点,学习能力强,假以时日,你一定能成为栋梁之才的!” 而后喝了一口茶,脸色已经变得非常严肃,口吻极为威严:“两位爱卿,知道朕为何召见你们吗?” 夏完淳道:“北伐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达成了,陛下想要实施第二阶段的方略。” 郑成功道:“臣的想法与小夏大人不谋而合,陛下,您让臣集合水师,想必是要从水路收复山东东部地区,是否如此?” 李存明哈哈大笑:“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哪,朕喜欢愿意动脑筋的臣子!没错,是该实施北伐第二阶段的方略了。” “臣等愿闻其详!”郑成功和夏完淳都清楚事关重大,站起来屏息而立,态度非常郑重。 李存明悠然道:“你们都知道,朕的北伐方略,向来追求一个‘稳’字。老百姓有一句话最为形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如今天下局势发生逆转,我大明朝穿上了鞋子,建奴成了光脚的啦。故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咱们没必要犯险冒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则天下尽在掌握之中。” “北伐第二阶段仍旧离不开一个稳字,一是要巩固第一阶段取得的战果,二是进一步耗损鞑子的实力,为第三阶段的总攻、决战做好铺垫。” “那么,第二阶段该如何耗损鞑子的实力呢?朕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范文程。范文程还活着的时候 ,朕把他看作头号对手,他被王义刺杀了,朕仍旧觉得此人有许多值得咱们学习的地方。” “当年范文程给皇太极提出一个战略构想,叫作‘砍大树’,就是不断砍掉我朝的枝叶,削弱我朝的实力,最后才砍斫树干。这个法子很阴毒,但行之有效,咱们当初吃了多少大亏啊,要不是朕毅然决然南迁,只怕这天下早就是鞑子的囊中之物了。” 夏完淳道:“陛下莫非要学习范文程使用‘砍大树’的方略?鞑子这一株大树枝叶横生,又该先从何处下手?” “问得好,夏完淳,朕越来越欣赏你了!” 李存明说到兴奋之处,站了起来,招手道:“你们站过来,朕来告诉你们,该从何处修理鞑子这一株大树。” 郑成功和夏完淳站到书案前,只见桌上摊放着一幅地图。地图上有三个地方用朱笔圈了起来,一是建州,二是蒙古,三是朝鲜。 李存明指着地图道:“想象一下,这三个地方组成了一株巨大的树木,其中建州乃是鞑子起源之地,是他们的根基所在,也就是这一株大树的主干;而蒙古和朝鲜两地,便是这一株大树上最为粗壮的枝条。北伐第二阶段,朕就是想砍掉这两根枝条!” 郑成功和夏完淳都是聪明人,一点就透,顿时被皇帝的战略构想所折服了,惊叹起来。 郑成功拍着额头道:“原来陛下让臣集合水师,不仅仅是为了收复山东东部地区,还要攻打朝鲜。陛下目光深远,臣万分佩服!倘若拿下朝鲜,就像在建奴的喉咙里卡上一根鱼刺,让满清如鲠在喉坐立难安。” 夏完淳则道:“自努尔哈赤老贼以来,建奴通过战争、联姻等方式,软硬兼施,彻底征服了蒙古诸部落。可以这么说,建奴有了谋取天下的野心,就是从征服蒙古开始的。如果我朝能收服蒙古,或者离间蒙古与建奴的关系,确实能够让建奴后院起火,这一招算是打在建奴七寸之上了!” 李存明道:“水师由忠孝伯亲自率领,收复山东东部地区之后,再出兵朝鲜。朕相信忠孝伯的能力,也相信我朝水师将士们的实力和勇气,拿下朝鲜只是早晚的事情,朕并不担心。” “朕担心的是蒙古这一边,需要耗费不少精力,甚至很难做到毕其功于一役。故而朕不想派兵攻打蒙古,而是采取秘密接触的方式。夏完淳,你可愿意担当出使蒙古的重任?” 夏完淳跪下去道:“只要保得山河无恙,辅佐陛下完成北伐第二阶段的战略目标,臣万死不辞!” “好,很好!”李存明搀扶起夏完淳,笑道,“你去蒙古,要做什么,该见谁,朕都替你谋划好了。但你年纪尚轻,需要个善于谈判精通人情世故的助手,朕给你找来了一个有社交牛逼症的人,但愿你们能够精诚合作。” “社交牛逼症?”夏完淳一头雾水。 李存明拍拍手,房门打开,身穿一袭青衣的曹化淳跪在门槛之外,道:“老奴见过主子万岁爷!” “进来吧。”李存明道。 曹化淳起身走进来,笑眯眯道:“小夏大人,陛下秘密诏令咱家来徐州,就是为了给你当副使的,还望小夏大人莫要嫌弃咱家人老体迈。” 夏完淳吃了一惊,叫道:“哎呀,让曹厂督给我当副使,折煞我也,使不得,万万使不得!陛下,请收回成命,由曹厂督当大使,臣从旁当个打杂的助手吧。” “曹化淳,你说呢?”李存明问道。 曹化淳道:“世人皆知,陛下向来把小夏大人看成小英雄,在老奴眼里,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小英雄。给小英雄当助手,乃是老奴的福气!” 李存明道:“夏完淳,听到没有?你再推辞,便辜负了曹化淳的一番心意了。” 夏完淳诚惶诚恐,先向皇帝行礼,又朝曹化淳鞠躬,道:“臣多谢陛下和曹厂督的抬举,定当不辱使命!” “去吧,跟着曹化淳学习社交牛逼症去!”李存明挥手大笑。 第366章 花能解语添烦恼,石不能言最可人 徐州皇帝行宫,也就是原来的府衙。府衙后花园做过扩建,成了禁地。 长平公主拖曳着长裙,头上点着珠翠,手提精美的食盒,款款来到禁地门外。 锦衣卫见到长平公主,慌忙行礼,笑道:“公主殿下,又来见义国公了吧。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禀一声。” “去吧,我仍旧在角门外的偏房里等着。”长平公主灿然笑道。 王义回到大明朝以后,皇帝见他满身是伤,就安排他管理禁地,负责鸦片的种植及熬煮,用意是让王义既有事做,又不至于太劳累。 自从来到徐州后,长平公主天天来看望王义。守卫禁地的锦衣卫们早已习以为常,但禁地规矩森严,乃是闫尔梅亲自定下的章程,纵然是长平公主也不能放进去。 片刻后,传话的锦衣卫小跑回来,抱歉道:“公主殿下,义国公说他抽不开身……” “哼,又找借口,这几天他已经推脱了好几次啦!”长平公主倒竖柳眉,显露出巾帼女英雄的本性,张口大喊,“义国公,本宫来看望你,你不出来,本宫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王义,你出来啊!王义,你出来啊……” 一叠声嚷叫下去,惹得守卫们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低头紧咬嘴唇。 很快,禁地大门开了,王义走出来道:“公主殿下,你这是作甚?徒惹人笑话罢了!” “我才不怕别人笑话呢!走,吃东西去。”长平公主一把抓住王义的手臂,拖拽着他到了偏房。 两人坐在桌前,长平公主打开食盒,把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摆在桌上,亲自给王义斟酒,笑道:“吃吧,这可是你家乡宁陵当地的特色小菜。” 王义闷头喝酒,不说话。 长平公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管理禁地,虽然责任重大,但其实能有多少事情呢?我们心里都清楚,这是陛下给你安排的轻松差使。你为何偏偏要用抽不开身的谎话骗我呢?这是第六次了,我可全记在心里呢!” “王义,我知道你心中苦闷,但我们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你连我都不想见,你到底想见谁?” “我知道,没有影子在身边,咱们总是缺少了一个人。你放心吧,父皇答应过我,一定会找到影子的。而且等战事再起,我们一起上前线杀鞑子,争取早日打入京城去。” “对了,我写了一份书信送到军事院毕大人手里,请他务必费心给你研制一支狙击枪。哪怕没有以前那一杆好,但只要能凑合着用,你神枪手的才能便有用武之地了。” “王义,你哑巴啦,你说句话啊!” 王义放下酒杯,凄然道:“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已经是个废人啦!” “谁说的?谁敢说你是废人,我一箭射死他!”长平公主霍然起身,义愤填膺道。 “是我自己说的。”王义老气横秋,完全没有了年轻人意气风发的劲头,他举起一双手来,“公主殿下,你看到我的手了吗?十根手指无法自如地弯曲伸缩了,还怎么当狙击手呢?” 王义落在多尔衮手中,多尔衮恼恨他刺杀了范文程,便用尽酷刑。其中重点招呼的,就是王义这一双手,用竹签扎进指甲缝里,用锤子锤打指关节,拔了指甲等等不一而足。 如今王义的手指伤痕密布,指头总是微微弯曲着,与其说这是一双手,倒不如说是一双爪子! 长平公主怆然道:“狗鞑子心肠太狠,我迟早为你报仇雪恨!” 王义灌下去一杯酒,心灰意冷道:“报了仇又如何?公主殿下,你看看我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鼻子没了,整天戴着一副面具,我已经毫无用处了,你明白吗?” “不,你不能这么想,在我们眼里,你是大英雄,你为国家做出了天大的贡献,立了天大的功劳!” 长平公主说到动情之处,伸出手来,要去抚摸王义的脸庞。 王义如同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又像触了电似的,猛然往后面躲闪,连人带屁股下面的条凳一起摔倒了。 “你没事吧?”长平公主绕过桌子,俯身去搀扶王义。 “别碰我,你别碰我……你走,走啊,以后不要来见我了!”王义挥舞着手臂,对长平公主的举动非常抗拒。 长平公主流泪道:“你到底怎么了?我们是好朋友啊,是生死之交,你怎么突然对我如此冷淡,如此厌恶?王义,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楚,我只想安慰你,陪在你身边!” “我是废人,废人!”王义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长平公主哪里知道,王义受到的伤害远比肉眼可见的多,他心中还有一个无法言说的痛处,正在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王义还记得,有一天深夜,多尔衮又来到了诏狱里。那一次多尔衮怒气冲天,指着王义咒骂了好一阵子,仿佛一座喷发的火山。 后来骂够了,多尔衮道:“你小子还挺有分量,没想到崇祯竟然愿意为了你,用豫亲王来进行交换。可本王不会让你轻松离开的,本王不能杀了你,但要在你身上留下永不磨灭的伤疤。来啊,阉了这个狗贼!” 就这样,在交换人质的前夕,多尔衮歹毒地阉割了王义,阉割了一个年轻人尚未展开的人生和梦想。 这便是王义无法言说的痛苦,他瞒住了所有人,包括皇帝陛下。尤其是面对着长平公主,他的心就一阵阵发疼,一滴滴流血。 偏偏长平公主早已对王义动了心,她的深情,王义猜也能猜出几分 就因为如此,王义更加痛苦,更加绝望,长平公主所表现出来的关心,所展现出来的体贴,都让他无所适从,让他胆战心惊。 完了,一切都完了! 长平公主暗想:“以前我也看出来了,王义在我面前有些自卑,不太爱说话,可那时候他与我相处,分明是甘之如饴的,分明是快乐的。想必他因为身上有伤,又被毁了容貌,更加自卑了。对,大概就是如此!” 想到这里,长平公主不顾礼仪了,抱住王义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愿意跟你待在一起,生死不离……” 王义骤然推开长平公主,踉踉跄跄站起来,眼神非常冷漠,语气里飘着大风雪: “我不需要你可怜,你的可怜,只会刺痛我的心。我这些年也读了些书,知道一句诗,花能解语添烦恼,石不能言最可人。” “什么?”长平公主愣住了,一颗心揪得紧紧的。 王义的意思,是说她太烦人,是说她自作多情。 “王义,你是要当冰冷的石头,是吗?” 王义不说话,扶着门框伫立良久,肩头微微耸动。 终于,他似乎用尽一身力气,道:“公主殿下,我这一块石头,你捂不热的,从今而后不必费心了!” …… 长平公主怔怔仲仲离开禁地,穿过后花园,也不知身在何处,要去何方,漫无目的地走着。 不知不觉,来到行宫前院。走在回廊里,恰好遇见了从书房里走出来的郑成功等人。 郑成功再次见到长平公主,眼睛发亮,情不自禁走上前请安道:“微臣见过公主殿下!” “啊,是你,忠孝伯。”长平公主回过神,淡然一笑,问道,“咦,曹厂督也来了?是不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啦?” 曹化淳道:“陛下确实交代了一些事情。” 郑成功却道:“陛下部署了北伐第二阶段的战略实施,臣要带领水师北上。听闻公主殿下乃是我朝的花木兰,不知殿下可想随军北上。” “有这么一回事?”长平公主转动着眼珠子,拔腿就跑。 她急匆匆奔进书房之中,叫道:“父皇,儿臣有事求父皇成全!” “何事?”李存明从案牍中抬起头来,笑道,“你成天风风火火的……咦,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哭过?” “没……没有的事!父皇,我听忠孝伯说,他要率领水师北上,请父皇允许儿臣和王义一同去往水师军营效力。” “你消息倒是灵通!怎么,还没打够仗吗?” 长平公主郑重其事道:“父皇,影子还在鞑子手里,儿臣能在军中效力,便是为营救影子出一份力。而且王义……王义他最近怏怏不乐的,我看他也想上阵杀敌,到军营里透一透气也好嘛。” 李存明眯起眼睛,问道:“王义也是这么想的,不会是你擅作主张吧?王义身体有伤,朕担心他到了军营吃不消……” “父皇,王义如今已经是国公了,再也不是一般的士卒,到了军中不必亲力亲为,且有儿臣照顾,想来不会有差池的。王义十分思念影子,他在军中效力,能够斩杀鞑子,想必心情会好转起来。”长平公主坚持道。 “也罢,朕答应你了。不过你得保证,不许再让王义吃苦头了,明白吗?”李存明叮嘱道。 “儿臣遵旨!”长平公主霎时间就跑得没影了。 李存明笑起来,自言自语道:“长平很关心王义嘛,这丫头会不会有别的心思?长平马上就二十岁了,她的婚姻大事也该做些安排啦。” 却说长平公主跑出书房,又兴冲冲来到禁地。恰好看见曹化淳和王义站在禁地门口说话,她惊讶道:“曹厂督,你怎么在这里?” 曹化淳笑道:“巧了,今日总能遇见公主殿下。老奴来与义国公商量鸦片烟的生产和销售之事,陛下说了,他想把鸦片烟通过葡萄牙人之手卖到英吉利王国去,还说什么要报鸦片战争之仇,要先下手为强,诸如此类的话,老奴实在是听得一头雾水。公主殿下,您知道英吉利王国在哪里吗?这个国家又啥时候与我朝有仇了?” “我也不清楚,但父皇向来英明神武,他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原因的。”长平公主急着跟王义说话,敷衍曹化淳几句,抓着王义的手臂走到一旁。 “王义,方才我向父皇请旨,他答应我们一同去水师军中效力。又可以上阵杀敌了,你高兴吗?” 王义道:“不巧得很,方才我跟曹厂督交谈,得知他和小夏大人要去往蒙古,我已经答应他们一同前行。” “啊,不好,你还是跟我去水师军营!” “公主殿下,您是皇帝的女儿,我是皇帝的臣子,咱们不宜走得太近。告辞了!”王义拱拱手,招呼曹化淳道,“曹厂督,咱们找个地方继续说话。” 看着王义远去的身影,长平公主强忍住泪水,喃喃自语:“花能解语添烦恼,石不能言最可人。难道你真要当一块冷冰冰的石头吗?王义,你到底怎么了?” 第367章 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三月下旬,坐镇西安城的李过收到一道密旨,皇帝命他妥善安排北上使者,并暗中加以保护。 李过看了几遍密旨,摸着这两年来蓄起的胡须,思忖道:“此时陛下派使者北上,必然事关重大,不容有失。不知使者会是谁呢?” 几天之后,使团进入西安城,他们扮作商队,包下了城中的苏州会馆。 深夜,李过按照事先的约定秘密前来与使者会面,为避人耳目,他身穿便服,坐着一台普普通通的四人小轿,身边只带着两个亲兵护卫,其中一人便是小二黑。 来到后庭一间僻静屋子里,只见屋里坐着三人。其中一人年纪不到二十岁,却器宇轩昂,一人是个面皮白净身穿青衣的老者,另一人有些古怪,脸带铁面具。 那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起身作揖,拿出文书凭证给李过看了,笑道:“下官夏完淳拜见兴国公!兴国公,这位是西厂提督曹化淳,这位是义国公王义。” 李过十分震惊,道:“哎呀,小夏大人和曹厂督的名字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至于义国公,前些日子我读了邸报,了解到你的英勇事迹,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幸会!” “怎么,李将军不认识我?”王义站起来,他没了鼻子,说话声有些奇怪。 不等李过说话,王义摘下面具,哈哈大笑:“兴国公,还记得宁陵城外湖畔活捉你的小小士卒吗?” “是你?”李过瞪大眼睛,五味杂陈道,“想不到五年过去,你从一个士兵变成了国公!你的脸……” “拜多尔衮所赐,不单是脸,身上全是伤疤,就连当年兴国公留在我背上的旧伤也被新伤掩盖了。” 李过百感交集,朝着王义鞠躬道:“义国公所作所为,乃是顶天立地的大英豪,当得起忠义二字。这么看来,当年被义国公活捉,是我三生有幸啊!” 王义戴上面具,问道:“你不怨恨我吗?” “说哪里话来,我李过最佩服磊落豪杰,对义国公只有敬佩之情。而且咱们如今都是大明臣子,都是袍泽兄弟,何来怨恨?” “其实当年要不是兴国公手下留情,我早就死在你刀下了!”王义握住李过的双手,笑道,“咱们是不打不相识,可惜兴国公归顺我朝时,我正从大别山北上潜入京城,不想倏忽已过数年,今日才得相见。” “怎么,当时你也在大别山?”李过惊讶道。 王义便笑着说了影子扮鬼的事情,夏完淳和曹化淳听了,笑得前仰后合。 李过又是好笑,又是折服:“咱们的陛下足智多谋,落在他手里,我李过好比孙猴子逃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因为前尘往事,李过与王义很快就亲近起来,互相称兄道弟。 寒暄一阵,李过这才正色问道:“使团北上,究竟为了何事?皇上一下子派出三个心腹大臣,阵仗着实太大了。” 夏完淳言简意赅说了使团任务,道:“兴国公,你可有什么建议?” 李过侃侃而谈:“哎呀,你们身上的担子很重哪!我对蒙古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自我朝太祖起兵以来,蒙古可谓江河日下。不扯远了,只说现如今蒙古各部落以大漠为中心,大致分为漠北、漠南、漠西三大集团,这三大集团中又分为许多小部落,简直如同星罗棋盘,各种势力盘根错节。” “而漠南蒙古各部已经归顺满清,成了满清的疆域;漠北也开始向满清上表称臣,每一年还要纳贡。这两大集团如果没有大的变故,不太可能反抗满清朝廷的。” “只有漠西集团一直不愿意屈服,与建奴鞑子针锋相对,可惜漠西集团实力较弱,且近年来受到北方沙俄的侵扰,正在与沙俄开战,也很难腾出手对付建奴。” 曹化淳道:“兴国公所说的情形,与锦衣卫探子们收集到的信息大致不差。可陛下已经定下了‘砍大树’的战略方针,不管有多么艰难,我们都得尽力而为。兴国公,去与蒙古人谈判,就交给我们吧,你只需派兵护送使团去往蒲州。” “你们去蒲州作甚?蒲州还在满清手里,且距离潼关不远,吴三桂和济尔哈朗的大军就在附近,那可是贼巢穴!”李过道。 曹化淳解释道:“蒲州乃是晋商发源之地,这些晋商长年累月出关与蒙古人、建奴做买卖,尤其是蒲州张家,发国难财也发得差不多了,咱家想在这上面做一做文章。” “蒲州张家?”李过皱起眉头,道,“我以前还在大顺朝效力时,转战于山陕两地,听说过蒲州张家的名头,也曾打过他们的秋风。可所谓无奸不商,这些人为了发财,能把亲妈卖到窑子里去,使团担负着重大责任,与他们打交道会不会带来麻烦?” “咱家最擅长跟奸商打交道!”曹化淳笑了,又道,“确切地说,我们要去蒲州找一个叫作张启泰的人,此人乃是我朝万历年间首辅张四维的孙子。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将军,拜托你想一想法子吧。” 李过十分为难,感到太棘手了:“不是我畏惧困难,而是你们来得不巧,李定国将军回了汉中,守护西安城的重任全在我一人肩上。分兵护送使团去蒲州,派其他将领随行吧,我不放心,可满清还有大军近在咫尺,我又不敢擅自离开西安。” 夏完淳道:“这就难办了,看来我们低估了眼前的困难……” 正说着,在一旁给诸位大人续茶水的小二黑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他犹豫片刻,终于鼓足勇气道:“那个张启泰,我好像认识,他不在蒲州,而是在商州。” “当真?”曹化淳抬眼看向小二黑,他身上阴鸷的气质太浓,眼神锐利而狠辣,吓得小二黑跪了下去。 李过急忙道:“此人名叫小二黑,是我的亲兵护卫,为人机灵,有勇气,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小二黑,我们谈论的可是朝廷大事,你胡乱插嘴,一旦惹出祸来,可是要杀头的!说,到底怎么回事?” 小二黑战战兢兢道:“李将军是知道的,我曾经在商州帮舅舅打理磨坊,因为要给城中大户人家送面粉,几乎踏遍了商州城有头有脸之人的家门。其中城里东街有一座当铺,东家便叫作张启泰,是从山西蒲州迁来的,听说也是为了躲避疙瘩瘟。” 曹化淳和李过互看一眼,都露出欣喜的表情。如果张启泰就在商州城,那倒是省了一桩大麻烦了。 “张启泰还在商州吗?”夏完淳问道。 “这个小的就不敢打包票了。”小二答道。 曹化淳大手一挥,道:“派人去打探,一探便知。” 三天后,探子从商州城赶了回来,报告说张启泰还在商州,而且他就是张四维的孙子,如假包换的蒲州张氏族人。 “好,该会一会这个奸商了。”曹化淳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戾气。 第368章 干屎橛 听说张启泰就在商州,夏完淳大为兴奋激动,当即道:“走,我去见张启泰。” 王义拦住他道:“小夏大人,请问你见到张启泰,该如何说?” 夏完淳道:“当然是说实话,而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王义摇头笑道:“不是我小看了小夏大人,而是咱们这一回打交道的可是晋商,只怕按照小夏大人的方式,最终一无所获,甚至可能横生枝节浪费时间。冒昧地问一句,小夏大人可清楚晋商的所作所为?” 夏完淳道:“离开徐州时,陛下谆谆教导,说晋商奸诈狡猾贪婪卑鄙,且通敌叛国,提醒我们不可马虎大意。” “小夏大人稍安勿躁,咱家看义国公言之有理,与奸商打交道,得比狐狸还要狡猾,得比豹子还要凶狠。”曹化淳十分感慨,眼露凶光。 “这些年咱家掌管西厂,专门与商人来往,确实见过不少商人的腌臜事。咱家可以明确告诉你们,据西厂这几年的调查,晋商比徽商可恶百倍!” 夏完淳倒也谦虚:“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王义要说话,曹化淳摆摆手制止他,道:“小夏大人,义国公,你们都暂且不要出面,让咱家对付张启泰。与奸商过招,难免会用上些阴毒狠辣的手段,你们二人,一个是未来栋梁之才,一个是人尽皆知的大英雄,不好得惹一身骚。我曹化淳则不然,已经臭名远播,走到哪里都被人戳脊梁骨,不在乎名声啦!” “曹厂督,您是陛下的好臣子,我们都知道的。”夏完淳道。 “也罢,那就劳烦曹厂督了!”王义拱手。 李过来了兴趣,问道:“曹厂督,你打算使用什么神通啊?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我看用钱收买最好。” “用钱收买晋商,他们也配?”曹化淳抖了抖衣袖,阴邪笑道,“咱家不仅不花一分钱,还要让他张启泰倒贴银两!” …… 三天后,商州府城,张家当铺。 当铺里的掌柜正在后堂噼里啪啦打着算盘,突然听得街上锣鼓齐鸣,脚步杂沓,自言自语道:“听这动静,是不是知府大人出巡?” 