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王尔德[歌剧魅影]》 序章(重新加图) 旅馆的墙纸与我在进行一场战争,它与我之间总要死一个。 ——王尔德 “罗斯先生,病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建议您马上派人去请牧师。”阿里萨斯旅馆的一间客房中响起了刻意压低的法语,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一边戴帽子一边走了出来,另一个男人跟随在他身后,神情如同一个圣徒一样平静。 “谢谢您,医生。” “不用谢,这是我的职责。只是王尔德先生病势沉重,我也无能为力。”医生用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再见,先生。愿上帝保佑您。” “愿上帝保佑您。”罗斯低声回答,目送他走出旅馆的长廊,回身轻轻地关上了门。 套件里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味道,为了防止病人吹风加重病情,这里已经门窗紧闭了一月有余。陈旧的墙纸和粗糙的家具都显示出一种窘迫之感,和罗斯体面的衣着并不相称。一个年轻男仆从卧室走出来:“罗斯先生,王尔德先生醒了。” “谢谢。”罗斯咕哝道,快步走进了房间。 奥斯卡 ·王尔德躺在床上,年轻时那种令人津津乐道的神气已经和他的百合花一起被留在了监狱里。病痛让他蜷缩在被子里,嘴唇上满是干裂。 “天色暗了吗,我的朋友?”王尔德舔了舔自己的嘴角,艰难地问道。 “是的,要点起蜡烛吗?”罗斯坐到床边,握住了他伸出被单的手。 “蜡烛对我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医生走了吗,罗比?”王尔德睁大眼睛,试图看清他的脸。 “是的。”罗斯试图把他扶起来,但是病人就像一块软化的黄油一样滑了下去。罗斯叹了口气,一手托在他脑后,重新把他放平。 “一切都在旋转……衣架,窗帘,你的脸……”王尔德喃喃说道,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罗斯用手帕沾了了点水,覆在他的嘴唇上。 “巴黎的夜晚又开始了,天堂和地狱都在窗外,我却站在另一个世界的入口。”王尔德试图向他露出一个微笑,发僵的手指从罗斯的手中挪开,“人世间的罪都是美丽的,地狱里应该立满了罗马柱。但是母亲会更喜欢天堂吧?哥哥威廉,还有妹妹……我还能见到他们吗?如果天堂的地面是水晶做的该多好,我虽身在地狱,依旧可以仰望他们……” “嘘,你不会进地狱的。”罗斯伸手帮他拉高被子,看起来几乎像是一个拥抱:“上帝会庇佑你的,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里为什么这么冷……房间里越来越冷了。” “奥斯卡,你看看我,看着我的眼睛!” “听,那是莎乐美的序曲吗?莎乐美就应该在巴黎演,伦敦的那些乐团永远学不会新东西……” “奥斯卡,奥斯卡!” 巴黎午后的日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墙上,但这个46岁爱尔兰作家已经看不到了。 to be continued…… 第一章 心是用来碎的。 ——王尔德 王尔德的意识沉入了黑暗之中。这片黑暗无穷无尽,如同一片无底的深渊。他不停地往下坠落,直到重重地落地,地面竟然还很柔软。 他猛然惊起,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床帐四面低垂,隔出了一个私/密的空间。掀开帐幔,他看到了一个幽暗的房间。三根蜡烛立在复古的银烛台上,微微照亮了房间里的钢琴,书桌和书橱等家具。 凭着他出名后在上流社会交际练出的眼光,王尔德一眼就看出这里的摆设都身价不菲,而且异常精致。就连一块桌布,一双拖鞋,都不是普通商铺可以买到的。自从入狱后,他这这样的环境就已经阔别多年了。但是……这是怎么回事?谁把他搬进这个房间的,是罗斯吗?还要他明明已经病入膏肓,现在却觉得神清气爽。他直接从大床上跳了下来,低头借着烛光打量自己:绸缎睡衣下,紧绷的皮肤映出微光,隐约可以看到起伏的肌肉。之前劳役和病痛留下的痕迹都无影无踪,就像是突然回到了30岁的全盛时期!“罗比,你在这里吗?”惊讶之下,王尔德大声喊了起来。一把拿起桌上的烛台向外走去。他得找个人问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房间形状奇怪地不规则,而且没有看到门。借着烛光,他依稀见到一面长方形的物体,伸手一推,却是一块布料盖着下面冷冰冰的平面。他伸手把布料一掀,拿着蜡烛凑了过去…… 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响彻了整个空间。 在层层楼板之上,一个个小隔间里,许多人正在沉睡。他们大多数隐约听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把被子拉过耳朵,又沉浸到更深的睡梦之中了。只有一个女孩子跳了起来,飞快地跑进了隔壁的房间。 “妈妈,你听到了吗?是不是‘他’?出什么事了?” 那个房间的中年妇人已经披上了外衣,点起了蜡烛,低声道:“梅格,回屋睡觉,妈妈过去看看。” “我能一起去吗?” “不行,快回去,不要惊醒克里斯汀。” 让妇人成功地阻止女儿的,不是近乎听不见的气声,而是烛光下坚毅中带着狂热的眼神。 女孩站在原地,目送母亲的影子长长地落在狭小的走道上,又消失在前方的拐角处。 ‘对她来说,没有谁会比他更重要了。’她想道。 王尔德跌坐在一面落地镜前。这面镜子由雕花的木框包围着,镜面在烛光下如同一大块水晶,可见其昂贵。但是在这面美丽的镜子中,他却看到了一只恶鬼。不,比恶鬼更可怕。在画家的油彩下,诗人的辞句中,恶鬼也是有其美学元素的。他们那灰中带青的肤色如同雾霭,夸张变形的五官具有强烈的线条感,他们至少是完整的。 而镜子中的‘它’,就像是一个未完工的报废品,一颗尚未被皮肉完全包裹的骷髅,眼白是黄色的,鼻子是脸部正中的两个洞,皮肤是融化了的白蜡久置后的颜色,削薄的嘴唇是唯一像人的部分。而此时,那混沌的眼珠正从镜子中惊恐地瞪着他! 他浑身打着颤,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一只同样惨白的手慢慢抬起来,停在脸颊上,而镜子中的怪物也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他大口地吸着气,哪个怪物的嘴巴也咧开了! “不,上帝,不!!”王尔德瘫倒在地,手足并用地向后爬行,“这是您给我的惩罚吗?我愿意下一千次火狱,求求您……不!!!” 他开始疯狂地拉扯自己的头发,地毯,床帐,桌布,一切他接触到的东西,唯独不敢碰那张脸,只要稍微想起它,就让这个喜欢拿着百合花走过闹市的作家如遭火焚。床帐垂下的坠子在拉扯中割伤了他的手,王尔德看着那溢出的鲜血,感受到鲜明的疼痛,绝望地喊叫起来。 “您怎么了?(法语)”在这个只有魔鬼和镜子的地狱中,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在幻听。但是紧接着,他流血的手就被人抓住了,“您不能这样伤害自己!(法语)” 王尔德睁大了眼睛,在黯淡的烛光下,他看到了一张端正而沧桑的女人的脸。她是如此的正常,在这种地方反而显得更加恐怖。 “你是谁?”他低声问道,像是怕惊动什么,“这是哪里?” “您又做噩梦了。”女人温柔地说道,“要我帮您热一杯牛奶吗?(法语)” “不!!!” 女人看了一眼在他刚才的暴行中满目狼藉的房间,对那些受损的精美物件并不理会,却十分心痛地把散落在地上的一些纸张一一捡起,在灯下细细察看。 “这段曲子多美呀,用小提琴来演奏是最好的。明天您的新剧《哑仆》就要公演了,我还以为您今晚会十分高兴呢。(法语)” 王尔德看着她,突然觉得比刚才更加毛骨悚然。这个女人完全无视了眼前的一切混乱,眼睛里只有一种圣徒般的虔诚。 “什么公演,在哪里公演(法语)?” “当然在这里,难道还有比巴黎歌剧院更适合您作品的地方吗?”女人惊讶地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明天克里斯汀会出演剧中的哑仆,她明明唱的那么好,他们却让她演一个哑巴……” “今年是哪一年?”王尔德突然问道。 “您说什么?(法语)” “我问你今年是哪一年?(法语)” “1870年——您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女人终于放下了纸张,走到王尔德身边去。他已经不能理睬她了,1870年,他竟然回到了三十年前!这里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巴黎吗?在爱尔兰,是否还有一个十六岁的自己? “您最近太累了,还是再睡一会吧,房间我会收拾好的。”见他又沉入自我当中,妇人只能开始自言自语。她叹了口气,重新把床上乱成一团的被褥理好,捡起扯坏了的帐子,又走到镜子前把布重新遮上。“我上去了,早上给您送新鲜的牡蛎来。” 王尔德低头看自己的手,它们看起来养尊处优,指节修长,一看就知道是一双介于青年和中年之间的男性的手,而且是一个钢琴家的手。他又站起来把自己和床柱的高度比了比,估计这具身体的高度和原本的自己差不多,可以算得上颀长。光论体格而言,他现在的状况比起原来那个服过劳役,丧母丧妻,重病缠身的自己不知道好了多少。如果没有那面镜子,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堪称优雅的身躯之上,会架着那么一张面孔。这简直是一个不用带面具就能去参加假面舞会的假面人。 往事在脑中一一浮现,他渐渐忘记了容貌带来的恐惧,而想到了自己潦倒的命运。现在是三十年前,自己没有进牛津,波西还是一个孩子。如果能够改变——如果能够拯救—— 王尔德心中升起一股冲动,几乎想要立即动身前往故乡都柏林,但是他怎么去,以什么身份去呢?以他现在的这付尊容,根本无法出现在人前。他甚至想干脆去杀死使他身败名裂的昆斯伯里侯爵,以便永绝后患。但是他的前半生平顺无忧,连兔子都没有杀过,杀人只是郁愤中的空想罢了。 无论如何,活着,就还能做点什么。王尔德想道,同时感到一阵疲累席卷而来,便倒在床上睡着了。 自从被判入狱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踏实地睡过了。既没有噩梦的侵扰,也没有病痛的折磨。当王尔德再次醒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好像获得了新生。四周还是黑暗的,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但是又不像是昨晚刚刚醒来那般黑暗。他直觉自己睡了八,九个小时,此时应该是下午了。房间里被整理得井井有条,他坐起来,看到了明显被精心收拾过的餐桌,桌上的牡蛎,培根,蒜蓉小面包和咖啡的香气让他立即饥肠辘辘起来。 ‘这个人简直像是个住在地下室里的王子。’王尔德想到。他从床上跳了下来,大不走到到桌前,毫不犹豫地享用起来。带着天然奶油味的牡蛎是他身败名裂后久违了的,桌上甚至还有一个装着葡萄酒的水晶酒瓶。 ‘也许他真的是一个倒霉的王子呢,哪怕是法国国王长成这样,也只能住在地下室里了。’他开始猜测‘自己’现在的身份,昨天的那个妇人看起来受过良好的教养,像是贵族家里的高级女仆。她那种走路轻盈无声的姿态不经过刻苦的练习是不可能达到的。如果‘他’真的身份高贵,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很多。但是怎么才能弄清楚这些情况呢?他端着咖啡杯,开始四处探索起来。 立刻,他开始诅咒:“见鬼,我竟然住在一座岛上!” to be continued…… 第二章 真正的生活,通常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王尔德 之前周围一片漆黑,他没有看见墙壁,还以为是因为这个卧室特别大的缘故。谁知道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三面环水的,一面封闭的孤岛。在钢琴后有一个小平台,像是一个袖珍版的码头。一艘细长的,威尼斯风格的小船静静地等待着它的主人,却等来了一个对着船篙束手无策的家伙。王尔德不是没有和友人泛舟湖上过,但是只要他在船上,想要往左必定往右,想要前进必定转圈,有别人在尚且如此,不用说他一个人贸贸然把船撑出去的后果了。他用那根长长的船篙向下戳了戳,水面上只剩下小半截,弃船走出去的话就直接没顶了。 两年的铁窗生涯让他特别厌恶这种被囚禁的感觉,现在唯一出去的指望就是昨晚来看过他的那个妇人了。王尔德站在码头上发了一会呆,决定去研究一下那个妇人捡起来的那些纸张,然后再让她把自己带出去看《哑仆》。 --------------- 在歌剧院的舞台上,最后一次排练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一个外面套着女仆裙装,里面穿着男人的长裤的女孩站在盛装的女伶卡洛塔身边,就像是一朵百合花开在圣诞花的旁边一样。她就是刚刚从歌剧伴舞转职成表演者的剧院新秀克里斯汀。卡洛塔用扇子遮住只在正中涂红了一点的嘴唇,放声唱道:“可怜的男人,他还不知道自己受了欺骗!啊啦啦啦啦啦啊啦啦啦啦啦啦——亲爱的你虽然不能说话,却能在丈夫出门的时候安慰我。”她一边唱着,一边挥动扇子,做出和克里斯汀眉目传情的样子。克里斯汀向她倾身作出迎合的姿态,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往看台方向扫视。现在戏剧尚未开场,一层层的看台包厢空无一人。她闭着眼睛都知道,其中哪一个是属于‘他’的。 只要有‘他’在,那个眉飞色舞的卡洛塔很快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才是被音乐天使选中的人。 她淡淡地微笑着,又低头和舞台下的一个打扮时髦的男青年对了一下目光。对方马上一脸痴迷地站起来鼓掌,克里斯汀心中十分安定。 好像是一夜之间,才华,名声,爱侣,前程,什么都有了。 从小在巴黎歌剧院长大,她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歌喉远远凌驾于任何当红演员之上,更清楚‘那个人’的歌声,要比自己美上十倍。每次听他的歌唱,就好像有一把大提琴拨动了心弦,低沉时如同海浪嗡鸣,高昂处猛然响彻云霄。她毫不怀疑只要他公开亮嗓,就连皇家御用的乐师也会黯然失色。 但是七年来,她从未当面见过他。 她叫他导师,音乐天使,守护天使,他从未说出自己真实的名字。 那个人就好像只作为声音和乐谱存在一样。 这时候,台上所有演员合唱的“shame,shame,shame!”(羞耻啊,羞耻啊)惊醒了她,她连忙和卡洛塔一起走到中间,和两侧的演员一起摆了一个造型,幕布缓缓落下,这一场结束了。 那个看台还是空的。 --------------- 王尔德坐在烛光下,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手下的纸张。餐桌上吃了一半的牡蛎已经被他彻底忘记了。地下室一直暗沉沉的,他都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好像只有一会儿,又好像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纸上的那些符号和乐谱,他应该是看不懂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睛只要略一浏览,就有钢琴和小提琴的曲调在脑中演奏起来,悠扬长笛紧随其后,不时还有穿插的鼓声。 与这些音乐相配的词句既有五步抑扬格的韵律,又包含了一个故事的起承转合。到了剧情的高潮部分,词句契合着音乐,音乐烘托着词句,光是这么一看,就觉得唇齿留香。 王尔德十多岁的时候,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书痴。无论是史诗,神话故事,近代诗人的诗集,通俗小说,艺术评论,人物传记,他什么都看,囫囵吞枣般不求甚解地一本接一本,并从中感受到无上乐趣。但是年岁渐长,他的口味也挑剔起来。到了自己也写书成名的时候,就基本不细看书店里新上架的作品了。因此这种震撼灵魂的快乐,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到了。 故事本身其实很简单,让他惊叹的是剧作者的细腻和收放自如。在他的笔下,无论是主角还是配角,无论其地位尊卑,每个人物都各自有着强烈的个性;而在他的音乐中,这种个性被体现得淋漓尽致。而且这种手法不但没有让整个故事变得杂乱,反而把主线凸显得更加分明。剧作者好像特别熟悉人性中琐碎,算计,自私,自怜的部分,用夸张的舞台手法表现出来,反而别有一种明快的喜感。 “阁下,我把晚饭送来了。”一个女声突然在近处响起,“再有一个小时《哑仆》就开场了,我来提醒您一声。” 王尔德正看到忘情之际,整个人都吓了一跳。他发现昨晚的那个妇人又出现在房间里,立即站了起来。码头上空空荡荡,她是从哪里过来的? “夫人,”见她放下餐盘,收拾了之前的食物就要离开,王尔德急忙用法语说道:“我想到包厢用餐,请帮我端过去。” 妇人毫无异议,转身就向那块遮了布的大镜子走去。王尔德一看到这面镜子,就额头发麻,脊背发凉。仿佛那张可怕的脸不是长在自己身上,而是藏在镜子里一般。妇人伸手在镜子旁的一个镀金烛台上一扳,镜子竟然从下往上掀了起来,露出一条长而黑的甬道。她拿了一个烛台架上的蜡烛托放在餐盘上,走进了通道。 王尔德叹为观止,急忙跟上。通道里的墙面上也固定有铜雕烛台。见妇人径直向前走,他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扳了一下,那扇‘门’无声地关了起来。 甬道里有一股封闭久了的潮湿气味,道路倾斜向上,走一段路还会有一个分岔口。如果不是有人带路,王尔德只怕不知道会走到什么地方去。 他越走越惊奇,因为母亲喜欢巴黎,从小他们兄弟每年的暑假都是在巴黎度过的,当然也到巴黎歌剧院看过歌剧。谁能想到这个闻名欧洲的大剧院不仅有地面上辉煌的建筑,还有这么多比剧本还要精彩的秘密? 经过了三四个岔口,妇人终于停了下来,又扳了一下墙上的烛台。整个通道顿时一亮。从地下室醒来后就一直在黑暗中的王尔德眼中一下子被照出了泪水。妇人吹灭了蜡烛,引着他继续往前走。王尔德发现这里好像是一个演员的化妆间,梳妆台上放着镜子和一些零碎饰物,他刚刚出来的地方也是一面穿衣镜。不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是自负俊美得别有风情,还是喜好自虐,才会做出这种安排。 他一走到外面,呼吸到地面上久违的空气,立即下意识地往后缩,用手挡住了脸。妇人回头看了看他,惊讶道:“阁下,您没带面具吗?” 王尔默默地看着她。 妇人误以为他心中不悦,急忙说道:“您上个月订的新面具已经送到我这里了,我立即去给您拿来。” 妇人推门出去了。王尔德突然听到外面有两个女孩子说话的声音,急忙躲回了镜子内侧。 “克里斯汀,就要上台了,你快点儿。” “梅格,我去换一双鞋子就来。” 轻快的脚步声跑进了房间。王尔德隔着玻璃,也能猜到大约是一位迷人的少女。 她似乎在镜子前停下了。王尔德一阵紧张,奇异地觉得对方正透过镜子看着自己。 “导师,”少女轻声说道:“您来看我了吗?今天晚上卡洛塔是主角,我演一个男扮女装的哑仆。您教了我一切,当观众为我的歌声鼓掌的时候,他们听到的其实是您。和卡洛塔声嘶力竭的歌唱相比,我多想让观众听一听您的天籁之音啊。” “克里斯汀,你好了没有?卡洛塔夫人在找你!”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又在门外急急地响起来。克里斯汀伸手抚摸了一下镜面,又匆匆地跑了出去。 “阁下,您的面具来了。”女孩离开不久,妇人就转了回来。 王尔德从镜子后面走出,妇人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他打开盒盖,里面铺满了细细的碎纸和木屑。盒子很重,但是从木屑中拿出的面具就像一张纸一样轻。他揭开了面具外的最后一层薄纸,把它戴在了脸上。 面具表面是白色的亚光质地,透着一点淡淡的蓝色。放在盒子里并不显眼。但是当王尔德瞥向镜子的时候,却大吃了一惊。 如果说他之前的脸就像面具似得,那么现在那个拙劣的面具上就贴上了一层真实的皮肤。他脸上的每一个畸形的部分,都被面具完美地修复了。而完好的半边脸颊,额头和嘴唇,则完全展露出来,好像这个面具就是他脸上缺失的那一块拼图。 第三章 没有人富有到能买回自己的过去。 ——王尔德 一旦那张恐怖的脸被补全了,镜中的人瞬间完成了从怪物到人的转变。虽然那双在面具阴影下依旧混沌的眼睛有些怪异,但是仍然无损通身的气势。王尔德认识好几位著名的音乐家,也和其中的一些合作过。但是没有哪一位像这个人这样天生具备古希腊的气质。如果他的作品和他的人一起进入社交界,一定会引起轰动。 “您还满意吗?”妇人低声问道,“之前支付了3000法郎的定金,还有7000法郎是满意了再付的。如果您有要求,还可以拿去修改。” “不,这就很好了。”王尔德摸了摸这个价比宝石的面具,决定一回地下室就去找找余钱还有多少。 化妆室门外的走廊的尽头有专供侍者上下的楼梯,妇人带着王尔德一层一层往上走,直到顶层才停了下来。王尔德一路都能听到包厢里观众的说话声,但是并有人出来走这条路。顶层的左边有一个折角,这里的包厢的可以俯瞰整个剧场,而从其他顶层的包厢看过来,却看不清这个包厢里的情景。 王尔德坐在舒适的沙发椅上,看着那个妇人把餐盘摆放好然后退下。一楼的普通座位人头济济,幕帘还没有拉开,观众们都在兴奋地交谈着。这种巴黎常见的景象,王尔德再熟悉不过。但是现在看到这么多人,却让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原来我真的还活在人世。’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亲爱的,我即将远行。尽管不情愿,也只能让女仆在家陪伴你。——其实我想让女仆和我一起走。”低沉而浑厚的男音响起,个子矮胖的男演员拿着一把扇子围着身材高挑的卡洛塔转了一圈,又猥琐地摸了一把克里斯汀的臀部,巨大的对比引发了台下阵阵笑声。王尔德挑了挑眉毛,果然无论什么时候观众都格外喜欢从看台上欣赏他们自己。他靠在椅背上,想起了自己在剧院大获成功的《温夫人的扇子》,《理想的丈夫》和《莎乐美》。如果让那个地下孤岛真正的主人来编写剧本,不知道又会有多么精彩的演绎。 这时候,一个男性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先生——”(法语) 王尔德猛地一惊,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是不能见人的,除了那个帮他送饭的女人,这个身体的主人绝对不会随便抛头露面。他下意识地往后一瞥,看到一个瘦高的男仆站在帘幕内,打扮得非常得体,而且对他戴了面具的模样毫不动容。 “先生,夫人在等您。”对方微微躬身,随即率先向外走去。 他犹豫了一下,大步跟了上去。这个男仆明显和‘他’是认识的,而且十分熟稔。而且听到“夫人”两个字的时候,他能感觉到心中涌现出一种不属于他的淡淡喜悦。 上流社会的贵妇在看歌剧时私会个把情人就像是喝水吃饭一样日常,不过想起‘他’的容貌实在不适合做一个情人,王尔德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好奇心和窥私欲一起发作了。他跟着那个仆从一路往前走,这次并没有挑人少的小路,但是竟然也没有碰上一个人。歌剧院之中不乏给贵人休息的房间,那个仆人停留在一扇门前,敲了三下门,就直接把左边一扇推开了。他对王尔德说道:“请允许我退下。”然后利落地鞠躬离开。 房间里的窗帘拉着,已经点起了蜡烛,看起来影影绰绰的。王尔德深吸一口气,按捺着兴奋走了进去。能够自如地在外面行走,进入这样的休息室,让他有一种自己还是‘王尔德’的错觉。 “您来了。” 一个女人斜靠着桌子坐着,向他转过脸来。她看起来已经上了年纪,不过就算是青春正盛的时候,这个女人应该也称不上是美人。她的五官一点都不柔和,脸型偏长,眉目间有一种陈年的郁气。她穿着一条并不繁复的深灰色的长裙,除了一挂珍珠项链之外没有佩戴其他珠宝。但是王尔德却可以从他多年参加沙龙的经验出得出,这个人一定出身于贵族世家。 “距离上次见您已经有一个半月了。”对方淡淡地说道。“您一切都好吗?” “是的,很好。”王尔德含糊地答道。 “我想也是,您总是对着那些纸张写个不停。听吉莉女士说您可以连着三天不吃不睡,想必也不会想起我吧。”女人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抬起眼睛对他仔细端详,突然浮现出一个笑容:“新面具不错。” “谢谢您。”王尔德内心已经万马奔腾了,难道这个天赋卓绝的剧作家果然是这个贵妇的情人?他可从未有过与年过五旬的女士调情的经验啊。 那女人微微笑着,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盖在他的手上。那只苍老的手十分冰冷,手指掠过他的手背的时候,王尔德觉得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但是莫名其妙地心里又很温暖。 “夫人——”他低声开口,迅速决定捏造一个身体不适的理由先躲过这一回。 “您又在生什么气?”女人皱起了眉头,打断了他的话,“上一次,不是已经叫我母亲了吗?” 王尔德:“……” 他这才发现,这个妇人看起来有些面善。她的眉骨唇型都和镜子里的‘他’有些相似。这个相貌如果是男子的话非常合适,是女人就有些太过威严。他迟疑了一会,艰难地开口:“母亲……” 这个词一吐出来,王尔德就感到自己的双眼湿润了。坐在他面前的妇人恍惚间变成了他的母亲,简艾吉尔的形象,满脸的疲惫,但是依然骄傲。这样一个一生风光的夫人却在晚年受自己小儿子的连累,屡遭讥讽诽谤,继而一病不起。当年出狱后,命运并没有给他弥补家人的机会,母亲已经郁愤而终,前妻也黯然离世。他在法庭上从未认罪,面对家庭,却十分清楚自己是一个罪人。 他的情绪如此悲伤,对面的妇人也为之动容。她把双手都覆在了他的手上,低声说道:“里奥,上帝的恩赐,让我们母子重逢。妈妈向你保证,那些人会付出代价的。我会让你成为尊贵的伯爵,让那些害过你的人都俯伏在你脚下!” 王尔德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已经无法分神去细听妇人的语言。泪水像开了闸一样涌出,他只知道面前的是一个母亲。曾经的悲剧完全由他一手造成,对老王尔德妇人而言而言他更像是一个加害人,而非受害者。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痛哭一场。 ---- 剧院大厅里,卡洛塔完成了一段精彩的唱段,观众席上掌声如雷。克里斯汀笑盈盈地站在台上,心里却像一脚踩空了一样迷茫。为什么这一次音乐天使没有出现?看着卡洛塔志得意满地向观众席鞠躬,她垂下了眼睛。 那些欢呼应该是她的,那些鲜花也应该是她的。 如果没有这些东西,劳尔还会倾慕不已地看着她吗?他还会到化妆室给她献花,陪她一起追忆儿时的情谊吗? 身为知名小提琴家的父亲死后的遭遇,让克里斯汀比同龄的女孩都要清醒。她想起了卡洛塔那个总是一身酒味的老保姆,和那人身边给卡洛塔润喉用的喷剂。 ------ 王尔德回到地下室的时候,心情是久违的轻快。吉莉女士——那位负责他生活和饭食的女子不用他吩咐,就一路举着烛台送他回去。突然出现的‘母亲’不仅给了他亲情的慰藉,更给了他十万法郎的日常开销,她甚至已经在塞纳河畔帮这个残缺的儿子置办了一栋小别墅和一辆私人马车,附带一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他不再是没有名字的魅影,而是古老的卡佩家族病弱的长子。有了这些,王尔德就像是长了翅膀的鸟儿,终于不用再当巴黎大剧院的囚徒了。 对于他这一次欣然接受馈赠的态度,那位贵妇也是十分惊喜的。王尔德不知道的是,虽然之前他们已经母子相认,‘他’却一直拒绝离开歌剧院。对于‘他’来说,这里是世界上唯一的避难所,涵盖了他全部的事业和人生。如果不是这样,那位母亲也不用煞费苦心地为他的地下小巢添置那么多物品了。 之前的剧院经理赏识‘他’的才华,定期会支付他大笔款项,而和夫人相认后,‘他’更是不缺钱。和吉莉夫人核对过自己的经济情况之后,王尔德一分钟都不想等了。他几乎想要连夜动身,回家,回都柏林! 1870年的都柏林是怎么样的呢?这一年,他还在普托拉的皇家学校就读,哥哥威廉还没有到伦敦去当记者,父亲的身体仍然健朗。母亲偶尔还是会提起三年前夭折的妹妹伊佐拉,但是已经从丧女之痛中走了出来。 这一年,他获得了表彰古典文学最佳成绩的普托拉金质奖章。在16岁王尔德的面前,未来是一条确凿无疑的阳关大道。 在黑暗的床帐里笑着笑着,泪水就顺着面具流下来了。 to be continued…… 第四章 同情一个朋友的苦难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但同情一个朋友的成功则需要具有十分出色的素质 ——王尔德 都柏林波尔托拉皇家学校 ‘奥斯卡王尔德’笔直地站在校长室门前的走廊上,走过的学生和老师无不对他侧目,而他毫不在意。 “这就是那个王尔德。”有人窃窃私语。 “是吗,就是那个脑子突然坏掉了的家伙吗?” “听说他两次私自跑出学校,为此还打伤了舍监!” “天啊,他在外面一定有个辣得不行的妞!” “嘘,你想被他揍吗?以前没看出来,突然出了奇地会打架……” “我爸是学校董事,据说校长跟他父亲说军队比学校更适合他。” “那他不是要被退学了?!” “噢,咱们伟大的普托拉奖章得主,要被退学了?” ‘王尔德’终于被这些嗡嗡的声音吵到,抬起头默默地向着故意离得不远不近的几个男生看了一眼。 虽然还是个少年,他的视线却出奇地锋利。被他盯住的人下意识地错开了目光。 “阿希礼,我们还是走吧,马上要上课了。托马斯老头可不好对付。”也许是潜意识中传来了危险的警告,‘顺路’路过校长室的学生们开始自行散去。 这时,校长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门口。他的嘴角往下拉着,望着王尔德的眼神十分疲惫。 “奥斯卡,进来吧。”老王尔德先生说道。 他微微踟蹰了一下,安静地走进了房间。 “王尔德先生,”和老王尔德同龄的校长一边搅拌着手中的红茶,一边说道:“今天学校请你父亲过来,只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讨论一下你最近的一些小问题。要茶吗?” “不,谢谢。”他迅速答道。 “你是我们学校极为优秀的学生,王尔德先生,你的文学老师对你抱有极高的期望。”校长放下汤匙,双手指尖相对,“然而,最近你的行为——并不符合这种期望。” 老王尔德的背脊挺得笔直,仿佛校长正在说的不是他的小儿子,而是他自己。 “今天,我希望能够得到你的解释,我和你父亲都需要了解——你殴打舍监,两次冲破门禁的原因。” ‘王尔德’抬起眼睛,校长和老王尔德都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感到这一幕十分荒诞:有谁知道,坐在这里的少年,几天以前还是一个比这两位更加年长的老人呢? 在狭小的男生宿舍中醒过来的时候,魅影以为这是魔鬼的恶作剧。他明明亲吻着十字架死去,准备好永恒的长眠,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被关到了一座阴森的楼里。当他试图逃离的时候,一个骂骂咧咧的老头冲上来袭击了他。以这具年轻的身体和原本的格斗术,他轻易放倒了那个家伙,从一楼的窗口跳了出去,却在晨曦的映照下,于地上的积水中看到了‘自己’,一个面容称得上英俊的,陌生的少年。 青春和美貌,世人无比渴求的隗宝,命运为他双手奉上。但是魅影却十分想咬一口这双手。 当他得知这里不是地狱,而是爱尔兰的郊区,而且还是1870年的时候,魅影觉得非常难以置信。他不是没有读过浮士德,但是他死的时候心平气和,既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也没有什么非见不可的人。对于一个在宅子里里一蹲四十年的孤僻老人,死亡只是一个必将到来的节日。 但是1870年,确实有一样让他十分怀念的事物:巴黎歌剧院。 上一世,巴黎歌剧院在三年后将被大火烧毁,他也被卡佩夫人接回了老宅。由于‘歌剧魅影’的失踪,那些人把着火的原因都推到他头上。其实如果他真的在自‘地宫’放火,在周围都是水的情况下火势怎么可能迅速蔓延到舞台和观众席上,造成多人丧生?后来大剧院重新整修,变得更加富丽堂皇。曾经的罪恶和真相一起,被封在了厚厚的石料和金漆下。他一次都没有再回去那个地方,因为他生活了半辈子的地方已经被毁掉了,那里只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得知今年是哪一个年,他决心去巴黎看一眼还没有被火灾损毁的歌剧院。也许他就是因为那个地方执念太重,他才会魔鬼被送到这里来。等到了剧院完成心愿之后,原本的少年就会回到这具身体了。 但是作为一个前半辈子没有出过歌剧院,后半辈子没有出过家门的残障人士,魅影·王尔德毫无疑问地在异乡迷路了。 在他第二次被从都柏林郊外找到后,魅影有了两辈子第一次的新奇体验——叫家长。 面对着这两个分别应该是‘校长’和‘父亲’的生物,他张开嘴,却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少年的沉默被理解为无声的对抗。老校长交叉双手,眉间的皱纹慢慢加深…… “打扰一下,付瑞吉先生——”房门突然被再次拉开,一个年轻女子对上三个人的注视,亡羊补牢地又敲了敲门。 “艾米,什么事?”看着新上任的助理,校长叹了口气。 “有一位巴黎来的先生刚进接待室,他指名要见小王尔德先生!”助理小姐说着,像是为了向众人解释她的兴奋一样,低声补充:“那可是个来自卡佩家族的大人物!” 魅影一下子站了起来,几乎带倒了身下的椅子。老王尔德看着一贯文质彬彬的儿子毫无风度地推开那个姑娘就往门外跑,顿时感觉不能呼吸了。 “interesting.”校长扶了扶眼睛说道。 魅影感觉心中有一个推测呼之欲出,当他看到背对着门的那个男子的背影后,推测瞬间变为现实。 “你——”他向前一步,却又停下来。如果对方真的是那位小王尔德先生,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交错了灵魂,那他又拿什么去平息对方的怒火? 这个身体的条件有多好,他自己身体的条件就有多糟。 在晚年,他渐渐不那么在乎自己的容貌了,有时候会不蒙着脸到花园里晒太阳。没想到因此,吓昏了一个新来的女仆。 “大人的脸怎么会这样,太可怕了!”醒来后,她表示无法为这么丑陋的人工作,立即辞职了。 “听说大人年轻的时候遭遇火灾,烧伤了脸。” “太可怕了,如果我的脸变成这样,我宁可自杀!”有时候,他也会听到贴身男仆的议论。 带着诅咒一般的面孔活了一辈子,魅影已经放开了。但是,这并不代表对方能看开。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家境优越,容貌俊朗的少年。 “午安,王尔德先生。”在黄昏的日光下,对方先站了起来,“我是卡佩·德·里奥(capet de leo),很高兴见到你。(英语)” 握住对方带着手套的右手,魅影露出了一个苦笑:“见到您是我的荣幸。(法语)” ---- 在听校长助理谈及王尔德先生最近惹上的麻烦后,真·奥斯卡·王尔德先生便意识到此刻在校园里的并非是一个过去的自己,而是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想到自己的父母将会称呼另一个人为奥斯卡,他顿时有一种揭穿这一切的冲动。但是就是在接待室里等待的那一段时间,使得他冷静了下来。 往有利的方面想,之前他挖空心思地思考如何改变过去的自己。但是人就是一种本性难移的存在,也许一个全新的‘自己’,才是彻底改变王尔德一家噩运的契机。 起码,那个人决不会爱上一个叫波西的男孩。 ----- 奥斯卡·卡特(因为有两个王尔德,所以以后就叫他卡特或者里奥了)自称和王尔德在夏天的巴黎结识,这次专程来爱尔兰找圣马克医院的创办人,老王尔德先生求医。因为小王尔德写信告诉他波尔托拉皇家学校即将举行毕业典礼,他就顺路来观一下礼。 对于遮着的面孔,卡特先生解释说是因为一场可怕的大病,永久地损毁了容貌。在这个时期,一场天花或者是爱情病都能让人毁容。事关贵族家的隐、私,校长决不会多问。有了卡佩家族这个坚实的靠山,王尔德先生立即被从思过室放了出来,可以正常毕业了。校方宣称王尔德先生患上了间歇性夜游症,殴打舍监和跑出学校都梦中无意识的行为,因而不予任何处分。 解决了退学风波后,卡特先生获得了校方的盛情招待。虽然由于他面貌受损,学校不能请他参加什么大型的社交活动,但是校董们还是一个又一个地上门拜访。众人把他视为打入贵族圈子的登天梯,抢着奉承,对他容貌有损的事情毫不在意。 他能自如地进行社交,倒是让暗自担忧着的魅影松了一口气。上辈子被接回卡特老宅之后,尽管母亲百般关爱,希望他能‘享受正常贵族的生活’,他却宁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继续创作乐谱。魅影一生习惯了孤寂,对那些送上门来的落魄贵族少女或者工厂厂主的女儿一概回绝,连对管家和下属的指令,也多是写一张便条让男仆传达,鲜有当面交谈。他的一生虽然算得上是长寿,却从未离开过巴黎。更不要说是像现在这位卡特先生这般跨越海洋了,又自如地和陌生人社交了。 对了,那些陌生人好像是他的师长来着。 to be continued…… 第五章 “奥斯卡,这是你的《伊利亚特》。”当有人坐在他身边的时候,魅影才从沉思中惊醒 。 “谢谢。”他说到,伸手接过那本全是卷页的旧书。 以他的理解,既然对方是来还他书的,那么他接过来后对方就可以退下了。不过那个人不但没有退下,反而紧挨这他坐在了床板上。 魅影:“……” 他的沉默对王尔德的朋友来说非常正常。因为在声名鹊起,到处演讲之前,王尔德也曾是一名迎风洒泪,对月叹息,以希腊哲人般的缄默来彰显自我的文艺少年。 他一伸胳膊勾住了“王尔德”的肩膀,大声笑道:“听说你揍了舍监?干得好!大家早就想收拾那只老猫了!” 魅影低头,强忍着把他掀到地上的冲动。 “哎呀,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呀,我那里还是一团乱。”他拍了一下老友的肩膀,压低声音说道:“兄弟,明天就是毕业典礼前的最后一天了,学生会那些人搞了个有意思的节目,你来不来?” 魅影翻了一下手里的《伊利亚特》。书虽然旧,里面却夹着好几张绘着鸢尾花和百合花的精致书签,书页空白处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子,大都是些小诗和散文,赞美阿基琉斯赫克托尔。这本书的所有者显然深受浪漫主义的影响,花了大量的笔墨臆想阿基琉斯的俊美。 看起来王尔德先生上一辈子的‘小问题’,从青春期就有了啊…… “奥斯卡,你到底去不去?那可是个好地方,既有酒,又有女人,还不会把我们这些年轻人拒之门外。列侬的哥哥是那儿的熟客,他们家的马车会在天亮前把我们送回来,绝对安全!” ‘没想到他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用这种风格了,’魅影已经被这些小诗吸引。如果说他刚来的时候并不确定这位‘奥斯卡王尔德’是谁,那么现在已经百分百地肯定,他就是那位在1895年大出了一回风头的百合花先生。那时候,魅影早就继承了爵位,随心所欲地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第一次记住这个王尔德,还是在一份报纸的头版。上面刊印了描绘这个唯美主义的鼓吹者法庭受审的大幅插画,从报道的字里行间,他完全可以领会到撰文记者的兴奋之情。那一场审判简直就是盛大的狂欢,人们喜悦得就像围观一场火刑。 讽刺的是,在不久前,这些人还争相传颂《莎乐美》的大成功。让他都在考虑是否订个包厢去看一场了。 ‘这位先生绝不适合政治,’魅影想到:‘他喜欢大出风头,让人当靶子打。看来我必须去巴黎帮他安排一些事情了。’ 两个人见面后,反而没有什么深谈的机会,卡特先生需要一直应酬,魅影作为一个未成年的学生,又没有行动自由。好在老王尔德离开前已经邀请卡特先生到家中小住,机会总是有的。 “我们说定了,明天晚上八点,马车会在北墙外面等我们。啊,激情!激情在我心里燃烧!”身边喋喋不休的家伙握紧双拳喊了一声,又像野马驹一样欢快地跑了出去。 卡特先生宣称自己是为了求医而来到爱尔兰的,这倒不完全是假话。从巴黎出发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左眼时常不适,看东西也像是隔了一层雾一样模糊。老王尔德是眼科和耳科方面的专家,比起法国不知底细的医生,他潜意识里更信任自己的父亲。虽然晚年总是闹出私生活的丑闻,威廉王尔德在医德方面还是有口皆碑的。即使见到了这张脸的真相,他也相信父亲绝不会把病人的隐私宣扬出去。他和魅影都不知道,这是因为这具身体没有鼻柱,无法阻挡灰尘和细菌,让他短而浅的鼻腔很容易感染,而且会影响到与鼻腔相连的眼窝。 魅影上一世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因此没有遇到这个问题,他只是每年都要感冒而已。 当他的眼睛在深感不适的时候,老管家艾伦会帮王尔德·卡顿谢绝访客,然后一边照顾他一边给他一些关于家族情况的补习,比如虽然卡特·德·里奥从六岁起就没有回过家,但是卡特夫人一直对外宣称自己的儿子身体虚弱在别庄疗养。这是一个很能忍的女人,即使生下畸形儿后被丈夫厌弃,孩子又离奇失踪,她还能利用卡特伯爵在外面花天酒地的时间把整个家族的财政抓在了手里,并且从未放弃寻找自己的儿子。现在卡特伯爵因为酒色过度已经病得下不了床,卡特夫人的时代指日可待了。 “里奥,夫人现在非常辛苦,如果您能学会帮她分担一些事务,那就太好了。”管家诚恳地建议道。 他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对王尔德来说,最大的目标就是帮助魅影·王尔德平稳地进入角色,融入他的家庭。为此,他已经决心常住都柏林疗养。之于巴黎那边,他考虑得很少。 一直忙到夜幕降临,奥斯卡·卡佩才有时间追忆一下当年的毕业典礼。一切都平淡无奇,除了他熟识的一个男生不仅没有出现在毕业典礼上,后来也没有去原本申请好的新学校入学。 “该死的!”他一下子跳了起来:“恶棍派对!” ---------------- 越是戒律严格的学校,学生私底下就越疯狂。 在波尔托拉学校,‘恶棍派对’在学生间口耳相传,几乎已经成为一项老传统。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份参加的。如果一个学生收到了派对邀请,要么他是年级的实权派人物,要么他是实权派人物的跟班。还有一个可能——他本人就是当年派对的‘节目’。 ‘恶棍派对’特别青睐那种形单影只,沉默寡言,却又让人不得不去注意的学生。这些人一旦失态,就特别有乐子。据说派对一开始的时候,男生们会一起喝酒,勾肩搭背,回忆往事,让那个‘节目’不会逃走。然后,等到酒至半酣,女人们都加入进来,恶作剧的时间开始,那个‘节目’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参加过这种派对的人都对派对内容津津乐道,但是却对‘节目’环节讳莫如深,包括‘节目’本人。即使之后停学或者终止学业,他们也不会向其他人说自己派对上的遭遇。 王尔德上辈子也接受过‘邀请’,但是他哥哥早就警告过他有关毕业派对的事,所以他不但拒绝了,而且保证自己在派对开始前都呆在那些人找不到的地方。后来第二天毕业典礼,他发现自己的朋友没有来的时候,那个阿希礼还对他吹了个口哨。 这一切,现在的魅影当然不会知道。 被王尔德的好友拖上马车的时候,魅影还在思考如何表现才能不让这些学生起疑。但是很快,那些男生的下流话就让他皱起了眉头。在歌剧院的时候,他听过很多脏话,但是这些孩子嘴里冒出来的那些词汇还是让他有用肥皂洗他们嘴巴的冲动。 见他一个人正襟危坐,带头的阿希礼撞了撞自己死党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 那个地方虽然偏僻,但是离同样在郊区的学校并不太远。当魅影走下马车的时候,他几乎立即背过身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肮脏的味道,像是呕吐物加上厚重的烟酒气味。在一堆七倒八歪的平房里,一栋三层的小楼分外显眼。在底层打过滚的魅影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你们来的真慢。”一个二十出头,脸色发黄的青年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对列侬说道。他身后跟着个瘦高个,倒是满脸笑容,可惜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鸦片的味道。 “几位少爷要去一楼,二楼,还是三楼?”他殷勤地问道。 “先给我们来点酒,再来几个会来事的妞,咱们一层一层上!”列侬的哥哥对瘦高个吩咐道:“我可是觉得这边好,专门介绍他们过来的,别丢了我的面子。” 众人哄然叫好,争先恐后地往里拥,阿希礼突然怪腔怪调地说道:“奥斯卡,你怎么呆站在那儿呀?怕了?” 魅影站在马车前,淡淡地说道:“你们玩,我要回去了。” “嘿,哟——咱们的王尔德先生怕了?我们可是以为你是条汉子,才叫你来的。”阿希礼的两个跟班一前一后的接近了他。开玩笑,一上来就让‘节目’跑了,大家怎么玩? “奥斯卡,我们难得有机会过来,就是看一看也好啊。”那个还他书的男生见他们僵持,劝解道:“你如果不喜欢这里,待会我陪你早点回去。” 魅影挑眉看了看他,突然出腿,重重地蹬在一个跟班的肚子上。 第六章 魅影的身手是在马戏团学来的。那时满脸横肉的马戏团长还处在事业上升期,手下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两只脚长在一起的小女孩和一个侏儒。另有三只狗,一只鹦鹉,一条双头蛇等等。那时候团长的心情好得很,并不自己动手打人。当他要惩罚哪一个的时候,就把那个东西和他的爱犬关在小笼子里。魅影和那条大狗同吃同住过漫长的岁月,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攻其不备,避其锋芒,专门捡对方的弱点下手等等生存技能。他打架不是为了摆架子,争输赢,而是为了挣命。所以他打人,也都是往死里打的。 只听‘砰’地一声闷响,如同打中了一只水袋子。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那个高而胖的男生飞起来了!他挥舞着双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脊背才重重地回到地面上。 三秒钟的寂静。 “f*,你小子!”另外几个跟班终于回过神来,一起前后左右地向魅影包抄过去。但是它们虽然凶恶,心里却已经有了恐惧。魅影稍稍一抬腿,他面前的人就往后闪。 一个男生从后面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死命往后拽,同时尖声喊道:“大伙儿上啊!” to be continued…… 几人立即向魅影冲了过去,他极快地向下一蹲,双手上托,那个偷袭的男生竟然被他举了起来,一个跟头往前摔去,直接把两个同伴撞倒在地上,叠背儿呻/吟. 魅影刚开始还有些顾忌,打到后面已经被激出了杀性。当又一个家伙从侧面用棍子在他肩颈抽了一棍后,他忍痛一把拖过对方,双手一束,已经把他的脖子勒在了肘弯。当年,他用这一招干掉了马戏团里的侏儒,又干掉了那个光杆子团长,手势娴熟得很。只要稍一用力,就能错开对手的劲椎。 “阿希礼!”几个男生惊呼出声,但是没有人敢再上前。魅影盯着他们,慢慢靠到了旁边的墙壁上。 王尔德身形高大,但是疏于运动,筋骨都没有拉开。他刚才那几下,感觉已经到了这个身体的极限。现在唯一的王牌,就是手上的这个家伙。有头脑活络的男生已经开始喊话:“奥斯卡,让阿希礼过来,我们不会再阻止你回去妈妈怀里吃奶了!”同时又又王尔德的朋友急声喊道:“奥斯卡,不要放开他!” 他真是老了,竟然会被一帮小孩逼到这个地步…… 魅影笑了笑,低声说道:“诸位谁不想毕业的,就过来帮他。我记得在校规里,殴打同学和聚众闹事都是退学,更不要说是在妓院门口殴打同学和聚众闹事了。大家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没有人想缺席明天的毕业典礼吧?” 阿希礼被勒得满脸通红,竟然还有力气接口:“我无所谓,反正我本来就是庄园主的儿子,但是你呢?不只是退学,连波尔托拉奖都会被收回吧?到时候你就只能到你父亲的诊所去当个牙医了,别担心,我会光顾你的。” 魅影皱了皱眉头,收紧了手臂,阿希礼马上又满脸苍白地蹬起腿来。 “各位忘记学校的公告了吗?”他不再后退,反而拖着阿希礼往前走。“我可是个间歇性的夜游症患者。这个病特点就在于——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无论做什么,我都不用负责。我只是无辜地迷路到这里来,无辜地在梦中保护了一下自己而已。这一点,卡佩先生会为我证明的。” “不,你这个,你这个混蛋!你们快上呀!揍他呀!”阿希礼大声喊着,但是魅影的目光对着谁,那个人就默默地后退了。 “或者,你们还是想要一个欢乐的夜晚?没问题,只要让这位先生送我回学校就行。” 奥斯卡·卡特的马车刚刚驰上校门外的大路,就看到对面有一辆点着夜灯的马车疾驰而来。两边的马匹昂首嘶鸣,那辆马车里有两个人紧挨着下了车。 “魅……王尔德先生?”奥斯卡·卡特迅速下车,两人中的一个向他走来,而另一个则瘫软在地上。 “卡佩先生,您来的真是太及时了。”魅影似笑非笑地说道。 眼看王尔德上了卡佩家族的马车扬长而去,阿希礼花了很大的努力,才扶着随车的列侬先生站了起来。 “表哥,我一定要,一定要报仇!” “你省省吧。”列侬先生摇了摇头:“你连他一个人都对付不了。” “可是他——” “像他这样的,也不用你去对付。过刚易折,总会有人去收拾这位王尔德先生的。” --------------------------------------------------- “同学们,家长们,今天看到你们站在这里,我真的非常感动。每个孩子都是上帝的造物。我们肩负的不仅是家长的信任,更是耶稣赐予的神圣使命……当他们踏进校园的时候,个头还不到我的胸膛,现在却个个都长成了十七岁的大小伙子。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年龄,如果十七岁之前他们只需要学习和成长,十七岁之后他们就要懂得如何抉择……”老校长声情并茂地演讲着,很多家长听得热泪盈眶。而学生们则热血沸腾。仿佛经过了这一次毕业典礼,他们就化茧成蝶,振翅欲飞了。奥斯卡·卡特坐在特邀席上,看着‘王尔德’神色肃穆地站在学生群里,心中五味杂陈。这一次,他的父母并没有坐在家长席上,以此作为对‘王尔德’的惩罚。而他很久之前的朋友塞缪尔,本来应该缺席这次毕业典礼的,却好好地站在‘王尔德’的身边。 一切已经开始不同了。 他一口喝干了桌上的红茶,倒希望它是烈酒。 回不去了。 在驶向王尔德庄园的马车里,王尔德和魅影终于有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谈。 “我的全名是oscar fingal o’flahertie wills wilde。” “我的全名太长了,三十二岁之前别人叫我歌剧魅影,三十二岁之后别人叫我卡佩伯爵。” “十五天之前,我在剧院的地下室醒来。” “十五天之前,我在男生宿舍醒来。” “在醒来之前我刚刚离开人世。” “什么?难怪你看起来根本不像十六岁……在醒来前我正在做最后的祷告。” “我今年四十六岁,死于1900年11月30日。” “我今年七十二岁,死于1912年11月30日。” “你比我多活了十二年年?” “是二十五年,我比你年长十三岁。” “好吧。我结婚一次,离婚一次,有两个儿子,但是都改了姓。” “我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 “你后来……有没有听说过和我有关的人的消息?” “那倒没有,他们再没有像你败诉入狱那么轰动的新闻了。” “……谢谢你。那倒真是件好事。” 两个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魅影叹道:“真不知道像我们这样毫无共同点的人为什么会被互换人生。作为王尔德,我既不能再像从前的自己那样活着,也无法重复你的“未来”。我想你也是一样。”他顿了一下,见王尔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需要对方,因为我们都需要在身边的人毫不起疑的前提下,摸索出一条全新的道路。” 王尔德扶住了额头,他知道魅影在暗示什么。虽然他非常希望为十六岁的自己安排以后的人生,希望自己的两个儿子再次出世,但是对方是魅影,这种希望就完全断绝了。对方绝非他能操纵的提线木偶。 “我只有一个请求。”他低声说道:“请求你,请求你做的比当初的我好一点。多关心我父亲的身体;多提醒我的兄长节制饮酒;保持清白的社会声名,让我的母亲不会再一次蒙受羞耻。只要你能做到这些,你要我怎么做,我都听从。” 魅影点了点头,“我应许你。我对你的要求,和你要求我的一样。除此之外,你可以整理出上一世的那些文章,我都会让它们以王尔德的名字被发表。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给你的家人带去耻辱之前,你也曾为他们带去名誉。” 王尔德抬头看向对面十六岁的少年,面具下的嘴角显露出一丝微笑。 贵客即将拜访的消息,让王尔德家上下忙成一团。对方是巴黎的累世贵族,要在几天之内把家里收拾得让他宾至如归是不可能了。王尔德夫人只是希望能让客人感受到几分家常的情趣。 “卡佩先生是个怎样的人?”她向丈夫询问。 “怎么说呢,意外的亲切吧。”老王尔德回想了一会儿:“和他说话的时候,我甚至会觉得已经认识了他很久。” “真是伤脑筋,家里的客房简直就狭小得不成样子,而且家具也是拿不出手。装饰倒是可以多放鲜花,但只有鲜花也不行。家里的厨娘只会做羊排,对于鹅肝和蜗牛没什么经验…… “卡佩先生是来求医的,你把他当做以前那些来看病的朋友就行。”王尔德先生不以为然地说道:“他的眼疾如果麻烦,要在医院里住上好些天呢。别折腾家里的佣人了,把他的病治好了,比什么都强。” 王尔德夫人叹了口气:“我总得好好谢谢他呀。如果没有这位绅士,奥斯卡毕业只怕没有这么顺利。学校说他殴打舍监,我真的不敢相信…… “有什么不敢相信的,这次我去学校,他简直犟得像一头驴!这次暑假回来,一定要好好收拾他!” 第七章 卡顿先生的马车抵达的时候,正好是一个难得的晴天,天空蓝的没有一丝杂色。这个街区沿路种植了两派高大的梧桐树,盛夏的枝叶正当盛时。马车一路驰过,只见绿荫交错,如同碧玉。 “午安,卡顿先生,不知您的旅程一切顺利?”王尔德家的管家马丁向刚下马车的贵客致意。 “谢谢,很顺利,爱尔兰是个美丽的地方。”奥斯卡·卡特对他微微点头,克制住想要上前抱一抱对方的冲动。 这个管家在他们兄弟出世之前就在家里了。比起仆从,他更像是亲人。这时,魅影·王尔德走到他身边,有点僵硬地上前抱了一下这位素未谋面的中年人。 ‘归家注意事项一:见到管家必须热情拥抱对方。’ “小少爷半年不见,变得像个小大人了啊。”马丁感概地说道,一边领着两人向主宅走去。王尔德夫妇已经从门口迎了出来,王尔德夫人看到魅影蒙得严严实实的脸,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非常自然地寒暄道:“午安,这位一定是卡佩先生。您长途奔波,一定有些疲惫了。我们正准备喝下午茶,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加入呢?” “午安,王尔德太太。非常荣幸能够到府上拜访。我很乐意和贵伉俪一起享受午后的时光。奥斯卡曾经跟我提过府上美味的松饼和红茶。”这是奥斯卡·卡特亲切地回答。 “父亲,母亲。”魅影·王尔德对上老王尔德严厉的视线,不得不拖着步子上前,做了一件前世他从来没有做过的事——给了王尔德夫人一个颊吻。 ‘归家注意事项二:王尔德夫人和两个儿子之间都用吻面礼。’ 说起来上辈子除了被克里斯汀亲过一下,魅影真的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旦靠近,对方淡淡地脂粉气味让他很不自在。好不容易完成了这项礼节,他刚松了一口气,却看到王尔德夫人把右脸凑了过来…… “你这个傻东西,”他咬着牙亲吻第二下的时候,王尔德夫人在他耳边说道:“你父亲不过是要给你个教训,犯得着吓成这样吗?” 魅影:“……” 他发现王尔德的母亲虽然上了年岁,倒是很有几分活泼。 “马丁,带卡佩先生的男仆去客房。艾利,去露台看看桌子摆好了没有。卡佩先生,请让我带您在这个小房子里浏览一番。” “母亲,您去忙吧,我会带里奥去看看我们家的小图书馆的。”魅影插话道。 ‘归家注意事项三:尽可能避免王尔德夫人长时间和王尔德相处。’ 这样,奥斯卡·卡特期待已久的‘回家小住’终于开始了。 ---------------------------------------- 起床后走下楼梯,看到宅子里那些熟悉的面孔,王尔德不由有了一刻恍惚。但是这种恍惚,在看到餐桌边那个正襟危坐的‘自己’的时候,便顷刻不攻自破了。作为贵客,卡特先生当然有晚起的权利。但是作为一个刚刚犯过大错的高校学生,魅影一大早就被‘温柔’地叫醒了。作为一个医生,老王尔德先生深刻了解健康的重要性,并且相信青少年时期正是塑造强健体格的关键,因此对两个儿子都看管极严。他自己经常彻夜不归,却给二儿子制定了严格的暑期作息制度。早上七点必须早读,温习法文和拉丁文,阅读报纸了解时事;晚饭应该和家人一起用餐,不许出去喝酒鬼混。甚至连每天要供应多少肉食,哪一种肉食,他都会对厨娘一一说明。王尔德一直觉得自己毕业后放浪形骸,除了有交友不慎的原因,更有从小被压抑太过的原因。正如他所说的:“节制是不幸的,适量就像顿普通饭菜般那么糟糕,过度才像一席盛宴那么尽兴。” 因此,看到魅影盘子里的全麦面包,单面蛋和蔬菜沙拉的时候,王尔德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见他走来,餐桌边的王尔德夫妇和魅影都站了起来。为了等他,全家人都推迟了吃饭时间。 “日安。”王尔德走到桌边,众人一起落座。他对王尔德太太笑道:“我的房间宽敞明亮,床铺也十分舒适,非常感谢您的款待。” “您喜欢就太好了。”王尔德夫人笑了起来。老王尔德先生咳嗽了一声,对他说道:“卡特先生,我已经通知了院里最好的眼科医生今天上午为您看诊,早餐后我会和您一起前往医院。” “非常感谢。据我所知,您就是此种翘楚。”王尔德心中一紧,视线不由看向魅影。对方正在礼仪周全地切着蛋,好像完全事不关己。 “您过誉了,我不过就是一辈子都在干这一行,比新手多一些经验罢了。最近我们医院新来的一位年轻医生不仅对五官科很有研究,而且对外科也有涉猎。现在的医学院越办越好了,我们这些老人不服不行喽。”一谈到医院,老王尔德立即满脸放光。但是因为太太严禁他在饭桌上讲那些病例和病理,只能往口中灌了大半杯红茶。 想到马上就要展示面具下那张尊容,王尔德顿时食欲全无。他拿着银餐刀无意识地一丝一丝切着培根。王尔德夫人看到了倒是一乐,心想:‘每次奥斯卡遇到难题都喜欢乱切东西,没想到卡特先生也有这个毛病,难怪能投缘呢。这位先生虽然是个大人物,可毕竟年轻,还带着孩子气。’她嫁给老王尔德先生时已经二十九岁,现在和她同龄的女子大都已经是卡特这么大儿子的妈了。对于这个客人,总是奇怪地会泛出母爱来。 等到老王尔德和卡特的马车消失在大路上,王尔德太太忍不住对魅影问道:“你知道卡特先生为什么一直带着面具吗?” 魅影只吃了三分饱,直接答道:“生病,脸毁了。” “我也猜是这样,可怜的孩子。”王尔德太太叹了口气:“他的父母不知道会有多伤心呢。” 卡特先生身份超然,医院专门把里克曼医生的时间空出来,以便于他和王尔德先生一起会诊。卡特的老管家做了周全的布置,保证没有任何其他人会进入诊室。 “把面具拿下来,请。”王尔德刚刚坐定,里克曼就直接说道:“卡特先生,我没有隔空看病的本事。” “阿瑟。”老王尔德先生叫住了他,皱了皱眉。天才都有怪癖,这个新人什么都好,就是完全不顾病人的心情。因此他已经接到过很多抱怨了。 “里奥,这里只有我和阿瑟。我可以想你担保,他绝不会把病人的任何隐私说出去的。对我们你不需要隐藏,也不能隐藏。我们最怕病人隐瞒病情,这只会误导和延误治疗。” 王尔德伸手摸了摸面具:“我当然信任您——但是在我拿下它之前,能把这里所有的镜子都收起来吗?” 当他拿下面具后,房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魅影小时候能被卖到马戏团,就是因为这样的脸一般人都从来没见过,可以看个新鲜。老王尔德都定在原地,里克曼却只是上前细细查看了一番,然后不疾不徐地说了起来:“卡特先生,您的眼睛发炎了,而且一直都在发炎。我想这和您的鼻部有关。您这张脸是天生的吧,眼鼻相通,您没有鼻梁,只余小段鼻柱,一旦伤风感冒或者是吸入脏物,眼睛就会感染。这不是眼科一科的问题。只治疗眼睛的话,只怕马上会复发,而且长期用药后会对药物失敏。” 王尔德听他说‘没有鼻梁’的时候已经如坐针毡,下意识地把面具抓在手里,一边听他说,一边想往脸上戴。 “面具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您脆弱的鼻腔。但是您需要定期为它消毒,并且选择最透气的材料。”里克曼直接拿过那片面具,检查了一番。“我有一个朋友擅长骨科,做过几起创伤性毁容病例的恢复手术,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见见他?” ------------------------------------- 这时候的巴黎歌剧院,正经历着一场风暴。 “叫警察来!叫警察来!” “卡洛塔小姐,事情还没有搞清楚……” “还不够清楚吗?这个贱/人往我的漱口水里加料,一定是想要毒死我!” “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您不能叫警察。警察一来,剧院的名声就全毁了,公演也演不成了!”剧院经理慌张地劝解。 “她就是要我公演演砸,要所有人看我的笑话!”卡洛塔福至心灵,伸手戳指着和吉莉夫人站在一起,脸色苍白的克里斯汀,“我平时倒是小看你了,为了女主角,你可以要我的命啊!” “胡说,克里斯汀不会做这种事的!”闻声赶来的劳尔·夏尼子爵怒道:“你这是污蔑!” “你这个只喜欢年轻女孩的家伙懂什么?”卡洛塔尖声大叫:“我的保姆亲眼看到她往里面倒了一小瓶东西,如果她是无辜的,就让她自己来试一试!她敢吗?!” 劳尔被她叫得耳朵疼,正想说什么,克里斯汀却冲了过来,直接拿起漱口水往嘴里喷了好几下。 “这下你满意了吧?”她把瓶子往地上一摔,第一次不再温温柔柔地说话:“离我远点!否则我会抽你!” 说完,她激愤难耐地掩着脸跑了出去。 “克里斯汀!克里斯汀!” 劳尔追到门口的时候,他青梅竹马的心上人已经把自己锁在了化妆室里,任他怎么呼喊都不开门,只能听到低低的抽咽声。 劳尔无力地靠在门上,只觉得心都碎了。 to be continued…… 第八章 我没什么要申报的,除了我的才华。——王尔德 奥斯卡·卡特本来打算多和主人家相处几天,好好享受厨房拿手的蛤蜊汤和苹果派,但是老王尔德一旦进入医院,就立即成为了一个救助病患只争朝夕的实干派。会诊过后,他直接为卡特先生安排了病房,确定治疗日程,让他连回去和魅影商量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卡特先生,阿瑟之前曾经在德国做过五年的外科医生,对□□麻醉手术非常熟悉,之前也接触过五官缺损的病例。他提出来的治疗方案是最新的,但是也是最冒险的。整个过程需要至少一年时间,后面还要根据效果再做新的方案。如果按照保守的方式,您的眼睛有所好转就可以出院了。但是阿瑟和我都认为您年纪还轻,能够从病根上扭转是最好的。”入院的第二天,老王尔德就把三份治疗方案放在他面前。 王尔德皱起眉头:“一年时间太长了,我要一直住在这里吗?” “这是阿瑟的要求。虽然很多病人手术后会选择回家休养,或者直接让家庭医生上门手术,但是他们术后感染的比率较高。您需要手术的区域是高危区,不能冒一点风险。”老王尔德正色说道。 “……手术之后,会怎么样?” “您眼部,鼻部不会再那么容易发炎了。而且从外形上,应该也能有所改善。”里克曼医生在一旁一板一眼地说道。 王尔德顿时抽了一口气:“你是说——” “您的缺损太大,即使术后也不可能和常人一样,而且整个过程会十分痛苦。”里克曼冷淡地对他点了点头:“如果您觉得——” “我同意!”王尔德一把拉住他的手,眼睛里简直要泛出泪花来:“我同意!” 魅影在王尔德家等了两天,却等到了卡特先生要常驻医院的消息。贵族的身体情况是绝对的隐私,但是作为‘本人’的魅影,却立即明白了王尔德的选择。 上一世四十岁的时候,他的家庭医生告知他面部外科手术已经有了好几个成功病例,建议他做一次鼻部塑形,被他坚决地拒绝了。那时候他已经完全不外出见人,眼鼻发病的次数也很少。这个手术完全没有必要。不过对现在这位来说,倒确实是十分需要的。 ‘既然这样,我就只能自己去一次巴黎了。’魅影正想着,王尔德夫人却非常高兴地给他带来一个消息:十天后她将会举办一个大型沙龙,来参加的都柏林名流们都十分希望看到离校返家的小王尔德先生。 “亲爱的,这几天你父亲都不会回家,你大可以出去走走。”王尔德夫人摇着扇子对他笑道:“虽说要你反省,但你这样整天呆在家里,像个女孩儿似的也太过了。” 魅影垂下眼睛,低声道:“好的,母亲。” 由于魅影不熟悉这个城市,就直接让马车夫把他送到了市中心。走在街道上,感受夏日的暖风直接从身边吹过,魅影不由眯起了眼睛。在经过的路人看来,就是一个身材高大,眉目微醺的少年沿着林荫道缓步而行,令人由衷感觉到青春的魅力。