一个小伙计慌慌张张跑进来,叫道:“掌柜的,来贵客了,请你亲自去迎接!” “什么贵客?”掌柜问道,他替张家经营当铺,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轻易不会出门迎接客人的。 那小伙计仿佛受到了惊吓,眼睛睁得如同核桃:“不得了啦,来了一大群兵丁围在店门口,一座十六台大轿子跟座小山包似的杵在街上,那阵仗比知府大人出行气派多了……” “杂七杂八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掌柜骂了一句,拔腿往外奔。 来到前堂,却见贵客早已走进来,是个面皮干净的青衣老者,神情不怒自威,果然很有派头。 掌柜不敢怠慢,一叠声叫着“上茶”,又毕恭毕敬道:“老先生,有何贵干啊?“ “你是张启泰?”老者问道。 “不是,我是本店掌柜,张启泰是店东家……” “让他来见我!”老者坐到一把椅子上,闭目养神。 掌柜道:“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小的也能效劳……” “少他妈啰嗦,找张启泰来!”小二黑手握刀柄站出来,厉声道,“告诉张启泰,大明西厂提督曹公公驾到,让他立即前来迎驾。” 西厂提督?掌柜一下子唬得瞠目结舌,一溜烟狂奔出店。 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张启泰来了,人未至声先到:“哎呀呀,不知曹厂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曹化淳微微睁开眼睛,便见到身前站着一个矮墩墩胖乎乎的中年男人,那相貌如同许多大富商一样脑满肠肥,有缸粗没缸高,除了屁股全是腰。 加上太过于紧张,又想在曹化淳面前谄媚,张启泰脸上堆满了笑容,仿佛一个满是褶子的包子。 看着张启泰的滑稽模样,曹化淳笑道:“你就是张启泰?” “正是不才!敢问曹厂督,是哪一阵仙风把您老人家吹来了?”张启泰小心翼翼道。 “还能是什么风,孔方兄吹出来的铜臭风呗。你开的是当铺,难不成咱家是来吃馆子的?” 张启泰道:“曹厂督有生意要谈?真是鄙店的荣幸!外面人多眼杂,还请曹厂督移步,去后堂一边喝茶一边细谈,小人也好聆听教诲。” 曹化淳微微一笑,起身步入后堂。 张启泰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吩咐伙计道:“你烧一壶山泉水来,我要亲自给厂督大人沏茶。” 说着,扭回头有些得意道:“曹厂督来的正是时候,前些日子小人得了些上乘的极品玉云龙。如此好茶,只有请曹厂督品鉴,才算物尽其用。” 曹化淳讶异道:“密云龙茶产自江西,自宋朝元丰年间开始,一直是贡品。尤其是上乘的极品玉云龙,年产量大约只有五斤左右,全部要如数进贡宫里,除非皇帝赏赐,通政大臣们都难得品尝到。你竟然能搞到手?呵,好生会享受哪!” “本督倒要去查一查,看是哪个狗胆包天之人私自把贡品往外卖的!” 一句话吓得张启泰一骨碌跪下去,喊道:“曹厂督,小人再也不敢私藏贡品了,请您饶恕一回!” 曹化淳等张启泰跪到脑门上全是汗水时,这才悠悠道:“罢了,下不为例。还跪着作甚,起来沏茶,咱家也沾沾你的光。” 极品玉云龙,果然是上乘好茶。茶汤碧绿青翠,喝下去口齿留香,回味无穷。 张启泰察言观色,见曹化淳脸色缓和了,转入正题道:“曹厂督,不知小的能为您做点什么?” 曹化淳装模作样叹道:“咱家也是被逼急了,这才不顾脸面来到当铺里,找你应急。咱家担着一件皇差,来西安做一桩买卖,偏偏带的银子少了。” “可恨那个李过油盐不进,说什么也不肯动用西安府库的银子给咱家应急,咱家只能四处打听,人们都说你张启泰乃是山陕两地的首富,咱家便来进庙拜佛,请你这个财神爷帮个忙。” 张启泰顿时两眼发亮,心生欢喜。 原来这几年以来,北方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晋商们以前把江南一带的货物运出关去,卖给蒙古人和满人,可崇祯南迁之后,严禁任何货物北上,断了不少晋商的财路。 张启泰久居北方,苦于找不到人疏通关系,生意越来越惨淡,只能吃老本了。 如果此次能够与曹化淳攀上关系,以后还愁没有发财的路子吗?曹化淳这两年在南方的所作所为,张启泰或多或少听说过,曹化淳才是真正的财神爷! 尤其是听说大明朝生产的玻璃镜,远销海外,张启泰万分眼红心热。 想到这里,张启泰拍着胸脯道:“曹厂督需要多少银子尽管说,我砸锅卖铁也给您凑齐了!” “爽快!”曹化淳哈哈大笑,道,“还不到让你砸锅卖铁的地步,咱家暂缺八十万两白银,要的是现银,不是银票,而且最好今天就能交给我。能办得到吗?” “我这里没有这么多现银……” “当然了,咱家不会空手套白狼,否则咱家也不会在当铺里见你,而是直接去贵府商谈。”曹化淳截住张启泰的话头,拍拍手,便见小二黑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 只见那盒子是上好的紫檀木打造而成,镶金嵌玉,看上去非常贵重。且盒子上了两把玲珑精致的金锁,由此不难猜测,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定然非常珍贵。 小二黑轻轻地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曹化淳掏出两把金钥匙,道:“前年咱家跟随陛下南征,奉旨在南方各省开办纺织厂,陛下见咱家做事用心卖力,赏了我两颗大珠子。” “你知道这两颗珠子从何而来吗?是从荷兰人总督揆一府里搜出来的,有很大的纪念意义!要不是实在被逼无奈,咱家就算死,也万万不敢拿皇上的御赐之物来典当!” 张启泰道:“明白,小人能理解曹厂督的心情。” 曹化淳眼里射出一道精光,道:“这两颗珠子,换你八十万两银子,不算过分吧?咱家这个人哪,讲人情,谁帮了咱家,咱家一定会记在心里。你也知道,皇上把国家商业事务交到咱家手里,像玻璃镜啦,布匹丝绸,茶叶瓷器,全在咱家手里握着。你明白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启泰就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笑得合不拢嘴:“明白,当然明白!曹厂督,您老稍坐片刻,小人这就立即给您筹备银两去。” “你不打开盒子看一眼?”曹化淳问道。 “我倘若信不过曹厂督,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张启泰笑呵呵奉承一句,而后走了,自去筹集八十万两现银。 约莫一个时辰后,张启泰风风火火回来了,带来了数十口大木箱,里面全是白花花晃眼睛的银锭。 “曹厂督,八十万两白银全在这里了。没让您久等吧?”张启泰说着,一个劲擦汗水,显然累坏了。 “好,很好!”曹化淳畅快地笑了,拍着张启泰的肩膀道,“都说晋商富可敌国,咱家算是开了眼啦,短短一个时辰就能拿出八十万两现银,好大的气魄!嗯,你这一次办事让咱家万分满意,咱家不会亏待你的。” 张启泰等的就是这一句话,千恩万谢,包子脸上的褶子都快笑破裂了。 曹化淳吩咐兵丁们往外搬银子,又问了一句:“张老弟,你真不看一眼盒子里的珍珠?” “不必了,不必了,在下信得过曹厂督!” “好,那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两把金钥匙交给你了。”曹化淳把钥匙递给张启泰,扬长而去。 张启泰站在街上,目送曹化淳的车驾远去,一直等看不到踪影了,这才回到当铺里。 他心情大好,招呼掌柜道:“今天给大家放半天假,关门吧。” 掌柜拍马屁道:“恭喜东家,贺喜东家,与曹厂督攀上交情,那可是抱上财神爷的大腿了,就等着财源滚滚而来吧!是该给伙计们放个假,我看以后想放假也没那个时间喽。” 掌柜一通马屁,拍得张启泰大为受用,他收起金钥匙,抱着紫檀盒子屁颠屁颠回了府上。 不料只过了一天,曹化淳便来赎回珠子。 张启泰有些吃惊,怎么短短一天就回来了?转念一想,又觉得曹化淳果然神通广大,很快度过了难关,愈发觉得自己没有帮错人,找到了财神爷。 张启泰没有多想,亲自拿着紫檀盒子,去与曹化淳交接,更多的则是想进一步攀交情。 来到当铺,见到那数十箱银子,张启泰笑哈哈道:“曹厂督,您何必这么着急呢?这些银子您只管留着用就是了,我一点也不着急的!” “你不急,咱家可急啊!咱家典押在你铺子里的,可是皇上的御赐之物,自然心急了些。”曹化淳指着箱子里的银两,道,“让你的伙计们清点一下,倘若没有问题,咱家可就要收回那两颗珠子啦。”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张启泰急忙拿出金钥匙,连带紫檀木盒子高高捧起来,递在曹化淳身前。 曹化淳没有接在手里,而是朝小二黑努努嘴。 小二黑拿过盒子、钥匙,当着张启泰和掌柜伙计们的面打开,叫道:“怎么回事,珠子哪里去了?” “什么?”张启泰吃了一惊,凑过去一看,如同五雷轰顶,顿时傻眼了。 只见盒子里哪有什么大珍珠,却是两截黑乎乎的干屎橛,似乎还是狗屎! 第369章 坑的就是你 曹化淳立即咆哮起来,声音如同九天雷霆:“张启泰,咱家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竟敢如此耍弄咱家。来啊,绑了,再把张家宅院围了,找不到那两颗御赐的珍珠,咱家就把商州府的天给捅破了,把商州府的地给踩塌了!” 一声令下,数百士兵奔进来,不由分说绑了当铺中所有人,从张启泰到掌柜伙计,全部用铁链捆了。 又有上千士兵去围了张家宅院,闹得鸡飞狗跳墙,气势汹汹如同要吃人一般。 张启泰早就被小二黑死死摁在地上,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珍珠变成了干屎橛? 片刻之后,张启泰梗着脖子嚷道:“曹厂督,误会,这是误会哪!” 曹化淳居高临下俯视着张启泰,厉声道:“什么误会?分明是你吞没了咱家的珍珠!” “曹厂督,昨日拿到紫檀盒子之后,小人亲自带回府中保管,藏得严严实实,不敢有半点松懈之心,且小人自始至终未曾打开过盒子……” 说到这里,一向精明的张启泰突然隐隐猜出了其中内情,暗想莫非整件事情一开始就是个骗局? 他倒抽一口冷气,不寒而栗,心知自己逃进了曹化淳的陷阱之中。 “曹厂督,你……”张启泰欲言又止,但眼神已经透露了,他对曹化淳有所怀疑。 曹化淳面无表情道:“怎么,你想说是咱家陷害你的?张启泰,昨日咱家来典当珍珠,拿出盒子和钥匙交给你,两次三番让你打开盒子看上一眼,是你装腔作态不看的,难道是咱家强买强卖吗?” “今日咱家来赎当,你拿来盒子,咱家的手下当着你和店里掌柜伙计的面打开,又如何使诈?” 张启泰无言以对,暗想关键问题就在于昨日自己没有当面验货,太托大了,现如今百口莫辩,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曹厂督,既然事已至此,小人愿意承担责任。这八十万两银子不要了,另外再加二十万两当作赔偿,您看如何?”张启泰是个典型的商人,遇到事情,总想用银子摆平。 但曹化淳精心设计出这么一个陷阱,引诱张启泰跳了下来,岂是敲诈钱财那么简单? “呸,你当本督是沿街乞讨的叫花子,能用钱打发走人吗?张启泰啊张启泰,咱家看你还是没有意识到闯下了多大的祸事!” 曹化淳挑起眉头,语气严峻:“那两颗珠子乃是皇帝御赐之物,珠子在你手里不见了,便是欺君;欺君也就罢了,你偏偏心肠恶毒,把珍珠换成黑乎乎的两坨屎,这是藐视皇上,这是大不敬。古往今来,有你这般丧心病狂的人吗?张启泰,咱家要上本启奏皇上,诛你九族!” 张启泰闻言,吓晕了过去。 “来啊,把这些人全部关进商州府大牢!”曹化淳叫道。 …… 大牢内,张启泰已经被关了整整三天。三天里没有别的事情,就是吃板子上夹棍,体验生活。 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商,三天下来,脱了一层皮,暴瘦十多斤,简直就跟做了整形手术似的。 张启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落在曹化淳手里,那就是落在了阎王爷手中,恐怕这辈子就算到头了。 这一天,张启泰蜷缩在墙角,半死不活的。忽而听到了杂沓的脚步声,他条件反射一般想到又要体验生活了,瑟缩起来,真想钻进老鼠洞里去藏身,免受皮肉之苦。 牢门打开,曹化淳出现在门口,冷冷道:“张启泰,想起来没有,那两颗珍珠到底在什么地方?” “厂督大人,您行行好,饶小人一条狗命吧!我真不知道那两颗珍珠在什么地方,您看我是硬骨头吗?挨了这么多毒打,如果真是我犯下的罪行,小人早就交代了……” “这么说,那两颗珍珠是找不回来了?也罢,咱家只有砍了你的狗头!” “厂督大人,我不想死,您好歹给个赎罪的机会,要我做啥都成!哪怕给厂督大人当牛做马,小的也心甘情愿!” 曹化淳便笑了,笑得又阴险又畅快:“不想死也成,本督今天就是来给你一个机会的,就看你能不能把握得住了。来,给你介绍一个人,皇帝御前近臣夏完淳。” 张启泰见到一个年轻很轻的官员来到了牢房里,他膝行过去,抱住夏完淳的大腿,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肯松手了,叫道:“夏大人,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夏完淳道:“张启泰,你的祖父乃是万历朝的首辅张四维,因为策划张居正一案而深得万历皇帝的器重,死后谥号文毅。你来告诉本官,何谓文,何谓毅?” 张启泰道:“小人不大说得上来,只知道经纬天地曰文,忠信接礼曰文;修德来远曰文;又知道善行不怠曰毅;温仁忠厚曰毅……其他的,便不太记得了。” “身为文毅公的后人,你可做到了经天纬地,可修行道德,可善行不怠?”夏完淳说着,语气一变,“张启泰,你作为晋商,这么多年来违背朝廷制度,往蒙古、建州贩卖铁器,并为了讨好建奴,不断送去国中机密消息,建奴能够入关,实在是因为你们这些晋商充当他们的间谍内应!” “如此卖国求荣的行径,该当何罪?” 张启泰道:“我等商人,在商言商……” “是啊,在你们商人眼里,只要能赚钱,啥事不能做呢?改朝换代,对你们来说无所谓,管它家破人亡,管它民不聊生,管它山河破碎,大把大把捞银子即可!张启泰,咱家看你这种人,死不足惜!”曹化淳骂道。 夏完淳则唱红脸道:“晋商都该活剐,但上苍有好生之德,本官想给你一条生路,你要还是不要?” “要,当然要!请问夏大人,需要我做什么?”张启泰急忙问道。 “很简单,带上你张家的商队往漠西准格尔部走一趟。本大人听说满清原英亲王阿济格逃到了准格尔部,想去找到他。” “去漠西找阿济格?”张启泰大吃一惊,显然感到十分棘手。 曹化淳道:“怎么,不想去?也罢,咱家很久没杀人了,你既然不愿意要生路,那就往死路上狂奔吧!” 张启泰咬牙道:“看来没有选择了,我答应啦!” 夏完淳朝曹化淳投来赞赏钦佩的目光,笑了笑,走出牢房去。 曹化淳则蹲下去,捏住张启泰的肩膀,凑到他耳朵旁道:“咱家实话告诉你,确实是咱家用计坑了你。此行去往漠西,你胆敢有半点不老实的地方,咱家要你的命!” “曹厂督,您可真阴狠毒辣哪!” “哼,坑的就是你!” 曹化淳扔下一句话,阴恻恻开怀大笑,也扬长而去。 “大魔头,活阎王!”张启泰骂了两声,瘫软在地上,仿佛一个死人。 第370章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五天后,咸阳。 使团已经准备就绪,正式去往蒙古。使团扮作张家商队,打着蒲州晋商的旗号,队伍多达两千人,全是李过军中士兵们装扮成的伙计、保镖。 李过在咸阳北郊为使团送行,道:“咸阳乃是秦朝古都,秦始皇曾下令蒙恬修建秦直道,从咸阳直达鞑靼地区(也就是今天的包头),自古由陕西去往蒙古,往往走的就是这条古道。咱们现在站立的地方,便是秦朝林光宫旧址。” 夏完淳感慨道:“秦始皇不愧为千古一帝,他修建的长城、秦直道历经千年,仍旧惠泽后人!” 曹化淳则笑道:“当今天子也是雄主圣君,咱们跟随陛下,想来也能做出一番惠泽千秋万代的大事业!” 继而饮了杯中的酒,看向李过道:“兴国公,就此别过了。那八十万两白银暂且寄放在西安府库之中,一半留待日后使用,另一半则给兴国公充当军费。” 李过哈哈大笑:“曹厂督,那我可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实在的,曹厂督随随便便就给将士们弄来四十万两的军费,本将军开眼了。闲言少叙,就此别过吧,还望义国公、小夏大人和曹厂督一路顺风,我等着你们回来!” 喝了送行酒,夏完淳一声令下,由张启泰带路,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了。 秦直道是由咸阳通往北境阴山间最捷近的道路,大体南北相直,故称“直道”。 秦始皇对这条路的要求非常高,除了要宽阔平坦之外,还要求下雨天不能变软,永远不能长草。 修建秦直道的工匠们反复摸索,将修筑道路的土彻底烤熟,或者是经过烧制,再掺入盐碱。这样一来,道路坚硬,再加之人为改变了土质,导致草木不生。 张启泰走惯了秦直道,熟悉地理,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向导。他在前带路,自然少走了许多弯路。 一路逶迤北上,从昭君坟渡过黄河,翻越阴山,便进入了蒙古高原,景色为之一变。 但见天地间一片茫茫苍苍,气象开阔。夏完淳脱口吟诵道:“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王维这一句诗,算是写尽了大漠风光。” 曹化淳道:“咱们只算到达河套地区,距离大漠尚远。小夏大人乃是南方人,见惯了江南秀气之景,初次见到如此辽阔景象,感慨赞叹也在情理之中。但前途漫漫,万分艰辛,用不了几日,小夏大人便会无心赏景了。” “曹厂督,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一往如前的。”夏完淳道。 此时天色将晚,张启泰道:“就在阴山脚下扎营吧,歇息一晚。” “听向导的!”曹化淳笑了笑,眼睛看向张启泰,把他看得毛骨悚然。 将士们扎好营盘,安顿好马匹、车辆,点起篝火,或是喝酒聊天,或是巡逻放哨。在广袤的原野上,人们只能互相依靠,袍泽之情更加浓郁。 小二黑为人机灵,李过就派他来伺候夏完淳等人。这小子忙前忙后,分别给夏完淳和曹化淳布置好帐篷,伺候着他们睡下去,又去伺候王义。 不料到了王义帐篷中,没见到人影。他走出来,举目四望。 就着不远处的火光,小二黑发现王义抱膝靠在一块石头上,郁郁寡欢看着天上忽闪忽闪的星星发呆,显得落寞寂寥。 相处这么多日,小二黑早把三位大人的脾性摸透了,曹厂督阴邪狠辣,小夏大人有君子之风,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身上贵气太重,天然的令人敬而远之。 唯独义国公,一眼便知是个草根出身之人,让小二黑倍感亲切。平日里义国公也喜欢跟士兵们谈天说地,习惯跟小二黑开玩笑。 可有时候,义国公显得心事重重,眼神中流露出哀伤之色,似乎满腹哀愁。 小二黑蹑手蹑脚走过去,扬着手里的酒壶道:“义国公,原来您在这里!看得出来,您还不想睡觉,小的给您带来了一壶酒。” “什么您不您的,别这么客气。”王义回头看向小二黑,接过酒壶灌了三口,却又怔怔仲仲出神发呆,沉默得像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 小二黑盘腿坐下去,壮着胆子道:“义国公,您是不是有什么伤心事?” 王义不说话,目光看向远方。 “闹疙瘩瘟的时候,我一家人从山西逃到商州,路上爹爹死了,弟弟小宝喂了狼。来到商州舅舅家,日子过得苦巴巴的。莲儿就告诉我,伤心难过了,便吹埙解闷。义国公,小的吹埙给您听吧?” 王义还是默不作声,小二黑从怀里拿出一个陶埙,呜呜咽咽吹了起来。 夜色茫茫,天远地阔,埙声如泣如慕如怨如诉,在风中飘荡。 王义满腹忧伤,正是心事难以排遣之时,一下子就被悲悲切切的乐声打动了。他饶有兴致看着小二黑吹埙,曲终之后,道:“很不错!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苏武牧羊》。”小二黑咧嘴笑道,想了想又说,“是莲儿教我的,我是个笨蛋,学了很久才算勉强掌握了,比不上莲儿的十分之一。” “莲儿是谁?” “我表妹……”小二黑挠着头,嘿嘿傻乐。 王义看见他提起莲儿时眼睛发亮,便笑道:“不仅仅是表妹那么简单吧?” 小二黑笑得更加难为情,讲了自己当初拉着莲儿逃命的事情,道:“遇到兴国公之后,我就参军了,为国家效力。兴国公很照顾我,让我当了他的亲兵护卫,并且奖赏了一座房子安置莲儿。兴国公还说,等以后有机会了,他要亲自给我和莲儿主持婚礼。” “你小子倒是挺幸福的!”王义由衷赞叹,又情不自禁长叹一声。 小二黑道:“义国公,您有喜欢的女子吗?像你这样的大英雄,肯定有很多女人争着抢着要嫁给你!” 王义冷下脸,大皱眉头。 小二黑吓得跪下去,扇自己耳光道:“小的惹兴国公生气了,该打!” “不关你的事,我没有生气,起来吧。”王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我很喜欢陶埙的声音,你教我吹奏,好不好?” “那敢情好啊!”小二黑笑了,一骨碌爬起来,非常用心卖力地教王义吹埙。 夜渐渐深了,除了守夜巡逻的士兵们,人们都已睡去,许多堆篝火燃烧殆尽。 “我的鼻子没了,吹埙着实困难。暂且学到这里吧,明晚扎营之后你再来教我。”王义站起来,准备回到帐篷里眯一会儿。 就在此时,守夜的士兵叫起来:“有敌情!” 王义腾地跳上石头,举目远望,只见黑压压一群人沿着阴山山脚奔袭而来,马蹄声惊天动地。 第371章 只有永远的利益 “有敌来犯,准备迎敌!”王义大吼起来,吼叫过后,慌忙指挥士兵们布置战车列阵。 士兵们都被惊醒了,营地里出现骚动。敌情不明,只听得马铁翻飞之声,来犯之敌人数不少,似乎不下于三千之众。 夏完淳奔出帐篷,恰好遇见曹化淳,急切问道:“曹厂督,怎么回事?” 曹化淳自然也不知道具体情况,找来张启泰问道:“怎么阴山脚下会出现这么一伙强人,是山贼,还是清兵?” 张启泰胆战心惊,一问三不知,只是说:“小人早就说过,北上蒙古贸易一直万分凶险,脑袋别在裤腰上赚卖命钱,遇到强人恶贼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如今乃是大乱之世,更加凶险……” “闭嘴,说不出个其所以然来,只会聒噪!“曹化淳呵斥道。 这里三人正说着话,王义那一边已经布置好了战车。原来使团北上时,做好了遇到强敌的准备,队伍中运送货物的车子全是战车,平日里伪装起来,遇到敌情便能列阵厮杀。 不多时,敌人杀到阵前。王义大吃一惊,对方兵强马壮,武器精良,不是山贼所能相比的。 双方很快交手,敌人竟全都是骑兵,战斗力非常彪悍。但对方似乎也没有料到这一支商队竟然带着战车,打了几个回合,慌忙远远退开,暂且采取围而不攻的策略。 双方都点起了火把,战场上亮如白昼。同时双方都处于震惊状态,剑拔弩张,却陷入了僵持状态。 夏完淳等人来到王义身边,问道:“义国公,搞清楚对方的来路没有?” 王义紧盯着敌人道:“吃不准啊,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一伙人不是普通蟊贼,多半是蒙古骑兵。呵,刚进入蒙古境内,便遇到这么一支劲敌,只怕要打个天昏地暗了!” 张启泰却突然指着敌军的帅旗道:“快看,那是一面白色的飞龙旗!哎呀,我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好像是满人的语言……” “什么?”曹化淳尖声尖气,大皱眉头,“莫非这些人是满正白旗骑兵?不会是咱们行动早已败露,满清朝廷派兵来堵截追杀?” 夏完淳脸色一变:“曹厂督,您忘了吗?满正白旗旗主正是阿济格!” “啊!”曹化淳张大了嘴巴,突然笑了,“难道冥冥中自有天意,让咱们在阴山脚下遇见了阿济格?哈哈,倘若这一伙贼人是阿济格的部下,咱们或许不用去漠西了。” 说到这里,曹化淳有了主意,道:“张启泰,咱们打着你张家的旗号北上经商,明面上你才是商队领导人。此时该由你出面与敌人交涉,你先稳住局面,而后探听他们的来路。” “我……我能行吗?”张启泰抖如筛糠。 “不行也得行!”夏完淳领会了曹化淳的意图,当机立断道,“趁敌人处于震惊状态,他们也搞不清咱们来历,不敢冒然开战之时,进行谈判最好不过。机会稍纵即逝,不容有失!” 挥挥手,早有两个兵卒一左一右架起张启泰的胳膊,把他拖到最前面的战车上。 张启泰因为以前经常跟建奴打交道做买卖,会几句常用的满语,他先是用满语喊话,又用汉语喊了一遍:“本人蒲州晋商张启泰,见过军爷们!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和气生财的好,只要双方不大动干戈,小人愿意奉上万两银子!” 接连喊了几遍,敌人明显动心了。片刻后,一个瘦精干巴的老人骑马出列,叫道:“你当真是蒲州张启泰吗?休要骗人!老夫牛金星,与蒲州张家打过交道,也曾见过张启泰本人,你可敢前来相见?” 牛金星? 王义等人面面相觑,同时又紧张又兴奋,暗想牛金星在此,想必这群敌军就是阿济格的部下不假了。 “哎呀,我认识牛金星的!”张启泰叫了一句,请示道,“三位大人,怎么办?” “当然是与他相见了,进一步详谈!”夏完淳把张启泰从战车上拉下来,斩钉截铁道,“走,本官陪你去见牛金星。” “小夏大人,还是让本督去吧。”曹化淳目光灼灼道。 “阿济格就在附近,我身为大使,应该由我出面。”夏完淳争辩道。 曹化淳却说:“阿济格尚未露面,来的是他的师爷牛金星,自然应该让本督这个副使出去交涉。况且后续还能不能有进展,全看这一次谈判如何,不是本督小瞧了小夏大人,而是陛下说过,咱家比较适合跟人打交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咱家的特长,小夏大人饱读诗书,却未必懂得跟这些亡命之徒交涉。” 夏完淳想了想,道:“也罢,有劳曹厂督了。” 曹化淳先让张启泰喊话,告诉牛金星,双方可以展开友好的谈判磋商。 等牛金星答应了,他们二人骑着马出了阵营,既无兵丁保护,又无武器在身,以身犯险往前走出数百米。 王义握着拳头,下令道:“倘若敌人稍有异动,立即开火,并冲出去营救曹厂督!” 牛金星见对方只来了两人,稍稍放宽心,他在四个士兵簇拥下,打马上前。 尚有十步之远,牛金星勒紧缰绳停了坐骑,眯着眼睛细看一会儿,终于笑着点头道:“果然是张启泰本人来了,张先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乎?” 张启泰寒暄几句,拱手作揖道:“牛老大人,您怎么在这里?咱们是老朋友啦,搞得刀兵相见,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牛金星冷冷道:“说起来,老夫确实与你有些交情,但要说是自家人,那就言过其实了。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咱们到底能不能成为自家人,全看张先生的诚意了!这样吧,一口价,给十万两银子,老夫便放你的商队离开!” 张启泰没有开口,一旁的曹化淳阴阳怪气笑道:“手握数千精兵,却只会强盗行径,打劫商队,而且开口只要区区十万两银子,哎,牛金星啊牛金星,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是何人?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哪!”牛金星吊起三角眼,怒问道。 “在下大明朝西厂提督曹化淳!” “啥?”牛金星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回过神,一叠声叫道,“放箭,快放箭射死这个阴阳人!” 曹化淳挺直身体,不紧不慢道:“射死本督没关系,可是你牛金星就此要错过一场荣华富贵,并坏了阿济格的大事,你可不要后悔。” “你说什么?” “实话告诉你,本督此次北上,就是为了寻找阿济格,跟他合作。如果阿济格愿意,本督可以让他重新当上亲王!” 牛金星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道:“休要骗人,咱们是死对头,凭什么相信你?” “这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曹化淳轻轻踢了踢马腹,往前行出几步,几乎与牛金星脸对脸。 他斜起眼睛,露出轻蔑的神情:“事关重大,本督要与阿济格当面商谈。你牛金星不够格,趁早带咱家去见你的主子!” 曹化淳不愧是个谈判高手,他这般轻慢桀骜的态度,一下子震慑住了牛金星。 牛金星想了想,道:“英亲王在山里,你想要见他,就得跟我回山寨去。不过为表诚意,你不许带手下,而且在谈判期间,你要命令士兵们放下武器。“ “放下武器那是不可能的,本督只能保证绝不主动开战!”曹化淳说得不容置疑。 第372章 阴山会谈(上) 曹化淳和牛金星多次商谈,终于确定暂歇兵戈,到山中与阿济格相见会谈。双方士兵仍旧对峙着,至于开不开战,就看谈判结果了。 曹化淳回到阵营之中,道:“牛金星提出来,我等派出代表去见阿济格,不能带护卫,也不能携带武器。小夏大人,你意下如何?” 夏完淳沉思片刻后道:“我身为使团大使,既然有机会与阿济格谈判,自然义不容辞,我肯定是要去山中走一遭的。谈判离不了曹厂督,您也要去,还有张启泰也必须随行。这样吧,咱们三人一同前往,商队交给义国公看管。曹厂督,义国公,你们看如此安排是否妥当?” 王义道:“为表诚意,如此安排倒是能够稳住对方,只是我担心你们的安危……” 曹化淳便笑着拍板道:“大使已经做了决定,咱们遵命即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婆娘打不着流氓,纵然此去危险重重,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对,虽千万人吾往矣!”夏完淳坚定道。 王义道:“既然两位大人如此慷慨豪迈,我也就不多说了。在谈判期间,我一定稳住局势,倘若你们有什么不测,本国公向天起誓,必定荡平阴山,让阿济格不得好死!” 商议完毕,夏完淳三人出了阵营,跟随牛金星去往深山之中。 牛金星把数千将士留在原地,仍旧包围着商队。他带领着数百人,把夏完淳三人严密看管在队伍之中裹挟前行,名为护送,实际上是押解。 这一群人一直往北边走,天亮时分,到了阴山支脉大马群山之下。 阴山在蒙古语中名为“达兰喀喇”,意思为“70个黑山头”,最大特点便是南北不对称,南坡山势陡峭,北坡则较为平缓。阴山横亘在草原上,仿佛一座巨大的天然屏障。 旭日东升,即将深入山中,夏完淳回头看向露水深重的草原,情不自禁想起了那一首著名的民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苍穹,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他的心情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脑海里幻想着与阿济格见面时的种种情形。 原来李存明派遣使团深入蒙古地区,一是为了找寻阿济格,试图怂恿撺掇他继续与多尔衮争斗,让满清朝廷再次内讧。 二是企图与准格尔部进行合作,说服准格尔部攻打漠南、漠北,使得满清后院起火。 当初锦衣卫探子以及圣火门门徒多方打听,得知阿济格逃到漠西,在准格尔部落寻求庇护。 在西安城,李过曾详细介绍了如今蒙古各部落的情况,准格尔部正在抵抗沙俄入侵,他们无力发兵东进了。 更何况皇帝陛下提到的准格尔部枭雄噶尔丹,现在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压根指望不上。唯一的希望,便是与阿济格进行谈判。 夏完淳等人原本以为此行要长途跋涉去往漠西,不料竟然在阴山遇到了阿济格残余的部队,当真是大喜过望。不得不说,老天爷似乎越来越站在大明朝这一边了! 能否与阿济格达成共识,能否怂恿他发兵,事关皇帝陛下的北伐第二阶段战略能否顺利实施,夏完淳的心情可想而知。 阴山之行,充满了挑战! …… 午时,来到了大马群山深处,遥见一座简陋的山寨。 牛金星道:“你们且在山寨外候着,等我去禀告英亲王。” 等牛金星走了,曹化淳给夏完淳使了一个眼色,低声道:“小夏大人,看出什么东西来没有?” 夏完淳也压低声音,道:“一路行来,只见多处险要之地并无重兵把守,且山寨简陋,我估计阿济格手里的士兵所剩不多了,连同昨夜包围我们的数千人,阿济格麾下顶天只有五千多将士。” “好眼力!小夏大人观察入微,明察秋毫,难怪陛下如此器重你!”曹化淳称赞一声,笑道,“阿济格手里的士兵越少,谈判对咱们越有利。” 一刻钟之后,牛金星出现在山寨门口,拖长腔调朗声喊道:“迎客!” 只听得三声炮响,上百个手握长刀,铠甲闪闪发光的士兵奔跑过来,在山寨门口排列成两队,高举手中钢刀。 “哼,刚一见面,就要来个下马威啊。”曹化淳蔑笑道。 三人下了马,从钢刀丛林之下步入山寨。夏完淳和曹化淳面不改色,昂首阔步而行。 张启泰哆哆嗦嗦,因为肥胖本来脖子就粗短,此时他缩头耸肩,更看不见脖子了,显得十分滑稽猥琐。 穿过荒凉的院子,来到一座大厅里。牛金星又朗声道:“跪下,见过英亲王!” 张启泰膝盖一软跪了下去,夏完淳和曹化淳挺身而立。牛金星喝道:“大胆……” 曹化淳道:“甭装腔作势的,先不说如今阿济格早已不是满清英亲王了,就算他还是王爷,大明朝使者也没有向满清王爷下跪的道理。少来这些繁文缛节,谈判才是要紧事。” 一个汉子从偏门走了进来,坐到虎皮交椅上,斜着眼睛道:“口气倒是不小,你们见我有何事?” 此人便是亡命天涯的阿济格,他无精打采斜靠在椅子上,似乎宿醉未醒。大概很多天没有刮头了,脑袋上长出一层青色的头发茬子,显得十分落魄。 这哪里还是什么王爷,分明就是一个不得志的土匪头子了! 夏完淳往前迈出一步,拱手道:“本官乃是大明朝使者夏完淳,见过爱新觉罗阿济格先生,幸会!” “叫英亲王!”牛金星很在意双方之间的称呼,似乎明朝使者叫上一声王爷,他便与有荣焉。 阿济格倒还有些磊落之气,摆手道:“什么王爷不王爷的,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人要有自知之明。” 曹化淳笑道:“好,既然先生有自知之明,咱们的会谈必然十分顺利。” “先坐下说话。”阿济格挥挥手,命令士兵们搬来凳子,等明朝使者落座,问道,“我实在纳闷,咱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呢?” “你不想把失去的东西拿回来吗?”曹化淳反问道。 阿济格怔怔出神,答非所问道:“是啊,我失去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家人、名誉、地位、荣华富贵……全都烟消云散,我已经成了丧家之犬。” 曹化淳起身道:“我们此次来见你,就是为了帮助你拿回你失去的东西!” “此言怎讲,你们想怎么帮我?”阿济格问道。 曹化淳的口头禅脱口而出:“我们会给你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跟大明朝做交易,谁也不吃亏!” 第373章 阴山会谈(下) 曹化淳的话吊足了阿济格的胃口,阿济格显然来了兴趣,醉意顿时全部消解,目光灼灼看过来。 “愿闻其详!”阿济格叫道。 “夏大人代表着我朝皇帝陛下,正式谈判,该由夏大人来说。”曹化淳向夏完淳示意,他此举是抬高夏完淳的地位。 夏完淳眼里闪过感激的神色,微微点头,而后正面看向阿济格,侃侃而谈。 “阿济格先生,你以前贵为王爷,南征北战,东征西讨,入山海关,进北京城,兵出潼关,覆灭大顺,何其威风,何其意气风发!” “如今你亡命天涯,东躲西藏,竟在山中落草为寇,又是何等凄凉,何等落魄!” “我朝皇帝有意与你联手,一同对付多尔衮,先生可有意乎?事成之后,先生一雪前耻,再现当年雄风,岂不快哉!” 一番话说得阿济格心有戚戚焉,阿济格腾地坐直了身体,眼里精光四射:“崇祯竟然愿意与我合作?又该如何合作呢?” 夏完淳道:“我朝皇帝陛下胸怀广阔,豪气干云,乃是千古难得一遇的明君雄主。陛下派出使团跋山涉水深入蒙古地区,就为了找寻阿济格先生,此番诚意不容置疑。” “至于你我双方该如何合作,我朝皇帝陛下提出三点意见。第一,阿济格先生出人,我朝出钱,为你组建一支大军;第二,阿济格先生重整旗鼓之后,立即发兵攻打多尔衮;第三,一旦多尔衮死了,满清退出山海关,你我双方便和平共处,互不侵犯。” 阿济格心头发热,霍然起身,团团踱步,陷入了沉思之中。夏完淳也不催促,让他想个明白。 三年前,阿济格因为多铎霸占并杀害他的爱妾,冲冠一怒为红颜,举兵反抗多尔衮兄弟俩。后来不敌,他带领着满正白旗本部人马逃往大漠。 原本他也想联合准格尔部继续与多尔衮为敌,无奈准格尔部麻烦不断,无力帮助阿济格。三年过去了,数万兵马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五千多人。 去年,阿济格得知大明朝起死回生,不断攻城略地,竟然打得多尔衮没有还手之力。他便想趁多尔衮焦头烂额时杀回来,看一看能否有利可图。 到了漠南,为了避开蒙古鄂尔多斯、察哈尔两个部落的耳目,阿济格藏身于阴山深处,一边关注着天下局势,一边靠打劫商队筹措银子,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 无奈天下大乱,北上蒙古经商的商队越来越少,一年过去了,阿济格只是小打小闹抢劫到数万两银子,还不够将士们塞牙缝的。 眼看着又是蹉跎岁月,虚度光阴,阿济格郁闷潦倒,终日以酒解忧,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了。 换句话来说,大明朝使团的到来,如同久旱逢甘霖,给阿济格带来了希望,让他重新燃起了复仇的熊熊烈火! 但阿济格并非三岁小孩,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哄骗得住的,他停止踱步,看向夏完淳道:“夏大人,既然是双方谈判,就该谈得详细具体一些。针对贵朝皇帝提出来的三点意见,我要一条条询问清楚。” “请讲。”夏完淳坐了下去,他明白阿济格心动了,更加放松。 阿济格道:“第一条,贵朝出钱,我来出人,我没有意见。请问贵朝能出多少钱?” “四十万两白银!” 阿济格意味深长看了牛金星一眼,心想有了四十万两白银,必定能够招兵买马,还用窝在阴山里当土匪吗? “好阔气,好大的手笔哪!”牛金星道。 曹化淳笑道:“这就是我朝皇帝的诚意,四十万两银子不足挂齿。” 一旁的张启泰嘴角直抽抽,心里狂呼,那是我的银子,是我的银子! “好,第一条意见没问题。第二条,我组建起军队来之后,自然要与多尔衮拼个你死我活,贵朝皇帝希望我从哪里发兵?”阿济格道。 夏完淳道:“我朝皇帝的意思,是想请先生攻打漠南、漠北地区,最好把蒙古人争取到你这一边来。” 阿济格却摇头道:“不好,这样进程太缓慢了,何日才能打到京城去?依我之见,应该立即发兵潼关。郑亲王济尔哈朗与我交情很深,同样痛恨多尔衮的所作所为,只要我争取到他的支持,从潼关一路东进,不比攻打蒙古更让多尔衮胆战心惊吗?” 夏完淳和曹化淳不动神色互看一眼,阿济格这个提议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这个提议风险高,但确实比攻打蒙古更能够给多尔衮制造麻烦,看来阿济格是真的恨死了多尔衮。 “你确定能够说服济尔哈朗吗?”夏完淳问道。 “确定!”阿济格胸有成竹,道,“即使不能说服郑亲王,到时候转而攻打蒙古地区也不迟。夏大人,你说呢?” 夏完淳略微沉吟,道:“好,我们没有意见。” 反正只要阿济格能够发兵造反,给满清朝廷制造大麻烦,管他从什么地方进攻。 阿济格道:“再来谈第三条意见,等我军攻入北京城,杀了多尔衮,我掌握朝廷大权之后,可以放弃京城退出山海关,与贵朝皇帝签订和平协议。但有一点,每一年贵朝都必须输送岁币,不得低于一百万两白银。” “慢着!”曹化淳站起来,尖着嗓子道,“输送岁币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输送岁币,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朝可以开放边境,与满洲互市贸易,如当年瓦剌故事。” 阿济格紧锁眉头,脸色不悦。 曹化淳道:“阿济格先生,你现在手中兵马不足一万,没有我朝的支持,你能否建起军队,能否报仇雪恨,能否重掌满清朝廷大权?我朝不让你称臣上贡已然隆恩浩荡,你怎么能得寸进尺提出这种无理要求?” “那就没法谈了,送客!”阿济格强硬道。 曹化淳比他更强硬:“送走我们,你可别后悔!一旦我朝使团离开阴山,返回南边之后,你既要提防着满清朝廷对你的追杀,又要与我朝为敌,请问你如何应对?” “你在威胁我?”阿济格怒气冲冲。 “是的,我就是在威胁你!”曹化淳笑意森森。 就在两人像斗鸡一般互相瞪眼时,夏完淳郑重其事道:“阿济格先生,我朝绝不可能向满清朝廷俯首称臣的,诸如割地赔款、输送岁币、公主和亲等事,你想都不要想,这是我朝的底线。但我朝扶持你重掌满清朝廷大权之后,不干涉你的内政,你要当摄政王也好,还是要登基为帝也罢,我们绝不过问,绝不插手。” 此言一出,阿济格脸上的怒气消失了,嘴角上有了笑意。 阿济格哪里知道,明朝使者自始至终都是在给他画大饼。 使团北上时,李存明已经向三位臣子交代得明明白白,鞑子肯定要歼灭的,不管是在关内关外,最终都要把满清国从地图上抹去。 阿济格只是一枚棋子,用过之后便立即抛弃。在与他谈判时,只管画大饼即可,引诱他上钩。 既然如此,为何曹化淳又要据理力争,不惜做出翻脸的样子来呢? 原因很简单,这是一种高明的谈判技巧,倘若阿济格提出的任何条件都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反倒容易引起他的怀疑。 如此这般,夏完淳和曹化淳配合无间,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威逼利诱步步为营,终于让阿济格坠入彀中。 阿济格心情大好,拍手道:“来啊,准备酒席,本王要招待明朝使者!” 这还是见面以来,阿济格第一次自称为王,可见他已然踌躇满志。 夏完淳和曹化淳怎能不懂他的小心思,当即拱手道:“多谢英亲王!” 阿济格听了,开怀大笑。 第374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因为考虑到双方士兵还处于对峙状态,匆匆吃了酒宴,曹化淳便请阿济格立即出山。阿济格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当即答应下来。 夜里亥时,使团去而复返,阿济格也来了。双方士兵就此化干戈为玉帛,围坐在一处,就着篝火开怀畅饮。 阿济格一直惦记着银子,问道:“夏大人,敢问那四十万两白银在何处?” 曹化淳接话道:“在西安城。” “什么,莫非你们在耍我?”阿济格叫道,气氛又变得紧张起来。 曹化淳道:“我说英亲王,你怎么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呢!你想一想,再没有找到你之前,也没有谈判结果,我们为何要把那么多银子带在身边?既招摇,又累赘,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喔,言之有理。”阿济格讪讪一笑,又问,“那我如何拿到银子?” “很简单嘛,你派人跟我们去西安不就行了?”曹化淳道。 “牛金星,你带上五百个兄弟往西安城走一遭。”阿济格扭头叫道。 牛金星顿时脸色大变,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不可,万万不可!” “为什么?”阿济格讶异道。 牛金星支支吾吾,曹化淳道:“因为李过将军就在西安城,他对牛金星恨之入骨!” 阿济格恍然大悟,道:“那我另派他人前往吧,等要跟济尔哈朗联络时,我再让牛金星去当说客。牛金星,你不会连潼关也不敢去吧?” “敢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牛金星如释重负。 曹化淳却转动着眼珠子,已然动了杀心。他暗想:“牛金星这个狗汉奸,皇帝陛下和李过将军都十分仇恨他。一旦与阿济格联手,碍于他的面子,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诛杀牛金星了。哼,这个老贼遇到咱家,算他倒霉!” 一念至此,曹化淳分别给阿济格和牛金星倒了酒,笑道:“看得出来,英亲王非常器重牛老大人。” 阿济格笑着点头,牛金星自吹自擂道:“那是当然,老夫追随英亲王多年,鞍前马后忠心耿耿,一直不离不弃。老夫与英亲王的交情,好比诸葛亮与刘备!” “是吗?”曹化淳突然跳起来,摔了酒杯,嚷道,“来啊,绑了牛金星,拖出去砍头!” “啥?”牛金星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阿济格更是大皱眉头:“曹厂督,你意欲何为?” 曹化淳负手而立道:“本督是为了英亲王着想,实话告诉王爷吧,那四十万两银子就在李过将军手里,而李过与牛金星有不共戴天之仇。倘若不杀了牛金星,王爷绝对无法得到李过将军的支持,拿不到那四十万两银子!” 夏完淳何等聪明,瞬间明白了曹化淳的意图,十分严肃道:“对,就是这样的!当日离开咸阳北上时,李过将军还特别嘱咐,说要是遇到了牛金星,一定要让我们把他杀了。” “果然如此?”阿济格问道。 “果然如此!”夏完淳、曹化淳、王义三人异口同声,不容置疑。 阿济格便慢慢转过脑袋,看向牛金星。 牛金星见他目光阴冷,一下子慌了,跪下去磕头如捣蒜:“英亲王,您不要听信他们的话,他们这是见老夫与王爷您关系匪浅,借口杀了我,斩断王爷一只臂膀……” 曹化淳道:“英亲王,恕我直言,就算不杀牛金星,你也不能派他去潼关见济尔哈朗。此人当初是大顺朝廷的丞相,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贪图蝇头小利卖主求荣,他的目光太短浅,为人格局太小了。如果把重任交给他,万一有人出大价钱收买了他,你说他会不会出卖你?” 阿济格想了想,道:“这么说来,牛金星对本王没用了。” “是啊,一个牛金星哪比得上四十万两银子呢?英亲王,双方合作,不能空口无凭,总该留下点凭证吧!我们不要别的东西,就要牛金星的狗命。”曹化淳阴恻恻道。 阿济格左思右想,咬牙道:“好,你们可以带他走!” “英亲王,阿济格,老夫瞎了眼,你不得好死……”牛金星大叫大骂,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活成了一条可以任意宰杀的狗。 “绑了,本督要把牛金星带回去送给李过将军。”曹化淳下令道。 阿济格道:“且慢!” “啊,英亲王,您舍不得老夫,舍不得奴才,是不是?”牛金星心生希望。 不料阿济格看都不看他一眼,平静道:“方才曹厂督说了,双方要互留凭证。我这里留下了牛金星,你们是不是也该留下一个人质?可别拿无名小辈来打发我,实在不行,就让夏大人留在我的军中!” 曹化淳直撮牙花子,暗想他娘的搞砸了,这个阿济格也不是好糊弄的。夏完淳是皇上钦点的大使,万万不可留下他当人质,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本督留下如何?” “不,还是让我来吧!”王义站了起来。 阿济格早就留意到了王义,虽然王义看上去能够与夏完淳和曹化淳平起平坐,但他为人低调很少说话,阿济格认为他地位应该不会有多显赫。 “你够格吗?”阿济格存有轻视之意。 王义摘下面具道:“在下大明朝义国公王义,曾经刺杀了范文程,名动大江南北。我身上的伤,被割掉的鼻子,全是多尔衮所为,对多尔衮仇恨滔天,你说我有没有资格?” 