他们不知道每当有人迎面走来,都会让魅影直觉地想要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都柏林远不如巴黎繁华,却有一种勃勃的生气。法国人觉得英国人是野蛮人,英国人觉得爱尔兰人是野蛮人。不过这种‘野蛮’也自有其可爱之处。在巴黎,人人都试图遮盖事物本身的样子,把它们染上别的色彩,冠上别的名字。但是在都柏林,人们更喜欢直来直往。魅影远远看到街角有一家小店只在门柱上写了‘钢琴’这个单词,不由一笑。 也许是出于对这种极简风格的好奇,这家店成为他在街上闲晃半日后进入的第一家店。由于外面的阳光太强,推门进去的时候魅影有一刻看不清里面的景象,只听到门上的铜铃‘叮’地一声。 “午安,先生!”一个矮小的男孩迎了上来。 “午安。”魅影把帽子和大衣交给他,终于看清了店里的全貌。 这间屋子并不小,不过因为中间放了两架三角钢琴,一下子就把空间占满了。除此之外,一排一排的立式钢琴整齐地排在墙边,上了一层清漆的木质上既没有描金也没有雕花,十分朴素。 “店主出去送货了,有什么我能帮助您的吗?”小男孩清脆的问道。 “谢谢……我能试一下吗?”魅影看着一架三角钢琴,有些迟疑地问道。 “当然可以。”男孩利落地上前放好琴凳,“这架是新到的布罗德伍德,音质不错。” 魅影一坐上琴凳,顿时觉得十指像是有了它们自己的意志,急不可耐地跑到了琴键上。穿着小牛皮鞋的脚一踩上踏板,就像一股电流穿透了全身。 男孩见他坐下,俯身继续擦拭其他钢琴。随着第一个音符响起,他的手顿住了。 那位客人的十指在黑白琴键上翻飞,每一下压键,都让好像压在他的心上。弹的曲子是什么?巴赫?莫扎特?肖邦?不,都不是,这首曲子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也不是时下流行的那些清浅昳丽的曲子,浓烈的巴洛克装饰风格下,厚浊处惊涛拍岸,寂静处万籁无声,这样的一首曲子应当是名家所作,但他怎么觉得每一个音符都是被即兴敲出的? 魅影已经有许久没有这么畅快过了。临死前他身体虚弱,连坐起来都不能。能够用强健的手指在琴键上弹奏,几乎就是梦里的事情。这是他头一回感激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他仰起脖子,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指下的旋律诉说着这种狂喜,而这种狂喜又让旋律更加亢奋。一个高.潮接着另一个,仿佛在向太阳攀升。 男孩手指一松,抹布掉在了地上。他突然发现房间里还有别人:店主带着三位男士站在门口,像雕像一般不能挪动半分。 乐曲从至高处跌下,只剩最后的一个轻响,如同一声叹息,又如同一个没有继续的开始。 那位客人低下头,一手捂住了眼睛。 男孩下意识地觉得,他流泪了。 “打扰一下,先生。请问——”店主刚刚从音乐中惊醒,上前问道。 魅影闻声抬头,店主身后的一个中年男子惊讶道:“王尔德先生?” ------------ 王尔德默默地看着镜子,镜子里的木乃伊也默默地回视着他。 第一次手术刚刚结束,□□的效用过去后,他疼得几乎撞墙。 “如果卡特先生实在受不了,可以用一点鸦片。”对此,那位里克曼医生毫不动容:“但是鸦片本身就是一种□□,我建议您还是靠意志熬过去的好。” 意志算什么,他都是监狱里蹲过,地狱里滚过的人了,难道还会少了意志吗? 王尔德砰地往后一靠,躺在病床上。 从满脸绷带的轮廓来看,鼻子那里有了一点儿起伏。 但是真的好痛啊。 他默默地躺了一会,决定找点事来做做。病房里干净得家徒四壁,好在老王尔德先生还在桌上放了一些纸笔。 王尔德想起自己很久以前写的一个故事: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因为是在流星坠落的地方被发现,自认为是星星的孩子。他长相十分美丽,但是由于嘲笑找上门的乞丐母亲丑陋和贫穷,自己也突然变得很丑陋,从此历经折磨。 “这简直是一个残酷的预言,没有人是星星的孩子啊。”王尔德叹了口气,提笔写了起来。 在他原本写的结局里,星孩终于在困厄中醒悟,最后当上了国王。但是因为磨难太多,他三年后就死了,继任的国王是一个很坏的人。 但是这一次,他想做一点改变…… “星孩把金子递给那个麻疯病人,突然许多人把他们围了起来。他们叫着,我们的国王是多么漂亮啊。”星孩以为他们在嘲讽他,直到看到门口的盾牌,他才发现自己的美貌恢复了。 他看到那个女丐站在路当中,就拼命跑过去抱住她,对女丐说:“母亲,以前我得意的时候没有认你,现在你还愿意接受卑微的我吗?” …… 那个麻疯病人把他拉起来,他说他是星孩的父亲,同时也是这个国家的国王。那个女丐是这个国家的王后。 “跟我们到王宫去吧,我的孩子。”国王说道,“你曾经救过你的父亲,也用泪水洗过你母亲的脚,你的罪已经被宽恕了。” 星孩吃惊地看着他们,向后退去:“不,国王不会是我的父亲,王后也不会是我的母亲。因为没有任何父亲和母亲会让自己的孩子经受像我经受过的折磨。” “我一直以为女丐是我的母亲,现在才知道,我的母亲依然还是那个农夫的妻子啊。” 于是星孩摘下他们给她披上的金线斗篷,摘下他们给他戴上的黄金王冠,推开那些簇拥着他的人群,跑出了王宫。 他回到了收养他的农家,母亲看到他高兴极了,父亲笑得露出了掉了牙齿的牙床,妹妹扑上来抱住了他。 母亲说:“土豆还在锅子里,你一定饿了吧。” 星孩吻了她,吻了父亲,又吻了妹妹。一家人一起吃了土豆,满足地睡下了。 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但是男孩受的苦太多了,三年之后死去。 他的墓上每年春天都会有新开放的野花。 第九章 梦想家只能在月光下找到前进的方向,他为此遭受的惩罚是比所有人提前看到曙光。 ——王尔德 老王尔德家最近不太平静。王尔德太太每天都愁眉深锁,但是却不能和别人分享自己的困扰: 儿子太天才了,怎么办? 奥斯卡申请成功的都柏林三一学院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好学校了,没想到这几天老朋友日日上门来游说,说让这孩子去上‘那种学校’简直就是毁了一个时代! “这孩子的才能爱尔兰装不下,他的曲子和莫扎特不相上下,值得到国王面前去演奏!你应该送他去全英国,全世界最好的音乐学院,我保证,他会改写音乐史的!” 本尼先生越说越激动,如果不是抓不到老王尔德,简直恨不得把这位老朋友好好摇一摇,看看他脑子里装了什么! “可是今年的申请早就结束了……而且奥斯卡从小就没有什么音乐天赋啊……”令王尔德夫人大惑不解的正是这一点:作为体面的乡绅,他们家也一直雇佣音乐老师教授孩子钢琴和小提琴,但是两个儿子在这方面都只能摆个样子,连音感都没有多少。 “没!有!天!赋!”,本尼先生几乎在咆哮了:“我以上帝的名义发誓,如果小王尔德先生没有天赋,我就把贝多芬钢琴谱吃下去!他是一个奇迹!你听懂了么?奇迹!!” 那个午后在店里流淌的音乐仿佛还在耳边,本尼几乎无法相信这样的乐曲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弹出来的。如果夜以继日地练习,年轻人或许可以掌握娴熟的指法,但是音乐中的灵魂却无法矫饰。那种浑厚的质感,深邃的表达,绝不应该是出自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指下。 但是,他不仅是这首曲子的演奏人,更是这首曲子的创作人! ‘天才’! 本尼先生脑中只有这个词汇。 如果不能引导小王尔德先生走上音乐之路,只怕耶稣都无法原谅他吧。 “如果您不反对,我立即带这孩子去牛津的音乐学院面试!你们本来就计划把他送到牛津的不是么?即使面试不成,他还可以回来读他的三一学院!”漫长的铺垫后,本尼终于把他的计划说了出来,“相信我,他绝对会光耀门楣的!” “……那就麻烦您了。”在头晕脑胀的争论之后,王尔德太太决定让自己休息一下。如果只是去试一试,就当到伦敦去旅行一趟,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次失败之后,本尼先生总不会再揪着她不放了……吧。 对于去音乐学院求学,魅影倒是没有太深的执着。上辈子他一天都没有上过系统的音乐课,写出来的乐谱照样能被当时的剧院经理天价买下。有句话叫‘到学校里学习知识的都是傻子’,他并不觉得音乐学院能够让他有所飞跃。 比起这个,更让他感兴趣的是本尼先生提到过的‘路径依赖’。 和每一个圈子一样,英国和欧洲的音乐圈子也是非常排外的。如果不是在某几家音乐院校毕业出来的学生,就很难得到这个圈子的接纳。而很多机会,是圈子外面的人永远得不到的。如果莫扎特没有受到过法国皇帝的召见和重用,那么即使他的音乐再出色,要风靡一时还要过好几年。 也许有的音乐家本来就不喜欢出这种风头,但是魅影从骨子里恰恰是一个很喜欢出风头的人。 上辈子由于他的容貌,他在巴黎大剧院里都要蛰伏起来,所有的曲谱都交给别人去歌唱,去演奏。无论他有多么享受观众们如雷的掌声,他都无法像克里斯汀一样光明正大地站在台上,向那些欢呼的人群鞠躬致谢。 现在他是一个眉目俊朗的少年,家世清白,相貌出众。如果加上自己的歌声和演奏,魅影可以想象那将是怎样盛大的成功。 当然,前提是他彻底给王尔德的嗓子和手指来个集训。 他一向是个很果决的人,在本尼先生来过的第二天,就已经收拾好了行李。 “再见,妈妈,我会很快回来的。”在王尔德老宅门口,魅影对母亲说道。 “再见,亲爱的,到伦敦别忘了看看你的哥哥。”王尔德夫人抱了抱自己的小儿子,又给了他一个吻。 目送着载着老朋友和小儿子飞驰而去的马车,王尔德夫人默默地笑了一下。 “艾米,今天下午卡顿先生的管家又要来拿生活用品了,蓝莓曲奇烤好了吗?”她转身走回客厅,向厨娘问道。 “刚刚烤好,还是热的呢!”老艾米乐呵呵地回答。上次把饼干送过去之后,卡顿先生托人带回了一大束新鲜的玫瑰作为答礼,除此之外,不但送给夫人一枚她一直想要的琥珀胸针,还给厨房里的每个人都发了一便士的赏钱。 现在,这位慷慨的先生已经是全体佣人心目中最英俊的人了。老艾米上个礼拜日特意为他祷告,希望他在医院里一切如意,万事顺心。 奥斯卡·木乃伊·卡特并不知道她的祷告,事实上,他现在全身都要发霉了。 比沉闷的苦夏更可怕的,就是连续不断的雷雨。 即使每天都换绷带,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脸又痒又粘,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 雪上加霜的是,昨天晚上他把写好的稿子放在桌上,结果狂风一起,连着笔一起被风卷到窗外去了。那叠稿纸包括他《石榴屋》的四篇童话,还有《快乐王子》,《巨人的花园》,本来是打算编辑成册让魅影拿去发表的。但现在不管是谁捡到,都不会相信这些东西是小王尔德先生写的了。如果照计划出版的话,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丑闻来。 他拿起一块蓝莓曲奇,从绷带的缝隙中塞了进去。真不知道魅影一年后看到他鼓鼓的小肚腩,会有怎样的心情。 “卡特先生,换药的时间到了。”房门被礼貌地敲响了,里克曼医生推门而入。 “今天怎么是您来——”王尔德问到一半,看着里克曼右手托盘中的稿纸顿住了。 “已经消过毒了,您可以安心保留。”阿瑟·里克曼把托盘放到他的桌上。 “真是太感谢了!”王尔德松了一口气。如果是别人可能会对纸上的内容感兴趣,但是这位医生是绝不会多看一眼的吧? “不用谢,听王尔德院长说您这几天感觉不是很好,我来为您做个检查。”里克曼淡淡地说道,一边放下左手的托盘。 拆绷带上药的过程不比包在里面好过多少,里克曼医生一边检查手术刀口的愈合情况,一边淡淡道:“您是怎么想的?” 王尔德:“……?” “让快乐王子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送给穷人,您是怎么想的?” 王尔德:“……!” “为了那些穷人,一定要把最好的朋友留下来,让它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样残酷的故事也能叫做童话吗?”里克曼手下不停地为他包上新的绷带,一边严肃地说道。 “可是燕子是自愿的。”王尔德辩解道。 “那是因为它无法拒绝快乐王子的要求!”里克曼愤怒地说道:“以友情胁迫自己最重要的人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死去,真是太狡猾了!燕子本来早就可以飞到温暖的地方去,却最终死在他的脚下,这种可悲的‘殉道者情结’和圣经里的那些故事没什么两样!” 王尔德:“其实这本来就是……” “您是一个好作家。”里克曼突然说道:“一个好作家,总是能写出让人怎么想都难以接受的作品。” 王尔德愣住了。 里克曼一边为他的绷带做最后的固定,一边说道:“您的视角非常独特,好像是一个生活在成人世界里的孩子。您能接触到各种光怪陆离的颜色,却不能理解它们,只能把所有的困惑涂抹在您的稿纸上。” “我非常喜欢您的故事。”他最后说,“希望您能够写出更多的东西来。” to be continued 第十章 伦敦牛津音乐学院 “抱歉,我们的招生已经结束了。” “可是,亚当教授——” “本尼,你给我写信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真的有什么重大发现。一个牙医的儿子……你真是在爱尔兰呆得太久了。唉,看看他的手指,哪怕从十岁开始一星期弹一次琴,一次弹半小时,也不会有那样的手指!” “但是他确实——” “本尼,你应该知道,我们是英国最好的音乐学院,我们的校舍,设施,师资和学生,都是全英国最好的。” “我当然知道!” “但是就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所以不能让一些不那么好的成员加入进来,影响了整个学院的声誉。”亚当教授偏过脸,和蔼可亲地对魅影说道:“王尔德先生,你能理解吗?” 魅影微微一笑:“当然,我能理解。” “好的。我们学院的事务很多,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就不多奉陪了。”亚当教授站了起来,本尼沉声道:“亚当,只要你听他弹一曲……” “既然教授很忙,我们还是告辞吧。”王尔德却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 “日安,祝您心情愉快。” 走出办公室,两个人一路无言。本尼许下了重诺,却是这样的结果,着实有些心灰意冷。 ‘明明说好有一个生源是让我推荐的……亚当一定是拿去给别人了。刚才那种迫不及待赶人的态度,显然是不希望奥斯卡有什么表现。’ 魅影一边走,一边低头打量自己的手。王尔德身量颀长,手当然也不小。五指修长笔直,只有笔茧,没有琴茧,不显关节,确实不是练琴多年的手。幸好小时候有过基础,手指拉开,弹起来还不至于十分不便。 但是即使是前世,他的双手也只是微微的有些关节突出和茧子罢了。他从来不需要像一般的学琴者一样一首曲子练千百遍,基本只要看过曲谱,指随意走,三五遍就可精熟。根据手来选钢琴师,是他听过的最荒谬的笑话。 “抱歉,奥斯卡。如果你想回都柏林的话,我们下午就动身。”两人走到街上,本尼先生一边招呼马车夫,一边闷闷地说道。 “不,本尼先生,我想在伦敦走一走。”魅影抬了抬脸上不存在的面具,驻足答道。 --------- 王尔德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笑面人》,仰望着窗外的天空叹了口气。雨果是他唯一不抵触的写实派作家,虽然他写的也是华服下丑陋的一面,但即使丑陋的事物在他笔下也有一种独特的浪漫主义情怀。现在再读这本书,让他觉得那位笑面人简直是魅影的翻版,出身贵族,被害落入马戏团。如果不是靠自身拼出一条路,魅影的结局一定不会比他更好。 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以他和魅影上一辈子的经历为素材写小说,编成话剧、歌剧。当‘王尔德’上庭受审的那一幕来临的时候,他简直可以想象观众们会怎样屏住呼吸,十指交握。一个隐藏在堂皇歌剧院中的影子,却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利,人们也一定会喜欢这样的情节。 他几乎不假思索,拿起一只笔就写了起来: 一圈牛油烛烧得如同一朵朵金子做的郁金香,围绕着寂静的舞台。西里尔苍白如玉的脸在烛光下泛出一层细瓷般的蓝色。她躺在台上,卷曲的头发贴住了红唇。双眼是失去了光彩的绿宝石。 蓦然,小提琴一声鸣响,男主角低沉厚重的唱腔响彻了整个剧院:“死神!请停顿你的脚步,请倾听我的恳求。她是我今生的爱人,有幸死在了如此美丽的时候,请您看顾她的美貌,不要让它在棺木中凋零。让我白发苍苍的时候,依旧能掀起棺盖亲吻她的红唇——死神!” “bravo!”观众席上传来如雷的掌声和欢呼,幕布缓缓垂下,前排的绅士淑女们纷纷上前向两位主演投掷玫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在朋友的簇拥下走上舞台,收获了一波更加狂烈的掌声。 他的笑容中有三分得意,七分戏谑。俯身用鞠躬来答谢观众。人群久久不散,又拥着他向外走去。每个认识他的人都想上前恭喜他,每个不认识他的人都渴望能跟他握一握手。“我就知道这部戏会顶成功的!奥朗德,你真是个天才!” 这个人对众人微微颔首,眼睛却稍稍往上一撇。在顶层的贵宾包厢里,有一个影子一闪而逝。 …… 王尔德放下笔笑了起来,鼓起的脸颊立即被绷带绷紧。如果让魅影来给他上辈子的歌剧莎乐美谱曲,会有怎样的篇章?他放下案头的稿子,转手在一页白纸上写下了salome几个字母,立即文不加点地写了起来。魅影暑假一过就要去三一学院了,如果写得快,还来得及让他给作个曲。 ------------------------------- 魅影是在伦敦一位夫人的沙龙上,魅影见到了王尔德的兄长威廉。他和王尔德的轮廓很像,都是大个子,正是少年裘马的时候,穿着一身做工精良的燕尾服,五官都显得比别人大些,露出一种得意洋洋的神色。 威廉比王尔德大两岁,在父母那里都饱受了作为长子的宠爱,毫无弟弟那种内向的性格。他平时不喜欢在家,总是和朋友玩乐。而老王尔德和太太对他也较少管束。因此他早早地从家中出来住在好友家里,打算开学前一周再回去。 远远地看到魅影,威廉就大步走了过来,一边宏亮地说道:“奥斯卡,真高兴你也来了!伦敦的天气怎么样?”一边说一边自己笑了起来。 “简直不能更好了!”魅影说道,一边和这位初次见面的“兄长”拥抱了一下。 他感受到青年结实的臂膀,却想起了他早逝的命运。 威廉拍拍他的肩膀,有些惊奇地说道:“奥斯卡,不过两周没见,你怎么拘束起来了?”他们兄弟虽然差着岁数,但是一直读同一个年级。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会有点摩擦。他看不上奥斯卡那种喜欢搞‘绝世而独立’的孤高范儿,奥斯卡对他整天呼朋引伴也不大看得上眼。两个人相亲相爱的时候少,互开嘲讽的时候多。以前他像这样夸张地打招呼,奥斯卡即使不甩开他,也不会给他个好脸的。 魅影有点懵。回王尔德家老宅的时候,老王尔德夫妇都没有对他提出过什么疑问。没想到第一个察觉的是这一位。他知道自己一定是做错了,但是也无法更正,只能凭着猜测演下去:“你今天穿得这么老气,知道的说你是我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爸,我可不得拘束点儿?” “屁!”威廉顿时来了劲,“要是父亲在这儿,你敢这么说话?你没进成牛津也别拿我撒气呀。进了三一学院,我俩还得做三年的同学呢!” 魅影知道自己扳回来了,对这种青少年的相处模式感到深深地疲惫:“母亲给你写信了?要不你也到牛津去转一圈,让人家把你留下,别老是让人说和弟弟同级同校!” “你小子,当初要不是为了照看你——”威廉顿时咬牙切齿,但是往门口一看,立即说道:“安静点,那不是露易丝公主的女官吗?” 魅影望向门口,本来三三两两的宾客们此时都向一个目标靠拢,使得中间的那位中年妇人十分显眼。她大概四十上下,穿戴精致考究。两个年轻姑娘跟在她身后,不时地扫视一下大厅里的人群。 “难道是公主殿下要来?”威廉顿时整个人都亢奋了。路易丝公主今年22岁,至今云英未嫁。作为维多利亚女王的公主中最美丽的一位,她在伦敦社交界犹如月亮一般。尤其是拒绝和几位外国王子联姻后,女王放话说要为她在本土贵族中择婿。之后凡是有她出席的宴会必然场场爆满。 魅影见他满面红光,不由一笑。他前世虽然闭门不出,但卡特家族和法国皇室常有事务往来,并不以皇亲贵胄为奇。何况这位露易丝公主即使下嫁英国贵族,也只会在名门中挑选,和威廉这样的爱尔兰乡绅之子是完全没有关系的。 大厅门口突然一静,人群中让出一条道来。一个高挑健美的青年女子缓步走入。她身着便装,面容端正,神情肃穆,而陪在她身边的就是这场沙龙的主人。显然,这位就是露易丝公主殿下。 之前众人纷纷攘攘,公主出现之后,场面反而安静下来。公主一落座,附近的座椅立即被占满。威廉也想去抢占一席之地,被魅影拉着在外圈坐下了。 “早知道这场沙龙可能会有皇室参加,没想到是露易丝公主!”威廉激动地对魅影耳语道。 “公主会什么会变装来参加沙龙?”魅影低声问。 “露易丝殿下热爱艺术,是画家和雕塑家。这次沙龙会展出几幅意大利画家的新作,我猜殿下就是为此而来的。”威廉对自己的消息灵通非常得意,“殿下可是第一位从美术学院毕业的公主呢。” 魅影点了点头。这时,举办沙龙的子爵夫人站了起来,朗声说道:“诸位,殿下今天莅临就是为了体验一下艺术沙龙,请大家勿需拘束。离赏画还有三刻钟,不知哪位绅士或者女士愿意为我们弹奏一曲呢? 第十一章 大多数人发现他们从未后悔的事情就是他们犯下的错误,但发现时已经太晚了。 ——王尔德 此话一出,厅里顿时一片低语声。请宾客在宴会或者沙龙上演奏本是寻常,之所以不雇佣专业的琴师,也是为了给年轻人一个展示才艺的舞台。但是此刻有路易斯公主在座,事情顿时就显得不同。演奏的好,给殿下留下深刻的印象,说不定以后能够有助于前程。但是如果出了错,就不只是贻笑大方了。 何况公主莅临,子爵夫人必然有所布置。如果公主是专门来看看沙龙上的几个贵族子弟的,那么其他人上前演奏就十分没有眼色。因此虽然跃跃欲试的人为数不少,却没有一个敢第一个站出来的。大多数都仰起脸面露期待地望向大厅左侧的三角钢琴,祈祷能有人出来举荐自己。 “既然夫人要求,我就献丑了。”一个瘦高个的男子排众而出,朗声说道。他一出场,连威廉的脸上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对魅影说道:“之前我就觉得今晚来的名流也太多了,看来是早就安排好的。这一位是西摩公爵家的长子,以后一定能袭爵。今天来头最大的就是他了。” 魅影微一点头。其实以王尔德兄弟的身份,要拿到今晚沙龙的邀请函并不容易。如果不是老王尔德之前为威廉朋友的叔叔看过病,他们连进来做人形布景板的机会都没有。当侍者把邀请函送到他与本尼先生下榻的旅店时,本尼先生简直恨不得把那张卡片吃掉。 “值了!这趟伦敦来值了!牛津不录取你也没关系,这可是千金难买的机会——这种沙龙上面如果能结识几个朋友,一定能让你受益无穷!”本尼先生也算是都柏林中产阶级中的佼佼者,但是事业做到一定程度之后,再要向上就难了。一堵隐形的墙横亘在他面前,半辈子都无法逾越。 魅影有前世的经历,当然清楚其中的弯弯道道。不过他更清楚从这几年开始,英法的贵族都日渐式微,因此对结识贵人并不热切。“路易斯殿下多半不会欣赏这位的。”他低声对威廉说道。 “因为他的麻杆身材?”威廉问道 “不,因为他明显已经准备好了。”魅影摇摇头。同时,西摩先生终于向路易斯殿下行完了礼,开始弹奏。 “肖邦的幻想即兴曲。”旁边有人低呼道。 魅影点了点头,这首曲子对琴师的要求较高。第一段速度快,左右手需要以不同的节奏型急速配合,难得西摩先生能弹得行云流水,毫无滞涩偏差,人群中已经传来惊叹。 魅影望向路易斯公主的侧脸,她端坐如常,面无殊色。 西摩先生起立向听众致意的时候,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然而,他唯一在意的那个人却没有什么表示。 西摩先生之后,又有两位贵族子弟为大家演奏,都是指法娴熟,难度中上。然而就是因为弹得太流畅也太标准了,即使最捧场的宾客也渐渐有了昏昏欲睡之意。子爵夫人已经向侍从打了一个手势,让他们去准备赏画前的茶点。 然而,第三位演奏者还没有归座,魅影突然站了起来。 他虽然年轻,但是个子高大,这么一站分外醒目。整个厅堂甚至都为之一静。威廉惊愕道:“你干什么?快坐下!” 在公主面前,人人都想表现一下自己。但是谁都知道一旦太过冒进,自己分分钟就会变成新鲜出炉的笑话。 魅影不但没有坐回去,还往前走了两步,和路易斯公主正面相对。威廉看着他的背脊,双眼一张,背后突然无端地汗毛直竖起来。 奥斯卡什么时候重修过礼仪课了?他不是一直微微弓着一点肩膀的吗,怎么突然有了这么挺拔的站姿? “殿下,能允许我为您弹奏一曲小调吗?” 魅影直截了当地提出。 他看起来如此地镇定而又理所当然,好像这些人之所以在此刻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要听他的曲子。 “当然。”路易斯公主微微抬了一下下颌。 “他是谁?” “以前从来没见过。” “乳臭味干的毛小子。” “是哪家的?” 魅影在钢琴前坐下的时候,到处都在窃窃私语。 他微微一笑,手指隔空抚了一下琴键,随即重重地按了下去。 当那些贵族子弟轮番献艺的时候,魅影就已经想到了他谱写过的一个片段。 在剧本里,有一个叫瑟琳娜的女孩天生丽质,当地的小伙子百般追求,却难以获得她的芳心。 这其中有一段女声独唱,用以表现女角的内心。瑟琳娜不断地自问自答,这些小伙子有的家境富裕,有的相貌英俊,为什么她一个都不喜欢? 因为她所求的不是一个条件优秀的配偶,她寻求的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机会。 能让她摆脱现有生活的机会。 后来,瑟琳娜错爱上了一个游吟诗人,一分钱都不要就跟他走了。那个恶棍在三个月后就抛弃了她,从此她只能在贫困中挣扎度日。 这位路易斯公主既然是皇室中第一个要求去高等学府学习的人,想必和瑟琳娜会有相通之处。 魅影的手在琴键上跳跃,眼中却出现了瑟琳娜在舞台上放声歌唱的样子。 “我不渴望金银珠宝,我也不爱听甜言蜜语。 请把玫瑰花带回去吧,它们另有主人。 我不喜欢这些,我更喜欢冰雹,闪电和暴雪。 每当大雨倾盆,就像是在邀请我到海边戏耍。 高耸的悬崖,是我儿时的乐园。 你所寻找的不是我。 我所追求的也不是你。” 当魅影深深呼出一口气的时候,那些围坐的绅士和淑女们仿佛才想起来怎样呼吸。 这是怎样的旋律啊,既不精致,也不优雅,但是却让人的心跟随一个个音符起落,有一种别开生面的鲜活。 路易斯公主的坐姿已经从正坐转为斜靠,脸部微微外侧,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但是毫无疑问,这个无名小卒的乡野乐曲,已经远远胜过了之前三位的庙堂之音。 魅影站起来微一躬身,就向自己的座位走去。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时,他也特别能看清那些人的表情。有激赏,有疑虑,有恼怒,有好奇,但是唯一面露惊恐的人,就是坐得笔直,死死地瞪着他的威廉·王尔德。 魅影心里微微一沉,脸上却显得一无所知。这一个月的顺风顺水,让他和王尔德都忘记了一件事:即使他们两都因为离家日久而不会被父母识破,但是‘奥斯卡’巨大的变化却瞒不过同一个生活圈子的威廉。 他镇定自若地坐下,看着身边的威廉又想攻击又想逃走的样子,烦恼中却又生出一丝安慰来。 终于有人能够发现了。 这时,路易斯公主对子爵夫人说道:“我今日略感不适,就先失陪了。” “可是,画展——”子爵夫人吃惊地问道。这次的几幅画都十分杰出。公主过来也是为了看画,怎么忽然说要走? 然而路易斯公主没有多解释什么,起身带着女官径自离开了沙龙。 ---------------- 王尔德一开始动笔写《莎乐美》,当年的那些词句和新的灵感一起汹涌而来,简直无法自已。他在书桌前从白天写到晚上,等到来查房的护工没收了他的写作工具,拿走了油灯,他就在床上用指尖在被面上书写。 莎乐美出场前,那些士兵和年轻的军官的对话几乎是被他用飞一般的连体字写出来的。他闭着眼睛也能描述出莎乐美的模样:她就像是白色玫瑰花的影子,映着银白的容貌;她美白的双手,犹如在天空飞翔的白鸽。它们像白蝴蝶,它们就是白蝴蝶。(1) 美丽到了极致就是一种不幸,它会招来世间的一切罪恶,它也会引诱世间的一切罪恶。 “你会为我这样做的,奈拉伯斯。你知道你会为我这样做。明天,当我的轿子通过大桥时,我会透过面纱望着你,我会看着你,奈拉伯斯,我会对你微笑。看着我,奈拉伯斯,看着我。啊!你知道你会满足我的要求。……” 王尔德用手遮住眼睛苦笑起来。这是从地狱回到人间后的第一次,他那么清晰地想起了波西。 莎乐美的涂了金粉的眼皮下金色的眸子,先知约翰如同象牙雕像一样的身躯,都化作了公园长椅上波西撑着下巴,对他俏皮浅笑的样子。 他曾经用自己的作品成就他,用自己的前途取悦他,用自己的牢狱之灾给他提供一首新诗的素材,用自己的妻离子散向他求得一次重修旧好的机会。和年轻的情人一起出现在脑中的是法庭受审时的屈辱,倾家拍卖的心痛,被判劳役的绝望,和母亲的死亡。在他的肉体于巴黎旅店中咽气之前,他的灵魂早已经像是被白蚁蛀空的朽木。 他毁了他,而他竟然不恨他。 比起这种献祭般的自毁情节更可笑的是,前世就比他年轻许多的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波西),此时还有两个月才会出生。 万般纠缠,皆为虚无。 第十二章 巴黎 “那位夏尼子爵又来了?”剧院经理费尔明撑着额头问道,一夜的宿醉让他精神不佳。 “可不是,天一亮就让门童通报了,我记得他昨晚是两点多才走的吧。”坐在一旁的安德烈手里还握着酒杯,礼服的前襟上淋淋漓漓地尽是酒渍。 “我们不如给他专门安排个房间,让他在剧院常住得了。”费尔明哼笑了一声。 “只要他愿意再加上一倍赞助,不要说一个房间,哪怕给他一层楼都没问题。”安德烈悠然地说:“不过子爵大人的府上可不缺房间,就是缺个女主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举起酒杯饮尽。 清晨七点,对于教堂的修士已经不早了,但是对歌剧院的演员们来说,还刚刚是收工后各自回房休息的时间。克里斯汀已经换了布裙,卸下浓妆,在晨光的照耀下,眼下的青色和眼中的血丝无所循形。她从会客室的门口走进来的时候,就像一朵即将凋零的花,让劳尔一下子跳了起来。 “克里斯汀——” 她抬起眼睛对他微一凝望,随即低下头去。 “克里斯汀,我已经和经理说过,下一场不会再让你演配角了。”劳尔走到她面前,柔声说道:“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你就直接回绝掉,你天生就是应该做主角的。” 克里斯汀看着精神焕发的竹马,低声说:“劳尔,你下次能晚一点来看我吗?我很累……” “我知道!我知道!你太忙了,应当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劳尔心痛地说道,一边忍不住伸出胳膊虚搂住她的腰。在他看来如果自己不这么做,她下一秒就可能疲惫过度倒在地上。 克里斯汀最近的确很累。这几个礼拜剧院排出的新剧都不尽如人意,不再如同以前一样场场爆满了。费尔明和安德烈就增加演出的场次,以便多卖一点票。他们选中的剧本大多是一个男士周旋在众多美女之中的情节,内容极其媚俗。已经红了很多年的卡洛塔总是演剧中的妻子,而刚刚初绽头角的新人戴小姐(克里斯汀)当然也不能被浪费,他们就指定她演出情妇的角色。 克里斯汀容貌过人,唱腔婉转,演戏又非常投入;再加上卡洛塔每次上台都有意打压她,两个女人之间的战争倒真是演出了人戏不分的境界,让全剧增色不少。但是这样一来,先前她第一次演出时塑造的那种天真纯洁,一往情深的少女形象也就毁于一旦。因为演得太好,很多来看戏的贵妇甚至真的把她代入了生活中那些丈夫钟爱的交际花,对她不再追捧。她们很快就发现有一位身份高贵的年轻人不但对克里斯汀的演出每场必到,而且演员一谢幕就捧着一大束花往后台休息室钻。 “那个克里斯汀,听说就是夏尼子爵的情妇呢!”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这样的谣传不胫而走。而继续每日驱车前往歌剧院,到半夜凌晨才会回府的夏尼子爵无疑向整个巴黎证实了这个谣传。 “真是好运气,他不过就是个新晋的子爵,倒是轻轻松松就把那个美人儿到了手。”和夫人团不同,不少绅士对这个奇闻有自己的解读方式。“那个戴小姐一看就是刚刚入行的新人,嫩得出水,歌又唱得那么好,以后想必会大红。如果夏尼子爵几束花和礼物就能获得佳人垂青,我为什么不行呢?” 很多类似的传言,梅格和吉莉夫人都不敢告诉克里斯汀。但是从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克里斯汀就已经直觉不对了。 昨天晚上,劳尔离开之后,她刚走出化妆室,就被一个陌生男人堵住了去路。 “戴小姐,请等一等,我有一样东西想要送给您!”他一边叫着,一边把手中的一个盒子凑过来。 这时候走廊里只有演员们,听到那个人这么喊,不少人发出调侃的笑声。 “谢谢您……”她习惯性的答了一句,随即就被对方盒子里的东西闪了一下眼。 那不是常见的花朵和糖果,而是一挂红宝石项链。除了辅链上的水晶,链子正中的三颗红宝石都有拇指大小,在昏暗的走廊上都火彩非凡。 她一愣的功夫,那个男人已经拉起了她的手:“戴小姐,我爱慕您很久了,想请您出去吃个宵夜,不知道您愿意吗?” 那人的手心粘腻而滚烫,像火钳一样握住克里斯汀的手腕。那一刻,她几乎尖叫出来。 她已经不记得梅格是怎么击退那个家伙,并且把他赶出后台的了。她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人汗津津的手心抓过的地方,脑中一片空白。 ‘父亲。’ ‘我该怎么办,父亲。’ ‘音乐天使,您在哪里?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听到您的声音了,连您也抛弃我了吗。’ 从晚上到天亮,她坐在床边,大睁着眼睛,全身冰凉。 她一直都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地活着。父亲死去时她只有七岁,被送到歌剧院的芭蕾舞团之前,过得都是小姐一样的生活。可是那些温暖的过往,都跟随父亲一起被埋到了地底。作为一个孤女,她所有的财产只有一个放着父亲画像的相框。她很快就学会了怎么用冻上的水洗脸,怎么脚趾甲都劈了依然优雅地跳跃。 如果不是特别能吃苦,得到了吉莉夫人的关照,也许她根本等不到长大,就会夭折在某一个严冬。 当音乐天使出声指导她的时候,克里斯汀感觉父亲又回来了。那个人虽然从未露面,对她的庇护却毫不遮掩。他是她的老师,她的守护神,她的同伴,她的父亲。他教会了她如何练声,如何歌唱。剧本里的典故,他一一为她讲明。有他在的地方,她什么都不用担心。 “克里斯汀,你的脸色苍白。”劳尔放在她腰间的手终于收紧了,像抱着一只离群的燕子。 她茫然地伸手回抱住他,心中却并不喜悦。 --------------------------------------------------------- 由于路易斯公主提前离开,整个沙龙也变得虎头蛇尾起来。几乎没有人真正有心思欣赏子爵夫人展出的意大利名画,不少人的目光都落在刚刚闯了祸的小王尔德先生身上。 侍从总是消息灵通的,下午茶的时间一过,这位举止失当的年轻人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了。因为他的气质和礼仪,不少宾客之前以为他是某一个隐世贵族家的公子。知道了他的身份后,不由大跌眼镜。 一个爱尔兰医生的儿子,竟然敢下伦敦最炙手可热的几个贵族子弟的面子,倒是十分有最近鼓吹‘自由主义’的那些人的风范。可惜有资格参加这个沙龙的人,没有一个喜欢他们。 邀请威廉兄弟参加宴会的是他们的同学,一位小贵族的长子。他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把威廉带到了一间休息室。 “你弟弟可把我害惨了!得罪了三个世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如果父亲知道了,今天回家我得脱一层皮!” 看着好友愤怒地咆哮,威廉的思维却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已经到云层之外去了。 “他不是我弟弟。” “哈?他不是你弟弟,难不成是我弟弟?奥斯卡是不是疯了,他如果弹的差也就算了,现在这样怎么收场?” “他不是我弟弟!!”威廉突然火上心头,一把推开好友,大步跑了出去。 魅影站在一副半人高的画作前,尽管有不少目光窥视着他,身周却空无一人。威廉粗鲁地拨开挡路的侍从冲上前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你给我过来!” 魅影现在人高马大,比威廉还要高些。他微微往后一侧,拉开了威廉的手。 “你——”威廉立即发现对方的身手与奥斯卡也是天壤之别。那家伙白长了个大个子,却整体埋首在故纸堆里,连架都没怎么打过。 “别在这里动手,让父母为我们蒙羞。”魅影沉声道:“回去再说。” 这是,背后有人唤道:“王尔德先生?奥斯卡·王尔德先生?” 魅影和威廉同时回头,看到子爵夫人款款走了过来。 她虽然年过四十,但是身材依旧窈窕,颇有风韵。她看着魅影微微一笑,神态却十分郑重。 “夫人。”魅影伸手随意理了理被威廉拉歪的领口,低头问道:“您找我吗?” 那一刻,子爵夫人竟然觉得心口一荡,面上也无端地烧了起来! 面前这个人虽然年轻,但是举手投足却完全不像是一个小辈。他有一种自然天成的优雅,又闲适得如同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散发出一种权贵的香气。子爵夫人阅人无数,能拥有这样的气场的却寥寥无几。更不用说这个人还如此年轻,如此高大,如此英俊,哦! 子爵夫人的手指拽紧自己的蕾丝袖口,突然感觉年轻了二十岁。 “您……您刚才的演奏真是精彩极了。”进入社交后的第一次,她伶俐的口齿居然结巴起来:“路易斯殿下的侍从刚刚送来了请柬,邀请您出席五天后温莎堡的晚宴!” 子爵夫人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非常清晰。站在不远处的两位小姐震惊之下,直接握着扇子轻呼起来。 魅影微微低头,双手接过那封盖了蜡封的请柬,顺手托起子爵夫人的手腕,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亲吻:“merci, ma dame.”(谢谢您,我的夫人.) 第十三章 自从《快乐王子》之后,里克曼先生就成了王尔德的忠实读者。他的法语非常好,因此虽然《莎乐美》是用法语写就的,他也能顺畅地读下去。他阅读的时候,就是王尔德绑上新的绷带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因为换药时,里克曼会仔细地把药涂到他还缝着线的眼窝和鼻柱上,还要仔细检查内外有无发炎,是否愈合顺利;皮肤和肌肉长合情况;新骨是否还在原位。这个过程对王尔德来说非常疼痛,时常免不了涕泪交流。里克曼医生不得不用吸水的棉布覆在上面,避免泪水浸润伤口。 这样的折磨过后,王尔德就只能像被痛打了一顿一样躺着,什么也做不了了。 书桌旁,里克曼正在轻声诵读他今天的手稿: “莎乐美跳着七层纱之舞。 希律王喊道:‘啊!太美了!太美了!你看她为我跳舞,你的女儿。过来这儿,莎乐美,过来,我会给你任何希望的赏赐。啊!我对舞者的赏赐丰厚。我要重重地赏赐你。我会给你任何想要的东西。你想要什么?说吧。 ’ 莎乐美跪下了:‘我希望现在能给我一个银制的盘子,里头装着…… ’ 希律王大笑着说:‘银制盘子?当然,银制盘子。她太迷人了,不是吗?你希望盘子里头装着什么?噢,甜美可爱的莎乐美,你比所有犹太王国的女儿更美丽。你希望银制盘子里头装了什么东西给你?告诉我。无论你的愿望为何,我都会给你。我的宝物属于你。你要什么,莎乐美? ’ 莎乐美缓缓地站了起来,抬头答道:‘约翰的头。’” 里克曼停了下来,王尔德素来最喜欢给读者制造惊讶,纱布下的脸不由得意一笑,随即扯到伤处,痛得哼哼起来。 里克曼倾身过来查看,见他露在外面的一双微微发黄的眼睛转来转去,摇了摇头。 “我不明白。”里克曼低声说。 王尔德却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读下去。 里克曼就着摇晃的油灯,继续诵读:“ ……一只巨大的黑色手臂,处刑人的手臂,从水牢下伸出来,提着银色的盘子,里头装着约翰的头。莎乐美立刻抓着它。希律王用他的外衣盖住他的脸。希罗底得意地摇着羽扇。拿撒勒人跪在地上开始祈祷。 ‘啊!你总算要承受我吻你的嘴了,约翰。好!我现在要吻你。我要用我的牙齿,如同咬着水果一般地吻你。啊,我现在要吻你……但为何你不看着我,约翰?你那双令人胆寒的眼睛,充满愤怒与轻蔑的双眼,现在却紧闭着。你为何要闭着眼睛呢?睁开眼睛吧!为何你不看着我?难道你怕我吗,约翰,所以你才不敢看着我?…噢,我多么地爱着你呀!我爱你,约翰,我只爱你……我希求你的美丽;我渴望你的身体;无论美酒与鲜果,都不能满足我的需要。……啊!为何你不看着我,约翰?如果你看着我,你就会爱上我。很好,我知道你会爱上我,爱情的神秘比死亡的神秘更伟大。人们应该只要考虑爱情。’”(1) 里克曼再次停顿,王尔德直觉地感到一丝不满。里克曼的嗓音就像是大提琴,当他用心地诵读那些由自己的手写下的语句时,似乎有一种神气的魔力,能让王尔德忘记脸上的创痛。 “怎么了?”他含糊地问道。 里克曼摇摇头:“我曾读过海涅的《阿塔·特洛尔》,也记得福楼拜的莎乐美,您的这部作品却可以让我把它们统统忘记。” 还不等王尔德美上一回,他话锋一转:“您的莎乐美是我见过的最恶毒的女人。” 王尔德:“……pourquoi”(为什么?) 里克曼叹道:“最初的莎乐美,只是受到其母的驱使,借用继父的爱慕杀死其母所恨的先知。她没有什么个人意志,也没有灵魂。在您的《莎乐美》之前,她只是故事发展的必要道具罢了。但是您的莎乐美,却是一个带着原罪的,活生生的女人。极致的美丽,狂野的欲/望,可怕的执着,狠毒的心肠,残酷的天真。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一个女士该有的,我几乎以为您写的是巴黎的某个名媛了。” 王尔德低声说:“您喜欢这个故事吗?” “我不喜欢这种寒毛直竖的感觉……但是确实非常美,您的文字有一种妖异的美,让人见之不忘。”里克曼放下稿子,看了看怀表:“您该休息了。我明天再来看您。” 王尔德有一些不舍。自从被关进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能够聊几句的就只有这个死板的家伙了。 “您总是急匆匆的,真抱歉占用了您宝贵的时间。” “没关系。”里克曼拿起油灯,对他说道:“您是受欢迎的。” 房门轻轻地关上了,王尔德闭上眼睛,却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快速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响亮。 “卡特大人,恕我打扰!”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敲响了房门:“巴黎的电报,卡特伯爵病危了!” 老卡特的情况相当严重。 他在一个高级妓院喝得酩酊大醉,为了一个西班牙妓女和另一个客人起了争执,愤怒之下热血上头,中风了。送回家后不久就全身瘫痪,口吐白沫,神父已经在老宅里随时待命。 这样的丑闻卡特夫人本来想压下来,谁知道第二天,就有族亲以卡特伯爵的名义向法院上诉,控诉对方犯有杀人罪。 与卡特先生争风的是一位下议院的议员,身份不高,却是首相的死忠。这件事情明显是中了别人的圈套,但是如果卡特夫人再撤回诉状的话,情况会更加不利。 何况,伯爵一倒,整个家族就失去了明面上的主事人。为了防止有人乘机作乱,在这个当口作为长子的卡特·德·里奥必须立刻出现在人前,平息事端。 很快,这间特殊病房就拥挤起来。闻讯而来的不只有里克曼医生 ,还有常驻医院的院长老王尔德。遇到这种情况,理当连夜出发赶回巴黎,但是王尔德还在康复期,老王尔德和里克曼不得不对他做一个会诊,来判断他是否能够马上出院。 从进入病房开始,王尔德就没见过自己的脸。(当然在此之前他也完全不想看到那张可以cos万圣节面具的脸。)但是绷带再度拆开之后,老王尔德把一面镜子放在了他面前。 看还是不看,这是一个问题。 王尔德眯起眼睛,镜子里面那个猪头是谁? 之前他眼眶周围和颧骨上本来紧贴着颅骨的皮肤鼓鼓地肿了起来,依然蒙着一块纱布的鼻子似乎稍微有了点起伏,但是依然让王尔德只看了一眼就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他一直以为没有比骷髅脸更可怕的东西了,现在他发现更可怕的是注了水打过补丁的骷髅脸。 “您刚刚手术完不久,要月余才能消肿。”见他看起来十分消沉,老王尔德安慰道:“手术非常成功,下一步我们就可以给您加长鼻柱了。” 王尔德默默地往后一仰躺平:“您还是帮我把脸包起来吧。” 里克曼医生问道:“院长,本来卡特大人还有一周才拆线,现在怎么办?” 老王尔德皱起眉头:“从爱尔兰到巴黎路途遥远,卡特先生来不及赶回来拆线。阿兰,你愿意去一趟巴黎吗?” “可是这里的病人——” “这里的病人有我。”老王尔德略一沉吟,“卡特先生的状况离不开医生,我们做的手术别人也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除了你之外,我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老王尔德在医院呆了大半辈子,早就习惯了世情百态,来来去去的病人不过是客户,他已经很久没对其中的某一位这么上心了。不知道为何,虽然与这位卡特大人才相识一月,老王尔德却感觉认识了他很久,总是不经意地会加以关注和照拂。 里克曼看了看王尔德的脸,淡淡应道:“好。” 王尔德对着里克曼艰难地笑了一笑,老王尔德说道:“卡特大人,您的管家已经把马车和行李都准备妥当了。您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就可以出发。” “谢谢您,王尔德院长。”王尔德对他点了点头,又抬头说道:“不知道您能否替我发个电报给令郎,告知我去巴黎的缘由?” 没有魅影,他就是赶到了巴黎也是一抹黑啊。 此时在伦敦,魅影正在试穿翌日温莎堡宴会的礼服。在伦敦社交,每个场合都有不同的衣饰,这套衣服还是皇室的御用裁缝上门量体后赶制的。 ……………… 路易斯公主指名要请奥斯卡·王尔德在宴会上演奏。这使得半个伦敦都对这个名字好奇起来。他们不知道这个人是个娱乐皇室的小丑,还是位未来的新贵。 魅影端详着镜中尚未长成的大男孩,心中有些忧虑。他绝不会在温莎堡怯场,但是一个十七岁的男孩,也不能表现得太过老成。 到底要显示出几分修养,几分莽撞;几分才华,几分狂傲,几分通达,几分拘谨……如何把握好其中的尺度,才是最难的。 不知道为何,这几天他心里总是不安。威廉的纠缠和即将到来的宴会都不算什么,魅影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某件事情。 to be continued…… 第十四章 温莎堡距离伦敦不远,因为贵族赶晚不赶早的生活习性,魅影喝完下午茶后才登上前往宴会的马车。 从都柏林到伦敦是他两辈子的第一次旅行。刚到伦敦的时候,作为一个典型的巴黎人,魅影还在心里默默腹诽过‘这就是伦敦’?但是当马车驰过一条条街道,经过西斯敏斯特大教堂,一路离开主城区后,他却突然领会到了一些出游的乐趣。 正值盛夏,温莎镇笼罩在一片葱茏的绿意中。一层薄薄的乌云让阳光软暖得恰到好处。他靠在车窗上,听到飞鸟在枝头鸣唱互答,看到泰晤士河的流水微微闪光。几只绿颈的鸭子在河上嬉戏,似乎有意无意地跟着马车游动,突然一个俯冲埋首于水下,整个不见了踪迹。魅影第一次发现原来空气是有气味的,那是一种草木在夏季独有的味道,时不时还融入了蔷薇的芬芳。 魅影微微闭上了双眼,突然觉得有些困倦,那是一种非常舒适,非常悠闲的困倦。如果不是时间有限,他甚至想让马车停下来,到河边的草地上去躺一会儿。 卡特家族在巴黎有好几处宅子,近郊的风景也不是不如这里。但是那时候魅影因为容貌的关系极少外出,连主屋前的玫瑰园都只是隔窗看看。再加上诸事繁杂,竟然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消闲的心境。 和魅影共坐一车的侍者本来十分看不上这个被路易斯殿下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爱尔兰人,料想他今晚必会出丑。但是一路上对方对他们高规格的服侍视若平常,又意态洒脱,似乎毫不把这场晚宴放在心上,倒是让人摸不透他的底细了。 晚上进入戒备森严的主干道之后,路上的马车才渐渐多了起来。夕阳西下,给日不落帝国的皇家官邸镀上了淡淡的金红颜色。 走果灯火辉煌的长廊时,魅影心中突然泛起一丝遗憾。如果是王尔德本人在这里,他此刻一定会十分高兴吧? 亚伯特亲王去世后,伊丽莎白女王就常住在温莎堡。她定期会举办家族晚宴,享受一下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由于是家宴,站在门口迎宾的就是威尔士王子及王妃。魅影远远地就听到礼仪官中气十足的唱名声: 阿尔弗雷德王子及王妃到——; 阿瑟王子到——……” 鹤立鸡群引人注目,鸡立鹤群也同样醒目。魅影举步踏入的时候,那个礼仪官明显地迟疑了一下。为魅影引路的侍从上前和他低语了几句。 “王尔德先生,礼仪官说您应当和乐团一起从侧门进。”少顷,侍从小步走了回来。 魅影这样站在门口,已经引起了不少皇亲的注意。那位侍从赶紧向他打手势,要把他带去侧门。 但是魅影却抬起手向他微微一压,径直走进了大门。 威尔士王子早已看到了这个面生的青年,此刻将疑问的目光投向了礼仪官。魅影将请柬夹在拇指与手掌之间,对威尔士王子躬身行礼,然后直起身说道:“晚上好,殿下。我是路易斯殿下邀请的客人,奥斯卡·王尔德。” ---------我是更新的分割线---------------------------- 威尔士王子闻言一怔,厚重的胡须微微翘起。他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魅影,见他虽然还面带稚气,举止却又十分老成,觉得颇为有趣。这位王尔德先生虽然初涉社交,但每一个细节都符合规矩,可见路易斯也是用了心思了。 自从路易斯公主向女皇报备了王尔德这个名字开始,就有不少人猜测他是公主相中的夫婿人选。虽然对方出生平民,又年龄偏小,但是路易斯殿下行事一向出人意料。此时这位王储见到了王尔德本人,倒是有几分将信将疑了。 他侧头对身边的亚历珊德拉王妃大声道:“吾爱,这位就是路易斯邀请的王尔德先生。” 亚历珊德拉王妃偏头作倾听状,随即对魅影笑了笑。她身量高挑,鹅蛋脸,五官柔和,却非常的沉默。 宾客的排序向来是按照尊卑。因此魅影进入休息室的时候,里面已经人头济济。沙发上,柱子旁,阳台上,茶几边,都有先生女士们在低声谈笑。不过多是女士与年轻的男孩们。 魅影见几乎所有的独立空间都已满员,正想走到窗户边看看外面的景致,之前出席沙龙的那位女官已经迎了上来:“晚上好,王尔德先生。殿下请您过去。” “谢谢您,夫人。”魅影说着,感到周围多了几道好奇的目光。 女官带着他一路穿过三四个房间,推开了一扇门:“陛下,殿下,王尔德先生来了。” 魅影微微提了一口气,迈步走进房间,保持视线略微低垂,以免和女王平视。随即止步,深深地鞠躬。 女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请走近些。” 魅影又向前走了三步,坐在侧面的路易斯公主笑道:“母亲,这就是我和您提过的王尔德先生。” 女王没有说话,王尔德觉得她似乎在审视自己。 良久,女王才说道:“你到伦敦多久了?” 魅影答道:“刚到几日,还未有幸参加陛下的接见会。” 女王又问道:“据说你的钢琴弹得不错,有意到牛津求学?” 魅影有些惊讶:“是。” 女王淡淡道:“不错。”随即做了个手势。自有女官上前带领魅影缓步退下。 出了房门,魅影不由皱起眉头。刚才的觐见中,虽然女王始终语调平和,但是显然对他并没有什么好的观感。恐怕路易斯公主对他的青眼,让女王有些担心了。 他又随女官回到原先的休息室,过了一会,便有侍从前来宣布开宴。 进入宴会厅的顺序是按照来宾的身份决定的。当魅影走出休息室的时候,里面已经空无一人。 --------我是再次更新的分割线---------------------------- 也许是由于是家宴的关系,这一晚的菜肴比魅影预期的要好一些。烟熏鲑鱼肉感韧而滑嫩,味道鲜甜;羔羊排腐熟得恰到好处,比魅影上一世在巴黎光顾的英国餐馆里好得多。鹿腰肉配土豆饼有些偏咸,不过土豆饼外层香脆,内里酥软,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的。佩恩泡芙口感一般,核仁蛋糕每一口都充满了核桃的香味,把之前口中的油腻都冲淡了许多。 女王坐在餐桌遥远的另一头,魅影身边是敬陪末座的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夫人。她们相互在上菜间隙轻言细语,他就一心一意地用餐。隔壁的老太太似乎觉得这个大男孩十分可爱,对魅影笑了好几次。 宴至尾声,年轻的阿尔弗雷德王子起立举杯祝女王健康,满席的宾客轰然应和,一直神情严肃地女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这时,坐在女王身边的路易斯公主开口说道:“母亲,今天我邀请了一位来自爱尔兰的客人,他的钢琴弹的很出色。不知道母亲能否让他为我们演奏一曲?” 维多利亚女王看了女儿一眼,心中有些不快,她生育了九个子女,前面三个女儿都代表英国嫁入它国皇室,只有这个老六年纪一大把了还待字闺中。女王不是没有动过继续和别国联姻的念头,但是路易斯几次相亲都不理想,性格以一个女孩儿来说又太有主见了,只怕到时候亲没结成,倒成了仇家。 为了这个女儿,女王也是操尽了心,既然不愿外嫁,就在本国的贵族中为她挑选。没想到刚刚给她安排了一个沙龙,她就把三个候选人的面子落了一个干净,倒去抬举一个比她小五岁的爱尔兰小子。 年纪最小的贝亚特丽斯公主此时笑道:“母亲,那天姐姐从沙龙回来之后,连宫廷女官都对沙龙上的演奏者赞不绝口呢,我也想听一听。” 女王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既然他来自爱尔兰,那么就让他弹个爱尔兰的曲子吧,我们也听个新鲜。” 立刻就有女官把这个指令转给魅影。他听到女王的要求之后,心中暗暗犯了难。 温莎堡的宴会和上次子爵夫人的沙龙不同。沙龙上他随便弹点什么都没有关系,说是爱尔兰的民乐也不会有人追究。但是女王点名要听爱尔兰的曲子,他如果弹了一首别的冒充爱尔兰小调,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魅影毕竟是法国人,又在音乐上非常挑剔,不是世界名家的作品,他都懒得去看一眼。此时要他来一首原汁原味的爱尔兰曲子,倒是让人有些头痛。 “王尔德先生,休息室的钢琴已经准备好了,请您先去试音,二十分钟后为陛下演奏。”女官催促道。 “那么就请允许我先行告退了。”魅影努力地在脑海里搜索每一首能够和爱尔兰搭上关系的曲子,面上泰然自若地用餐巾擦了擦嘴,向女王的方向鞠躬后和女官一同离开。 他一走,贝亚特丽斯公主就看着姐姐笑了起来:“那位先生就是你遇上的钢琴家吗?个子这么高,看不出只有十七岁呢。” 路易斯公主默默地斜了她一眼。随即被女王的眼睛一扫,又低头继续啜饮了。 to be continued…… 第十五章 休息室的格局已经有了改动,长沙发和靠椅都被摆成了两圈半圆,一架原木嵌花的三角钢琴被安置在露台之前。魅影一看到这架钢琴,心中的忧虑立即被抛到了脑后。他以一种唯恐唐突佳人的小心放轻脚步走了过去,一边向女官询问道:“这架钢琴,难道是——” “这正是陛下所用的布罗德伍德钢琴。”这位女官观察了半个晚上,第一次见到这个特别的青年露出符合他年龄的表情,话音里不由带上笑意:“它琴身上的镶嵌和雕花都是鲍尔多克先生亲自设计和制作的,之前来访的外交大使都对这架琴赞不绝口。” 在微黄的烛光下,三角琴上的花鸟镶嵌图案色泽明艳,细腻入微。但是魅影在意的不是这些。他迫切地想试一试能够被皇家御用的布罗德伍德钢琴,音质会有多么出色! 这种被贝多芬,李斯特,莫扎特所钟爱的钢琴,在魅影上辈子离开巴黎歌剧院,又终于上手了卡特家族的冗杂事务后,已经是一琴难求。他曾经重金购买过一架桃花心木制作的‘布罗德伍德’,可惜由于前一任主人疏于内部保养,那架琴已经无法弹出美妙的音乐了。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兴奋,在琴凳上坐了下来。左手轻轻地一敲琴键,立即被那低沉圆润的低音所捕获。此时,女王的宴会,富丽堂皇的休息室,即将来临的演奏,站在身边的女官和侍从一瞬间都从他的眼前消失了。魅影眼中只有自己的十指,和这架钢琴。 他十指翻飞,先快速地弹了一段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又转调开始肖邦的圆舞曲。果然,无论是a小调还是g大调,琴身随心而走,圆转如意,一个个音符如同碎琼乱玉般从指下奔涌而出,比他能想象的更加绝美! 随行的女官已经惊呆了,在她眼中,魅影的手几乎连成残影,指下的乐曲似乎熟悉,又似乎全然陌生,却令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那个刚才还显出一点青涩,略带些紧张的青年一坐到钢琴前,就像一个国王回到了自己的国土,又像一个久旱的旅客终于发现了甘泉。 魅影全心全意地弹奏着,甚至不去细想自己弹的是什么。在无数重重叠叠的音符之间,他突然抓住了一点东西。对,就是这个旋律,就是这个,下沉,拖长音,再上升—— 《伦敦德里小调》! 二十分钟过得飞快。几乎就在魅影停下的同时,休息室门口传来礼仪官驻杖击地的声音,“陛下驾到。” 休息室里所有的人立即起身肃立,魅影还没从刚才那种身心俱醉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维多利亚女王已经缓步走入。两位公主跟在她身后,接着是其他的十数位皇室成员。由于王储妃亚历山德拉脚步缓慢的关系,和当先的女王那一队拉开了距离。 女王的脸色依旧平淡,坐在正对着钢琴的一张沙发上,语气却温和了不少:“坐吧。刚才你弹的是什么曲子?” “启禀陛下,是罗力戴尔欧卡汉的《伦敦德里小调》。(1)”魅影恭谨地答道。 女王点了点头:“我好像听到过这首曲子。” “陛下,这首曲子在爱尔兰很普遍(popular),几乎每个人都会唱。”魅影感觉钢琴还在轻微地嗡嗡鸣响,不由伸手虚覆在琴键上。 “这首曲子似乎有歌词吧?”女王调整了一下坐姿,第一次正眼看向魅影:“你会唱吗?” 魅影微微一怔,随即说道:“遵命,陛下。” 他之所以知道这首曲子,是因为前世有一个园丁是爱尔兰人。魅影经常听他反复哼唱同一段曲调,询问后就记在了脑中。 他对先后坐下的听众再次鞠了一躬,面对着黑白琴键缓缓吸了口气,随即手腕下沉,开始弹奏。 刚才休息室里还有低语声,女子裙裾摩擦的悉悉索索,茶杯碰到几案的闷响,首饰勋章相碰的轻吟。 但是琴身响起后,再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序曲过后,魅影手下不停,开口低声唱了起来:“ 月亮当空,照射大地明亮如镜, 云淡风轻,秋高又气爽。 在这个优美撩人的秋夜里, 想起了遥远的故乡,家乡的母亲。 啊!母亲呀!我最爱的母亲, 您爱家乡,却更爱着我们, 为了我们明天有光荣的前程, 引导着我们奔向旅程。”(2) 此时,他身后的露台之上,一轮明月当空悬挂。伴随他浑厚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嗓音,直接响在众人心上。 威尔士王子手中的怀表垂了下来;玛丽王妃目光梦幻,双手交叠在胸前;路易斯公主的手指在扶手上悄悄地挪动,仿佛她的手下也有一架钢琴。 天籁之音。 在这样的歌声下,布罗德伍德钢琴的音色也只能作为配乐。唱到第二遍时,魅影停下弹奏,开始清唱。当唱到“母亲啊,亲爱的母亲”时,他的眼前不由浮现出卡特夫人鬓发斑白的面容,心头无端一酸,从未有过的强烈思念突然涌起。巴黎的母亲,此刻在做什么呢?魅影自苏醒之后,从未如此想赶回巴黎。 歌为心声,当他的歌声停下的时候,仿佛还有未尽的余韵留在空中。魅影再次站起身,对女王弯了弯腰。 维多利亚女王舒适地靠在沙发靠背上,嘴角带着一丝浅笑,看了魅影一会儿,缓缓鼓起掌来。 掌声越来越密集,整个休息室掌声雷动。 阿瑟王子和贝亚特丽斯公主甚至站起来鼓掌。 魅影再次鞠躬,定制的礼服绷出他线条分明的腰背,年轻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忧郁。 威尔士王子惊叹道:“王尔德先生,你是我见过的最让人吃惊的年轻人,你的母亲一定会为你骄傲!” 注: (1)《伦敦德里小调》英文名字是londonderry air,是来自北爱尔兰伦敦德里郡的一个小调,和伦敦没有关系。 (2)这个小调刚开始没有词,因为很受欢迎,后来有几个版本的填词,这里用的是和场景最符合的一个版本。 to be continued…… 第十六章 当魅影在堂皇的大殿里演奏的时候,王尔德一行刚刚在风雨中抵达威尔士的安格尔西岛。他们从都柏林乘渡轮出发后,海上就起了风。王尔德是个旅行爱好者,没想到魅影的身体竟然晕船。即使是在头等舱,船身一颠簸他就晕眩不已。下船的时候如果没有里克曼医生和管家马丁的左右扶持,他几乎无法用自己的脚踏上陆地,脸上绷带之外的肤色已经惨白得和绷带不分彼此了。 “卡特先生,即使时间紧迫,您也不能继续赶路了。”坐在马车里,里克曼皱着眉头说道。“我建议在本地借宿一晚,明早动身。”王尔德扶着额头斜靠在软垫上,“可是巴黎那边……” “恕我直言,以您现在的状态如果执意硬撑,只怕还没到多佛尔海峡就倒下了。您在发低烧。”里克曼冷冷地说道:“那只会耽误更多的时间而已。” 王尔德感觉浑身一阵热一阵冷,脸上的伤口也阵阵灼痛。其实对那个血缘上的‘父亲’,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相信魅影本人也不会把他当回事。他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行为会改变这件事的走向。 魅影前世从未离开巴黎,似乎是很顺利地就继承了爵位。但是从卡特夫人发来电报来看,现在卡特家族的情况并不乐观。卡特夫人是知道他治疗的进程的,如果不是事态危急,她绝不会在他尚未痊愈的情况下要他赶回巴黎。 “大人,里克曼医生说的有道理。”马丁管家也劝道:“您是卡特公爵的法定继承人,这一点没有人能够质疑。但是如果您倒下了,才会有真正的麻烦。听说前面不远处就是老牛头酒店(yeoldebullshead),大人就在那里休息一晚吧。“ 王尔德点了点头,心中叹了口气。 刚从巴黎大剧院地下室醒来的时候还不觉得,到了现在,才发现魅影这具身体有多么糟糕,简直是千疮百孔。虽然身形高大,看起来毫不单薄羸弱,但是幼年时期留下的暗伤一直存在,加上先天不足,稍有劳累就见了颜色。 他前世儿时就跟随父母到处游玩,少年游历希腊,青年周游美国,不管路途多么艰辛,都能保持旺盛的精力。相比之下,魅影可以说是一开始就拿了一手烂牌。然而前世魅影安乐长寿,他却横死异乡。 “明早转道伦敦。”王尔德对管家说道,“我必须去接一个人。”反正到了伦敦再去巴黎也没有绕多少路。 “是,大人。”马丁应道。 车前传来一阵狗吠声,马车已经驶进老牛头酒店的前院。 “晚上好,先生们,在这样的天气旅行真是够受的。”一个年轻人候在马车旁,吩咐伙计为他们牵马,撑伞,提行李。 他看起来非常讨人喜欢,王尔德下车的时候露出那张缠满绷带的脸,他的笑容也没有半分变化。 “可不是。”马丁难得地抱怨了一句,对他说道:“我们要最好的房间。” “没问题,今晚没有什么客人呢,房间都是空的。”年轻人爽朗地笑着。 一进酒店,众人都精神一振。本来以为这种乡下地方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旅馆,没想到里面看起来十分不错。外面闷热潮湿,大堂里却十分干燥舒适。木质地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干净得一尘不染。家具摆设都不是贵重的材料,却颇有几分风雅。 年轻人带他们上了二楼,打开几间房间的门,微笑道:“这就是鄙店最好的房间了,不知道诸位需要几间?” 已经有机灵的伙计点亮了房间里的油灯,他们可以看到每套房间都很宽敞,外间放着桌椅沙发,内间是卧室。 “这里还过得去。”马丁说道:“两间上房,四间仆人房。请给我们准备一些热水。” “乐意为您效劳。”年轻人躬身回答。 王尔德发现最南面的那套房间门口挂着一个木框,绷着一块绣了字的棉布,不由留意了一下,轻声读道: “我们得到生命的时候附带有一个不可少的条件;我们应当勇敢地捍卫生命,直到最后一分钟。”(1) 他心中微微一动,身边的年轻人已经说道:“这是查尔斯·狄更斯先生住过的房间。家父非常喜爱他的作品。两个月前得知先生的死讯后,就请人把书中的语句绣出来挂在房间里。” 王尔德走进了那个房间,果然看到四壁上都有这样的木框。在书桌前的木框里绣着:“你要爱着就像从来没有被伤害过,你要舞蹈着就像从来没有人在看你。”(2);窗边的木框里则写到:“不公道的本身,对于每一个慷慨和心理正常的人就是一种伤害,是最不堪,最痛苦,和最难忍受的事;正因为如此,许多清白的良心饮恨以死,许多健全的心为之破碎,越是明白他们自己无罪,越足以增加他们的痛苦,越使他们没法忍耐下去。”(3) 看到这里,一阵悲伤突然席卷了他的心。王尔德从前也读过狄更斯的小说,却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在法庭上的时候,他认为自己无罪,可是出狱之后,他却意识到自己有罪的。 “我就住这一间。”王尔德说道。 里克曼立即选了隔壁的房间,很快随行仆人就拿出行李中的物品把室内布置得更加舒适。这时,落地钟的指针已经走到十二点了。 “你的伤口发炎了。”解下绷带,里克曼开始用酒精棉花清理创口,“作为一个医生,我觉得你应当立即住院休养。” “阿兰,我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王尔德咬牙忍着痛,低声说道:“我非得赶到巴黎不可。” “你有兄弟?”