想不到此人年纪轻轻竟然是个国公,阿济格又惊又喜,笑道:“够格,十分够格!” 夏完淳劝阻道:“义国公,怎么能让你当人质呢?算了,我们不要牛金星啦……” 王义截住夏完淳的话头,拉着他走出几步,情真意切道:“小夏大人,要彻底笼络住阿济格,非得留下人质不可。我是个废人,无法再为朝廷和陛下做多少事情,留下来再合适不过了。” “小夏大人,我有一件事情相求。” “义国公但讲无妨,下官定当不负重托!” 王义戴上面具,负手而立,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星辰,静默良久。 他终于开口了,嗓子有些嘶哑:“倘若我死了,或者再也不能回到大明朝,请小夏大人给长平公主带一句话,‘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如果我侥幸活着回来了,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这句话也就不必告诉公主殿下了。” 夏完淳点头答应着,突然意识到王义当初坚持要来蒙古的原因不简单,他叫道:“义国公,难道你已经有了必死的决心?”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死亡和活着有什么分别?”王义仍旧看着天上的星辰。 夏完淳心头咯噔一跳,正要劝说,却见小二黑走过来,跪下去捧着一个陶埙哭道: “义国公,这个陶埙送给你。我小二黑是个笨蛋,但这些日子与义国公相处,我看得出来,您心中有事,您是个苦命人!义国公,心情不好的时候,您就吹埙解闷吧……” 王义接过陶埙,道:“小二黑,莫哭,我还要来吃你和莲儿的喜酒呢!” “义国公,保重!”小二黑扑过去,抱住王义的双腿,哭得悲悲戚戚。 风从远方吹来,比远方更远的远方,不知谁拉起了马头琴。 琴声呜咽 ,王义泪水全无,他想,天涯孤旅,我只身打马过草原。 第375章 世人多可笑,蜣丸富收拾 四月中旬,北上使团回到了西安城,随行的还有阿济格派来的五百将士。 李过在兴国公府迎接使团,又惊又喜道:“哎呀,怎么如此之快就回程了?是不是大功告成啦?” 夏完淳便详细说了北上的遭遇,以及与阿济格谈判的过程和结果,笑道:“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先我以为此行多半要耗费个一年半载的光阴,且成败没有定数。谁能想到在阴山遇见了阿济格呢?当真是天意啊!” “是啊,天佑我大明朝!”李过道。 曹化淳拍拍手,让士兵把牛金星带了上来,道:“李将军,咱家给你送了一件大礼。” 李过见到牛金星,猛地睁大了眼睛,显然吃惊不小。但他随即平静下来,脸色十分漠然,似乎只是见到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李过的态度,出乎意料。夏完淳和曹化淳先前听说过,李过俘获牛金星的儿子牛佺之后,一刀一刀活剐了他,且情绪激动嚎啕大哭。 怎么面对着牛金星,李过却如此无动于衷呢?要知道,牛金星才是导致大顺王朝覆灭的罪魁祸首! 或许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夏完淳猜想大概是李过骤逢仇敌受到莫大的刺激而愣怔住,等他回过神,指不定会爆发出多大的怒火来。 想到这里,夏完淳紧紧盯住李过的一举一动,倘若事态过于严重,他便要进行劝阻。 不料等了半晌,李过仍旧平静如常。 倒是牛金星彻底慌了,这个老贼自从背叛大顺朝廷,导致李自成和高皇后死去之后,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做噩梦。 梦到冤魂索命,梦到李过找他复仇。梦境残忍冷酷,时常吓得牛金星浑身冒汗。 他也曾想过,如果落在李过手里,自己的下场肯定要比梦中景象更加悲惨。 哪知道此时此刻李过一言不发,也不见他暴跳如雷咒天骂地,表现极为反常。牛金星更觉得大事不妙,暗想只怕有比死更恐怖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牛金星,哼,咱们有生之年还能见面,也是天意。”李过冷冷道,踱步走到一把太师椅前,坐了下去。 “跪下!”一个士兵喝道。 牛金星跪下去,抖如筛糠,面色惨白如纸。李过越是平静,对于他来说越是折磨。 牛金星快崩溃了,用一种乞求的口吻道:“李将军,千错万错,都是老夫的错。老夫是大罪人,你索性一刀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 李过摸着下巴上的胡须,道:“杀肯定是要杀你的,不杀你天地难容!但在杀你之前,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想问明白了。” “牛金星,你先前乃是大顺朝的丞相,深受大顺皇帝的信任和器重,就连刘宗敏、宋献策两人都无法与你相比,你当真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 “我实在感到困惑不解,建奴到底给你许诺了多大的好处,竟然让你背叛大顺?说,好好说一说。” 夏完淳和曹化淳心里也有相同的问题,李过的话说到了他们心坎上,他们立即来了兴趣,竖起了耳朵。 牛金星道:“先是陈洪范出使我朝时,给我送来美女、骏马,以及满清各种珍宝若干,估计值数万两银子。后来,陈洪范又带来范文程的招降书,许诺给我父子俩封王封侯。” “就这么多?”李过大皱眉头。 “就这么多,老夫前前后后就得了满清朝廷不到十万两的银子,至于封王封侯更是没影。大顺朝覆亡之后,满清朝廷压根没有给我封王,把我晾在一边,而牛佺只当上了商州知府。”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曹化淳嘴里的茶水喷了出来,瞠目结舌道:“不可理喻,实在不可理喻,牛金星,你做了一场亏了血本的买卖!” 李过差点吐血:“牛金星,你不会算账吗?你身为大顺朝丞相,只要忠心辅助皇帝,这辈子赚到的钱财岂止十万?你父子二人的荣华富贵,与封王封侯有什么差别?我……我简直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夏完淳摇头叹气道:“有一句诗用来形容牛金星的所作所为再合适不过,‘世人多可笑,蜣丸富收拾’。牛金星就跟屎壳郎一样,只要是粪球,都想占为己有,贪婪无度,最终却是害人害己人财两空。牛金星,你奔波一生,算计一生,最后两手空空,着实可笑哪!” 李过啼笑皆非,叫道:“大顺朝这么多将士,死到临头时,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的性命竟是被数万两银子葬送的。老天爷,你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感慨之后,李过看向牛金星道:“换作以前,老子非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不可,但世事沧桑,我已经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再与你这种面目可憎、心肠龌龊的小人一般见识,那是自取其辱,没来由污了自己的名声。” “来啊,把牛金星拖出去砍头,而后把他的脑袋送到九宫山陵寝,告慰先帝、皇后在天之灵!” 牛金星死了,他比自己的儿子少吃了许多苦头,也比其他大汉奸少受了许多折磨。 但曹化淳和夏完淳都非常赞成李过的举动,牛金星这种人,压根不值得在他身上浪费半分力气,漠视他便是最大的报复。 杀了牛金星,李过如同掐死一只蝼蚁,眨眼间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仿佛世上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 “二位大人,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李过问道。 曹化淳道:“既然与阿济格谈判好了,那就得按照约定给他银子。咱家在李将军这里存放的四十万两白银,分两次送给阿济格,一次就是现下,另一次则等他兵出潼关。李将军,你派人去与阿济格的手下交接吧。” 李过点点头,招手叫来小二黑:“这件事情交给你了。” 小二黑领命而去,三人谈论起义国公来,都赞叹王义忠义无双,为了朝廷总是能够以身犯险。 过了两日,等阿济格派来的五百将士护送二十万两白银去往阴山,夏完淳决定返回徐州,就此带领着使团离开了西安城。 第376章 分兵冒进,张尚贤 四月,山东胶州湾,千帆鼓荡,百舸争流。 自从皇帝陛下提出“砍大树”的战略构想之后,北伐战场仍旧分为东西两线,西线派遣使团去往蒙古,东线则水陆并进,收复山东东部地区。 用皇帝陛下的话来说,这叫做一静一动,一阴一阳,一正一奇。 当夏完淳率领使团离开徐州时,郑成功也带领大明朝水师出发了,一路北上,接连攻克了山东沿海重要城市。 与此同时,翁之琪从济南发兵东进,拿下淄博、青州、莱州等地。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在水陆两军的夹击下,满清在山东只剩下登州一地了。 大明朝的军事攻势不可谓不凶猛,进展不可谓不神速,满清的形势不可谓不颓唐! 一艘大福船改建成的主帅战舰上,郑成功正在和将领们召开军事会议。他一边看着地图,一边时不时偷看长平公主一眼,心里弥漫着一种别样的情绪。 长平公主一身戎装,英气纵横,端的是花木兰再世。只是不知为何,她最近怏怏不乐,郁郁寡欢,满脸英气中夹杂着几分哀愁。 这更让郑成功心动不已,长平公主身上既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又流露出小女儿情态,当真勾魂摄魄,让人为之着迷。 “我戎马一生,何曾见过这样的女人?”郑成功不止一次心猿意马。 长平公主察觉到郑成功投来的灼热目光,转过脸看着他,问道:“忠孝伯,接下来该如何用兵,可曾想好了?” 郑成功微微一笑,随即变得满脸肃杀:“如今满清在山东只剩下登州府,听说知府乃是张尚贤,此人有些才干,最近几年在登州做出了不少政绩,招抚叛贼,发展生产。而且他对满清朝廷忠心耿耿,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本将军决定分兵而进,派一路水师继续北上,攻打威海卫、烟台、蓬莱三地,以防张尚贤从海上逃往辽东;另一路则从青岛登陆,往北进逼登州,与翁将军会合之后,围攻莱阳。” 郑成功将自己的用兵计划解释给长平公主听,却不是征求她的意见。当下不等人们说话,他大手一挥道:“就按照本将军定下的策略,诸位去做准备吧!” 第二日,先锋官陈泽带走了一半的船只,离开胶州湾,沿海岸线北上攻打威海卫等地。 郑成功亲自指挥剩下的人马,攻打青岛。因为登州只有张尚贤一支孤立无援的清兵,他采取收缩战略,全力守护莱阳城,故而青岛兵力薄弱,明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其收入囊中。 拿下青岛之后,郑成功似乎有意与翁之琪争功,他竟然再次采取分兵之策,派出两万士兵攻打即墨,剩下的三万兵卒则乘船经由大沽河迅速北上。 长平公主劝阻道:“忠孝伯,你两次三番分兵而进,犯了兵家大忌啦……” 长平公主哪里明白郑成功的心思,正因为她待在水师军营,郑成功为了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才能,故而有心赶在翁之琪之前兵临莱阳城下,争夺头功,好让长平公主佩服。 这种幽邃的心思,郑成功自然无法明说,他给出了别的理由:“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我朝水师纵横海上,水战不惧怕任何对手。但此时是登陆作战,以我之短攻敌之长,战斗力有所减弱。而从大沽河乘船北上,可以扬长避短,充分发挥水师的战斗力。” “是吗?”长平公主总觉得有些不妥,但又找不到辩驳的话。 …… 莱阳,府衙。 知府张尚贤阴沉着脸,满腹心事。明朝水陆两军来势汹汹,山东多处地区接连失守,驻扎在莱阳城的清军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人心惶惶。 此刻,将领们到府衙大厅拜见知府大人,就是为了商谈用兵之策,十个倒有九个嚷着撤退,全然没有拼死战斗的勇气和信念。 一个统领叫道:“知府大人,按理说行军打仗是我们军人的职责,是战是退,应该由我们说了算。” “你什么意思?”张尚贤听出对方口吻不善。 “我提议,立即撤退!”统领道。 此言一出,当即引得人们纷纷表示赞同。 张尚贤霍然起身道:“诸位,食君之禄,为君分忧。我们有守土之责,敌人来犯,岂能不战而逃?” 一个将领嘀咕道:“不逃又能怎么样?打又打不过,白白送了性命。” “混账!”张尚贤拍着桌子,疾言厉色吼道,“大敌当前,你身为军中将领,竟敢口出怯弱之言,动摇军心,信不信本官杀了你!” 将领们噤若寒蝉,垂下头默不作声。 别看张尚贤只是个文官,且是汉人,但他威望很高,哪怕是正儿八经的满洲鞑子,也对他尊敬有加。 一来张尚贤属于“辽人”,即清军入关前就归顺的汉人。辽人大多被编入汉军八旗,张尚贤属汉军正蓝旗。 清军入关之初,对辽人比较重用,即便是生员出身,也可委以要职。在满人心里,还是十分信任辽人的,范文程便是最为典型的代表。 二来张尚贤确实非常有才干,不是昏庸无能之辈。张尚贤上任之初,登州府并不安定,反清势力此起彼伏。最有名的,当属栖霞人于七率领的一支队伍。 于七曾率领部众攻打登州府治下的宁海州,杀死知州,胶东大震。张尚贤作为登州主官,采取招抚政策。 张尚贤带着年幼的儿子单骑赴会,劝说于七归降。为了让对方信任,他甚至提出让儿子留下作为人质。于七感泣,因此归降。 除了招抚于七之外,张尚贤在登州知府任上还有其他政绩。史载他刚正不阿,即便是上官,对他也很敬惮。 因为诸多原因,张尚贤不仅在官场名声卓著,在军队中也素有名气,将领们打心里佩服他。 但此一时彼一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将领们为了保命,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开始与张尚贤产生了矛盾。 张尚贤暗自思忖:“人心不稳,军心动摇,应该想个法子稳住众人,而后将士们才会重拾勇气,方能与明军争斗。可计将安出呢?” 正没有个头绪之时,一个幕僚匆匆步入大堂,叫道:“大人,郑成功的用兵策略已经摸清楚了,这是探子送来的报告。” 张尚贤急忙接过报告来,细细看了两遍,突然抚掌大笑:“啊哈,机会来了!” 他把报告递给那个统领,道:“将军,咱们两人打一个赌,如果本官能够在大沽河打败明军,你们就得听从本官的命令,誓死守卫莱阳城;如果本官失败了,你们要去要留悉听尊便,本官绝不阻拦,如何?” 统领道:“也罢,且看张大人先打一仗再说!” 第377章 猛火油柜 明军三万人马乘船驶入沽河之中,浩浩荡荡往北行进。 沽河自古以来就是山东东部地区一条重要河道,由大沽河、小沽河、胶水河汇流而成,入海口还算开阔。 三四月份,积雪消融,雪水流入河里,成为春汛。此时河水暴涨,给明军船队带来了方便。 但不管怎么说,河流与海洋不可同日而语,水面窄了,水流浅了,故而明军船队动用的是小型战船,粮食、火炮也没有多带。 沿着沽河北上,进入登州地界,便是大沽河水道了,水流减少,河道更窄。 郑成功完全不把这些情况放在心上,只管催促前行,他对将领们道:“攻打莱阳城,首要的是拿下大沽河东岸的莱西县城。只要收复了此地,莱阳城便无遮无拦暴露在我军兵锋之下。” 长平公主站在船头,耳朵里听着郑成功的话,眼睛里看着船队行驶的情况,心里暗想:“三万水师涌入小小的大沽河里,船只满满当当阻塞了河道,难以机动,万一敌人有伏兵,如何迎敌?” 她转头对郑成功道:“忠孝伯,我看咱们还是舍船登岸,从陆路杀往莱西县城。” “走陆路太慢了,而且我先前已经说过,我军的优势在水上,不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公主殿下,请您放宽心,今日下午就能兵临莱西城下了。” 长平公主皱了皱眉头,不再说话。 又行出数十里,到了下午申时,船队来到一处河湾。从此处河湾登岸,便能去往莱西县城。 最前面的数十条战船率先驶入河湾,后面的则挤在河道里,延绵数里。河湾处长着一片芦苇荡,枯黄的芦苇叶随风飘摇,一眼看不到头。 见到此种景象,长平公主顿时警觉起来,道:“忠孝伯,此地险恶,快让船只就近靠岸,将士们立即登岸吧。” 郑成功也看出了端倪,道:“嗯,倘若芦苇荡里有伏兵,确实有些棘手!来啊,传我将令……” 话没说话,却听得鼓声隆隆,芦苇丛剧烈摇晃起来,数十条小舟从芦苇荡里杀了出来。 “果然有伏兵!”郑成功喊了一声,叫道,“迎敌!” 到了此时,郑成功仍旧没有把这些敌人放在眼里。也不怪他托大,实在是这起群伏兵太寒酸了。 他们驾驶的小舟一看便知是临时征用的渔船、渡船,在明军庞大的战船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仿佛鸡蛋碰石头。再看船上的敌人,顶多每一条船有十人左右,全部加起来不足五百人。 在郑成功眼里,敌军装备没眼看,人数又少,何足惧哉? 敌军战船驶出芦苇荡之后,急速前行。距离明军最前方的战船还有数百米,敌人突然掀开船上的苫布,抱起一个个土罐往水里倾倒东西。 不多时,水面上飘着一层黑得发亮的油,且气味十分特殊。 长平公主叫道:“是石油,敌人想要火攻!” 我国人民发现和使用石油的时间为世界最早,据稽考,至迟在三千多年前就已开始。 《易经》:“泽中有火”,“上火下泽”,是关于石油最早的记录。东汉班固所著的《汉书地理志》中写道:“高奴县有洧水可燃”,则是最早的关于石油产地的记录。 后来,我国古代人民,除了把石油用于机械润滑外,还用于照明和充当燃料。到了唐宋时期,石油已经普遍在战争中使用。 宋代著名科学家沈括,他在百科全书《梦溪笔谈》中,把历史上沿用的石漆、石脂水、火油、猛火油等名称统一命名为石油,并且预言石油在未来会“大行于世”。 故而长平公主知道石油,不足为奇。 又因为受到皇帝陛下的影响,长平公主认真拜读过宋应星所著的《天工开物》,此书把长期流传下来的石油化学知识作了全面的总结,对石油的开采工艺作了系统的叙述,愈发加深了长平公主对石油的认识。 也不知道敌军到底带来了多少罐石油,倒了一罐又一罐,河水变得腻腻乎乎黑黑亮亮,气味刺鼻。 长平公主并不知道,山东潍坊一带盛产石油。当初张尚贤留意到此物之后,派人打井采掘,暗地里储存了不少,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快拦住他们!”郑成功吼道。 士兵们要开枪放炮,长平公主跺脚道:“不要用火器,用弓箭压制住他们的势头,其余人快速离船上岸,敌人要点火了!” 水师弓箭手们放了一阵箭,敌军冒着箭雨把带来的石油全部倾倒一空,放火点燃小舟,而后纷纷跳进河里,游回芦苇荡里去了。 数十条小舟熊熊燃烧,飘荡在河面上的石油也着了火。火趁风势,风吹火燎,眨眼之间,河湾里成了一片火海,浓烟直冲云霄。 那数十条小舟冲撞下来,舟中还堆积着硫磺、火药、干柴等物,又是浓烟滚滚,又是火花四溅,许多战船都被点燃了。 郑成功大惊失色,慌忙传令道:“河湾里的所有战船靠岸,舍弃船只保命要紧!河道中的战船快速后退,远离火海!” 要想在河湾里调转船头逃离火海,肯定做不到了。郑成功还算沉着冷静,没有因小失大,这种时候只有放弃战船,保住将士们的性命才是正理。 明军士兵们争先恐后慌慌张张往岸上逃,人太多了,拥挤不堪,有许多人从踏板上掉进了河里,有几处地方发生了踩踏事件。 如果情况只是如此,明军的损失也不会太大。偏偏就在明军处于混乱状态,士兵们上岸还未站稳脚跟之时,张尚贤亲自带领着一万精兵杀来了。 眼见杀来上万清兵,郑成功大惊失色,叫苦不迭:“我小看了张尚贤,轻敌了!” 兵法有云,敌军半渡而击之。意思就是在河边打仗时,等敌人处于渡河慌乱状态之际进行攻击,可以收到很好的效果。 张尚贤先是用火攻打乱明军阵脚,使得明军无法从容登岸,再带领大队人马趁势掩杀而来,杀明军一个措手不及。他确实是个才干非凡之人,算得上儒将了。 郑成功急忙召集起身边三千多人,硬着头皮正面迎敌,想要与敌军硬碰硬。 他的想法很好,先用两千人缠住敌军,给其他士兵们争取到上岸的时间。敌军只有上万人,而明军有三万将士,一旦等明军全部上岸集结完毕,就能形成优势,扭转战局。 不得不说,郑成功是个优秀的主帅,能在仓促慌乱间想到最好的对敌之策。 可郑成功还是低估了张尚贤的能耐,两千人马迎上前去时,清军布阵以待,竟不趁乱往前冲杀。等布好阵型,明军即将冲到眼前时,清军阵中突然用车子推出来上百个奇特的大铜柜。 清兵一番操作,桶柜猝然喷出烈焰,那烈焰长达两丈。 明军士兵们埋头往前冲,压根就没有料到清兵还有这么一手,许多人霎时间被烧得皮开肉绽身上起火,惨叫起来。 清军所用的大铜柜,名为猛火油柜。 《武经总要》记载,猛火油柜以猛火油(即石油)为燃料,用熟铜为柜,下有4脚,上有4个卷筒,卷筒首大尾细,尾开一小窍,大如黍粒,首为圆口,径半寸,柜旁开一窍,卷筒为口,口有盖,为注油处。管上横置唧筒(原始活塞机械),与油柜相通,油柜里注满了石油。 唧筒前部装有“火楼”,内盛引火药。临敌发射时用烧红的烙锥点燃火楼中的引火药,使火楼体内形成高温区,同时通过传导,预热油缸前的喷油通道形成预热区,然后用力抽拉唧筒,向油柜中压缩空气,使猛火油经过火楼喷出时,遇热点燃,从火楼喷口喷出烈焰,形若火龙,用以烧伤敌人和焚毁战具。 猛火油柜,在北宋初年便出现了,一度成为作战攻防利器来使用。到了明朝,随着火器日益发达,猛火油柜逐渐被淘汰了。 偏偏张尚贤是个喜欢读古书的人,也喜欢钻研古时候的作战兵器,他发现山东潍坊盛产石油时,就按照古书的记载,让工匠们打造猛火油柜。 猛火油柜高大笨重,其实只适合用来守城。张尚贤也是因为手中装备不多,迫不得已把猛火油柜运用到野战之中,这就是清军为何要布阵的原因。 同时,考虑到猛火油柜无法灵活移动,张尚贤别出心裁发明了一种小型喷火器,用铜葫芦代替油柜,以便于携带、移动。 当明军这三千士兵们被烈焰压制住时,数百个清兵携带着铜葫芦杀了出来,铜葫芦嘴里喷着火焰,他们所到之处,明军士兵只有退避躲让的份,压根没有还手之力。 郑成功好不容易集合起来的三千士兵,又陷入了混乱之中,人人自顾不暇,逃跑的逃跑,溃败的溃败。 不多时,郑成功身边只剩下一千多人。而张尚贤早已注意到了郑成功,虽然不知道他便是明军主帅,但从穿着打扮上看必定是明军大将,故而指挥着士兵们从四周包围而来,把郑成功围在了垓心。 等郑成功意识到危险时,身前全是清兵了,他暗叫不妙:“吾命休矣!” 第378章 美女救英雄 郑成功的轻敌冒进,不仅给明军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也让自己身处险境之中。他好不容易集合起来的三千士兵,被清军团团包围了。 身边士兵们或是中箭而亡,或是被烈焰灼烧,焦臭味弥漫开来,惨叫声惊心动魄。 本就是仓促应战,又以少敌多,这三千明军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郑成功本人也陷入绝境,突围不出。幸亏他平日里爱兵如子,在死生存亡关头,士兵们层层叠叠把他护卫起来,许多人用血肉之躯为他抵挡刀枪剑戟。 张尚贤认定郑成功是一条大鱼,遥遥指着他道:“谁能杀了此人,赏银千两!” 清兵发狂,不顾一切直奔郑成功而来。在他们眼里,郑成功已经变成了一堆触手可及的白花花的银子。 “莫非我要命丧于此了?”郑成功满心焦急,又无可奈何,当真绝望了。 就在此时,忽而听得一声清脆的怒喝:“贼子,休得猖狂!” 话音落地,一支羽箭飞来,射死了数个靠前的清兵。 郑成功扭头看去,原来是长平公主带领着数千人加入了混战。只见她一边指挥士兵们奋勇厮杀,一边弯弓搭箭,弓如霹雳弦惊,箭如长虹贯日。 此时已到了酉时,天上悬挂着一轮夕阳。 残阳如血,长平公主立于天地之间,全身笼罩在万丈霞光之中,双手握着的一张大弓如同满月,让人情不自禁想起弯弓射大雕的英雄豪杰来。 