里克曼开始上药。 “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王尔德想了想答道。 如果不是只有魅影一个继承人,卡特夫人自然会选择更好的。 里克曼垂下眼睛,仔细处理每一条缝线周围的伤口。因为体质关系,卡特先生的愈合能力比一般人要差很多,在别人身上几天就能收口的刀口,他现在都未长合。 这样的他到了巴黎,又能做什么呢? 里克曼默默地为王尔德换上新的绷带,拿出水杯让他喝了些热水,又把桌上一壶热腾腾的红茶倒掉,王尔德已经昏昏入睡了。 ----------------------我是吃药的分割线----------------------------------- 一夜之间,王尔德家的次子就成了伦敦社交圈的新贵。一个受到女王接见,参加过温莎堡家宴的年青人,整个伦敦的大门都会为他打开。 宅了半辈子的魅影第一次领会到‘盛情难却’的滋味。从皇储以下,简直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派人排着队给他送请柬。如果他每场都去的话,起码需要两个月。就连本尼先生都成了热门人物,魅影还没有离开温莎堡,牛津音乐学院的院长已经带着入学通知书亲自来登门拜访了。 然而令人不解的是,这种喜悦并没有传染给王尔德先生的胞兄。 “威廉,这是你今天买的第九个银十字架了。” “是的,我还需要几瓶圣水。”威廉一边把十字架递给男仆,一边问店主:“你知道大蒜在哪里卖吗?” “威廉,你够了!”离开店铺,他的同学终于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是你的弟弟,奥斯卡的成功就这么令你难以接受吗?这对你可是好事呢!” “你才是够了!”威廉·王尔德一把推开他,愤怒地说道:“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要是他是王尔德,我就把十字架都吃下去!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 喊完,他甩开同伴向卖大蒜的方向大步走去,只留给对方一个寂寞的背影。 对于威廉来说,奥斯卡并不是一个受欢迎的弟弟。从这个家伙出生的那一刻起,威廉的‘独子’身份就结束了。母亲也许对他期许多一些。但是每当摇篮里的小恶魔又开始哭的时候,母亲都会飞快地赶到他身边。而自己哭起来却只会得到父亲的训斥。 “威廉,你是哥哥!” 这是威廉童年最讨厌的话,没有之一。 奥斯卡像一个小强盗,抢走了他的父母,他的婴儿床,他的玩具,而他竟然还要照顾他! 随着两兄弟长大,性格差别越来越明显,年龄差异却越来越淡薄。奥斯卡和他就成了一对对照组。 威廉知道很多人更偏爱他,但是也知道奥斯卡有他所没有的,独特的能力。从那个家伙六岁起,见到落叶就会黯然一会儿,还会把花瓣做成书签,老是神经兮兮地说自己要做阿基琉斯。 奥斯卡的人缘一直不好,但是当老师都开始注意他的文章的时候,他的人缘又突然好了起来。 威廉为此郁闷过很久。 但是无论如何,他是哥哥,奥斯卡天生就是他的责任。他决不能让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顶替掉! to be continued…… (1)、(2)、(3)——查尔斯·狄更斯 第十七章 宴会结束后,魅影受到威尔士王储夫妇的邀请,在温莎堡的上区得到了一个房间。 “王尔德先生,亚历山德拉王妃非常喜欢你的演奏,希望明天能够再听你弹奏一曲。”传话的侍从如此说道。阿尔伯特亲王死后,维多利亚女王对政事都渐觉无味,现在帝国的实权都渐渐转到首相和王储手中,对于下一任英国国王的要求,魅影当然不能拒绝,也不会拒绝。 亚历山德拉王妃是一位绝好的听众。魅影弹奏的时候,她总是坐在最前排,侧耳倾听,全神贯注。从她的姿势,魅影可以肯定这位英国未来最尊贵的夫人一定听力受损。只有部分听力丧失的人才需要这么努力地去‘抓捕’声音。 他连续弹奏了几曲不同风格的曲子,有的缓慢,有的明快,有的低沉,有的高亢。从王妃神情变化中,魅影很快了解了哪一个音域是在她能够比较轻松地听到的,哪个节奏对她来说较为舒适。然后选取这一类的曲子演奏。 “您是我所听过的最温柔的音乐家。”在他即将离开温莎堡之前,亚历山德拉王妃对他说道:“为皇室演奏的琴师都要想尽方法突出自己的技巧和天赋,只有您会弹奏这些简单的曲子,只为了让我听到它们。” “承蒙殿下的夸奖,”魅影答道:“弹出的音乐的意义,不在于我,而在于您。” 王妃笑道:“无论是您的音乐还是您的谈吐,都让我无法相信您是如此年轻呢。” 魅影行礼退下,跟随侍从乘上来时的马车,离开了逗留三日的温莎堡。 在马车上,他才有闲暇咀嚼了一下亚历山德拉王妃的话,并为之出了一会儿神。 作为魅影,他是巴黎大剧院里不详的幽灵,是恶神的化身,是死亡的使者。作为卡特伯爵,他是隐世的古怪贵族,没有仆人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温柔’来形容他。然而,他审视了自己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发现任何可以称作温柔的东西。 他们在傍晚抵达了伦敦的旅店,魅影刚刚弯腰下车,就在旅店门口看到对面驶来了一样非常眼熟的东西:标有卡特家族族徽的马车。 本尼先生兴冲冲地从旅店二楼跑了下来,一心想要和王尔德分享在温莎堡做客的荣耀;获得音乐学院入学邀请的喜悦;对未来美好的展望,但是他明明从窗口看到了路易斯公主的车架,赶到门口后却连王尔德的影子都没见着。 “王尔德先生托我告诉您,他有急事要去一趟巴黎。”旅馆的门童揣着一英镑的小费,满脸喜色地说道。 本尼先生想起房间里堆了一桌子的请柬,顿觉眼前一片黑暗。他本来计划乘热打铁,让魅影打入伦敦的上流社交圈。现在他这么一跑了之,是要把各大名门都得罪个遍吗? 他愤怒地转身上楼,决心给老王尔德写一封长信。 魅影已经无暇顾及伦敦的交际了,见到缠满绷带的王尔德的一瞬间,那件一直在心里却抓不住的事情突然明朗:老卡特到了该死的时候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卡特家族这样的庞然大物之中当然也有千姿百态地拉帮结派,利益纠葛。有些事藏在繁荣昌盛的表象下,就像冰河底层的暗流,一到时机就会破冰而出。 上一世,魅影借助自己的在巴黎大剧院的便利,把危机遏制在爆发之前。但是这次,那个人想必已经出手了。 魅影在马车的颠簸中闭上眼睛,一张早已模糊的面孔慢慢清晰起来。略长的脸型,有些鹰钩的鼻梁,黄绿色的眼睛里满是贪婪,简直就是老卡特伯爵的翻版。 “母亲,这一次你会怎么做呢?” ---------------------我是更新的分割线---------------------------------- 原本王尔德和里克曼两个人对面而坐,马车是比较空的,但是魅影一上车,空间就逼仄起来。而且有医生在场,王尔德心里有再多的疑问也不能问出口了,难道他要去问一个(看起来)十七岁的少年:“你来说说我家里是怎么个情况?” 不幸的是,到法国的渡船上,王尔德再次晕船,又发起了烧。他一天前刚拆了线,可谓病来如山倒,整个人都烧迷糊了。里克曼把随身携带的各种外敷口服的药剂都用上,不断为他更换绷带,也不过是暂时控制住情况而已。魅影倒是没有十分惊慌,他对自己的身体太了解了。前世这样的小病小痛一年也要来几回,但他也活得不比谁短。 这时,卡特夫人派来接应的人马终于赶到勒阿弗尔和他们会合了。 卡特家族在勒阿弗尔置有私邸,一行车马就以病号为重,在那里安顿下来。卡特夫人派来的人不少,除了她的心腹理事之外,还有一队装备齐全的骑手。 魅影一看到那些穿着狩猎服,带着猎刀和□□的队伍,心情就沉重起来。这是卡特夫人手中最得力的一队私兵,轻易不现身人前。一旦出动,就表示情况已经坏到了生死攸关的程度。 那位理事简短地和马丁管家交谈几句,就找上了里克曼医生。 “感谢您一路上对大人的照料。现在情况紧急,请问您能让大人在三天内退烧,摘下绷带出现在人前吗?” 里克曼俯视着这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淡淡地说:“不能。” 王尔德的脸还没有消肿,手术疤痕清晰可见,而且那张脸依然让一般人无法直视……更糟糕的是他已经陷入昏迷,完全没有自理能力地躺在床上,只会嘟囔一些类似:“西里尔;维维安;波西;萨乐美”之类的名字。大概在梦境中还在构思他的文章。 里克曼坐在卡特先生的床头叹了一口气,看他那一脸倒霉相,丑得挺可怜的。 他本以为王尔德到了祖国会受到更好的照顾,谁知道那些人简直就是来催命的。看来传说中的贵族无亲情还是颇有道理。 理事先生是这么转述的:“夫人说大人如果三天之内不能出现在巴黎,就这辈子都不要再出现了。” 因此,即使王尔德已经病成这样了,这位理事和马丁先生仍然达成了一致:他们只在旅馆稍作休息,马上就连夜上路。 至于里克曼医生?里克曼医生只是一位请来的医生而已。 里克曼走到窗前,看到了魅影单人匹马绝尘而去的背影……他与老王尔德共事多年,向来都钦佩这位前辈的品格,但是他的小儿子似乎略差啊。再这么关键的时刻,他竟然留下一句‘另有要事’就弃友而去。即使里克曼不指望一个少年能做什么,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这是众叛亲离了啊。 这群人似乎把极大的希望寄托在卡特先生身上,不过要里克曼来说,他们的愿望只能够落空了。 傍晚,拖着昏睡中的王尔德,里克曼正式开始了他的法国之行。现在他们不在原先那辆奢华的马车上了,换成了一辆浅棕色的常见厢型车。车里倒是布置得还好,感觉颠簸反而比之前那辆还要小些。 也是王尔德命不该绝。第二天早上在碌碌的马车声中,他竟然自己清醒过来了。开口就问道:“阿兰,魅——王尔德先生呢?” “王尔德先生另有要事。”里克曼用手测了一下他的额温,“据说我们今晚就能到巴黎了。” 他是在德国学的医,对法语十分一知半解。能够从那些骑手那里听懂“晚上,巴黎”这两个词,还要感谢儿时的家庭教师。 王尔德舒了一口气,用干裂的嘴唇艰难说道:“那就好。” 然后他就安然地挺下去继续躺平了。 里克曼拨开几缕散在他腿上的棕黑色的头发,感觉这可能是自己最操心的一次出诊了。 巴黎歌剧院已经许久没有新闻了。费尔明和安德烈花了大钱买了两个剧本,但是演出却并不成功,演员们的状态也低迷起来。不少老观众都向他们询问之前的那位写《汉尼拔》和《浮士德》剧本的先生是不是离开了。 “我终于理解前任经理为什么要给那个幽灵那么多钱了。” 躺在经理室的沙发上,费尔明无精打采地说道,“他虽然总是给我们找麻烦,但是观众就是吃他那一套。” “可不是?”安德烈闷闷地把酒杯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上周我还特地包了一千法郎放在那个‘他的’包厢,写上‘魅影先生敬启’,可放了一周了都还在那儿。” “也许一千法郎不够?吉莉那个老娘们不是说从前他的‘薪水’是按月给的吗?要不我们把之前的都补上?” “那可是一大笔钱!” “可是下次演出再搞砸,我们就得宣布破产了……” 正在这时,走廊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一边用力敲门,一边大声说道:“费尔明先生,安德烈先生,那个包厢里的钱被人拿走了!还留下一封红色的信! 安德烈把手上的酒杯一摔,几乎是用扑的冲到了门前,用力推开的门几乎把外面的男孩推倒在地。 他和费尔明同声叫道:“信呢?我看看! to be continued…… 第十八章(全) 我的品位十分简单,只要事事完美就足够了。 ——王尔德 不过半天时间,一个消息就席卷了剧院上下,成为潮流尖端的问候语言:“你知道‘魅影’回来了吗?” 魅影是巴黎大剧院的午夜怪谈,从年幼的舞蹈学员到打杂的临时工,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人们惶恐地谈起他的时候,也无法否认心底的那种兴奋之情。 人从出生起,一生的轨迹似乎早已注定。贵族之子也许会成为一个好人或者恶棍,但是他必然还是贵族。寒门小户凭着努力和伶俐,或许也能过上温饱的生活,但却永远不可能迈过那条界限。剧院中等级几乎和在皇宫里一样森严,哪个层次的演员有什么待遇,用什么包厢,穿什么行头,一切都是不容逾越的。 除了魅影。 魅影是活在规则之外的人。 他没有名字,因此没有人能知道他出身;他也没有职位,但他又像是剧院的无冕之王。他在的时候,是巴黎歌剧院的恐怖怪谈;但是他离开之后,整个歌剧院似乎都不再是原本的那个了。 这栋建筑失去了灵魂。 十年了,演员们已经习惯了雅俗共赏的歌词,与剧情紧密合拍的曲调。观众也习惯了整个乐团如同一人般的合奏,让人不禁微微闭上双眼的歌声,恰到好处的重复回旋,以及让人不能呼吸的高/潮和谢幕。以至于他们竟然以为随便找一个行内人都可以做到这些。直到演员被拗口别扭的唱词绊住了嘴,弦乐和管乐根据曲谱无论如何都合不到一起,观众对整个剧情节奏大失所望之后,‘那个人’才被他们想了起来。 “夫人,他真的回来了吗?”克里斯汀拉住吉莉夫人,再三询问道。“他来找过您吗?他和您说了什么? 吉莉夫人看着她焕发神采的脸庞,低声说道:“不,他没有来和我说过什么。” 能证明那位大人来过的,只有一封笔迹熟悉的信。费尔明和安德烈专门找她去验证真伪,她能确定这封信确实是魅影所书。 “这周末开始,我要你们演出新剧《莎乐美》,我要让老贝恩演剧中的国王,让卡劳和韦斯顿唱第一幕的唱词,让卡洛塔演皇后,让克里斯汀演萨乐美。卡洛塔尖利的嗓音正合适,没有人的舞姿及的上克里斯汀,这部新剧将引起轰动。总之,一切都完美。 剧本和曲谱在后台的化妆室里。 o.g.” 捧着这封信的费尔明就像是捧着一捧金子,安德烈却给她看了另一样东西:“这个呢?你觉得这个是他的笔迹吗?” 吉莉夫人端详了一会儿,有些犹疑的地说道:“不像……” 安德烈已经叫了起来:“奥斯卡·王尔德?他是谁?” 魅影的剧本一向独断独行,自己配乐,谱曲,写剧本,决定演员。这是第一次,在他的新剧里出现了一个具体的名字,难道他就是魅影本人?魅影是否故意要揭穿自己一直成谜的身份?但即使是费尔明都看得出来,这份剧本的笔迹,用纸和魅影的习惯完全不同。他愤怒地说道:“不管他是谁,无非就是个无名之辈!不是‘那个人’写的剧本,我们要来有什么用?他是想让我们再砸锅一次吗?” “难道我们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费尔明也烦躁起来。 趁着两人口角,吉莉夫人无声地退出了房间。此时,面对克里斯汀的疑问,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克里斯汀……告诉我,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沉默了一会儿,吉莉夫人不答反问。 “以后?” “你不能在歌剧院唱一辈子吧?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和梅格一样大,也算是我的半个女儿。我当然关心你的前程。” 克里斯汀睁大眼睛看着她。她非常瘦,显得那双眼睛格外的大。高挺的鼻梁下唇瓣微厚,显出一种孩子气的天真。 吉莉夫人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前程无非就是那么回事——应该说所有的女孩子,前程都系在未来的丈夫和孩子身上。大红又能红几年呢?那位夏尼子爵身份高贵,家世丰厚;最妙的是正好父母双亡,无人管束。我看他是诚心要娶你的,你也挺喜欢他吧?” 克里斯汀垂下眼睛,低声道:“子爵并没有向我求婚。” “那就看你的了。趁着现在让他为你着迷,让他意识到只有娶了你,才不会失去你……孩子,这是你最好的出路。”吉莉夫人对她微笑了一下,那个少有的笑容竟然让她显出一点妩媚。 “吉莉夫人。”克里斯汀眼眶微红,几乎想要上前投入她的怀中。这位舞蹈教习把她当做半个女儿,她何尝不把她视为半个母亲? “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会努力去做的。” 当天下午,剧院经理就把整个剧团召集起来开了一个短会,命令他们立即开始全力排演一部名叫《莎乐美》的新剧,并且把主要演员名单定了下来。 “克里斯汀,你来演这部戏的女主角!” 一部戏从准备到开演一般都要二十多天,这次要求一周上演简直就是在要求全体组员创造奇迹。但是从主演到道具员,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因为这是‘他’的新剧,‘他’的安排! ------------------我是更新的分割线----------------------------------------- 王尔德的弹性体质让里克曼医生都啧啧称奇,之前又烧又吐,伤口还有点发炎,但是到巴黎后,睡了一晚竟然就康复大半。只能说他到底年轻,后天体格也锻炼得有了点底子,才能在长途疾行中养好身体。 “卡特大人,里克曼先生求见。” 里克曼拎着药箱站在门口,听到男仆中气十足的通报,不由撇了撇嘴角。 到贵族家里真是长见识了,他还第一次知道医生给病人例诊还得求见的! 好在几分钟之后,求见就获得了准许,他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病人。 王尔德装束一新,姿态挺拔地站在落地玻璃镜前。自从离开巴黎大剧院后,他的常服都是由巴黎最顶尖的裁缝量身定做的,而这一身礼服更是出自法国皇室御用设计师的手笔。他身形高挑瘦削,却并不羸弱。这身黑色燕尾服恰到好处地拉出了他的肩线和窄腰,更显得他身高腿长。外套上的每一颗纽扣都是用钻石打造的,内里的衬衫光是蕾丝就价值几千法郎。留到下颌的半长发微微打卷散在耳侧,衬得他的肤色白如象牙。如果没有那凹陷的眼眶和依旧有些违和的鼻柱,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从画中走下来的人物。 然而里克曼却瞬间暴怒,咬着后槽牙沉声道:“谁让你在伤口上扑粉的?” 要把原本泛黄的肤色和纵横的手术疤痕完全遮盖,里克曼简直不敢想象他用了多少白/粉。时下各国都流行威尼斯的白/粉,因为它不光效果显著,而且真的能让肤色变白。但是作为一个化学高材生,里克曼很清楚那东西是用什么做的。 “卡特大人,您怎么不往伤口上抹盐呢?这***是什么?(what the hell is it?)既然您不要这张脸了,都柏林还有大把的病人在等我!” “里克曼先生,”王尔德还没开口,他身边的管家已经说道:“请注意您的语气,卡特大人今天下午就要出庭。至于都柏林的那些病人,在大人痊愈之前,您认为您还能离开这里吗?” “你们这是要拘禁我?” 管家对他微微一躬身,两个青年男仆就走在他身后。里克曼勃然大怒,猛地把药箱摔在地上,只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碎裂声,渗出的液体浸湿了地毯。 “阿兰,”王尔德低声说道:“今天下午如果我败诉,马上就会被送上断头台,你能多等我半天吗?” 里克曼一惊抬头,对上了王尔德的眼睛。他的眼白仍然是浑浊的,黄色的眼珠清晰地显示出疲惫和忧郁。 王尔德笔直的脊背弯了下来,双手抵住额头,轻声说:“他们指认我是假冒伯爵长子的骗子,真正的卡特·德·里奥另有其人。” 里克曼说要回都柏林,他何尝不想逃回都柏林?逃回那个父母健在,安逸祥和的家,逃离这个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陷阱。 这还不是最糟的,王尔德心里清楚,最糟的是他对法庭刻骨铭心的恐惧。只要想起自己再一次站在被告席上,等待一群已经在心里给他定罪的人对他的审判,他就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上一次,他自认胜券在握,却输光了一切;而这一次,他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卡特伯爵和卡特夫人只有魅影一个儿子,但是他生而畸形,是根本无法出现在明面上的。因此虽然家族对外宣称卡特·德·里奥是整个家族的继承人,但是众人看见的却根本不是魅影本人。 在魅影被拐失踪之前,卡特夫人和伯爵妥协,让伯爵最心爱的一位私生子来做他的替身。而那个男孩无论是发色,瞳色,还是五官轮廓,都是卡特伯爵的翻版。 直到魅影在别邸失踪,卡特夫人心神俱碎,才正式和丈夫撕破脸皮,把那个私生子赶了出去。但是当年见过他的人,到现在对“小卡特先生”依然还有印象。至少,他们记得那是一个漂亮的,健康的孩子。 to be continued…… 第十九章(全) 现在每个伟人都有自己的信徒,而他们的传记总由叛徒来写。——王尔德 照理来说,这些事情都是决不能公开的家族秘辛,但是王尔德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比起一心为卡特家族考虑得的管家和侍从们,他无疑更信任里克曼。 “你们打算如何向法官解释你的脸?”震惊过后,里克曼立即想到了最关键的一环。 “意外烧伤。”马丁在一旁答道。 “这样不行。”里克曼皱起了眉头:“烧伤疤痕不是这样的。把他的脸洗干净,我们重新来过。” 王尔德僵硬地躺在大床上,里克曼的双眼专注地从上方俯视着他。灵巧的双手为他的每条疤痕都覆盖上了一层经过滚水消毒的薄棉纱。然后他在纱上又涂上一层油,原本白色的织物瞬间变为透明。里克曼一边双手不停,一边不断瞥向站在一旁的男仆手中举着的卡特公爵生前的肖像。他用淡黄色的面糊状物在王尔德鼻梁上薄薄地敷了一层,用手指固定形状,又从另一盆调好的暗红色冻状物中挑了一点,涂抹在他的眼眶周围和额头上。 比起之前苍白的样子,现在的王尔德没有遮盖他自己原本的肤色,显得面色枯黄,嘴唇发白。眼眶和额头上暗色的大片疤痕,更让他看起来十分凄惨。 王尔德感觉到自己的脸像是一块画板一样被一层一层的上色风干,但是伤口却并不觉得难受,反而比上油前舒适了一些。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他无事可做,只能靠一双眼睛来打发时间。 作为一个资深医生,里克曼无疑算得上年轻。为此他在行医时多次受到病人质疑,只能尽量把自己往老成里捯饬。他长着一张标准的撒克逊人的面孔,眉毛和头发都是浅黄色,眼珠则是偏蓝的湖绿色,显得整张脸色调很淡。从下往上看,正好能瞅见同样是浅黄色的,微微翘起的睫毛。两边脸颊和鼻梁上有几粒褐色的雀斑。因为十分专注,轮廓分明的双唇微微分开,两侧的细纹一直延伸到下巴新长出的胡渣里。 “他看起来很累。”王尔德想道,他突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一个人了。 马丁管家微微张大了双眼,看着王尔德的肤色在那个医生手下渐渐显出层次来,靠外侧的脸颊,下巴和脖子是和一般人无二的白色皮肤,但是上半张脸却是暗黄的。额头中间和双眼周围则是黄色偏红,还有些凹凸不平,像是被滚水烫过了一般。 “好了。”里克曼呼了一口气,直起腰来到水盆中搓了搓手。“火烧的伤痕会让整个脸变形,不那么好做。这是被当面泼了石灰水之后的样子,凑合着吧。” 王尔德小心翼翼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贴身男仆殷勤的捧过镜子托到他面前。王尔德往镜子中的人看了一眼,不由一愣。 他发现自己被改变的不光是肤色,连长相都有了一点变化!只是眉毛的粗细,鼻梁的宽度稍微有了一点不同,镜中的人竟然会让他感到几分眼熟!(他很少照镜子,所以对魅影的尊荣并不眼熟。) 侧头看到卡特伯爵一人高的画像,王尔德才猛地反应过来。 这张脸和画框里正值青年的伯爵不是形似,而是神似,眉眼之间的气质竟然如出一辙! 卡特伯爵虽然荒唐,但是他的家世起点高,纸醉金迷的水平也比一般暴发户要高一点,还是有些文化底蕴的。画像中的青年看起来文质彬彬,眉目间却有几分浪荡子的痞气,又有一种隐而不发的自傲,与他晚年的形象判若两人。 而现在看着王尔德的一干管家和侍从,都在感叹原来这位突然出现的“大人”果然是伯爵的亲儿子! 这时,墙角的落地大钟响了两次,到出发的时候了。 -----------------我是更新的分割线---------------------------------------- 巴黎歌剧院正在紧张的排练中。魅影之前的剧本大都情节复杂,地点多变,相比之下《莎乐美》对舞台的要求算是最简单的了。整场戏的时间线只有一个晚上,几乎和实际演出的时间差不多。场景非常少,演员大都只需要一套服装,大大减少了道具组的工作量,也使得一周上演成为了可能。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这场戏就容易了。 不断更换的幕布,背景,服装是吸引观众注意力的一大手段。如果没有这些,就得单靠演员的歌喉和舞蹈来压场了。如果演员没法打动观众,这部戏就会砸得无药可救。 舞台上,两个穿着戎装的男演员正在对话: 年轻的叙利亚军官作出兴奋而羞涩的表情,大声说道“公主将脸藏在扇子后方!她美白的双手,犹如在天空飞翔的白鸽。它们像白蝴蝶。它们就像是白蝴蝶。” 希罗底的侍从上前挡住他的视线:“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何直盯着她?你不能再看着她……可怕的事情可能发生。 ” “停!” “雷耶尔先生?” 剧院的艺术总监大步走到舞台上,对演员们作出停止的手势,看台上坐着的费尔明向安德烈悄悄翻了个白眼:“这是第几次了?” 安德烈伸出五根手指晃了一下,打了个呵欠。 “卡劳,你能不能不要再像是个木桩子一样钉在地板上?还有韦斯顿,你激动的样子就像是你才是公主的丈夫似得。谁会对你们这样的表演感兴趣?克里斯托弗,你觉得这幕戏怎么样?简直让人摸不着头脑,根本没有把台词表现出来!” “可是雷耶尔先生,剧本上就是这样——” 费尔明不耐烦地站起来说道:“好了好了,雷耶尔先生,让这两个可怜的小伙子喘口气吧。我们的时间很紧,能先让克里斯汀上来唱一段吗?” “好的,费尔明先生。”见到经理发话,雷耶尔也只能招呼克里斯汀上场,同时对这部新剧更加不抱期望了。 克里斯汀缓缓走上舞台。她穿着一件银白色色汀锻的袍子,垂地的硬挺衣袖挡住了窈窕的身躯:“我再也待不下去。我再也不能忍受。为何陛下总是用那对鼠辈的眼睛看着我?我母亲的丈夫如此奇怪地看着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事实上,没错,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1) 她珍惜来之不易登台机会,表演时一向格外用心,但是此时却有一点走神。事实上,在听到剧院经理宣布这部戏是‘魅影先生’带来的之后,她这几天都有点魂不守舍。 他真的回来了吗?既然他回来了,为何不再来同她说话?从前的他在的时候,她每次歌唱时他都会出现。此时他会在剧院的某处倾听,并为她放下一枝红玫瑰吗? “这儿的空气多么甜美!在这里我能够自由地呼吸!——”她一边唱着,一边不由自主地用目光在观众席上逡巡。这时,剧院的听差迅速跑到观众席前排对费尔明耳语了几句,他立即站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是他来了吗?是魅影来了吗?克里斯汀的心脏砰砰跳得飞快,握在一起的双手竟然有一点颤抖。 “见到月光多么令人舒畅!她就像是一小片金钱,你会以为她是朵小小的银花。”来了,他们回来了!跟在费尔明先生后面的那个人影,莫非是—— “诸位,打扰一下,这位就是我们神秘的编剧,奥斯卡·王尔德先生!”费尔明大声说道,同时向右迈了一步,以便于让每个人都能看到跟在他身后的那位青年。他微笑着对众人脱帽致意,露出了一张生气勃勃的,几乎还有些孩子气的脸庞。 那一刻,克里斯汀无声地哽咽了一下。她用力拉紧白色的袍子,失望好像一条鞭子笞在她心上。 魅影仰望着舞台上姿容冶艳的少女,对费尔明低声说道:“看来您这里有一位了不起的女演员,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 对于这位显然过于年轻的编剧,雷耶尔先生一开始是心怀反感的。尤其是在新剧屡屡排演不顺的情况下,他特别想拉住对方问一声:“看看你写的都是什么鬼?” 不过只是略微交谈了一番,他就收起了暗藏的轻视。 “这部戏的人物和台词都相对简单,因此光用台词来表现是不够的。”魅影拿着另一份剧本一边圈圈点点,一边对雷耶尔先生说道:“要让戏受欢迎,就得让演员们都‘活’起来。据说巴黎歌剧院有全法国最好的芭蕾舞团,为什么不让他们穿插进剧中呢?” “您是说?”雷耶尔眼睛一亮,在研究剧本的时候,他的脑中也曾闪过一个想法,正好与对方不谋而合。“ “这部戏中的七层纱舞是重中之重,可以让舞蹈贯穿始终。”魅影微微笑道:“这部戏来源于圣经,讲述发生在巴比伦的约翰蒙难的故事。因此在开演之前,观众对剧情已经有所了解了。一个新的形式,对于旧的内容是大有好处的。” to be continued…… 第二十章(全) 真相很少纯粹,也决不简单。——王尔德 对于两位剧院经理对待“王尔德先生”的态度,剧院众人都感到大惑不解。要知道他们除了剧院事物之外,主营废品回收,面对艺术虽然也能装个样子,但骨子里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他们只为对一需要种人格外殷勤——能给他们带来更多法郎的人。 而这位王尔德先生虽然穿着得体,但一看就知道还远未到需要他们奉承的那个阶层。他的法语十分标准,也带着明显的巴黎口音。然而他们却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身处上流社会文化(八)艺术(卦)中心的资深演员几乎就是巴黎的活字典,近十年社交圈里的姓氏他们都熟悉。王尔德?听起来甚至不像个法国人! 尽管如此,这位年轻的编辑在短短半天之内,就得到了全剧组从上到下的喜爱。他模样儿长得俊俏,看起来不缺钱,又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简直就是时下青年中的翘楚了。更何况,在他的一番安排之下,众人发现这个异乡人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舞台整个被重新布置过,那些厚重又做工拙劣的‘东方’摆设被撤了下去,只留下绘着巴比伦宫殿的幕布。听差去布店扯了十多匹白纱和细棉,虽然费尔明和安德烈心痛不已,但这笔支出比请裁缝制作成衣还是要划算多了。巴比伦的服饰并不复杂,只要用别针稍加固定,就能‘做’出一条裙子来,何况大部分的配舞扮作奴隶,只要用白布稍微围一围就行了。大匹的白纱,都是为了克里斯汀跳‘七层纱舞’准备的。 克里斯汀和其他演员一起回到后台,把所有的配饰行头都翻出来,嵌了金线的围巾可以用作腰带,白色珠链一串串连起来,作为裙子上的点缀。颜色艳丽的‘宝石’,闪耀夺目的‘钻石’,只要看起来有几分东方风情,都可以大胆地穿戴上身。卡洛塔八个指头都戴上了戒指,黑色的长假发用缎子盘起,插满了红、蓝色的发饰,和她希罗底王后的角色倒是意外的般配。 “刚才,那位王尔德先生一直盯着我看——”卡洛塔一边挪动手指,让那些戒指闪闪发光,一边大声笑道。 站在克里斯汀后面帮她编头发的梅格闻言偏了一下嘴角,低头理了理克里斯汀的长发,轻声叫道:“克里斯汀!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立即想站起来,头发被拉了一下才又坐下,有些紧张地回头问道:“是要上场了吗?” “前头还没好呢。”梅格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神不守舍的?” “梅格,之前经理不是说这是‘他’的戏吗?为什么又变成王尔德先生的了?”克里斯汀正说着,门口传来雷耶尔先生的大嗓门:“姑娘们,舞台已经准备好了,我们争取今天晚上从头到尾排一次!” 伴奏已经到位,随着雷耶尔先生右臂轻摆,两个男演员再次沾上了舞台。 “陛下看起来相当忧郁。” “是的,他外表忧郁。……” 幸运的是,这一次雷耶尔先生没有再让他们停下来,连后台候场的众人都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次他们的演出分外顺利,当第一幕结束,看台上的费尔明和安德烈不由露出得色,一边鼓掌一边对魅影说道:“据说这里的都是全法国最好的演员,您看怎么样?” “bravo.”魅影点点头,离开了看台,走到雷耶尔先生身边:“但是约翰的台词,如果这么唱是不是更好呢?”他深吸了一口气,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张开了双唇: “那个杯中充满憎恶酒水的人在哪里?他在哪里,那个身穿银袍的人,最后将死在所有人的面前?叫他过来,如此一来他才可能脱离王宫的污秽,倾听他自己内心里的声音。” 已经开始休息交谈的演员们突然安静下来,雷耶尔先生的眼睛越睁越大。连安德烈和费尔明都不由站起,被那沙哑雄浑的嗓音激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而克里斯汀听着那陌生却又熟悉的歌声,猛地往前一步,被曳地的裙角绊了一跤! ---------------------------我是卡文小能手的分割线----------------------------- 王尔德对巴黎并不陌生,但是进巴黎的法院却是头一遭。老卡特死后,接受卡特家族诉状的巴黎地方法院几乎是立即把这个咬手的案子呈给了法国最高法院(le conseil d'?tat au palais-royal) 。这起案子情节明确,证人众多。无非是两个男人为了个交际花争风吃醋,年老的那个病发身亡。如果不是涉及到一位伯爵和一位官员,只要开庭一次就足以定案了。但是既然卡特家族坚持要把它当做一件疑案,大案来办,地方法院也只能顺着来。后面闹出真假继承人的事情,倒是为此案平添了几分趣味。令不少巴黎名流甘愿牺牲一个下午的时间,来旁听这一出盛事。 王尔德一下马车,就感觉到许多或明或暗的目光,他带着面具的脸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两个男子跟随魅影下了后面一辆车,随车的仆役上前对门卫说道:“这位是卡特伯爵大人。” 门卫的注意力都在魅影那半张白色的面具上,愣了一下才对王尔德弯下腰,作出请进的手势。 他们穿过前院,刚走进主楼,便有一个青年迎了上来:“请问阁下是卡特大人吗?鄙人是您的律师。” “抱歉(excuse-moi),这位先生,请问您贵姓?”王尔德身边的一个身材瘦削的男子问道。 “富尼埃,阿德里安·富尼埃为您效劳。”律师先生说道,向王尔德脱了脱礼帽。 “然而,富尼埃先生,在下才是卡特先生的律师文森。不知道大人是否准备了两位律师?”那个男子同样脱了脱礼帽,微笑答道。 王尔德暗自清了清嗓子,低沉地说道:“没有。” 说完,他也不去看那位富尼埃先生的反应,径直往前走去。文森赶了两步,同样对富尼埃视若无睹,说道:“卡特大人,请这边走。” “这个富尼埃是有名的‘帮倒忙先生’,不知道那些人从哪个旮旯里把他找出来的。”两人一边走,文森一边说着:“现在伯爵是怎么去世的已经不是庭审的重点了——全巴黎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法官最多罚那位倒霉的被告几千法郎。今天的关键是‘另一位’卡特先生一定会来。而且他手中一定有货。“ “夫人——母亲有什么话托您嘱咐我吗?待会儿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王尔德扶了扶面具,和文森一起穿过了黑白大理石镶嵌的走廊。他相信这位卡特夫人制定的律师必有其过人之处。 “他们准备充足,夫人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文森靠近王尔德,轻声说道:“您大病初愈,待会儿对方的问题一概由我来回答,您不用开口。如果局势对我们不利,您就做出非常痛苦的样子,然后晕倒。” 王尔德:“……”好像这位先生也不是那么靠谱啊。 越往里走,人越多了起来。法院里的公职人员来回穿梭,一些来商人正在办理文件,接着他们还看到了几位女士。 他们相对行礼,两人走过去之后,马上听到背后传来故作掩饰的轻呼。 “哦,天哪。” “是他吗?为什么带着面具?” “听说……” 王尔德发现自己的耳朵非常好,他不但听清楚了那些女士的每一个字,还能听出这些话是从她们掩着口的扇子下传出来的。 “大人,法庭(salle du contentieux)到了。”文森站在一扇深棕色的木门前提醒道。 一进法庭,他们就成了所有目光的众矢之的。法官和陪审团盯着他们,证人席和旁听席的观众们努力向后扭头去看他们。一位穿着黑裙的妇人从证人席前排微微站了起来,王尔德花了一点时间才认出她就是卡特夫人,魅影的母亲。 卡特夫人比在巴黎歌剧院见面时清减了太多,看起来完全是一位沉浸在悲痛之中的寡妇。黑色的头纱垂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只露出一抹没有血色的嘴唇。 她对王尔德微微点头,随即向法官说道:“法官先生,这位就是我的儿子里奥,他将作为卡特家族的代表站在原告席上。” “请原告就位。”法官简短地说道,掏出怀表看了一下:“现在我宣布:开庭。” “请等一下,法官先生。”坐在卡特夫人后排的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刚才进来的这位并非原告!” to be continued…… 第二十一章(全) 公众惊人地宽容。他们可以原谅一切,除了天才。——王尔德 克里斯汀不知道自己的后半场排练是怎么过来的,内心简直冰火交煎,她几乎很难把注意力放到台词上,但是一想到方才唱出那声音的人就在现场聆听,她又不得不全力以赴地去唱好每一个音节。 他是谁? 克里斯汀努力让自己直视舞台前方,不去看那个人的脸。但是她却感觉自己一直在那个人的注视之中。他在研判地看着她,挑剔地听着她,记下她吐息和音调上所犯的错误,等待给予她指导的时机。就像过去十年来,他一直所做的那样。 “他的眼睛太可怕了。它们就像黑洞中燃烧的火炬。它们像龙穴的深渊。它们像埃及恶龙居所的黑暗洞窟。它们像奇异月光下的黑色湖水……”她几乎是有些颤抖地唱着,分不清她唱的是施洗者约翰,还是那个总是出现在梦中的影子。 雷耶尔先生宣布排练结束的时候,其他演员都一片欢声笑语。在这次排练中,他们终于找到了那种久违的感觉:享受表演和舞台的感觉,每次都能为他们赢来满堂彩的感觉。只有克里斯汀的笑容几乎是挂在脸上的,她身心俱疲,只想赶快躲会那个属于自己的小房间里去。 “您真是太有才华了,王尔德先生!我相信公演之后,整个巴黎会为您而疯狂!”眼见排练的成效,费尔明兴奋得简直要飘起来了。他忘乎所以地伸手搂住魅影的肩膀,好像这是他失散多年的兄弟。 “这还只是第一步。明天要让他们抓紧练习芭蕾和七重纱舞。”王尔德抬手托住了费尔明手中倾斜的高脚杯,避免紫红色的残酒沾染的背心。 已经是午夜一点多了,王尔德婉拒了两位经理的挽留,乘着他的马车离开了夜色中犹如城堡的巴黎歌剧院。 虽然夜已深,回到后台的演员们却依旧兴奋。男演员讨论着新编剧先生的来历和穿着,女演员们则直接得多,她们已经被这位青年身上奇异的魅力完全虏获了。 芭蕾舞团的成员们换上了睡衣,聚集到一起议论起来: “他长得真高大,雷耶尔先生得比他矮一个头!他走过来让我换个位置的时候,我感觉自己都被他包围了!” “那位王尔德先生看起来有点忧郁呢,笑起来都有点忧郁的样子,我已经尽全力跳了啊。” “他的声音真美,听他示范的时候,我的心都融化了。” “他就像一个王子……” 披散着长发的少女们双颊晕红地谈论着同一个男人,这种景象会让法国大公都嫉妒。这时,房门轻轻地被敲了两下,克里斯汀穿着一条白裙子推门而入。 “打扰一下,梅格,你能跟我出来吗?”克里斯汀轻声问道。 幽暗的长廊里,梅格的金发被蜡烛照得微微发亮:“什么?克里斯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梅格,你去过对不对,你一直都好奇‘他’是谁,你跟着吉莉夫人去过‘他’的地方,你知道怎么走。” “克里斯汀,根本没有什么音乐天使,他只是你幻想出来的人物。现在你应该好好睡一觉,明天你只会比今天更累——” 克里斯汀抓住好友的袖子,近乎惊慌地说着:“不,梅格,不确定这件事,我无法睡觉,我会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我根本吃不下东西。求求你了,只有我们俩,没有人会知道的。” 梅格的肩膀耷拉下来,低声说:“跟我来。” 她们借着一点微弱的烛光,悄悄地绕开吉莉夫人的房间,穿过平时观众们才用的走道,停在演员化妆室门前。 “就是这里,”克里斯汀喃喃说道:“就是这里。” 梅格小心地打开门,好像生怕惊动什么。克里斯汀跟随着她,双手紧紧交握在胸前。 化妆室的落地大玻璃镜映出了她们。梅格走到镜子前,伸手朝记忆中的地方按去。 然而,镜子并没有如她所预期地那样翻开。它牢固地站在原地,似乎就是一块最普通不过的镜子。 “怎么回事?”女孩有些不确定地再试了两次,“它动不了了?” 克里斯汀也伸手去摸梅格按的地方,镜框上的雕刻刺痛了她的手指,那里什么也没有。 “克里斯汀!” 克里斯汀急切地摸索镜面,敲击镜框,用整个身体去撞击冰冷的玻璃。见镜子巍然不动,干脆拖过化妆台前的椅子朝镜面砸去!梅格手中的铜烛台掉在地上,烛光闪了一闪,四周一片黑暗。她拼命拉住克里斯汀的手,夺过椅子:“克里斯汀,你疯了吗?你要把他们都叫来吗?!” 克里斯汀跌坐在地上,靠着镜面大哭起来。 --------------我是回到王尔德视角的分割线-------------- “刚才进来的这位并非原告!” 老人响亮的话语让整个法庭一片哗然。法官举起法槌重重一敲,“肃静!”随即他低头看向证人席上的死者遗孀:“卡特夫人?” “法官大人,这位正是原告。”王尔德夫人转身直视那位老者,冷声道:“难道您认为伯爵的独子不能代表家族么?” 王尔德对于这一出已有准备,在文森的示意下走向原告席。 “夫人,卡特·德·里奥当然是卡特家族的继承人。但是您被人愚弄了,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您的儿子!”这时,坐在那个老人身边的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的儿子已经失踪了二十几年了吧?” 卡特夫人的指甲深深握进掌心,她并不害怕这种挑衅,却非常痛恨有人再提起那些陈年旧事。那些至今她都不敢向儿子名言的忍让和苦衷。 “不,里奥从来没有失踪过。” 正准备请原告律师陈述的法官放下法槌,默默地在威严的法桌下转起左手上的红宝石戒指来。‘又是这样’,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开始神游:昨天晚上三女儿问他要一条小狗,他是去买一条蝶耳狗还是卷毛比熊呢? 那个中年人堆起了脸上的肥肉,露出一个包容而同情的表情:“夫人,您不用再隐瞒这件事了。谁都知道自从六岁之后,里奥小宝贝就没有在公众场合出现过。您多年思子成狂,被人骗也是免不了的。好在,真正的卡特·德·里奥已经被我们找到了!法官先生,我请求你允许我的侄儿上庭!” 法官转戒指的手停了下来,把想象中小女儿抱着小狗的可爱模样放到一边,沉声说:“我允许。” 这会儿席上的众人都自觉安静了,每个人都把灼热的视线投向那个应声而入的青年,好几位绅士都把手持的金框眼镜举了起来。王尔德看着那位传说中交际花的儿子大步走入,连他都不得不称赞一句:真是一表人才!只是远远一看,就能发现他的五官有七分肖似画像里的卡特伯爵,而且比伯爵年轻时更加俊美。他有一头黑色的卷发,肤色洁白,眼角上挑。嫣红的薄唇微微上翘,似乎微笑着,但是笑容里又带了一份讥诮。 自从重生之后,王尔德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美人了,要加上前世,只怕也仅有阿尔弗莱德·道格拉斯侯爵能够与之媲美。 只是这么一眼,众人心中的天平已经有所倾斜。连法官都怔了一下,才开口问那位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巴斯提昂·杜兰。”青年在法庭中央站定,向法官鞠了一躬。 这个回答显然超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一阵窃窃私语再次响了起来。富态的中年男人大声说道:“里奥,法官问的是你真正的名字!诸位,看看这个杰出的年轻人,他的长相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高贵的血统吗?“ “肃静!”法官又敲了一下法槌,“现在我们有两位原告:巴斯提昂·杜兰和席上的卡特先生。卡特先生(对中年胖子),请问你有何证据证明巴斯提昂·杜兰的身份?” 王尔德深吸了一口气,朝文森望去,文森对他摇了摇头。 “法官大人,我相信今天坐在证人席和旁听席上的,任何一位见过卡特伯爵的人,都能够为我证明。理查德先生,加西亚先生,你们当年都是见过小里奥的,请问你们觉得法庭上的两位先生,哪位才是真正的他?” 被他点名的两位男士从旁听席上站了起来,其中一位皱眉说道:“如果戴面具的那位先生不把他的面具拿下来,叫我如何判断呢?” “反对!”文森立刻说道:“卡特先生是一位高贵的绅士,任何让他除下贴身物品的要求都是冒犯的行为!” “是啊,卡特先生身份高贵。但是前提是,他的确是卡特先生。”旁听席上的另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也站了起来:“法官先生,我是里奥的表姐,在他小时候,我抱过她,陪他在花园里玩过捉迷藏。只有上帝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当时拍下的相片我一直保留着,不知道是否能作为证据?” “当然,女士,您的照片对我们很有帮助。”法官点点头,那位妇人立即就从随身的小手袋里掏出一本小本子,交给了她的儿子。那个少年把本子呈给法官,法官又让书记员传给了陪审团。 那是一本的相册,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陪审团一一传阅了照片之后,低声议论起来。 王尔德安静地站在原告席,仿佛丝毫不把这场争论放在心上。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衬衫后背已经湿透了。 又是这样……他站在这里,好像一件展览品一般。那些人——法官,书记员,陪审团,证人,律师……渐渐都在他的视野中模糊,变成了另一个熟悉的场景。原告席上的是面目可憎的昆斯伯里侯爵,旁听席上挤挤挨挨,到处都是记者,到处都是兴奋而带着不可言说表情的人群。 “我宣判被告奥斯卡·王尔德犯有鸡.奸.罪。” 他站在那里,犹如浑身赤.裸。 ‘难道这是我注定的命运吗?’ “我请求法官先生命令庭上这位先生去除他的面具。”少顷,一位陪审团成员起立说道:“如果他不是真正的卡特·德·里奥,那么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们面对的就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案件,一次令人发指的恶行!一个骗子竟然敢于伪装贵族,我要求法庭对此严加处置!” ---------------------------------------------------------- 注:欧洲人的名字比较麻烦,各种场合各种称谓,姓,名,昵称,官职都会用到。而且本文两个男主角灵魂互换,看起来就更加吃力了,就连我写的时候也要特别小心以免写串了。 这里总结一下: 王尔德:全名oscar fingal o’flahertie wills wilde,现在他穿的是魅影的壳子,所以外人对他的称谓有:卡特·德·里奥;卡特先生,里奥,大人,魅影,‘他’(感觉像伏地魔)。 魅影:全名capet·de·leo,现在穿的是王尔德的壳子,所以外人对他的称谓有:奥斯卡·王尔德,王尔德先生,奥斯卡,小王尔德先生。 to be continued…… 番外之圣诞篇 番外之圣诞篇 keywords(关键词):christmas(圣诞节); presents(礼物);happyness(幸福) 1870年冬,在伦敦大雪纷飞的街头,到处充溢着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息。天已经黑透了,马车还在街道上来回穿梭,路灯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出淡淡的黄色光晕。 这是,只听‘biu~’的一声,一个穿着臃肿,踩着一双斑马纹棉拖鞋的可疑人物突然出现在街道拐角处,手里还拿着一筒奥利奥。 她一出现,马上在地上缩成一团哀嚎道:“好冷啊——” 她掏出一个方块形的物体照明,那个物体突然自发性地颤抖起来,好像它也快冷死了。 可疑人物戳了一下方块,然后看到了三行字:“任务内容:圣诞问卷调查‘你幸福吗?今年想要什么圣诞礼物?’;任务技能:有问必答;地点坐标:经度2.2,纬度48.52;巴黎歌剧院后门外的垃圾车前。” 可疑人物立即往左跳了两步,一个老头拉着辆破车趿拉趿拉地走了过去。 后门应声打开,门卫招呼道:“晚上好,今天的雪可真大呀。等等,你是谁? 可疑人物身子敏捷地从垃圾车旁一闪而入,同时大声问道:“你幸福吗?” 门卫立即忘记了她闯门的事,开始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良久,他深色迷茫地自说自话道:“我也不知道我幸不幸福。” 可疑人物仗着在千度全景地图里面研究过巴黎歌剧院的地形,左右躲藏,敌进我退,成功的抵达了第一站:后台休息室。 演员们都在上妆,她当头碰到了站在门口的吉莉夫人,立即伸出奥利奥,快速地问道:“你幸福吗?” 吉莉夫人想要拉住她的手停在空中:“上帝说每个人都应该满足于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我应该是幸福的。可是有些时候,我又觉得自己是那么不幸。也许我注定要孤独地过一生——但是我还有可爱的女儿梅格……“ 乘此机会,可疑人物已经冲到了克里斯汀的化妆镜边,把奥利奥举到她面前, “戴小姐,你幸福吗?” 克里斯汀闻声抬头,用上了一层□□却还没有画眉线的脸蛋对着她。那张空白的脸上,突然淌下两行清泪。 “我怎么能够幸福呢?” 可疑人物见她似有千言万语,赶快以完成任务为重:“那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克里斯汀:“我想要——”她双手收拢,作西子捧心状:“我想要再见我的父亲一面,我想要我的音乐天使出现在我面前。” 可疑人物脚下生风,迅速离开了后台,沿着观众用梯向楼上的包厢跑去,半路上却迎面被两个充满酒气的男人拦住了。 可疑人物:“晚上好!你们幸福吗?” 费尔明安德烈:“非常幸福!” “很幸福!” 可疑人物想要乘机脱身,但是拖鞋却钉在地板上,显然这两个人也是被指定的问卷调查对象:“你们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费尔明:“钱,很多钱,希望我们的环(垃)境(圾)保(回)护(收)事业能发扬光大!“ 安德烈:“希望读者记住我们的名字,以及我们是本文的第一对不可拆cp!” 费尔明:“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可疑人物:“咳,打扰一下,两位可以先让我过去吗?” 她终于胜利抵达包厢,发现里面有两位身材高大的绅士。 可疑人物把奥利奥向左边那一位绅士伸过去:“王尔德先生——” 左边的男子沉声道:“我是魅影。” 右边的男子沉声道:“我是王尔德。” 然后两个人一起说道:“我们是魅影王尔德二人组!” 可疑人物:“低音炮的平方!” 但是她依然记住了自己神圣的使命,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奥利奥:“你们幸福吗?” 王尔德:“没有永远的幸福,也没有永远的不幸。我相信终有绿洲摇曳在沙漠。” 魅影:“我觉得现在还挺幸福的。” 可疑人物(热泪盈眶):“请问你们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王尔德:“我想要一张好脸。” 魅影:“我想要渣作者别再虐克里斯汀了。她还是个孩子。” 可疑人物泪奔下。 这时,一个阴沉沉地声音在背后想起:“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可疑人物猛地一回头:“里……里克曼先生!你幸福吗?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医生穿着一件黑色的长外套,手中还拿着他的医疗箱,冷淡地说道:“什么是幸福,什么是不幸福?心跳到多快算是幸福,血压多高算是不幸福?” 可疑人物:“……” 里克曼医生:“我的圣诞愿望是希望我的病人不会被判处绞刑。” “还有我呢?” 又一个青年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眼角上挑,色如春园,艳压芙蕖。 “我叫什么来着?巴斯提昂·杜兰?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幸福?” “还有我们!”老王尔德夫妇出现在杜兰身后,他们中间还飘着一个八岁小女孩的影子。接着,威廉·王尔德,马丁管家,本尼先生,罗比……走廊里的人越来越多,某一个一个问已经来不及了,可疑人物大声喊道:“你们幸福吗?” “希望这一次会幸福!”他们一起回答。 “你们想要什么圣诞节礼物? 威廉·王尔德的声音在众多回答中格外高亢:“把我的弟弟还给我!!!” 可疑人物的手机闪了一下,连人带机回到电脑屏幕前。 某蓝:“我的拖鞋哪?” to be continued…… 第二十二章 “如果他不是真正的卡特·德·里奥,那么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们面对的就是一个骇人听闻的案件,一次令人发指的恶行!一个骗子竟然敢于伪装贵族,我要求法庭对此严加处置!”那位绅士说完这句话以后,整个法庭顿时‘轰’地一声,像炸锅一样热闹起来。 “难怪他一直戴着面具!” “上帝!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卡特夫人疯了吗?任凭别人冒充自己的儿子?” “绞死他!把他送上绞刑架!” “肃静”法官又敲了几下法槌,才让庭上稍微安静了一点儿。“卡特先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王尔德说道。 “是的,这是本世纪最骇人听闻的犯罪。”事情到了这一步,王尔德反而镇定了一些。他开口的时候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嘴里充溢着淡淡的血腥味。听他这么一开口,众人既意外又兴奋,本来打算接话的律师文森几乎想要揍他一拳。 “一位出生高贵,身体羸弱的伯爵继承人,竟然要在刚刚丧父之后,当着最高法院的检察官和全巴黎的名流,证明他是他本人!” 王尔德铿锵有力地说着,突然找回了自己上一世演讲时的感觉。 “如果任凭谁在街道上随便拉来一个相貌和亡父相似的人,都可以用来质疑世袭贵族的血统的话,那么贵族的威严何在?那样的话,如果法官先生给我时间,让人遍访欧洲和英国,说不定还能再找出十个八个继承人来! 请诸位看看证人席,那里坐着一位心碎的妻子,无助的母亲。她刚刚失去了丈夫,又要面对‘换儿子’的指控。在座诸位都有母亲,有些自己就是母亲。请问有哪一位母亲,会认错自己的儿子 ?” 旁听席上的人们脸上激愤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几个年长的女性更是有些动容,是啊,谁会放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认,反而去认一个冒牌货呢? “你还要狡辩!”微胖的卡特先生又站了起来,他穿的紧身胸衣可能太紧了,看着有些呼吸困难:“你就是利用了卡特夫人思子心切,神思恍惚的空子,先入为主地让她以为你是她的亲生儿子!法官大人,证据确凿,请马上逮捕他!” “我倒想问问,从一开始您就说里奥已经失踪多年了,请问您是怎么‘知道’的?”卡特夫人回过头来,第一次让众人听到她黯哑中带着沉重的嗓音,“难道当年的事情,您也知情吗?” “当年的事情,家族里谁人不知!”他下意识地感觉到有些不妙,却又一时想不透不妙在哪儿。 “您——” “哦?那我儿子六岁那年被人毁容的往事,想必您也清楚喽?” 法庭上的众人已经彻底被激起了好奇心,连法官都完全忘记了各种小型犬的优劣,真正全神贯注其起来。 “什么?您疯了……您在说什么?”胖卡特先生就快要语无伦次了。 “里奥,把面具拿下来!”卡特夫人厉声说道,“有人要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就让他们看个新鲜!” 王尔德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立即伸手把面具揭到了头顶。 就像在沸油上泼了一瓢冷水,整个法庭直接爆了! “这就是伯爵府的独子,你们知道这么多年他吃了多少苦……就为了亡夫手里的那点产业,从他出生开始,就有人千方百计地想让他死!行刺不成就下毒,下毒不成就……往孩子脸上泼了石灰水。那时候他只有六岁,他哭啊,喊啊……每当想起这件事,我的心就像被枪打过一样。那么漂亮的孩子,就这么……”卡特夫人终于说不下去,失声痛哭起来。 --------------------我是圣诞节更新的分割线------------------------------ 卡特夫人的哭泣不是淑女的那种娇柔而凄切的哭泣,而是从胸膛里憋出来的呜咽。在场不少人竟然一时间红了眼眶,连王尔德都不由心生恻然。 众多目光在卡特夫人和王尔德之间扫来扫去,在最初的惊骇之后,他们也渐渐能够直视那张脸了。 “哦,仔细一看,他的脸上确实有卡特伯爵的影子。”有人低声议论起来。 “是的,那眉目间的神态——如果没有受过伤的话……” “他的下巴长得像卡特夫人,那位杜兰先生和卡特夫人可一点儿都不相似。” 一个身份高贵的女人流泪时,绅士们的任务就是体贴地保持沉默,为她递上手帕或者一杯清水。法官不得不暂时中止了询问,而把目光投向一脸满不在乎的巴斯提昂·杜兰。 他已经自己在旁听席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似乎庭上的一切与他无关。周围的人对他侧目,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法官大人,卡特夫人因为伤心过度,连记忆都混乱了!”在无声的压力中,那位福相的卡特先生再次站了起来。在他身前的卡特夫人发出了一声抽噎,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里奥,你还等什么?赶快拿出来给他们看呀!把你的信物拿出来!” 杜兰斜靠在椅背上伸了一个懒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珐琅质的勋章在手里抛了抛。 一个听差走过去接过胸针,他的保护人大声说道:“这个可怜的年轻人被诱拐的时候只有六岁,他非常聪明,把这枚能够证明他身份的勋章藏得很好。也正是因为这枚勋章,我可以肯定他就是我的侄子。 “等待,那个勋章……” 旁听席上有人忍不住开口说道:“那不是里奥五岁那年,卡特先生在生日宴上送给他的勋章吗?” 几个上了年纪的贵族立即被这句话唤起了回忆。 二十五年前 卡特家族的老宅灯火辉煌,高朋满座。人到中年的卡特先生还是个意气风发的俊雅男子,唇边一直挂着的微笑显示出他心中有多么愉悦。 他穿梭在休息室,客厅与宴会厅之间,对每一个来宾的敬酒来者不拒。卡特夫人则一直陪伴在五岁的儿子身边,为他一一介绍亲戚们的头衔。 卡特小少爷是个漂亮得出奇地男孩子,穿着一身小小的燕尾服,简直就像是一位天使。他看起来有些腼腆,不时依偎进母亲的怀中,让客人们发出了一阵阵笑声。 宴会厅里的交响乐停了下来。卡特先生走到大厅中央,大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非常感谢诸位能够莅临犬子的生日舞会。愿你们能尽情享受这个夜晚! 大家都知道,我昨天刚刚蒙皇帝陛下的恩赏,获得了这枚骑士勋——”他高高举起手中的蓝十字勋章,赢得了满堂的喝彩声。 “而今晚,我要把这枚勋章,送给我的儿子!” 人群间的欢呼更响了。卡特公爵对着坐在沙发上的儿子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小卡特先生立即以一种欢快地步调走了过去。 卡特先生让他站在旋转楼梯的第二级,自己站在他身后,亲手把那枚勋章戴在了他的胸前, “祝愿你,我的儿子,能够早日获得一枚自己赢来的勋章!” 当时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这一次,从旁听席到证人席都喧哗起来。 法官从听差手中接过那枚表面已经有些受损的勋章,端详了一会儿后翻了过来,发现它的背面刻着两行小字:给我最亲爱的儿子 12.9.1845 to be continued…… 第二十三章 恨是盲目的,爱亦然。——王尔德 这时,连陪审团都开始争论起来。法王授予的勋章对于任何人都是无上的荣耀,因此它的意义也就格外鲜明。虽然老卡特伯爵已经过世,但是依照常理来说,这枚勋章在哪里,老卡特的心意就在哪里。 卡特夫人旗帜鲜明地支持原告席上毁容的青年,这枚当年卡特伯爵当众赠送给独子的勋章却在他的堂弟带来的青年手里。这…… 法官握着那枚传回他手里勋章沉吟了一下,对他来说,到底谁是真正的继承人已经不重要了。在场的两个人,谁也不像是真的,谁也不像是假的,但这只不过是卡特家族的家务事而已。 他所要做的,只是给出一个让人无法质疑的判决。 于是,他干脆转向了王尔德:“卡特先生,就我所见,这枚勋章确是真品。对此,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王尔德突然微笑起来,即使面容损毁,却不影响他的气质:“法官大人,你以为一位被蓄意绑架二十余年的孩子,还能保有任何随身物品么?”他转身直面依然歪在旁听席上的杜兰,提高声音说道:“请您和陪审团的诸位仔细看看这位仪表不凡的先生,看看他健朗的体格,白皙的皮肤,细致的双手——看看他的额头和唇角,可有任何艰难岁月留下的印记?” 他的音调低缓轻柔,仿佛是熟人间的絮语,又能让人听清楚其中的每一个字。就连证人席上的知情人,都不自觉地跟随王尔德的话语去端详他所说的一个个细节。 这时,一部分陪审员和贵族恍然明白那个青年身上最大的违和感来自哪里——和称得上“满目苍夷”的王尔德比起来,他太美貌也太光鲜了。他也已经三十出头,却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年轻得多,似乎从未经过劳作。不是非同一般的富贵人家,养不出这样的公子哥儿来。 “我相信庭上的大部分先生都读过雨果先生的《笑面人》,”王尔德继续说道:“卡特家族并非等闲的人家,要从内院里偷出家主唯一的儿子谈何容易?这需要严密的计划,周全的布置,有内应配合,有外援接应。我相信如果有人花了这么大的心血把这个孩子带出来,绝不是为了让他过上如此美好的生活的!” 他最后一句话带了一些诙谐,让法庭紧张的气氛为止一松,甚至有旁听席上的年轻绅士怪腔怪调地接了一句:“c’est la vie!” “法官先生,他在回避您的问题!”证人席上的卡特先生愤怒地说道:“他没法解释那枚勋章为什么会在我侄子手里,因为他根本就是个冒牌货!” 文森律师马上说道:“法官先生,请不要让无关者打断原告的陈述!” 法官敲了一下法槌,示意卡特先生坐回原位,对王尔德说道:“您要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呢?” 王尔德对法官微微鞠了一躬,淡淡道:“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就像我刚才说的,卡特老宅并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不管是偷孩子也好,或者投毒毁容也好,都需和内部人员联手。他们连那么‘大’的事都能做,拿走一枚勋章岂不是举手之劳?” 法官肃容道:“卡特先生,您是在指控这位杜兰先生和偷盗了您的勋章吗?” 王尔德微微垂下眼睛,随即猛地抬起,在不少人的抽气声中开口:“是的。” 法官又转向杜兰:“杜兰先生?” 杜兰的神情十分平静,似乎他们正在讨论的是别人的事情。 法官不得不加重语气说道:“杜兰先生,偷盗如此贵重的物品,一旦查实,必将判处绞刑。” 杜兰终于站了起来,以有些浮夸的姿势向法官鞠了一躬:“法官大人,谢谢您的提醒。那么请问我该如何证明我无罪呢?” “这----当然需要你的陈述,还有证人,证物等等。”他突然积极起来,倒让法官愣了一下。 杜兰浅笑颔首,又转向被告席,对已经枯坐了许久的被告人说道:“非常抱歉,这位先生,看来今天我要越俎代庖,来坐一坐您的被告席了。” 说完,他就直接走了过去,优雅地提起衣摆,坐在了那位和卡特伯爵一起‘风流’的倒霉官员身边。 ---------------我是用手机更新的分割线------------------------------------ 他如此气定神闲,让在场的不少人暗自嘀咕起来。在他们眼里,不管戴面具的那个是不是假的,这个中途出现的一定不是真的。理由很简单:卡特伯爵的堂亲费尽心思,不惜得罪首相也要策划这一场好戏,难道真的是为了明证本家血统的纯正吗?如果这个俊俏的男子是如假包换的卡特伯爵独子,那么卡特先生后面还有什么戏唱?知恩必报那是童话,没有新伯爵的把柄捏在手里,他是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但是现在他们开始相信,这个人哪怕有七分假,大概还是有三分真的。 王尔德不由皱起眉头,他本以为这个私生子只是卡特先生的马前卒,没想到他看起来自有主张。 法官也觉得这个杜兰有点滑不留手,比刺头更让人不痛快:“那么请被告就原告的指控进行陈述。” 杜兰担手撑在下巴上,露出了一个慵懒的浅笑:“法官大人,我从没有‘偷盗’过任何东西。有关骑士勋章的问题,现场就有一位证人。不知道未能冒昧地说出这位女士的名字吗?” 王尔德心中莫名地一紧。法官已经说道:“为了正义作证是每一位国民的义务,请说出她的名字。” 杜兰闻言站了起来,直面证人席说道:“卡特伯爵夫人,我亲爱的母亲,你愿意为我作证吗?” 他既然作为“真正”的卡特家族继承人上庭,那么称呼卡特夫人为母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是这样当面说出来,完全不顾忌对方之前的态度,不免让人十分惊奇。被他这么一问,全场的焦点再一次聚集到卡特夫人这里。她身后的卡特先生似乎十分焦虑,对杜兰的这一问并不赞同,不断向他投去怨愤的目光。 卡特夫人撑着座椅的扶手站了起来,她本来就消瘦的身形显出了一点佝偻。法官已经对这场自己完全被牵着鼻子走的庭辩完全失去了耐心,直接问道:“卡特夫人,您能够为杜兰先生作证吗?您认可他对您的称谓吗?” 王尔德侧身看向卡特夫人。她微微低着头,只能看到帽檐上垂下的黑色面纱在微微颤动。 杜兰又说道:“母亲,当初不是您准许我带走那枚骑士勋章的么?” 他虽然和魅影同岁,但是身材面貌依然如同少年一般。这一问的神情语态,竟然也有一种少年般的天真。似乎真是一位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呼唤自己的母亲。 卡特夫人面纱下的嘴张合了一下,却一个音节都没有出唇。 法官开口催促道:“卡特夫人,请您说的响一些。” 这时,跟随王尔德一起进入法庭,一直静静地坐在旁听席上的里克曼突然站了起来,大声说道:“里奥,扶住卡特夫人!她看起来-------” 王尔德还没有反应过来,卡特夫人已经紧紧按住胸前,朝一旁软软地倒了下去。 从原告席到证人席有几步之遥,里克曼和王尔德都来不及赶到,而她身边的人也一时手足无措,竟然眼看着这个在全巴黎乃至全法国都威名赫赫的伯爵夫人栽倒在地。轻质的面纱扬了起来,露出一张衰老惨白的面容。 to be continued…… 注:c'est la vie.这就是生活 第二十四章(重写第二段,建议再看一次) 只有肤浅的人才不会以貌取人——王尔德 卡特夫人一倒下,从证人席到旁听席顿时乱成一片。里克曼赶到她身边,拿出双耳听诊器贴到她的胸前听了一会儿,抬头说道:“卡特夫人应该是骤然激动,引起心跳加快、呼吸困难。这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应该立即送回住处,让女仆妥善照料。”逐一解开女子的裙袍和束身衣是解决她们呼吸问题的最好方法,但是他无法在法庭上这样做。 “可怜的夫人,终于认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她高兴过头了。”卡特先生点了点自己的双下巴,好容易挤出一点悲伤来,“里奥,你还不过来扶你的母亲?” 在卡特夫人晕倒时,杜兰站了起来。但是王尔德比他更快,他已经走到卡特夫人身边,在女眷的包围下把她打横抱起来。他发现魅影的母亲非常轻,以他大病初愈的身体竟然觉得毫不费力。王尔德突然想起在他和魅影相见后,他不断地谈起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父母,而魅影却几乎没有提起过他的母亲。 魅影没有结婚,没有子女,父亲对他来说完全是陌生人,卡特夫人可以说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但是他却很少用‘母亲’来称呼她,这本就不寻常。 他至今仍记得在巴黎歌剧院和卡特夫人的第一次见面,对方是如此关切,如此周到,完全是一位称职的慈母。那么,就是子嫌弃母?这位夫人做了什么让魅影无法接受的事情么? “因为你出生时就……我不得不答应伯爵,用他的一个私生子做你的替身。”王尔德突然想起当他赶到巴黎后,卡特夫人对他说的话:“现在他们要让那个人成为卡特伯爵的继承人,我们决不能让他们得手。” 他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神色莫测的杜兰。只是看着他现在的模样,就能想象出他小时候有多可爱。如果他是从婴儿时期就被抱到老宅的,那么卡特夫人和他相处的时间,也许比和自己亲生儿子在一起的时间还要长。她刚开始也许憎恶这个孩子,但是亲眼看着他学会走路,学会说话,把他抱在怀里,听他童音软软地叫自己‘妈妈’……当她的亲生儿子是一个‘怪物’的时候,这个假儿子是不是她逃避的港湾?是不是曾经有过那么几次,她希望这个能够给她带来骄傲的孩子才是她的亲生儿子? 王尔德轻轻地把卡特夫人放在人们让出的长椅上,一边思忖道:难道她是因为仍然爱着这个曾经的‘儿子’,不愿意在他和自己的亲生儿子间抉择,才晕厥的吗? 不,不是的。 他垂下眼睛想到,一个产下畸形儿,与丈夫形同陌路,却依然能够把整个家族握在手里的女人,也许心中仍有柔软,却绝不会让私情妨碍大局。 卡特夫人恐惧的,不是杜兰的命运,而是当年的真相! 真正的卡特·德·里奥是个先天畸形的事情决不能公之于众! 王尔德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突然明白了杜兰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上庭,却并不以里奥自称,是因为他的目的不是要‘再次’冒充卡特家的继承人——他是要来揭穿当年的一切! ------------------------我是重写第二段的分割线-------------------------------- 在贵族世家,历来最讲究风姿仪态。纵使总有出生时相貌平平的,十几年教育下来,加上量身定制的华服美饰,也能够在人前显得十分体面。从头发到脚尖,万事务求完美。 丑陋,是原罪。而畸形,则是上帝的惩罚。在一般家庭里,畸形的孩子会被认为是魔鬼降世,多被遗弃。而在上层圈子里,就不曾出生过一个畸形的孩子——他们根本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机会。 而魅影,却是一个万中无一的例外。 王尔德不知道当年卡特夫人分娩后看到自己儿子的第一眼是什么心情,大概比他在镜子里第一次看到这张脸还要心胆俱裂。他对当年之事了解寥寥,但是仅凭着一个作家的想象力,也能勾画出几分。 扔了这个孩子,卡特夫人这半生的拼搏又是为了谁? 留下这个孩子,只怕她连宗妇的地位都要失去了。 对卡特伯爵来说,私生子还是婚生子都是他的儿子,但是只有婚生子才能继承他的家业。情妇和妻子几乎同时分娩,一个状若鬼魅一个漂亮健康,简直就是上帝的安排。他把杜兰带回老宅,只怕根本就是打了李代桃僵的主义,要让卡特夫人认杜兰为子。 而对卡特夫人来说,接受卡特伯爵抱回来的私生子,比保住这个根本没有前途的孩子要容易得多,也有利得多。 王尔德想到此处,心中微微一震,之前杜兰喊出那声‘母亲’后,他的思绪就一直在卡特夫人和杜兰的母子缘分上打转,此时方才想起卡特夫人当年需要花多少代价,才能把魅影保下来。 人们可以容忍一个因为不幸后天毁容的伯爵,却绝对不会让一个魔鬼的孩子成为继承人。哪怕是为了魅影,他也不能让杜兰如愿! 现在看来,他的‘叔叔’一心想要让杜兰上位,杜兰却和他不是一条心,这就是他的机会。 王尔德伸手把卡特夫人的卧姿调整得更舒服些,缓缓直起腰来。周围的争吵和喧哗在这一刻仿佛静止。 “法官大人,我能问杜兰先生一个问题吗?”他站在卡特夫人前面,不露声色地挡开了那些想要做些什么的族人。 伯爵夫人当庭昏倒,这场庭审已经很难继续了。法官小幅度地动了动他僵硬地脖子,对这场高/潮迭起的庭审有些已经不耐烦起来。虽然事实真相未明,但是卡特夫人竟然会在杜兰的质问下晕厥,显然确有内情。现在休庭,下一次上庭的原告应该就是杜兰了吧。 他有些倦怠地说道:“问吧。” 王尔德转过头直视站在不远处的杜兰,扬声问道:“杜兰先生,请您明确地回答我,您到底是不是卡特·德·里奥?” “他当然是!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你这个冒牌货!”不等杜兰回答,富态的卡特先生已经抢先嚷嚷起来。王尔德只是微笑着说道:“我问的是杜兰先生,叔叔。 ” 旁听席上的绅士淑女低声议论起来:“他是不是疯了?竟然去问本人,难道那位先生会自己否认吗?“ “不过的确,从上庭开始,那位先生就一直自称姓杜兰呢。”有人小声说道。 陪审团之中,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靠在椅背上,手指一下下地虚扣着桌面。杜兰的抬起头,眼神和他微微一触,又扬起下巴移开了目光。 法官重重敲了一下法槌:“杜兰先生,请您回答这个问题。” 杜兰沉默了一瞬,似乎很不耐烦地扯了一下领子,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从一入庭开始,我就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我是巴斯提昂·杜兰,法官大人。” “你这个……”卡特先生顿时被他气了个倒仰:“法官大人,这孩子对他的养父母感情极深,不愿意换回自己原本的名字。但是他就是我那可怜哥哥的独生子,以勋章为证!” 庭上又是一阵骚动,陪审团的那位老者脸上隐有怒色。大部分人则瞪大了眼睛,对杜兰的回答万分意外:卡特家族累世富贵,即使他真的不是真正的继承人,眼看天大的好处就要到手了,哪里有往外推的道理? “我是巴斯提昂·杜兰。”在众多的目光下,杜兰望向王尔德:“但是那枚骑士勋章也并非偷窃而来。既然卡特夫人晕倒了,我想卡特先生不介意听我先说一说当年的往事吧?” 王尔德直直对上他的眼神,心里一阵阵发紧,口中淡淡地说道:“法官大人,这位先生已经否认了我叔叔的臆测,那么庭上应当没有第二个继承人了吧?勋章之事理应另案审理,如今我的身份已经辨明,完全可以继续担任家父猝死一案的原告。现在我的母亲昏迷不醒,请允许家仆送她回府医治,您可以继续审理此案。” “法官先生,他根本不是我的侄子,他就是个——” “叔叔。”王尔德脚步略转,站在了卡特先生身边:“您是要我当庭起诉您犯了诽谤罪吗?” 他这句话说得不温不火,微微眯起眼睛瞥了一眼卡特先生。对方张了张口,竟然说不出话来。 ‘太像了,这种眼神口气,和卡特夫人那个老娘们太像了!’纵使卡特先生自觉已经稳操胜券,到底抵不过本家多年的积威,稍稍退了半步! 这时,被告人的律师站了起来,朗声说道:“法官先生,诸位先生,女士们。我想我的当事人才是这场庭审的被告。但是从开庭至今,他连一次陈述的机会都没有。自从被起诉过失杀人以来,我的当事人遭受了精神上和名誉上的极大损失。我也认为卡特先生这边的案子应当另案审理,现在原告,被告,案卷俱全,请您先判决卡特伯爵猝死一案!”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把目光投到一直在坐冷板凳的被告身上。虽然杜兰和他坐在一起。但是大家关注的中心一直都在杜兰和原告席这一边,竟然完全把他忽略了…… 法官深吸了一口气,顶着闷热的大假发庄严道:“请被告陈述案件经过。” 卡特夫人此时已经在嗅盐的帮助下微微醒转,被家族的几个女眷扶了出去。庭上的书记官用羽毛笔在墨水瓶里蘸了蘸,翻出一页白纸从头写起。 …… 三个小时的庭审结束后,王尔德感觉整个人都像是在水里洗了一遍。进入正式庭审后,法庭就是原告律师和被告律师的主战场了。最终的判决不出意料,被告被判罚了几千法郎,罪名是公共场合(?)行为过激,但是完全洗脱了杀人的指控。 整个庭审过程中,杜兰并未再发一词,但是只要他坐在那里,在大庭广众之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原告席,王尔德就觉得芒刺在背。 他比谁都清楚,这件事还远没有结束。能够拖延一下时间,已经是万幸。 “卡特先生,您的叔叔去递交诉状起诉您冒充贵族了哦。” 他和律师文森走下楼梯,真要离开法庭大楼的时候,一个人挡在了他们面前。 “杜兰先生。”王尔德的脸色不由一沉。 身姿挺拔的青年站在夕阳的余晖中,一头半长的黑色卷发染上了日落的金红,仿佛是驾驶日轮的阿波罗。 “卡特先生,在见到您之前,我还以为您会是什么可怕的模样呢。”杜兰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语调,似乎不把任何事放在心上:“今天一见,幸好您比卡西莫多要好太多了。” “抱歉,借过。”王尔德的拳头紧了一下,直接从他身边挤了过去。他今天已经身心俱惫,实在没有余力和这个怪人打机锋了。 这一次,这个奇怪的青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带着一丝玩味的笑容,站在原地目送两人上了法院门口的马车离去。 “真是出乎意料呢,我的……哥哥。”(c’est frappant,mon frère.) 他拢了拢大衣的外套,决定去给自己找个今晚的住处。 to be continued…… 第二十五章(全) 马车径直驶回了卡特老宅,卡特夫人已经先一步在里克曼的陪同下抵达了,此时正在大厅里等他。 虽然不是真正的母亲,王尔德之前看到她晕倒也是有点心惊的,大步走过去问道:“母亲,您觉得好些了么?” “我没事。”卡特夫人已经换了一身装束,摘下了拖着黑纱的小帽,看起来清爽了许多。“医生说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到底是老了。” 王尔德对这样的话并不陌生。前世当他声名鹊起的时候,王尔德夫人也常常在他面前抱怨身体不适,年纪不饶人等待。但是当他和波西闹出不名誉的传闻,乃至最后被告上法庭的这段时间,母亲明明身体更差,却再也没有对他这么说过。 老人示弱,表示她想要依靠自己的孩子,也相信自己的孩子能够被依靠。 他对卡特夫人说道:“母亲,您是太累了。休息休息就会好的。” “是啊,太累了……”卡特夫人唇边浮上一个自嘲的笑容,用指尖揉了揉眉心。“我听说那个老东西已经上交了诉状,下周就要开庭?” “是的,母亲。”王尔德心里正装着这事,只怕下一次就没有今天这么好过关了。 “多少年了,还是这么上不了台面。”卡特夫人伸手接过贴身女仆递过来的烟嘴,深深吸了一口:“他无非是以为我无法对抗莱昂伯爵。说是莱昂伯爵,还不是波旁家族的授意,国王垂涎卡特家的财富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国王?!”王尔德刚刚拿起桌上的玻璃杯,闻言差点把水洒在地毯上:“法兰西国王?” “早在你父亲出事之前,他们就和你叔叔频频来往了。现在把杜兰推出来就是想立个傀儡,让卡特家族对他们予取予求。”卡特夫人有些奇怪地看了王尔德一眼,徐徐吐出一口烟来。“只有你叔叔这种蠢材才会相信亲王的承诺,谁都知道元老院的时代已经过去了。皇太子已经逃到了英国,皇帝在前线的战况岌岌可危,。” 不是岌岌可危,而是没有几天了!王尔德差点开口告诉卡特夫人:拿破仑三世九月就要兵败被废了! 然而他刚兴奋了一下,又想了审判就在下周。即使拿破仑三世就在审判后的第二天被废,也对他没有任何帮助。何况普法战争失败后,整个法国都受到了深远的负面影响。 卡特夫人静静地看了他一会,温和地说道:“今天你也累了,不要太过担心下周的事情。你不是订了明晚巴黎歌剧院的包厢吗?好好去放松一下吧。”她一边说,一边把茶几上的一张卡片推了过去。 “我——”王尔德刚想说他没有订过,目光在卡片上一扫,立即把它拿了起来。卡片正中,花体的salomé(莎乐美)分外醒目。 ------我是继续更新的分割线 “杀了那个女人!”舞台上的希律王背对着观众席大吼一声。穿着士兵服的芭蕾舞者们纷纷举起盾牌,渐渐向前拥挤着捧着银盘的莎乐美。她不断后退,登上台阶,直到退无可退。士兵们一人高的盾牌高高举起,挡住了众人望向她的视线。巨大的幕布缓缓地落了下来。所有演员的姿势都定格在最后一刻,仿佛一副慑人的油画。 巴黎歌剧院有一刻的寂静,紧接着雷耶尔先生把指挥棒一搁,用力鼓起掌来! 幕布再次升起,所有的演员和伴奏开始鼓掌,有一些甚至欢呼起来。这是公演前的最后一次排练,只有置身其中,他们才知道什么叫做天衣无缝。从第一幕到结束,没有一个哪怕最微小的失误,他们真的做到了! 费尔明和安德烈大声喊道:“bravo!奇迹,简直是奇迹!希望明天,你们能重现这个奇迹!”在加入舞蹈的成分之前,他们就觉得那位王尔德先生指导的排练已经非常好。现在道具,物美全部到位,这场歌剧简直如同一场梦幻!这样的歌剧,全欧洲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魅影也从他们身边站了起来,缓缓地鼓掌。在这几天的时间里,他已经成功地从歌剧院少女们的梦中情人变成了魔鬼教头。只要他一句话,不管之前她们感觉自己表演得有多好,都要推倒重来。之前的一次排练中他点了一个配角的名字,还没有说什么,那个人已经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光凭这一点,就足够所有的参演人员泪流满面了。 “费尔明先生,明天来观看演出的名单定下来了吗?”魅影见全场气氛大好,把刚才的几个不足之处先记在心里,低声问费尔明。 “定下来了!不敢说全巴黎的名流都会来,至少能来一半!”费尔明一听到这个话题,顿时来了精神。毕竟演出成功只是手段,财源滚滚才是目的:“您看,这是明天的座位安排,都是按照几位贵客的喜好排的,还能完美地把他们和来看的平民隔开。” 魅影接过他手中的纸张,极快地浏览了一遍:“为什么有几位贵族不坐在包厢里?” “哦,您不知道,那几位都是我们的老顾客了。他们觉得包厢离舞台太远,向来是坐前排的。”费尔明笑了起来:“您放心,明天包管让他们乘兴而来,满意而归!” “满意而归……”魅影低声重复了一遍,微微地笑了。 ------ 排练结束又是深夜,王尔德先生的马车从巴黎歌剧院的大门驰出,向他在巴黎下榻的旅店赶去。而演员们为了第二天公演能够保持精神,都压抑着兴奋早早回房休息了。克里斯汀在卧室里换上了睡衣,才突然发现自己左耳上的还挂着莎乐美公主的耳环。 ‘糟糕,另一只耳环到哪里去了?’她一下子紧张起来。作为全剧的灵魂人物,剧院经理也是在她的行头上下了老本。这对耳环还是和头饰,项链配套的真品,万一掉了就麻烦了。 ‘也许我卸妆的时候摘了一只?’克里斯汀并不确定,明天就要公演了,不找到那只耳环,她根本无法入睡。 这一次,她没有去叫梅格,一个人拿起烛台就走了出去。 一路上克里斯汀都仔细地查看地上有没有会反光的东西,但是一直走到化妆室附近都没有发现。推开化妆室的门,上一次半夜来这里的记忆不由浮现出来。克里斯汀神色黯然地对着全身镜照了一会儿,把烛台放在自己常用的化妆镜前。 “果然在这里,幸好!”她一拉开抽屉就看见了那只长耳环。不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轧轧轻响。在昏暗的烛光下,克里斯汀看到化妆镜里映出那面全身镜的影子,它——在动! --------------我是上班综合征的分割线-------------------------------- 克里斯汀战栗起来,只觉得背脊冰凉,胸口火热,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喜悦。她回过头去的时候,几乎听到自己的每一节脊椎骨发出‘咯咯’的轻响。 镜子已经打开了一半,露出里面隐约的人影。克里斯汀手软脚软地扑了过去:“导师(master),是您吗?您终于回来了吗?” 内侧的人刚刚发觉外面有人,立即按下了机关,想要关闭镜框。她情急之下,仗着身材纤细灵活,硬生生地从即将关闭的缝隙里挤了进去! 身后的镜子回到原位,完全隔绝了化妆室的烛光。里面并没有点灯,她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虽然如此,克里斯汀还是欣喜若狂。是真的,梦境里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音乐天使带领她走过虚空之门,允许她进入他的王国…… 几乎凭着直觉,女孩脸跑带扑地往前冲,终于抓住了一片光滑的织物。她不假思索地伸长双臂,紧紧抱住了那个人。 双手之下是宽厚起伏的胸膛,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克里斯汀嘶声问道:“您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回答我?连您也要抛弃我了么?” 对方依旧沉默,在这个狂热的拥抱中,他像是一块无情的大理石,既不回应,也不拒绝。 “我很想您,我每天都在想您。”克里斯汀把脸贴在那人的后背上,低声说道:“除了您,没有人会那么替我着想了。我简直疯了,排练《莎乐美》的时候,每当那位王尔德先生开口,我总觉得他很像您……音乐天使,不要再离开这里了!” 魅影完全没有意料到这个时间段,化妆室还有有人。他凌晨潜回来,就是为了替晚上的演出做一些布置。他曾经在这里度过了整个少年和青年时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巴黎歌剧院的每一个角落了。要做些不被人察觉的手脚,完全就是轻车熟路。 此刻他暗暗后悔自己贪图方便,事情做完后又回地下室整理了几本珍藏的乐谱。上一世,他是把整个地下室的东西搬回卡特老宅的,现在王尔德却想不到这些。他不想让宝物蒙尘,没想到竟然差点和克里斯汀照了面。她对他太熟悉了,不用看脸,只要他说一句话,她就能听出他的声音不对。 魅影知道孤独是什么样的,他的脸注定了他一世的孤独。也是因为孤独,所以当年他才会注意到芭蕾舞团里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花费了几年时间打磨这款璞玉,享受她对他的崇拜和依赖。 当她在歌唱的时候,歌声里有他的灵魂。她是他唯一的学生,他最赋才华的学生。在舞台上排练《莎乐美》的时候,他依然为她感到骄傲。 魅影缓缓地抬起戴着手套的右手,握住了克里斯汀抱着他的左手。克里斯汀用力地回握,感觉他微微俯下身来。 手套棉质的触感抚过了她的肩头,她的长发,她的脸颊,被不知何时溢出的眼泪沾湿了。她能感到他的指尖从眼下滑过,拭去她的泪水。紧接着,额头一阵温热——他像一个长辈那样亲吻了她的前额。 黑暗中响起了熟悉的旋律,他曾经对他唱过的,她曾经和他唱过的那首唯有他们才知道的旋律,从他的双唇间轻轻地吹出来,让她彻底地安心了——是他。 尽管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吹了一曲口哨。 注:拿破仑三世(1852-1870在位):法兰西第二帝国皇帝,拿破仑一世之侄。1870年9月普法战争兵败被俘,被废。 to be continued…… 第二十六章(全) 王尔德紧张了一日,又担着心事,本以为晚上一定睡不好。没想到一沾枕头,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大白天了。 “大人,要把早餐端进来么?”他的贴身男仆就候在床边,见他坐起来便上前问道。 王尔德还有些睡意地问:“几点了?” “大人,刚过十一点。” 王尔德点了点头:“端进来吧。” 男仆帮他把床上的小几摆好,转身走到外间,不一会就端着银托盘放到了几案上。一杯咖啡,一份三文鱼排,一份尼斯沙拉,看着十分清爽。 王尔德心里有事,随便吃了几口就对男仆说道:“给我换身常服,让马车夫准备好,我要出门。” 他一直在想昨晚杜兰对他说的那句话,“比卡西莫多好多了。”这种话对一个脸残人士来说简直不能忍,但是杜兰说话的神态,却也不像是故意要激怒他。 这更像是一种暗示。 “是,大人。”男仆利索地收起餐具,弯腰帮他解起睡衣扣子来。手势又轻又快,暖暖的呼吸喷到他胸膛的肌肤上。 王尔德立刻站了起来,他回到这个时代已经一个多月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根本没有余暇来顾及那方面的需求。 贵族家的贴身女仆多姿色平平,以便于衬托主人的美貌,但是贴身男仆是要讲相貌的。但是也许是暂时得到了缓刑,又睡了一个好觉地关系。他刚才低头看着那个容貌上等的男仆凑在自己胸前的时候,只觉得胸前一阵麻痒,整个人都紧绷起来。 贴身男仆也跟着他直起身,继续为他更衣。神色十分专注,好像这就是世间最重要的事了。 装束停当,王尔德走下楼梯。一个二等男仆已经等在门口,对他躬身道:“卡特大人,马车准备好了。请问大人想去哪里?” “巴黎圣母院。”(cathédrale notre dame de paris) 王尔德低声说道。 不是礼拜日,巴黎圣母院门口的车马并不多。王尔德走进教堂的时候,只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坐在长椅上。其中一位深深低着头,肩膀抽动,看起来已经哭了很久,根本没有注意有个衣着讲究的蒙面男子手持黑帽从她身边走过。 王尔德走到圣体前行了屈膝礼,仰头凝望了一眼圣母慈悲而威严的面容,矮身跪下。前世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才开始信教,以如今的遭遇来看,实在不知道神明是在惩罚他,还是在救赎他。 “亲爱的圣母, 我知道我是罪人,需要您的赦免。 我愿意离开罪恶,我愿意承担自己犯下的所有恶果。 愿您保护我的亲人,让他们免遭苦厄。 愿您指引我方向,成为我心灵的救主。 我愿意跟随您,服从您,直到此生的尽头。 阿门。” 王尔德默祷之后,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缓缓站了起来。这时候,他才看到一位神父就站在离他不远处,正注视着他。 “我的兄弟,”神父对他说道:“有一位教友已经等你多时了。” 杜兰背对着巴黎圣母院,站在bocador广场地一角。神父远远为王尔德指了一下方向之后就回教堂了,王尔德独自向他走去。和昨日不同,今天的杜兰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廉价成衣,戴着一顶宽檐帽,完全没有昨日法庭上的光彩照人。如果不是神父指出,他都很难从远处把他认出来。 他刚刚走近,杜兰已经转过身来笑道:“你来啦?” “日安,杜兰先生。”王尔德实在有些看不透这个人。 “日安,面具先生。”杜兰没有脱帽,而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好了,我们今天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打半天招呼的吧?”杜兰耸了耸肩:“你来得真慢,我可是一早就等在这里了。” “让您久等了。”王尔德不想与他多做纠缠:“请问您让我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当然是为了谈交易。”杜兰望向他的眼睛:“想必下周的庭审让你很焦虑吧?” “交易?”王尔德问道:“您能给我什么,又想要什么?” “那群人不会放过你的,他们这一次势在必得。哪怕我否认自己是卡特·德·里奥也没有用。”杜兰抬起帽檐,低声道:“他们早就一环一环设计好了。一旦你败诉被绞死,我就是卡特伯爵的继承人。他们手里有关于我身世的证据,到时候他们要什么,我就得给什么。估计最后的下场不会比你好多少。不过就算你胜诉了,我涉嫌假冒伯爵继承人和偷盗勋章,还是死路一条。” 王尔德皱起眉头说道:“若是胜诉,我不会再追究您之前的所有行为。但是我很疑惑,既然您并不想得到爵位,又担心有性命之忧,那么您到底为什么要上庭,趟这摊浑水?” 杜兰叹了口气:“卡特先生,如果我不上庭露个面,他们留着我的性命有什么用呢?” “所以,你是要在下次庭审时帮我,之后让我保证你的安全?”杜兰说这句话时,脸上流露出的黯然和恐惧令人不忍,但是王尔德却并不相信:“但是在法庭上把我的母亲气晕,似乎是出自您本身的愿望?” 杜兰沉默了一瞬,淡淡说道:“是的,我非常恨她。坦白说了吧,我有办法能够让我们俩都安然脱身,但是我有三个条件:第一,给我五万法郎,要在开庭之前付清。第二,你得写一张保证书,保证你袭爵之后,我会以养子的名义被录入卡特家族的族谱。第三,我要卡特夫人在下一个主日弥撒当众忏悔她当年所做的一切!” --------------------我是更新的分割线--------------------------- 巴黎歌剧院今晚格外灯火辉煌。费尔明和安德烈早在几天前就开始为新剧造势,给每个老客户(特别是贵族和富商)都送去了精美的新剧介绍和邀请函,并特意点出此剧和《哑仆》、《汉尼拔》出自同一位大师之手,剧本又是受过英王接见的新锐音乐才子所写,绝对能够成为一时之盛事。 巴黎人最不喜欢的事就是当同一个圈子都在讨论某个话题时,自己一无所知。因为之前几部歌剧都颇有口碑,《莎乐美》可以说是未演先红了。不少人都想要成为观看第一场演出的时尚先驱,当晚的座位和包厢全部都被订满了。 王尔德抵达歌剧院的时间略晚,院子里已经没有停车的地方。他只能让车夫驾车出去溜一圈再回来,自己带着两个侍从朝里走去。 他们一行装束富贵,剧院大厅里的听差马上迎了上来:“晚上好,先生,请问您订的是哪一个包厢?” 王尔德一手摘下帽子,一手把那张小卡片递给了他。 为了营造新剧的气氛,此时剧院内部装饰一新,大厅和走廊里点的不是平时的烛台,而是两排带有东方风情的大落地灯。较低的光源让一切看起来都与平时不同,让不少客人大为赞赏。 此时那个男孩接过卡片微笑抬头,笑容顿时就定格在了脸上。 这位新到的客人身材高大,落地灯照亮了他的下巴和嘴唇,半面惨白的面具从颧骨处微微反光。 “你在愣什么?还不为卡特大人带路?”跟着王尔德的侍从怒道。他在服侍卡特大人前就受过训诫,绝不能让任何人用大人的相貌来冒犯大人。 “是——我这就为您领路!”男孩这才醒过神来,有些惊慌地说道。平时来歌剧院看演出的观众们也有喜欢带个面具,罩个面纱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一位格外可怕,格外……眼熟。 王尔德并没有注意这个小听差的情绪,他的思维还停留在下午杜兰提出的条件上。五万法郎对他来说是一笔泼天巨款,但是卡特家族未必拿不出来;贵族认的养子有不少都是男主人的私生子,也不算十分出格。但是最后一条……他有一种直觉,如果他向卡特夫人转达了那最后一条,卡特夫人一定会做出一些完全不计后果的事情。 “大人,您的包厢到了。”听差弯腰为他们拉开帘子,恭敬地说道。 这个包厢可以说是整个剧院最好的位置之一,王尔德走进去后不但能把舞台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舞台前的观众席也尽收眼底。此时伴奏开始,幕布缓缓上升。整个剧院座无虚席,人头攒动。 王尔德往沙发上一靠,面具下的嘴角缓缓浮上一个苦笑。 前一世的《莎乐美》,也是在巴黎首演的。因为这个剧本改编自《圣经》,英国没有一家剧院敢把它搬上舞台。直到这场歌剧在巴黎声名鹊起后,《莎乐美》才在伦敦获准演出,并且立刻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待到演员谢幕后,他作为这部戏的作者被请到台上,伦敦为他而疯狂。 那时候他自以为是世界之王,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走到了末路。 to be continued…… 第二十七章 舞台上,年轻英俊的军官低声惊呼:“公主站起来了!她要离开餐桌!她的表情非常困扰。啊,她朝这个方向走来了。是的,她正向我们走来。脸色多么苍白!我从未见过她脸色这样苍白。” 皇后的侍从焦虑地站在他身边恳求:“不要看她。我求你不要看着她。” 然而军官已经彻底被公主的美丽迷住了:“她像只迷途的鸽子……她像风中摇曳的水仙……她像银白美丽的花朵。” 当一抹白影缓缓走上舞台的时候,台下的观众都不知不觉地屏住了呼吸。之前那个军官口中的公主是那么美,让他们心生期待。而这位‘公主’本人,超越了他们的期待! 巴比伦公主莎乐美一头长而微卷的黑发被金色的锦带松松地束起,发尾散在肩头。她穿着洁白的连体长裙,从颈至踝都包裹在裙中,只露出同样白皙的脸和双手。女孩走路的姿态非常优雅,却又带着少女独有的轻盈灵巧。还没有开嗓,就已经抓住了许多人的心。 “我再也待不下去,我再也无法忍受……”当她开口唱第一句的时候,不少看过她表演的观众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每个演员都有自己的音色,但是这女孩的音色变了!她原本的嗓音像丝绸一样柔和,但是现在却微微收紧,听起来单薄而尖锐。 “伯爵夫人,您觉得这个女演员怎么样?”坐在观众席前排的一个中年妇人侧身问道。 “长得挺漂亮,倒未必有你说的那么好。”坐在她左侧的贵妇含笑说道,又转向自己的丈夫:“亲爱的,你说呢?” 伯爵正半闭着眼睛听得全神贯注,待到一段唱完才低声答道:“亲爱的,歌剧是用来听的,不是用来看的。” “那位先知……是个老人吗?”此时,莎乐美听到了施洗者约翰的声音,惊奇地问道。 “不,公主,他是个年轻人。”一位士兵说道 “你无法确定。有人说他是伊莱贾(elias)。”另一位士兵回答。 莎乐美又问道:“谁是伊莱贾?” “是这个国家里,一位相当古老的先知,公主。” 这时,十来个□□上身,只用一块粗布围在腰间的年轻人跃上了舞台。他们涂着油的身躯颀长而劲健,舞蹈的姿态犹如一群年轻的公鹿。当莎乐美要求军官打开水牢的时候,他们足尖点地,绕着‘井盖’旋转跳跃。施洗者约翰从下面缓缓走出,这些舞者突然停下脚步,伏倒在他面前。 “我倒是觉得看起来比听起来有趣。”伯爵夫人拿起望远镜细细地看了看,展演笑道:“我相信这里的起码有一半人会认同我的观点。” 克里斯汀穿过这些舞者,缓步走向施洗者约翰。演这个角色的是巴黎歌剧院最富盛名的男演员皮尔吉。他的歌声雄浑嘹亮,曾经蒙欧仁妮皇后召见过。但是克里斯汀看着他,眼中却只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他就像是一尊洁白的象牙雕像。他身上映着银色的光辉。我确信他与月光一般贞洁,如同银色之箭。他的肉体必定如象牙一般冰冷。我愿走过去仔细瞧瞧。”她的双手交握在胸前,歌声不复之前的尖利,而转为一种欲说还休的呢喃。吉莉夫人在台下看着这样的克里斯汀,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这时,王尔德也不由忘却自己的满怀心事,开始被舞台吸引了。台上的这位“莎乐美”和上一世的那几个完全不同。无论是在法国还是在英国,表演莎乐美的都是年纪较大的资深演员(actress),她们上台的时候都画着浓妆,穿着暴露,神情急切,用歌声和动作竭尽全力地表现出莎乐美骇人的欲望,像是成熟得快要腐败的果子。王尔德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表现方式,直到看到这位莎乐美,他才发觉她更符合他心目中的样子—— 圣经中的莎乐美是一个还未长成的少女,在宫中养尊处优地长大。她可以骄纵,可以贪婪,也可以狠毒,但是她依然是个养在深宫的孩子,那种浑浊而急迫的姿态不应当出现在她身上。 这时,站在包厢后侧的侍从快步走到他身边,躬身到:“卡特大人,有一位先生想要见您,他说他叫奥斯卡·王尔德。 王尔德顿时站了起来:“请他进来!” 侍从打起了包厢的布帘,魅影微微低头走进包厢。他穿着一身灰色的燕尾服,神色看起来十分轻松。在王尔德开口前,他先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晚上好,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差一点就蒙主宠召了!”一见到他,王尔德在忧惧中煎熬的心情突然就放松了许多,他拍了拍魅影的肩膀怒道:“你在这里逍遥自在,为什么连封信都不寄给我?” 见他们开始叙旧,两个侍从都退到了包厢外。魅影已经斜靠在沙发椅上,拿起茶几上的水晶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 “卡特家族的事情,总是要卡特先生去解决的。”他淡淡地说道。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王尔德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我不知道你那个私生子兄弟是怎么冒出来的,我不知道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要定我死罪,我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有些事,我一辈子都没弄清楚。你已经做得不错了。”魅影又拿了一个杯子握在手里:“放心吧。今晚,就是了结。” “今晚?”王尔德吃惊地问道:“在哪里了结?” “在这里。”魅影低头啜了一口杯中的酒液,紫红色的液体留在他唇上:“这真是一场了不起的歌剧,不是么?” ---------我是更新的分割线----------- “为我舞一曲吧,莎乐美。”这时,舞台上的希律王久候莎乐美不回。为了追随着她的身影,已经把宫廷的宴席搬到了水牢外。 莎乐美的母亲——卡洛塔饰演的希罗底皇后则怒气冲冲地说道:“我不让她跳舞。” 她今晚的装饰充满了东方的奢华,穿着发亮的绸缎袍子,一头的发饰玲琅满目,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她的眼睛时而怒视莎乐美,时而怒视希律王,既像一个嫉妒的妻子,也像一个护犊的母亲。 莎乐美对自己的母亲和继父的心情毫无兴趣,她依然坐在关押着施洗者约翰的井盖旁边,漫不经心地答道:“我没心情跳舞,陛下。” 希律王开始急躁起来,他大声喊道:“莎乐美,希罗底之女,为我跳舞!” 这时,一群身裹白裙的少女从舞台两侧鱼贯而入,她们穿着浅色的芭蕾舞鞋,单肩裸/露,双腿在前后分片的布料中伸展,反而比穿着仅仅遮住胸腹的芭蕾舞裙更为诱人。 这些年轻美丽的女孩们舞动手臂,摇摆腰肢,晃动双肩,在希律王面前翩翩起舞,然而他却仿佛视而不见。扮演希律王的男演员头戴王冠,身穿长袍,从座椅上站起来用低沉震颤的歌声唱道:“莎乐美呀,莎乐美,为我跳一曲吧。我愿意为你的舞蹈付出代偿。我今晚感到悲伤。是的;我暂时感到悲伤……我今晚觉得悲伤。因此请为我跳舞。为我跳舞吧,莎乐美,我恳求你。若你为我跳舞,你可以向我要求任何东西,我也将承诺你,就算是我王国的一半也行!” ? 芭蕾舞者扮演的女奴们渐渐后退,在一个小提琴的长音后,俯伏在了莎乐美的脚下。 “怎么样,现在您觉得歌剧看起来也有意思了吧?”伯爵夫人轻摇着扇子,用它挡住了脸上的一丝酸意——她已经失去了那份鲜嫩窈窕的青春,又还没有到对此无动于衷的年龄。伯爵的目光却完全没有放在那些舞者姣好的曲线上,他的表情满是震惊: 从少年时期开始,他就是巴黎歌剧院的常客。这几十年来剧院里换哪过几个男女首席他都能如数家珍,台上的这些演员对他来说几乎全是熟面孔了。 但是这些人今晚的歌声,却令他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走进歌剧院的时候,每一个音节、每一个停顿,都让他迷醉不已。 “你真的愿意给我任何我所要求的东西吗,陛下??”那个新人的歌喉简直让人不可思议。她明明只是一个后起之秀,却比梵蒂冈唱诗班的主唱更接近耶和华,她就是主赐予人间的珍宝,一位音乐天使。 “任何东西,就算是我王国的一半。”希律王走下王座的台阶,满怀希望地把手伸向莎乐美。她像鸽子一样灵巧地躲开了,却又回眸带着笑意问道:“你要以什么发誓,陛下??” “以我的生命,以我的王冠,以我的神。无论你要求什么我都会给你,就算是我王国的一半,只要你愿意为我跳舞。噢,莎乐美呀,莎乐美,为我跳舞吧!?” 扮演希律王的男演员在巴黎歌剧院度过了半生,伯爵对他的评价一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但此时他的表现……简直超乎想象。每一个吐字都像经过了灵魂的共振,充满了狂热到几近圣洁的渴求。 “你已经立誓,陛下。?” “我已经立誓,莎乐美。” “不要跳,我的女儿!” “我准备好了,陛下!” 整个舞台倏然一暗,而在舞台上一层一层挂起作为布景的长长布帛后,光线慢慢透了出来。克里斯汀已经除下了那身白色的长裙,四个‘女奴’像花瓣一样围着她舞动。当她们散开时,淡紫色的轻纱从公主的身侧扬起。伴奏渐低至不可闻,她单足点地,在女奴的环绕中舒展开肢体。身上的每层纱都有一个舞者牵着,在整个舞台中心飞扬起伏,犹如鲜花盛开。 急促的鼓点紧接着响起,仅着轻纱的公主在富有东方风情的长笛声中舞蹈起来,她的手腕和脚腕上都套上了金铃,随着每一个动作泠泠作响。 之前出现过的男性舞者们也回到了台上,和‘女奴’们结伴起舞,用有力的手臂把她们托举起来,从她们手中一层又一层地夺过公主所披的轻纱,抓住一角高高向上抛起! 克里斯汀一边对抽离的纱帛作出各种挽留的姿势,一边在王座前的高台上不断地旋转,这时台下的不少观众才惊讶地发现,她不仅是这场歌剧的首席女歌者,同时也是舞者当中跳的最好的一个! 最后一层轻纱高高地飞到舞台的上方,仿佛即将飘出剧院的穹顶。莎乐美公主洁白而瘦长的身影弯成一道纤细的弧线,深深地后仰去,黑色长发像瀑布一样流泻下来,垂落到纵横交错的轻纱上。(1) 全场有一刻的停滞,紧接着爆发出巨大的回响!台下的观众们一排又一排地站起来,为这场舞蹈致以最由衷的掌声。 包厢中的观众也纷纷走到露台的栏杆前,俯身看着这一幕。王尔德因为太激动,差点让面具从三楼的栏杆外掉下去。 “太完美了!上一次我为什么没有遇到你!”如雷的掌声中,他大声对魅影喊道。 站在乐团前指挥的雷耶尔此时又高兴又紧张,观众激动是好事,但是如果一直这样,就会影响下一幕的表演。 “啊!太美了!太美了!你看她为我跳舞,你的女儿。过来这儿,莎乐美,过来,我会给你任何希望的赏赐。啊!我对舞者的赏赐丰厚。我要重重地赏赐你。我会给你任何想要的东西。你想要什么?说吧。” 幸好,当幕布再次升起之后,随着希律王的歌声,观众安静了下来。 “我希望现在能给我一个银制的盘子,里头装着……?”已经换上长裙的克里斯汀在王座下跪了下来,清脆地说道。 希律王乐不可支地打断道:“银制盘子?当然,银制盘子。她太迷人了,不是吗?你希望盘子里头装着什么?噢,甜美可爱的莎乐美,你比所有犹太王国的女儿更美丽。你希望银制盘子里头装了什么东西给你?告诉我。无论你的愿望为何,我都会给你。我的宝物属于你。你要什么,莎乐美??” 克里斯汀面向观众站了起来。她看起来是那么青春美丽,那么洁白无辜;然而,万众瞩目的小公主以手作刀横在颈前,声音里却带着一丝疯狂:“约翰的头!” 及时熟悉圣经中的这段故事,众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被剧情所吸引,而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卡洛塔饰演的希罗底皇后大笑道:“啊!说的好,我的女儿!” 她欣然从后座上立起,声音的余韵还在剧院中回响,却突然变作惊恐的尖叫! 剧院的穹顶上,观众席正上方的巨大枝型水晶吊灯,势不可挡地从空中罩了下来! (1)克里斯汀穿着紧身的白色衣服,以表现莎乐美只着轻纱的姿态。 to be continued…… 第二十八章(全) 根本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伴着吊灯上的玻璃饰物噼噼啪啪地碰撞声, 只听沉闷的一声巨响, 巨大的金属架子重重地砸在观众席的前四排座位上! 整个剧院的顷刻间充满了惊叫和惨呼。 舞台上的演出停下了,台下的乐团扔下了他们的小提琴和鼓槌, 朝吊灯落下的位置冲了过去。那里坐的都是剧院的贵宾,而且有一半以上是女宾。只看到她们惊慌地互相推挤,华丽绸裙的裙撑却让大部分人跑不出来也冲不进去。还有几个人倒在座椅之间,也不知道是受伤了还是昏过去了。 这个枝型大吊灯是巴黎歌剧院的骄傲之一, 可以插上数百支牛油大蜡烛, 从中心延伸出去的十二根支架都是实心的,砸一下足以断骨。但是最可怕的却是大吊灯中心那个洛可可风格的旋转凸出装饰, 支架还能够被椅背挡住,它却比支架要低得多,也厚实得多。 包厢里的费尔明和安德烈从吊灯落下之时就跳了起来, 好像被砸到的是他们一样。现在跑到席前看到这一片混乱的情景, 两个人腿软得像面条一样, 不得不彼此紧紧拉住对方。雷耶尔先生大声吼道:“救人啊!快去叫巡警!” 不止是被砸到的部分, 后排的观众席也骚动起来。不少人一边尖叫一边往外跑,慌乱中却根本找不到出口。也有些人想去救助伤者, 几拨人流一交汇,就有被撞倒后再被踩过去的。 “哦, 上帝……”三楼包厢里的王尔德已经被这幕惨剧惊呆了, 他撑在栏杆上看了几秒, 转身就往下跑。跑了一层想起魅影, 却看到他刚刚走到楼梯口,神色十分平静。 “你——”王尔德在惊慌失措之下突然心口一凉,手抖得都有些握不住楼梯扶手:“难道……这是你……” 魅影优雅而迅速地下了楼梯,对他说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救助伤者。” “不是……”王尔德一时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魅影已经迅速绕过了他,走到前面去了。 王尔德一脚深一脚浅地下了楼,人群几乎已经失控。这时候,他看到魅影灵活地从人流的缝隙间穿到了舞台前,单手一撑跃上舞台,抓起那些又长又轻的布条往人群上方甩去。 刚刚历经一劫的人们对空中飘下来地东西分外敏感,又是一阵喧哗过后才发现是布条,不由安静了一下。 “女士们,先生们!”魅影站在舞台上,明明并没有大声喊叫,众人却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刚才发生了可怕的意外,但是现在已经不会有新的危险了!我的左右手边都有通向外面的出口,请大家不要推挤,有序离开,给救助伤者的人腾出地方来!费尔明先生,安德烈先生,请分头带领客人疏散。想要留下来救助的,请站到乐团指挥雷耶尔先生那边去!” 他的话音未落,人群就稳定了不少。许多没有受伤的妇女和儿童在家人的陪伴下排成两列长长的队伍往出口走去,队伍中不时传来抽泣声。也有不少人聚集到了雷耶尔先生那里,卷起袖子准备救人。 王尔德默默地朝乐团的方向走去,脑中却一直记得刚才魅影在楼梯口的表情,极其的平静,漠然中带着一点自得,和台上那个满脸忧急的魁伟青年判若两人。他走过观众席前排的时候,看到那里一片狼藉,几个椅背上染上了鲜明的血迹,有人在咒骂,有人在□□。 王尔德突然发现,其实他从来都不了解魅影。 “小伙子们,我们把吊灯抬起来!”雷耶尔见恢复了秩序,连忙叫道。这时场地空了一半,他们跑到吊灯砸下的那几排,才发现伤亡并没有想象当中那么严重。 因为魅影的安抚,贵宾席两侧没有被砸到的贵族都跟着人群一起离开了。吊灯虽然沉重,但是灯架分的很开,所幸剧院座椅的椅背都比较高,许多支架直接架在了椅背上,被砸到的人数就少了很多。 “来,我们喊一,二,三!” 一个体型高大的中年男子指挥道,他们两两站在支架旁一起发力,硬生生地把大吊灯抬了起来。 这时,贵宾席正中传来了一个女子悲痛的哭喊:“亲爱的!你就这么离我而去了啊!!!” 王尔德也扛着一个支架闻声望去,只看到一个穿着浅黄色衣裙的女子扑倒在抬起的灯架下,她身下的那个人简直让人目不忍视——不光是血,满地黄白之物,那个人的头颅都已经被砸开了…… 他两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一时几欲作呕,只觉得刚才喝下的酒都化作苦水反了上来。身边那个帮忙的也是包厢里下来的贵族,他低低地抽了一口气说道:“耶稣啊,是莱昂伯爵!” -----------我是更新的分割线----------- 他这一说,周围的人不由都发出了惊呼。在巴黎,贵族可以说是满地都是,但是拥有像莱昂伯爵这样的血统的,那就几乎没有了。即使是现在的法国皇帝,深究起来也未必有他身份高贵——高举拿破仑大旗的拿破仑三世只不过是那位大帝的侄子,莱昂伯爵可是他的长子。虽然是私生子,但是当年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宠爱是举国皆知的。可以说整个剧院其他所有的贵族加起来,都未必有莱昂伯爵的分量。 王尔德尽管已经有所意料,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脑中还是不免‘嗡’地一声。当他在法庭上汗流浃背的时候,王尔德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为什么上辈子刚刚三十岁;几乎没有接触过正常社会的魅影可以完美地解决这件事,轮到他却左支右绌,无法应付?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王尔德转头看向魅影,他正蹲在地上看顾伤者,脸上满是同情与关切。那个老人的左臂血流不止,魅影按住伤口的手绢浸透了鲜血,他的双手也沾染了不少,衣袖都被染红了。 王尔德看着他,就看到了手染鲜血的自己。 ‘我杀人了,’他暗自想到:‘我们杀人了。’ 上一世身败名裂,使得他发誓此生定要活得清白无垢。可是此时身边的人明明背对着他,他却觉得他们的眼睛都在审视他;地上的那些不幸的人的呻/吟声中,仿佛都在诅咒他的名字。 王尔德茫茫然地后退,想要逃开这些审视和诅咒。他刚刚走了几步,就感觉后颈猛地一沉。 魅影一手撑住他下滑的身体,一边喊道:“这里有一位先生晕血昏过去了,谁知道他的仆人在哪儿?” --------------- “大人,您醒了,请问您现在要起身吗?” 王尔德在被子里翻了个身,立刻觉得后颈一阵闷痛。他睁开眼睛,含糊地问道:“几点了?” “现在是下午两点,大人。”贴身男仆半跪在床边恭谨地回答。 “两点?好……”王尔德只觉得头重脚轻,一时对自己怎么会睡了这么久十分不解。 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卧室的窗帘被拉开了,盛夏明亮的阳光顿时让他眯起眼睛。 男仆手脚伶俐地为他放好靠垫,把他扶坐起来,低声问道:“大人,请问您想要先读一读今天的报纸吗?” 王尔德随意点了点头,男仆马上在床上架了小几,把报纸展开放在他面前。 他一低头,就被报纸上占据了半幅版面的插图拉回了神智。在头版头条旁边,印着一盏破碎的枝形吊灯。插图上方以粗体写道: “《莎乐美》的诅咒——数人喋血巴黎歌剧院” “大人,您怎么了,需要请里克曼医生过来吗?”贴身男仆见他一头倒在靠垫上,有些惊慌地问道。 王尔德闭起眼睛说道:“不,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巴黎歌剧院的意外事故轰动了巴黎,关于事故的调查和对死难者的报道成为热闻,而这起悲剧的元凶——新剧《莎乐美》也因此人尽皆知。刚开始,公众的注意点在于事故的起因和后果。在详尽地报道了这些之后,报社就转而挖掘一些关联事件,比如当晚有哪些知名人士在场,歌剧的主演是哪些人,剧作者是谁等等。有些小报甚至把事故和《莎乐美》剧情中的死亡意向联系起来,认为吊灯坠落是幽灵(ghost)所为——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还真没有说错。 “你哪里也不用去,什么也不用说。”这是知道莱昂伯爵罹难后,卡特夫人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她的神情一如往常,丝毫不见欢喜之色,反而有点微微的感慨,“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 那天过后,王尔德接连几日称病不出,只是在家中浏览每日的报纸。让他吃惊的是,在经过多番调查之后,这起事件被定性为是几个同时在歌剧院的激进革/命分子所为,这些人已经被一网打尽,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公众呼吁尽快把他们送上绞刑架。 to be continued…… ※※※※※※※※※※※※※※※※※※※※ 某蓝来更新啦 第二十九章(全) 无知就像是一朵精致的花朵:摸一下, 它就消失了——奥斯卡·王尔德 王尔德坐在花园的长椅上, 默默放下那张报纸。这是, 一个侍从快步走到椅子旁,低声说道:“大人, 杜兰先生又来了。” 王尔德挑了挑眉毛,报纸在他手中猛地一绷。 侍从小心翼翼地问道:“需要把那位先生请出去吗?” 王尔德把报纸放在一边,冷冷地说道:“不,我去见他。” 自从莱昂伯爵死后, 卡特家族中的异动顿时平静了许多。那位在法庭上慷慨陈词的族叔已经启程去德国疗养了。王尔德本以为杜兰会就此销声匿迹, 没想到他竟然敢直接找上门来。而且每一次,他求见的都是卡特夫人,在客厅里可以一坐一整天。如果不是因为卡特夫人为了处理事务一直外宿在别院中,两人不免一见。 王尔德根本不想听到‘杜兰’这个名字,但是这个人会在形势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上门,不是是有恃无恐,就是想要鱼死网破了。 这时,另一个男仆匆匆沿着灌木中的小径跑了进来, 惶恐道:“大人,杜兰先生自己进来了!” 王尔德长身而起,怒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大人, 杜兰先生说要到前院走走, 不知怎么一拐就——” “说起这里的小路, 您可没有我熟悉呢, 伯爵阁下。”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男仆身后响起, 杜兰已经走到了玫瑰花圃前。 “对于不请自入的客人,我可以把他交给治安官。”王尔德不想掩饰自己的怒气,也不需要掩饰了。 杜兰对他微微一笑,黄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显出一种琥珀的质感。他蹲下身来,仿佛在细细嗅闻这一片红艳的芬芳,一边说道: “吝啬的主人啊,我只是向他索取一朵玫瑰,他就用生着棘刺的藤条驱赶我。难道他不知道在他之前,这片玫瑰园属于谁?” --------------------我是刚刚进入状态开始更新的分割线------------------------- 王尔德双手抱胸,对这个拥有和玫瑰一样双唇的美青年突然感到厌烦:“这里不欢迎你。” “是您不欢迎我。”杜兰直起身来,耸了耸肩:“我能理解,人总是惧怕真相的。您的母亲是这样,您也是这样。说起来,我们还是兄弟,难道不能心平气和地聊一聊吗?” “杜兰先生,我对您的小秘密并不感兴趣,也没有感兴趣的必要。您应当知道,趁着现在离开巴黎对您才是明智的选择。这里已经没有您的立足之地了。”王尔德非常干脆地回答:“还有,我一直认为婚内所生的,才能叫做兄弟!” 杜兰的脸色顿时变了,他一直微笑着的嘴角向下抿起,肩背向后绷了起来:“卡特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 “难道不是么?您姓杜兰,我姓卡特。您是这里的客人,而我是主人。这不是我决定的,而是法律所决定的。如果您痛痛快快地把您的要求说出来,我也许还能酌情帮助一下您。但是我不接受威胁,也不接受‘兄弟’!”王尔德这段时间可以说是积郁已久,看到杜兰发青的脸色,便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一点儿。 杜兰站得笔挺,咬牙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只怕卡特夫人不这么认为。” 王尔德皱了皱眉头,随即说道:“谁知道呢?不过在您离开巴黎之前,估计都很难见到她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仆端着两杯柠檬茶走了过来,两人暂时中断了交谈。接过茶杯的时候,杜兰非常自然地说道:“谢谢,莫尔。” 那个男仆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跟他一起前来的贴身男仆马上接过托盘,带着他他退下了。 “真是很久没见到莫尔了。”两个人喝着柠檬茶,听到花园中婉转的鸟鸣,气氛一时间倒是缓和了些许。杜兰靠在椅背上,仰望着上方的天空说道:“他以前就笨手笨脚的,布置餐桌的时候把汤洒了,只能降格去厨房。如果不是我向妈妈求情,他就要被辞退了。” 王尔德淡淡地说道:“你的记忆力倒是不错。” 杜兰笑了笑:“我的记忆一直很好。我记得小时候照顾我的奶妈和女仆;记得教我上钢琴课,绘画课和拉丁文课的那几位老师。记得前院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穿到花园;记得五岁那年,母亲突然莫名其妙地对我说:“里奥,我永远做你的妈妈好不好?” 王尔德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杜兰已经自己笑了起来:“你那个肥猪叔叔让我说自己叫做巴斯提昂·卡特,但是六岁之前,我一直叫卡特·德·里奥,从不叫那个名字。你刚刚说我们的姓氏不一样不是兄弟,那么姓名一模一样的两个人,总可以是兄弟了吧?” 王尔德压下心中的好奇:“这些话你应该和法官去说。” “没有人会听我的,莱昂伯爵死了,我的前程也完了。”杜兰一口喝干了柠檬茶,站了起来:“我本来以为你一无所知,看来卡特夫人还和你说了不少。那就直说了吧,我计划到瑞士去住一阵子,急需用钱。如果你能给我两万法郎,我就告诉你,当年‘绑架’你的到底是谁。” 王尔德垂下眼睛,眼前又浮现出魅影在剧院中双手染血的情景。满是关切的脸如同最完美的面具,更加显出他毫无愧疚与怜悯的内心。从魅影的曲谱和歌剧中,他可以感觉到他对音乐狂热的爱,但是对人的爱呢?他像一个土耳其暴君一样摆布别人的命运,自己却全然不放在心上。 是怎样的经历,才会造出这样一个矛盾的人? 看着身边顾盼神飞的青年,王尔德突然想到,上一辈子这个伙计撞上了真正的魅影,只怕也是有死无生。 “我答应你。”他转头说道。 -----------------------我是努力爬格子的分割线------------------------------ 魅影登上卡特家族的马车的时候,心情是颇为复杂的。距离吊灯杀人事件已经过了五天,从本心来说,他对于王尔德这种鸵鸟般的处事方式感觉十分不耐烦。莱昂伯爵的死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回生二回熟的往事重现,而且对方也并非无辜。当有人要你的命的时候,如果不抢先手就是自杀。 但是王尔德主动派马车来接他,倒是可以看作这个理想主义者开始面对现实的一点儿让步。魅影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对于这种让步,就像看到一个抖抖索索的孩子从墙后面露出一只眼睛,他总不能一拳把他打回去。 卡特老宅的仆人比平时少了许多,和上一世一样,他的母亲从来不会让任何机会从她指缝中溜走。莱昂伯爵一去世,她立即开始对依附伯爵的亲族下手,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几个旁支的庄园就归入了卡特伯爵的账册。而他的族叔被传出心智失常,一辈子都没能再踏进巴黎。 “卡特先生在哪里?”当男仆带着他走过一条长廊的时候,魅影回神问道。 “王尔德先生,”男仆低声说道:“卡特大人就在前面的会客室,但是他吩咐我带您去隔壁的厢房,待会请您不要说话。” 魅影有些意外地问道:“卡特先生在会客室见谁?” “杜兰先生。”男仆回答。 --------------------我是更新的分割线---------------------------------------- “说实话,您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魅影在厢房坐定,便听到杜兰的声音从隔壁清晰地传来。 “杜兰先生,这就是您价值两万法郎的小秘密?”紧接着是王尔德略带讽刺的催促。 “不,当然不。我只是好奇而已。离开卡特家族之后,我被安排到一个偏僻的学校和一群小贵族,中产阶级的子弟一起住校八年,已经觉得如堕地狱。我相信您的际遇绝不会比我更好,但是您看起来……涉世未深(innocent)。 魅影嘴角浮上一丝微笑,端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 “我的经历无需关心,您只要说出当年绑架犯的名字。”王尔德冷冷地说道,他上一辈子就离这个词(innocent)很远了。 “我说了之后,您会怎么做,卡特夫人可是当庭陈词,证明您没有被绑架。”杜兰笑道,“上帝可不会宽恕杀人罪。” “在末日审判之前,上帝什么也不会做。”王尔德咬牙道,“说出那个名字,然后从巴黎消失。” “那我就说了——”杜兰突然靠近了王尔德,两人之间呼吸可闻。他黄绿色的眼睛牢牢锁住王尔德依然浑浊的双眼,似乎不想错过他的每一丝表情。 “当年‘绑架’您的人,是您的母亲。” 王尔德呼吸一窒,他此刻的神色很好地娱乐了对方。杜兰撑着沙发扶手发出了‘噗呲’一声,先是一阵浑身发抖的低笑,然后索性直起腰放声大笑起来。 魅影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腰间的□□,光滑的手背上崩起道道青筋。 “吃惊吧?惊讶吧?她就是这样,为了自己可以舍弃任何人!而且她恨您,撒旦作证!现在她老了,需要您了,您打算怎么做呢?” “您有什么证据?”王尔德沉声问道。在他的印象里,卡特夫人一直是一个虚弱、和蔼、考虑周全的女人。她的脸上一直略带忧愁——就像任何一个和自己的孩子分离了数十年的母亲那样。 “您再一次让我意外了。”杜兰做作地抹去眼角的泪花说道:“我以为您心里已有答案,只是要从我这里确认一下罢了。毕竟当年,我们都已经记事了不是吗?您真的不记得对您出手的是谁吗?” 魅影双手交叉抵住额头,思绪不由回到了二十四年前。 to be continued…… ※※※※※※※※※※※※※※※※※※※※ ignorance is like a delicate flower: touch it and the bloom is gone. ——wilde 不知道这个答案大家有没有想到?法国接下来进入混乱时期,不过在歌剧魅影里面一点都没有提到,一直都是歌舞升平的。 今天是1月的最后1天,如果能够撑过下周,我就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第三十章(全) 每个人生来都是君王, 但大多数在流亡中死去。 —— 奥斯卡·王尔德 圣诞节刚刚过去, 欢乐的气氛还未消散——至少, 在灯火通明的卡特老宅中,那些闪闪发亮的圣诞装饰依然挂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只要看上一眼,任何人都可以很容易地判断:在这个家里必然有一个备受宠爱的孩子。 夜风并没有因为节日过去而变得温暖。事实上, 花园里的一切都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天气却十分晴朗, 夜空看起来有一种冰冷的透明, 就像一块深海里的浮冰。 “真冷啊……”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叹道,他贴着墙快走了几步,希望楼房能够帮他挡住一点寒风。 男人的手里提着一盏煤油灯。 即使是在这里, 也依然能听到隐隐传来的音乐声,非常欢快的旋律, 让他的脚步也不由打起节拍来。 ‘贵族老爷们就是高兴。’男人想到, 一边举起煤油灯, 努力地晃了晃。 在他面前有一栋两层高的小楼,楼上的阳台里也有一个小光点晃了晃, 一个纤细的人影伏在栏杆上往下看他:“时候到了吗?” “是的。”男人应道,“马车就在偏门等着。” 那个光点闪了一下, 又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只听到轻轻的,小猫一样的脚步声, 一个年轻女人从一楼门口走了出来。她的手里牵着一个小小的影子。男人眯起眼睛, 作为一个守夜人, 他即使在这个时候也可以看清楚女人的五官,但是他看不清那个小东西,因为它似乎从头到脚都被裹住了。 “就是他吗?”男人问道。 女子露出了一点忧虑的神色,但还是把那个小东西往前轻轻一送,答道:“就是他。” 她刚说完,从虫甬一样的影子里伸出一只小手,牢牢地拽住了她的罩裙。 女人蹲下了,很耐心地握住那只小手,细语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等到复活节过了就能回来了。” 小东西没有说话,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试图去抱女人的脖颈。 男人有些不耐烦,用靴子吱嘎吱嘎地跺着雪。看着那女人摸了摸小孩的头顶:“你乖,再拖一天的话,大人又要不高兴了。” 她虽然不算美貌,倒也柔和圆润。要不是这样,男人早就开口催了。但是此时女人微微垂着头,他却觉得她的神气有几分奇怪,像是伤感关怀,又有几分急躁和解脱。 小东西的双手被她从衣服上拿了下来,男人突然‘啧’了一声——他刚刚发现,这个小影子裹着的竟然是上好的毛料。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母亲’的儿子了。”杜兰把双腿搁到茶几上,从怀里摸出了一支小雪茄,“从我记事起,父亲就再三跟我说不要离她太近。而且她在人前人后简直像是两个人,没有外人的时候几乎不太和我说话。您介意吗?”他对王尔德亮了亮雪茄问道。 王尔德抬了抬眉毛,他已经把雪茄咬在了嘴里:“但是从我有了家庭教师后,她突然对我好了起来。我记得有一次检查完课业之后,她低头看着我说:“你才应该是我的儿子。” 魅影闭着眼睛侧躺在沙发上,一边的侍者几乎以为他睡着了。直到魅影对他招了招手,掏出一盒手卷烟来,才急忙上前帮他点上。 杜兰深深地吸了一口,让白烟从他嫣红的唇缝里缓缓溢出来:“那个时候,我真的很爱她。” 卡特夫人皮肤偏黑,鼻子太高,嘴唇又稍薄,并不是那种女性常有的面相。但是在年幼的杜兰眼里,她鼻侧的阴影都很特别,拿起汤匙喝汤的样子都很美丽。虽然她平时并不理会他,但是他依然记得在会客时她把他抱在膝上,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阳光香味。她瘦长的手指会卷卷他的头发,感觉痒痒的。 那是他最喜欢的时刻。 “所以当她问我‘我永远做你的妈妈好不好’的时候,我很快地回答说,好的。” -------------------我是年初四更新的分割线------------------------------ 魅影从没有坐过那么破落的马车。他从出生起,整日都呆在拉上两层窗帘的房间里,只有在去‘另一个家’的时候才能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马上就被女仆抱进同样拉紧窗帘的马车中。但是那些马车里都有宽大的车厢,柔软的坐垫,芬芳的气味。而这一辆——硬得像一块结了冰的石头。 没有人来抱他上马车,他自己手脚并用地拉着嘎吱作响的车门爬了进去,还没坐好,车子猛地一颠,让他的腰重重地撞到座位上。说是座位,其实只是一块板。他随即听到一声鞭子响,整个车厢摇晃起来。从关不上的车窗外,吹进一阵夹着雪花的寒风。 他突然发现这辆车没有窗帘!