郑成功看得呆了,他在扬州曾不经意间见过长平公主舞剑,就认定她非同凡响。 后来长平公主来到水师军营中效力,身边一直携带着一张大弓,却不曾有机会见她使用过。如今看到她这般飒爽英姿,看到她如此精湛箭法,让郑成功惊为天人。 “当真是我大明朝的花木兰啊!”郑成功如此想着,同时激发出了莫大的勇气和豪情。 他挥舞着长刀道:“突围!” 当即身先士卒,朝着长平公主所站立的地方冲杀回去。郑成功这里拼命往外冲,长平公主那边奋勇往里突,双方合力很快杀出一条血路,郑成功总算从包围圈里逃了出来。 但败局已定,非是人力所能挽回。长平公主叫道:“将士们,往南边撤退!” 大沽河里的船队有一半调头南下,另一半在河湾里熊熊燃烧。明军士兵们死了将近上万人,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情况下,能够安全撤退已经成了奢望,更别说组织人手有效反攻了。 故而长平公主一声令下,将士们不再迟疑,毫无恋战之心,拔腿就往南边逃命。 张尚贤如何能够放过这种大好局面,也不去管河湾里的情况,下了死命令穷追猛打,清军死死咬住明军,大有一举全歼的架势。 也不知跑了多长时间,跑了多远,天色已黑,明军仍旧没有摆脱清兵的纠缠。 郑成功又气又怒,道:“清军就是狗皮膏药,贴上来就揭不下去。咱们不脱掉一层皮,何时才能脱离困境?我看还是得阻止士兵们进行阻击,公主殿下,你且带领大部队往南撤退,我带上两千人断后!” 长平公主道:“忠孝伯的心思,我是明白的,你想挽回失去的颜面。可据我观察,清军配备了猛火油柜,而我们的火炮全在船上,火枪营还在大沽河里,如何能够与清军抗衡呢?” “哎,都怨我!”郑成功跺脚长叹,面有惭色。 无奈之下,只得继续撤退。奔出二十多里,前方突然矗立起一道小山岗来,倒也不怎么高大陡峭。 放在往日,这种毫不起眼的小山岗压根不足挂齿,但明军兵荒马乱,且逃了那么长时间,已经成了强弩之末,一道小小的山岗竟成了拦路虎。 “快,快翻越山岗!”长平公主十分焦急,催促士兵们加快速度。 遥遥听见了清军的脚步声,他们距离山岗不过一里远了。正心急如焚之时,突然听得震天响的“哞哞”之声从北方传来,而且火把光芒冲天而起,更让人不知所措。 一个站在山岗上的将领突然欢天喜地叫道:“公主殿下,忠孝伯,是我们的援军从北方杀来了,啊,我看到战象啦!” “战象?”长平公主略微沉吟一下,大喜过望道,“一定是翁将军来了,好啊,有救了!” 长平公主猜得不错,确实是翁之琪领兵前来救援。 原来按照先前的计划,郑成功率领水师到了胶州湾,派兵上岸时,要与翁之琪的骑兵会合起来,才能去攻打莱阳。 可郑成功非得要在长平公主面前表现一番,贪功冒进,且多次分兵,导致一场大败。 好在翁之琪得到探子的汇报,当机立断带领骑兵营狂飙猛进,长途奔袭了数百里,总算在郑成功军队覆灭之前杀来了。 皇帝陛下把军中的两百头战象交给了骑兵营,翁之琪这一次带来了五十头战象。大象横冲直撞,立即让清兵魂飞魄散,骑兵们从后掩杀,锐不可当。 张尚贤知道失去了战机,二话不说引兵退走。夜色茫茫,明军担心中了埋伏,也不敢追击。 天亮时分,明军退到了大沽河与小沽河汇流之处。郑成功收拢部下,清点之后,发现折损了一万两千多人,战船损失了六十多艘,装备更是折损无数。 他垂头丧气站在河边,看着滔滔河水,心情低落。同时又羞愧难当,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翁之琪道:“忠孝伯,虽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但此番兵败,全是你一意孤行导致的。本将军会如实向陛下禀告,你自己也想一想该怎么跟陛下说吧。” “责任在我,我绝不推辞,我会上表谢罪的!”郑成功道。 长平公主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至于陛下会如何处置忠孝伯,那是陛下的事情。咱们要做的,就是亡羊补牢,将功赎罪。” 郑成功整理衣冠,郑重其事朝长平公主鞠了一躬。道:“多亏公主殿下相救,否则我已经死在乱刀之下了。殿下的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直起身来,他咬着牙愤恨道:“不活捉张尚贤,难消我心头之恨!公主殿下,翁将军,今日整顿一番,咱们继续攻打莱阳城,在下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翁之琪点点头,沉默不语。 长平公主却看见河面上飘来许多黢黑的木板,她知道这是在河湾里烧毁的战船残留下来的,同时还看见了几具在波涛中沉浮的明军士兵尸体,不由得心有余悸。 “只怕攻打莱阳城没有那么简单,又是一场恶战!”长平公主暗想。 第379章 来,抽颗华子 张尚贤在大沽河畔一战斩杀明军上万人,取得了重大胜利,彻底折服了手下将领们。 加上明军水师出现在北边海域,堵死了清军出海北逃的道路,在莱阳的清军没有了退路,便一门心思跟随张尚贤反抗到底。 主帅有才干,懂军事,将士们肯卖命,而且还有猛火油柜用来守城,小小的莱阳城竟然固若金汤,这一座孤城变作山东境内的钉子户。 数日之后,明军已经拿下了即墨、莱西等地,翁之琪和郑成功兵合一处,多达六万人,包围了莱阳城。 长平公主所料不差,莱阳之战确实凶险万分。明军接连发动多轮攻城战,竟都被清军扛住了,收效甚微。 军营里,翁之琪忧心忡忡道:“陛下还要发兵去往朝鲜,咱们竟然被一座孤城拖住脚步长达半个月,如何是好?” “我看等陈泽拿下蓬莱之后,本将军立即命令他前来支援。陈泽手里有五万兵马,倘若他来了,莱阳城外就有十万大军了,张尚贤还能扛得住吗?”郑成功道。 长平公主则摇头道:“目前的情况,不在于人多人少,而是清军手里有猛火油柜,咱们攻城遇到了大麻烦。我很好奇,张尚贤到底在城中储存了多少石油,怎么这么多天还没有用光?” 翁之琪沉思片刻,道:“我得立即写信向陛下汇报战况,耽搁不得了。陛下天纵奇才,或许他能给咱们想到破城之策。” “也只能如此了。”长平公主道。 …… 三天之后,翁之琪派出的信使快马加鞭,来到了徐州。 此时李存明正在行宫里召见夏完淳和曹化淳,他收到翁之琪的信件,看了一遍,面色平静随手放在桌子上。 李存明接着方才的话头往下说:“听了两位爱卿的汇报,朕心里非常高兴,你们这一趟差使办得很好,朕要重赏。” 夏完淳惴惴不安道:“陛下,阿济格没有听从我们的建议,发兵攻打漠南、漠北,而是想要从潼关进军。臣斗胆答应了他,会不会过于鲁莽了?” “不碍事的,朕之所以与阿济格联合,就是为了给多尔衮制造大麻烦。只要阿济格答应出兵,从哪里进军都是一样,反正朕也没指望他打到京城去,无非是为了在朕去往朝鲜时,西边有人牵制住多尔衮而已。” 夏完淳松了一口气,曹化淳又请罪道:“老奴办砸了一件事情,原本是诓骗阿济格抛弃牛金星,不料把义国公搭了进去,让他以身犯险成了人质。陛下,请治老奴的罪!” 李存明道:“能杀掉一个大汉奸,就是除掉一个世上的祸害,你原本考虑得没错,朕怎么会怪罪你呢?哎,王义公忠体国,为了国家朝廷总是奋不顾身,朕绝不会亏待他!” 顿了一顿,又问:“李过看见牛金星时,是何反应?” 夏完淳如实回答了,李存明愣了半晌,突然纵声大笑。 “陛下,您何故发笑?”夏完淳和曹化淳莫名其妙问道。 “你们有没有觉得李过的反应有些不符合常理?” “臣等当时确实十分纳闷,按理说李将军恨透了牛金星,大敌当前,他却十分冷静,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夏完淳道。 “很简单,这说明李过已经放下了仇恨。”李存明十分欣慰,笑道,“李过此举,正是完完全全归心于我大明朝的表现,他心中再无大顺朝,再无李自成了。” “啊呀,还是陛下看得透彻!”夏完淳醍醐灌顶,心中一个疙瘩终于解开了。 正说着,巩永固招呼着两个锦衣卫抬进来一口箱子,又拿出一封密折道:“启禀陛下,这一口箱子是瞿式耜从宝岛送来的,里面装有中华牌香烟。这一封密折,是闫军师发来的。” “什么,中华烟制造成功了?”李存明又惊又喜,走过去打开箱子,果然见到里面堆满了一盒盒包装精美的香烟。 他拿起一盒来,打开了,给三位臣子递烟:“来,抽颗华子!” “抽烟?怎么抽?”巩永固问道。 李存明便亲自做示范,点起一根蜡烛,而后嘴里叼着香烟凑过去点燃了,往椅子里一坐,吞云吐雾。 爽啊,实在太爽了! 自打穿越以来,已经四五年没有抽过烟了。李存明以前倒也不是个老烟鬼,疲乏时偶尔抽上一支而已,只是当了皇帝之后,实在太忙了,他有时候就想抽烟解乏。 如今有了香烟,夜里批阅奏折,或是行军打仗精神紧张之际,或是跟黑牡丹翻云覆雨后,来上那么一支,倒也不错。 三位臣子有样学样抽起烟来,巩永固很快适应了。曹化淳和夏完淳一老一小,身体都吃不消,剧烈咳嗽起来,香烟没有过滤嘴,他们嘴唇上沾满了烟丝。 李存明便郑重其事道:“抽烟有害身体健康,你们就不要抽了,虽然香烟的危害没有鸦片烟那么大,但终究也不是啥好东西。朕让瞿式耜生产香烟,其实主要还是为了赚外国人的钱,国内还是要严格控烟的。” 说着,掐灭了烟头,拿起闫尔梅的密折翻看。看完折子,李存明脸上乌云密布,眼睛里喷着怒火。 闫尔梅在密折中说,瞿式耜派人送来中华香烟时,还上了一道弹劾施琅贪污腐败的折子。事关重大,闫尔梅派遣监察院官员前去调查,掌握了大量的证据。 收复宝岛后,施琅被封为靖海侯,居功自傲飞扬跋扈,夺占田产,几乎占据宝岛南部已开垦土地的一半之多,名为“施侯租田园”。如此犹嫌不足,还贪得无厌,连无田无地的澎湖渔民也不放过,施琅向渔民们勒索“规礼”收入私囊。 更可恶的是,施琅竟然违背朝廷政令,规定赴宝岛的人不许携带家眷,严重阻碍了两岸人民的来往。 “施琅要干啥,他要干啥?”李存明怒吼起来,仿佛天上响起了炸雷。 巩永固三人吓得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问道:“陛下,怎么了?” 李存明在屋里团团踱步,嘴里道:“海盗就是海盗,桀骜不驯。前些日子郑成功因为贪功冒进吃了败仗,朕还没有来得及处置他,如今又出了施琅贪污案,他们还没把自己当成大明朝臣子吗?” “比起海盗来,朕是真心喜欢李定国和李过两位将军,一旦归降我朝,对朕忠心不二,对朝廷政令奉行如一。” “巩永固,派锦衣卫南下捉拿施琅,投入大牢,就此削职为民;至于郑成功,罚俸一年,让他戴罪立功;同时,让水师军营先锋官陈泽一并南下,接任福建水师提督一职。” 接连下了三道旨意,李存明终于平息了怒火,揉着眉心道:“不关你们的事,起来吧。朕最痛恨贪官污吏,不管他立了多大的功劳,一旦违背朝廷律法,必不轻饶。” 而后又扬着翁之琪送来的信件,道:“夏完淳,去把齐大壮叫来。哎,郑成功损兵折将,到最后还是要让朕来给他擦屁股!” 第380章 赛过活神仙 齐大壮奉旨前来面圣,李存明屏退左右,书房中只剩下君臣二人。 李存明笑呵呵问道:“齐将军,找到媳妇没有?” 齐大壮摇摇头,道:“臣以前还是个无名之辈时,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名扬天下,可等有了名气,又觉得这名气实在是累人的东西。人们都说臣是活关羽,不敢把自家女儿嫁给臣。” “封建迷信害死人哪!”李存明哈哈大笑,“不着急,婚姻大事应该慎之又慎,朕有机会了一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现在你还是安心做单身贵族吧。” 齐大壮扑通跪下去,诚惶诚恐道:“臣不是贵族,也不敢当贵族……” 李存明愣了愣,暗想一句玩笑话,怎么把齐大壮吓成这个样子? 随即反应过来,这是削藩带来的影响,国人们唯恐被人看成不劳而获的社会蛀虫,人人都愿意自食其力。故而贵族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魅力,甚至成了过街老鼠。 “此贵族非彼贵族也,朕跟你开个玩笑。”李存明示意齐大壮站起来,正色道,“朕让你来,是要派你去协助翁之琪和郑成功攻打莱阳城,你且先把翁之琪的来信看了。” 齐大壮捧着书信看了一遍,眉头紧锁道:“臣的父亲曾经是军器局大使,臣以前也听他说过猛火油柜,此物用来守城很有些威力,只是不常见了,没想到张尚贤竟鼓捣出来。陛下,是不是想要臣率领飞虎队进行空中火力支援?” 李存明道:“朕创建空军,看中的自然就是空中火力压制,飞虎队向来是我军克敌制胜的法宝。但这一次攻打莱阳城有些不同,张尚贤的抵抗意志很强烈,又很有才干,要是像往常一样狂轰滥炸未必能够凑效。” “陛下,您有何指示?” 李存明笑了笑,拿起桌上一本书递给齐大壮:“这是《昨梦录》,宋朝人康与之所著,书里详细写了北宋时期使用猛火油柜的情况。克制猛火油柜的法子就在此书之中,你把书带到前线军中,让翁之琪等人一同参详,而后见机行事。” 齐大壮前脚刚走,黑牡丹和李香君后脚同时跨入书房中,异口同声道:“妾身请陛下用膳!” 话说完了,两人跪下去,又像乌眼鸡似的互相瞪眼。 李存明摸了摸肚皮,道:“朕确实有些饿了,是该用晚膳的时候啦。走,吃饭去。” “陛下,请到东厢房用膳!”李香君道。 “陛下,请到西厢房用膳!”黑牡丹道。 原来李存明临幸李香君之后,李香君就成了后宫女子,李存明安排她住在东厢房。黑牡丹恼恨李香君趁虚而入,生怕失宠,成天与李香君争风吃醋。 现在,两人又借着用膳的名义,来皇帝面前争宠了。 李存明看穿了她们的小心思,笑道:“你二人同时来邀请朕用膳,朕又不会分身术,去何处好呢?” 李香君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道:“臣妾给陛下准备了清蒸鲈鱼,葱烧鲍鱼,还有几样清淡小菜,每一样都是陛下喜欢吃的。” “黑牡丹,你呢,你准备了啥?”李存明问道。 黑牡丹道:“啥也没有准备。” “那朕只好去东厢房了。”李存明拔腿要走。 黑牡丹拍拍手,她的贴身宫女走进来,手里抱着被褥。黑牡丹接过被褥往地上一铺,躺下去道:“陛下不答应臣妾,臣妾就在书房里打地铺了!” “你还有没有一点后宫嫔妃的样子?”李存明皱眉道。 “反正我不管,陛下看着办吧!”黑牡丹撒泼耍赖。 李存明叹道:“罢了,朕今夜宿在西厢房。” 黑牡丹一骨碌跳起来,紧紧挽住李存明的胳膊,偷偷朝李香君挤眉弄眼。 李香君冷着脸道:“黑美人,算你狠!” 到了西厢房,用了晚膳。黑牡丹迫不及待准备好浴桶热水,娇滴滴道:“臣妾伺候陛下沐浴更衣。” 两人免不了又是一番温存,翻云覆雨之后,李存明躺在床上,拿出一根香烟点燃了,嘴里吞吐着烟圈道:“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爽啊!” “陛下,您这是作甚?” “抽事后烟啊。” 黑牡丹便来了兴趣,接过香烟抽了两口,没想到她一学就会,笑道:“这香烟抽起来挺不错的,臣妾喜欢。” 一支烟抽完,李存明觉得不过瘾,还想抽第二支。 黑牡丹亲自给他点烟,只见她用纤纤玉手夹住一支香烟,先把一头的烟丝压结实了,而后叼在嘴里,凑到烛台前点燃。 回过身来,她殷红的樱桃小口中吐出烟雾,喷出李存明脸上,媚眼如丝,眼波流转,而后把香烟放在李存明唇上。 李存明看得心痒难耐,暗想:“呵,黑牡丹要是生活在现代社会,一定是个夜店小公主!” 他突然又冲动起来,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叫道:“来,朕再跟你大战三百回合!上来,自己动!” 精美的檀木床嘎吱嘎吱响了起来,帷幕摇晃,灯影温馨。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黑牡丹喊道:“奴家要死也……” 随即周身无力软绵绵趴伏下来,再也动弹不得。 李存明心满意足,笑道:“要不是鞑子未除,朕过的也算神仙日子了。” 黑牡丹抬起满面潮红的脸庞,神情如痴如醉,她道:“陛下,听说满清朝廷在山东只剩下莱阳城了,可翁将军他们攻打了将近二十多天,却毫无进展。奴家不能为陛下分忧,心中有愧……” 李存明翻了个身,把黑牡丹压在身下,惊讶道:“哟,看不出来,你黑牡丹开始忧国忧民了。说,你又打什么坏主意?” “陛下冤枉死臣妾了,臣妾就是纯粹想为陛下分忧而已。” “说实话!”李存明不依不饶道。 黑牡丹媚笑道:“自从有了一个李香君,臣妾都快失宠了,那个小浪蹄子有什么能耐,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的?后来长平公主离开徐州时,给臣妾留了一个忠告。” “什么忠告?” “公主殿下告诉臣妾说,要当陛下的女人,要想恩宠延绵,就该向皇后学习,向陈圆圆学习,留心国事,为陛下分忧。臣妾一想还真有道理,所以便现学现卖了。” 李存明哑然失笑,片刻后道:“你能有为朕分忧的心思,不枉朕疼爱你一场。不过你也不要瞎操心,带兵打仗不是你的强项,你帮不上忙的。至于莱阳城嘛,不用十天就能攻破!” 继而冷下脸道:“再跟李香君争风吃醋,明争暗斗扰乱后宫,朕便把你们二人交给宗人府治罪。听好了,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美女多的是,你们二人倘若不知悔改,朕一人赏赐一条白绫!” 黑牡丹叫道:“陛下,您好狠心也!” 第381章 釜底抽薪 却说齐大壮带领一千飞虎队士兵来到莱阳城外,支援攻城部队。翁之琪和郑成功大喜过望,都说飞虎队来了,莱阳城必破。 翁之琪眉开眼笑道:“这么多年以来,本将军见识过飞虎队的厉害,飞虎队可从来没有打过一次败仗,当真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乃是我朝最为精锐的军队。” 郑成功也附和道:“还记得当年在赤嵌城港湾里,我封锁了海面,与陛下打赌,想看一看陛下如何突破封锁线。不料陛下乘坐热气球,轻轻松松飞洋过海,在赤嵌城上空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当时就让我惊掉了下巴!” 齐大壮微微一笑,道:“二位将军过奖了,飞虎队能有今日的成就,全仰仗陛下的苦心经营。此次陛下派我前来支援两位将军,让我带来一本书,说破城之策就在此书之中。” 说着,拿出了那一本《昨梦录》。 “破城之策在书里?”翁之琪慌忙接过书本,稀里哗啦翻阅起来,却一无所获。 齐大壮笑道:“翁将军不必费心了,书中没有字条,陛下也没有多说,只说破敌之策就在书里。” “喔,看来咱们要仔细阅读此书了。”翁之琪看向郑成功,耸了耸肩膀。 郑成功问道:“齐将军,你可有什么线索?” 齐大壮道:“从徐州到莱阳的路上,我把此书看了一个遍。其中特别留意到书中有一条记载,我指给二位将军观看。” 拿过书来,齐大壮翻出那一条记载。翁之琪和郑成功凑过去一看,却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皆掘地做大池,纵横丈余,以蓄猛火油”。 “什么意思?”翁之琪曾是武状元,兵马娴熟,但文化水平有所欠缺。 郑成功道:“这是说北宋时期,边境守军们使用猛火油抵御外族入侵,他们会在城里挖掘大池子,用来储蓄猛火油……哎呀,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翁之琪追问。 “你们想一想,张尚贤制造出那么多猛火油柜来守城,肯定需要大量的石油。既然张尚贤是从古书里仿制出猛火油柜的,想必他也效仿北宋军队的做法,在城中挖了蓄油池。” 这一回轮到翁之琪抚掌大叫:“哈哈,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他希望我们来一招釜底抽薪,从蓄油池入手来做文章。倘若张尚贤没了石油,他的猛火油柜不就成了摆设吗?哎呀呀,陛下远在徐州,仅凭我的一封书信就对局势洞若观火,拿捏住了张尚贤的命脉,当真是天神下凡!” 郑成功也觉得此言有理,点头表示赞成:“陛下足智多谋,令人无限敬仰!” 齐大壮起身道:“我同意两位将军的看法,陛下派飞虎队前来莱阳城,肯定就是要让飞虎队想办法破坏城中的蓄油池。二位将军,今日稍作休整,明天且看飞虎队的手段。” 随即口吻一变,严肃道:“忠孝伯郑成功听旨!” 郑成功慌忙跪下去,齐大壮一字一顿道:“陛下有旨,郑成功折兵损将,罚俸一年。念在郑成功乃是无心之失,准许继续在军中戴罪立功。水师军营先锋官陈泽才堪大用,着即日南下,接任福建水师提督一职。钦此。” “臣接旨!”郑成功脑门上渗出汗水来。 …… 第二日清晨,张尚贤披挂整齐,到各处城门巡察。 他登上城墙,只巡视了南城门,便浑身湿透。举目看向空中,还没到午时,天上的太阳散发着炽热的白光,如同烧得发白的炉子。 跟随在一旁的统领抹了一把汗,骂道:“这些年的天气真是见了鬼啦,秋冬两季冷得要命,刚开春,却又热得狗都趴窝里不愿意出来。” 张尚贤道:“好在我军守在城里,尚有躲避酷烈日头之处,明军在城外暴晒,滋味肯定比我们更难受。本官担心的是城中粮草还剩下多少,咱们还能支撑多少天?” 统领道:“末将正想跟大人汇报呢,粮草所剩不多了,士兵们从三餐减为了两餐,军中已经开始捉老鼠烤来吃了。” “老鼠也能吃吗?”张尚贤问道。 “能吃,尤其是粮仓中的老鼠,平日里糟蹋粮食,长得一身肥膘,滋味还不错。”统领笑道。 张尚贤露出忧虑之色,心里暗道:“咱们在莱阳城坚守了二十多日,按理说消息早就传到京城去了,为何不见摄政王派兵来救?” 随即收敛心绪,道:“再坚持坚持吧,朝廷很快就会派来援兵的。对了,蓄油池里还剩下多少石油?” “启禀大人,蓄油池里的石油还剩下大半,足够咱们用上一年。” “天干物燥,一定要叮嘱将士们守护好蓄油池,在池子边不能点燃明火,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张尚贤提醒道。 正说着,忽而听得士兵们叫喊起来,抬头看去,只见明军军营中飞出上千个热气球,遮天蔽日飘向城池上空。 张尚贤大惊失色道:“本官听说明军有一支飞虎队,专门在空中袭击城池……迎敌,快迎敌!” 那上千个热气球依次飘到四座城门上空,一半开始往下扔震天雷和陶瓷雷,另一半继续往城中深处飘去。 齐大壮亲自驾驶着一个热气球,掠过屋顶树梢,越飞越接近莱阳城府衙。他举着一个单筒望远镜,搜索着地面建筑物,想要找到蓄油池。 “蓄油池肯定不会暴露在地面上,也肯定会有重兵把守……”齐大壮心里暗想,着重观察城中有大队人马聚集守卫的地方。 一直飞到城西一个僻静之处,忽而见到一面墙上写着“严禁烟火”四个大字,且守卫森严。 齐大壮心头一跳,慌忙挥舞着旗子,让附近的二十多个热气球集中过来。 “看到那一面高墙没有?飞过去,全力轰炸,蓄油池必定就在高墙之后!如果轰炸不起作用,咱们降落下去做肉搏战,务必一把火烧了石油!”齐大壮下令道。 与此同时,翁之琪和郑成功指挥士兵们发起了猛攻。张尚贤在城墙上一边指挥,一边心惊肉跳暗想:“怎么明军今日的进攻如此猛烈?” 原来双方僵持了那么多天,渐渐都到了精疲力竭之时,呈胶着状态,明军攻不进莱阳城,清军也无力突围,只能日复一日耗着,双方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张尚贤抬眼看了看空中的热气球,叫道:“众将士,明军想要通过从空中狂轰滥炸摧毁我军,让他们做梦去吧!只要咱们扛住这一次的进攻,明军定然无功而返!” 清兵们还真听从张尚贤的号令,尽管处于极大的劣势,还是咬牙坚持。许多人开始布置猛火油柜,防止明军爬上城墙。 就在此时,西城方向突然浓烟滚滚,巨大乌黑的烟柱腾空而起,如同黑色蛟龙腾飞而起。 “那是什么?”统领叫道。 张尚贤扭头一看,顿时面色寡白道:“莫非……莫非蓄油池着火了?啊呀,我军危矣!” 第382章 循吏 莱阳城中的蓄油池燃起熊熊大火,黑烟翻卷不休,一直烧了三天三夜,城里城外都笼罩在烟雾之下。 张尚贤之所以有底气与明军硬碰硬,就是因为手中有守城利器猛火油柜。 而猛火油柜需要使用石油,如今蓄油池被明军偷袭,储存的石油化作浓烟,猛火油柜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张尚贤绝望了,比他更绝望的,是手下将士们。 莱阳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军,被明军攻破是早晚的事情,纵然韩信、白起等名将再世,也是无力回天。 