小男孩急切地扑到生锈的窗框上,把包在头上的布料挣开了些。他感觉细细碎碎的东西打在额头上,不由睁大了眼睛。 原来雪的感觉是这样的。 马车里没有女仆,车后面也没有打扮华丽的随车男仆,他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了窗框,贪婪地张望着卡特家族后巷的街道。 两排拥挤而低矮的轮廓向马车后流去,隔着黑暗和风雪,他可以看到某个小窗户里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到脸上,他却更加努力地把自己伸出窗外。 他六年的人生一直都很平静,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事,但是也没有什么值得高兴地事。但是此刻,小男孩的心脏咚咚地跳着,第一次感觉如此兴奋。 如果奶娘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只怕会尖叫晕倒吧?母亲又会处罚他身边的女仆了,也许还会罚他抄写拉丁文?但是一到那边,他又得住进那个门窗紧闭的房子,这样的机会再也没有了。 他看见了一些形状奇怪的树,很多小房子,三个人影,两只猫(也可能是狗)。夜渐渐地明亮起来,马车也越来越颠簸。他们到了一个他既未见过,也未听说过的地方。这一晚的记忆,一直留在魅影的脑海中。 这次的路似乎不同寻常的远,他们走了很久,在晨曦中穿过了一片广大的空地后又进入了有房子的地方,马车在一个狭小的街区停下了。魅影急忙缩回车厢,揉了揉冻得发硬的脸颊,把衣服包了回去。车门被重重地打开,一个粗噶的声音喊道:“出来!” 这个车夫不是晚上来接他的那一个,那个人把他带到马车旁就离开了。男孩往车门移了移,皱起眉头问道:“请问,便壶在哪里?” “什么?”男人惊讶道。 “我在车里没有找到……请给我拿一个过来。”他吩咐道。 瘦小的男人‘哈’了一声,他只觉得后领一紧,双脚着地了才发现自己被拽下了马车。 男人的手握住他的肩膀,那双手枯瘦而有力,抓他就像抓一只鸡雏。然后他的身上一凉,包裹着的大衣被男人拉去了。 “哦,上帝。”男人吸了一口气。 他并没有一副讨喜的尊容,事实上,这个人可以说是男孩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丑的一位了。男人的一只眼睛曳着,嘴巴高高地拱出来,鼻子也有点歪。即使是天寒地冻的时候,他的身上依然散发出奇怪的味道。 然而,那曳斜的眼睛里,竟然还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真是见鬼了。”男人说道。 他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家里的仆人。男孩曾经听到身边的女仆聊天,说一个帮厨因为烫伤手留了疤就被解雇的事情。卡特家族哪怕是下等男仆,都要绝对地体面周全。 男孩默默地往后退,但是男人的手没有松。 “小子,我是个基督徒。”男人拉出衣襟里的一根旧绳子,绳子下面缀着一个发黑的十字架,“你感谢上帝吧。” 男孩生平第一次被拖着到墙角方便,然后又被塞了一块陈面包。男人拿走了他的好衣服,把自己发臭发白的外套换给了他。 下午,男人把他卖给了马戏团。 ------------------------------------------------ “自从卡特夫人问过我那个问题之后,我身边的仆人变多了。”杜兰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让魅影从往事中回神。“母亲——夫人开始主动带我参与交际,有时候一整天都和我在一起。父亲留在家里的时间也变长了,一切看起来都很不错。直到有一天早上,父亲冲进客厅,扬手就给了餐桌边的夫人一个耳光,对她吼道:“魔鬼,你做了什么?!” to be continued…… ※※※※※※※※※※※※※※※※※※※※ everyone is born king, and most people die in exile.——wilde 猴年大吉,新年新气象! 过年去了趟海边,这几天可以更新啦。 第三十一章(全) 若诸神要惩罚我等, 必先让我等如愿以偿。——奥斯卡·王尔德 魅影呼吸一顿, 杜兰继续说道:“父亲是当过兵的人, 这一下落手极重,她直接摔下了椅子, 但很快又扶着椅背站了起来。你知道她是多么讲究的人,几乎从来露出微笑和皱眉以外的表情。可是爬起来的夫人,直接把我吓哭了。 她的脸上有好多血, 鼻血;嘴唇也破了。但是她看起来根本感觉不到痛, 反而咧开嘴笑了起来! 父亲还想上去打她,她反而冲着父亲扑了上去,一把拽住他的领结, 挠他的脸, 用头撞他的下巴……父亲反而措手不及, 被她推倒在地。 ‘你疯了, 你这个疯子……’父亲大叫着, 但是没有一个仆人敢去帮忙。我跑到他旁边想要扶他, 却被夫人摁着头送到父亲面前。 ‘我做了什么?’夫人沙哑地喊道,‘伯爵大人, 难道我做的还不能让您满意吗?问问你的儿子!是他要求我做这一切!’ 父亲的目光对上了我的, 明明什么也不知道的我, 却突然浑身僵硬起来。 ‘里奥宝贝儿, 你告诉他, 你选了我做你的母亲, 而不是那个婊/子!’” 杜兰逼尖了嗓音, 把这句话说得柔情款款又阴风飒飒,连旁听的王尔德都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 在卡特大宅里,魅影写字用的羽毛笔都要十几个法郎,但是马戏团买他只花了一把生丁(centimes)。他并不认识那些小小的铜币,直到在马戏团的木箱里看到它们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价格。据剧团的同伴们说,他比团里三条腿的母狗要便宜一些。 “这崽子看起来活不久。”他记得马戏团团长对他的车夫说道:“这个数已经够多啦,老埃里克。去买瓶酒喝吧!” 从那天开始,他失去了自己的名字‘里奥’,团长给了他一个新名字——恶魔之子。 里奥永远都不能见到阳光,而恶魔之子则需要时时展示自己。尽管车夫的外套又脏又臭,侏儒还是抢走了它。他瑟瑟发抖地被团长关进一个半人高的铁笼子里,放在广场中间。比较幼小的孩子一见到他就会嚎啕大哭;团长忙于收钱的时候,有几个大孩子捡起石头扔他的头脸,看着他被砸中的笨拙样子哈哈大笑。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 人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他想。 出乎团长和所有马戏团成员的意料,一周的巡回展出后,恶魔之子竟然还活着。 ------------- “几天之后,父亲带我去了一个地方。”杜兰继续说道,平常他总是会牵着我或者抱着我,但是那天,我几次向他伸手,都被他躲开了。在我们下马车的地方,已经有好几个人等着,但是我一个也不认识。 ‘先生,这是附近教堂的神甫。’一个身材佝偻的男人说道。 父亲点了点头,他看起来非常疲惫,我知道他昨晚喝了很多酒。 ‘她怎么样了?’他问道。 ‘一切都准备好了。’那个人回答。 那块地方有很多的雕像,加百列的雕像,圣母像……直到我们走到一个大坑旁边,看到摆放在坑前的棺材,我才知道那里是一片墓地。 棺材的盖子是合上的,上面放着一束红玫瑰。父亲上前把玫瑰拿在手里,向我问道:‘你要看一眼吗?’” 所有的人都看着我,那些穿短外套的工人,神甫,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人。那些目光好像能够穿透我无辜的外壳,一直看透内心。我后退了几步,仓皇地摇头。神甫开始祷祝了: ‘现在我们奉圣父、圣子、圣灵的名,将阿黛拉姊妹的身体安放在这里,等候将来肉体的复活。阿门。’ 父亲一直站在棺材旁边,再未理会我。在众人的唱诗声中,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 这是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 ====================我是更新的分割线============================== 王尔德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五分了然:“那位棺材中的女士——” “是我的生身母亲。”杜兰接口说道。他从背心口袋里掏出怀表,单手打开,显出表盖里侧的一张照片。王尔德粗粗扫了一眼,那是一个青年女子的胸像。她打着细卷的长发披在肩头,五官和杜兰确实有几分相似。女子神态端庄,抿着嘴角,看起来受过教育。 “我很遗憾,杜兰先生。”王尔德随即撤回了目光:“但是您依然没有拿出让我信服的证据。您当年并没有见过我;绑架时也不在场,”他停顿了一下,在杜兰的眼神中得到了证实,“又怎么能认定是我母亲做的?” 杜兰把怀表关上捏在手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因为我的母亲,号称巴黎第一美人的阿黛拉夫人,是被人当街刺死的。” 作为一位男爵的遗孀,阿黛拉夫人的作息十分规律——她往往会在下午一两点钟到她最喜爱的餐馆午餐,然后让马车前往香榭丽大街慢慢消磨一两个钟头,再转回她位于塞纳河畔的三层别墅。不少年轻小子赶着时间等在路旁,只为了远远望她一眼。 “她是在一家丝绸店里遇害的,一名瘦削的男子突然冲到她身旁,用一把匕首在她侧腰,腹部,胸口连捅六刀,随即逃脱。她在地上挣扎了很久——当然,这些都是父亲告诉我的。他用了军队里的力量去探查,事实上他已经抓住主谋了。”杜兰静静地盯着王尔德说道:“既然我要做卡特夫人的儿子,那么有两个人就是多余的:一个是你,另一个是我的母亲。夫人总是那么有效率,她选择双管齐下。” 王尔德开始后悔让魅影旁听了。他转了转脖子,疑惑地问道:“既然如此,在刺杀成功之后,你为什么反而被逐出了卡特家族?” 魅影吊着手卷烟,暗红的烟头一明一灭。他的眼睛里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上一辈子,他就觉得卡特夫人对于当年的描述无法自圆其说。一个如此能干,掌握了内宅大权的女人,怎么可能让人从眼皮底下偷走自己的孩子?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挡了她的路。 此刻听杜兰印证了自己的猜测,魅影也并不觉得愤怒或悲伤。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 女人是偷吃禁果的夏娃,好奇窥探的潘多拉,满口谎言的狄莱拉。她们给他抚慰,诱他靠近,再用刀子划开他的喉咙,饮尽他的鲜血。 而男人?男人甚至连女人都不如,他们毫不以自己的丑恶,污秽,贪鄙为耻,得意洋洋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包括他自己。魅影的左手覆上了自己的脸颊,那里完好无损,他却严实地把它遮盖在掌下。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被赶出家族?”隔壁的王尔德沉默良久,终于向杜兰问道:“那些……阻碍,不是都清除了吗?” 杜兰眯起眼睛,低声说道:“告诉你另外一个小秘密——卡特夫人,她疯过。 自从和父亲厮打的那一天起,她就疯了。 卡特夫人疯得很安静,她不吵不闹,整天坐在椅子上反反复复地哼一首曲子。哪怕卡特伯爵就在她面前咆哮怒吼,她也视若无睹。 一个个家庭医生来了又走,对改善她的状态毫无帮助。而当时卡特家族正面临着拿破仑三世称帝后带来的震荡,他们急需有人主持大局。 这个人不是卡特伯爵,而是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很少公开插手家族事务,但是当她情况不妙的时候,整个家族的运作都面临被新帝洗牌的危机。以往对她颇有微词的宗亲们都开始积极地为她寻医问药,希望她能力挽狂澜。 终于,有一个医生发现每当卡特小少爷接近夫人的时候,夫人都会神经质地发抖。他由此判断出,卡特夫人失常的刺激源就是这个男孩。 “父亲把我送出了巴黎,让她彻底见不到我,但是夫人的病情并无好转。终于他采纳了祖母的意见,把我再一次带到夫人面前。 ‘这个男孩叫巴斯提昂·杜兰,’父亲冷淡地对夫人说道:‘他会在马赛完成学业,当一个律师。’” 杜兰把烟头摁在瓷质的烟灰缸里,“这就是我的故事。” to be continued…… ※※※※※※※※※※※※※※※※※※※※ when gods wish to punish us, they answer our prayer. ——wilde 为了查歌剧魅影的唱段,回头重看了一遍。 魅影和克里斯汀之间那种歌词的张力,每次都让我不能呼吸。 魅影戴着面具真是太帅了tt 第三十二章(全) 这世界是个舞台, 但是角色被分配得相当糟糕。——王尔德 在吊灯杀人事件之后, 剧院经理花了大价钱排查了整个剧院的安全隐患, 天花板上的挂钩和索道全部更换,并托人将‘巴黎歌剧院已安全无虞’的消息登报,终于等来了滚滚而来的人流。许多新面孔出现在观众席, 《莎乐美》场场爆满。 “我们要用实际行动表示我们对那些革命者的态度,对于他们的暴行, 我们毫不畏惧!”一位议员在报纸上发表了如上的言论。为了加强这句话的说服力, 他在剧院周围布置了三倍的宪兵。 费尔明和安德烈原本担心他们会因为这起事故而破产,不料好运披着灾厄的外衣到来,带领那些兴致勃勃的大人物参观莱昂伯爵罹难的座位成为开场前的保留项目。费尔明已经学会在短暂的说明后沉默三分钟, 让绅士们在胸前划个十字;女士们擦拭一下眼角。 然而这一晚,巴黎歌剧院的观众席上, 只有不到两排贵宾席坐了人, 其他席位全部空置。让习惯了人头济济的演员们都感觉不太习惯。比起略微的不适应, 每个人脸上更多的是激动之情。因为坐在第一排正中的那位女士不是别人,正是法国身份最高贵的女性——欧仁妮皇后陛下。 为了抑制由衷的兴奋, 费尔明一直努力用左手压着生理性发抖的右手。等到取罢舞歇,主演走到台前谢幕的时候, 他的右手已经没有了知觉。安德烈坐在皇后的女官旁边,无论怎么调整坐姿都觉得自己不够优雅。 ‘要是王尔德先生还在就好了。’费尔明第一百零一次想到,‘他觐见过英国女王, 比我们懂得礼仪。’ 克里斯汀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觐见皇后的殊荣。她拉起裙子深深向那位穿着便装的女子行礼, 心思却一直难以集中。 克里斯汀已经心神不定了一阵子。刚开始雷耶尔先生和吉利夫人还提醒过她, 但是发现她在台上反而表现得更好之后,也就顺其自然了。 “你的歌声很美,我很喜欢。”欧仁妮皇后轻柔地说道。克里斯汀的腰弓得很低,无法看到对方脸上的表情。这时之前的女官再三叮嘱过的,任何认不得直视陛下。 女官带着歌剧院的首席女伶退下,欧仁妮突然问道:“费尔明先生,这部新剧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费尔明立即起身答道:“陛下,《莎乐美》是一个英国人写的。他叫奥斯卡·王尔德,上周还在剧院,不巧正在去伦敦的路上。” “一个英国人?”皇后有些意外,“如果他以后有新的作品,我很乐意前来观看。” 只要这一句话,巴黎歌剧院就稳坐法国歌剧院的头名;而法国文艺界的大门,也向一个爱尔兰牙医的儿子敞开了。 ----------------------我是只更新一点点的分割线------------------------- 亲爱的王尔德: 我已经抵达伦敦,这里正在下小雨,但是我总是忘记带伞。 牛津大学的宿舍和我想象的一样糟糕。 o.g. 拿着手中的信纸,王尔德靠在床前望向窗外。第二次庭审完全只是走程序,他已经在法律上成为了新鲜出炉的伯爵大人。 上一次庭审给他带来了不少话题度,即使他深居简出,还有不少小报在‘制造’他的新闻。甚至‘伯爵的面具’也在巴黎的高级会所形成了一场小小的风潮。 没有人知道,昨晚‘疑似’出现在某个大型面具舞会中的卡特伯爵,早已过上了近似铁窗生涯的日子。 第二次手术比第一次更加大胆,预备期也更长。纵使他上辈子切身体验过两年苦役,都感到如今的生活枯燥得可怕。里克曼比任何牢头都要尽责,为了让他在手术前保持最好的状态,要多喝一口酒都成了奢望。 他想起英国一个古老的童话:一位行将就木的女王许下重金,请一位巫师为她延寿。巫师找来了一位自愿应召的贫苦女孩,表示可以为两人互换灵魂,但是换了之后女王依旧是女王,村姑依旧是村姑。无法想象自己要去过那种生活,女王放弃了这个机会。 ‘如果是我,一定会同意的。’王尔德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是睡了一天起来更新的分割线=========================== 当初他疯狂的迷恋道格拉斯,既是由于对方的美貌和魅力,也不可否认是由于对方的血统。拥有一个蓝血贵族的年轻情人,就像鸦片一样让人上瘾。和道格兰斯在一起的时候,很多次他感觉自己触到了那扇可望而不可即的门扉。 “伯爵大人,您要的红茶。”贴身男仆推门而入,低声说道:“里克曼先生在外面,您想叫他进来吗?” “不用叫我‘伯爵大人’,‘先生’就可以了。王尔德往枕头上一靠,贴身男仆已经把红茶端到他的面前。因为他不伸手去接,那个年轻人大胆地把白瓷茶杯凑到他唇畔。王尔德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从杯口弥漫出的热气,男仆柔软而润泽的嘴唇就在热气的另一边。 王尔德毫无来由地笑了,他轻轻一推杯子,扬声说道:“请里克曼先生进来。” 里克曼看起来比在都柏林削瘦了许多,虽然得到贵宾的待遇,法国菜似乎不合他的口味。在病人成为伯爵后,他的态度反而冷淡了许多。例行的检查询问之外,不再和王尔德谈论任何无关治疗的话题。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不是吗?”看着里克曼把小医药箱放在床头,王尔德用一种轻松地语调问道。 “我不喜欢法国的空气。”里克曼耸了耸肩,等到手术结束我就回医院,那里有的是需要帮助的病人。” 王尔德坐了起来:“阿兰,难道我不需要帮助吗?”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里克曼对他露出一个英国式的微笑,“您在都柏林的那次手术非常成功,已经解决了您眼睛和鼻子容易感染的问题。现在再做手术,主要的目的就是改变外观。但是以您现在的身份,外观已经不是享受生活的障碍了。下一次手术没有足够的临床先例,或者,您可以等到技术足够成熟的时候,再做决定。” 医生的眼睛对上王尔德的,他的病人正在试图用一种‘puppy’s eyes’看着他。可惜那种表情在他的脸上,比较像一种无毛犬。 “您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王尔德把那些关于紧闭和饮食的抱怨都抛在脑后,认真的说道:“我不能照镜子,不能去湖边,只要想一想这张脸都会发抖。当我站在法庭上的时候,人们看我的目光并不比看一个伤残乞丐要好多少。在这个世界上美人和怪物的区别,比富人和穷人的区别要大得多。是您给了我希望,并且真正伸出了拯救之手。我只相信您。请不要因为我的头衔而离开我。” 里克曼摇了摇头,他之前也接待过其他天生残疾的病人。在经过长时间的磨合之后,他们都或多或少地接受了自己。只有这位卡特大人如此排斥,好像那张脸是早晨刚长到他头上的一样:“既然您决定了,就让我们全力以赴吧。”他微微垂下眼睛说道。 皇后的褒奖让巴黎歌剧院一片欢腾,费尔明和安德烈甚至提高了几位演员的日薪,又计划把歌剧院装潢一番。在庆功的氛围之中,一个人的不合群就显得十分醒目。 “克里斯汀,你昨晚为什么没有参加舞会?”轻轻敲了敲门后,梅格推门走进了女伴的卧室。“你不舒服吗?” “不,我没事。”克里斯汀坐在床边,手里拿着父亲的画像。 “夏尼子爵今天也来了呢,他到处找你。”梅格把手里的盒子递了过去,“他塞给我的,你的礼物。” 那个盒子有半本书那么大,看起来有点旧,却十分精致。克里斯汀用手托着额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不看看吗?里面是什么?”梅格对于盒子里的东西有些好奇,送给剧院姑娘的礼物都是越显眼越好,像这样‘朴素’的盒子倒有些另类了。 被好友催促着,克里斯汀伸手打开了盒子。梅格一下子叫了出来。 盒子里是一个赤金的手镯,上面镶嵌的祖母绿熠熠生辉。一张小纸条从盒盖上飘了下来: ‘希望我能早日给您和它配套的另一件东西。 您的劳尔’ “这个镯子看上去已经被戴了很久了,说不定是子爵夫人的呢。这么大的祖母绿,我只看到那些贵妇人戴过。”梅格欢快地说道:“夏尼子爵真的很爱你,马上,你就会让那些嚼舌根子的人大吃一惊啦! to be continued…… ※※※※※※※※※※※※※※※※※※※※ 唉,锁的理由千奇百怪,这篇文大概是某蓝在jj的最后一篇文了 第三十三章 梅格已经回房了, 克里斯汀独自在烛光下翻看着那个祖母绿手镯。金子已经失去了几分光泽, 手镯依然精致。细细的金丝在正中那枚祖母绿周围绕成一只鹞鹰,那是夏尼家族的家徽。 她细长的手指触到鹞鹰上,又被烫到般地缩了回去。距离她上一次看到这个徽记已经有那么久了,却又好像发生在昨天。 她记得夏尼府邸灯火辉煌的客厅, 排满画像的走廊, 还有从走廊另一端缓缓走来的那个穿着蓝色绸裙的女人。她伸出带着金手镯的手抚摸她的头发,柔声说道:“我可怜的小洛蒂,我会一直为你祈祷的。” “谢谢您,您真的太好了,夏尼夫人。” 克里斯汀猛地睁开眼睛, 把手镯扔到了床上。 --------------- 王尔德是被疼醒的。他预料第二次手术和第一次差不多, 根本没想到会这么痛。感觉就像是半张脸都被放在火上烤,根本睁不开眼睛。 “哦, 上帝……”他低声□□道。 “伯爵大人, 您醒了?”是贴身男仆史哲姆的声音。 “里克曼先生呢?” “大人, 里克曼医生和几位助手就在隔壁, 已经有人去叫他们了。”男仆犹豫了一下问道:“现在是早上五点钟, 大人想喝点什么吗?” 被他这么一问, 王尔德才感觉到急迫的干渴,“水……” 马上就有柔软的毛巾覆上来细细擦拭他的嘴唇,接着一滴一滴的清水流入了他的口腔。 “大人, 医生说您现在只能稍微喝一点水, 要禁食到今天下午。” 舌头和喉咙稍微感到了清凉, 反而让他觉得更渴了,“我的眼睛怎么了,史哲姆?” “你的眼睛现在肿成了一条缝,要等到消肿了才能解开绷带。”一个声音从门口响起,是里克曼。 “嗨,伙计,我们干得怎么样?”(英语)王尔德试图伸手摸摸脸,却发现两只手都被分别绑住了。 “不坏。只要你三天以内能够不感染,一周出现收口迹象就行。”里克曼似乎走到了床前,有指尖在他的额头上划过。“接下来就看你的了,伙计。(英语) “这可真不好受。”王尔德嘟哝道,“我感觉自己正背着刑架。” “也许吧。”里克曼的语气里带有一种疲倦的轻松,“当你放下刑架的时候,也许就能自由了。” 在和几个德国的前同事书信交流过后,里克曼选择了创口较大,但是不需要二次手术的治疗方案。为了确定要做哪些改动,他细细拓下了王尔德的脸模,像一个雕塑家一样逐步修改,每一步都经过了反复的推演。 最麻烦的部分在于鼻梁部分,上次手术已经证明患者的鼻骨是缺失的。没有鼻梁,就根本无法塑形。 ‘上帝造这个亚当的时候明显在打盹。’里克曼想,“我得帮他把这补上。” 关于这一部分的医疗方案几乎是空白,许多因为意外而失去鼻子的人都得那么过一生。然而魅影的情况又很特别:由于天生畸形的原因,他的面部骨骼异于常人,在面部中间长了几块毫无用处的软骨。 上一次,里克曼就用其中的一块加高了两眼间的鼻柱。这一次他把它们全部用于重构一个鼻子。——一个略微扭曲,比常人脆弱许多,却可以让他的病人摘下面具的鼻子。 “希望他千万不要和某人打架。”手术收尾的时候,一位助手感叹道:“也不要不当心把鼻子撞在门柱上。还有他最好不要趴着睡觉,这样的手术我不想再做第二回了。”此时,他们背后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浸透。 “阿兰,你听起来就像一个天使。”王尔德的眉头依旧皱着,嘴角却露出一个笑容。 “他现在需要24小时监护,”里克曼并不喜欢这个比喻。他看了看床上那个被绷带裹成一颗球的脑袋,侧头对史哲姆说道:“只要有发烧;伤口大量出水或者出血的情况,马上通知我。所有进房的人都要沐浴消毒,没有消过毒的任何东西都不能进这个房间。” “是的,医生。”史哲姆立即应道。 “史哲姆先生……”这时,门外传来另一个男仆的敲门声,“恕我冒犯,但是夫人刚刚回到主宅,她要马上见到伯爵大人!” 史哲姆顿时一僵,刚才里克曼的吩咐简单明确,但是难道要让他们去向卡特夫人转达吗?无论是把她挡在门外,还是请她沐浴消毒,都是对一位高贵女性的侮辱。 里克曼的回答非常迅速:“拦住她。” =======我是元宵更新的分割线========== 即使害怕卡特夫人发怒,几个仆人还是上前迅速反锁了病房的门。挡住夫人最多降两级,要是伯爵出了什么事情,他们这些人就只能去工厂做工了。 王尔德听到‘卡特夫人’这个名字,就希望她永远都别进来了。那天杜兰的故事固然有他主观的成分,但他从魅影的态度来看,没有假话。他虽然喜欢写戏剧化的人性,但是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戏剧化的人生。昆斯贝理侯爵羞辱他,控告他,他可以理解。道格拉斯对他说:“如果你不再是那个‘王尔德’,那么一切都不再有趣。”他震惊过后,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人之常情。但是卡特夫人不是别人,而是魅影的母亲! 魅影生而残疾,已经不幸。他还那么小,正是最能够激起母性的时候。生为母亲,不去怜他爱他,反而把他不见天日地关了六年,然后骗出去丢弃,简直理智得失去了理智! “里奥,里奥?”‘理智’夫人来得很快,门外传来多人的脚步声。有人在推门,发现门被锁上了,她朝里喊道。 “卡特夫人,伯爵刚刚动完手术,无法大声说话。”里克曼隔着门应答。 “手术,什么手术?家庭医生说他很健康。”门外的卡特夫人怒上心头,“把门打开,我要见我的儿子!” “夫人,您的儿子现在需要绝对的洁净,您从外面带来的灰尘会让刀口感染的。”里克曼不疾不徐地说道:“如您所知,卡特大人在都柏林做过手术,当时王尔德医生和我就拟定了后续治疗的计划书,包括昨天进行的二次手术。” “里克曼医生,我从未准许过进行二次手术!”卡特夫人深吸一口气,对管家说道:“去把钥匙拿来。” “卡特夫人!” “里克曼医生,我会更换衣服,套上你们那种棉外套,但是我必须马上见到他。”卡特夫人闭了闭眼睛。 里克曼只得安排两个助理开门去指导夫人的侍女。按照他们的要求,卡特夫人到化妆室去换下长裙,解掉裙撑,改穿帝政时期的高腰裙,以防止膨大的裙摆接触到病人。她摘下了所有的首饰,洗去脂粉;用一条喷过酒精的长围巾把头发包住,并带上了一副同样喷过酒精的棉手套。 这样的卡特夫人走进房间的时候,连里克曼都微微犹豫了一下,不敢确定她就是伯爵府的女主人。 “日安,夫人。”她一进来,所有的人都要行礼。除了满头绷带躺在床上的那一个。 “哦,我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卡特夫人直奔床前,看到王尔德的模样,顿时落下泪来。 “夫人,请不要触摸病人。”助理在一旁轻声提醒道。 王尔德紧紧地闭着嘴一动不动,就像是昏死过去了。反正他的眼睛被包得严严实实,没人能看出他是不是醒着。 “他……他的鼻子?”稍微端详了一下病人,卡特夫人就看出了异样:“里克曼医生,我还没有读过你的医疗计划。伯爵这次手术,是不是为了他的外貌?” 里克曼非常抵触卡特家族,从他们强行要求恢复期的王尔德赶回巴黎,到至巴黎后的种种,都让他觉得不快。但是此时的卡特夫人一身浅咖色的布裙,头巾下面色苍白、眼眶发青,倒是让他有些替她担心了。“总体来说,是的。夫人,卡特先生这里有我们,您看起来需要休息。” “你们给他安了个鼻子?他现在不需要它了,他已经是伯爵了!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险?如果出了什么事,我这段时间的辛苦又是为了谁?”卡特夫人在病床前坐下,双手交叉在额头:“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手术。里克曼医生,你有几成把握?” “如果一个月后新的鼻子没有感染或者坏死,就说明手术成功。”里克曼在思考如何改进后期使用的药物,卡特夫人已经站了起来:“我明白了,请您一定全力以赴。只要伯爵大人康复,卡特家族不会亏待各位。” 王尔德在心里暗暗舒了口气,耳畔却传来一声呢喃: “里奥,妈妈爱你。” 王尔德夫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两位跟随夫人的侍女重新关上了门。房间里的众人可以听到外面的马丁管家在大声吩咐男仆清洁整个老宅,但是房间里却保持了三十秒的沉默。 “我母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不这么说了。”等到里克曼带着助手离开房间时,其中一个才低语道。 to be continued…… ※※※※※※※※※※※※※※※※※※※※ 亲爱的王尔德先生: 您圣诞节下的订单,元宵节前已到货。 布鲁快递 -您最信任的快递- 祝大家元宵节快乐! 元宵四面灯灯谜:(答题要点,请大家不要重看文章或者百度,直接回答。) 1.请写出魅影上一世的全名(非歌剧魅影) 2.请问王尔德最喜欢什么花? 3.《莎乐美》为何不能在英国首演? 4.请问克里斯汀的父亲是什么职业? -------------------------------------- 老读者灯谜: 《木乃伊携手末世》里的男主角伊莫顿是在哪里恢复法力的?请写出地名. 答题者:琼楼 红包已送出^^ 第三十四章 我不想谋生;我想生活。——王尔德 英国牛津大学 “又是那个爱尔兰佬?”两个男生并肩走出一间乐器室, 又听到了来自楼上的钢琴声。 “还能是谁?听说那个怪人(freak)这几天老是弹一首曲子, 马赛曲。” “哇哦, 他还真狂热啊……我听说法国的那个‘第三个拿破仑’(the third napoléon,应为拿破仑三世 napoléon the third)已经被俘虏了?” “那是老新闻了,在他被逮个正着之前, 法国人就已经废了他了。” 楼上的钢琴声仍在继续,两个人不知不觉地沉默下来, 站在走廊里默默地听了片刻。 “见鬼, ”其中一个说道:“他真以为自己是法国人吗?” 每一年的trinity(1)过后,新生都是最受瞩目的一群。而在这一群懵懵懂懂,笑料百出的fresh fish 里面, 又会有几个格外显眼的,成为一时的热门人物。 当然, 这些热门人物一般在他们的圈子里都不太受欢迎。 来自爱尔兰的王尔德先生入校不到一个月, 就已经奠定了他不可动摇的‘拥有最长定语的年度怪人’的地位。他的nickname全称是‘患有法国狂热症又爱出风头的孤僻爱尔兰佬’。 当然在几乎等同于伦敦上流社会预备役的学校里, 他被女王接见过的事情也不是秘密。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想必类似打开门被淋一头番茄酱, 下楼梯踩到油,吃饭被人洒一身汤之类的意外是会经常发生的。这里的学生大都毕业于全英国有名的中学甚至大学, 牛津使他们求学路荣耀的终点。被严苛地压抑了近二十年的天性,终于有了尽情挥洒的舞台。 魅影按下钢琴上的最后一个键,微微向后舒展肩膀。他上一辈子几乎都过着封闭式的生活, 虽然在巴黎, 却从未想要去了解巴黎, 更不要说是什么爱国之情。但是生活在这个对法国的一切严重排斥的环境里,再一次听到法军在前线溃败的消息,他却感到上一次没有感到的愤怒。 拿破仑三世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他连自己叔叔的一成都没有。而且这个家族和卡特家族之间的积怨几乎可以写成一本书。但是当四周充斥着对这个皇帝的讥笑不已,对法国的失败大肆嘲讽的时候,魅影却觉得自己突然想要开口反驳,只是因为他是一个法国人。(2) 合上钢琴,他起身向声乐教师走去。王尔德的嗓子没有练过,唱歌的时候总觉得有些发紧。幸好他还在青春期,可以掰得过来。 对于王尔德在巴黎的境遇,他毫不担忧。因为上一辈子,卡特家族就在皇室的倒台上出了一份力。他记得卡特夫人曾说过一句话:“巴黎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革命家。” ==============我是逃会回来更新的分割线====================================== 对于外面的山崩海啸,王尔德确实充耳不闻。9月4日的巴黎革命只针对战败的皇室,对于贵族没有什么冲击。在他看来法国人不仅浪漫,还十分现实。拿破仑三世就是一面寄托着重返荣光希望地战旗。现在它破损了,因此人民就决定扔掉它。 真正让他头痛的,是管家呈上来的一份份文件。 卡特家族能够屹立至今,不仅仅是依靠高贵的血统,更是仰赖于巨额的财富。身为新任伯爵,他要做的就是理清这些财富,管理并且支配它们。 当厚厚的账簿呈到眼前,即使它是用最好的牛皮纸装订,纯银包边,每一页账目的含金量都可以买一颗极品宝石,王尔德还是深深地感到这是他所见过的,最无趣的东西。 他富有过,也一贫如洗过 ,但是‘钱’这个东西,对他从来都没有非常鲜明的意义。老王尔德也算是都柏林的中产阶级,他从小就不用为钱担心。等到在伦敦写文谋生的时候,妻子又在财政上给予他极大的支持。王尔德不在乎钱。虽然和道格拉斯在一起后他常常举债,不得不加班加点地写作谋生,但是这反而让他洋洋得意——一个人如果才华太多,那就不用担心钱太少。为了得到美丽的事物,他可以不惜代价。 “伯爵大人,夫人说您刚接手,就从巴黎附近的几个种植园和纺织厂开始。先说波尔多的葡萄园,今年他们的产酒量比去年低了5%,但是我们投入了八百法郎,比去年要多五十个法郎,以供他们雇佣采摘葡萄的工人。您觉得是否要更换葡萄园的管理者davide,或是从普罗旺斯调两名酿酒师过去?如果您想继续用davide,您觉得是扣除他一成的年薪合适还是让他做新管理者的副手合适?大人请看,这是五年来的波尔多葡萄庄园账目对比。去年葡萄园的收益主要用于收购的两家纺织厂,今年纺织厂还没有收回成本,厂主正在寻找更多的客户。请问今年的收益还是按照旧例吗?” 王尔德脸上仍旧缠着绷带,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桌前。他和汇报者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说道:“普罗旺斯的葡萄酒很不错。” “您的意思是说要从普罗旺斯葡萄园调两名资深酿酒师过去吗?” 王尔德转了转手上的羽毛笔:“卡特夫人的意思呢?” “夫人说让您全权决定。” “那就派两个人过去吧。” “好的大人,这是根据您的吩咐起草的文书,请您在这里签字。” “怎么又要签字?” “大人,所有没有您签字的文件,都是无效文件。” “这大概是我今天签的第六十份文件了。” “是第三十九份,大人。” 王尔德抓起羽毛笔,特别在下笔的那一刻注意了一下。昨天他签晕了,有好几次都直接写了个大写的o(oscar),然后不得不把leo的前两个字母写得更大,使整个签名又怪异,又可笑。 “好了,大人,那么请让我向您汇报家族庄园的情况……” 王尔德默默地按了一下呼叫铃。 他的贴身男仆史哲姆应声而入,鞠躬后问道:“大人,听候您的吩咐。” 王尔德用一种非常虚弱的嗓音说道:“我感觉不太舒服,请帮我把医生叫来。” “是的,大人。”史哲姆马上转身出门,长长的下摆因为急切而划出一个飘逸的弧度。 “我真是太粗心了,竟然忽视了您的身体。请允许我告退。” 王尔德对他点了点头,对方继续说道:“那么明天我再来拜访。” 王尔德用力撑起后背,低沉而优雅地说道:“非常感谢。” 等到偌大的会客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王尔德才深深地向后仰头,整个沉进了椅子里。史哲姆悄无声息地站在门边,王尔德问道:“没有叫里克曼医生吧?” “按照您的吩咐,只通知了家庭医生。” 王尔德点了点头,艰难地坐起来给魅影回信: 亲爱的o.g.: 身为活体签字笔和印章的日子,已经有一个月了。 我在这里如此重要,以至于没有一个人听一听我在说什么。 他们把我当成傻瓜,遗憾的是,他们是对的。 你的, o.w. ----------- “他表现得怎么样?”在老宅的另一个房间里,刚刚辞别卡特伯爵的管事正在和卡特夫人进行一场私人谈话。 “和时下的年轻人一样,从来没有见过账本。”管事微笑着回答。“他是在外面长大的,许多事都要从头学起,麻烦您了。”卡特夫人做了一个无奈的神情。面对这个管事,她似乎特别放松。 “夫人放心,”管事说道:“您也不用太过着急。说句不该说的,伯爵的父亲是那样一位风流才子,家族上下照样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如今也不过是和那时候一样罢了。” 王尔德在她离开的时候动手术的事,在卡特夫人心里是一个结。她当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相貌堂堂,但是他如此急切地想要修复容貌,却让她的心头蒙上了阴影。对于新上任的卡特伯爵来说,即使缺了一只手,一只脚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他不用自己走路,不用自己动手做任何事情。无论是美女还是珍宝,都唾手可得。王尔德不惜冒着风险进行手术,卡特夫人只想到一个可能性,就是他获得爵位后,急于出席与身份相符的重要场合。 有野心是好事,就怕有不合时宜的野心。 (1)牛津是三学期制,当中的三个假期分别是“michaelmas, hilary, trinity” (2)英国本来没有大学,大家都到法国去上大学,然后突然有一天两国交恶,英国国王把所有在法国的英国学者和学生全部召回,合并起来办了一所学校,就是牛津大学。当然它的历史非常古老。 ※※※※※※※※※※※※※※※※※※※※ i don't want to earn my living; i want to live. ——by wilde 谢谢到现在还在支持这篇文的同学 尤其是橘,琼楼,ww,亚尼,你们已经把这篇文的评论区刷屏了^^ 希望能有更多看文的同学留爪。 第三十五章(全) 在被各种关于普法战争惨败, 法皇被俘, 欧仁妮皇后和太子流亡英伦的报道轰炸过后, 法国反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 哪怕德国的威廉一世已经在紧锣密鼓地筹备到凡尔赛宫地登基事宜, 整个巴黎依然歌舞升平。对于军队来说, 德国人很可怕,但是他们对于法国贵族和百姓倒并没有多大的威胁。商铺照样开门营业,歌剧院依旧人满为患。在连续演出了数十场《莎乐美》之后,剧院经理费尔明亲自给远在伦敦的王尔德先生写信, 期待他能尽快提供新的作品。 在大获成功之后,任何消极的改变都会让人特别难以接受。两个剧院经理已经把《莎乐美》的爆场看作是常态, 对于换了剧目后观众的减少十分忧虑。更让他们忧虑的是,《莎乐美》中的公主,巴黎歌剧院的台柱戴小姐被一位子爵求婚的事已经上了报纸, 只怕她不会在舞台上呆很久了。 此刻安德烈的桌上就放着一张小报, 第三版上有一条粗体新闻:《巴黎的辛杜瑞拉, 从女伶到子爵夫人的华丽转身》。他厌烦地用手指敲了一下那个标题,转向坐在桌子对面的克里斯汀: “戴小姐,虽然我不太赞同夏尼子爵在最后一场《莎乐美》结束后,跳上舞台当众求婚的举动,但是我还是要祝贺您得到了这样一位绅士的青睐。今天请您来,主要是想问一下您之后的具体安排——尤其是时间方面。您知道,要再找一个像您这样富有才能的音乐家并不容易。 克里斯汀穿着一件半旧的绸裙, 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在她左手细白的中指上, 一枚镶嵌着指肚大小祖母绿的金戒指异常醒目。 和夏尼子爵订婚后, 克里斯汀反而变得更沉默寡言了。在戏台上她是骄纵狂野的莎乐美,但是在没有戏的时候,她可以看一只杯子看十来分钟。 “没事,你们还没经历过所以不懂,要嫁人了的年轻女孩都这样。”梅格对此有些担忧,吉莉夫人却不以为意。她对夏尼子爵是非常看好的,年轻,英俊,深情,富有,还有一个贵族头衔。这样的男士即使是巴黎中产阶级家的小姐都高攀不上,克里斯汀几乎可以说是一步登天。 此外,吉利夫人也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她很清楚多年来魅影对克里斯汀的感情,万一哪一天卡特伯爵突然跑到歌剧院来请求克里斯汀做伯爵夫人,那就不是惊喜,而是惊吓了。 “感谢您的赞美,安德烈先生。我确实也舍不得马上就离开舞台。”对着手上的戒指出了一回儿神,克里斯汀回答。 “哦,感谢上帝!” “我想至少再演一部新戏再走。安德烈先生,上次的那位作曲家还会给我们新的剧本吗?” 她轻声问道。 ‘我看到你了……虽然你戴着面具,但是我认识你的声音。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遇难的莱昂伯爵身上时,我只看着你。’ ===================我是又咳得停不下来的分割线======================== 当来自巴黎歌剧院两位经理的约稿信送达牛津大学的宿舍时,魅影正在桌前用一个个数字写着一首新的乐谱。 牛津大学对政治非常敏感,普法战争还未过去,法国皇后携子到伦敦向维多利亚女王寻求庇护的新闻就轰动一时。身为拿破仑的侄子却兵败被俘的拿破仑三世,美貌可以与奥地利皇后匹敌的欧仁妮皇后,哪怕不涉及政治,话题度也足以让各个学院的学生们兴奋不已了。音乐学院的简谱作曲课上,教授也紧跟潮流,要求学生从‘法国近期发生的大事件’中汲取灵感,谱写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曲子。 即使美丽的法国皇后如今已经是个少年的母亲了,英国人对她仍然推崇备至。虽然教师的要求是政治化的,但是魅影已经听到不下五个同学激情迸发地以‘美人’为中心开始写曲子了:“我希望我的曲子听起来有一种希腊式的美,让人想到爱神和美神,想到她柔软而赤/裸的双足踏进温莎堡的样子……” 作为一个真正的法国人,魅影从没有见过这位皇后。他只记得普法战争后,她的余生将在英国度过。对于她的画像,他也并不觉得那么惊艳。说到底她之所以能为人所知不是因为容貌,而是因为法国皇后的金冠。 令魅影更感兴趣的是拿破仑三世。 作为一个必将载入史册的‘俘虏国王’,拿破仑三世其实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不堪,至少他比路易那一家子要好太多。拿破仑三世并非生而为王。在他掌权时,波拿巴王朝早已不在,连接任的路易王朝都已经被共.和替代。他能够攀上权力中心,并且再一次复辟称帝,虽然与叔叔的名望有关,却也与自身的奋斗密不可分。 同样是军旅出生的夏尔·路易-拿破仑·波拿巴在普法战争之前,所立下的军功也不容否认。他青年时代曾因为发动暴动被流放,因为再次暴动又被判处终生监/禁,革命后竟然能够当选法国总统,这本身就显示了其过人的胆识和能力。只怕连这位末代国王自己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落得如此狼狈收场。 魅影突然想起了王尔德在信中对他提起的一句话: ‘一个好的名声,就像好的意向一样,在很多个举动的形成,在一个举动中失去。’ 魅影不只想写一首曲子,他想要完成一部以拿破仑三世为原型的歌剧。以英国人现在对此事的热衷,他一点都不担心这部新剧不能够登上伦敦的舞台。 ===================我是明天又要上班的分割线,我好方======================= 他写了两页曲谱后,把它们放在一边,重新拿过一页纸写了起来。 一提及拿破仑这个姓氏,观众脑中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战争与皇权,以及法国宫廷的奢华。他需要一首与众不同的序曲。 魅影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他前往温莎堡时,马车所经过的大片旷野、河流。它们几乎不需要人力干预,粗犷而充满了生命力,如同幼儿一般的无辜。 他动笔写下那跃动在波纹上的夏日阳光,燥热的风在树梢间缠绵不去。低矮的草丛中,一直淡黄色的蝴蝶翩翩飞起,后面跟着一个十指大张,伸长了双臂的男孩。 他不用演奏任何乐器,那些音符就从羽毛笔下升腾起来,在他的脑中掠过。几乎文不加点地,他完成了第一首曲谱:《夏之奏鸣曲》。 这时,他宿舍的房门被敲响了。 “打扰一下,王尔德先生,我是住在你隔壁的安东尼·威尔逊。”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面色苍白的瘦削男孩:“呃,是这样的,学校规定每个新生都要加入社团。我就是想问一下,你对戏剧社有兴趣吗?” 魅影靠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不,威尔逊先生,我并没有兴趣。另外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请不要敲响这扇门。非常感谢。” 木门在那位先生的鼻子前关上了。他转身回到寝室,里面弥漫着一股呛鼻的烟味。 “怎么样,安东尼,那个爱尔兰佬怎么说?” “他不来,哥哥。”安东尼看了一眼对方踩在自己床沿上的小牛皮鞋,低声说道。 ------------------- “恭喜你,卡特先生,伤口愈合得很好。”随着脸上的肿胀逐渐消褪,他所需要的纱布也越来越少。最先撤去的是眼睛周围的束缚,这让他可以学习那些该死的文件。接着他的额头也终于可以展示人前,然后是脸颊。这一次,固定在鼻子和眼角的小块纱布也被解开了。一位助手将镜子举在他面前,让他可以看到自己的模样。 “这是……我?”王尔德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镜子里的那个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他可以感觉到手下光滑的皮肤,略有弹性的鼻梁,但是他的鼻子却并没有被碰触的感觉。 “请小心些,卡特先生。您的新鼻子就像水晶一样脆弱。”助手提醒道。他的心情非常激动,没想到刚刚进入医院,就能参与这样划时代的手术。 王尔德却没有他那么兴奋。他又看了一眼镜子,就挪开了眼睛:“看起来不错。” “这是我们所能做的一切了。”站在一边的里克曼当然不会错过他的眼神,“听着,别指望你一觉醒来就会变成阿多尼斯。看到鼻侧和眼角的缝线了吗?拆线之后,这些痕迹也许会变淡,但是不会消失。我仍然建议你在正式场合化妆,但是不要用那种覆盖性好的铅粉。” “不,我的意思是这真的很好,很惊人。你们创造了奇迹,阿兰。”王尔德急忙说道。他的失落也只是一瞬间,能够有这张可以出现在阳光下的脸,对他已经足够了。 “是我们创造了奇迹。”里克曼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你根本不知道你的愈合能力有多好。这些伤口的复原速度超出我的想象。你的手术方案根本不适合其他人,这可能就是上帝给你的礼物吧。” to be continued…… ※※※※※※※※※※※※※※※※※※※※ a good name, like good will, is got by many action and lost by one. ——by wilde 那时候的伦敦有很多艺术巨擘,王尔德的唯美主义也是受了他们的影响,不知道要不要让魅影认识他们一下。不过王尔德喜欢社交,魅影则相反。 明天星期一……在两个手腕,腰,背,膝盖上都贴着伤筋膏的我是一个很有味道的员工…… 第十六章(全) 前方传来声声炮响, 冲啊!向前冲!伟大的法兰西, 如同烟火般飞散的鲜红的血液, 是对胜利女神的礼赞, 胜利终将属于法兰西! 听那欢呼声多么嘹亮, 法兰西万岁! 法兰西万岁! 法兰西万岁!’ 魅影在乐谱上写下了一个终止符,这段用的是他最喜欢的,逐渐高昂的旋律。以鼓号和钢琴伴奏的唱腔越来越往上, 越来越淡薄。到最后一句‘法兰西万岁!’(vivra la france!)的时候, 所有的伴奏微不可闻,只有留下一个男高音歇斯底里的癫狂。 拿破仑三世并非一个愚蠢的统治者, 恰恰相反,他是法国少有的于民生,政治,军事皆有建树的君主。过往越辉煌, 现在就越惨淡。踏进了德国俾斯麦的陷阱后,拿破仑一族的荣耀就此断送。 其实以三世的眼光, 在战争后期未必不会看出这场战争的结局是什么。但是他已经骑虎难下, 宁可赔的一无所有,也不能以投降的方式结束战争。 魅影笔锋一转, 耳畔的音乐忽然又回归厚重和安宁。好似有风在原野吹过, 阳光之下, 繁花盛开。 以《夏之圆舞曲》开局, 以《夏之圆舞曲》结束。 他深吸了一口气, 把手中的羽毛笔插回墨水瓶中, 这才感觉出饿来。手上的稿子只是第一版,后面少不得要在不断地推敲和排练中加以调整。但是魅影已经感觉胸中的一口气抒发出来,可以出去安抚一下自己的肠胃了。 他推开门,才发现外面一片寂静。微微的晨曦,似有若无地出现在沉默的建筑上方。整个牛津就像一栋潜伏在夜色中的古堡,给他一种浅淡的亲切感。 魅影轻车熟路地穿过无灯的长廊,向后门走去。外面有些小酒吧专做以夜猫子为荣的艺术家的生意,也许他能找到一些炸土豆和烤牛排。 --------------------我是回来更新一点儿的分割线-------------------------------- 魅影推开酒吧的木门时,里面正是十分热闹。底楼七八张桌子几乎座无虚席,喝彩和口哨响成一片。魅影脚步一顿,往里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灯笼袖的身影站在一堆木箱上,周围摆了一圈烛台,正狂热地仰头吟诵: “要是我俗手的尘污, 亵渎了你神圣的庙宇, 这两片嘴唇,含羞的信徒, 愿意用一吻祈求你宽宥!”(1) 此人的伦敦腔太过做作,反而显示出他并不是本地人。每个字都用喊的,完全不懂怎么表现五步抑扬格。但是这个完全的门外汉,仅凭着一腔热血竟然也颇有感染力。 魅影不由一笑,酒保已经走了过来,低声道:“晚安,先生。今晚真是个好天气啊。——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是的。”魅影又看了那个洋洋得意的表演者一眼,“这边看起来客满了?” “请进,二楼还有空座。今天是‘星期三诗社’活动的日子,他们都在这一层。” 魅影点了点头,正要跟着他上楼,一个男生突然从桌边站了起来,惊喜地问道:“……是王尔德先生吗?” 魅影低头看了看他,那张瘦弱而苍白的脸略有些眼熟。 “安东尼,你可以叫我安东尼。那个人立即读懂了魅影短暂的沉默,急忙说道:“我就住在你隔壁,和你一起上音乐表演课的。你也对诗社感兴趣吗?要不要坐到我们这桌来?” 魅影看了看那个演出者,对酒保说道:“请给我来一杯啤酒,再加一份六成熟的烤牛排。” 因为他的到来,那一桌的另几个人稍稍平静了一会,在安东尼的介绍下对他表示了欢迎。魅影一眼看去,大都是生面孔,同属一个学院的只有安东尼。 “是的,我只怕盛筵易散,良会难逢。”(2) 台上的罗密欧还在喁喁倾诉,台下由魅影打头,已经接二连三地叫起小食来。这群年轻人混闹了大半晚,对烤牛排的香气毫无抵抗力。‘罗密欧’也不以为意,一边挥舞着左手,一边用右手从邻近的台上捞起一个酒杯灌了一口:“干杯!为了今夜!” 所有的人都站了起来,举起硕大的酒杯,予以深饮。紧接着把杯子重重一放,继续说笑吃喝起来。 ----------------------sunday------------------------------ “我们每周三在这里集合——几乎。”安东尼也叫了一份鸡翅洋葱圈,一边大口地吃着一边说道。“那些人叫我们‘怪胎’,因为我们大半夜在外面不赌博不泡妞,只朗诵诗歌。那些人唯一和文学有关的时候就是他们需要墓志铭的时候。” “没错,那些脑子里只有肌肉的家伙怎么知道什么文学?”箱子上的男生跳了下来,径直走到他们这一桌:“但是你不一样,你推门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属于这里。像你这样的大个子在台上一定棒极了,你有很特别的口音。阿尔·布兰登。”他向王尔德伸出手去。 “奥斯卡·王尔德。”魅影伸手和他握了握,低声问道,“美国人?” “你真是个敏锐的家伙!我母亲是英国人,不过我的确在新奥尔良长大。这里的的不少人明年就要离校了,正需要新鲜血液。王尔德先生,你介意加入我们吗?” “我只是路过。” “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路过。这里没有任何规定,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们停留的唯一理由就是他们喜欢,当你嗓子发痒的时候只要站到台上去就行,无论是大师之作还是自创的打油诗我们都欢迎。那么你的回答是?” “也许我会多路过几次。”魅影似笑非笑地说道。 “bingo.”布兰登先生打了个响指,拈着一只顺来的鸡翅又跳上了木箱:“今晚,我要把我最喜欢的一首诗,献给我们不期而遇的兄弟,坐在靠门左边高背椅子上的的王尔德先生!” 酒吧再一次被尖叫和鼓掌填满,他已经全情投入地吟诵起来:“ 我能否将你比作夏天? 你比夏天更美丽温婉。 狂风将五月的蓓蕾凋残, 夏日的勾留何其短暂。 休恋那丽日当空, 转眼会云雾迷蒙。 休叹那百花飘零, 催折于无常的天命。 唯有你永恒的夏日常新, 你的美貌亦毫发无损。 死神也无缘将你幽禁, 你在我永恒的诗中长存。 只要世间尚有人吟诵我的诗篇, 这诗就将不朽,永葆你的芳颜。”(3) ================================================= 在闲暇时光,卡特老宅一直都是十分寂静的。女仆和男仆们交错走过,却不留下任何的足音。‘做好工作;隐藏自己’是他们岗前培训的第一课。 这样的沉静让卡特夫人感觉放松,但是对疗伤中的卡特大人来说,无异于一种酷刑。 ‘难怪那些贵族没玩没了地举行宴会,否则他们会无聊至死。’王尔德一边想,一边随意地在画板上涂抹着色彩。他的面前的蔷薇树繁花盛开,但是画布上却一片灰蓝。 “伯爵大人,那位戴小姐又来拜访了。” “哪位戴小姐?”王尔德一边在画布上用油彩点下殷红的圆点,一边问道。 “克里斯亭戴小姐。她现在正在前厅。”男仆躬身回答:“我们已经告诉她您不见客,但是她坚持要见您。” “告诉她,她不再受欢迎了。”王尔德漫不经心地换了一支细窄的笔刷,“我不喜欢被陌生人打扰。” “是的,大人。”男仆毫不意外地转身去执行这个命令。 “等等,你说她叫什么名字?”王尔德突然想起了什么。 “克里斯亭戴,那位曾经演出过《莎乐美》的女伶。夫人让我们招待她,因为据说她很快就要变成一位子爵夫人了。” --------------------------friday------------------------------------------- 当克里斯汀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放在膝盖上的手袋滑到了地下,发出一声轻响:“m--卡特大人!”(master--lord carter!) 王尔德脚步微微一顿,克里斯汀已经快步上前,绕过侍立的男仆,几乎和他来了一个贴面:“哦,您?!” 即使只是烛光下的惊鸿一瞥,她也永远无法忘记那张不似人形的脸。当面具褪去,歌声消散,音乐天使的幻梦也戛然而止。那不是一位天使,而是个受尽了苦痛的可怜人。他的音乐多么美丽,而他的容颜却如此可怖。唯一能让她把两者联系起来的只有那双眼睛,它们好似载满了整个世界的忧伤。(4) 这个人从她的孩提时代,就给予她帮助和指引。她已经走出了深渊,而他却永远只能被困在黑暗中。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让她心痛不已。可是眼前的这位男士,尽管他的身形与那个身影一模一样,却有一张完全可以出现在人群中的脸。 只是一声感叹,王尔德已为之变色。他立即意识到,眼前的女子不仅是魅影剧中的女主角,也应该与他有着不浅的私交……她甚至曾见到过魅影的真容!他不担心卡特家族的众人对自己产生怀疑,是因为魅影之前一直与家里失散。但是这个女伶,可能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熟悉‘魅影’的人! 他几乎是本能地让了半步:“日安,女士——” 克里斯汀听到他的声音,已经激动得语不成声:“您,您怎么……您看起来好极了!” 青年女子的双颊泛上红晕,原本苍白的肤色因之动人起来。一双略微下倾的大眼睛里波光流转,盈盈地尽是喜悦。王尔德一句话刚到嘴边,又戛然而止。 那种狂喜与依赖,一般的熟人是不会有的。会露出这样神色的,只有情人与至亲。这位未来的夏尼子爵夫人如果与魅影有这层关系,为何他从未提起过? (1),(2)《罗密欧与朱丽叶》选段 (3)莎士比亚14行诗集的第十八首,是写给一位友人的。 (4)引用自《歌剧魅影》中克里斯汀对劳尔讲魅影的唱段:他的眼睛里,好像凝聚着全世界的忧伤。那双悲伤的眼睛,既骇人又迷人。(背出来的,不一定全对) to be continued…… ※※※※※※※※※※※※※※※※※※※※ 我如何能将你比作夏天 sonnet 18 shall i compare thee to a summer's day? thou art more lovely and more temperate: rough winds do shake the darling buds of may, and summer's lease hath all too short a date: sometime too hot the eye of heaven shines, and often is his gold complexion dimm'd; and every fair from fair sometime declines, by chance or nature's changing course untrimm'd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nor lose possession of that fair thou owest; nor shall death brag thou wander'st in his shade, when in eternal lines to time thou growest: so long as men can breathe or eyes can see, so long lives this and this gives life to thee. 一章更了四次,我知道我是越来越慢了。不过至少能保证每一字都不敷衍。今天肠胃炎呕吐请假在家,给boss发邮件的时候看之前的请假记录感觉这一年简直就是灾难大全……以后生病就不说了,等到身体好的时候再说吧…… 王尔德的绘画艺术天分如下:(王尔德自画像) 第十七章(全) 我年青时以为金钱至上, 而今年事已迈, 发现果真如此。——王尔德 王尔德暗自打量着这个身量颀长, 楚楚可人的女郎。她虽然是个女伶,却没有那种常见的浮夸, 举止十分得体;希腊式的相貌十分甜美,却面带忧郁之色。这样一个女郎和魅影曾经有什么样的往事,她是他的音乐缪斯吗?现在又该如何收场? 他正在沉吟, 克里斯汀已经注意到了他的消瘦和妆粉下掩不住的几道凸起的疤痕, 低声道:“难怪您这段时间都不过来了。我从来没有想到,您竟然是——” 王尔德离她近也不是,远也不是, 只得说道:“许久不见,您最近好吗?”(comment allez-vous) “我很好。”克里斯汀的眼中升起一层泪雾, “我很好。”自从在歌剧院看到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她就一直迫切地想要一个证明。现在他就在面前, 她反而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她原本想说什么呢?您没事就好?见到您我就放心了?但是真的见到了, 才发现这些远远不够。 ‘他知道我要结婚了吗?’克里斯汀想,‘他既然是伯爵继承人,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里奥, 我听说你这里有客人。”门口的两名侍者深深弯下腰,一个穿着黑纱裙的妇人已经走进了客厅。她脂粉未施的脸上带着微笑, 对两人轻轻点了点头。 克里斯汀面色发红, 匆忙后退了两三步, 向这位高贵的夫人行了个屈膝礼:“日安, 伯爵夫人。” “日安,戴小姐。”卡特夫人微笑着对她说道:“里奥回巴黎才不久,没想到已经结识了像您这样才貌出众的淑女。我们这儿年轻人少,难得有朋友来拜访他。” 王尔德觉得卡特夫人来得正好。他先请两位女士坐下,一边暗自回忆《莎乐美》首映那晚魅影在包厢里的表现。当时还不觉得,每到莎乐美女声独唱的时候,魅影都会一言不发,分外专注。不光是专注于戏,也专注于人。 “婚礼的每个细节都很重要,切不可随意对付。”当他回过神时,卡特夫人已经和克里斯汀谈起了琐事:“一定不能选那些只会夸夸奇谈的裁缝,蕾丝手套香榭丽舍大街上老欧力克的店最好,花样又新颖又典雅。” 王尔德默默地坐在一旁,听她们从头纱说到珍珠,从珍珠说到伴娘的鞋跟。克里斯汀一开始颇为拘谨,但是卡特夫人告诉她的都是她正急需却无从获取的知识,她不由渐渐听入了耳。卡特夫人就是有这样的能力:只要她想,她可以是任何人的朋友。 克里斯汀本想和王尔德单独交谈一番,但是直到被卡特家族的男仆送上马车,都再也没有找到机会。那个人就坐在她们对面,却几乎没有正视过她。以往在歌剧院时,无论她在台上还是在休息室里,都能感觉到无所不在的目光追随…… 她几乎是空手来的,回去时礼物却堆满了马车。按照卡特夫人的话来说,“我已经是个上了年纪的寡居之人,与这些鲜亮的东西已不相称,自然应该让它们去妆扮年轻的姑娘。” 马车是满的,她的心却空空荡荡,无所依托。 “母亲,您在笑什么?”晚餐时,王尔德心事重重,卡特夫人望着他不时浅笑,让他更加困惑。 “那位戴小姐,倒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卡特夫人啜了一口葡萄酒,终于开口说起白天之事:“她三天两头地来,我还当是个一味纠缠的。今天见过了,你和她交往我也能放心。” 王尔德的银勺撞了一下餐碟:“母亲,她是未来的夏尼夫人……” “一个破落户算的了什么。如果不是这个戴小姐出生实在寒微,我还能帮她找一门更好的亲事。夏尼子爵的门户,以后大概要她来支撑了。能和我儿攀上交情,理当感激不尽。” 夜色之下,王尔德屏退了男仆,拿起羽毛笔在纸上写道: ------------ “亲爱的o.g.: 希望您谈谈那位莎乐美公主,她最近时常在约翰的地牢前徘徊。 你的 o.w.” ---------------- -----------------sunday------------------ 由于时常‘经过’星期三诗社,魅影在牛津大学里终于不是完全地孓然一身。住在他隔壁的安东尼只要一见到他,就会像遇上自己人一样紧紧跟随,诗社里其他学院的人在路上碰了面,也会停下来打个招呼。孤僻的爱尔兰佬终于和牛津有了某种联系,一旦有人开始接纳他,音乐学院同学对他的排斥也就消弭了不少。成为‘怪人社团’中的一个后,他反而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何况,此时也没有人还有那个闲情雅致去关注别人了。欧仁妮皇后和小皇子已经抵达了伦敦,受到了伊丽莎白女王的热情款待。据说英国同样愿意接收被俘虏的法皇,让他来此和妻儿团聚。音乐学院的教授明确地对学生说道:“大家进行以法国为主题的创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下周我就要验收最终稿。其中优秀的不仅能登上学校的舞台,伦敦的几大歌剧院也愿意进行公开表演。对于你们来说,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 ----------thursday-------------- 在巴黎歌剧院时,大众所喜爱的剧目总是那几个,魅影的作品大都是在经典老剧的基础上予以创新和改良。而他在曲谱上花的心血,又比在情节和词句上要多许多。《莎乐美》是他接手的第一部只负责音乐部分的新剧。当谱写乐谱的时候,剧中人物的对白自然而然地在他脑中浮现出来,让他对这种新模式感觉不错。因此,魅影本想把他的曲谱寄给王尔德,让他来写这部剧的文字剧本。但是截稿期在即,他不得不先把整本曲谱交给负责这个项目的埃尔加教授。 爱德华.埃尔加在音乐学院算得上是一位才子。他当年是这里的学生,到高年级时已经可以单独给新生开讲座,在作曲方面颇有一些成就。因为年轻有为,风度翩翩,教学上又十分严谨,是牛津口碑最好的教授之一。 “你看起来有些面生,我怎么想不起来你的名字了?”接过魅影的稿件略一翻页,教授用地道的伦敦腔问道。 “奥斯卡.王尔德,教授先生。” “幸会,王尔德先生。我在名册上看到过你的名字,不过还是第一次见到你本人。一位从未出席过基础课程,连书写规范都不知道的学生,要我怎么指导他的稿件呢?还是请回吧。”埃尔加教授不温不火地对魅影点了点头,含笑说道。 --------------saturday----------- 魅影在歌剧院虽然是午夜怪谈,但他的稿件都被剧院经理视若珍宝。两辈子以来,所写的乐谱就没有被这么敷衍地对待过。他从埃尔加手中接过手稿,目光扫过办公桌旁的一个平放的棕色琴盒。 “教授,恕我冒昧,”魅影说道:“能借用一下您的小提琴吗?” “什么?”埃尔加深深皱起了眉头,对一个音乐人来说,随身的乐器就像是他们的生命,别人连摸一下都是冒犯。他不可思议地抬头望着这个高大的学生:“请再说一遍?” “我要给您一个指导我的理由。”魅影同样用伦敦腔说道。 埃尔加见多了这些自以为是的年轻人,不过稍微懂些指法,会拉两手曲子,就以天才自居,其实写的都是些垃圾。当他的学生们在稿子上看到他批复的“中间部分很美,结尾高一个调更好。”“不错的曲子,有一种意大利乡村风情。”之类的评语时,从来不知道他内心真实的感受: ‘看这些用几首老曲子拼凑起来的破碎玩意儿,简直就是在消耗生命!’ 他对魅影说道:“你不能用我的小提琴。不过隔壁储藏室里应该有闲置的,你可以去取一把。” 那个叫王尔德的学生出门后,很久都没有回来。埃尔加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估计他也不会再来了。他为自己泡了一杯红茶,正想再看一看之前那些稿子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的音乐。 那种弹跳和音色,当然不是来自小提琴,而是钢琴!