当蓄油池里的大火终于熄灭,浓烟消散之后,又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阳光明媚,府衙中花红柳绿。 张尚贤却觉得触目惊心,满目凄凉。他在大堂里枯坐半晌,怔怔仲仲回到书房,喝了几口茶,满嘴苦涩。 仰头呆呆凝望着房梁,只见房梁上挂着蜘蛛网。张尚贤叹道:“人活在世,都是身在罗网之中!短短数年,大清已不复当年恢弘气象,世事无常哪!” 片刻后,他朝房梁上悬挂了一条白绫,打了结,踩上凳子正准备悬梁自尽。 房门嘭地打开,统领奔进来,叫道:“张大人,明军攻进城中了……大人,您这是作甚?” 统领见到张尚贤要自杀,慌忙奔过来抱住他的双腿,将他从凳子上拉了下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大人您已经尽力了,莱阳城失守,怪不到大人头上……” “本官对不起朝廷,对不起摄政王!”张尚贤仰面而泣。 统领似乎满腹怨气:“事到如今,没有谁对不起谁了,咱们在莱阳城坚守这么多天,朝廷不发一兵一卒,显然不把咱们放在心上。张大人,降了吧,满清不值得咱们效忠了!” 统领也是个辽人,早有投降之心。 “你说什么?投降?”张尚贤皱紧眉头,他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 “不降也得降了,形势逼人!”统领拍拍手,叫进来几个兵士,强行簇拥着张尚贤到了府衙门口,跪下去等着明军主将到来。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翁之琪带领上千骑兵来到府衙,见到门口大街上跪了一群人,朗声道:“尔等是何人?” 统领往前膝行两步,诚惶诚恐道:“小的莱阳城统领,这位是莱阳知府张尚贤大人,我等愿意归顺大明朝,还望将军手下留情!” “绑了,听候发落!”翁之琪叫道。 …… 七天之后,李存明来到莱阳城,他还带来了五万士兵。 加上先前的攻城部队,小小的莱阳城一下子涌入十五万大军,更加显得拥挤不堪。李存明下令,城中留下五万士兵守卫,另外十万驻扎在城外。 他乘坐着豪华宽大的四轮马车驶入城中,来到府衙所在的大街上,却见成百上千个老百姓聚集在一处,徘徊不去。 “怎么回事?”李存明问道。 “臣这就去问个明白。”巩永固道。 话音刚落,翁之琪、齐大壮、郑成功三人从府衙中奔出来,前来迎驾。他们三人来到銮驾前跪下去,脸上喜气洋洋。 李存明站在车驾围栏之后,道:“先告诉朕,这么多百姓聚在府衙前是怎么回事?” 翁之琪道:“启禀陛下,城中百姓们听说我军俘虏了张尚贤,关在牢房之中,他们自发前来为张尚贤求情。” “看不出来,张尚贤深得百姓爱戴嘛。”李存明道,又下令,“你们去告诉百姓们,朕会妥善处置张尚贤的,让他们不要担心,自行散去吧。” 等锦衣卫们驱散了百姓,李存明下了銮驾,步入府衙。他对臣子们道:“拿下莱阳城,山东全境尽在我朝手中,没了后顾之忧,朕可以从容不迫去往朝鲜了。” 郑成功慌忙跪下去请罪:“陛下,前些日子臣贪功冒进,导致损兵折将,臣万分愧疚……” “忠孝伯,吃一堑长一智吧。”李存明眯起眼睛,盯着郑成功道,“你原本不擅长陆战,偏不听从朕的安排,只能打掉牙齿活血吞,怨不得别人。起来吧,我军马上就要发兵朝鲜,你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郑成功站起来,脑门上全是汗水。 李存明不动声色道:“忠孝伯,凡事以大局为重,不可再像以往一样任性。记住了,你现在是大明臣子,不再是海盗了。响鼓不用重锤敲,朕只提醒你一次,还望你放在心上。” “好了,多余的话不说了。张尚贤在何处?朕要去见一见他。” 翁之琪道:“张尚贤关押在牢房里,臣把他提来堂上,请陛下稍等片刻。” “还是朕去拜望他吧。”李存明起身,吩咐翁之琪带路,前去大牢里看望张尚贤。 来到幽暗潮湿的牢房,翁之琪喊道:“张尚贤,我朝皇帝来看你了,速速迎驾!” 隔着栅栏,李存明见一个中年汉子躺在发霉的稻草堆上,他以袖掩面,一动不动。 “张尚贤,你好大的胆子,见到我朝皇帝竟如此无礼,本官要让你尝一尝锦衣卫的手段!”巩永固吼道。 李存明摆摆手,示意巩永固不要动怒。而后走进牢房里,站在张尚贤身前,道:“张先生,朕来看一看你。听说先生爱民如子,深受百姓爱戴,是个难得的好官,朕有意重用先生,不知先生愿意为大明朝效劳吗?” 张尚贤仍旧掩着脸面,闷声闷气道:“我是汉人,却归降了清朝,先是辱没了祖先,而后又守不住城池,不忠不孝,没脸苟活于人世了!” 李存明淡然笑道:“张先生这般作态,颇有黄忠之风采!先生,你看朕比刘备如何?刘备容得下黄忠,朕也容得下先生。” “朕来到府衙门口时,看到许多百姓来为先生求情,可见老百姓心里有一杆秤,先生乃是好官哪。司马迁著《史记循吏传》,里面记载了许多好官良吏的事迹,先生庶几近之!” “先生在满清为官,是给满清挣足了脸面。倘若朕不用你,岂不是连鞑子也比不上?先生莫要有所顾虑,朕喜欢好官循吏,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朕必然不会亏待先生。” 张尚贤哭了起来,他慢慢挪开衣袖,泪眼朦胧看向李存明。 李存明弯腰搀扶起张尚贤,笑道:“再给先生说一件事情,先生以前是生员,没有考取过功名,是吧?不要紧的,朕委派的山东巡抚阎应元,也不是进士出身。先生,还有什么疑虑吗?” “陛下……”张尚贤缓缓跪下去,泣不成声。 “叮,获得张尚贤正面情绪值5000” 第383章 君王夜半虚前席,不问鬼神问苍生 晚间,随行宫女、太监已经把府衙布置得罗绮满堂,宫灯璀璨。锦衣卫严密把守,禁卫森严。 府衙前厅之中,李存明早已吩咐下去,摆上了一桌酒席。诸位臣子前来赴宴,张尚贤也忝列其中。 李存明与臣子们说说笑笑,平易近人,全无皇帝的威严之气。 张尚贤好生惊诧,这种君臣相处的方式,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因为刚刚归降大明朝,顾虑自己的身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显得十分拘谨局促。 李存明看在眼里,指着桌上的菜肴问道:“张先生,这些菜不合你的胃口吗?” “菜肴很好,很美味。”张尚贤道。 桌上七大碗八大盘各色菜肴摆得满满当当,中间一个二尺见方的花钿髹漆木盒里,盛满了刚起锅的热气腾腾的猪头肉,一片片通红透亮,切得极薄。 “来,尝一尝这熏猪头肉。”李存明亲自给张尚贤夹菜。 张尚贤诚惶诚恐站起来,接了皇帝夹过来的猪头肉,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片刻后忍不住赞叹道:“唔,好香,肥而不腻,香而有味!” 李存明道:“先生喜欢吃,就多吃一些。先生可知这猪头肉是如何熏制出来的?朕来告诉你,是使用茯苓、当归等药材熏制的。熏之前,取新鲜猪头先腌三五日,然后取出来挂在过风处,晾个十天半月,让其收水风干,再吊在熏笼里用药材来熏,微火轻烟,熏好一只猪头,总得一个多月的工夫。” “朕每逢与臣子们享用宴席,总离不开这一道熏猪头肉。你知道为何吗?” 张尚贤摇头表示不知,夏完淳解释道:“陛下说了,熏制猪头最为要紧的,是耐心,皆因猪头上骨头多,处处有缝隙,必须让熏烟完全炙进去,让药材的香味完全渗透了。” 李存明道:“没错,心急吃不了熏猪头。古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可在朕看来,治国理政应该如同熏猪头一般,细致耐心,不留任何缝隙。张先生治理莱阳府,可谓与熏制猪头肉如出一辙,完全得到了百姓们的拥护,这就是把药材香味渗透到骨髓里去了!” 张尚贤慨叹道:“陛下从一道菜肴里也能琢磨出治国理政的大道理,可见陛下心里时时刻刻装着江山社稷,装着天下苍生。陛下,臣以后无论在何处当官,无论担任什么职务,都永远铭记自己是个‘熏猪头肉’的。” 一席话,说得众人大笑。气氛更加轻松,张尚贤也不再那么拘谨局促了。 李存明趁机道:“先生不必着急,你是大才,自然有用武之处。敢问先生,可了解朝鲜国内情形?” 张尚贤听得皇帝口吻变严肃了,放下筷子,一边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一边细细思忖。 片刻后,张尚贤郑重其事道:“回禀陛下,臣本是辽人,对朝鲜国还是十分熟悉的。皇太极曾经发动两次入侵朝鲜的战争,分别在丁卯年、丙子年,经过这两次战争,彻底征服了朝鲜国,迫使朝鲜国王称臣纳贡。” “丙子年间,臣跟随清兵到了朝鲜南汉山城,有幸亲眼目睹看到朝鲜国王李倧率众出城投降。当时皇太极有意折服朝鲜国王,让李倧行三跪九叩头的大礼,伏地请罪,并让朝鲜昭显世子当了人质。” 李存明道:“对于满清鞑子两次入侵朝鲜之事,朕是有印象的。朕要问的是,朝鲜国内更加具体详细的情形,张先生清楚吗?” 张尚贤问道:“莫非陛下要发兵朝鲜?” “正是!”李存明倒也十分坦诚,拱手道,“朕是真心实意向先生求教,出兵朝鲜可行否?” 张尚贤没想到自己刚刚归降,皇帝陛下就用这种军国大事来询问请教,不由得眼眶红了,极其感动道:“陛下如此信任我这个降臣,臣怎能不结草衔环以报陛下知遇之恩呢?” 他情绪激动,为了说话方便,离开宴席站在桌旁空地上,慷慨陈词。 “陛下问臣出兵朝鲜是否可行,臣的答案是可行!且不说拿下朝鲜后会对满清朝廷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先说如今朝鲜国内局势,国王软弱,兵疲民困,臣子们陷入党争,有此三点,攻打朝鲜易如反掌。” “先说朝鲜国王李倧其人,此人已经到了风烛残年,性情软弱,不是雄主。” “再次,朝鲜这些年以来一直不太平,万历年间经历了倭寇之乱,而后灾荒不断,百姓们生活困苦。皇太极两次发兵攻打朝鲜,事后掳走了朝鲜国内许多青壮年,或是作为奴隶,或是编入朝鲜营里跟随满洲四处征伐,朝鲜国中人口凋敝,大量荒田无人耕种,更是一蹶不振。” “最后,李倧当初是依靠西人党的支持发动政变,夺取王位的。他上位之后,国内便陷入了党争之中,西人党不仅要与东人党、山党争权夺利,自身内部也经常因为利益分配不均而导致内讧,最终分成了四个小党。总而言之一句话,朝鲜国内的政治乱成了一锅粥。” 李存明听得兴致勃勃,他不知不觉挪动座椅,靠近张尚贤身边,道:“自从朝鲜受鞑子胁迫,与我大明朝断了来往之后,兼之朕最近几年忙于富国强兵之事,很少听到关于朝鲜的消息了。听张先生一席话,朕受益良多。” 张尚贤得到皇帝的称赞,愈发高兴,当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陛下,除了以上三点之外,还有朝鲜国人对大明朝的景仰之情非常浓烈,这一点也是不容忽视的。” “臣就不说历史典故了,讲几件臣亲身经历的小故事吧。满清朝廷入关之后,臣在礼部任职,顺治元年,朝鲜派出使团前来祝贺。以往朝鲜使团来中国,称为‘朝天’,可满清占据北京之后,他们就改称为‘燕行’,可见在朝鲜人心目之中,满清无法跟大明朝相比,大明朝才是天朝上国。” “朝鲜使团保持着大明衣冠服色,他们昂首阔步走在北京街道上,很是骄傲自得,引得京城百姓们又羞又愧。其中使团里有一人名叫许格,参见顺治帝时说什么也不肯下跪,在文华殿里大哭了一场。臣听说许格回到朝鲜辞官不做,隐居深山之中,自愿为大明守节。” 李存明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看来朝鲜国内还有许多人身在曹营心在汉,朕心甚慰!” 在场的臣子们也是纷纷感叹不已,巩永固道:“朝鲜国是我们的兄弟之邦,无奈落在了鞑子手中,令人扼腕叹息。朝鲜读书人尚且心怀大明朝,怎么我国却有那么多大汉奸?哼,两相对照,汉奸着实可恶!” 巩永固本是怨恨汉奸,咒骂几句而已。张尚贤却想到自己曾投降过鞑子,也算个“汉奸”,不免神情尴尬窘迫。 李存明心细如发,替他解围:“张先生莫要多心,巩爱卿不是说你,他这个人向来心直口快。辽人身不由己,为了活命,投降满清不算大奸大恶之徒。只有那些投降后造孽多端,甚至参与屠戮我汉人之事的辽人,才是十恶不赦的大汉奸,朕决不轻饶他们。” 张尚贤面色缓和下来,李存明又道:“张先生已经把朝鲜国内的情况介绍得很仔细了,朕想问先生,可有用兵之策?” “攻心为上!”张尚贤胸有成竹,建议道,“朝鲜国人心怀大明,他们是迫不得已才投降满清的,就像辽人一样,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要陛下行仁义之举,以天朝上国之君的名义招降朝鲜,派出使臣宣读诏书,臣想朝鲜肯定会欣然重回大明朝怀抱的。” “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上上之策。”李存明点点头,追问一句道,“倘若满清派兵阻挠,且朝鲜国内有人心怀叵测,又该如何应付?” 张尚贤何等聪明,领会到了皇帝的深意,道:“臣明白了,陛下担心朝鲜国内党派林立,会有宵小之辈居心叵测。臣也略有耳闻,昭显世子亲近满清朝廷,此人乃是朝鲜储君,确实该搬开这个绊脚石。” “你打算怎么做?” “臣听说李倧次子李淏与昭显世子截然不同,此人不仅心向大明朝,而且极其痛恨满清朝廷。”张尚贤言尽于此,不再往下说了。 李存明已经看出他心里有了计策,只是此刻大厅里人多眼杂,他不愿意多说。 “张先生,请随朕来。”李存明站起来,招呼着张尚贤去书房密谈。 这一夜,君臣二人一直谈到天光大亮。天亮时分,李存明下了一道圣旨,任命张尚贤为大使,带领使团打头阵,先去往朝鲜。 张尚贤从书房里走出来,只觉得恍恍惚惚,昨天还是个阶下之囚,转眼一夜之间又成了身但重任的大使。 他百感交集,想起了李商隐讽刺汉文帝的那一首诗:“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他自言自语道:“我的才能无法跟贾谊相提并论,可当今天子求贤如渴,雄心壮志远甚汉文帝。昨夜详谈,陛下不知疲倦,且虚心求教,数次亲自给我端茶递水。此等待遇,古往今来有多少臣子有幸享受呢?我看李商隐那一首诗该改一下,君王夜半虚前席,不问鬼神问苍生!” 而后跪在地上,重重磕头道:“陛下,臣去也,定当不辱使命!” 第384章 廷辩,借力打力 五月中旬,张尚贤带领大明朝使团来到了朝鲜。 使团船队驶入江华湾中,登陆仁川府。继而去往汉城,在昌德宫中觐见朝鲜国王李倧。 自朱元璋以来,朝鲜一直都是大明朝附属国,国主称王而不称帝,王宫严格按照大明朝礼制营建,规模相当于亲王府邸。 原本朝鲜历代国王在景福宫上朝理政,但在倭寇之乱时,景福宫毁于战火,昌德宫代替了景福宫,暂时成为正宫。 觐见仪式,在仁政殿举行。 张尚贤走在使团队伍最前面,表情肃穆。他看着昌德宫的青色砖墙,青色屋瓦,心想:“两百多年以来,朝鲜对大明朝心存敬畏,丝毫不敢有僭越之心,这就是天朝上国的威严啊!” 按照礼制,皇宫用黄色琉璃瓦,王宫只能用青色砖瓦。张尚贤的感慨,就是因此而起。 礼炮声响,朝鲜礼曹官员高声礼赞,引导使团队伍进入仁政殿中。 张尚贤抬眼看去,只见王座上空空荡荡,并不见李倧的身影,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贵国国王在何处?”张尚贤问道。 “殿下身体有恙,一直缠绵病榻,恕不能前来与大使相见。贵使有什么话,可以告知世子和本官,我们一定如实禀告国王殿下。”左议政金自点站了出来。 左议政,相当于宰相。 张尚贤当初跟随清军来到朝鲜时,见过金自点,而且他十分清楚,金自点是个亲清派,当年就是他力主朝鲜向满清称臣纳贡。 张尚贤的目光越过金自点,看向他身旁一个年轻人,此人便是昭显世子了。 昭显世子面目清朗,三十多岁,神色有些淡漠,他微微朝张尚贤点头示意。 “李倧不露面,只派出世子和大臣们接见使团,多半存有观望之心。”张尚贤心里暗想,眉头皱得更紧。 他提高了嗓门,表现出几分怒气来:“天朝派来使团,贵国国王不亲自接见,岂非心存怠慢?” 金自点道:“我国国王卧病在床,行动不便,贵大使偏要勉强一个病人,岂非不近人情?” 张尚贤冷笑道:“非是本大使不近人情,而是贵国的作为让人心生怀疑。要说贵国国王身体有恙,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这一点本大使深表同情。但本大使记得,满清朝廷多次派遣英俄尔岱出使朝鲜,贵国国王哪一次不亲自接待?怎么大明朝使者来了,贵国国王却避而不见?两相对照,怎不叫人心寒?” 金自点面露窘迫之色,昭显世子打圆场道:“父王最近确实病得厉害,还请贵大使谅解。” 张尚贤不愿意闹得太僵,不再纠缠这个话题,道:“前些日子,我朝已经发来国书,不知你们看过没有?又有何想法?” “国书已经收到了,不仅国王殿下阅览过,本世子和朝中许多重臣也都看了。只是我们有些疑问,要请教大使。”昭显世子说到这里,给金自点使了一个眼色。 金自点接过话头道:“我国早已臣服大清朝,且与明朝断绝了往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明朝突然发来国书,派来使团,说要与我国恢复以往关系,实在事发突然。” “事发突然?” “对,就是太突然了,令人措手不及。” 张尚贤强压住火气,道:“贵国开国之主李成桂建立政权后,派遣使者出使大明,面见太祖皇帝,朝鲜国名便是太祖皇帝御赐的。到如今两百余年了,贵国仍旧使用朝鲜国名,也一直是我朝属国。我朝向贵国派遣使团,何来事发突然之说?” “其次,万历年间,倭寇肆虐,贵国危如累卵,几乎有灭国之险。万历皇帝派兵支援,击退倭寇,对贵国有再造之恩。恩主派遣使团,何来事发突然之说?” 金自点又悻悻然无从开口,昭显世子道:“贵大使所言,皆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我国从来不会赖账,永远铭记大明朝的恩情。可今非昔比,满清兵强马壮,大明朝无力庇佑我国,我国为了自保,只得归顺满清,难道有何不妥吗?” 好啊,终于说出心里话来了! 张尚贤再次冷笑,他算是看出来了,昭显世子果然心向满清朝廷。 口水话多说无益,张尚贤决定先震慑住这些人再说,他突然做出一个极其失礼的举动,把官帽摘了下来。 “你意欲何为?”昭显世子又惊又怒,等看到张尚贤光溜溜的脑袋,却呆住了。 张尚贤指着自己的脑袋道:“诸位,你们可知道本官头上为何没有头发吗?实话告诉尔等,本官以前是满清官员,刚归顺大明朝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本官为什么不再为满清效力卖命,而是弃暗投明了呢?” “原因很简单,满清不再像前几年一样兵强马壮了,不再锐不可当了。西安、开封、山东全境尽归大明朝,满清朝廷如今所拥有的地盘越来越小,满人军队被大明将士们打得丢盔弃甲满地找牙。满清自身难保,贵国还幻想着得到满人的庇护,不啻于缘木求鱼痴人说梦!” “本大使奉皇帝之命前来谈判,要见的是贵国国王,其他人免谈!” 说着,戴上官帽,招呼着使团队伍扬长而去。 仁政殿里议论纷纭,昭显世子和金自点互看一眼,都阴沉着脸。 …… 回到驿馆,使团成员们各自去房间里歇息。张尚贤装模作样在庭院中安排各项事宜,又去马棚前视察。 他站在马厩前呵斥马夫,声音很大:“这些马匹跟随本大使乘风破浪而来,饱受风浪颠簸之苦,你可得好生照管。本大使出行,必须威风八面,马匹要是病恹恹的,岂不是折损我大明朝的颜面?” 说着,在马棚一根柱子上敲了三下。 夜半三更,张尚贤和衣而睡,正半醒半昧之时,听得房门轻轻响了。 他慌忙起身,压低声音道:“任大人,您来了。” 任七笑道:“马夫不好当哪,白天要受气,晚上不能睡。” “还请任大人海涵,使团入驻驿馆,想必早就受到朝鲜各方势力的监视了,咱们行事要处处小心。” “我知道,咱们都是为了朝廷大事,辛苦谨慎一些都无所谓。”任七坐到桌边,问道,“张大使,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尚贤道:“任大人扮作马夫,今日并未到昌德宫去,本官先说一说在昌德宫发生的事情。” 三言两语讲完,张尚贤道:“李倧骑墙观望,昭显世子和金自点都是亲清派,想来谈判之事困难重重。” “直娘贼,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任七骂了一句,又道,“何必与他们啰嗦,反正陛下迟早要带领水师前来朝鲜,到时候大兵压境,看李倧和他的臣子们还敢蛇鼠两端吗?” “朝鲜不管怎么说,是个外国,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在莱阳城时,陛下与我深夜详谈,已经定下了计策,在我朝水师发兵朝鲜之前,咱们要借力打力。” “那就是要让他们先窝里斗了?”任七笑了,笑得贱兮兮的,“我喜欢这个法子,说吧,咱们要借谁的力?” “李倧次子李淏!” “喔,张大使是不是需要我暗中与李淏取得联系?” “不,你虽然扮作马夫,但也是使团里的人,还是太招摇显眼了。咱们不出面,让朝鲜人去接触李淏。” “谁?” “金尚宪!” 第385章 密访 汉城府北境,临津江缓缓流淌,犹如一条舒缓的白练。 临津江从杨洲穿过,杨洲境内有一座山,名叫蟹踰岭。这座山非常有名,乃是壬辰倭乱首次胜战地,当年朝鲜人面对倭寇入侵,在此地取得了一场胜利。 午后,年近八十的金尚宪背着竹篓,在山道上踽踽独行,他时不时从山道旁的草丛里采些药草。 金尚宪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时人称他“若在朝,则恶人不敢立于朝端矣” ,同时不畏权贵,“屡忤上旨”。 丙子年间,清军第二次侵入朝鲜。金尚宪高举义理大旗,力主斥和之论,“手裂和书”,又在被抓往沈阳时,坚贞不屈,充分表现了他的民族气节和爱国情操,被誉为朝鲜的文天祥。 故而金尚宪在朝鲜名气很大,是士林魁首,也深受小老百姓们的敬仰。 从满清回国之后,金尚宪见朝廷重用以金自点为首的主和派官员,心灰意冷,绝了仕途之念,隐居在杨洲石室,自称石室山人。 朝鲜士大夫深受中国文化熏陶,信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金尚宪也不例外。他平日闲来无事,也为百姓们看病,故而经常进山采药。 山道曲折蜿蜒,金尚宪走走停停,来到一处石台之上歇息,拿出干粮就着泉水吃下去。 石台四周树木苍苍,满目绿意盎然。从石台往下俯瞰,能够看见泛着白光的临津江,江边点缀着些房舍,田野里庄稼蓬勃生长,好一派优美的田园风光。 金尚宪却叹息不止,山河风光愈发美丽,他心中的忧虑就愈发深沉。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金尚宪情不自禁吟诵起杜甫的诗句,眼眶里闪着泪光。 想到国王病体衰弱时日无多,又想到朝中奸臣弄权,世子心向满清,金尚宪便觉得国事颓唐,朝鲜前途一片晦暗。 他叹息良久,记起来傍晚还要去给人看病,收拾了竹篓,准备下山。 就在此时,骤然间狂风大作,一声咆哮,眼前红光闪动。 睁开眼来,金尚宪双腿钉在地上,只见一头火红色的猛兽出现在石台之前,猛兽双眼闪着碧绿的光芒。 “这猛兽似虎非虎,似豹非豹,有何来历?”金尚宪暗自惊心。 不管猛兽来历如何,看着它的血盆大口,看着它的锐利爪牙,金尚宪觉得自己死到临头了。 “罢了,罢了,老朽苟活人世,倒不如死在一头猛兽嘴里来得痛快!”金尚宪颤颤巍巍挺了挺腰杆,叫道,“来吧,吃了我这一把老骨头!” 猛兽低下脑袋,弯曲后腿,正要一跃而起扑过来。 却听得有人厉声吼道:“畜生,有种冲爷来!” 话音刚落,一个男子从树林中奔跑而出,举着一把刀子杀了过来。他叫喊不休,气势汹汹,唬得猛兽转身逃走了。 金尚宪想不到自己还能虎口脱险,拱手道谢:“多谢壮士相救!” 等那男子来到身前,金尚宪更加惊讶,原来此人左腕断了。以残废之躯吓退猛兽,这一份胆量让金尚宪大为震撼,也大为感动。 那男子笑呵呵的,穿着打扮与朝鲜男子一般,上身穿素色短上衣,外加坎肩,下穿裤腿宽大的裤子。可他一开口,却用的是汉话:“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必言谢。” “你来自中原?”金尚宪用汉话询问,他的汉话有些生硬,说得非常缓慢,“壮士,敢问高姓大名?您救了老朽一命,老朽自当报答。”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的姓名,不足挂齿。倘若老人家非得追问,就叫我鲁仲连吧。” “鲁仲连?”金尚宪眼眸里闪过一丝光亮,久久打量着男子的脸。 鲁仲连,战国时期的高士,他本是齐国人,却在秦军包围赵国都城时慷慨出手相救,解了邯郸之围。事后又不接受任何奖赏,飘然而去。 后世之人仰慕鲁仲连的所作所为,写了不少称赞他的诗歌文章。其中以李白的一首古风最为有名,“意轻千金赠,顾向平原笑”一句乃是千古佳句。 金尚宪饱读诗书,自然熟知鲁仲连的事迹。而且此时朝鲜的处境,与战国时期的赵国差不多,也是受到强敌压迫,突然冒出一个不明来历的人自称鲁仲连,其中必有深意。 那男子收刀回鞘,走到石台之上,负手而立。他仍旧笑呵呵的,双眼迎着金尚宪的目光,眨也不眨。 金尚宪心中一动,拱手道:“壮士可是有话要说?” “我记得老先生被清军俘虏,押往沈阳途中,曾写过一首诗,名叫《去矣三角山》。‘含情望断汉江水,洒泪一去三角山,故国山川别亦难,世事无常冷暖,何日可回还’。好诗,有杜甫遗风!”男子道。 金尚宪静默而立,听他继续往下说。 “老先生,你的爱国之情人尽皆知,难道你甘愿隐居泉林,眼睁睁看着朝鲜遭受满清鞑子的荼毒摧残吗?如果老先生有意出山,在下可以助先生一臂之力。” 金尚宪道:“我的主张不受国王殿下重视,朝中尽是宵小之徒,出山又有何用?” “你说的是左议政金自点,以及昭显世子吧?”男子扯了扯嘴角,显出不屑之色,“明白告知老先生,大明朝崇祯皇帝已经派来使团,想要与朝鲜重归于好。而且在下敢保证,顶多一个月之后,崇祯皇帝就会亲自带领大军驾临朝鲜。” “当真?”金尚宪叫道,情绪非常激动。 男子从怀中拿出一块金牌,递给金尚宪,道:“这是大明朝锦衣卫腰牌。” 金尚宪仔细看了,果然不假。 男子把金牌收了起来,道:“大明朝使团住在汉城驿馆之中,老先生可以派人去打听,就知道我所说是真是假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使团去昌德宫觐见国王,受到冷遇,谈判丝毫没有进展。” 金尚宪愤恨道:“肯定是金自点这个奸臣从中作梗,此人高居庙堂之上,祸国殃民!” “还有昭显世子呢!”男子意味深长说了一句。 金尚宪沉默不语,身为臣子,他虽然对昭显世子多有不满,但不会轻易说出口。 “可笑朝鲜国内竟无一个大丈夫,举国全是卑躬屈膝之辈,可惜了,可惜了!如果有人此时站出来反对昭显世子和金自点,拨乱反正,等崇祯皇帝来了,必然受到尊重和支持。老先生,言尽于此,告辞了。” 男子说完,迈步走进了密林之中。 金尚宪沉思良久,回过神来,急匆匆下山而去。 等金尚宪离开之后,那男子又从密林之中走了出来,他撮口长啸,浑身火红色的猛兽奔跑过来。 男子蹲下去,抚摸着猛兽道:“灵狸,你表现得不错,等老子哪一天抓到鞑子士兵,给你吃他们的脑髓,管饱!” 说着,起身用右手挠着裤裆,动了几下嘴巴,笑道:“我任七就是个大老粗,偏偏要装模作样朗诵诗歌,拿腔作势捏着鼻子说话,太他妈难受了!不过张大使这一招还真有用,我看金尚宪动心了。” 第386章 小满(上) 两天后,清晨,李淏在府邸打理花圃。 百花争妍,姹紫嫣红。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悦事谁家院。 李淏手握一把小小的铁铲,蹲在一株花树下松土。他整个人放空了,手上动作不断,脑袋里却一片茫然。 “大君,金尚宪老先生和麟坪大君来了。”府中下人前来汇报。 李淏从出神发呆的状态里惊醒过来,扔了铁铲,起身一边擦着手,一边飞快往书房跑:“请他们来书房相见。” 不多时,金尚宪和麟坪大君李?步入书房,在门口脱了鞋子,盘腿坐在软垫上。 等下人奉了茶,退出去紧闭房门,李淏这才笑道:“老先生,看到你身体硬朗精神奕奕,我又是钦佩又是羡慕。请问先生可有什么秘而不传的养身之术?” 金尚宪喝了一口茶,道:“无非修身养性而已!人生七十古来稀,老朽七十有余,年近八十,活够啦。夫子曰,老而不死是为贼,老朽就是个贼人哪!” “老先生何出此言?” “国家风雨飘摇,朝中小人当道,百姓困苦贫穷,老朽却无能为力,枉活七十多岁,不是贼人又是什么?” 李?叹道:“老先生这般说,倒把我们哥俩也骂进去了。但我不得不说,老先生骂得好,骂得痛快!” 李淏微微皱眉道:“昨夜收到老先生的拜帖,说今日前来府上相见。我知道老先生有话要说,咱们也别兜圈子了,反正这里没有外人,索性一吐为快吧。老先生,您可是听说了大明使团的事情,故而才来见我的?” 金尚宪看了李?一眼,道:“没错,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原本老朽隐居泉林,打算不再过问世事了,却不想前日在蟹踰岭遇到一桩奇事。” 说着,将在蟹踰岭采药时遭遇猛兽袭击,又得壮士相救之事详细说了,并且毫无隐晦地把自己与壮士交谈的内容和盘托出。 “有此等奇事?”李淏吃了一惊,又问,“那个壮士到底有何来历,为什么手里有大明朝锦衣卫腰牌?” 李?叫道:“事情再明白不过了,所谓的壮士,多半是使团成员。使团到昌德宫觐见,受到了冷遇,心有不甘,想找老先生出山帮忙。那壮士乔装打扮去拜访老先生,恰好救了他一命。” “老朽也是这么想的,说来也是一番奇缘!”金尚宪点头道。 李淏谨慎道:“此事多有巧合之处,或许并不简单。更何况老先生久离朝堂,又如何帮助大明使团呢?” “我和老先生反复琢磨推敲过了,与其说大明朝的人找的是老先生,不如说找的是你凤林大君!”李?又叫了起来。 李淏、李?,还有昭显世子,三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们的母亲便是当今朝鲜王后。 李淏为人表面谨慎克制,内里自有一股刚烈之气。而李?与李淏意气相投,但比起哥哥来,他城府不深,冲动而莽撞。 “找我?大明朝的人为什么要找我?”李淏问道。 李?道:“我的哥哥哎,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父王病情日益加重,缠绵病榻不起,朝中权柄握在世子和左议政手里,而他们两人乃是亲清派,大明朝派来的使团没有完成和谈任务,自然需要咱们主战派从旁协助了。” 李淏面沉似水,端起茶杯,低头吹着茶沫子,一言不发。 金尚宪试探着道:“凤林大君,你平日里恪守臣道,很少公开议论朝政。但咱们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我们都清楚大君您一贯的主张,你痛恨满清鞑子,视丁卯年和丙子年两次胡乱为国之耻辱。如今大明皇帝派来了使团,正是我辈有所作为的时候,您难道不想抓住机会吗?” “什么机会?”李淏抬了抬眼皮。 李?实在恼火二哥这种温吞吞的性格,霍然起身道:“当然是铲除朝中奸佞,掌握大权,并与大明朝重归于好的机会!说白了,我和老先生都希望二哥您来当世子,等父王百年之后,二哥您登上王位,带领国人洗刷耻辱。” 李淏手中的茶杯掉在地上,他呵斥道:“三弟,慎言哪!” “还有什么好慎言的,打破天窗说亮话吧。昭显世子当初去满清国当人质,也不知多尔衮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忘了父王被迫向皇太极三跪九叩头的奇耻大辱,他从满清回来之后,多次替鞑子说好话。这样的世子,配当朝鲜未来之君吗?”李?道。 “可他毕竟是我们的亲哥哥啊!”李淏道,他显得有些痛苦,看向金尚宪,“老先生也想让我当世子吗?” 金尚宪道:“老朽一辈子奉行儒家教义,虽不是圣人,但也自认为算得上君子了。要是在以前,老朽从来不敢动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可眼见着昭显世子误入歧途,老朽痛心疾首。痛定思痛,确实到了该有所改变的时候啦。” 说着,金尚宪起身行礼,跪下去哭道:“凤林大君,人活在世,有大仁大义,也有小仁小义。夫为国为民之举,便是大仁大义,优柔寡断而有妇人之仁,便是小仁小义。老朽恳请大君为了朝鲜江山社稷,为了朝鲜黎民苍生,舍小义而成大仁!” “国王殿下命不久矣,咱们再不行动,便会错失良机。此时大明朝派来使团,咱们有大明在背后撑腰,有何惧哉?况且唐太宗李世民杀了太子李建成,这才成就千古帝王之业!” 李淏眉头不断跳动,李?熟知二哥的心性,猜到他动心了,趁热打铁道: “二哥,如果你狠不下心来,让我来谋划此事吧。反正我已经被过继给绫昌大君为嗣,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早已不是父王之子,更无成为储君的资格,倘若事情失败,或者日后有不测风云,都由我一人承担,世人怪罪不到二哥头上来。” 李淏非常感动,眼含泪水看着李?,半晌后又谨慎地问道:“老先生,你在蟹踰岭遇到的那个壮士,当真是大明朝锦衣卫吗?” “千真万确,绝然不会有假,老朽仔细看过他递来的金牌!”金尚宪说得斩钉截铁。 李淏缓缓起身,眼神变得十分深沉:“为了朝鲜,为了天下苍生,我答应你们了!” 李?和金尚宪面露喜悦之情,异口同声道:“好,咱们共赴国难!” 李淏坐下去,表情已经变得波澜不惊,他道:“事情有轻重缓急,咱们要做的便是赶在父王病危之前下手,一举除去昭显世子。你们可有什么良策?” 李?道:“我和老先生昨夜商议过了,已经有了主意,有一人可以利用……” “谁?” “父王的宠姬昭容赵氏!” 话音刚落,却听得一声炸雷响起,继而风雨如晦,屋外响起了雨声。 李淏站起来打开窗子,看着屋檐上掉落下来的雨珠,道:“马上就到小满节气了,小满小满,河水渐满。” 金尚宪站到李淏身后,捋着胡须,双眼看向庭院中的花圃,意味深长道:“凤林大君喜欢侍弄花草,可曾听说过这么一句谚语?小满不种花,种花不归家!” “老先生什么意思?” “天雷骤起,疾风大雨来了,凤林大君最好向王上请旨,在最近一段时日中远离王城。” “正是非常之时,我怎么能够远离都城呢?” 金尚宪握着李淏的手,道:“一来避祸,远离漩涡中心;二来是疑兵之计,大明使团住在汉城驿馆之中,昭显世子和金自点肯定会防着您和使团接触,大君此时离开汉城,他们便会松懈,注意力也就不再放在我们这一边了。” “对,老先生说得非常对!”李?走过来,拍着李淏的肩膀道,“兄长,全都交给我吧!” “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李淏道。 第387章 小满(中) 第二日,李淏向宫中递了一份折子,恳请王上恩准他到忠州府境内的水安堡温泉进行疗养。 之所以选择去水安堡温泉,李淏是动过一番脑筋的。 首先,朝鲜王室成员向来有泡温泉的习惯,此举在国人看来再寻常不过,不会引起怀疑; 其次忠州府紧邻汉城府,距离不算遥远,既离开了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心,又可以在局势有变时迅速回到汉城。 国王李倧躲在深宫养病,一般的政务都交给世子和左议政处理,李淏的折子落在了金自点手中。 值房内,金自点拿着李淏的折子对昭显世子道:“凤林大君请旨前往水安堡温泉进行疗养,准还是不准?” “喔,凤林大君要离开汉城吗?”昭显世子捏了捏鼻头,不以为然笑道,“他倒是逍遥自在,还有闲情逸致去泡温泉,我却忙得焦头烂额。” “世子的意思,是不准了?” “不,让他去吧。”昭显世子摆摆手,眨了眨眼睛道,“凤林大君此时离开汉城再好不过,给咱们省了许多麻烦。” 金自点明白世子的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当今国王命不久矣,恰在这种敏感的关头,大明朝派来了使团,国中局势显得非常微妙。 而凤林大君素有贤名,他对世子之位构成了不小的威胁。怕就怕凤林大君私下里接触大明朝使团,酿出惊天剧变。 凤林大君在这种时候主动离开汉城,远离朝堂,有避嫌之意,也有示弱讨好的意味。 金自点道:“凤林大君倒是个聪明人,懂得保全自身之道。臣这就批准他的请求,请世子用印吧。” 昭显世子用了印章,叮嘱道:“万事小心为上,还是得派人盯着凤林大君,他的一举一动,都得随时向我汇报。” “臣会安排妥当的。”金自点起身离开了。 世子在值房里看完所有奏章,已经到了傍晚时分,他前去宫里向父王请安。 来到国王寝殿,四下里静悄悄的。世子跪在殿外,道:“儿臣给父王请安,父王身体可好些了吗?” 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妩媚娇美的女人,她便是李倧最为宠爱的女人昭容赵氏。赵氏与世子夫妻有嫌隙,不止一次给李倧吹枕头风,说了许多世子的坏话。 赵氏笑道:“世子请起,王上喝了汤药,刚睡下去,他今天身体好多了,白天还临摹了王羲之的《兰亭集序》。” “那就好。”世子站起来,转身就走。 “世子,请留步。”赵氏快步追赶上来,笑盈盈道,“王上病体日益好转,全赖世子分担政事。我听说世子身体也不大好,你要好生保重哪。” 世子讶异地看着赵氏,暗想她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竟然主动示好了,真是稀罕事! “世子,咱们之间多有误会,还请你多多担待!”赵氏毕恭毕敬给世子行礼,态度非常虔诚。 “昭容言重了,告辞。”世子怀着一肚子纳闷之情,重又回到值房里。 正好金自点也回到值房,他咕嘟嘟喝下去一碗茶,笑道:“凤林大君离开汉城了,只带了家中女眷,孩子留在府邸之中,另外还有两车花草,再无他物。” “我这个弟弟哪,是个花痴!”世子说了句双关语。 金自点哈哈大笑:“世子此语幽默风趣,日后一定会广为流传。” 世子笑了笑,说了在王上寝殿前与赵氏见面的情形,问道:“左议政大人,你说赵昭容是何用意?” 金自点分析得头头是道:“很简单,上赶着抱世子的大腿罢了。赵昭容此人以媚得宠,前些年仗着国王的宠爱,娇纵霸道,不把王后和世子放在眼里。如今国王缠绵病榻时日无多,她知道以后要想有安生日子,就必须讨好世子您。” “夫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赵昭容就是个典型的小女子。世子不必与她一般计较,此人掀不起什么波浪来。不过她主动示好倒也是一件大好事,她还是国王殿下最宠爱的女人,此时应该稳住她,不宜得罪她。” 世子深以为然,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心想:“等我当上了国王,立即拿这个恶女人开刀!” “时候不早了,咱们各自回府歇息吧。”世子站起来,突然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身上感到寒冷,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世子,您怎么了?”金自点慌忙搀扶住世子。 “老毛病了,前些年入质大清国,在沈阳居住时,水土不服落下病根……”世子额头上冒出虚汗,冷得发抖。 “世子,老臣送您回府。在这种紧要关头,您可得挺住啊!”金自点无比担忧。 …… 接下来三天,昭显世子都没有在王宫值房里露面,他病倒了。 大夫们莫衷一是,有的人说世子得了疟疾,有的人则说世子感染风寒,七嘴八舌拿不出确切的治疗方案。 消息传到王宫里,李倧忧心忡忡:“寡人还未痊愈,世子又病倒了,这可如何是好?哎,国家多灾多难,寡人寝食难安哪!” 赵氏道:“臣妾听说世子向来身子骨柔弱,前些日子他来给王上请安时,还特意叮嘱他好生保养身体,怎么病倒了呢?” “你那天在殿外跟世子说话,寡人全听到了,难得你一片好心。”李倧道。 赵氏趁机道:“臣妾当初颇为任性,得罪了世子,这两年来心里一直忐忑不安。王上,臣妾有个娘家亲戚,名叫李馨益,他医术高超,擅长医治各种疑难杂症。臣妾有心介绍李馨益给世子治病,又担心世子不领情……” “李馨益,寡人好像听说过他的大名。”李倧捋了捋胡须,下令道,“就让李馨益来给世子看病吧,他倘若治好了世子,寡人不但要重重赏赐他,也忘不了你的举荐之功。” 赵氏笑道:“臣妾不敢贪功,只求王上无恙,只求世子平安,只求国内太平!王上,那臣妾去做安排了。” 李倧看着赵氏摇摆着腰肢往外走,心头一荡,笑道:“你早些回来,寡人还等着你侍寝呢。” “知道了。”赵氏回头嫣然一笑,脸上的媚气如同涟漪荡漾开来。 第388章 小满(下) 世子府邸,卧房之中。 下班散值之后,金自点乘坐步辇前来看望世子。短短三天不见,世子形容憔悴,看样子病得不轻。 “世子,大夫们怎么说的?”金自点坐在床边,殷切地打望着世子面容。 “宫里的医官们来了一个又一个,都无定论,有人说是世子得了疟疾,有人则说是感染风寒。哎,我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好,心里没个主张。”世子妃在一旁道。 “这些个庸医,平日里国家养着他们,却百无一用!”金自点骂道。 世子苦笑道:“也怪不得医官们,我的病已有数年光景了,总也根治不了。我想大概最近太过于疲累了,故而旧疾复发,但我心中有数,以往犯病,休养一段时日便会好转,想来这一次也无大碍。” “话虽如此,可世子您哪有时间休息呢?”世子妃嘟起嘴唇埋怨一句,看向金自点道,“左议政大人,你劝一劝世子吧,我想让他到温阳温泉去疗养几日。”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温阳温泉就在汉城附近,自世宗大王以来,历代国王把那个地方当作休养地,听说很有效果。”金自点附和道。 世子却摇头摆手:“不行,当此非常之际,我怎么能够轻易离开王城呢?过些时日再说吧,等打发走了明朝使团,等父王病情好转,我才能安心养病。” “你啊,就是个劳碌命!凤林大君能去泡温泉,你怎么不能去?”世子妃絮絮叨叨。 “妇道人家懂什么,退下!”世子恼怒道。 世子妃怏怏不乐走了,金自点打圆场道:“世子妃也是关心您,您不要生气。” 正说着话,家仆来报:“世子,王上派来一个医者,名叫李馨益,在门房里候着,您见还是不见?” “李馨益?”金自点站了起来,道,“本官认得此人,他是赵昭容的娘家亲戚,听说医术很高,可就怕他心怀不轨。” 世子道:“既然是父王派来的,不得不见。左议政大人,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让李馨益把把脉,且听他如何诊断,料也无妨。” 片刻之后,李馨益来到卧房之外,跪下去请安:“世子,王上命我来给您看病。小人不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倘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世子海涵。” 态度非常恭敬卑微,且只字不提赵昭容。 金自点用狐疑警惕的目光看着他,世子道:“李大夫,请进吧。” 李馨益倒也不说废话,进入卧室来到床边,当即望闻问切,心无旁骛专心诊断。他给世子把了脉,正襟危坐沉吟不语。 金自点催促道:“看出个什么究竟来没有,世子到底得的是疟疾还是感染风寒?” 李馨益斟词酌句道:“既不是疟疾,也不是感染风寒。说来世子的脉象十分奇特,按照四象医学理论,世子属于‘少阳人’体质,有结胸症和阴虚恶热、寒热往来的症状。且世子久留异域,数从军旅,东猎朔荒,西穿燕塞,跋履山川,备经危险,虽神气自若,而内受劳伤……” “直截了当地说!”金自点很不耐烦。 “依小人看来,世子是劳损过度,元气不足。” 这一判断与世子心中所想不谋而合,世子免不了高看李馨益一眼,露出了微笑:“李大夫的诊断与其他医官截然不同,却颇有道理。敢问李大夫,你可有医治之法?” “其实世子的病,并不需要费心医治,好生休息即可。” “我哪有时间休息,还请李大夫开个药方吧。” “我自创了一套针灸治疗法,倒也不必开药方,给世子连续针灸五天,便能有效果。” “真的?”世子急切道。 “小人斗胆用针了!”李馨益拿出一个布套打开,露出长长短短的银针来。 针灸过程之中,金自点一直站在旁边观看。后来见李馨益扎的都是寻常穴位,且行针准而稳,手法极为高明娴熟,稍稍放宽了心。 针灸完毕,李馨益告辞而去。 过了一个时辰,世子觉得精神大振,笑道:“这个李馨益还真有一手,我以后要提拔他到宫里医馆当差!好饿啊,左议政大人,陪我吃晚饭吧。” 吃饭时,金自点见世子胃口很好,高兴不已,便不再对李馨益有偏见。 第三天,世子竟然能够进宫请安了,还到值房里坐了一阵子,与金自点谈话。 金自点由衷感到欣喜,暗想世子不出意外,则朝中就有了主心骨,大权还是握在西人党亲清派手里。 不料到了第四天,却传来惊天噩耗,世子卒于府邸! 金自点听到消息时,惊得魂飞魄散。他几乎是一路跑到世子府邸,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摔破了头皮。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金自点顾不上礼仪,慌慌张张奔进世子卧房。 世子妃和家人们围在床榻前,哭天怆地。金自点挤到床边,看了一眼,顿生疑心。 只见世子举体尽黑,七窍皆出鲜血,死得异常惨烈。从种种迹象来看,世子似乎是中毒而亡。 “世子妃,告诉本官,到底出了何事?李馨益呢,他身为世子主治大夫,此时为何不见人影?”金自点问道。 “啊,李馨益方才还在府中……就是他今日给世子扎了针之后,世子的病情急转直下,吐了许多黑血……”世子妃泣不成声。 金自点咆哮道:“来人,来人啊,在城中搜捕李馨益,不要让他跑了!” 金自点以左议政的名义调来上千兵丁,严令守住各座城门,并在城中紧锣密鼓搜捕李馨益。 而后叮嘱世子妃道:“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世子的遗体,也暂且不要收敛,本官先去禀告王上,请旨彻查此事。” …… 兵丁们上街搜查,闹得鸡飞狗跳。汉城中一片慌乱,街上许多市民避之不及,平白无故遭到殴打呵斥。 就在城中乱纷纷之际,李馨益早已逃出城去,来到了城外东边的汉江。 江畔有一座亭子,亭子里站着三个人,都戴着斗篷,遮住脸面。 李馨益左右环顾,确认再无他人,抬腿走向凉亭,问道:“麟坪大君人在何处?” 一人摘下斗篷,他是李?府中的管家,道:“麟坪大君临时有事抽不开身,不能来见你了。事情办妥了?” “妥了,我在银针上淬了剧毒,亲眼看着世子吐血,这才逃出城来。你们许诺给我的好处,该兑现了吧?” “少不了你的!”管家扬起手,扔过来一个布袋。 李馨益接住布袋,觉得沉甸甸的,打开来瞄了一眼,只见里面装着黄澄澄的金叶子,便眉开眼笑。 他一边收起布袋,一边道:“记住,除了金子,以后还得让我当上内医正……” 话没说完,骤然觉得眼前发花,管家身边的那两个侍从扑了过来,一人紧紧钳住李馨益的双臂,一人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们……”李馨益瞪大眼珠,额头上青筋暴起,拼命挣扎。 瞬息之间,他因为窒息而昏死过去。管家催促道:“别耽误太久,把他装进麻袋里,扔进江中。” 片刻后,李馨益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身处麻袋之内,拼命蹬腿嚎叫:“你们出尔反尔,不得好死!我要见麟坪大君,我要见赵昭容,我要见国王殿下……” “去死吧,阎王爷等着你去见呢!”管家抬脚踹下去,正中李馨益肚子,麻袋在地上翻滚起来。 三人合力抬起麻袋,走到江边甩手扔得远远的。看着麻袋沉入江里,管家扬手道:“走,此地不宜久留!” 三人扬长而去,头也不回。如果他们回过头来,肯定能看见有好几人悄无声息下了江,迅速朝麻袋沉没的地方游去。 …… 却说戌时,金自点来到昌德宫之外,只见宫门紧闭。他拍着宫门喊道:“臣左议政金自点,有紧急之事向王上禀告!” “金大人,时辰已到,宫门关闭,您请回吧!”负责关闭宫门的太监站在城墙上喊道。 “世子不禄,驾鹤西去了,臣要当面向殿下报丧!”金自点吼道。 那个太监听闻此语,脸色大变,急忙转身往城墙下跑。世子卒了,可是天大的事,他不敢耽误,想放金自点入宫。 下了城墙,却见赵昭容款步行来,她道:“谁人在宫门外大喊大叫?” 