他在弹奏大厅里的那架古董钢琴! 琴声颇为轻快,出现了几段反复的旋律,仿佛有马蹄声随着音乐清脆地踩在石板路上。然后是车轴的咕噜声,淡淡的阳光化作低柔的曲调流出,埃尔加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合上了节拍。 仆人在抽动皮鞭,马儿嘶鸣着,马车上的少年却还觉得不够快。他把马夫赶到一边,亲自拉起了缰绳。 节奏陡然加快,平稳的基调开始左右摇摆。马车在新手的掌控下颠簸,转弯的时候几乎翻转。少年的大笑伴着仆人们惊恐地呼喊,还不够,还不够,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马车歪斜地驰过草地,险险撞上路边的围栏,几乎飞过了几个泥沟,吃力地攀爬略陡的山路。 然后,它停下了。马儿打着响鼻,车轮嘎吱作响,仆人们不顾仪态地喘.息着。 少年跳下了马车,眼前是一片无尽的,紫色的花海。从他眼前,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 直到音乐停下,埃尔加才发现不只是他自己,一楼的大厅里站满了人,有其他学科的教授,七八个学生,还有门卫和清洁工。他们的视线都聚集在一处,就是坐在‘学院的隗宝’钢琴前,缓缓合上琴盖的青年。 to be continued…… ※※※※※※※※※※※※※※※※※※※※ when i was young , i used to think that money was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n life , now that i am old , i know it is. ——oscar wilde 今天果断地放了老法的鸽子,终于可以坐下来写一会文了,精力真的有限啊。 bonne nuit, ma chère~ 第十八章 我想, 上帝在创造人类时高估了他的能力。 ——奥斯卡·王尔德 再度回到办公室, 埃尔加终于把魅影的乐谱拿在手里, 并且示意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告诉我,你最擅长的乐器是什么?”埃尔加靠在椅背上问道。 “钢琴,小提琴, 长笛,大管, 定音鼓……什么都会一些。” 魅影前世在剧院里长大, 刚开始他是个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学生,一遍一遍地‘旁听’伴奏席上的老手□□那些学徒。只要听过一次正确的演奏,他就可以听出那些新手每一个打乱的节拍, 每一次吹错的音符。而且他能保证,他可以比那些人做得更好。 然后, 即使从没有学过读谱, 他甚至可以找出那些老手的错误, 每一份杰出的曲谱都有自己的灵魂,哪里应该高昂, 哪里应当轻缓,每一个本该连贯却断续了的小节, 在他耳中都无法隐藏。 那些通过不断重复来练习‘技艺’的人,从来不懂得什么是音乐。 说起来,卡洛塔从少女时代就进入巴黎歌剧院演唱, 十年的时间成为台柱, 她的唱功和嗓音也是十分杰出的。魅影之所以对她格外厌恶。就是因为她只知道反复卖弄技巧, 却从来没有试图去触及灵魂。 “什么都会一些……呵。”埃尔加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摇头道:“王尔德先生,如果不是我看过你的履历,我真会以为你是在哪个流浪剧团里长大的。你的乐谱——全是些法国式的黑话,你的钢琴显然也不是从哪一位名师那里学来的。你的曲子用力太重,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但是却毫不在意其中那些应当修饰得更加优雅的部分。” 埃尔加打开乐谱的第一页,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白纸,对魅影说道:“如果你上过我的基础课,就会明白这个overture(前奏)到底有多少错误了,完全只能重写。如果我收下这样的稿件,那就不用再在牛津呆下去了。” 魅影微微皱起眉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既然是这样,那么我就不耗费您宝贵的时间了。” 埃尔加却轻轻一转手腕,躲开了他试图去拿回自己稿子的手。随即他把稿子固定到当中的一页,俯身拿起了自己的琴盒。 “刚才你弹奏的是这一段吧?如果在其中加入一点装饰音,又会怎么样呢?” 属于帕格尼尼的独有的颤音在不大的空间中响起,白墙的黯淡旧痕中都似乎传来了琴音的回声。 魅影的表情渐渐凝重,在不知不觉中坐了回去,缓缓地闭上眼睛。 就像河水漫过干涸的河床,绿芽萌出无边的雪原,在青年的皮肤下,已经平淡了半个多世纪的心跳,蓦然加速起来。 ------sunday----- 曾经有一拨拨伴奏者演奏过他的乐谱,然而眼前这个,是最好的一个。埃尔加的技艺至臻纯熟,可以说是学院派的典范。令魅影惊讶的是在他仿佛信手拈来的提音和降调之下,依然保留了曲子的完整,甚至让它更加完整。 “如果你来听我的第一节音乐基础鉴赏课,王尔德先生,你就会知道有多少历史名曲因为没有能够被辨认的音乐语言而消失,就像是曾经的古老文明因为文字的失传而消失一样。而书写乐谱的技艺和规范,是保证今天我们所写下的乐曲能够被不同国家,不同时代的人所读懂和演奏的关键。也是一个殿堂级音乐家最基本的素养。”埃尔加仔细地将小提琴重新放进琴盒,对王尔德说道:“现在,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修改这份手稿?” ----- 巴黎夏尼子爵府 克里斯汀被劳尔从马车上搀扶下来的时候,只觉得双腿软得随时都要摔倒。她那纤细的手臂上戴着全巴黎最好的蕾丝手套,镶满珍珠的长裙如同蜂蜡一样柔软。在她身边,那个俊朗挺拔的青年满脸笑容地挽住自己娇怯的新娘,耳边还能听到巴黎圣母院教堂的钟声。 整个夏尔子爵府上的佣人都迎候在门前,参加婚礼的人群喧哗欢笑着。劳尔的朋友们大声叫道:“看看他们,多么般配的一对!” 克里斯汀只觉得今天的紧身胸衣实在太过勒紧了,让她刚才在教堂发誓时几乎语不成声。她看着子爵府那熟悉的希腊式门廊,好像昨天刚刚离开这里,又似乎已经离开了一辈子。 七岁之前,她是小提琴家戴伊先生的女儿,是夏尼子爵的座上宾。七岁之后,她是在巴黎歌剧院跳芭蕾舞的孤女。 “夏尼夫人,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希望你在这里永远幸福快乐。”劳尔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她的左手,在戴着戒指的那根手指上印下一个轻吻。克里斯汀仰起头,给了他一个甜蜜而略带忧伤的微笑。 ----------- another saturday---- 王尔德寄出关于‘莎乐美’的疑问之后,迟迟没有收到回复。既然这个女孩对魅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他也就不再关心了。倒是卡特夫人一直在跟进克里斯汀的婚礼事项,在各方面公开地给予帮助,得到了一片赞誉之声。 他并不知道此刻魅影正沉浸在创作与学习之中,把所有的信件束之高阁,否则,这封信是一定可以得到回复的。 比起担忧一个即将获得子爵夫人头衔的幸运女孩,王尔德有更头痛的事情要处理——他感觉自己手生了。 卡特家族在法国,德国,意大利,英国,甚至波兰和印度都有产业,人员繁杂,事务众多,光是财务报表就可以看个两三年。而他天生缺乏对于数字的敏感,从进入普托拉皇家学校起,在数学上就被认为毫无天赋。每日坐在办公桌前的生活就像是第二场劳役,丝毫不比上辈子的那一场来的轻松。 那些出现在他面前,对他毕恭毕敬的理事,管家,家族成员,每一个都能一眼看出他极力隐藏的迷茫与无知。即使他用尽全力地去学习,也对挽回这种事态毫无帮助。 就这样一直在不断叠加的挫折感中挣扎,让他的食欲和睡眠都受到了巨大的影响。更可怕的是,当夜深人静时他再次拿起笔,却失去了向来源源不断的灵感。 笔尖划过纸面的触感,曾经让他无比愉悦,但是如今,他连写满一页纸都觉得疲倦。那些画面和人物还在他心里,他却怎么都找不到表达它们的感觉。 对于人生的全部只有写作的人,这种状态如同罹患绝症。王尔德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可笑的鸭子,一不小心落到了老鹰的巢穴里,被一遍一遍从高空扔下去,最后连路都不会走了。 “哦,该死的!”他无意识地咒骂出声,把一头黑发抓得如同野草一般。面前的牛皮纸上只有第一行写着几个字:道林·格雷的肖像(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下面就是一片空白。一旁的男仆史哲姆因这声粗野的咒骂脚步一顿,但还是赶紧把被伯爵大人打翻的咖啡杯从桌上拿走,迅速把周围清理干净。 “bu11shit……”王尔德一把抄起桌上那张上好的羊皮纸揉成一团,对史哲姆说道:“备车,我要出门。” “你说伯爵大人出去了?”在老宅的另一头,卡特夫人斜倚在沙发中问道。 “是的,夫人。”前来报讯的管家语调不急不缓,仿佛一向深居简出的伯爵午夜出门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到底是忍不住了。”卡特夫人微笑着说:“我还在想这孩子虽然继承了他父亲的脑子,总还比他多几分毅力呢。” “伯爵大人已经尽力了,”老管家以一种有些僭越的口吻说道,“并不是人人都像夫人这样有才干的,卡特家族还是少不了夫人。” “是啊……我最近大概也是逼他逼得太紧了。”卡特夫人揉了揉眉心:“就让里奥好好放松放松吧,最重要的,还是得催他赶紧有个继承人。我已经这个年纪了,到时候能教几年,就教几年吧。” 缀有卡特家族徽记的马车飞驰过街道,在巴黎市中心饶了三圈之后,王尔德终于吩咐道:“去希瑟夫人那里。” 马车停在一处临河的小别墅旁,这里是全巴黎最好的地段之一,却闹中取静,十分雅致。王尔德想到上辈子的传言,据说希瑟夫人把整个街区都买下来了。 如果把夜巴黎比作一个王国,这里就是它的王宫。够得上觐见资格的只有三种人:顶级的贵族,政客和名人。 上辈子他只有机会来这里一次,就留下了终生难忘的印象。那也是在他被昆斯伯里侯爵起诉之前,最舒适的一个夜晚。 to be continued…… ※※※※※※※※※※※※※※※※※※※※ i think that god, in creating man, somewhat overestimated his ability. ——oscar wilde 某蓝在一年的劳役之后,马上就可以得到短暂的自由了~~~~ 对此,某蓝有众多的雄心壮志,不过还有一周要熬过去。距离越短,耐心越少。 you can make it! fighting! 第三十九章(完) 真实生活就通常就是我们无法掌控的生活。 ——奥斯卡·王尔德 “bonne soir, monsieur.”他踏进院子, 一个男仆立即迎了上来,双手把一个木质托盘奉到他眼前。托盘上六个面具排列整齐, 分别是埃及的六位神。 “安穆凯, 阿匹斯,贝斯,马特,奈特, 布塔,赛克。”王尔德一一看过这些贴着金箔的面具, 伸手拿起一个有着无边帽和胡子的木乃伊面具戴上,缓步走进了大厅。 高大的立柱顶上涂上了金漆, 绘出莲花图样。一个乐师正在大厅中央弹奏竖琴。棕色皮肤, 仅着轻纱的舞女们翩翩起舞,连端着莲花酒杯来往穿梭的男仆都穿着亚麻围腰。带着各色面具的男女或是坐在埃及式的折叠椅上, 或是端着杯子立在一边交谈。或是与那些既不是侍者,又没戴面具的男女们调笑。空气中传来蜂蜜的甜香,王尔德一瞬间真的觉得自己跨越到了古埃及。 “布塔(ptah)大人(1),请随我来。”一个穿着丘尼克的高挑女子笑盈盈地迎上来。上挑的黑色的眼线更衬托出她白皙的皮肤。王尔德看到她, 心里先吃了一惊。这个富有风情的女人,就是此地的主人希瑟夫人,传说中连拿破仑三世都是其入幕之宾。 上辈子他到这里来, 只是远远地望过她几眼, 没有想到今晚竟然是由她亲自出面招待。 希瑟夫人一径穿过那些享乐的人群, 带着王尔德离开大厅,走进一条长廊。长廊两侧的每个房间都没有门,只是垂着层层薄纱,里面人影绰绰。希瑟夫人的身形在落地烛台之间显出妩媚的剪影,腰身瘦削,肩膀浑圆。摇摆的曲线并不夸张,却比那些只穿着透纱的少女们更加诱人。她不再说话,不时侧头浅笑。一双眼睛有一种通达世故的温柔,王尔德虽然第一次和她相对,却觉得很难对对方生出戒心。 希瑟夫人挑开靠近庭院的一扇纱帘,示意他走进去。这是一间半开放式的房间,刚进去时似乎空无一人。王尔德四处打量,才发现贴墙站着四个雕塑一般的黑人男仆。 “布塔大人,”希瑟夫人在他身边坐下,微笑着说道:“现在这里是完全属于您的。请您尽情抛却心中的烦恼,做您想做的事。” 听着她略带沙哑的嗓音,王尔德焦躁的心情真的渐渐平静下来。他开始把注意力放到身边的环境,真是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绮丽。从这里可以望见庭院里开满了睡莲的池塘,被几盏牛油烛照着,连晚风都清凉了许多。 “夫人,请问这里有纸笔吗?”深深透了一口气,他开口问道。 历经牢狱之灾,上辈子写《道林·格雷的肖像》的心境已经十不存一。但是这里的装饰、气氛,和他设想中道林后期开办的沙龙大有相似之处。而身边这位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却美得毫无瑕疵的希瑟夫人,正像是道林的女性呈现。但是她又和道林全不相同:如果这位夫人也有一副充满魔力的肖像,王尔德相信它一定不会像道林的那样腐朽空洞。美对于道林就是他的全部,美对于这位夫人只是一层伊西斯的面具。当年他写这本书的时候,极为推崇形式之美,但是回头去看,道林这个人物本身却显得有些单薄。 这一次,也许他能写出不一样的道林·格雷。 =========black friday--troubles come========== 萦绕在伦敦上空的‘法国热’很快就消失了,就像它从未出现过一样。拿破仑三世获得了女王的庇护之后,并没有如人们相像的那样积极地召集旧部,筹划复国,反而带着皇后和太子过上了半隐居式的生活,让英国人对他失去了兴趣。对于老对头的一次惨败,他们不吝于宣扬一番。但是当那个老对头完全成了丧家之犬的时候,他就连被讽刺挖苦的资格都失去了。 原来盛大的演出计划无疾而终,被留稿的三位年轻人只接到了温莎堡的邀请,请他们现场为英王和法皇演奏几首新曲,以此表达英国人民对于拿破仑三世的欢迎。 “尊敬的女皇陛下,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尊敬的法国皇帝陛下,皇后陛下,太子殿下,接下来是来自牛津大学的琼斯先生的演奏:亲爱的欧仁妮陛下。” 观众席上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欧仁妮皇后穿着淡青色的敞肩礼服坐在女王右侧,对走到钢琴前鞠躬的年轻人颔首示意。她虽然刚刚失去了祖国,仪态仍然优雅从容。相比之下,她身边的拿破仑三世总带着一点魂不守舍,而正当少年的路易皇太子则显得有些忧郁。 今年二十二岁的琼斯刚从奥地利游学归来,在那里有过数次公开演出,也曾经目睹过奥地利皇后的美貌。但是被欧仁妮那双棕色的眼睛一看,顿时像个新手一样手足无措起来。比起他的曲子,他本人要有趣得多。 魅影坐在偏厅里,听这位学长弹了几个音符,立即判断出他的特长在于弹奏,而非谱曲——曲子只是中上,但是在弹奏中的确加入了丰沛的情感。 琼斯的曲调刻意加入了一点法式的旋律,以此来取悦美丽的皇后。当他起立鞠躬后,欧仁妮皇后允许他上前行吻手礼,这个细长条的青年几乎半晕过去。在冗长的休息时间过后,魅影终于再次听到了礼仪官的声音: “尊敬的女皇陛下,太子殿下,太子妃殿下;尊敬的法国皇帝陛下,皇后陛下,太子殿下,下面是同样来自牛津大学的王尔德先生的演奏:viva la vida。”(2) 学生音乐表演中,演奏者的青涩本身就是一大看点。遗憾的是,王尔德并不具有这种看点。他从入场,上台,鞠躬,就坐,不急不缓,行云流水。但是他一上台,本来有些疲倦的女王就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连拿破仑三世听到这个曲名,都凝神向他看去。 这场表演以和乐为主,之前的曲调都偏向于轻柔舒缓。但是当王尔德按下第一个小节的时候,全场的精神就为之一振。 那是——军乐的节奏! 强烈,紧张,急促,却依然有序,仿佛是正要短兵相接的两军将士。高昂的转折犹如炮响,猛然拉低的回旋似乎昭示着一位炮兵的死亡。 拿破仑三世神经质地绷紧了脊背,炮响还在继续,密集的火力如同雨点一般,向前冲去的士兵脚下,是泥泞的血水,是还带着温度的尸体,是惨声□□着的同伴。 渐渐的,这些声音都低了下去,只有风声不断回旋。偶然音符微微上扬,似乎是幸存的伤兵在呼唤同伴。 拿破仑三世的眼前模糊了,手指不自觉地颤抖。 上扬的音调彼此应和,渐渐加入了密集的节拍。剩余的士兵集结起来,依旧簇拥着他们的将领。 他们满身硝烟与鲜血,蹒跚的步伐力求齐整。每个人都像岩石一样沉默,虽然其中的几个还是孩子。 敌人在前,祖国在后。 荣耀已经被狠狠击碎,他们所有的,只是胸腔里那一点暗哑的心跳,此起彼伏的心跳,随时可能戛然而止。 整个厅堂中寂静无声,钢琴上的手指悬停在琴键上方。几秒之后,猛地加快速度,清扫战场的敌军发现了他们,抬起的枪口就是唯一的语言:投降,或者死亡! 音乐猛地高亢,似乎从战场转移到了天空。血腥味传不到那里,只有云雀的鸣叫在云层间辗转。温暖的,夏日的空气,从战场一直延伸到更遥远的地方。 原野上的花朵开到盛时,满树绿叶如盖,一片生机勃勃。 夏之圆舞曲的间奏一掠而过, 战争已经结束,生命还要继续。 viva la vida. ============gloomy saturday======= 在受到温莎堡的请柬时,埃尔加就向魅影说明了这次演奏的性质。每个人时间有限,只能从乐谱中挑一小节弹奏。而埃尔加教授推荐的是他的《夏之圆舞曲》。 “王尔德先生,王室希望这场表演能够十分放松,充满趣味,让来自法国的尊贵客人感到愉悦。《夏日圆舞曲》非常适合这个要求,而且它本身也属于全谱中的华彩段。”埃尔加说道:“公演被取消有些可惜,但是能同时为两国的君主演奏的机会也是很珍贵的。这几天多练习几次,好好把握。” 魅影确实准备了《夏之圆舞曲》,但是在礼仪官最后确认乐曲名时,改变了主意。 之前两位年轻人选择的都是轻快活泼的曲子,但是他们就像是在咖啡馆弹奏致爱丽丝一样,指下的音符从那些王室成员耳边轻飘飘地飞过。钢琴独奏需要的是一种强烈的感染力,每个敲击都能够抓住人心,让对方全神贯注——而无论多么出色的欢快的乐曲,对满面颓败之色的法皇都毫无用处。 他需要一个刺激,只有掀开伤口盖着的旧纱布,药剂才能发挥作用。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魅影从未因为普法战争的失败而视这个男人为耻辱。在他之后,新上位的那些家伙们把法国再次拉入混乱之中。这个人执政的那段时间,反而是魅影记忆中法国最后一段较长期的稳定。 作为一个法国人——一个曾经的法国人,他突然想要做些什么。 当魅影站了起来,转身面对观众席的时候,惊愕还未从威尔士王子和亚历珊德拉王妃的脸上褪去。欧仁妮皇后带着白手套的手覆在拿破仑三世的手背上,后者脸色苍白,眼睛直直地盯着魅影。 魅影眼神稍稍和他一对,按照礼仪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 to be continued…… (1)王尔德选择的是布塔的面具。 (2) viva la vida 生命万岁 ※※※※※※※※※※※※※※※※※※※※ one's real life is often the life that one does not lead. ——wilde 现在什么事都放下了,拿着检查报告单等待专家的判定。家里的意思哪怕专家说再观察个三个月,也要尽早手术,因为机器检查给出的结论并不乐观,等待本身就是风险。 所以现在可以坐下来写文了……争取六月底左右完结。 viva la vida,生活还要继续。 第四十章 艺术并非模仿生活, 而是生活在模仿艺术。 ——奥斯卡·王尔德 (道林·格雷的肖像前言) 在巴黎上流社会, 比起夏尼子爵迎娶女伶的过时消息,又有了更加新鲜的传闻:年轻而忧郁的卡特伯爵, 已经成为希瑟夫人美丽花园的座上宾。但凡是熟悉老卡特的人,对此都毫不意外, 这正是伯爵大人沿袭了其父高贵血统的明证——即使是面部有损,依然魅力不减。 卡特伯爵俨然已经把那里作为了自己的别院,他会在每个黄昏准时到达,然后和希瑟夫人单独消磨一个甜蜜的夜晚。除了他,希瑟夫人最近谁也不接待。 “今晚还是一样吗?”在半开放式的, 已经改为希腊风格的房间里, 希瑟夫人修长的手指搭在男子有些消瘦的肩头:“除了纸和笔,什么也不要?” 她今天也换上了希腊的装束,一件金边的紫色希马申面料光滑轻薄,似有似无地贴着他的颈项。王尔德靠在克里斯莫斯椅上, 含着一丝浅笑反手轻轻盖住了希瑟夫人的手背。 “我的阿芙洛狄特(1)”他仰头说道:“能够有您的陪伴,我还需要什么别的东西呢?” “我喜欢您的作品。”希瑟夫人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羽毛笔和羊皮纸, 亲自拜访在桌子上:“您笔下的东西非常特别——每一朵花都有色彩, 每一缕风都有芬芳。但愿我也有您这样的感官,来体会生活之美。” “它们都及不上您的美丽, 夫人。王尔德一边翻阅之前写的章节一边说道:生活总是比不上艺术美丽的。唯有您,就像从某一幅名画中, 或是从大理石基座上走下来的艺术。” 希瑟夫人侧身坐在他身旁, 低声笑道:“深感荣幸。” 王尔德一边说着, 一边把这一段当做随笔记了下来。当然,用一种更加艺术化的方式。他已经完成了全书的序幕——亨利勋爵和巴兹尔谈论道林,亨利勋爵十分想要结识道林,而巴兹尔却根本不希望他们看到彼此。然而亨利不但见到了道林,还在巴兹尔作一幅画的时间鲜明地影响了他。 巴兹尔的画作正在进行,他最满意的一副作品,他绘画生涯中的巅峰。在上辈子写作时,他把此时的道林写成了一个纯洁无垢,俊秀天成的安琪儿,而巴兹尔的画完全呈现了道林的惊世之美。促使道林踏上虚荣与享乐之途的诱因中,亨利的诡辩只能占一半,巴兹尔的画才使他彻底成为了纳西瑟斯(2)。 但是当王尔德再次下笔的时候,道林第一次出场的形象悄然改变了。他依然有着红润的嘴唇,打卷儿的金发,宝石一样的蓝眼睛,属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既坦率又天真的神情,但是他不再像是一个空瓶子一样由亨利勋爵灌输思想——他有自己的思想。 “我们因为自我克制而受到了惩罚,想要压制的每个冲动都在头脑中酝酿着,并且毒害我们。摆脱诱惑的唯一方式是向诱惑投降,倘若抵制,灵魂便会得病,病因就是渴望自己所不允许的东西,乞求那些可怕的法律使其变得可怕而非法的东西。拿你自己来说吧,你的青年时代像玫瑰一样红,少年时代像玫瑰一样白,你曾产生过让自己害怕的激情,有过令你胆战心惊的念头……”(3)亨利勋爵得意洋洋,滔滔不绝,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大男孩儿充满了说服力。然而王尔德笔锋一转,开始写道林对此的反应: “你快把我弄糊涂了,亨利先生,难道人不是因为过多地屈服于诱惑才开始学会自我克制的吗?”在画家面前保持站姿的道林嘴角微微翘起:“如果不用顾及后果,谁不想要任诱惑摆布。但是由于我们总是因此而受到惩罚,才不得不妥协,并且称其为自我克制。”(4) 对成年人来说,少年和青年总是显得纯洁而天真。但是王尔德切身体会到——从他年轻的情人那里,越是纯洁,越是残忍;越是天真,越是冷漠。有些孩子生来如此,而且早已懂得。 --------thursday---- 王尔德全心投入之时,希瑟夫人不会打搅。她坐在桌旁看他时而皱眉苦思,时而运笔如飞,脸上的疤痕和异常之处经不起细看,却并不让她感到面目可憎。事实上,伯爵常驻的这几天,是她自从法皇兵败后最轻松的日子。自从拿破仑三世逃至伦敦后,许多人就认为希瑟夫人失去了依仗,前来寻衅或者找乐子的新贵络绎不绝。但是这些人加在一起,也没有卡特家族的一半。 她微微向后靠在藤编的椅背上,总是含笑的嘴角少有地露出一丝疲倦。全法国都认为她是皇帝的情人,事实上她这里早已不是寻欢作乐之所。美貌的少女和俊朗的青年只是调节气氛的装饰。她能够有这份成就,全靠能够在这里让自己的客人——无论是保皇党,共和党还是议会——见到他们想要见的人,谈成他们想要谈的事。有一位外国大使曾经戏言:“走进了希瑟夫人的宫殿,才知道通天自有路。”普法战争后,她开始无法像往常一般掌握局势。万幸,卡特伯爵从天而降。 一个带着花环的女孩走了进来,对希瑟夫人行了个希腊礼节,她就敏捷而优雅地站了起来,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王尔德正在写巴兹尔也已完成的画作。上一次,这幅画和当时的道林完全一样,简直就像是把他封印在了画中似的。这一次,他却要做一些改动: “全画好了。”巴兹尔终于叫道。他弯下身去,用瘦长的朱红色字母,在画布左角写上自己的名字。 亨利勋爵走过去细细琢磨起这幅画来,这无疑是幅绝妙的艺术品,同时也画得极为传神。(1) “老兄,我最最热烈地祝贺你!”他说道:“这是现代最杰出的画像。格雷先生,过来瞧瞧你自己吧。” 小伙子跳了起来,“真的画好了?”他喃喃地说,从画台上走了下来。 “全好了,”画家说:“今天你姿势摆得很好,我非常感激。” “那完全归功于我,”亨利勋爵插嘴说,“可不是吗,格雷先生。” 道林没有回答,无精打采地从画像前走过,但回头一看,便倒退了几步,脸颊泛起愉快的红晕,眸子里透出喜悦之情,好像第一次才认识自己似的。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巴兹尔在同他说话,但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他恍然大悟似得意识到了自己的美貌。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他每天都从镜子中见到自己,画家对于他容貌的恭维,在他听来完全是些友好动听的溢美之词。而这幅画像和他如此的相似,却又是如此惊人的美貌! 他看着画像中顾盼生辉的自己,想起之前亨利刚刚提到过的青春的短暂,相像画像中的人面容干枯起皱,眼睛昏花无神,优美的身材臃肿变形,唇上的猩红渐渐褪色,发上的金黄悄然消失。不,画像不会改变,会改变的只有他自己。构成他灵魂的生命,会毁坏他的躯体。他会变得丑陋可怕,粗糙不堪。(2) 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剧痛如刀子般钻心,使他每一根细小的神经都颤抖起来。他的眼睛由淡而深,转成了紫晶色,蒙上了泪水,他觉得一只冰冷的手揪住了他的心。 王尔德写完这一段,在行间注释道:画像比道林本人更美。(3) 他一直坚信艺术模仿生活,远甚于生活模仿艺术。上辈子的道林本就是他空想出来的,不存于世的完美形象。但是在书中,道林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如果画像和本人相同,那么画像就成了拙劣的上色照片。艺术家的画像的秘密就在于——你不仅能从其中看到所画的客体,你更能从其中看到画家本身。 巴兹尔以美为最高信仰,他笔下的道林,必然要比真实的道林更为出色! 道林之前对于自己的相貌从不在意。因为他虽然有美神的外表,却缺乏美神的神采。在他把画像误认为自己后,才会不顾一切地想要维护这份其实并不存在的美丽。 写完这一段,王尔德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他示意侍从为他来一杯热茶,一边精疲力尽地倒在椅子中笑了起来。 to be continued…… (1)古希腊爱与美之神 (2)因为太爱自己的美貌变成水仙花的男神 (3)《道林·格雷的肖像》原文 (4)有别于原文:“慢着,你把我弄糊涂了。不知怎么说才好。你的问题有答案,可我就是找不到。别说话,让我想一想,或者让我尽量别去想。” (5)原作为‘逼真’ (6)原作中,这幅画和道林一模一样,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美丽。他看着画像,想到自己衰老得不成样子的时候画像依然美貌,就十分悲伤。 (7)从这里开始为某蓝的脑洞。当年某蓝写关于唯美主义的论文的时候就觉得道林的存在是王尔德唯美主义理论的bug,对此导师认为王尔德的理论都是应景而发,不成体系的,自相矛盾的很多。不过某蓝还是想把它顺过来. ※※※※※※※※※※※※※※※※※※※※ life imitates art far more than art imitates life. ——wilde 上一章更新了三次,希望看到这一章的童鞋不要看漏了。 最近看到电影里面一句话特别喜欢: no matter how much we think we can control in life, there's always going to be something we have no control over. when you accept that, you can move on. 某蓝半年之内不用手术了,领了一堆药回家,每餐吃好几种。然后吃药的时候一边在看书,吃到第二种药发现味道和第一种一样,因为又错拿了一种药的瓶子吃了两遍== 第四十一章(全) 春天已经到了,冬天还会远吗?——雪莱 英国温莎堡 “夏尔, 您睡不着吗?”黑暗中, 穿着宽松睡衣的欧仁妮皇后打开阳台门,随之心里一松。 拿破仑三世半倚在栏杆上, 转过头面对妻子:“亲爱的, 回去睡吧。我只是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欧仁妮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他身边:“正巧, 我也需要一点新鲜空气。”她柔声说道,一边为他理了理前襟:“伦敦的夜空看起来, 其实也很美。” “欧仁妮,我在想……我需要对你说抱歉。”拿破仑三世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我需要对你, 对我们的约瑟夫说抱歉。” 欧仁妮反手握住他的手, 只觉得握住了一把骨头。 “你说得对,我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我不该小看了那群普鲁士人——既然已经败了,我就应该死在战场上, 我让你们蒙受了羞辱……” 他握着皇后的手神经质地颤抖着。刻意忽略了多日的回忆再次涌上心头:在战场上, 哪怕敌人给出再优厚的条件,他也应该冲上去的。向着炮火冲上去, 向着那些该死的普鲁士人冲上去,然后死在乱枪下, 血可以洗清耻辱。 但是他没有。当那些人承诺他会保留他的性命, 甚至允许他离开法国, 去和他的家人会和的时候, 他像个懦夫一样犹豫了。 在离开巴黎的那一天早晨, 他拥抱过他年轻的妻子,亲吻过他唯一的儿子。他依然记得皇后发间的芬芳,和儿子稚气的脸庞。此刻他们就在他的胸前,在他脖颈间的相片盒里,一面是欧仁妮,一面是约瑟夫。 晚间的音乐会上,那个放肆的青年挑开了他无法见人的疮疤。像他这样的人还配活着吗?丢失了国土,辜负了人民,践踏了父辈的荣耀,却还想着要苟且偷生。他习惯了嘲讽,也习惯了那些故作隐晦的怜悯。但是像那样自以为是的音乐,来自一个英国人的音乐,为什么会如此穿透他的内心! 属于法国皇后的体温更加贴近了他,那双如同脂膏般的手抚上他的面颊,拿破仑三世才惊觉自己正在呜咽。 “欧仁妮!欧仁妮!”他反复地喃喃道。 她渐渐把他的头搂在怀里,低声说:“我永远爱您,陛下。” 伴随着一阵又一阵清脆的鸟鸣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坐在从温莎堡返回伦敦的皇家马车上,魅影半垂着眼睛,对同车人好奇的目光不予理睬。 “王尔德先生,您是我所见过的最有才华的人!您那浑然天成的风度简直令我心折!您一定要去维也纳,让那些人看看什么叫做英国的音乐家!” “过誉了。”魅影淡淡地说道。这个家伙不时上扬八度的独特嗓音让他感觉耳边有一只小号。 “我的老师是布鲁克纳——安东布鲁克纳。您的音乐中有一种非常古典的韵律,就像歌剧一般。王尔德先生,只要您去维也纳,您会是他最钟爱的学生!” “谢谢。”魅影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了。为了这次演奏,他之前几天都睡得很晚,现在只觉得头胀。原本想要宁静地享受一下沿途风景的好心情也不翼而飞。他的音乐当然会古典——在进入音乐学院之前,魅影所有的音乐指导都来自于前人的书籍和乐谱,以致他对当代的那些流派和大师并无兴趣。 “等到我把行李安顿好之后,马上就去找你。你的宿舍楼还有空房间吗?听了你的演奏,我对后面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魅影把头往椅背上一靠,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亲爱的王尔德: 由于我对英国缺乏了解, 请务必告诉我,英国人是怎么怎么对付这些黏糊糊的大嘴巴的? 魅影敬上 这次女王的召见在明面上并没有在牛津大学溅起多大的水花,但魅影却明显地觉得日常生活顺利了许多。他在通宵写乐谱之后往往会忘记课程或者走错教室。现在就经常会有人主动和他同行,提醒他课程安排,上一次的作业,教授的脾气等。甚至隔壁的安东尼和那位新来的‘维也纳先生’还会三不五时地为他带些新鲜的食物和点心,以免他把自己饿死在房间里。魅影之前对这些琐事毫无兴趣,此时才感觉到有人照顾的好处来。 他此时还不满十八岁,个头在到伦敦之后又狠狠地拔了一截,原本已经和成人无异,现在是彻底地‘木秀于林’了;加上肩宽腿长,大脸盘儿,走到哪里都十分引人注目。(1)虽然并不去参加校园中的团体,身边却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团体——而且还是这个团体中的灵魂人物。 “让我做你的竖琴吧,就是森林一般, 纵然我们都落叶纷纷,又有何妨! 我们身上的秋色斑烂, 好给你那狂飚曲添上深沉的回响, 甜美而带苍凉。给我你迅猛的劲头! …… 对那沉睡的大地,拿我的嘴当嗽, 吹响一个预言!呵,西风, 冬天已到,春天还会远吗?” (2) 依旧在那个“星期三酒吧”,魅影懒散地端着一杯啤酒,听着安东尼在台上近乎撕心裂肺地朗诵。他刚想对其作出一番评价,就被身边雷鸣一般地热情鼓掌所击退。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带着让人发笑地痴气,想起自己也是他们中间的一个,既荒唐,又有一种令人微醺的幽默。 “好极了!安东尼!bravo!” “就是这样,热情地,富有激情地!” 对于这位一向畏怯的成员的表现,“星期三社团”团员们不吝赞美。这时候,却有一个人从酒吧的楼梯走下来,大声问道:“是谁在毒/害雪莱?(poison) ---------sunay--------- 他的个子不大,嗓门却出奇地有穿透力。一时间,正在喧哗鼓掌的学生们都静了一下,齐齐把目光投向从阴影中一级一级走下台阶的人。 “这位先生,如果我们打扰了您……”身为社长的布莱恩站了起来。 “亵渎!这简直是亵渎!”对方却视他为无物,直接向还立在台上的安东尼走去,一边还挥舞着他黑色的手杖:“你以为雪莱是什么?斯巴达的野蛮人 一个字!一个字都没有念对!” 他看起来正介于中年和老年之间,头发已经稀疏了,但依旧精力旺盛。衣着并不十分讲究,举止之间的派头倒像是一个院长——也许他真的就是一个院长,在这些酒吧里碰到教授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安东尼的表情还没有从志得意满之中很好地转换过来,下巴还向上扬着,眼睛里已经出现了犹疑甚至有些畏惧的神色。他抓着手里的诗集,另一只手似乎无处安放,只能僵在半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对于社员的窘境,布莱恩不能坐视。他咳嗽了一声,再次开口:“先生,他只是一位初学者。虽然缺乏技巧,但是热情却发自内心。” “热情……你们难道是法国人吗?我们的年轻人都怎么了,你管这叫做‘热情’”那个人不可思议地问道,又转向安东尼:“小家伙,你介意我来给你展示一下‘热情’吗?” 魅影也不由站了起来,安东尼愣了一下,“好,好的,当然……” 他还没说完,那个人猛地一拄手杖,大步迈上舞台,“听好,这才是真正的《西风颂》!” 话音落地,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立即沉静下来。脸上的怒容换作肃穆,嗓音也压得暗哑: “让我做你的竖琴吧,就是森林一般。 纵然我们都落叶纷纷,又有何妨!” 在他指责安东尼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骚动起来。但是这个时候,全场只有一个声音。 他只是在朗诵,音调平稳,吐低沉,却好像是大提琴在奏响,好像真的在拨弄竖琴。 每一个发音都带着韵律,让人倾听的同时,如同真的身临其境。 西风颂,所颂的西风原本无形。可是在这个人口中,却具有了鲜明地画面和声音。 “呵,西风, 冬天已经到来,春天还会远吗?” 他并没有朗诵全篇,只挑了最后一节,但仅仅是这一节,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就在这时,又有一人匆匆从楼梯上赶下来,一边叫道:“但丁!” 这个人看起来年轻一些,他快步上前,把那个谜一样的朗诵者从台上扶了下来,一边说道:“我就不该让你来——很抱歉,先生们,他只是太崇拜雪莱了。请继续享受属于你们的夜晚吧。” “他们根本不理解……”见了他,那个老先生的气势便弱了不少,一边辩解,一边跟着离开了。 他们一走,一楼就炸了锅。有笑的,有尖叫的,有骂脏字眼儿的,也有敲桌子敲椅子的。 “太神奇了!”‘维也纳先生’对魅影叫道:“他简直就像一个交响乐团!” 魅影并没有回答,他正在努力搜寻前世的回忆:这位英国的‘但丁’到底是谁? to be continued…… (1)王尔德身高1米93,年轻时比例十分完美,后来开始发福 (2)雪莱西风颂 ※※※※※※※※※※※※※※※※※※※※ 事实上真的有一首viva la vida的歌写的是被送上断头台的路易十六,歌词和音乐都相当喜欢,建议大家去听一下,是英文的。 写了一天只写到这里,某蓝经常要一章分两天写,好像灵感是一段一段的。 明天继续。 第四十二章(全) 除了感官, 什么也不能治灵魂的创痛, 同样,感官的饥渴也只有灵魂解除得了。——王尔德 在位不速之客的表演之后, 再没有人想要上台了。安东尼满面通红地坐到魅影身边,大口地喝着啤酒。布莱恩说了一些笑话, 这次聚会就比平时更早地结束了。 “不要沮丧,安东尼,你表现得并不差,只是那位先生实在太超乎想象了。”‘维也纳先生’和安东尼勾肩搭背地往外走,又回头寻求魅影的认可:“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奥斯卡……奥斯卡?” 不少人已经走出了酒吧, 还有一部分还坐在椅子上带着酒意瞎扯,但是魅影不在他们之中。他接着酒吧门口昏黄的灯光向外望了望:“嘿!他啥时候出去的,怎么没影了?” 魅影并没有离开酒吧。他此时已经走过了那段散发着陈旧味道的木扶梯,站在了二楼的吧台前。 那位带走‘但丁’的男士正在吧台边喝酒。魅影走到他身边的时候, 他稍微侧头看了一眼,完全没有认出他就是楼下众多学生中的一个。 “晚上好, 先生。”魅影直截了当地问道:“请问您的朋友——那位但丁先生, 还在这里吗?” 那个人有些吃惊地转过头来,二楼坐着的大都是中年人, 魅影的年纪给了他一些提示:“但丁……你是说盖布瑞尔?——抱歉他刚才指责了你的朋友,我本是想让他来放松一下的。” “不, 其实我非常想结识那位先生, 他的朗诵让我印象深刻。我是奥斯卡·王尔德, 牛津大学的学生。请问您可以把我介绍给他吗?” 那个人放下杯子站了起来:“为什么不呢?他就在这里。很高兴认识你,王尔德先生。你可以叫我小罗塞蒂,我是盖布瑞尔的侄子。” 小罗塞蒂把魅影引到了靠窗的最后一排沙发前,那位先生就在那里,背靠着他们坐着,手边有一杯咖啡,正全神贯注地在本子上书写。和刚才的气势强劲不同,他现在看起来更加矮小,头发灰白,手背上的血管不正常地青紫。小罗塞蒂刚刚站到他面前,他就头也不抬地说道:“迪恩,我说过——别来烦我。” “抱歉,盖布瑞尔叔叔。可是你刚刚跑去打扰了别人,然后这个小伙子,王尔德先生,想要认识您。” “让他回去,我谁也不想认识。”正在伏案写作的人挥了挥手,干脆地说道:“这完全是浪费时间,我正在工作。如果他有什么话非说不可,就让他到画室来找我。” 小罗塞蒂还想说什么,魅影对他做了个手势。当他在写乐谱的时候,插进来的任何事情都是一种让人心烦,想必这位也是一样。而且他已经从脑海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名字: 但丁·加百利·罗塞蒂 这位极其富有乐感的朗诵家既不是一位音乐家,也并不专攻文学,十分出人意料,他是一位开创了一个派别的画家。 “请把画室的地址给我吧,小罗塞蒂先生。”魅影低声说道,“等到您的叔叔心情好一点的时候,我会上门拜访的。” --------------------- 巴黎伯爵府 王尔德从床上坐起来,他的贴身男仆史哲姆立即躬身为他垫了个垫子,又拉开了床边的窗帘。黯淡的光线透过玻璃照了进来,王尔德结果史哲姆递过来的咖啡,觉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昨天晚上他写到几点——四点?五点?当写到道林遇见西比尔的那一段时,他出奇地头脑灵活,写出来的段落也令人满意。为了抓住这种状态,他几乎是放任自己文不加点地写了下去。等到第四章的时候,才发现脖子已经僵硬得无法转动了。 “大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要吃一点儿什么再出发吗?”等到他把咖啡一口喝干,史哲姆的便顺势接过杯碟,一边问道。 这一周以来,卡特伯爵的日常安排再规律不过:在黄昏时期拜访希瑟夫人并在那里用晚餐,直至第二天清晨再回府;然后一觉睡到下午四五点钟,再启程去西瑟夫人那儿…… “不用,告诉车夫再过一个小时出发。”王尔德把烫卷了的黑发揉成一团,努力压制住再睡一会儿的愿望。他一旦着手写一本书,就会全情投入。即使在吃饭时,也会反复推敲已经写好的每一个细节,构思接下来的情节。《道林·格雷的画像》他已经写过一次了,下笔更是顺畅,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写到最后一章,同时又不愿错过完成每一个情节的快/感。 “是的,大人。”史哲姆为他披上丝绸衬衫,正在附身整理领口时,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大人,里克曼医生求见。” 王尔德一走出大厅,里克曼就快步走了过来。他穿着灰色的长外套,带着帽子,面无表情,目光却十分锋锐。 “午安,阿兰。”王尔德这才发觉已经有很久没有见过对方了,心里觉得十分抱歉:“这是要出门吗?这里的马车您可以随意使用。” 里克曼并没有回答他的问候,他上前端详了一下王尔德的面部,随即说道:“伯爵大人,我是来向您辞行的。” “辞行!您的意思是……” “我几天前就该走了,但是您一直不在府中。”里克曼直截了当地说道:“虽然我觉得‘法国式的告别’也不错,可您的管家坚持要让我当面向您告辞。”(2) 王尔德之前被各种文书和账目淹没,后来又醉心写作,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里克曼可以说是他这一世的第一个朋友。他不但陪同自己来到巴黎,而且冒着巨大的风险完成了手术。如果没有里克曼,他现在还得藏在面具后面生活,也许连第一次庭审都过不了。 “请您原谅我,我早该想到……”王尔德匆忙说道,一边把目光投向倚在沙发旁的几个行李箱。“您给了我巨大的帮助,而我竟然把您挡在门外……您是我遇到的最优秀的医生,最可靠的朋友,请让我为您安排回爱尔兰的马车。” 他说着,嗓音不由沙哑起来。虽然有很久没有和里克曼见面了,但是想到他要就此回英国,王尔德仍然感到了强烈的失落。从爱尔兰来的里克曼似乎是他和上一世的纽带。对方离开,这种关联感也随之断裂,他好像突然又是独自一人了。 “奥斯卡,我是一个医生。病人痊愈后的情况我见多了。”见他诚心道歉,里克曼的口吻也和缓下来:“管家已经帮我安排了马车,伯爵夫人之前就给了我高额诊金。这里的一切都很周到,小羊排和牡蛎也很美味——我只是到了必须要离开的时候,不得不来向你告别。” 王尔德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与里克曼握了握手:“请稍微等一等,阿兰,我送你一程。” 当天晚上,陪同里克曼医生一起离开巴黎的不仅有两个仆人,还有大批的礼物。这些礼物中不仅有给医生本人的,还有赠与医院里所有参与治疗的医生护士的,更有转门为老王尔德院长一家人分别准备的。因为礼物太多,所以这两个仆人非得随行不可。 此时的西瑟夫人,正头痛于卡特伯爵的第一次失约。 “夫人,亲王殿下已经到了,在玫瑰厅等您。”房间里有一人高的金色自鸣钟敲响,一个打扮成阿拉伯舞娘的女孩步履匆匆地走到希瑟夫人身边,低声耳语了一句,希瑟夫人对她点了点头,女孩儿低头退了出去。 宴会厅里有十多个身穿长袍的男子弹着胡达琴,富有中东风情的旋律在廊柱间回荡。希瑟夫人穿着一身水红色的及地长裙,带着同色的金边面纱,从那些乐手之间缓缓走出,一路上不断地向正在享乐的客人们颔首致意。 从休息室到玫瑰厅并不遥远,她却走了十多分钟。到了玫瑰厅外的长廊上,她招手示意一个端着金质酒壶的侍者走近,低声说道:“让马尔戈出去看看,伯爵是不是到了?” 那个侍者应声而去,希瑟夫人的心里却并不抱希望。玫瑰厅的大门敞开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站在门口。见到她姗姗而至,他眼睛一亮:“希瑟夫人?” 面纱后的眼睛微微下垂,扫过了青年腰间明晃晃的枪套。 青年已经高声对门里喊道:“亲王殿下,希瑟夫人来了!” (1)但丁是他所偏爱的名字,他原名盖布瑞尔·查理斯·但丁·罗塞蒂,意大利裔。熟人都叫他盖布瑞尔。后面会有具体的介绍。 (2)法国式的告别是英国人的说法,指不告而别。不过在法国,法国人把它说成英国式的告别。 ※※※※※※※※※※※※※※※※※※※※ nothing can cure the soul but the senses, just as nothing can cure the senses but the soul. ——oscar wilde 求收藏,求评论。 有很多想要贴在这里却经常出各种问题的图片,音频,我在考虑要不要发在新浪微博里。这边太不稳定了。如果你们上网搜索罗塞蒂,会发现他的画许多人基本都看到过。除此之外,他也是诗人和作家。 第四十三章 爱, 始于自我欺骗, 终于欺骗他人。这就是所谓的浪漫。 恋爱总是以自欺开始, 以欺人结束。 ——王尔德 玫瑰厅是整个别墅中最具有法兰西风情的地方,无论其他的部分是埃及风格,希腊风格还是古巴比伦风格, 玫瑰厅的整体布局基本不变——这也是真正的‘grosse légume’(重要人物)最偏爱它的原因。 希瑟夫人刚走进房间, 白底绘金的大门就在她身后砰然关闭。她不需要回头,就能听到那个配枪的年轻人在门外对她的女仆高声说道:“来杯烈酒,小表/子!” 她的表情很平静。 玫瑰厅铺设的地毯为蓝,白, 红三色, 象征着法国的三色旗。她穿着阿拉伯风情鞋的双脚正踩在蓝色的部分, 往前的地毯却已经不再是白色——深棕色的酒液,打翻的果盘和菜碟让它看起来一团糟。 她的目光顺着那些被碾压过的葡萄,咬过一口的牛肉往前看去, 一个体型瘦削的男子坐在正中, 双脚高高搁在桌面上。 “你就是那个‘希瑟’?” 他十指交叉, 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个挺风骚的老女人呢。” 希瑟夫人躬身说道:“您过奖了, 亨利殿下。” 由于有太多的东西要安排,王尔德送里克曼离开时天色已晚。等到马车折返伯爵府之后,他这几天来第一次没有去想《道林格雷的画像》, 而是静静地坐在沙发里发呆。很多事情从他大脑里掠过, 又好像一片空白。从巴黎歌剧院的地下室苏醒后, 他才刚刚意识到自己需要思考一下身为‘卡特伯爵’的未来。 他和魅影一直在通信,他知道那边一切都进行得很好。魅影不仅跳过他上一世所进的圣三一学校,直接进入了伦敦大学,而且还在短短的时间内声名鹊起,两次受到女王的召见。王尔德可以相像在都柏林的老王尔德夫妇会如何欣喜若狂——他父亲虽然把一生都奉献给了都柏林的医疗事业,但是骨子里还是很忌讳那些伦敦人蔑称他们为‘乡下的泥腿子’。如果不是这样,他上一世也不会把仅有的两个儿子都送到伦敦去读书,并且希望他们能在那边落地生根了。魅影不仅成全了他们家的声望,也正在追求他所深爱的音乐。未来无论对他个人,还是对王尔德家族,都是一条光明大道。 而他王尔德呢? 不用任何人提醒,他就很清楚自己并不胜任‘卡特伯爵’这个头衔。现在自然可以顺风顺水,万事遂心,但那都是因为有伯爵夫人在前面顶着。他所写的,无论是小说,剧本,文学评论还是诗歌,都不能用本名出版。而这个家族对他的期许除了活着占个名额之外,明显别无其他。 上辈子,他以参加贵族圈子的沙龙为荣,在众人之间妙语连珠,嘲谑别人也被别人讥讽。他知道在座的那些女士闪亮的目光是给他的,而绅士们哪怕诋毁他,心里也无法不为他所感染。他每次出席宴会前都要精心打扮,对自己的仪表得意洋洋。 现在他想要多少沙龙就有多少,可是即使已经经过修复,王尔德依旧不希望有人细看自己的脸。 命运何其不公——他胸腔里隐约响起这样的声音——命运何其不公。 人都是贪心的,最初他只想要家人能过上好日子。可是现在,他却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也许当初道格拉斯是对的:如果他不再是王尔德,那么一切都不再有趣。 “大人……”史莱姆异常小心地在伯爵耳边重复道:“大人!” 王尔德的肩膀倾斜了一下,回过神来。 “夫人请您过去。”史莱姆接过他手中的高脚杯,低声说道。 自从先夫过世后,伯爵夫人的生活就一直很有规律。她每天六点一刻起床,八点开始料理公事,晚上十一点喝半杯红酒,准时入眠。但是今天,她把这个时间表推晚了一些。当王尔德踏入露台的时候,她还穿着那身黑色长裙,气质十分典雅。 “母亲。”坐在伯爵夫人对面的椅子上,王尔德先开了口:“您的气色不错,今天过得好吗?” “很好。谢谢你,里奥。”卡特夫人像每一个母亲那样露出了笑容:“那么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也很好,母亲。”王尔德也对她回以笑容。他本来以为伯爵夫人终于要责问自己连续数日羁留在外的行为了,没想到她一字不提。 “我听说你的医生朋友回去了,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身边没有朋友会很苦恼吧?”卡特夫人闲适地为自己倒了半杯酒,一边问道,“我早就在想这个问题了。这个圈子里的人几乎从小就互相认识了,你初来乍到,需要去找几个年龄相仿的伴儿。” 王尔德微微一顿,她继续说道:“我打算在府里举办一个沙龙,让你结识结识朋友,你觉得呢?对了,那位夏尼子爵夫人不是和你熟识吗?何不把他们夫妇都请来?” -----------tuesday---------- 王尔德一时有些疑惑:“夏尼子爵夫人?哦,母亲,您是指克里斯汀?如果您希望,那么沙龙当然没有问题。” “好极了,里奥。”卡特夫人愉快地笑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浅呷了一口,“期待你的表现。” ------ 王尔德本以为这只是个小型的,青年一代的聚会。然而不过一周时间,卡特伯爵府将要举办沙龙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巴黎。不仅是宴客的大厅和休息室,卡特夫人命令所有的仆人收拾出三栋小楼来,作为沙龙的活动场所。伯爵府的后巷拥挤不堪,来自中国的大件瓷器,从别院里运过来的意大利名画,最好的园圃出产的当季花卉,鸢尾花图案的全套餐具……卡特夫人下令把小楼里原本的家居,摆件,灯具甚至地毯全部换过,转而选择色泽较为明亮,更加符合沙龙主题的陈设。从男士的吸烟室,盥洗室到女士的临时卧房,化妆室,每一个细节都要尽善尽美。 大笔的款子水一样流出去,单项的花费就足以让老牌的巴黎人震惊。同样让人吃惊地是这次沙龙的邀请范围之广——从新任的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总理阿道夫·梯也尔到没有贵族头衔的大地主,但凡是巴黎有些影响力的人物,都接到了伯爵府的请柬。 “真是奇怪,卡特伯爵竟然会邀请我们。”劳尔·夏尼刚刚和其他几个小贵族喝完酒,回来就接到了这封请柬,十分诧异地对坐在他对面的克里斯汀说道。 她眉眼里还留着当姑娘时的羞涩,却已经做妇人打扮,闻言抬头对丈夫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卡特伯爵夫人真是一个十分和善的人。”劳尔本有些酒意,看到如此美丽的新婚妻子,不由进身前去,坐到了她身边,“我记得我们结婚时,伯爵夫人也帮了很大的忙。” “是的,伯爵夫人非常慷慨。”克里斯汀不得不抬起头来,他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面颊:“克里斯汀,亲爱的,你真美。” “劳尔……” “我真是太幸福了,克里斯汀,天底下简直没有比我更幸福的人了。”年轻的夏尼子爵喃喃说道,一边俯身吻上了妻子的唇。 克里斯汀柔顺地伸手抱住他,像安抚一个孩子那样揽住他的脖颈。他的口中有龙舌兰和雪茄的味道,克里斯汀心想,‘也许明天又会寄来新的账单了。’ ---- “卡特·德·里奥简直邀请了半个巴黎!”在另一所宅子里——一个议员的住处中,坐着好几个面色凝重的中年人。 “这么说,您也收到那封请柬了?”他们中最年轻的那个问道。 “谁没有收到呢?”在座中的长者面色凝重地回答,“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是否真要去?” “我听说梯也尔先生已经表示会出席了。”另一个议员插话道:“我建议我们都去。这已经不是卡特家的沙龙,而是整个巴黎的聚会了,我们必须在那里。” “可是老卡特……他的死毕竟和本有点关系。”年轻的那位犹豫道。 “得了吧,如果卡特家的那个厉害女人真的为自己的丈夫悲伤的话,她也不会穿着黑纱举办宴会了。要我说她再感激本也不为过,这个沙龙,就是她想向整个法国展示:卡特家族重获新生!” 此时,重获新生的王尔德·伯爵大人正在书房里努力的辨认桌上的一张张黑白照片。 “请您告诉我,这位先生是谁?” “呃……好像是伯纳德家的巴斯提恩?”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老师,一位精通社交的小贵族。 “请您再想想。” “那么……莫罗家的布里斯?” “……” “不是,对了,应该是莱菲布勒家的斯宾塞?还是摩勒家的?不,好像是布朗热家的?” 那位小贵族开口道:“里奥,你知道吗?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 to be continued…… 王尔德:“明明这篇小说叫《亲爱的王尔德》,为什么只有我这么惨?” 魅影:“现在他们叫谁‘王尔德’先生?” 王尔德:“……你。” ※※※※※※※※※※※※※※※※※※※※ when one is in love, one always begins by deceiveing one's self, and one always ends by deceiving others. that is what would calls a romance. ——wilde 某蓝已经把罗塞蒂的自画像,代表作和viva la vida发在微博里了,微博在本文首页就有,这里再贴一个试试。新开的还没什么东西。 求收藏,求评论。这篇文真的很冷,我码字的时候都不用开空调。 今天忘记预约了门诊,留下黑记录了,sad脸。 第f-f章(全) 请不要枪杀钢琴师, 他已经尽力了。——王尔德 魅影站在一座典型的英式小别墅前。 这栋两层高的红砖小楼被厚重的巴山虎层层叠叠地封锁起来, 只有从那浓密绿荫的缝隙里可以窥见它的原貌。通往大门的石子路因为疏于打理, 已经被杂草淹没了一半。而左右的几栋同式样的老房子看起来都比它好得多。 和他预计的完全相反,这里既不是伦敦的文化中心, 也不是风景绝佳的隐世之处。这里就只是这个城市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魅影走到门口,试探性地敲了敲门。一般来说即使主人不在,也会有男仆来应门。但是里面一片寂静。 魅影更用力地敲了敲, 右边房子二楼的窗户突然打开了, 一个戴着头巾的壮实的妇人探出整个上半身,中气十足地喊道:“你,就是你, 找谁呢?” “早上好, 我来找罗塞蒂先生!” “谁?这里面就住着个疯老头儿, 你跑错地方了吧?”妇人瞅了从上到下, 一丝不苟的魅影一眼, 又喊道“你等着!” 她砰地关上窗, 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转眼就到了楼下, 大步跑到芳邻的房门前, 一手还拿着一把鸡毛掸子。 在魅影阻止她之前, 妇人已经抡起鸡毛掸子以一种把房门捅穿的力度砸起门来, 同时放开嗓子嚎道:“老东西!快开门!有客人来了!!” 这一次, 里面的一阵乱响之后, 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别再敲了!”里面的人不耐烦地说道。如果不是听过他的声音, 魅影真的很难把这个穿着睡袍,满头乱蓬蓬灰发的男人和那天晚上的朗诵者联系在一起。 “罗塞蒂先生?”他往前了一步,刚好拉住对方想要关上的木门。 妇人唠唠叨叨地走了,魅影一脚踏进大厅,立刻觉得这栋房子的外墙还算是充满了乡野趣味。 “罗塞蒂先生,我是奥斯卡·王尔德,您的侄子小罗塞蒂先生给了我这里的地址。”魅影一边跨过地上翻到的藤箱一边自报家门:“您上周曾经为一群学生展示过《西风颂》……” “你到这里来干嘛,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罗塞蒂头也不回地往房间里走,一边说道。 “我希望能够与您结识。”魅影说道。 “得了吧,你们这些小伙子会来找我,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出名了,就是想让自己变得出名。回去吧,我帮不了你。”罗塞蒂已经在他的画室里坐了下来,这里满地都是颜料和废纸,而画板上空空如也。 魅影突然皱起了眉头,他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可/卡/因的味道。 上一辈子,在他还和三条腿的山羊一起巡回演出的时候,他们的团长就极嗜吗啡。这也是为什么剧团财源滚滚,却一直都只是一个流浪剧团的原因。等到进入巴黎歌剧院后,用吗/啡镇痛,用可/卡/因调酒更是不足为奇,海/洛/因被认为是止咳的良药。对于时常要排练到半夜,又经常受到极大压力的歌剧演员们来说,在头痛时来一剂可/卡/因是家常便饭。直到他成为伯爵,又活了那么久之后,魅影才知道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 此时罗塞蒂已经无视他的存在,拿出笔刷和调色盘忙碌起来。魅影的视线在角落了走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地上的一个锡制酒壶上.。 --------------saturday--------------- 通常酒中调和可/卡/因都是微量,用来提神‘健体’。但是房间里的气味告诉魅影,那不是一壶加了可/卡/因的酒,而是一壶加了酒的可/卡/因。 他扭头看向坐在画板前,神色恍惚,面容塌陷的画家,默默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现在,他完全可以转过身去,踏出这所气味难闻的房子。可是听到‘罗塞蒂’这个名字后,这个老头儿对他就不仅意味着一个懂得《西风颂》的人,更意味着——该死的,意味着一份责任。 罗塞蒂不仅是‘前拉斐尔派’的中坚力量,更是唯美主义的代表人物之一。上一世,王尔德同样是在伦敦结识了罗塞蒂和史文鹏等艺术先驱,并由此使得他的思想和文风趋于成熟。虽然他不知道王尔德是否见过这个人的‘这一面’,但是毫无疑问,他是王尔德的朋友和老师。 正在画架上涂抹着的罗塞蒂似乎进入了忘我的境界。他不再记得魅影,也不再记得自己。宿醉的头痛一阵一阵地在脑中轰鸣,但是他眼里只有画布上逐渐呈现出的面容轮廓。 先用粗笔打上底色,调入白色,玫瑰红,姜黄和一点儿浅棕——她的肤色总是不太健康的苍白,然后换一号画笔勾勒出前额,眼窝,脸颊的弧线是少女般的收紧,微微见方的下颌…… 她的眉弓用金棕色扫出,然后是那双熟悉的,仿佛在说话的眼睛。它们在代替那紧闭着的双唇说话。尽管那双唇是那么鲜艳,丰满,但是它们很少开启——只有偶尔她的眼睛闭上的时候,它们才会张开一小会儿,如同在寻求一个吻。 画家的笔刷开始颤抖,他果断地扔掉了它,然后他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视线开始朦胧和漂移。他挣扎着站起来,带翻了椅子。画中人是他的妻子西尔达吗?还是他的妹妹克里斯提娜?她总是这样,满怀热情地,却又冷漠地看着他。 罗塞梯一把推倒了画架,发出巨大的响声。他踉踉跄跄地踢翻了那个酒壶,随即把它拾起,仰头痛饮起来。 魅影并没有上前,他依然站在原地。观赏这个人的崩溃,就像观赏一场壮丽的雪崩。眼前的人正在自毁——魅影很清楚自毁是什么样的,虽然他曾及时地拔足而出。 直到‘哐啷’一声响,那银色的酒壶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后,他才走进房间,绕过烂泥一样瘫软的老人,扶起了地上的画架。 罗塞蒂的画有一种诗性,这也许是与他的家庭有关。他笔下的人物虽然总是被诟病如出一辙,但是确实有一种十分独特的气质。 魅影看着画面中完全静态,如同雕塑一样的女子面容,她半垂的眼睫表示出对于现实的不感兴趣与失望,浅棕色的瞳仁沉湎与幻想之中——这不是某一个女子的眼睛,而是罗塞蒂本人的眼睛。他画出了绝望的自己,那些不能诉诸于口的虚弱,他希望被看见——希望能够从观画者那里得到一点帮助。 魅影微微叹了口气,对这个只有他的一半年龄,却已经把自己折腾到了末路的人感到无奈。他俯身把身材瘦小的罗塞蒂提了起来,拖到了大厅里的长沙发上。 ---------------------------- 克里斯汀坐在梳妆台前,任凭她的女仆(是的,她现在也有女仆了,而且不止一个)为她梳顺瀑布般的长发,拿出一对猫儿眼耳环在她耳边比了比,又拿出全套的头饰和项链。那些狡黠的宝石在镜子里闪闪发光,显得她肤色莹白,既醒目又典雅。 “夫人,您真是美极了。今天您想穿深绿色的裙子,还是新送来的那条迷人的天蓝色?”贴身女仆殷勤地问道,一边让自己的帮手把提到的裙子都拿了过来:“听说伯爵府的沙龙里有很多新奇的东西,夫人穿得特别一些也没有关系。我记得您有一条长裙是用中国来的丝绸做的,您要不要试一试?” “好的。”克里斯汀扶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无论是那些饰品,还是裙子的面料,都来自于卡特伯爵夫人的馈赠。夏尼子爵府里只有些光泽黯淡的老款式,完全不能与之相比。克里斯汀很清楚:穿上这一身,就等于明晃晃地给自己打上了伯爵府的烙印,但是那总比她不识时务地穿戴着旧东西要好。这是她成为子爵夫人后的第一次正式社交,劳尔也不会喜欢她丢场面的。 这不是她第一次盛装打扮——在成为女伶之后,每一次上台之前都是起码三个小时的上妆时间。虽然那些只是廉价的假宝石和穿着非常不舒适的戏服,但是她在台上光芒四射。当她开口时,她就是女王,整个观众席为她倾倒。 克里斯汀深吸了一口气,迎接身后的女仆再一次的,用力地抽紧那件紧身胸衣,一边想象自己站在舞台上,面带腼腆的微笑,充满了自信。然后,她就真的能微笑起来。 “果然还是这件丝绸的最好了。”女仆们为她装束停当,才刚打开门,劳尔已经大步走了进来,随即做了一个夸张的震惊的表情。 “天啊……看来我娶了一个天使。”他一把抱住妻子的细腰,轻而易举地把她拖起来转了一圈:“甜心,你今天一定是最美的,我敢保证连那两个王子妃也比不过你!” 卡特伯爵府的沙龙如此轰动巴黎的原因,还不只是因为它的邀请规模,而是因为它邀请的胆量。 敢于把正在争夺新君之位的亨利殿下和路易菲利普殿下一起请来的沙龙,也可以称得上是能够载入史册的壮举了。 to be continued…… ※※※※※※※※※※※※※※※※※※※※ 希望这一次半更jj不要抽。 改一标题 罗塞蒂是因为毒/品过量死的,他妻子死后一直没有续娶,写了诗就埋在妻子的墓前,后来挖出来发表了,不过远远比不上在绘画上的成就。 求收藏,求评论,让某蓝知道你们已经看到新的内容了。 晚安。 番外 王尔德被恼人的不适感惊醒了。 他睡眼朦胧地伸手到床头按铃, 却摸了一个空。他有些烦躁地坐起来唤道:“史哲姆!史哲姆!” 然而这一次, 向来不离左右的贴身男仆没有回答他。 身上的被子又硬又重,背面粗糙得可怕。身下的床垫并不比睡在稻草上更舒服。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像是劣质香料和烟味的混合体。 他一把掀开了被子,难以忍受地站在了地板上。 “哦, 上帝!” 这个小得出奇的房间根本不是他的卧室, 桌上那半新不旧的公文包当然也不是他的。椅背上被凌乱地悬挂的西装外套简直是一场灾难。王尔德环视了一圈, 再低头看看自己——这双筋骨分明的手难道是他的吗?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拿过比杯子更重的东西了! 正在这时, 门外响起了一阵粗鲁的脚步声, 一个操着奥地利式英文的家伙在外面扯着嗓子喊道:“王尔德先生,马车已经等在楼下啦!” 王尔德闭上了眼睛, 想要从这个荒诞的梦中清醒过来, 然而那个人持续地拍着。他不得不草草套上了那套西装,过去开了门。 “哦, 我的上帝呀,您怎么还是这么打扮?快快快, 到剧院还要花上个把钟头!” 在王尔德充满了荒谬感的恍惚当中, 这位矮小的侍应生已经为他拿好了帽子和手杖, 一边匆忙的引路一边说道:“马车就在那里,你想吃点什么吗先生?