太监道:“启禀昭容娘娘,是左议政金自点大人,他说世子不禄,要进宫报丧。” “啊,世子怎么会……”赵昭容显得又惊又哀,她对太监道,“宫中规矩,过了戌时就得紧闭宫门,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况且殿下身染重病,这般大喊大叫,惊吓到殿下如何是好?这样吧,我去跟殿下说,你不必理会左议政大人。” 太监巴不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赵昭容深受殿下恩宠,由她去报丧,比任何人都合适,太监点头哈腰道:“那就劳烦昭容娘娘了。” 金自点终究没能入宫面见国王,他等到亥时,宫门前早无半个人影,心里暗想:“罢了,先抓住李馨益严刑拷打,一定要让他认罪,供出幕后主使之人来!” 金自点连夜指挥士兵们继续搜捕李馨益,忙到天亮,一无所获。他又怒又累,却无计可施,想着还是面见王上。 不料即将来到王宫之前,却见宫门前抬来三座大轿子,轿子中走出三人,分别是凤林大君李淏、麟坪大君李?、赋闲士人金尚宪,他们昂首阔步入宫而去。 金自点能身居高位这么多年,自有过人之处,他脑海里霎时间闪过许多念头,暗叫道:“坏事了,朝堂局势即将要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凤林大君李淏得势了!” 想到这里,金自点不寒而栗,他与李淏政见不同,又与金尚宪乃是政敌,一旦李淏掌握大权,他这个左议政便当到头了,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 “调转轿子,快走!”金自点叫道。 急惶惶回到自家府邸,金自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他此时已经想明白了许多关窍,清楚世子之死藏着巨大的阴谋,自己性命危在旦夕。 “只能逃往大清国去了!”金自点嘀咕着步入客厅,正想叫来家人们商议大事,抬眼却见厅堂中坐着一个极为陌生之人。 那人喝着茶,眼皮也不抬,用汉话道:“金大人,要想活命,最好跟我走。” …… 这一天,宫中传出谕旨,册封李淏为世子,重新启用金尚宪为大司谏。 这一天,正好是小满节气。 李淏受了册封,成为世子,不无得意道:“大司谏,你曾说小满不种花,种花不归家,可我不仅在小满这一天种了花,还回了家。哈哈哈……” 笑声未止,却听得天雷滚滚,抬眼看去,狂风骤起,暴雨忽来。 金尚宪道:“世子,还不到高兴的时候,前世子与金自点在朝中党羽众多,咱们得着手铲除这些人。” 李淏道:“大司谏,你手握监察弹劾之权,又门生众多,发动人们上折子弹劾检举亲清派官员,声势搞大一些,咱们来个斩草除根。” 金尚宪领命而去,李淏回过头,见李?呆呆看着天上的乌云,便拍着他的肩膀道:“想什么呢?放心吧,我此生必定不会负你,咱们兄弟二人同心协力富国强兵,而后找满清鞑子复仇!” 李?回过神,道:“世子,我心头发慌,总觉得还会有变故发生。” “能有什么变故?”李淏压低声音,问道,“莫非让李馨益跑了?” “李馨益沉入汉江之中去了,我是担心金自点和赵昭容。” 李淏脸上杀气腾腾,咬着牙道:“金自点这个老匹夫,绝对不能让他逃走,我已经下了密令,派人前去逮捕他了,只等大司谏上了弹劾奏章,立即将金自点罢官收押。至于赵昭容嘛,跟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不敢胡说八道的,等我登上王位,再慢慢收拾她。” “也只能如此了。”李?笑了笑,道,“大概是方才打雷吓到我了,兄长知道的,我这个人胆小得很。” “是吗?你胆子很小吗?”李淏眯起眼睛。 李?被李淏的目光紧紧盯住,如芒在背,急忙跪下去道:“世子,我永远是你的兄弟,是你的臣子,请世子庇佑我!” “起来,咱们去见母后。”李淏笑了。 兄弟俩走下台阶,大雨倾盆。 李?举着伞与李淏并肩而行,想了想,故意退后两步,伞完全举到李淏头上,自己则任凭风吹雨打。 第389章 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 李淏当上朝鲜国世子之后,雷厉风行,开始施展自己的抱负。 首先,他立即会见大明朝使团,恢复两国邦交。朝鲜又成了大明朝的藩属国,一切按照旧例行事。 原以为大明朝使团会非常高兴,拿到朝鲜递交的国书后欢天喜地回国而去,不料张尚贤丝毫没有打算离开朝鲜的意思,道:“我朝皇帝陛下即将驾临朝鲜,还请贵国早做准备。” “天朝皇帝真要来朝鲜吗?”李淏问道。 在没有当上世子之前,李淏期盼着崇祯皇帝的到来,因为他从心底想把大明朝当作靠山。可当上世子之后,他的心思就发生了变化,哪个掌权人物希望再来一个压在自己头顶的强权者呢? “怎么,世子不欢迎我朝皇帝陛下?”张尚贤反问。 “不,不,欢迎,当然由衷地欢迎!”李淏道。 稳住大明朝使团后,李淏展现铁腕手段,大肆清洗昭显世子和金自点的党羽。 随着金尚宪及其手下的一封封弹劾奏章送进宫里,亲清派一个个脑袋落地,数十个高门望族遭到抄家、灭门、流放的惩处,国内一片血雨腥风。 打压政敌的同时,李淏重用以金尚宪为首的山人党,培植自己的势力。 山人党之辈,都是宣称要与大清国死战到底的主战派,一时之间,朝鲜国内反抗满清鞑子的风浪一潮高过一潮。 这一日,李淏到王宫向国王请安。宫中之人知道世子正处在风头之上,一个个对他无比敬畏,李淏的威势远甚昭显世子,他走在宫里,人人噤若寒蝉。 “局势尽在掌握之中!”李淏坐在步辇上,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人们,不由得豪情万丈,不由得飘飘然。 来到国王寝宫,李淏径直走进去,行了礼,道:“父王,身体好些没有?” 李倧病恹恹斜躺在软榻上,道:“世子,你真铁了心要与大清国为敌吗?” “难道父王忘了给皇太极三跪九叩头的耻辱了吗?”李淏直视国王。 李倧性格软弱,眼睛里含着泪水道:“你说实话,昭显世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你还要杀多少人才肯罢手?” “父王的话,儿臣听不明白。” “寡人这一生真是命运多舛,未登王位之前,屡遭光海君迫害,几乎陷于死地。当了国王,又两次遭受满清国凌辱,几乎成为亡国之君。到了晚年,大臣们陷于党争,儿子们自相残杀,我这辈子是不是很失败?” 李淏露出鄙夷之色,他想说这一切全是父王的软弱造成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淡淡道:“所以儿臣才要奋发图强,有一番大作为!” “这么说,你承认昭显世子的死与你有关了?”李倧还是无法对昭显世子的死释怀。 李淏的脸色阴沉下去,眼里寒光闪烁。 赵昭容走进殿内,笑道:“王上,您身体有恙,不宜劳心费神,国家大事就交给世子吧,您安心养病。来,臣妾伺候王上喝药。” 李倧啪的打飞赵昭容手里的药碗,骂道:“贱人,你不要以为寡人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寡人……寡人……” 说着,剧烈咳嗽起来。 李淏瞟了赵昭容一眼,转身朝殿门口喊道:“来啊,封锁大殿,国王殿下病情加重,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殿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响起了铠甲摩擦的铿然声。显而易见,李淏要软禁自己的父王了。 李倧更加气急败坏,头上的王冠掉了下来,披头散发,满目凄凉之色。 就在此时,一个太监跑进殿里道:“启禀国王殿下,启禀世子,大明朝使团派人前来传话,崇祯皇帝率领的水师三日后就会到达江华湾中。” “来得好快!”李淏说着,扭头看向父王,“父王,您对儿臣有什么不满,且等应付完崇祯皇帝再说吧。” …… 三天之后,江华湾。 当大明朝水师船队浩浩荡荡驶入港湾之中,岸上人山人海,朝鲜国人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气氛热烈而喜庆。 朝鲜与中国自古以来一衣带水,尤其是到了大明朝时期,两国关系融洽,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从古到今,还从来没有中原皇帝踏上朝鲜,故而崇祯皇帝御驾降临,乃是开天辟地的大事。 当初满清两次入侵朝鲜,皇太极已经称帝,御驾亲征来到汉城,但朝鲜人对他并不热情。对于朝鲜人来说,满清是胡人,大明才是宗主恩人,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早在前些天,听说崇祯皇帝要亲临朝鲜,国内一片欢腾,从王宫到穷乡僻壤,处处张灯结彩,人人翘首以盼。 今日,国王殿下、世子,以及朝中大臣、王族成员们亲自来港口迎接圣驾,百姓们也自发前来,一睹千年难得一遇的盛况。 郑成功指挥调遣水师将士们登岸,李存明坐在大福船中暂时没有露面,他要等将士们完全掌控了局面之后,才会登岸。 听着岸上传来的欢呼声,巩永固笑道:“陛下,您听见没有?朝鲜不愧是我们的兄弟之邦,人们太热情了!” 李存明面色平静道:“兄弟之邦终究还是外国,虽然亲近,但还是会有隔阂的,最好能够彻底成为一家人。” 巩永固没有细想,跑到甲板上去视察锦衣卫准备情况,顺便看热闹。夏完淳却转动眼珠子,似乎从皇帝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两个时辰之后,十五万水师将士终于全部登岸。郑成功前来奏请皇帝起驾,他道:“陛下,一切安排妥当了,朝鲜国王李倧,世子李淏已经带领文武官员跪于岸上,请陛下移驾。” 李存明微微一笑,李香君走过来替他整理衣冠,而后在臣子们的簇拥下出了船舱,一步步走到甲板上。 江华湾里风平浪静,桅杆林立。岸上乌泱泱全是人,诚惶诚恐跪了一地。天上阳光明媚,海鸟翔集,典雅的乐声悠扬悦耳。 当人们遥遥看见天朝上国的皇帝露面之后,海岸上彻底沸腾了,甚至陷入了癫狂状态。人们喊着,叫着,甚至哭出声来。 李存明招着手,面带微笑,心里十分激动:“朝鲜,朕来了!” 他扭头看向陈圆圆,笑道:“陈圆圆,来,叫声欧巴。” “什么欧巴?”陈圆圆问道。 “欧巴是朝鲜人的话,就是陛下的意思。”李存明骗她道。 “喔,欧巴!”陈圆圆叫道。 李存明哈哈大笑,环顾左右道:“朕会说朝鲜话,你们信不信?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后轱辘不转前轱辘转思密达。” 齐大壮问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反正就是朝鲜话。”李存明耸耸肩,脸上笑意更浓。 九声礼炮响过,朝鲜国王李倧拖着病体,庄严肃穆迈步向前,行了跪拜礼,朗声喊道:“臣李倧恭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存明大手一挥:“上岸!” 锣鼓喧天,彩旗飘飘。在威武雄壮的锦衣卫保护下,李存明上了岸,一脚踏上了朝鲜的土地。 岸边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叫喊声,如雷轰鸣的掌声,继而陷入了良久的沉寂之中。朝鲜人目光追随着皇帝陛下的身影,大气也不敢出。 齐大壮和傻大柱在前开道,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朝百姓们挥手致意,嘴里打招呼道:“前轱辘不转后轱辘转,后轱辘不转前轱辘转思密达!” “思密达,思密达……”人们点头哈腰。 李存明看到这种情形,差点笑岔了气。他握着李倧的手,邀请他乘坐銮驾。 李倧登上宽敞豪华的四轮马车,心里惊叹道:“天朝上国的威仪,今日总算得见了!” 第390章 大圆圆 从仁川府到汉城,足足走了一天。李存明有意让朝鲜国人看到大明朝军队的威武气概,宣扬国威,行进速度放得很慢。 一路上果然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朝鲜国人看见马蹄踏踏旌旗飘飘,看见大明军队兵强马壮武器精良,看见仪仗气势浩大,也都像李倧一样发出感慨:“天朝上国威仪万方,得见一次三生有幸!” 因为考虑到王宫不适合做皇帝陛下的行宫,也考虑到汉城中鱼龙混杂,李存明驻跸在汉城不远处的温阳行宫。 朝鲜著名国王世宗大王生前很喜欢到温阳泡温泉,行宫修建得还算豪华。李存明在行宫休息一夜,第二天兴致勃勃泡在温泉里,洗涤风尘。 他舒展开身体,懒洋洋躺在温暖的泉水里,左拥右抱,笑呵呵看着穿上比基尼的黑牡丹和李香君,怎么也看不够。 黑牡丹又勾勾又丢丢,李香君又丢丢又勾勾,大饱眼福哪! “李香君,给朕按摩。”李存明闭起眼睛,享受着李香君的按摩,又搂住黑牡丹道,“你在云南可曾泡过温泉?” “温泉有什么稀奇的,天下最好的温泉,当属腾冲卫的热海温泉!”黑牡丹语气十分骄傲自豪。 “是啊,我大明朝地大物博,不是朝鲜所能相比的,大明朝的温泉天下第一。不过嘛,温泉是好东西,多多益善,朕也不嫌弃这温阳温泉。”李存明意味深长道。 一边说,一边伸手揉捏黑牡丹的腰肢。黑牡丹咯咯咯笑个不停,像条水蛇似的扭来扭去。 李香君看着他们嬉闹成一团,道:“陛下,你再动,臣妾无法给你按摩了。对了,圆圆姐哪里去了,怎么从昨天晚上便没有见到她?” “陈圆圆啊,朕有一桩大事让她去做。” 黑牡丹道:“什么大事神神秘秘的?陛下,等陈圆圆回来,臣妾把她扒光了扔进温泉里,陪您泡澡好不好?” 李香君皱眉道:“黑美人,你少打圆圆姐的主意!” 黑牡丹道:“我就说你李香君不是好人,没有陈圆圆,你能得到陛下的青睐?怎么,自己爬上了龙榻,倒把姐妹忘了?哼,老娘平日里虽然跟陈圆圆斗嘴,其实我比你更关心她。” 李存明哈哈大笑:“对,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天下美人,朕全都要!” 正说着,夏完淳站在屏风之外道:“陛下,忠孝伯来了。” “他怎么说?” “忠孝伯说了,军队已经部署妥当,张大使那边也安排好了,汉阳城戒严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一切都按照陛下的吩咐去做,朝鲜国局势全在我军掌控之中。” “好,摆驾汉城王宫!”李存明腾地站了起来。 …… 申时,皇帝銮驾驶入汉阳城,来到王宫前。王宫守卫,已经由明军接管。 李倧带领文武百官以及王族成员出宫迎驾,又是一番繁文缛节。而后李倧亲自牵着拉车的马匹,引导銮驾入宫。 按照先前定下来的礼仪程序,李存明要先到仁政殿接受朝拜。但他临时把此项活动取消了,握着李倧的手道:“你才是朝鲜国王,朕是客人,哪有客人高坐,主人跪拜的道理呢?朝拜活动取消,开宴吧。” 李倧无比感激,心想当初皇太极折辱寡人,天朝皇帝却这般顾及寡人的感受,两相对照当真是天壤之别。 宴席早已准备好,在大造殿里举行。 李存明坐到席位上,笑盈盈道:“朕前来朝鲜,是为了与朝鲜人民叙一叙友谊。诸位不要拘束,把朕当成普通客人即可,开怀畅饮吧。” 而后亲自给李倧敬了一杯酒,问道:“听说你身体一直不大好,这几天为了迎接朕,累到了吧?” 李倧道:“臣不累,国中大事如今都由世子打理。” 李淏趁机站起来,给皇帝敬酒。李存明淡淡地看了李淏一眼,喝了酒,不再搭理他,又回头继续与李倧说话。 “人吃五谷杂粮,难免生病,病了不要紧,找大夫医治。朕带来了许多优秀的大夫,待会儿让他们给你把把脉。对了,说起大夫来,朕想起你们朝鲜国一个著名人物,她便是大长今。” “大长今?”李倧似乎记不起这个人来了。 金尚宪道:“大长今,便是中宗朝的医女长今,有人说她姓徐,也有人说她的姓无从稽考。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大长今医术高超,深得中宗器重,开创了医女给国王看病的先河。正因为如此,中宗大王十八年奉运承旨受封钧号大长今,她当为我国一代女仕杰。” 李存明点头道:“对,朕说的就是此人。只是朕一直以为她的名字叫作大长今,不想却是个封号。” 金尚宪道:“我国深受中原文化熏陶,秉承中原礼制,在人名前加一个大字,便是对一个人的尊崇和认可,就像中原人把将领称为大将军、大帅一个道理。” “原来如此。”李存明点着头,笑道,“朕的身边也有个极其优秀的医女,名叫陈圆圆,她曾经在一场可怕的瘟疫中立了大功,朕封她为大明朝的大长今,不料却是朕闹了一个笑话。如今看来,应该封她为大圆圆才对!” 嘴里这么说,心里暗想,大圆圆,这个名字好呐,又大又圆,又圆又大,贴切! 李淏坐在一旁,听着皇帝东拉西扯,几次要插话却无从开口,心里暗想:“皇帝来到我国,既不询问军国大事,又不关心百姓民生,这就是天朝皇帝的胸怀吗?” 他终于忍不住,趁皇帝举杯喝酒时,起身奏道:“陛下,当初满清鞑子入侵我国,给我国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带来了难以忍受的侮辱,请陛下替我国做主!” 李存明斜着眼睛道:“不急,今天只喝酒,大事以后再谈。你们看,朕说的大明朝大长今来了。” 只见陈圆圆轻轻走进殿里,在场之人都眼前发亮。李倧目不转睛盯着她看,暗想:“皇帝身边的医女都这么漂亮,开眼了!” 李存明大声道:“大圆圆,快过来,朕刚才正给人们介绍你呢。来,见过朝鲜国王。” 陈圆圆行了礼,朝着李存明微微点头。 李存明领会在心,突然话锋一转道:“朕听说昭显世子不幸病亡,可有此事?” 李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淏心头一跳,警觉起来,暗想皇帝怎么突然提到昭显世子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李存明又道:“朕还听说昭显世子之死另有原因,故而派了陈圆圆前去验尸。陈圆圆,你来说,检验结果如何。” “启禀陛下,昭显世子是中毒身亡!”陈圆圆道。 此言一出,大殿里一片骚动,议论声四起。 “来啊,把人带上来。”李存明喊道。 随即数个锦衣卫押着两人进来了,他们便是李馨益和金自点。金自点扑通跪下去,哭喊道:“昭显世子是被人害死的,国中有人谋反,有人谋反……” 第391章 谈笑间灰飞烟灭,七龙珠 金自点和李馨益的出现,让李淏等人大吃一惊。这些天,李淏派出去的人怎么也找不到金自点 ,还以为他逃到满清国去了。 至于李馨益,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还活着,难道是诈尸了? “胡说八道!”李?跳起来,叫道,“来人,把金自点抓起来,投进大牢里!” 没人应答,殿里殿外站满了大明朝锦衣卫。 “要给人说话的机会。”李存明淡淡道。 金自点当即说了昭显世子死亡的种种疑点,并把矛头直接指向李淏等人。 李馨益也交代了自己杀死昭显世子的经过,他道:“前些日子,赵昭容和麟坪大君找到我,给我许诺了很多好处,让我谋害昭显世子。后来昭显世子旧病复发,经过赵昭容的推荐,我得以去给昭显世子看病,暗中在银针上淬了剧毒,从而毒死了昭显世子。” 此言一出,大殿中议论沸腾,国王李倧气得浑身发抖。 陈圆圆拍拍手,十多个锦衣卫抬着一口棺材进来了,吓得人们叫嚷起来。 “这是昭显世子的遗体,我已经给他验过尸,但为了服众,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再验一次。”陈圆圆吩咐锦衣卫们把棺材放下来,抬出昭显世子发臭的尸体。 “我用的是宋慈验尸之法,诸位请看,昭显世子口鼻里污血,身体发黑,这是明显的中毒症状……” “别说了,别说了!”李?又跳出来,他跪下去道,“父王,这一切全是儿臣所为,与他人无关,儿臣愿意以命抵命!” 李?的意思,是要丢车保帅。只要不牵连到李淏,以往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目的也达成了。 不料赵昭容却道:“没错,这一切都是一个阴谋,臣妾也参与了,还不是幕后主使之人,而是世子李淏和金尚宪!” “赵昭容,你……”李?急了,他没想到赵昭容会反水,而且是主动承认自己的罪行,她到底要做什么? “皇帝陛下,张大使,你们不能出尔反尔,当初是一个锦衣卫来找老朽的……”金尚宪说到这里,猛然意识到上当了,他张着嘴巴说不下去了。 他抬眼扫视着殿里所有人,哪里还有那个断了左腕的锦衣卫踪影? 没有真凭实据,谁会相信这一切是大明朝策划的? 金尚宪突然打了一个冷颤,他明白过来,从一开始,整件事情便是一个圈套。大明朝先怂恿主战派铲除亲清派,轻轻松松达成和谈协议。 等大明朝军队掌控了朝鲜国内局势之后,再在昭显世子之死一事上大做文章,把主战派也连根拔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毒辣哪! 可崇祯为何要这么做?金尚宪百思不得其解,老泪纵横看向崇祯皇帝。 李存明挥挥手道:“不想朝鲜国内发生了这样的惨剧,朕贵为天子,自然要主持公道。来啊,把这些人押进大牢,明天斩了。” 李淏等人被押走,李倧终于经受不住种种变故,吐出一口血来。宫人们七手八脚把他抬回寝殿,一个时辰之后,李倧死了。 国王死了,前后两个世子也都没了,李存明对朝鲜国臣子们道:“如今还剩下一个王子李潚,但他只有八岁,又是罪人赵昭容的儿子,不能继位为王。朕只能承担起重任来,在朝鲜设置驻朝大臣,全权管理朝鲜。” 夜里,李存明去了牢房。 他摆上酒席,请金尚宪和李淏、李?三人吃饭。这三人冷冷地看着他,金尚宪问道:“陛下,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们的国王死了。”李存明自顾自倒着酒,头也不抬道,“现在轮到你们了,这酒里下了毒,毒性很大,你们喝下去很快就死,不会太痛苦的。” 李?叫道:“我们是引狼入室!” 李存明撇嘴笑道:“可以这么理解,朕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话说到这个份上,朕明白告诉尔等,朕不是要跟朝鲜和谈联盟,而是要把朝鲜纳入大明朝版图。” 李淏道:“原来如此,陛下好大的胃口啊!” 李存明道:“朕也是为了后世之人着想,给东北留下出海口。这些说多了,你们也不能理解。事已至此,朕只能告诉你们,朕会善待朝鲜国人的。请吧!” “世子,是老臣害了你!”金尚宪举起酒杯,哭了,而后一饮而尽,霎时间毒发身亡。 李淏和李?抱头痛哭,也都喝了毒酒。 李存明看着他们的尸体,叹息道:“不杀你们不行啊,你们活着,朕就无法废黜朝鲜王室。” 说着,朝三具尸体鞠躬,直起身来下令道:“厚葬他们!” …… 这一夜,李存明就住在昌德宫里了。 系统突然提示道:“请宿主签到,请宿主签到!” 咦,系统主动提示李存明进行签到还是头一遭的事情,搞什么鬼? “签到。”李存明道。 “叮,朝鲜签到成功,恭喜宿主获得龙珠六颗。” 李存明身前的桌子上,一下子多出六颗龙珠来,他还记得,系统曾经说过,签到获得七颗龙珠后会有大惊喜。 他问道:“系统,我已经有七颗龙珠了,是不是能召唤神龙啊?” 系统冷冰冰道:“请问宿主要使用七颗龙珠吗?” “是的!” 话音刚落,所有龙珠竟然飞了起来,光芒闪烁。不过是,一片白光笼罩住李存明,他惊讶地发现周遭的事物正在慢慢消失。 “怎么回事?”李存明有些惊恐。 “宿主,聚齐七颗龙珠,便能打开时空之门,宿主可以回家了。” “回家?朕的家在大明朝,回哪里去?” “回到你穿越前的那个世界!” 不等李存明说话,白光突然消失,他似乎一头栽进了深渊之中,从此没了知觉。 等李存明醒来时,发现身边围着许多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长得跟陈圆圆一模一样,她笑道:“欢迎回来。” 李存明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休眠舱里,问道:“我这是在哪里?” “这是崇祯号宇宙飞船,我们正驶往银河系外。” “宇宙飞船?崇祯号?” “崇祯号是为了纪念人类有史以来最为伟大的帝王崇祯皇帝,怎么,你连这些常识都忘了吗?来,睁大眼睛,我帮你检查一下。” “那我是谁?”李存明问道。 “你是崇祯号的船长啊!”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