不, 没有时间了,今天可是场大演出!” 当王尔德一脚踏出大门的时候, 外面的景物让他猛地清醒了起来。他急忙低头问正在扶他上车的门童:“我今天的在哪里演出?” “维也纳国家歌剧院呀, 先生!”门童非常兴奋地说道:“祝您顺利, 先生!我们以您的莅临为荣!” 王尔德对他微笑了一下。这个笑容如此地空灵,让这个男孩顿时露出了收到惊吓的表情。王尔德终于想起了上个月收到的那封电报,感到脑中一阵晕眩。 “亲爱的王尔德: 新剧《唐璜》下月将在维也纳公演,然而我想远在美国的你是无法欣赏了。希望那些美国人一如既往的愚蠢,使你的演讲大获成功。 你的 o.g.”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由魅影写曲谱,他完成剧本的《唐璜》不仅会在维也纳国家剧院公演,而且奥地利帝后都会出席,连巴黎的报纸都刊登了奥地利皇后与匈牙利女王对于一位爱尔兰音乐家的青睐有加,她对他的每一次演奏都赞不绝口。 由于喜爱魅影,她特意突破传统,在公演中加入了个人钢琴独奏——剧作者的钢琴独奏——作为《唐璜》的第一幕。 --------------------------------------------------------------------- “看,那就是卡特伯爵!” “他看起来多么独特!连他的领结都充满了智慧!” “听说他在新奥尔良的演讲大获成功!” “他真是仪表非凡!让我觉得烧伤过才称得上是美男子了!” 魅影面无表情地在两个秘书的陪伴下穿过人群,在走廊的两端聚集的绅士和女士是这么多,而且这么嘈杂,他们只留下一条小道供他行走,而且这条小道正在向中间合拢。 “如大家所知,今天,我们有一位来自远方的贵客。他从巴黎扬帆过海来到这里,为我们吹来了一股文化之风。下面,有请卡特伯爵! 在主持人充满感情的嘶喊中,在雷鸣一般的掌声中,这位贵客优雅地迈上舞台,一边低声对身边的秘书之一说道:“演讲稿在哪儿?” --------------------------------------------------------------- 一道歌剧院后台,王尔德就迅速地得到了一套还说得过去的燕尾服,被扑了一点粉,重新整理了发型。当他踩上通往舞台的台阶时,面前直达穹顶的巨大帷幕左右分开,一台洁白的,充满了美感的三角钢琴静静地卧在舞台中央,等待一个人拨动它的心弦。 这个闻名欧洲的音乐家向钢琴走去,他的步伐如此庄重,犹如一个新郎走向他的妻子。整件剧院座无虚席,连二楼包厢里的两位殿下也停止了交谈——他们等待着。 -------------------------------------------------------------------- “讲稿?可是您从不用讲稿?”秘书诧异地回答了一句,魅影已经走上了讲台。 他的眼神从那些热切的听众间扫过,缓缓开口:“今天,我非常荣幸能到这里来为大家演讲,如同大家所知,唯美主义……” -------------------------------------------------------------------- 王尔德深深地对观众席鞠了一躬,在几乎要凝固的寂静中,以一种充满了音乐家风范的慢动作按上琴键。 -------------------------------------------------------------------- “唯美主义并非是我个人的发明,事实上,在我之前,已经有各个方面的艺术天才致力于唯美主义。从前拉斐尔派的画作到佩特先生的《文艺复兴史研究》,为艺术而艺术的思潮……” ----------------------------------------------------------------------- 修长的十指在黑白键上微微一顿,猛地按下令人窒息的第一小节,华丽的音符在大殿中飞扬,皇后的唇边露出了微笑。 当它终于停止的时候,整个剧院的观众都站了起来,对这杰出的演奏致以敬意。 ------------------------------------------------------------------ 王尔德和魅影同时深深地舒了一口气,站在属于自己的舞台上想到:“幸好……” 王尔德猛然想到:“不好,我竟然忘了照一照镜子!” to be continued…… ※※※※※※※※※※※※※※※※※※※※ 宴会场面太大卡文了,先放一篇番外。 bonne nuit~ 第四十五章(全) 烫痛过的孩子依然爱火——奥斯卡王尔德 王尔德面带微笑, 站在门口。他黑发过耳, 一身浅咖色的礼服配上丝绸的深红色的领结, 让这位年轻的伯爵显出了几分雅痞的味道。 是的,他一个人,站在那里。 “你们年轻人的沙龙, 我就不参加了。”昨天晚上卡特伯爵夫人的话言犹在耳:“那些和我同辈的绅士淑女们, 马丁会把他们引到我的那边去,我们有我们的茶话会——里奥,沙龙是属于你的,你是唯一的主人。我想你已经准备好了?” “我想……是的, 母亲。” 王尔德深吸了一口气, 像是礼仪教师吩咐的那样放松肩膀, 一面对向他走来的又一位青年颔首微笑: “莱菲布勒先生,您的光临使我十分高兴。” “这是我的荣幸,阁下。”有着棕色卷发的男子对王尔德微微一笑, 露出了他标志性的单侧酒窝:“请叫我斯宾塞, 阁下。” “好的, 斯宾塞,希望您能度过愉快的一天。”王尔德伸出右手, 斯宾塞紧紧地握了握,又向他点了个头后,跟随男仆进入大厅。 卡特府上为了这次沙龙花钱如流水已经名噪巴黎, 他已经预期会看到不亚于凡尔赛宫的奢华, 大红缀金线的天鹅绒窗帘, 土耳其地毯,意大利伦巴第的全套座椅……然而他所见到的第一印象,却让他不由吃了一惊。整个大厅既没有鲜艳强烈的色彩,也没有金光闪闪的布置。相反的,它看起来十分地……空旷? 他带着一点迷惑走了进去,里面的几位男士都转过身来,其中一个大声说道:“斯宾塞,你来了?过来看看这个!” 他这才发现大厅里也不是一无所有,在左侧的墙面上挂着,不,画着一副约一人高的蓝色画框,里面一片空白。 “巴斯提恩,这是什么?”他惊讶极了。 “墙角的柜子里有笔和颜料,这位男仆告诉我今天每一位进来的客人都要画几笔,还要在墙壁上署名——你说我们是先动手,还是等人来齐了再说?”他的朋友跃跃欲试地问道:“据说这幅画会一直保存在这里!” -----tuesday “我来试试!”一个身材瘦小的青年转身就往柜子走去,却被他的哥哥挡住了去路:“德波尔,稍等片刻,两位殿下还没到呢。” 这类沙龙不成文的规则,就是身份越高的重要人物到的越晚。王室哪怕是直到夜晚才来坐一坐,也不算失礼。 “我们就在这里站着吗?”德波尔有些烦闷地说道。正在这时,他们看到卡特伯爵走进了大厅,走在他身边的年轻人穿着一件蓝色天鹅绒外套,身材并不高大,白皙的圆脸上带着笑容。 整个大厅为之一静,德波尔压低声音说道:“是菲利普殿下!”众人纷纷迎了上去。在普法战争之前,这个皇室成员尚且默默无闻。如今他一跃成为下一任皇帝的人选,双方都需要机会了解彼此。不过就现在的形式来说,亨利亲王赢面更大。因此这位殿下早早莅临卡特伯爵的沙龙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尔德脚步稍稍一顿,让路易菲利普走在前面。他似乎察觉到这一点,放慢了步伐,两人几乎并排。先到的青年中有伯纳德,莱菲布勒家族的贵族子弟,也有两位议员的长子。菲利普一一答复了他们的问候,既保有皇室的仪态,又不带有任何距离感。王尔德只和他说了短短几句话,就断定这位一定是讨人喜欢方面的行家里手。十分凑巧的是,现在站在大厅中的男宾都没有携带女伴,倒是让彼此之间有了一种‘快乐的单身汉’的闲适氛围。在问候过后,大厅中的氛围再次升温。 “伯爵阁下一定要为我们讲解一下这个沙龙,”斯宾塞抢先说到:“因为它似乎前所未见,我预感到它会使我非常迷惑。” “一个无法使人大惑不解的沙龙就不算是一个好的沙龙。”王尔德给了他一个微笑,一边抬手示意男仆们端上葡萄酒和高脚杯,从菲利普亲王开始呈给每一位客人:“一个月之前,我的管家问我:‘大人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沙龙?’有柔软的沙发,悦耳的音乐,令人愉悦的小声交谈的沙龙?那是给体力不支,已经把岁月献给法兰西的年迈者的,我可不想要一个那么乏味无趣的东西——抱歉不能解答你的迷惑,迷惑对头脑有好处,就像酒对身体有好处一样——为了健康!” “为了健康!”众人纷纷应和,举起了酒杯,沾唇啜了一口,让微苦回甘的酒液在舌尖上回转。这时,同样装扮一新的史莱姆走到王尔德身边:“大人,亨利亲王殿下的马车已经到门口了。” -------wednesday------------- 如果说菲利普亲王早到还在情理之中,亨利亲王竟然在上午出现就让人十足地意外了。法国有一则流行的小品文,一对朋友到画展去看画,其中一个指着一副画赞叹道:‘看,多么美的日出啊!’另一个马上反驳:‘不,我认识这位画家,他从不在白天起床,所以这决不是日出,只能是日落。’亨利亲王就是这样一位更喜欢夜生活的贵族。在他的府邸里,舞会通宵达旦,早上六点到下午四点才是休息时间。 这时,站在王尔德左侧的菲利普亲王已经开口说道:“亨利这么早就来了?我们去门口迎接他吧。” 王尔德想起了之前密集培训的重点,立即打起了十分精神:“当然,殿下。” 以斯宾塞为首的几个贵族子弟从史哲姆进来时就用心留意,听到菲利普的话之后立即放下酒杯,跟随王尔德和菲利普亲王向门外走去。一辆驷驾的皇家马车刚刚转过右侧的花园,停在正门前。 两位穿着蓝色礼服的男仆从车后敏捷地跳了下来,其中一个走上前躬身打开车门。从里面伸出一只带着白手套的手,扶住了男仆的胳膊。在等待人群轻微的骚动中,一位带着珠网面纱的高挑女士先迈下了马车。 “天啊,是希瑟夫人!”她刚刚站定,德波尔已经低声叫了出来。 希瑟夫人穿着一身浅绿色的低/胸长裙,圆润的肩膀在阳光下白得发亮。面纱遮住了她的眼睛,却露出了饱满的双唇。当她仰起头对站在门口的男士们露出一个浅笑的时候,不少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在场的人几乎都见过希瑟夫人,早就知道她的容色并没有随着时间衰减。但是在阳光下看到她正装的样子,又与灯火下完全不同。她就像一朵开在百合园里的鸢尾花,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王尔德微微皱起了眉毛。他总是去希瑟夫人那里写作,一是为了有一个能够避开卡特夫人的环境,二是着实被那里的风情和希瑟夫人的美所吸引——美丽的东西总会成为他灵感的源泉。对今天来的客人们来说,他连续在那里留宿的桃色新闻并不是秘密。而现在希瑟夫人却从亨利亲王的马车上,踏到他举办沙龙的府邸里。他不知道自己因何而不悦,是真的有一点儿若有若无的情愫,还是男性的虚荣,或者是被挑衅的恼怒?这次聚会邀请的女宾都是上流社会的名媛,希瑟夫人的出现对整个沙龙都是一种冒犯,甚至很可能会毁了这场盛会。 正在这时,他惊觉一道目光正观察着自己。王尔德下意识地侧过头,正对上菲利普亲王浅褐色的眼睛。 菲利普亲王继承了他祖辈的相貌,五官有几分俊秀,让人一见就容易生出好感。但是当王尔德真正望进他的眼睛的时候,他的心好像被一根绳子微微一提,手指不自觉地收拢起来。 不管他们这些人是怎样的情态,希瑟夫人依然优雅地站在马车边,直到一个身量瘦削的男子踏出马车,才上前挽住他的手臂。 菲利普已经一马当先地走了上去,爽朗地笑道:“亨利!和你说‘日安’真是件难得的事情!这么美丽的女伴,让我们这些单身汉站在哪里呢?” 和菲利普亲王休闲的打扮不同,亨利亲王穿着全套的亲王礼服,胸前挂着闪闪发亮的勋章,双脚踏着军靴,看起来随时可以参加加冕典礼。他对菲利普点了点头,就越过了他,大步向王尔德走去。 原本想要开口的人见到这个架势,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王尔德暗自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日安,亨利殿下。您的光临令我倍感荣幸。” 亨利亲王在他面前站定,不紧不慢地打量了一番他已经敷粉修饰过的脸后,才大声说道“日安,伯爵阁下。闻名不如见面,您看起来和‘传说’中一模一样。那么,请带我和这位夫人一起欣赏一下‘传说’中那个轰动巴黎的沙龙吧。” 在明亮的日光下,王尔德突然觉得脸上的每一条手术伤疤都痛了起来。他甚至无法自控地偏了偏脸,想让有缺陷的那一边逃离四周那些一下子聚集过来的目光。 to be continued…… ※※※※※※※※※※※※※※※※※※※※ the children who have been burnt still love fire. ——oscar wilde from the picture of dorian grey 特别鸣谢给我投地雷,手榴弹甚至火箭炮的读者们。这篇文的题材比较小众,但是你们让我觉得它还是很受欢迎的^^以及虽然某蓝一直保持龟速,但是不离不弃,坚持评论的读者们,某蓝每次更新以后就开始刷你们的评论^^ 第四十六章(全) 社会仅仅以一种精神概念而存在, 真实世界中只有个体存在。——奥斯卡·王尔德 --------thursday 自从卡特伯爵在法庭上摘下面具之后, 有关他可怖相貌的传言就不胫而走, 成为不少人津津乐道的谈资:一个长着蜥蜴脸的伯爵显然比一个年少英俊的伯爵更加稀少,也更加让人浮想联翩。卡特家族的势力越大,贵族之间谈起这件事越有一种不需言传的舒畅, 议员们甚至会说他脸上的印记是上帝对贪婪无度的卡特们的烙痕。 然而, 没有一个人会把这场地下的狂欢放到明面上,除了亨利亲王,未来的法兰西皇帝陛下。 王尔德的上下后槽牙轻轻撞击了一下,把他从惊怒中拉了回来。在沙龙之前, 卡特夫人曾经亲自和他分析过菲利普和亨利, 也提到过后者桀骜的性情, 但他仍然没有想到亨利亲王会是这样的人物。这个人让他想到了当年的昆斯伯里侯爵——他极尽侮辱之所能事,不是为了道格拉斯,只是为了让自己快活, 那颗精神分裂的大脑如同冒着气泡的沼泽。 而最可怕的是, 他们总能够命中靶心。 即使手术之后, 他也从来不愿从镜中直视自己。仿佛只要不看镜子,他就依然还是那个昭秀自喜, 拈着百合花走过集市的‘王尔德’。每当想起自己的真容,他心里就一阵火烧般的痛苦,几乎不想再站在人前。然而此时此刻, 他如果不妥当地回应, 卡特伯爵马上就会成为无能懦弱的代名词。 他向前走了一步抬起下颌直视亨利亲王, “太好了,亲王殿下,看来我即将拥有一位最真诚的友人。普通朋友们只会在背后窃窃私语,真正的朋友才能当面捅刀子——令人遗憾的是,像您这样的朋友总是短缺。请您恰到好处地保持这种真诚,因为不够真诚固然是危险的,太过真诚却往往是致命的。” -------friday----- ‘致命’这个词一出口,面带自得的亨利亲王已经沉下脸来,他放开希瑟夫人向前跨了一步,身上的勋章和配饰发出一声轻响。王尔德稳稳地站着,视线与他相对,朗声说道:“看来亲王殿下对于‘传说中’的沙龙已经迫不及待了,我们进去吧,希望您能度过愉快的一天。” “您的热情令我印象深刻。”亨利从胸腔中说道:“的确,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王尔德微微一笑,侧身说道:“请。” 一走进大厅,气氛立即有所和缓。身为卡特府邸的主人,王尔德的职责是关照每一位客人,不需要一直陪在两位亲王身边。四五个贵族子弟先围了上去,巴斯提恩为亨利亲王展示了画框墙和颜料柜,并极力赞美他的绘画天赋。一时间众星捧月,其乐融融。 “亲王殿下,请您一定要第一个下笔,您的老师可是安格尔!”伯纳德家的小儿子恳切地说道。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亨利亲王看起来的确被取悦了,他接过追随者们手中的画具,笔刷在调色盘里一转,就不加思索地挥毫作画。 安格尔擅长肖像画,亨利亲王一开始就没有为其他人留出空间,而是在画框正中直接打了一个人形的轮廓,紧接着是细节的勾勒。他的确笔法娴熟,数十分钟之内就画出了一个十分可圈可点的女子背影。她深金色的丰密头发松松地挽起,纤细的腰身下是长而繁复的拖裙。王尔德眯起眼睛,这幅画让他想到了曾见过的法国欧仁妮皇后画像,衣着极为相似,但是画中的女子比欧仁妮更瘦些,也少了几分柔美。但这反而是这幅画的优点,使画中的女子有了独特的气质。 在亨利署过名后,这幅画的主调已定。几位贵族的子弟一一上前落笔,或者调和淡蓝色画一片天空,或者在女子身旁加一条小径,有一位喜用细笔的,还专门为那条天蓝色的裙摆添上花纹。 “卡特大人,维杰利子爵和夏尼子爵的马车已经到门口了;另外卡斯德伊伯爵夫人正在夫人的茶话会里,她想知道现在两位卡斯德伊小姐是否适合前来?”负责接待的男仆快步到王尔德身边,躬身询问, “当然,让高级女仆去陪伴小姐们过来,我到门口去迎接两位子爵。”王尔德立即说道。 “是的,大人。” 维杰利子爵和夏尼子爵都是带着妻子的,再加上两位伯爵小姐,沙龙中的女眷会一下子多起来。王尔德扫了一眼希瑟夫人,见她依旧优雅得体地站在亨利身边,不由暗自叹了口气。 “日安,维杰利先生,维杰夫人,十分感谢您的前来。” “日安,卡特伯爵,能够参加这次沙龙使我们倍感荣幸。” 再次站在庭院里,王尔德和新来的宾客一一寒暄。 “伯爵阁下,请问那是亲王殿下的马车吗?”还没有踏上台阶,维杰利子爵夫人就看着不远处的皇家马车问道。 “正是,维杰利夫人。” “没想到殿下这么早就到了,真是我们的失礼。不知是哪一位亲王殿下?”她立即追问道。 “亨利殿下和菲利普殿下都在大厅,希望您和您的先生能够喜欢这个沙龙。”王尔德一边回答一边在心中回想之前准备过的内容:这位维杰利夫人有两个妹妹,其中一个还是巴黎闻名的美人。 “这真是太让我吃惊了,阁下,相信您的沙龙会是一次惊喜。”得到了想要的消息,维杰利夫妇向他行礼后,立即以最体面的姿态向大厅里赶去。而在他们之后的,就是新婚的夏尼子爵夫妇。 即使有希瑟夫人珠玉在前,王尔德也不由因为这对年轻的夫妇而眼前一亮。在出席沙龙的这些‘法国的未来’中,夏尼子爵虽然地位不显,论形貌却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更不用说他身边的子爵夫人:她高挑窈窕的身材把中式的丝绸长裙穿出了飘逸的味道,绿色的猫儿眼项链更映出洁白的肌肤。两个人面带笑容地站在一起,真可以用‘交相辉映’来形容。 这一次,在王尔德开口前,劳尔·夏尼抢先上前一步,伸手与他相握:“您一定就是伯爵阁下!我一直希望与您相识,您的母亲对我们的帮助令我铭记在心!” 王尔德在握手的间隙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青年,他虽然已经继承了爵位,脸上却还有一种浑然天成的少年气息,看起来还是个大男孩儿,感谢的热诚发自肺腑。在他看来,毫无疑问,卡特夫人会对克里斯汀一再关照,只能是出于令人感动的体贴与善良。 “日安,伯爵阁下,非常荣幸能够参加这个沙龙。”和他相比,刚刚进入交际圈的克里斯汀更像是接受过贵族教育的那个。如果不是她望向卡特伯爵的目光太过深邃,她就完全是一位合格的贵妇人了。 对于卡特夫人的意思,克里斯汀心中一清二楚。她唯一拿不准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人。音乐天使,歌剧魅影,巴黎的新贵,卡特家族的继承人……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哪一个?她自幼失去双亲,唯一能够求助的除了吉利夫人,就只有隐藏在黑暗中的音乐天使。离开歌剧院提高了她的身份,却也剪除了她多年的羽翼。昔日的朋友已经难再来往,动人的嗓音不再是她的依靠。克里斯汀迫切地需要一个人——一个夏尼子爵以外的人——把这些日子的艰难一吐为快,寻求他从未失误的指引。 她热切地在他脸上寻找,然而他看着她的眼神,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亲爱的,我们进去吧。”夏尼子爵的低语把她惊醒。克里斯汀低头走入大厅,心里涌上一阵说不出的落寞。 巴黎的消息传的很快,继亨利亲王莅临之后,通往卡特府邸的街道很快就车满为患。原本打算下午出门的高位议员和伯爵,侯爵们纷沓至来,造成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交通拥堵。直到王尔德随着最后一位抵达的议员先生一起走进休息室,沙龙已经进行的如火如荼了。 大厅里的‘墙绘游戏’只是这场聚会的开胃菜。在研究楼内布置的时候,参加过不少沙龙的王尔德就提出了一个特别的想法:让宾客们‘动’起来。 和许多只有一两个会客厅的府邸不同,卡特夫人把整片院子划为活动场地,这无疑是一种先天性的有利条件。以亨利亲王为首的众人在墙上签完名后,途经‘雕塑走廊’,到达了“黑白空间”,这个巨大的活动室里只有黑白两色,地板用黑曜石和白色大理石方格铺就。宾客们可以自由地选择放在展示柜里的头盔,皇冠等标志物品,成为在棋盘上冲杀的一颗棋子。 当王尔德踏入房间时,这些绅士淑女们已经进入了极为兴奋的状态。一位议员正模仿着骑马的姿势跳过一个个方格,房间里白色‘棋子’们发出高亢的叫喊:“往左!往左!”“不,别听他的,往右!” 直到那匹‘马’选择左前方站定,对方的黑色棋子才一起看向他们的‘王’,亨利亲王殿下。 “车往左。”戴着黑色冠冕的亨利气定神闲地说道。 白色的那一方再次争吵起来,因为车已经明显地威胁到了马,那位青年往右下方跳跃了两步。 “后往前。”亨利亲王再次说道。 在白色棋子的惨叫声中,头戴后冠的希瑟夫人一路迈到‘马’的位置,浅笑着示意这匹马加入黑棋后方的‘俘虏营’。亨利亲王漫不经心地拍了拍手,把视线投向白棋那边的菲利普亲王。 和黑棋的听命于‘王’相比,白棋任由每个棋子自己选择走法的方式显然不太高明。现在站在棋盘上的除了菲利普亲王,也就只有一个兵和一个车而已。似乎感到前途无望,这两个棋子终于也转头看向了菲利普亲王。 “我认输。”他摘下了头上的冠冕,对亨利亲王说道。 王尔德看向这个青年,黑棋的一片欢呼声中,他的神色十分平静,仿佛理当如此。 to be continued…… ※※※※※※※※※※※※※※※※※※※※ 终于把这章写完了,今天先放上来,估计明天的会晚一点。沙龙还有一章,不过会先写魅影那边。 求评论,求收藏,请看我真诚的双眼~oo 第六十七章(全) 人生的首要责任是尽量虚伪。至于第二责任是什么, 至今尚无人发现。——奥斯卡·王尔德 正是夜最深的时候, 厚重的乌云遮住了仅有的一点月光。急而密的雨声敲击着窗户, 唯一的光源是时不时横曳的闪电。 然而即使再匆忙的雨声也及不上从一栋旧楼中传出的钢琴声,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低沉的大提琴伴着钢琴拉响,它的旋律也十分迅疾, 却如同追赶海浪的渔船, 永远差浪头一步。 最后,当那双在琴键上舞蹈的手按下最后一个节拍,房间里的大提琴手沮丧地放下琴弦,低声说道:“还是不行……真是太糟了。” “比上次好些。”坐在钢琴前的魅影缓缓吐出一口气, 转过身来看向艾曼斯·贝格尔——已经来到伦敦两个多月的‘维也纳先生’。 “还是不行, 我跟不上你。”艾曼斯从口袋里掏出手帕, 明明并不热,他却已经满脸是汗:“中间那一部分,你是不是放慢速度了?让我以为终于可以了, 白高兴了一场。” 魅影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 一边说道:“不, 我没有放慢,只是在结尾的时候加快了而已。你已经跟上了, 所以我想看看你的极限。” “噢,奥斯卡,而你永远没有极限对吗?”艾曼斯往椅背上一倒, “兄弟, 你让我快要窒息了……” 魅影嘴角浮起了一丝笑容, 他站起来走到艾曼斯身边,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把大提琴:“换位(transposition).”他指了指房间中央的三角钢琴。 “不要小看我,虽然我喜欢大提琴,可是也学了二十年的钢琴了!”艾斯曼挣扎着站起来,像是怕对方反悔一般匆匆坐到钢琴前,“——而我从未见你拉过大提琴,这次轮到你跟不上我了。” 他一边说,一边伸展着自己的手指:“你这首《夏日圆舞曲》我已经练习了两周了,你知道吗,又一次管弦乐班的人进来,还问我,‘这是哪位大师的名作?’” “准备好了?”魅影已经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调整好大提琴的角度,持弓上弦。 “准备好了。”艾斯曼像是听到了冲锋的号角,双手一沉,明快的音乐在他指尖飞奔而出。 他满以为这次自己抢到了先手,直到魅影手中的大提琴响起的时候。同一把琴,同一曲旋律,刚才在他手中犹如一头狂奔的毛驴,而此时艾斯曼好像看到了一匹传说中的独角兽,轻轻凌空一跃,就成为了引导节拍的那一个。 他出生于音乐世家,连摇篮里的催眠曲都是竖笛独奏。不满三岁就坐上琴凳,从没有尝过这样的伤心滋味。 但是在酸楚的同时,他的耳朵抓住了大提琴的每一个变调。艾斯曼一边倾力弹奏指下的黑白键,尽量和魅影同步,一边用本能牢牢记自己觉得难以回转,对方却举重若轻的节点。他突然意识到了魅影提出换位的原因:这不仅是一场合奏,更是一次指导演出。 在维也纳,音乐家密如森林,但是性格大都有其奇异之处,尤其是喜欢斗音乐,却不愿意指教音乐。很多名师的弟子直到自己成名了,才会透露出从未真正接受过老师的指点,大部分属于自学成才。 但是面前这位拥有迷一样天赋的同龄人,却正在毫无藏私地指导他。困扰他多时的疑难,在对方手下迎刃而解。 艾斯曼想起了他的老师勃拉姆斯曾经说过的话:“横向比较,你们将会成为最顶尖的音乐人。但是你们中没有一个真正踏进了那扇神圣的大门。二十年后的‘音乐之光’在哪里?” 当时,他并不认可老师的话,现在却真的不得不承认。因为那个‘音乐之光’就在他的面前。 雨声渐渐小了下去,有人在外面用力敲门:“王尔德先生!贝格尔先生!” 魅影走过去打开门,借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安东尼·落汤鸡·威尔逊。水沿着他的帽子,头发,裤脚,鞋子往下/流,使得他自己站在了水塘里。一把伞骨已经变形的黑伞解释了这位先生的遭遇:在这种风雨天出门,哪怕只是走上五分钟,都不是个好主意。 “安东尼,你是游泳过来的吗?”看到朋友的样子,艾斯曼立即夸张地指着他大笑了起来:“还穿着湿衣服干什么?赶快进来拧一拧!” “我很抱歉。”和往常一样,安东尼先不分是非地检讨了自己,然后把藏在伞中的一个牛皮纸包递了过去:“这是我下午买的香蕉面包,你们一直不回来,我想你们可能饿了。” 牛皮纸包看起来也浸湿了一部分,但是打开了一点后,属于烤燕麦的甜香还是让房间里的两个人生理性地喉头一动。 “安东尼!”忘我地拉了六个小时大提琴的艾斯曼无法表达自己的感动,他一把摘下对方的帽子,让里面积蓄的雨水‘哗’地淌过友人的额头。“我真是太爱你了你知道吗?我真是太爱你了!” “面包有点潮了,不过还可以吃的。”安东尼答道。 -----dark monday----- 魅影关上门,转身看着这个落汤鸡式的舍友。论家世,安东尼在学校里够得上中等,论相貌,也颇有几分英气。但是从认识开始,他就从没有过一星半点的气势,脸上永远挂着讨好又畏怯的笑容。 “唔,奥斯卡,你也来吃点儿啊,咱俩从中午就没吃过东西了吧!”艾斯曼已经从油纸包里撕了一大块,大口大口地塞起来。 “王尔德先生,我买了大份的,足够两个人吃。”安东尼也说道。他已经脱去了帽子和外套,湿透的衬衫贴在身上,看起来十分单薄。 “坐。”魅影点了点头,对他说道。 安东尼看了看大提琴边的椅子,又看了看钢琴琴凳,摇头说:“我身上都是水,还是站着吧。” 魅影俯身把大提琴的琴盒合上,抬腿把木椅子一推:“坐。”这一次,他用了命令的语气。 “谢谢。”安东尼向他感激地笑了笑,慢腾腾地坐了下来。 “我从不知道面包可以这么好吃!奥斯卡,给!”已经把自己填了个半饱,艾斯曼将剩余的面包递了过来。魅影靠在窗边伸手接过。他托着油纸包,低头闻了一下。 非常新鲜的面包,没有加料。 艾斯曼看着自己的朋友像鉴赏一朵花那样鉴赏过半块香蕉面包后,长腿一坤坐到窗台上,右手拈起一小块送到唇边;侧脸轮廓在身后的玻璃窗上印出雕像般的弧线,心中不由十分感慨:天生的音乐大师就是像这样吧,这种令人心折的贵族风度放在奥地利皇宫里都足够了。 就连安东尼也觉得打扰此时的魅影是一种亵渎。两人静静地看着他吃面包,一室无言。 “安东尼,”迅速地吃完最后一口面包后,魅影开口问道:“我非常欣赏你对朋友的热枕,但是有一件事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就读音乐学院?” 窗外一道闪电劈裂了黑暗,照得房间里倏乎一亮。隆隆的闷雷声随之而来,几乎像是响在耳边。 安东尼蜷缩在椅子里,被雷声吓得一个战栗,“您说什么?” “你为什么选择音乐学院?”魅影的声音在哗然的雨声中依然清晰:“你并不十分擅长任何一种乐器,也不适合唱歌;每次学习谱曲的时候你都走神。我和艾斯曼在这里排练,你经常送东西过来,却从不想加入。你的兴趣和能力都在别的方面,而且也完全可以进入其他学院,我说的对吗?” 艾斯曼惊讶地看了过去,他心里也曾经对安东尼毫无音乐才能感到失望,但是绝不会这么明确地说出来。毕竟一个班级,一个学院,甚至一个学校中,能够有所成就的都屈指可数。安东尼家境优渥,只要拿个牛津文凭,再领份闲职,日子也完全过的下去。 “我,我并没有什么才能。”沉默了一瞬,安东尼期期艾艾地说道:“所以到哪个学院都一样。家里安排我进这个学院,我就来了。” “真是遗憾。”魅影把油纸团在手心,对他笑了笑:“毕竟你的哥哥,威尔逊先生,是音乐学院三年级的首席;我以为你多少会对音乐亲近几分。” 安东尼垂下了头。 “我怎么能和大哥相比。”他低声说道。 这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坐在窗边的魅影在他眼中模糊不清,渐渐转变为另一个更熟悉,也更高大的形象。那是一位极为俊朗的绅士,永远走在他前面,永远俯视着他——那是他的哥哥,博德温·威尔逊 to be continued…… ※※※※※※※※※※※※※※※※※※※※ 维也纳先生终于有名字了,其实我一直不写他的名字是怕万一后面找不到了,写到现在很多名字我也得回溯前文才能找到。欧洲人的名字又长又难记。 比起写法国那边,英国这边更顺一点。现在觉得最难写的是感情线,两个人最后都会有感情的依托的,但是现在我还没找到== 第六十八章(全) 沙龙(三) 世上只有一件事比被人议论更糟糕, 那就是没有人议论你。 ——奥斯卡·王尔德 “我认输。”, 菲利普亲王的一句话, 让整个棋盘都活了起来,穿着白色斗篷的几位绅士从‘俘虏营’走出,在高级男仆的帮助下把棋子的装备放回原处。亨利亲王还走上前拍了拍菲利普的肩膀, 略微紧绷的气氛彻底放松。不少人选择坐在‘棋盘室’旁边的休息室里, 等待再玩一局。如同卡斯特伊小姐,维吉利子爵夫妇和夏尼子爵夫妇这样后来的客人还在大厅中完成画作,要稍后才能参加棋局。 王尔德则伴随两位亲王继续向前,这时候, 那些身份不够, 或者资历不够的青年已经挪后, 围在他们身边的都是巴黎的核心人物。 “伯爵阁下,您的沙龙真是别开生面啊,简直充满了奇思妙想。”走在菲利普亲王身边的马杰里议员恭维道。他正在青年和中年的交界线上, 于在场的人中年龄偏大, 但对于他的地位来说依然过于年轻了。 “可不是吗, 棋盘的主意真是有趣。如果不是舍不得后面的其他活动,光是那里就能消磨一整天。”对于主人的赞美是沙龙中的保守节目, 有马杰里打头,不少人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 “府上的男仆还把我们的棋路和每个人的位置记录成册,这真是太周到了。我经常喜欢回想自己走的那几步棋!” “亨利殿下的画技太精彩了, 伯爵阁下是怕我们要走这幅画, 才会直接把画框画在墙上的吧?”另一位侯爵的次子笑着说道。 此时, 亨利亲王的神色比进门时舒展了许多,淡淡地接口道:“卡特伯爵本来就是个奇特的人物,难怪能办出这样的沙龙来。是不是,亲爱的女士?” 一直保持沉默的希瑟夫人微微一笑:“如您所说,伯爵阁向来与众不同。” “对,我差点忘了,夫人和伯爵您十分熟识。”亨利亲王拍了拍希瑟夫人挽住他的手背,转头对王尔德说道:“不过也可能是传闻有误,毕竟据说您和夫人日日相伴,但是我最近多次去过希瑟夫人那里,却都没有见过阁下。”说道这里,他右眉一挑,脸上露出一点恼怒之色。 到了这时,王尔德才明白对方从一开始就不断地挑衅自己的原因。在巴黎,沙龙,舞会,晚宴上的正式社交固然重要,绅士们在私人场馆之中的消闲活动却更能够巩固交情。平时衣冠楚楚的贵族精英们彻底去掉身份的负累,放浪形骸的时刻,也是他们觉得彼此间最有共同语言的时候。因此,不少高级场所反过来成为了交际中心,如果想要认识什么人,只要打听到他最常去的场所,然后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结识。王尔德继承了爵位后唯一常去的就是希瑟夫人那里。如果亨利亲王真的去了多次,那么就是冲着他去的。这位向来傲慢的皇室能够主动来找他已经是放下身价了,偏偏他自从送别里克曼医生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希瑟夫人处,亨利亲王很可能认为这是对他的回避和轻视。 “那真是非常遗憾,亲王殿下。”王尔德对亨利亲王躬了躬身,用十分诚恳地口吻说道:“如您所见,早在半个月前,家母就把整个沙龙的相关事宜完全交给了我,而我从未有过任何这方面的经验。想到将要到来的尊贵的客人,”他向亨利和菲利普点了点头,“我必须从头学起,全力以赴,已经有十天没有出过府了。要不是琐事缠身,我本来有机会早一些向您介绍我自己。” 他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在巴黎人人都知道的身世方面自曝其短,态度又十分得体。亨利亲王的嘴角真正扬了起来:“晚一点认识也没什么。这场您准备得不错,我玩的很愉快,阁下。” “听到您这么说我非常高兴,这就是我的责任。”王尔德此时才稍稍松了口气,继而示意走廊里的男仆打开通往庭院的门,让大家看到院子中的风景。 “这是……”见到眼前的景色,巴斯提恩第一个叫了出来:“这是什么?” 原本开阔的院子中间建起了一座圆形的观景亭,亭子四周被一层层的矮墙所包围。粉色,白色,灰色石料磊成的矮墙只有半人高,镂空的墙面可以看清内外。 一个相貌出众的女仆从矮墙边走了过来,对王尔德点了点头,于是他转身对众人说道:“先生们,我有一个新的消息:再过十分钟,今天所有拜访我母亲的客人都会到这里来,登上那个有螺旋台阶的亭子。稍后前来的几位女士也会在那里。至于在场的诸位,每个人都能得到一朵刚刚采摘的红玫瑰。请带着这朵玫瑰走进迷宫,献给亭子里的女士们。” “哇哦,这是迷宫?太容易了吧,一眼就能看见了?” “这是比赛吗,是不是先到的胜出?” 在王尔德身边的众人几乎都有母亲或者姐妹正在卡特夫人的茶话会中,可以说是聚集了全巴黎的名媛。她们的加入意味着“罗曼蒂克时间”的开始,这些快乐的单身汉们即将享受狩猎,和被狩猎的过程。 不少人顿时兴奋了起来,纷纷表示这个游戏难度太低。此时,亨利亲王已经放开了希瑟夫人,开始和斯宾塞饶有兴趣地研究起这个迷宫的布局来。 “阁下,请问梯也尔先生也在伯爵夫人的茶话会中吗?”王尔德正在吩咐男仆,菲利普走到他身边开口问道。 “是的,亲王殿下。”王尔德回答道。 如果说今天身份最贵重的宾客是两位亲王,那么今天身份最重要的男宾却不是他们,而是掌握了整个议院的梯也尔先生。根据不久前史莱姆的报告,他一个点钟前就已经坐在卡特夫人身边喝茶了。 “希瑟夫人真是如同传闻一样美丽迷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后,菲利普亲王并没有离开,而是称赞起了站在一旁的希瑟夫人,“只是她刚刚玩了两个游戏,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了,也许休息室对她来说比下一个活动更有吸引力。” 两位男仆捧来了整框的新鲜玫瑰花,上面还带着露水。另外有一盘细小的其他花朵可以与之搭配。王尔德示意他们把玫瑰花捧到亨利亲王那边,一面低声答道:“菲利普殿下,非常感谢。” 当几位女仆引着以卡特夫人为首的绅士淑女们走进庭院的时候,整个气氛推向了最高点。跟随在各自的父母身边的贵族小姐们明眸善睐,向自己的兄弟投以微笑,难免会把甜美的笑容同时投射给兄弟们身边的几位男士。 她们棕色或者金色的卷发在这个好天气中如同上等的丝绸,优雅又各擅胜场的长裙如同一朵朵盛开的郁金香。带着香气的蕾丝小扇不时挡住脸颊,只露出笑意盈盈的双眼,睫毛含羞带怯地扑闪着,仪态却大方得无可指摘。 当这些小姐们提起裙摆走上亭子时,纤细的腰肢让站在迷宫入口处的男士们转不开目光。 王尔德站在这些男士中间,和他们一样拿起一朵玫瑰。 亭子上传来阵阵笑声,但是菲利普亲王的视线并没有投向女孩中的任何一个。从卡特夫人出现开始,他就一直注意着站在夫人身边的男伴——他是自己今天出席这场沙龙的唯一理由。 “现在,让我再宣布一遍规则。在迷宫里有很多出口,只要离开了出口,就会损失一朵玫瑰。请诸位做好准备。” -------friday---------- 菲利普亲王原本以为从迷宫入口到小亭不过几步路,等到走进了矮墙,才发现这个地方并不比皇家花园的蔷薇迷宫更容易。蔷薇迷宫里所有的隔断都是足有两人高的四季乔木,枝叶茂盛,根本无法看到外面的景象,要找路全靠摸索。而这个石墙迷宫反其道而行之,似乎一目了然,但是循着看到的路走过去,却往往会发现曲折巡回之后,不是进了死胡同,就是直接走到了几个会被扣下玫瑰花的出口。 迷宫里的人转得头晕眼花,亭子上的众人都被他们的窘状逗得忍俊不禁。小姐们顾忌仪态,用扇子掩口,上了年纪的几位直接靠着栏杆笑的前仰后合。 “又错了又错了,哎,这是最后一枝花了吧?”卡斯德伊伯爵夫人看着德纳家的小儿子把玫瑰花递给出口处的男仆,不由叹了一声,坐在她身边的二小姐偎在姐姐肩头,听到母亲的话微微红了脸,时不时快速地往外瞄一眼。卡斯德伊大小姐见到西里埃克斯勋爵即将走到分岔路口,手里的象牙小扇摇得更急。一心关切自家儿子的莱菲布勒夫妇只盯着斯宾塞一人,不时脱口喊道:“傻小子!走回头路有什么用?” 身为沙龙的举办者,王尔德没有参加游戏,而是和卡特伯爵夫人一起上了亭子,坐在众人之间。即使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参加游戏的绅士们吸引,依然有几道目光时不时地从他脸上掠过。 他的脸上微笑不改,斜靠在身后的罗马式石柱上。虽然满脸疤痕难掩,但颇有气度。观看了一会儿比赛的梯也尔先生坐下来休息的时候,就不由把视线投到新晋的伯爵身上。 “卡特伯爵阁下,”他对王尔德说道:“据您的母亲说,您前一段时间都在疗养。” “梯也尔先生,请叫我‘里奥’,”王尔德迅速坐直了身体,对老者点了点头:“我之前确实生过一场病,现在已经完全痊愈了。” “这真是太好了,”梯也尔见他的仪态发音无不得体,心里有些惊讶:“年轻人底子好,就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了的。您初到巴黎,就能够举办这样的一场沙龙,令人印象深刻。” “承蒙您的夸奖。” “伯爵阁下,里奥,”梯也尔顿了顿,开口问道:“不知道您打算什么时候参加议会?” to be continued…… ※※※※※※※※※※※※※※※※※※※※ the only thing worse than being talked about is not being talked about. ——oscar wilde 沙龙还有一章,感觉写起来特别耗时。 求收藏,求评论~ 第六十九章(完) 把人分成好的与坏的是荒谬的, 人要么迷人, 要么乏味。 ——奥斯卡·王尔德 梯也尔此话一出, 卡特夫人轻轻合起了手中的扇子,卡斯德伊夫人的注意力也从外面的迷宫转到了亭子之内。即使是曾经被法国民众选举为总统,后来又武力称帝的拿破仑三世, 他在全盛时期依然对第二共和留下的议会十分忌惮, 因为其作用就在于限制王权。在这位‘最后的拿破仑’战败逃亡英国之后,以梯也尔为首的国民议会就成为了真正的无冕之王。事实上,如果不是这些老臣习于传统,想要保留皇室, 那么今天的沙龙也就没有亨利亲王和菲利普亲王什么事了。由他亲口发出的邀请, 比未来皇帝的任命还要有用得多。 “如果您允许, 我会参加下一次议事活动。”面对梯也尔,王尔德郑重以待,毫不露怯。即使达成了举办沙龙最重要的目的, 也没有喜出望外的神色。在梯也尔看来, 他简直就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 也不知道是生性沉着,还是被当年的灾厄打磨成如此。 “我当然允许。”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之后如果您有什么疑问, 都可以来问我。” 两人之间的对话简短迅速,但是亭子里的气氛却为之一变。莱菲布勒伯爵不再关注自己的小儿子,坐到王尔德身边和他攀谈起来。 迷宫里的众人正处于‘只堪相望不相亲’的状态, 明明亭子只有几十步的距离, 却无论如何都在外围转圈, 比看不到更难熬。还有兵分两路的兄弟隔着矮墙再度聚首,近在咫尺却再也无法走到一起。互相呼唤声,笑声响成一片。亨利亲王很幸运地没有走到出口被收走玫瑰,但是又很不幸地走回了入口,看着站在里面的菲利普亲王暗暗咬牙。 菲利普在走错了两次路之后,已经隐约摸到了这个迷宫的关键:镂空的矮墙不是为了让参与者更容易找到路线,而是为了让他们更容易被自己的眼睛欺骗。他不再试图看清那些九曲八弯的线条,改为低头望着地面往亭子的方向走,好像多绕了不少路,但是确实离目标越来越近了。现在他成为唯一不再原地打转的人,这当然不是说他最有智慧,而是有两三个贵族子弟在半途中有意走偏,让两位亲王一步。 亨利已经有九成可能会是未来的皇帝陛下,所有人哪怕在礼节上,也应以他为首。从候选人的名单公布后,菲利普也一直避其锋芒。但是此时,有梯也尔先生在上面看着,他不准备再让了。 “有人上来了!” “是菲利普殿下!” 等待良久的女眷们振奋起了精神,纷纷调整坐姿,整理衣饰;摆出自己最美丽的角度。男士们的游戏时间已经结束,现在轮到属于她们的战场了。 每位男士在迷宫入口处都能得到一束玫瑰,两位亲王的枝数更多,大约各有十朵。亭子里待嫁的适龄小姐也仅有十数人,几乎可以做到一人一朵。但是她们都很清楚,每位亲王手中的花束只会给一个人。而得到这份殊荣的两位女士之中,有一位将会成为法国皇后。 ---------sunday----------- 夏尼子爵夫妇还在大厅里琢磨要给已经全满的画框加点什么的时候,大部分宾客已经离开大厅,加入了棋盘游戏之中。中等贵族被小贵族们簇拥着;议院新贵们呼朋引伴,好不快活,但是夏尼子爵却不属于与他们中的任何一方。劳尔虽然交游广阔,但是他的至交中却没有一个能拿到沙龙的请柬。此时和其余两三个破落贵族落在最后,也是理所当然。 “走吧,亲爱的,我们去看看那边有什么。”终于签完自己的名字,年轻的子爵转向自己的妻子,找回了几分自信:那些洋洋得意的重要人物,谁的女伴比得过克里斯汀? “好的,劳尔。”克里斯后退了一步,再次端详了一下完成的画作。不知道为什么,对于画框中间的那个女人,她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虽然她长发披肩,腰肢纤细,仅仅一个背影也称得上是美人,但总有什么地方不对。 “克里斯汀!”劳尔催促道。 她上前挽住夏尼子爵的手臂,和他一起走进‘棋盘室’里,没有去参加迷宫游戏的已婚男士和不少小贵族正在佩戴黑、白头饰。夏尼子爵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从男仆手中拿过白皇后的皇冠,戴在克里斯汀的盘发上。 一旁的另一对年轻夫妇的动作有一刻停顿,随即拿起‘马’和‘居’的斗篷讨论起来。克里斯汀看了看那个妇人的胸前枝蔓缠绕的族徽别针,马上要抬手去摘下冠冕。但是后面的插梳已经咬住了她的头发,劳尔也看到了她的动作,急忙阻止:“克里斯汀,不要拿下来,只有这个上面的白宝石最配你。” 他一边说,一边十分自然地拿起和后冠配套的白色王冠戴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两人看起来都更加光彩夺目。 端着红酒和羊乳酪的侍者来回穿梭,高级男仆在发放完所有的饰品之后,高声说道:“下一局将在二十分钟后开始,请做好准备。女士们如果需要休息和整理,请让这位女仆陪伴您去休息室和化妆室。男士的休息室和吸烟室在那一头。” 众人纷纷起身,三五结伴地向两个方向走去。克里斯汀和劳尔告别后,跟着两位已婚的妇人一起向化妆室走去。就听到她们说道:“不知道前面进行到哪一步了?每次都是这样,有意思的事总是先轮到没结婚的,我们就得捡剩下的。” “得了,西尔维娅,你当姑娘的时候已经够风光了,总得让别人也风光风光吧。”她的女伴轻笑着说道:“我妹妹现在就在那边,她昨晚紧张得一宿没睡,哪里有我们悠闲自在。” “艾薇儿这么出色,说不定你们家里就要出一个皇后了。”西尔维娅接口道。 “她才十四岁,其他几家的都十六七了。”那位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指望她被两位殿下选上,家里的意思,”她压低声音说道:“是希望她做伯爵夫人呢。” 克里斯汀坠着她们走进休息室,心里还回想着那一句话“……希望她做伯爵夫人。”这场沙龙遍邀巴黎,几乎所有的伯爵都来全了,但是她本能地知道那位夫人指的是哪一位:正当炙手可热,又还是单身的,除了卡特伯爵,没有第二人选。 剧院中神秘的歌声仿佛又回荡在耳旁,克里斯汀突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无法辩解,也无处安放。 她有些茫然地走进休息室,闪耀的头冠让不少女眷都抬起了眼,有人窃窃私语道:“看,我们的皇后来了!” “她就是报纸上的那个嫁给子爵的戏子?” “就是她,她的歌声美极了。” “伯爵阁下邀请她来,就是为了在晚宴上让她高歌一曲吧?” 克里斯汀缓缓地坐在化妆镜前,身后的女仆为她拢了拢头发,手势轻柔地整理衣领和袖口。她凝望着镜子,看到了一个瘦弱苍白,头发枯黄的小女孩正回视着她。 ‘已经很好了,’克里斯汀从心里对她说道,‘已经很好了。’ --monday- 迷宫中的观景亭里,菲利普亲王的脚步一路走过那些或是紧张,或是期待的女孩儿旁边,最后停留在卡特夫人面前。 “尊敬的夫人,”他俯下身来,以一种法国宫廷特有的语调说道:“请允许我吧这些玫瑰花献给您,第一束花自然应该属于美丽的女主人,聊表我对您和伯爵盛情款待的感谢之情。” 卡特夫人微微一怔,随即双手接过他递上来的玫瑰,轻轻一嗅,展颜笑道:“您真是太周到了,菲利普殿下。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收到过绅士赠送的鲜花了。” “能够让您愉悦是我的荣幸。”菲利普一边说,一边在离卡特夫人和梯也尔先生不远处坐了下来。 有了第一个成功者之后,第二个往往来得很快。不久,卡斯德伊伯爵的幺子也攻克了难关,在父母的微笑中把自己仅剩的三支玫瑰送给了自己的表姐。女方恰到好处地表达了惊喜之情,事实上坐在亭子中的人都知道他俩马上就要订婚了。 下一位男士是一位梯也尔嫡系的新晋议员,把手上的六支玫瑰分别赠予了六位小姐,就像他在议会中常做的那样。当亨利亲王登上凉亭时,年轻女士们手中已经都至少有一支玫瑰了。 数次被他人抢先,让他在棋盘室的好心情完全消失了。亨利亲王的眼神掠过怡然端坐的菲利普亲王,落在梯也尔先生脸上,连梯也尔身边的王尔德都觉得这位殿下的目光犹如刀子一般。等待已久的女孩儿们屏声静气,余光紧紧的跟随着那把象征着桂冠的花束。卡斯德伊家的大女儿面带得色地靠在母亲身边,努力作出漠不关心的神情。父亲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亨利亲王登基后离不开卡斯德伊家族的扶持,她会成为法兰西手握实权的皇后。 未来的皇帝向他走来,他握着玫瑰花束,向她伸出手。有着天鹅绒触感的花瓣滑过她抬起的指尖,擦过她的耳畔—— 向栏杆外飞了出去! 亨利亲王似乎被她瞪大的眼睛逗乐了,侧头哑声笑了起来。 “我已经输了这场游戏,要玫瑰有什么用呢?” to be continued…… ※※※※※※※※※※※※※※※※※※※※ it is absurd to divide people in to good and bad. people are either charming or tedious. ——oscar wilde 大家晚安~ 第七十章(全) 我们教会人们如何记忆, 却不教会他们如何成长——奥斯卡·王尔德 当夏尼子爵夫妇回到子爵府的时候, 自鸣钟刚刚敲了一下。比起子爵时不时的聚会活动, 这个时间还早得很。府中的仆役刚刚打过一个盹,匆匆忙忙地跑出来迎候主人:“大人,夫人, 今晚真早啊!” 几乎是看到他同时, 克里斯汀和劳尔都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们的感官还停留在刚刚结束的晚宴中,高而阔的穹顶;精致的中国瓷餐具;余味悠长的葡萄酒;入口鲜甜的焗蜗牛;数十位穿着浅蓝外套,戴着丝绸领结的高级男仆们悄无声息地来去,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就会迅速地走上前, 把客人们还未出口的要求完成得无懈可击。相比之下, 眼前这位子爵的朋友推荐过来的男仆就显得格外身形榔槺,举止可笑,满身的酒气让他更像是街头的闲汉。 不止是男仆, 劳尔从未发现他自幼生活的子爵府是如此窄小。在摇晃不定的烛光下, 老旧的地板吱嘎作响, 桌布上还有未洗清的斑点,祖传的家具黯淡无光。他好像突然从太阳下走进了地下室里, 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 即使担着爵位,每年有五千法郎的进账,但是夏尼子爵还是经常入不敷出, 因为他经常会花大钱去追逐预算之外的享受。然而卡特伯爵府的沙龙为他打开了一扇窗, 窗后的繁华荣盛只得一瞥, 就已经把前二十年所有的‘享受’化为虚无。劳尔在沙龙里见到巴黎的顶尖的人士,毫不趋奉,也不觉得对方有什么值得夸耀之处。直到此时,才怀念起那里的好来。 “亲爱的,我们把家里的旧东西都扔掉吧。”一进卧室,他就把手中的文明杖一丢,对克里斯汀说道。 “好的,”她正坐在镜子前一一卸下那些发饰和珠宝,手上一慢,脖子上的猫儿眼项链解了几次都没能摘下来,“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安排吧。” “我的天使,你真是让人迷醉。”劳尔上前在她的发顶吻了一下,然后是额头,面颊,嘴唇,脖颈,随即双手一紧,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宝贝儿,你真美,你是最美的……” “劳尔!”刚刚松开的项链摔倒地上,发出一串脆响,丝绸外裙在拉拽之中撕裂。克里斯汀推在他肩膀上的手让夏尼子爵更加兴奋。她渐渐沉默下来,温柔而顺从地,伸手轻抚劳尔激情勃发的面颊,耳边却似乎又听到了那个人隔着墙壁的吟唱: “我是你的音乐天使,过来我这里,音乐天使……” ‘今年还有三个月,但是年金已经用完了,’克里斯汀半睁着眼睛无意识地想着:‘新的账单又寄来了,粉刷墙面就得雇三四个人,好的桌椅一套至少两百法郎——’ ‘今天,我穿了卡特伯爵府的衣裙,戴上了夫人赠送的首饰,可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saturday--------- 不管前一晚的沙龙多么热烈,第二个黎明依然会如期到来。在主卧旁的阳台里,卡斯德伊伯爵夫妇相对而坐。 “奥菲莉亚怎么样了?”抬手挥退身边的男仆,卡斯德伊伯爵低声问道。 “还是那样,一直哭个不停,什么都不肯吃。”伯爵夫人端起茶杯,却完全没有想喝的意思。“阿黛拉在安慰她。” “让阿黛拉告诉她,我必须在今天晚餐时见到她。”伯爵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边抽出一支雪茄一边吩咐。 “可是,阿道夫……” “卡斯德伊家族没有懦夫。”伯爵淡淡地说道:“年轻人总是会被一时的成败蒙住眼睛,这时候我们该做的是逼着她往前走,而不是拥抱和轻言细语。她不是孩子了,应该明白这一点。” “那可不是一时的成败,阿道夫!”伯爵夫人猛地放下茶杯,淡红色的玫瑰茶溅了出来:“你叫孩子怎么能不伤心?那个混蛋几乎是毁了她!她以后会成为圈子里最大的笑话!” “她不会。”伯爵伸手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地可怕,每一根手指都收紧得那么用力,甚至在她依然细腻的皮肤上留下了印痕。 “任何想要让我的女儿成为笑话的人,最后都会连成为笑话的机会都没有。”卡斯德伊·德·阿道夫从唇齿之间轻声说道。“至于奥菲莉亚——只要有我在,她依然会是法国未来的皇后。” -- “父亲真是这么说的?” 听了妹妹的转述,趴在床上的女孩终于转过身来。 “父亲什么时候说过假话?”阿黛拉扶着她的肩膀劝道:“我早就告诉你事情没那么严重。有父亲在,谁敢对你多说一句?好了,快起来换身衣服,你都一晚没睡了。” 听她这么说,奥菲莉亚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昨天那身裙子,顿时一个打挺坐了起来,用力地把敞袖往下拉扯,绣花上点缀的珍珠被拉断了线,满床乱滚。 “奥菲莉亚,这条裙子不是你最喜欢的吗?”卡斯德伊家的二小姐惊叫道。 “安静!阿黛拉。”女孩不耐烦地呵斥妹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别再假惺惺的安慰我了,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高兴吗?出去!我会按照父亲的意思做的。” 卡特伯爵府正陷在另一场忙乱之中。因为整场沙龙的大获成功,卡特夫人和伯爵阁下分别给府中的上上下下发了赏金,从贴身男仆史莱姆到帮厨,人人都面带笑意,连向来严苛的管家也好说话了几分。 “阁下,这是几位夫人派人送过来的答谢函,她们府上的听差还在外面等着,请问您要回复吗?” “伯爵阁下,今天的报纸到了,头版头条就是《新式沙龙盛况空前》!” “阁下,夫人让我传达:除了厅中的那幅画原地不动之外,其他所有的布置和物品随您安排。请问您是想把花园的迷宫墙拆了,还是保留原样?楼梯拐角的雕像需要收进储藏室吗?” 王尔德只恨没有多生两双耳朵,一边浏览侯爵夫人淡紫色的信笺,在印有卡特家族徽记的浅咖色信纸上匆匆书写,一边接过史莱姆递上来的报纸,口中说道:“迷宫不要拆,让园丁在砖墙上做点装饰。雕像搬到辅楼去,走廊上的画可以放进储藏室。这是给侯爵夫人的回复,把这封答谢函转给母亲——” “伯爵阁下,”一个二等女仆走到书房门口,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夫人让我转告您,有一位女客正在她的会客厅中等待您。” “谁?”王尔德有些诧异地问道。 “是夏尼子爵夫人,阁下。” ----sunday---- 王尔德微微一怔,昨晚沙龙才结束,她怎么又来了? 如果是其他女眷,他自然可以委婉谢绝。但是这位子爵夫人却是魅影的旧识,从她三番两次上门的行为看来,两人关系非浅。自从戴小姐第一次上门,他就疑心她已经发现了卡特伯爵就是歌剧魅影。等到她和夏尼子爵地婚讯传来,王尔德还松了一口气。既然这位女士是魅影的友人,今日上门必有所求,他不能不去见她。 “日安,夫人。” 当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克里斯汀几乎无法克制仪态,猛地站了起来。和昨日不同,今天她淡妆素服,脸上微显憔悴,栗色的长发披在脸侧,让王尔德想起了歌剧院一身白裙的莎乐美。 就像莎乐美望着施洗者约翰一样,克里斯汀默默望着他。王尔德顿了顿:“夫人?” 克里斯汀浅色的嘴唇抖了一下,低声说道:“您不能叫我克里斯汀吗?导师?”(1) 王尔德心中一沉,此时躲无可躲,一边回想魅影的日常做派,一边说道:“当然可以,克里斯汀。” 他刚一出口,噙在克里斯汀眼中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 next sunday (i’m so sorry)----------- 王尔德只见过克里斯汀几面,无论作为剧院歌伶,还是作为子爵夫人,她的行止都无懈可击,表现出一种超出年龄的稳重沉着。突然见她这样泪流满面,心中对于她和魅影的关系种种猜测终于有了轮廓:对于子爵夫人这样的女士,只有在自己的父亲,兄长,年长的情、人或是唯一的至交面前,才会如此放开地哭泣。 《莎乐美》公演后,各大报纸的赞美之辞中曾经提到过女主演的身世,戴小姐是知名小提琴家的女儿,不幸年幼失持,以学徒的身份在歌剧院长大。她除了现在的丈夫之外别无亲人,魅影对她的意义,很可能就是她成长过程中所渴望的所有男性角色的集合。 面前的女孩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中是毫无遮掩的依恋。王尔德却好像透过她,突然看到了在牛津大学的道格拉斯。 “我的父亲是个疯子,我的兄长也精神失常。”在牛津的校园里,他们一起在林荫道上漫步。那个俊秀却总带着一丝阴郁的青年对他娓娓道来:“我一直以为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直到认识了您,王尔德先生。” 他的沉默让克里斯汀的抽噎轻了许多。她仰起头望向高大男子的眼睛,那个从未背对着她的人却转开了视线:“导师?” “克里斯汀,”王尔德语气和缓地问道:“遇上了什么麻烦吗?” 明明是听过几千个夜晚的嗓音,现在却有些陌生。他们曾经不用言语,只需以歌声相和。从他的每一次指导,每一句责备当中,她都能感觉到自己有多么重要。她会为他的赞赏欣喜若狂,因为她知道,他从未错过她一个音符,一次换气中的努力。 “不……我只是,我只是很想念您的歌声。”她未干的泪水粘在脸颊上,皮肤涩然地疼痛起来。卡特夫人的态度,寄到子爵府的账单,这些杂事忽然都变得无关紧要,克里斯提好像刚刚才明白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 “我一直都在怀念您的歌声,除了您,没有第二个人能够那样歌唱。如果您愿意的话,能再为我唱一首歌吗?” to be continued…… 王尔德:要掉马了!快点启动调换大、法! ※※※※※※※※※※※※※※※※※※※※ we teach people how to remember, we never teach them how to grow.——oscar wilde 感谢橘给我做的封面,已经用上了。 某蓝的电脑在全面的检修之后几乎已经宣告不治。这台电脑是某蓝的第一台电脑,陪伴在身边八年之久,因此有些犹豫是不是要不计代价地修好它。 现在抢了一台人家的电脑来用,如果晚上不还的话还会再写一点,这段先传好。感谢戈登的地雷。 第七十一章(全) 伟大的艺术家看到的, 从来都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一旦他看透了, 他就不再是艺术家。——奥斯卡·王尔德 面对克里斯汀泪水盈盈的眼睛, 王尔德脑中一片空白。 当他和魅影意识到自己回到了过去时,他们正好都在一个转折的时间点:魅影已经和卡特夫人相认,马上就要离开歌剧院;而王尔德毕业在即, 离家求学再正常不过。这大大减少了他们和对方的熟人相处的时间,除了威廉·王尔德, 至今无人怀疑他们不是本人。 然而此时, 王尔德突然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关键的人物。一个魅影并没有特别提起,却明显对他了如指掌的人物。他能应付卡特夫人, 但是只要开口唱上一句,就绝不可能瞒得了克里斯汀。偏偏这样的请求, 魅影一定不会拒绝。 “克里斯汀……” “他在睡眠中对我歌唱, 他于梦境中到来,”见他踟蹰, 克里斯汀嘴角微沉, 随即向王尔德走了一步,开口唱了起来:“他的声音呼唤着我,低诉着我的名字——” 两人之间呼吸相闻, 王尔德不得不退了一步。她顺势前进了半步,已经回想过千百遍的歌声从胸腔中迸出: “是我又在做梦了吗?因为我发现, 剧院幽灵正在那里, 在我的心中……” 那歌声如此情感充溢, 王尔德几乎沉溺进去。这明显是两人的对白, 而他只能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他为什么还不开口?这是属于他们的歌,在她向音乐天使祈求了许多年之后,那一晚,他终于从镜中走到她面前。他们凝望彼此,她握住了他伸出的手——手上的触感是真实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引领着她走过密道,登上小船,让她恍然梦中的歌者并非自己的幻觉…… 克里斯汀的脸色变得极其苍白,紧盯着他的眼睛里几乎带着哀求,继续歌唱的红唇控制不住地颤抖:“那些见过你真容的人,因为恐惧背转身去。我是你的面具,他们听到的是——”(1) “克里斯汀。”王尔德低声说道:“歌剧院的幽灵已经不在了。” 她的歌声戛然而止。 ================ “伯爵大人还在里面吗?”落地钟已经敲过十二点,门里却还没有动静。史哲姆再一次对侍立在两侧的男仆问道。 “是的。”其中一个悄声答道:“已经两个小时了,谁也没让进。” 两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史哲姆端着红茶转身离开。‘从希瑟夫人到子爵夫人,大人的口味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呢,’他暗自想到。 王尔德陪着克里斯汀坐在大厅里,她眼睑低垂,不言不动,好像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一般。 克里斯汀感觉自己像是被长针钉住的蜻蜓,连抬一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真是荒唐,那个人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可是当他说‘不在了’的时候,她好像冷不丁地听闻了一个至亲的讣告,还没有完全理解,已经被铺天盖地的悲痛淹没。他的这句话可以有多重涵义,但是她只感受到一种,就是它字面上的意思: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克里斯汀不记得伯爵阁下陪了自己多久,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子爵府的。她只是觉得冷,在这个阳光灿烂的秋日,却像是七岁那年,摔倒在子爵府门的积雪中那么寒冷。 “克里斯汀,你是在哪里学会唱歌的?你简直棒极了!”从前和梅格的对话又响在耳边。 “梅格,我父亲死前,曾说过音乐天使会来照顾我,音乐天使真的出现了!是他教会了我。” 原来,音乐天使也会有离开的一天。 ----- 王尔德匆匆向书房走去,刚下了一层楼梯,却看到卡特夫人正带着她的贴身女仆迎面走来。两人一照面,卡特夫人脸上就泛出淡淡的微笑来。 “里奥,夏尼子爵夫人已经回去了?” “是的,母亲。” 卡特夫人看着王尔德有些失神的样子,用手中的象牙扇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来了,何必走的这么急?”她笑着对贴身女仆吩咐道:“凯瑟琳,下一次,记得提醒我留子爵夫人小住几天。我挺喜欢那孩子。” 王尔德只恨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来见克里斯汀,忙说道:“母亲,不用了!” “这算不上什么。做母亲的总希望孩子高兴。”卡特夫人仔细看了看儿子:“里奥,你是我的儿子。想要什么,没有得不到的。” -------------我是触屏打拼音的分割线 ,周五---------------- 克莉丝汀浑浑噩噩地回到子爵府中,时间还早得很,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耀人的眼睛,她却觉得眼前发黑。 “夫人,今天早上主人请的家具商上门来了,说是要测量房间的尺寸,并且为旧家具估价。他们已经看过了客房和大厅,您不在,我们不敢让这些人进主人和您的房间。” “带他们进去吧。”要是平日,克莉丝汀一定会见见这些工匠,尽量减少开支。然而此刻她已经没有心力再管这些了,反正这份账单管住了,下一张账单还是会来的。 “是,夫人。”女仆继续问到:“子爵的意思是老主人的书房和起居室也要换上新家具,但是这两间房间已经被锁了好几年了,连老夫人在上一代子爵去世后都没进去过,钥匙……” 克莉丝汀稍稍一愣,随即说道:“先让家具商测量二楼的房间吧,我去三楼看看。” 从一位丈夫的角度来说,夏尼子爵对自己的妻子称得上是全心信任,新婚的第三天,他就一身轻松地把整个子爵府的账册,资产和仆人全都交给克莉丝汀打理了。装钥匙的小木盒就放在主卧的梳妆台第二格抽屉里,许多老旧的黄铜钥匙挂在一串银制的长链子上,链子末尾还坠着一块有些裂纹的深棕色琥珀。 现在,这块琥珀在克莉丝汀的小指下方摇曳着,互相碰撞的铜钥匙发出暗而短促的轻响。她一连试了五把,终于感到手中的金属向右转动了一下,厚重的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一阵久置的陈旧气味扑鼻而来,室内的光线十分昏暗。克莉丝汀睁大眼睛站了片刻,才发现房间的两扇窗都垂挂着落地绿色天鹅绒的窗帘。她把帘子拉开一角,飞舞着尘粒的阳光立即在地面打下了一个三角形的印记。 她的目光从暗黄色的木地板一路前行,落到了一排书架上。书架表面蒙着棉布,转角处有一把大而朴素的摇椅。除了蒙了一层灰之外,和它十几年前的样子没有任何区别。 “哈哈哈,爸爸,爸爸!” “抓紧了宝贝儿,我们要骑马了!” 瘦小的女孩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抓住男子的脖子不敢放开,把他的衬衫领子拽成一团。 年轻的父亲对于缀着蕾丝的衬衫毫不顾惜,和女孩一起放声大笑,不时做出要从马背上颠下来的模样。 小女孩右脚上的牛皮软底鞋在惊叫时踢飞了,咕噜噜地滚了一圈,鞋帮上的细小珍珠闪过一道柔光,正停在克莉丝汀的脚下。 她情不自禁地向前一步,回荡在房间里的笑声和摇椅上的两人一起化为虚无。 --------电脑暂时复活的分割线 saturday------ “夫人,”门外传来贴身女仆的低声询问:“这几个房间好久没有打扫过了,灰大得很。要不要让我们先清理一下?” “不用。”克里斯汀回过神来,迅速答道:“三楼先不要动,看完二楼后就让家具商回去吧。你去看着,不要让他们四处乱走。” “是,夫人。” 侍女离开后,克里斯汀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书架上蒙着的那层棉布。书架上果然满满当当,第一,二排的书脊全是拉丁文,第三排却是整整数十本手订的薄抄本。 她的指尖在那些牛皮装订的抄本上掠过,拿下最左边的一本。牛皮已经熟软了,打开封面,泛黄的扉页正中有一行墨绿色的字迹: 献给我的挚友 劳伦斯·戴 虽然是花体字,看起来却板板正正。父亲伏案书写的身影瞬间浮上她的心头。子爵坐在书房的另一角看报,父亲全神贯注地写着乐谱。她和劳尔手拉手冲进书房,故意发出很大的响声。没有人会斥责他们。全府的仆人从不叫她‘戴小姐’,而只是叫她‘小小姐’。对于早逝的母亲,她没有什么印象,子爵府就是她的家,夏尼子爵一家就是她的亲人。 自从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后,克里斯汀从未想过上三楼看看,此时,她才意识到这是一种发自本能的软弱。 to be continued…… ※※※※※※※※※※※※※※※※※※※※ no great artest ever sees things as they really are. if he did he would cease to be an artist. oscar wilde 建议大家去听一下这首歌,真的非常有震撼力,尤其是电影版原声。 电脑又死了,现在封面又不显示了,一改后台就闪屏,心塞。 1)the phantom of the opera(选节) 克里斯汀段 in sleep he sang to me in dreams he came that voice which calls to me and speaks my name and do i dream again for now i find 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is there inside my mind 魅影段 sing once again with me our strange duet my power over you grows stronger yet and though you turn from me to glance behind 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is there inside your mind 克里斯汀段 those who have seen your face draw back in fear i am the mask you wear 魅影段 it's me they hear 合唱段 your/my spirit and my/your voice in one combined the phantom of the opera is here/there inside your/my mind/heart 第七十二章(全) 平常的财宝会被偷走, 而真正的财富则不会。你灵魂里无限珍贵的东西是无法被夺走的。——奥斯卡·王尔德 ‘‘亲爱的, 家具商说你不想动三楼的房间?’’已经过了一周, 宿醉的夏尼子爵才想起这件事,“全换了不好吗?这个房间还是我小时候的,我们可以搬到三楼去住。” 克里斯汀侧身坐在他的床边, 笑着说道:“可是我很喜欢这个房间,三楼有很多我们小时候的回忆, 我们能保留它吗?” “原来你还记得……”劳尔撑着额头坐了起来, 也不由露出怀念的表情:“那时候我们多么快乐活!我早就想像现在这样,和你永远在一起了。克里斯汀, 我们的那张老照片还在那个八音盒里吗?” “我还没有仔细看过呢,劳尔, 你想和我一起上去看看吗?” “自从八年前父亲过世后, 母亲就把那个房间锁起来了。”劳尔脸色微微一沉,随即坐了起来:“走, 我们看看去!” 三楼的书房和一直以来一样寂静无声。劳尔四下看了看, 就推开了通往侧间的小门:“我记得父亲把戴先生的东西都放在这里了……哦,天哪!” 和书房不同,这个房间没有拉上窗帘。傍晚微红的阳光把不大的休息室照得通彻。在十年的尘土中, 静静地躺着一地的橙黄色碎块,大部分已经失去了形状, 只有一部分还带有一小段流线形的轮廓。几根透明的丝线横亘其中, 像是没有颜色的血。 劳尔往前走了一步, 就踢到了半条弓形的木料:“这是, 这是怎么回事?戴先生……戴先生的小提琴……” 克里斯汀没有细看满地的碎片。她走到窗边,取下墙上挂的一幅画来。 这是一幅出自大师之手的油画,背景的蓝调犹如夏日的天空。浅绿色的阴影勾勒出一个瘦削的轮廓,一个斜靠在摇椅上的,正拉着小提琴的青年。 他持弓的手指修长有力,偏白的皮肤泛着浅蓝色的血管。一身黑色的礼服被画师细细地绘出绸缎的光泽,当凝视画作的时候,似乎也可以同时听到音乐。 然而,这幅画上青年的脸已不可见——从额头到脖颈,油画布上布满了纵横穿插的刀痕。 克里斯汀捧着画像的手微微颤抖,劳尔刚刚还因为满地的小提琴碎片惊呼,可是见到那幅画之后,却完全发不出声音来。 那是老夏尼子爵最喜欢的一幅人物肖像,别人连碰都不能碰,在他父亲在世时,一直都挂在书房最显眼的一面墙壁上。 克里斯汀想要抚平那些刀痕,却碰下了几块颜料碎屑。 “我父亲死了第二次,!劳尔,他们再次杀死了我父亲!”克里斯汀说着,泪水终于顺着脸颊划到了下颚。 “当年我被送走的时候,恳求子爵让我带上父亲的画像和小提琴,但是他对我说那是父亲留给他的唯一念想这幅画是他的珍宝……劳尔,可是父亲和它们一起被打碎了……” 夏尼子爵看着那幅被划坏的画,一个可怖的猜想浮上心头,可是怎么可能?不,不可能的。 “克里斯汀,一定是有贼进来过了,那位画家还在法国,我马上去找请他画一幅一样的……” 他低声细雨语,一路把克里斯汀半扶半抱地带出了房间。 --------------- 英国伦敦 盛夏的火热到了尾声,牛津大学中已经是一片初秋的颜色。来自巴黎的电报送来的时候,魅影刚从那栋藤蔓缠绕的小屋回到宿舍。 对于电报的内容,他毫不意外。如果说只有一个人能分辨出卡特伯爵和歌剧魅影,那必然是克里斯汀。比起熟悉他的向明月,她更熟悉他的音乐。哪怕王尔德是一位世界一流的音乐大师,克里斯汀也会听得出其中的不同,更何况现任伯爵完全不懂音乐? 上一世克里斯汀离开巴黎歌剧院后,就终生没有回去过。他虽然离群索居,却一直在关注她的行踪。她有过一个孩子,不幸早早地就夭折了,自己也不过活了三十五岁。 据说她临死时,夏尼子爵连请牧师的车马费都付不起了。 从那以后,魅影每年会在黎明拜访一次她的墓地,在灰色的石碑前放一朵玫瑰。就像是她当年在舞台上大获成功后,他让人带给她的系着黑丝带的玫瑰一样。 当年狂热的爱/欲早已散去,他用比她要长得多的光阴,证明生命可以独自度过。 这枝玫瑰,只是为了证明音乐天使真实存在过。 人是一种极其自私的动物,他们对别人的悲剧全然淡漠,只有自身的涨落能让他们刻骨铭心。 但是那个女孩子,却能用她温柔悠长的唱腔,让全场的观众跟随她一起哀伤,一起欢笑。 这是她自己的天赋。没有人能给她,也没有人能从她那里拿走。 他唯一后悔过的,是没有当面向她说明,她不是歌剧魅影的面具,观众听到的正是她自己。(1) ----------------saturday更新的分割线---------------------------------- “不,父亲,危险……” 在幽暗的卧室里,夏尼子爵慌忙抱住了正在梦呓的妻子:“克里斯汀,亲爱的,快醒醒!” 女主人满头冷汗地睁开了眼睛,见到子爵的同事,紧紧地依偎上去:“劳尔,我又做那个梦了!父亲站在那里对我笑,然后有人从背后把他砍得粉碎!” “嘘,克里斯汀,那是梦,那是梦!”因为子爵夫人的精神情况,夏尼子爵已经好几天没有彻夜外出了。 “劳尔,你觉得我父亲真的去了天堂吗?还是像我梦里一样——” “他一定去了天堂!现在正幸福地和你母亲在一起呢!”劳尔收紧了手臂,肯定地说道。 “真的吗?可是我都不记得我的母亲了,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克里斯汀低声说着,慢慢平静下来。连日的失眠让她本就苍白的脸庞蒙上了阴影。在劳尔的怀抱中,她再次睡了过去。 但是夏尼子爵却无法入眠。三楼侧房中的景象牢牢地镶嵌在他的脑海中。家里进贼只是他安慰性的说辞。戴先生的小提琴品质上佳,即使是卖给不懂行的人也能换不少钱。哪个小偷会放着钱不带走,反而砸得满地都是?何况除了戴先生的画像和琴,其他物件毫无损失。 一张常年带着微笑的脸在黑暗中浮现出来。长而弯的眉眼,细细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唇,一头棕发向脑后挽起,是一个精明敏锐的面相。即使在临终前,对着自己的儿子和神父,依然还是那样笑着的。 “我的孩子,在最后的时刻来临前,你有什么需要向耶和华忏悔的吗?” 神父弓着腰,低沉的问道。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艰难地抬起手,握住了神父垂在胸前的十字架。 她握得那么用力,以至于在医生宣布她死亡后,神父和自己两个人都没能把那个十字架掰出来,最后只能和故去的夏尼夫人一起下葬。 至今劳尔想到这一幕,还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有时候他和克里斯汀睡在二楼,他还总觉得能听到从楼上传来的,母亲特有的脚步声。 他望着天花板,无声地问道:“母亲,是你做的吗?”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直到落地钟敲过了四下,劳尔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代,一睁开眼睛,就自然而然地下楼去和父母一起吃饭。 老夏尼子爵面前放着一杯啤酒,水果和面包,完全没有动过。子爵夫人靠在椅背上,对食物同样漫不经心,一双眼睛直盯着他。劳尔坐在餐桌上,但是父母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您昨晚休息得怎么样?”母亲对父亲开口问道。 父亲垂着眼睛,枯瘦的手指摩挲着酒杯。 “我听女仆说,昨晚又听到有人在拉小提琴了。”母亲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接着说道:“要我说,您该把戴先生的东西收起来。虽然他女儿进了修道院,已经不需要俗世的东西了,但是还有别人需要。我们不应该把它们占为己有。” “那是我的东西!”父亲咳嗽起来,“艾莉森,请不要让我再重复了。” “那是戴先生的。”母亲不急不缓地说道,“只是寄放在我们家而已。劳尔,你说是不是?” “母亲……” “好了,孩子懂什么。我的话放在这里:在我死之前,谁也别想碰它们!”老子爵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拄着拐杖离开了房间。 劳尔默默地吃着面包,一边听到母亲锐利地笑了一声。这种声音让他不由抬起头来,和母亲对上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就让他几乎大叫。 坐在那里的高贵妇人正在迅速改变,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路,稀疏得露出头皮,眼窝向内凹陷,牙床从干裂的嘴唇间凸了出来。因为手指细成了一把,上面的戒指丁零当啷地掉到了桌面上。 母亲向他微笑起来。 等到劳尔真正醒来的时候,虽然已经是早上十点了。但是他好像在黑暗的路上狂奔了一个晚上,感觉疲惫不堪。克里斯汀不在房间里,他反而有一种微妙的庆幸。接着他看到床头柜上,就放着那一条挂满了钥匙的链子。 ------------------------- 参加议会是一件大事。对于卡特伯爵未来的政治生涯至关重要。于是,就像是沙龙准备的那一段时间重演,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密的计划和安排。 王尔德一边积极配合,一边感觉十分拘束。上一世,他负责写剧本,看着不同的演员激情四射地说着同样的台词。这次的剧本在别人手里,而他变成了半路出家的演员。 “伯爵阁下,您的表情非常肃穆,但是还是需要稍微轻松一点儿,不,不用笑,只要在眼睛里露出那么一点儿笑意……” 他穿着大礼服站在穿衣镜前,礼仪老师在旁边竭尽所能地提示。 他有些心塞地看了一眼镜子,问道:“时间还没到吗?” “是的,阁下,今天就到这里。您进步得很快。”礼仪老师马上说道。 王尔德点了点头,史哲姆上前把老师带了出去。 如果说刚刚进入伯爵府,这里的奢华,精美的老贵族气派还给了他不少新鲜感,那么现在这些特质已经变得无趣了。他依然非常努力地去达成那些目标,但是却常常走神。 身上的礼服,花边,宝石,都是他喜欢的,最好的,完全符合绝对美学。但是他觉得他的灵魂正在枯萎。 ‘我想离开这个地方。’王尔德想道。 to be continued (1)在魅影和克里斯汀合唱的《歌剧魅影》中,克里斯汀自述自己只是魅影的面具,观众听到的是他,而不是她。 ※※※※※※※※※※※※※※※※※※※※ ordinary riches can be stolen,real riches cannot. in your soul are infinitely precious things that cannot be taken from you. oscar wilde 今年中秋节和某蓝的生日好近。话说小时候有一年是完全重合的。 好想念冰激凌月饼,酥皮月饼,澄皮月饼,玫瑰花月饼…… 但是某蓝现在都不能多吃,只能沾一沾,连生日蛋糕都最好不要吃tt 电脑刑满出狱了。 第七十二章(全) 人是理性的动物, 但当他被要求按照理性的要求行动时, 可又要发脾气了。——奥斯卡·王尔德 没有带上男仆, 劳尔一个人上了三楼。书房和侧室依旧是老样子,那些小提琴的碎块还在原地。他稍稍打量了一番, 就打开了老夏尼子爵的卧室。 和众多贵族家庭一样,老夏尼子爵夫妇一直是分房而居,虽然两个人的卧室都在三楼, 却是在相距最远的两侧各有一个主卧。数年过去, 劳尔对父亲的印象已经淡化了许多。但是推开门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即将再次面对父亲的感觉。他在门口犹豫了一刻,大步走了进去。 衣柜被拉开, 床头柜被翻乱,连放花瓶的矮几下的小抽屉都被整个拉出, 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翻到在地上。夏尼子爵生前十分喜爱精巧的玻璃制品。一只彩色玻璃的小腊肠犬砸到地上,尾巴断成了两截。 劳尔越翻越是急躁, 这些小东西里, 有很多并不是属于父亲的。他还认得戴先生常常佩戴的蓝宝石胸针,黑色翻边的羊皮手套和一根宝石杖头的小手杖。衣柜里的既有父亲的礼服,也有戴先生在宴会时穿过的燕尾服。帽架上挂着两顶礼帽。 很多东西, 他原本都以为克里斯汀当年带走了的,竟然都在这里!那么克里斯汀离开子爵府时, 到底带走了什么? 劳尔把地板上的零碎扫到一旁, 拿起了一本巴掌大小的笔记本。第一页是两行埃及象形文字, 明显出自于父亲之手: ‘他从我身边经过时, 就带走了我的心。’(1) 劳尔慢慢地跪坐到了地上。 他的头脑突然十分清晰,好像阻挡在眼前十多年的迷雾一下子消散了。他看到年轻的戴先生和父亲在玫瑰花园中并肩而行,父亲侧头凝视的眼神,以及仆役们私下传递的目光。 那片花园,就在母亲主卧的窗下。 这原本算不了什么,劳尔闭上眼睛,音乐家和小贵族,不过是巴黎轶事中微不足道的一条。等到热情过去,戴先生可以继续载誉游历,到奥地利,威尼斯去演奏他的小提琴。父亲也可以继续做他的夏尼子爵,也许再遇到下一位艺术家。 但是父亲过线了,他们都过线了。 原本计划去欧罗巴巡游的戴先生在子爵府一住就是四年,期间与子爵本人形影不离。正当年的子爵夫妇没有再生下一儿半女,而丧偶多年的音乐家拒绝再婚。轶事变成了丑闻,而就劳尔对母亲的了解,夏尼子爵夫人最怕的就是丑闻。 劳尔捡起了那只断了尾巴的小狗,突然想起母亲俯视克里斯汀的表情。她含笑看着满地乱跑的小女孩,就像看着一只路边肮脏的小狗。克里斯汀总会甜甜地向她问候,然后劳尔记得自己会跑过去,拉着她的手跑出母亲的视线。 那本本子并不厚,第一页过后有时用炭笔勾勒的男性背影,有时是几个音符,一段异国文字,有时也会看到墨绿色的另一种笔迹。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劳尔想,他早就知道,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尽量回避。怀抱着侥幸心理,目睹了一场延续多年的灾难。 ------------tuesday----------- “大人,这是今天的报纸。”史哲姆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卧室。已经过了晚餐时间,卡特伯爵却还靠在床上。这种对于贵族们司空见惯的情况,对这位年轻的伯爵来说却不寻常。在几天之前,他还整天埋首在家族卷宗和各种课程之中,完全摒弃了个人的娱乐活动,可是现在连着三天,伯爵阁下都没有出过自己的卧室。 对此,卡特夫人听之任之,府中也没有第二个人有资格提出异议。有些高级女仆私下里议论,说卡特伯爵发奋起来和夫人如出一辙,懒散起来又与老伯爵一脉相承,血统果然毫无疑问。 卡特伯爵的第一次议会之行说不上失败也说不上成功。说不上失败,是因为他一个字都没有说;说不上成功,也是因为他一个字都没有说。 据坐在他侧面的议员回忆,这位第一次参加议会的新成员礼仪周全,举止典雅;在争辩的双方唇枪舌剑的时候不动如山,有一种渊渟岳峙般的风范。 “还有什么事,史哲姆?”王尔德接过报纸,见自己的贴身男仆仍然立在床前,随口问道。 “没有其他事了,大人,容我告退。”史哲姆立即恢复了向来的利落,躬身离开房间。 刚才在看着伯爵大人的时候,他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卡特大人和之前仿佛有些不一样了。 王尔德一手抖开报纸,一手枕在脑后,只看了一眼首版的标题,就不由坐了起来: 《往日重现:夏尼子爵因情杀人》 这篇报道十分具有文学气息,不仅详尽地叙述了夏尼子爵在寻欢作乐时为了争一位美人,不惜砸开了自己朋友的脑袋的创举,也顺便回顾了几起近期的同类型案件,死于同样‘事故’的老卡特伯爵被重点点名。王尔德一边读着这篇把生活变成艺术的佳作,一边不得不清醒过来,开始构思发给魅影的下一封电报。 ----------------saturday--------------- 自从王尔德当面对克里斯汀说过:“歌剧魅影已经不在了。”之后,他就像是往自己的头顶上抛了一把刀子,随时在等待它俯冲下来。此时看到这篇报道,顿时有一种刀子不巧扎中了别人的心虚感。案件本身的严重程度并不符合标题,被夏尼子爵砸伤的人昏迷不醒,至少还活着。不幸的是,被他砸中的是一位出身高贵的律师。事实上,这位律师之所以是律师而不是男爵,只是因为他不是家中的长子。 举办沙龙前背诵的名单发挥了作用,王尔德立即想起这个受害者也曾是他邀请的客人之一。从报纸上过于翔实的报道来看,他和夏尼子爵的悲剧也是因为他在争吵中提到了新婚的子爵夫人。 那一晚,这群年轻人和平常一样在一位颇有名气的交际花别邸中聚会,有一位端酒的女仆相貌有几分肖似克里斯汀,被夏尼子爵的朋友们看出来了。其中的那位律师不仅上前调笑拉扯,还在夏尼子爵出面阻止后喊出“怎么,你心疼了?也对,她和你美丽的子爵夫人可是同一类的女人!”,彻底惹怒了带着七分醉意的劳尔?夏尼。 他本就有意灌醉自己,加上周围不断地起哄劝酒,看东西已经有了重影。一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胸口的一腔混沌直冲颅顶,操起手边的木椅就抡了下去。 劳尔只觉得自己砸中了一个硬中带软的东西,椅子从手上滑了出去,耳边猛地一静,然后充满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 在被几个人压住的时候,劳尔的印象只有眼前的一片红色,让他有一种飘飘然的快意。 无论是戴先生,父亲,母亲,他们临死之前,一滴血都没有流,好像血液早在他们一天比一天更苍白的皮肤里干涸了。 红色的血,真好。 他大声笑了起来。 ------------------- 克里斯汀坐在餐桌旁,手边是油墨未干的早报。她抬起眼睛,空荡荡的大厅里没有一个能说话的人。劳尔完了,夏尼家也就完了。他们这一支早就衰败,空有子爵的名号,影响力却根本比不上那些后晋的新贵。何况劳尔沾上的是人命案子,虽然那位律师还没有断气,但报纸上已经卯定了他杀人的罪名。法律和宗教都要求公民绝对纯洁,连微不足道的偷窃都会被判十年劳役,像这样的伤人甚至杀人案,一旦上了法庭,就是无法开脱的绞刑。 在那位律师家人的口中,这起案子已经成为一个检验法兰西司法公正的关键大案,凶手必须受到严惩。 克里斯汀垂下眼睑,再次扫视了一遍报纸上的标题,终于站了起来。 她知道没有这么容易。命运不会就这样放过她的。从她出生以后,路从来就没有好走过。 那些欢乐的时光、短暂的幸福,都是用来毁灭,用来打碎的。 她没有召唤女仆,快步走进了卧室,以一种久违的敏捷脱掉了身上的居家服,换上了一条暗绿色的绸裙。戒指和耳环都被扔在了桌上。也许到最后,这些东西能有几块面包的价值。 维持了数月的步态和仪容从她身上消失了,她匆匆跳上子爵府马车,脸上带着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所特有的神情。 她要去见劳尔?夏尼。 --------------------- 子爵的头衔让夏尼先生没有和在押的那些巴黎的蠕虫关在一起,不过也仅止于此了。看守刚开始对他还算巴结,但是在他的那些朋友们都离开之后,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又是个穷鬼老爷!” 那些人没有塞给他半个法郎。 劳尔只觉得脑中有一根琴弦在来回拉扯,胸腹像是烧灼一样痛,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右腿不知道被谁踹了几下,伸都伸不直,一只眼睛也是模糊的。 在秋日这么折腾了半晚,他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连叫了几次水,却没有能喝到一滴。 他就这么半死不活地靠在墙上,低声嘟哝着:“克里斯汀……克里斯汀……” 记忆又回到了那一个冬日,他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朋友提着一个陈旧笨重的行李箱,一跤滑倒在雪地里。 她身上那些闪闪发亮的东西都不在了,过大的斗篷绊住了她的脚。周围站着不少仆人,但是没有一个走上去把她拉起来。 女孩挣扎着爬了起来,头发和衣服上都挂着灰色的雪。她顾不上这些,眼睛焦急地在人群中逡巡。 劳尔悄悄往后半步,让自己完全躲藏在窗帘后面。天鹅绒的流苏连他的影子都挡住了。 不能让她看见,如果她哭着要留下来……他又能帮她什么呢? “克里斯汀……克里斯汀……”他一边神经质地重复着,一边轻轻发着抖。 雪地里的小女孩没有哭,女仆把她抱上马车,她乖巧得就像是一个娃娃,被悄无声息地丢弃了。 to be continued…… (1)这句话是埃及法老写给自己的皇后的,到底是哪位法老写的版本众多,一般认为是阿赫那顿写给‘来自远方的美人’纳菲尔提提的。 ※※※※※※※※※※※※※※※※※※※※ man is a rational animal who always loses his temper when he is called upon to act in accordance with the dictates of reason. oscar wilde 这篇文结束前能有300个收藏吗?好想要300个收藏啊。 下周中秋前是某蓝的生日,但是生日当天要加班开会……对手指。 节日快乐~ 第七十三章 不要惧怕过去。如果人们告诉你说过去的事情无可挽回, 别相信他们。 ——奥斯卡·王尔德 散发着霉味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伴着一大串钥匙互相磕碰的杂音。 “子爵老爷, 您家里来人了。”看守一脸和气地说道,“咱们去探视间吧。” 夏尼子爵拖着一条瘸腿挪进像一个箱子一样的小探视间,克里斯汀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劳尔!” 他没有回应, 脚步反而往后一退, 差点踩到了站在身后的看守。 “劳尔,你……”克里斯汀心里本来存着一股暗火,但在看到劳尔的瞬间,怒气转成了心焦, “你没事吧?” 劳尔无法让自己看向她, 只能低头盯着鞋尖, “嗯。” “子爵夫人,探视时间二十分钟。”看守提醒了一句,走到了门口, 给他们留下空间。 “劳尔, 你告诉我,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一坐下,克里斯汀急急地问道。 劳尔没有回答, 他反复端详着自己的手指,仿佛第一天见到它们。 “劳尔,对方已经提起申诉了, 马上就要开庭。我们得找个可靠的律师。告诉我, 是不是他们先动手的?你被打成这样……” “不要管我了。”低着头的男人含糊地说道。 “他们现在咬定你是杀人犯, 但是对方还没有死。你说我要不要去——” “不要管我了!”一只捏紧的拳头重重落到桌上,夏尼子爵高声喊了出来。 克里斯汀望向他,眼神是近乎茫然的。 当年那个被带上马车的小女孩的面容和现在面前的妻子重合,劳尔一时喉头哽咽。他咽了一口口水,哑声说道:“我说,不要管我了。是我先动的手,是我杀的人。你回去吧……” 克里斯汀想要拉住他的手,他却近乎惊慌地收回了双手,随机站了起来,往门口走去。 “劳尔!” “我们谈完了。”夏尼子爵对看守说道。 王尔德正在为报纸上的新闻震惊,卧室门外穿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什么事?”史哲姆走到门口问道。 “伯爵大人,有一位伦敦来的王尔德先生,他想要见您。 王尔德匆匆换上常服赶到客厅的时候,魅影正在喝茶。他虽然刚下马车,却一点都看不出远行的人的疲惫。虽然衣着普通,气度举止却让伯爵府的仆人们如临大宾。这些仆人见惯了达官显贵,但是这位没有头衔的英国佬只是气定神闲地坐在沙发上,就好像他是整个府邸的主人。 “你来的正好,今天的报纸——”几乎没有寒暄,王尔德就直接开口。 “我听说了。”魅影轻轻把茶杯搁在碟子上,对他点了点头,“接到了你的电报,我就觉得会有事发生,到底还是没有赶上。” 对于魅影来说,克里斯汀既是曾痴恋过的少女,更是从小看到大的后辈。她貌似柔弱,心性实则十分坚毅。不然也无法在短短几年里成为歌剧院芭蕾舞团的核心舞者,又在第一次公演时声名鹊起了。从王尔德之前发的电报来说,这个姑娘似乎越来越不安,不断地想从他身上寻找寄托。这不是克里斯汀的常态,她身边一定发生了什么,或者说正酝酿着什么。 魅影记得上一世夏尼子爵虽然没有卷进人命案,但是也大小吃了几次官司,并曾因为欠下高额债务而被冻结资产。为了克里斯汀的遗物不被拍卖,他还暗地里为他偿还过几万法郎。 “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王尔德十分不安。照顾魅影在巴黎的故交是他的责任。但是对于如何解决夏尼子爵的危机,他却一筹莫展。 “今天晚上,你给夏尼夫人发一封请柬。”魅影低声说道。 “没问题。你打算……?” “不是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而是她想要怎么做。”魅影后背舒展,靠在沙发上,“无论她怎么选择,我都会帮她这一次。 然而,她也需要付出代价。” ----------------saturday------------- 和亨利亲王一同出席伯爵府沙龙之后,希瑟夫人的别墅重现了它在拿破仑三世时期的辉煌。过去的几个月里,它只是巴黎上流社会青年的玩乐之所,现在却俨然成为了字面意义上的‘小凡尔赛宫。’上流社会的法国人或许不太看重他们的皇帝,但是却绝对看中他们皇帝的品味。绘有世家族徽的马车络绎不绝,大厅的歌舞彻夜不息。当然,希瑟夫人也不会把那些没有继承权的贵族子弟拒之门外,他们依然可以在偏厅里饮酒作乐,并以此为荣。 ---------------------tuesday---------- 一辆由四匹骏马拉着的马车从大门驶入,径直穿过前院,停在别墅的正门口。立在那里的侍者殷勤地迎了上去,躬身打开车门: “夜安,伯爵阁下。” 一只手扶住了他递上前的手臂,手掌娇小,五指纤细,毫无疑问地属于一位女士。 侍者微微一愣,站在车后的男仆已经利落地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子踏下马车,并没有为自己的同伴驻留,快步走上了台阶。 侍者感到那位神秘的女士扶住他的手微不可觉地颤抖了一下,他随即看到了她的全貌——这是一位穿着斗篷,戴着面纱的年轻女子。即使看不清容貌,那窈窕的身段也堪称美人了。 他在心里悄悄吹了个口哨,希瑟夫人这里从来不缺美女,但是由客人带进来的女人倒是少见。看那做派还不是什么交际花,却又有一种不属于贵族夫人的动人风姿。面纱下面,说不定是一位可以与希瑟夫人媲美的女人呢。 “伯爵阁下,请这边走,希瑟夫人让我领您去鸢尾厅。”一个穿着纱丽的女子从内厅快步迎出来,对她等待了多时的卡特伯爵说道:“夫人让我转告您,一切都准备好了。” “希瑟夫人不介意她的客人带来了一个客人吧?” 王尔德听到身后传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向这个棕肤美女笑着问道。 “夫人说:‘伯爵的客人就是我的客人。’”她低声答道:“两位请随我来。” 在伯爵府的沙龙之后,这是克里斯汀第一次看到能够与之相比的繁华,甚至更加奢靡,更加艳丽。空气中弥漫着从未闻过的香气;巨大的地毯柔然得让人不忍落脚;由轻纱,宝石和美丽的男女所点缀的走廊,长的仿佛没有尽头。还有音乐,那种奇特的,仿佛来自时光的另一端的音乐……让她觉得十分熟悉的音乐…… 克里斯汀感觉自己再次站在了巴黎歌剧院的舞台上,戴着公主的桂冠,对着整个观众席放声歌唱。这篇乐章属于莎乐美,这个地方属于莎乐美。她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一片混沌中,克里斯汀感觉自己在微微发抖,她低声地问自己,非得这样做不可吗? 两个小时前在伯爵府中发生的事再次浮上脑海,她抬头看向前方那个熟悉的背影,终于咬咬牙跟了上去。 “夫人,夏尼子爵醉酒伤人证据确凿,对方和这一次审判的陪审团关系匪浅。我也爱莫能助。”收到了请柬,满怀希望的克里斯汀刚刚和卡特伯爵照了面,迎头就听到这样一句话。 斜靠在椅背上的伯爵对她微微一笑,手中的酒杯在指间晃动。在他们之前的几次见面中,他都礼仪周全,像一个标准的绅士。可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反而显出一种不加掩饰的漫不经心。 他看着她,就像看着一盆美丽的花,一只惹人喜欢的鸟儿——就像在看一个只见过两三面的陌生女人。 克里斯汀的双手绞得这么紧,以至于戒指上的宝石在骨节上刻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请您……”她听到自己磕磕巴巴地说道:“拜托您……” “我已经找人探问过情况,实在是无计可施。”伯爵啜了一口红酒,随手把杯子递给身边的男仆: “但是我知道有个人帮得上忙,只看您愿不愿意了。” 克里斯汀想到劳尔狼狈的样子,急忙说道:“我当然——” “说起来,夏尼家族真是走到末路了。”坐在她对面的伯爵淡淡地说道:“到了这一步,没有一个能说的上话的朋友;听说子爵还欠下了不少债务,根本请不了有用的律师。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夫人您了。 我听说您是一位天才的歌伶,负责这次案件的一个关键人物正巧是一位歌剧迷。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去为他高歌一曲呢?” 那个已经不再为她所熟悉的人低声问道。 to be continued…… ※※※※※※※※※※※※※※※※※※※※ 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就这么多了,祝大家中秋快乐,幸福美满~ 窗外金戈铁马,风狂雨骤,长风浩浩送中秋。 终于写完了这一章,好困啊。 求评论,求收藏…… 话说大家能点一下章节收藏吗,貌似每一章的收藏是分开的可以累计两三个……默默遁走。 第七十四章(全) 谨以此文, 向父亲致敬。——上蓝若水 希瑟夫人府邸的厅堂里灯火辉煌, 但是在走廊里转了两个弯之后光源就少了许多, 人声也渐渐微不可闻。克里斯汀不得不自己掀开面纱,以避免由于视野的模糊而撞上什么。前方的卡特伯爵和印度侍女并肩而行,愉快地交谈着, 仿佛已经把她忘到了脑后。 他们径直走出了主楼的边门, 经过一条窄而长的花园小径。在即将踏入一栋幽暗寂静的小楼前,克里斯汀的脚步停了下来。 夜色中,那富有希腊风情的门扉犹如张开的大口。除了已经走进去的卡特伯爵,没有人知道她来到这里。 她来这里做什么呢? 克里斯汀心里有一刻的迷惘。 也许她什么也做不了——除了把自己也输给命运之外, 什么也做不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凉冽的晚风, 快步走了进去。 就像外面所表现出来的一样, 这里确实十分静谧。三人仅靠着地上小小的灯烛引路,一直走进了一个半开放式的大厅。一圈杯烛在大厅中央围绕成椭圆形,周围能看到一排排座椅影影绰绰的轮廓。仅凭着过往登台的经验, 克里斯汀就能判断, 这些椅子上坐满了人。 她下意识地伸手拉住前方的男子, 低声道:“您说过只有……” 王尔德侧身把她让到前面,低声说道“亲爱的, 因为对你的表演十分期待,那位先生举办了一次聚会。只要你的歌声能够打动这里在座的任何一位,都将对子爵的庭审大有帮助。” “可是——” 能够登台演唱是一个伶人的荣幸, 却是一位贵族夫人的丑闻。只有受皇帝或者大公宠爱并赐予头衔的交际花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然而此刻, 她的引路者却只是低声一笑, 就转身坐到了观众席的前排。 一个敷着□□的小个子悄无声息地凑到她身边,低声说道:“美丽的夫人,大人想要听《唐璜》。请——” 自下而上的烛光中,那张点了红唇的脸谄媚地笑着,他像个宫廷弄臣一样把她扶上了圆台。 台下的众多目光在幽暗中闪动着,不时传来金银相撞的轻响。这些人中,也许就有上一次沙龙时坐在她附近聊天的贵妇人,也许就有劳尔在酒桌上频频举杯的某个朋友。 她以为自己已经改头换面,就算卑微,到底成了这些人中间的一个。 可是从舞台到观众席的距离,比从巴黎到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还要远。那些她为之奋斗多年,视若至宝的名声和地位,在这些目光中如同冰雪一样融化了。 未及等她思索一下《唐璜》中的唱篇,静待在厅侧的乐团已经拉响了琴弦。那个可笑的小个子就站在她的舞台之下,用一种异常尖锐的声音唱到: “献上菜肴,献上少女;菜肴已备齐,少女已躺下;唐璜再一次地胜利了!” 几乎是出自本能,她迅速地打开双肩,调整呼吸,和属于她的那一段音乐一起唱道:“在她脑中,除了喜悦,别无其他想法。 在她心中,除了爱情,别无其他梦幻。” 随着她开口,原本发出轻微声响的观众席彻底安静下来。连裙摆摩擦的丝绸声也不复听闻。黯淡的大厅被点亮了——不是被蜡烛,而是被少女满腹柔情的甜美歌声。 “主人?”站在她身边的小丑插了一句。一个身披斗篷的男子已经从另一侧登上了舞台。《唐璜》的这一段是双人唱段,看起来那位关键人物还自备了男角…… 克里斯汀稍稍一退,一个低沉浑厚的男声已经响起:“帕萨利诺,走开。因为陷阱已经布好,等候猎物上门。” 就像黎明的波涛拍打海岸,像是最昂贵的大提琴低声沉吟,只是一句唱词,瞬间点燃了全场!克里斯汀的耳朵好像一个饥饿了太久的旅人,近乎贪婪地拽取每一个音节。他的歌声——他的音调! “你已经来到这里,追求你最深的欲望;追求那直到现在……还一直杳无回音的愿望。 寂静啊,寂静…… 如今我已经为你带来,我们的热情可以融合不分。在你心中,你已经臣服与我,卸下所有的防御,彻底地臣服于我……现在你与我在这里,毫无退路,你已经做了选择,你已经下定决心……” 克里斯汀只觉得自己的每一个指尖都在颤抖,血管里的血液在沸腾,心脏碰碰作响。 那个披着斗篷的蒙面人一边缓步走向她,一边继续唱道:“一切越过不归点,就无法再回头。我们的伪装游戏已至尾声。 越过了‘如果’或‘何时’的念头,抵抗也无济于事,放弃疑虑,让好梦沉淀! 如怒火淹没灵魂,如浓烈欲望开启心扉,如甜蜜诱惑呈现眼前!”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她几乎是泪水盈眶地把右手送到他手里。这个人不是伯爵:他的身材更挺拔,他的肩膀更宽阔。但是他的声音,在她的灵魂发出回响! 在骤然一顿后,她直直地望着他唱到:“您已经给予了我,到文字枯竭的那一刻,到言语无影无踪,化为寂静的那一刻……我已到此,甚至不去追问原因……如今我与你在此,别无二心,我已经下定了决心……”(1) ——父亲出事一月后纪念—— 一阵风吹来,舞台周围的烛火猛地一跳。克里斯汀踩着鼓点的节拍,和他一起绕着狭小的舞台缓缓走动,似追逐又似共舞,似恐惧又似迎合。 “一切已经越过了不归点,不再抗拒,我只想知道何时我们才能结合?什么时候这炽热的火焰才能将我们燃尽?”克里斯汀感觉到自己的音域改变了,她的眼中只有对面那个披着斗篷的身影,是喉咙和胸腔自己在发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振响。 “一切已经越过了不归点,就不能再回头,你我的故事已经行至尾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缓缓地应和,不知不觉间,唐璜已经绕到了她身后,猛然伸出左臂,抱住了她的肩头。 “就这样站在桥上,看着它燃烧……我们已经越过了……不归点。” 他的怀抱是如此亲切,克里斯汀就像是投入了密林的飞鸟,如果没有钢琴的催促,就这样沉溺其中亦无不可。 她自然而然地伸出双手搭上他的手臂,脖颈微侧,依偎在他的肩头。那头蜷曲的棕色长发刚被夜风吹乱,散落在身后男子的领口和胸前。 钢琴声停止了,小提琴的旋律低若不闻。一双人影在烛光中交叠着,一瞬间的静止让所有观者的呼吸都随之停滞。 克里斯汀无比感谢有这一刻的停顿,让伴奏和黑暗掩住她的失控。一串串的眼泪从她仰起的脸庞缓缓滑落,喉头的艰涩让她哽咽难言。 “告诉我你会爱我,陪伴我一生。只要你许下承诺,我就会跟随。”在下一轮的伴奏响起前,她握紧了那支有力的手臂,低声唱道,整个人无法控制地瑟瑟发抖。歌手脱开剧本表演,在行内是决不允许的。何况这是决定夏尼子爵命运的关键时刻,他们正站在全法国最有权势的一群人面前。但是克里斯汀已经顾不上了,她只想要抓住这一刻。她有一种感觉,如果错过了此时,今后再无机会。 她的心几乎匍匐在地上等待回答。然而沉默,只有沉默。 男仆们点亮了大厅中成排的落地枝形烛台,他们站在舞台正中,周围的掌声响成一片。 “bravo!”从陶醉中醒来的人们纷纷站了起来,他们一直是各大歌剧院的常客,所闻所见的都是业界顶端的艺术。然而刚才那一幕依然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唐璜》,不,是他们有生以来所听过的最有震撼力的歌声! 三流的演员任人选择,二流的歌唱家是装饰上流社会的华美纹饰,然而一流的,超一流的艺术家——即使在国王面前也不用屈膝! 克里斯汀从依靠的胸膛里站了起来,不,不如说是被身后的男子稳稳地扶了起来。有人大步上前向他祝贺,他一边回礼,一边扯去了脸上的皮质面具。 那是一张克里斯汀从未见过的,俊美而富有朝气的面容。 “王尔德先生,我只知道您是写剧本的天才,没想到在表演上也如此惊人,听了这场演出,大剧院的那些剧目就像宝石旁的玻璃一样黯然失色。”说话的议员大力拍打着‘唐璜’的肩膀,又转头看向克里斯汀:“子爵夫人还是那样让人惊艳,您……夫人……夫人 克里斯汀昏了过去。 to be continued…… (1)唱段选取《歌剧魅影》中《唐璜》的唱段 ※※※※※※※※※※※※※※※※※※※※ 第二段在icu门口手打的,歌词没办法回去参照电影,都是根据记忆力写的,有兴趣的读者可以补全。 父亲突然出事已经一个月了,现在正第二次待在icu里,等待手术后的危险期过去。因为大面积脑梗,他已经失去了左半脑所有的功能,语言板块几乎是听说读写全部丧失,身体也没有了行动能力。他一直希望读一下某蓝写的小说,但是某蓝高中以后就不愿意让他看了。 《亲爱的王尔德》是某蓝以硕士论文为基础的同人小说,在某蓝的理解中,魅影和克里斯汀之间,比起情人,更偏向心有灵犀的师生,互为依靠的父女。魅影照看克里斯汀,为她争取机会,对她进行全方面指导,同时一直希望她陪伴在自己身边,无法放心让她去过自己的生活。 即使爸爸听不懂了,我也会为他读一遍这篇小说。因为,这是一篇有很多的‘他’的小说。 只想对他说,爸爸,我好想你。 --------------------------------- 重新翻出《唐璜》这一段来看,其实我觉得这一段是两个人整个《歌剧魅影》里最深入的爱情戏份,虽然他们只是为彼此设下的陷阱,但是唱这一段的时候,连克里斯汀都全情投入,就是埋伏在舞台两边准备抓捕魅影的警察都被他们的歌声所打动。 我感觉我简直是为了这一段才想要写歌剧魅影的。 第七十五章 life can be live alone, life can be love alone.——o.g. 没有亮光, 没有声音, 连一丝风都没有。 好宁静啊…… 克里斯汀睁开眼睛,默默地凝视着面前的黑暗,一瞬间分不清自己是躺着, 还是飘着。 连日奔波的疲倦在她的骨头里发酵, 冒出一个个酸痛的泡泡来。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胸腔里回旋。 所有对外的感官都在休息,脑中什么也没有,只有纯粹的黑暗, 像是幼儿的襁褓一般拥抱着她。似乎只要在这样的黑暗里, 就极度地安全。 淡黄色的光线突然亮了起来, 几乎从她的睫毛上切了过去。克里斯汀猛地闭紧眼睛,被这突然的袭击灼出了泪水。 “你醒了?”有人在她的不远处低声问道。 克里斯汀一骨碌作乐起来,黑暗隔绝的一切又回到了她的面前:这是一个大而精美的女士客房, 落地的长天鹅绒窗帘被拉开了一线, 让她看到了站在窗边的那个高大的人影轮廓。 “导师?”她下意识地喊道。(master) 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来, 他有她熟悉的脊背和肩膀,姿态却是陌生的。他的前额和下巴和那位音乐天使多么相似, 眼神却是陌生的。 “子爵夫人,您昨晚的杰出表演让我大开眼界。”那个人倚在窗边,侧颜似乎在笑:“你简直大获成功……不用担心夏尼子爵的事了。那位大人认为一个落魄子爵的罪名是否真实, 远不如音乐天使的一滴眼泪来得重要。” “劳尔……”克里斯汀喃喃道, 视线依然紧抓着他:“请您告诉我, 您到底是谁?” “夏尼子爵夫人,”那个人微微低下头,点亮了一根烟。在女士的房间里抽烟是极其失礼的行为——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一位女士的床边本就是极其失礼的行为。 “这样询问一位昨晚刚刚拜访过的伯爵,会让人对您的精神状态有些担忧呢。” “您知道我在说什么!”克里斯汀大声喊道:“您何必否认,您——昨天晚上的‘唐璜’,其实是您对不对?” “夫人,不要再欺骗自己了。”卡特伯爵低声说道,用她熟悉的,丝绒一般的嗓音:“我不想一次次地让您失望。” 这时,走廊里响起了女仆们特有的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在轻轻转动门把,在克里斯汀来得及反应前,装饰着暗纹雕刻的木门就被推开了。 她僵直地坐在床边,那个人影,那个在歌剧院里只要一出现其他人就会消失的人影,却还稳稳地站在那里。 两位棕色皮肤的少女走了进来。她们对男子的存在毫不惊讶,向两个人行了一个礼之后,用夹杂着英语的法语问道:“夫人,您想要穿衣了吗?” 克里斯汀的心脏有一刻几乎吓得停止跳动,几乎凭着本能回答:“好的,谢谢。” 少女们马上忙碌起来。靠着窗的男子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向前走了两步,把一个牛皮纸袋搁在立在他和克里斯汀之间的矮柜上。 “夫人,这是希瑟夫人的客房,您不用担心任何事。夏尼子爵此刻应该已经被释放了,被扣押的财产也被发还。只要有您在,二位今后都不用顾忌花销。” 他垂下眼睛看着克里斯汀,她渴盼地回视,却一无所获。 “这个……是您的一位老友托我带给您的。”修长惨白的手指点了点那个牛皮纸包,男子轻声说道:“祝您能有愉快的一天,再会了,音乐天使。” 棕肤的女仆开始为克里斯汀梳理她那一头蜷曲的长发,他对她微微躬身,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廊里充满东方风情的少年男女们纷纷为他让路。王尔德没有走很远,直接拐进了隔壁房间。和刚才那间卧室不同,这里的一切简洁到了极致,也空旷到了极致。室内只放着一张小圆桌和两把椅子。 “完成了。”王尔德对正坐在其中一把上假寐的人说道:“你的小猫看起来就快要哭了……你真的不去看看她?在黑暗中,她看不到你的时候?” “不。”青年微微向后仰起头,却没有睁开眼睛,低声说道:“我只是不希望她继续怀抱希望。虚幻的希望,只会招致灾难。” “这是你的事,当然由你来决定。”王尔德耸了耸肩,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昨晚你们在舞台上交相辉映,塞壬一般的歌声能让灵魂震颤……你们的音域完全不同,但是感觉却又如此相似,如同晨曦和暮霭;珍珠和眼泪……” 魅影的嘴角微微上扬,手指无意识地击打着桌面,如同在弹奏一段熟极而流的旋律, “因为她是我的学生——最好的学生。” 王尔德说道:“有天赋的学生永远是老师的敌人,我当年的导师以我为耻,但这却令我更尊敬他了。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了了,你什么时候回伦敦?” “今晚就走。”魅影终于睁开了眼睛,他昨夜的眼妆还没有洗去,惨白的脸庞有几分病态。“巴黎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彼此彼此。”王尔德喝了一口咖啡,“过一段时间,我会把我的另一本新书寄给你。虽然那并不是剧本,但是我已经开始期待你吧它唱出来的景象了。” ------------------我是更新的分割线------------ 当衣着优雅的夏尼子爵夫人匆匆走出希瑟夫人的大厅。一个年轻俊美的侍者迅速迎了上来:“尊敬的夫人,侯爵大人命我送您回您的府上。” “……侯爵大人?”原本以为他是卡特伯爵安排的男仆,克里斯汀脚步一顿。 明显超出规格的马车驶进夏尼子爵府的大门,却没有例行的仆从上前迎接。克里斯汀扶着那个侍者的手下了马车,他的脸上笑容依旧,仿佛对这个缺少打理的空荡荡的庭院毫无看法。 “夫人,萨德侯爵大人嘱托小人,若夫人日后另有难处,大人都十分乐意帮忙。”陪着她走上前门的台阶,男仆就适时地开口:“在下告退。” 克里斯汀踏上了熟悉的大理石地砖,之前经历的种种顿时如同做梦一般。她快走了几部,穿过门厅和休息室,在走廊里闻到了一股呛鼻的烟味。 “劳尔?”克里斯汀叫道,然而没有人回答。 她快走了几步,推开衣帽间的小门,弥漫的灰雾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往后一仰,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克里斯汀……” “劳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快把烟掐了!” 那只手抓得太紧,也不顾她在说什么,一径把她拉近了怀里。 酸臭的烟味加上酒味浓烈得让人窒息,但是那个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克里斯汀鼻头一酸,就这么靠在他肩膀上嚎啕大哭。 再也不去顾忌那些该死的礼节,监狱和希瑟夫人都是一场噩梦。他回来了,他们安全了,至少在此刻。 “宝贝儿,克里斯汀,宝贝儿。”子爵口齿不清地叫着她的名字,一边往自己口中再灌了一口威士忌。他的脚步踉跄地挪了两步,坐到了地上。 “劳尔,别喝了,劳尔……” 克里斯汀被他带着一起坐下来,地面冰冷。她想把他拉起来,他却不管不顾地向后躺下了。 “等等劳尔,我们回房间睡。本!斯潘塞!”克里斯汀抵不过他的力道,只能大声喊他贴身男仆的名字。 “克里斯汀……走开,你是谁?克里斯汀……” 夏尼子爵呓语着,四肢大开地安静下来。他手中的酒瓶摔碎在地上,漫出的酒液把他们的衣服都浸湿了。 等到克里斯汀找到她的贴身女仆,女仆们又喊来了男仆和管家,子爵已经烂醉如泥。他们合力把他清理一番,扶进了房间,克里斯汀才得空更换自己的衣服。 她挥退了女仆,自己脱下外裙,解下耳环。傍晚的余晖从窗口透进来,照亮了她的半边脸,另一半则在阴影之中。 她抬起手缓缓的掠过自己光洁的前额,微青的眼角,干燥的嘴唇,凸出的锁骨。手肘向外碰掉了桌边的手包,一个牛皮纸的包裹从里面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床/上的夏尼伯爵哼哼了两声。她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才俯身把包裹捡起。牛皮纸内是一个木盒,她打开盒盖,一只两爪拿着一对铜钹的猴子赫然在目。那张龇牙咧嘴的猴脸好像在发怒,又好像在笑。 克里斯汀感觉自己又在做梦了,记忆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多前,被魅影带进地下王国的那个夜晚。这是他的东西!这是只属于她记忆中的那个他的东西! 她双手发抖地把它拿了出来,这只造型奇怪的八音盒和她所见过的一模一样。昨晚他在那里!这就是他宣告自我的表征! 她紧紧地握住它,这才发现木盒底部还有一张笺纸。上面只有一行字: “life can live alone.—— o.g.” (生命可以独自渡过——歌剧魅影) to be continued…… ※※※※※※※※※※※※※※※※※※※※ 生命可以独自渡过,生命可以独自去爱——歌剧魅影 这句话的含义,某蓝从未像现在理解地这么强烈。 某蓝的母亲年轻时个性十分强硬。相应的,某蓝就变成了性格比较怯懦的那一个。 小时候某蓝总是会打碎牛奶瓶,惹来一阵狂风骤雨的呵斥推搡。后来某蓝瓶子一落地就缩成一团。为此,我爸爸特意拿起一只碗,直接摔碎在地上,然后说,“看,这根本就没有什么吗。” 按照有的人的说法,his spirit is gone,父亲已经不能再陪伴我了,很多时候,某蓝还是觉得非常害怕,害怕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但是,life can be live alone. 父亲不能再陪伴,生活依然要继续。 第七十六章 伦敦乡野的小楼外墙上, 那满腔的枯藤落下了最后一片叶子, 从窗前缓缓飘过。那是一片早已干枯, 蜷曲的黄叶,让人怀疑它曾经有过那般的青苍颜色。 “纵然我们都落叶纷纷,有何何妨?”头发稀疏的老人低声说道, 随即咳嗽了两声:“好了, 你该走了——天暗下来不过是一刻钟的事。” “我们身上秋色斑斓,好给你那狂飙曲添上深沉的回响。”站在他身边的青年接上了后两句,笑道:“怎么,您的沙发上没有我睡觉的位置吗?我还想看到您的画完成呢。” “只有真正的年轻人会写这样的诗, 那些无忧无虑, 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人生之冬的年轻人。就像你一样, 既不害怕寒冷,也不害怕风雪,什么事都和玩闹一般, 什么都不在乎。”画家弯曲着背转过身, 拉上了厚重的绒布窗帘。“好啦, 点灯吧。让我们来完成它。” “您实在评论雪莱吗?”魅影依言点亮了蜡烛,带着一丝暖意的黄色微光让灰色的墙壁也温暖起来。“我以为, 您最欣赏雪莱。” “越是缺少什么,就越是喜欢什么。对我们这些老东西来说,春天已经遥远得好像从未发生过。当然会喜欢他独特的见解:冬天已经来了, 春天还会远吗?但是那已经不是属于我们的春天啦, 孩子, 看看这幅画,我全部的春天都在里面了。”但丁加百利罗塞蒂用手轻轻地拍了拍画板,和他所有的画作一般,在画布上有一位侧头沉思的女郎,神色间还带着少女的迷惘,额头上已经有了女人的忧愁。整个画面明度很高,女郎金棕色的头发和绿色的斗篷交相辉映,停在她身边的麻雀翅膀上都镀上了阳光的金色。 “她是谁?”魅影轻声问道。 “珀耳塞福涅”(1)但丁低声说道,好像怕惊飞了那只鸟儿。 这幅画已经接近完成了,只有几笔需要添上。魅影问道:“今晚和平时一样吗?” “当然。”但丁已经拿起了画笔,全神贯注地望着女郎的侧脸。 魅影点了点头,绕过放着蜡烛的木桌,坐到了房间另一头的钢琴前。这个房间已经和他第一次进来时完全不同了,满屋的狼藉早已收拾干净,地板上上了一层清漆。桌椅和书架井井有条,经过清理和调音的钢琴也被从大厅搬了进来。 魅影指尖一顿,右手便按了下去。一首暗哑雄浑的曲子从手下奔流而出。这首曲子和画上的美女似乎完全没有关系,但丁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笔刷的尖端像是情人的抚触一样略过女子的脸颊,为她的唇角添上细细的绒毛;又像是兄长一般顺了顺她的发尾,让那些卷翘的发丝略微平伏。音乐在前行,画笔也在前行。女郎的眼睛向外顾盼,仿佛正看着作画的人,似乎又在侧耳倾听。 “完成了。”但丁放下画笔,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怀念。“我的珀耳塞福涅。” “他们说您画的是同一个人。”魅影的弹奏也停在了最后一个音符上。他转过身说道:“他们说她是您的妻子——也有人说她是您的妹妹。” “是啊。但是你相信吗?我早就不记得她们的样子了。”但丁站了起来,“所以她谁都不是,只是我曾经拥有过,又全然失去的一切。” 从几年前开始,他的新画就倍受非议。不少圈子里的评论家认为他的画已经失去了刚入行时的灵性,变得呆板,形式化,缺少改变。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不得不大量饮酒,抽烟,甚至尝试来自印度殖民地的□□和吗啡,来抚慰自己干涸的神经。她几乎不在他的梦里出现了,失去的创痛依旧深刻,可是他却渐渐忘却了自己失去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这个奇怪的年轻人,也许他会在某一个日子死在画室里,直到被房东或者小罗塞提发现。他的琴声比烈酒更醇和,比□□更迷醉,比吗啡更深地触到了他的记忆,他的内心。 唯有感官能够治愈灵魂,恰似唯有灵魂能够治愈感官。 等到但丁发现他终于摆脱了作画时手抖的问题,不再想方设法地在床底下偷藏伏特加和烟筒的时候,暌违了多年的灵感却又在脑海中浮现了。他不需要想象她的样子,她会告诉他她的样子。她把着他的手,在他耳边低语。他那些最好的岁月,都在她长裙的褶皱之间。 “这是一幅杰作。”魅影说道。 “她是的。”但丁回答。 -----------------------------我是爬回来更新的分割线------------- 第二天,下了大雪。 伦敦一直暗沉沉的,下雪后倒显得明亮了些。 在这样的天气里,坐在炉火旁,喝一点松子酒,是再舒服不过了。 此刻宿舍内的炉火旁就做了五六个青年,闪闪发光的火焰让他们的皮肤好像在发光。其中一个横躺在地上,旁边的朋友就拿他的肚腹当成桌子,把仆役新送上来的一盘潘趣饼放在了上面。 外面是冷极了,他们都很放松,很快活。 “安东尼,唱首曲子吧,”其中一个叫道。他是一个有一头金色卷发的年轻人,那头长发蓬蓬地堆在脸旁,像是一只发怒的狮子。 “唱……唱什么?”被点到名字的那个坐得离火堆最远,一边向手心呵气一边问道。 “马上就要公演了,还能唱什么?”‘怒狮’嚷嚷起来:“别告诉我你还没准备……” “好了,”布莱恩马上履行起身为诗社社长的职责,安抚起来:“安东尼只是没反应过来而已。连埃尔加教授都对他的歌喉赞赏不已呢。说起来圣诞晚会就在后天了,我们趁今天排练一下也不错。安东尼,把《肖像》第三幕里巴兹尔的那一段唱一下吧,我会接着你唱亨利勋爵的那一部分。” “好啊,那我去弹琴——”躺在低上的人形餐柜往旁边轻轻一滚,盛满了潘趣饼的盘子就从他腰际滑了下来,把涂着蜂蜜的金黄圆饼洒了一地。 “艾斯曼!”正打算去拿饼的同伴还来不及愤怒,手里就被塞了一支横笛。 “干你的活,布朗。”(do your job.) 魅影懒洋洋地对他说道。 在圣诞来临之前,牛津音乐学院每年都会举行几场学生音乐会和戏剧公演,既作为假期前的校园活动,也作为期末的成绩考评。被教授们特别看好的演出可以在圣诞晚会的前一天进行全校公演——今年,公演的剧目是《道林?格林的肖像》。 和以往不同,这一次的公演剧本并不是莎士比亚或者莫扎特的经典之作,而是一名学生自己的作品。在宣传板上,原著作者,编剧和伴奏指挥的名字都是同一个:奥斯卡?王尔德。 这个从一入校就倍受排挤的爱尔兰佬,在三年之后已经稳稳地成为了整个学院的领军人物。在他之后的几个名字也并不陌生:艾斯曼?琼斯,受过女皇召见的奥地利来插班生;布莱恩?里奇,一个喜欢不务正业搞诗社的家伙,安东尼?威尔逊——这个幸运的混蛋在最近几个月里横空出世,刚刚被选入圣诞晚会的唱诗班。 无论是期待,还是心怀嫉妒,这次公演都成为学院最热门的话题之一。据说几位很久没有上课的荣誉教授都会到场观看这场演出。 to be continued…… (1)希腊神话春之女神,后来被抢去做冥后了。罗塞提没有画过这幅画,是某蓝自己杜撰的。后面王尔德的《肖像》也会有一些杜撰内容。 ※※※※※※※※※※※※※※※※※※※※ 周日爬上来更一下文。 快要圣诞节了,这篇文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年。大家如果回头看一下去年某蓝写的圣诞番外,就知道什么是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当时的愿望就是所有人都能够一直幸福…… 今年虽然心情截然不同,但是心愿还是一样的,希望在历经劫难后,还能够继续幸福下去。 祝大家圣诞快乐。这章来不及写完了,后面会再加。 圣诞快乐 把人分成好的与坏的是荒谬的, 人要么迷人, 要么乏味——王尔德 时光飞速流淌,圣诞花环和丝带妆点了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无数的玻璃彩球, 天使像和拐杖糖被挂在三人高的圣诞树上,衬托着最高处那颗照耀着耶稣诞生的星星。 “巴兹尔,你又在这里——画画?” “除了画画,在我的生命里还有什么呢,我的朋友?” 一个穿着夸张的大礼服的年轻人从舞台中央径直走向台前,做了他上台后第一幕亮相。他浓密的金发堆在面孔两侧, 像是几十年前画像中的人物。这个形象引发了台下的一阵轻笑和压低的掌声。 “哦,可怜的,可怜的巴兹尔。”他用一种造作的法国腔唱道:“我无意批评他, 虽然他是我的好友——一个天生的——画家。上帝把深情的一吻给了他手中的画笔,而非他本人。看看他, 那画板上的色彩是多么绝妙啊,和他平庸的外表俨然是绝配;纸上的每一个圆弧都是一首诗——然而他本人的谈吐是多么乏味!他能抓取看到的所有美丽,然后把瑕疵统统去除, 仿佛他们不应该存在在世界上。但是其实呢,他并不知道什么是美。” 在评价过自己的朋友之后,这个贵族转过身来,对他的朋友说道:“毫无疑问, 这是你最好的作品中间最杰出的一个, 这幅画非同寻常, 能让你在格罗夫纳画廊中大获成功!” “谢谢你,亨利。”和搭档那高亢,急促的唱腔不同,巴兹尔的声音低沉而柔缓:“然而这幅画哪里也不会去——我不打算把它展示给任何人。” “哦,亲爱的朋友,你们艺术家总是这样害羞,从不声张自己,却要让所有人都传颂你们的美德,这是不可能的,你总要站出去,让人看到,让人议论——世上只有一件事比被人议论更加糟糕了,那就是没有人议论你。名声总是要先得到,扔掉的时候才会更加好看。” “亨利,亨利,永远是这样,你不赞同你自己说的话,你总是说一些你不会当真的话。” “谁知道呢,巴兹尔,让格罗夫纳画廊见鬼去吧,我只在乎一件事:请一定要告诉我,那画中人的名字——” 在唱到画中人时,伴奏乐团的整个节拍都慢了下来,小提琴缠绵的低吟成为主调,让人浮想联翩。同时,在观众们惊讶的低语中,舞台幕布前垂下了一幅画,一副几乎能让所有人看清的巨幅肖像画。 正在欣赏音乐的学生们猛地被画夺去了注意力,更确切地说,是被画上的青年掠去了心神。全画的主色是一种淡而明亮的蓝色,围绕着画中人淡金色的短发。 那希腊式的鼻子无疑是美的,和线条流畅的下颚勾出了侧颜的轮廓。微微垂下的眼睛如同罩着轻纱的宝石,婆娑的桂树枝叶拥抱着他,他似乎在轻吻着伸到颊边的枝条,又仿佛那枝条在向他索吻。 “但丁!”观众席里有人惊讶地叫道:“是但丁!” 年轻的学生对于画师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他们很明确地感受到了‘画中人’的美。他的容貌格外出众吗?也不见得,但是在画中,却有一种超出线条的,让人微笑的东西。 “不,亨利,我拒绝。”巴兹尔喊道,同时那幅画再次上升,隐入黑暗。不少人发出了意犹未尽地叹息。“我绝不会让你看到道林格雷,就如同我绝不会展示这幅画。” “安东尼今晚简直是超常发挥。”站在舞台左翼工作台上,布朗低声对魅影说道。“他的音域起码比原来超出了一个台阶,还有那种带着书呆子感觉的演技……” “这就是我赞同本色出演的原因。”魅影斜靠在身后的木板墙上。每一次的演出对他来说,都是把在脑中演绎过千次的幻想化为现实,在上一世那漫长的光阴中,这是他难得的,最享受的时刻。 “那么这就是他的名字,道林格雷?”舞台上的亨利重复道。 “艾斯曼简直就是活在人间的亨利勋爵,”布朗深深吸了一口气:“哦,奥斯卡,虽然之前有过那么多公演,但是我感觉,我感觉——我们会铸造一场前所未有的轰动!” “嘘,道林快要出场了。”魅影拍了拍激动得满面通红的布朗的肩膀:“而你,也应该进去准备了。” “我本不想告诉你他的名字,亨利。你非见他不可?“ “我非见他不可。” “不,不行,我不能让你同他见面。” “先生,道林格林先生正在画室等您。”两人针锋相对时,‘管家’走上了舞台,第一幕的幕布缓缓落下。台下的掌声并不响亮,不少人正集中精神,等待着道林格雷的亮相。 “这个题材真的可以吗?我不觉得可以和《仲夏夜之梦》相比。”坐在前排的校委会成员中,有人低声交谈。 “这一届的音乐学院出了不少好苗子啊,至少从音乐和表演上是过关了。” “一个特别美丽的男孩,你确定这是正向的东西吗,青年一代的思想是不是太过浮夸了?” “那个奥斯卡王尔德,听说女王对他青睐有加……” 在他们的议论声中,后排的学生发出了一阵小小的骚动。舞台的幕布再次升起,这一次,所有的光线都集中在舞台中央,那个坐在钢琴前的背影上。 “你得把它借给我,巴兹尔!它太动人了,我要学。”那个纤瘦的青年背对着观众,以一种知道自己的愿望绝不会落空的语调说道。和安东尼与艾斯曼都不一样,他的嗓音略脆而高,带着一点孩童般的音色。 “那得看你今天姿势摆得怎么样,道林。”演员的声音在观众席中的走道上响起,亨利和巴兹尔并没有直接出现在舞台上,而是缓缓从观众间走上舞台,让不少习惯于远观戏剧的学生兴奋莫名。 “哦,我摆腻了,也不要和真人一样大的画像。”那个背影的主人有些苦恼地说道,一边在乐凳上转了一圈,第一次把他的面容朝向众人。 -------------------我是星期一的分割线--------------- 从观众席上,很难看清一个演员的五官,但是这个人影转身的那一刻,所有人心里都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判断:刚刚那张巨幅画像上的,正是他的容颜。 他们虽然一时看不清他的长相,却看到了他独有的,偏于瘦弱的少年身形,感受到了他那种令人立即会信任的坦诚气质,也听到了他有别于他人的特殊嗓音,在细观之前,精神已经为之一振。 “真对不起,巴兹尔,我不知道今天有客。” 道林?格雷说着,对着两名好友,也对着台下的观众,灿烂一笑。 夏尼走到了舞台另一侧的画板旁,亨利则站在道林的身边,属于他最重要的一段唱段,在回旋往复的竖琴声中开始了: “我不希望你留下来,我担心你会给他不好的影响。”(巴兹尔) “世上哪有不好的影响?一切的影响都是不道德的。害怕社会是道德的基础,害怕上帝是宗教的秘密……年轻人,你害怕我的影响吗?” “不,我不怕。”(道林) “那么听我说,道德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人的一生就是要活得充分彻底!摆脱诱惑的唯一方法就是向诱惑投降,如果说不,灵魂就会得病。克己啊,克己是多么野蛮又自我毒害的创举!你,格雷先生,比如你,你的少年时代像玫瑰一样白,青年时代像玫瑰一样红,在你那天使般的外表下,有让你自己都害怕的激情,让你胆战心惊的念头——你正享受着最美好的青春,理当及时行乐,难道要在垂垂老矣,丑陋不堪,感官衰竭地时候,再去徒劳地追索欢乐吗?那时你得到的只会是厌憎……啊,青春,拥抱它,享受它。尤其你还是如此的美丽!拥有美的人就是王子,你的美貌就像阳光,春天,或是水中的月色!你是多么幸运!世间的一切都任你予取予求,然而诸神赐予你的幸运,它们马上就会拿走!青春啊,青春!除了青春,世上什么都没有。” 他的歌声如此沉稳而锋锐,让音乐学院的学生们不由暗暗担心,怕道林的唱腔无法与艾斯曼匹敌,使得这段音乐失去了平衡之美。 “道林,我感觉这是我画过的最好的一幅画,你脸上有这样一种特殊的神情——哦,我不知道,这是我最好的画,这也是你最好的画!”此时,巴兹尔唱道。 “扮演道林的是谁,他是我们学院的吗?” “不,听说他是专门请来的外援之一。” “什么?难道我们没有人唱这一段了吗?” “据说他是埃尔加教授亲口选定的,谁也不能更改。” 舞台上的少年走到巴兹尔的画板之后,随即像是被自己的美惊倒了一般,踉跄了两步。 “我,这是我吗?画像中的人是我吗?他那天蓝色的眼眸是我的,他那微微翘起的嘴唇是我的,他是我,但是又超过了每一晚镜中我的模样!他竟然是我,我竟然是他?!” 伴奏的横笛反反复复,起起落落,又有排箫的低吟随之应和。但是最悦耳的乐器,也不如少年落珠碎玉一般的歌声,他的音调之美甚至盖过了整个上一幕,让巴兹尔和亨利的演唱为之失色。他的歌声,就像是最近流传的一本新书《夜莺与国王》 之中的夜莺。 to be continued…… ps 因为改成了歌剧,所以很多对白都不会和书里一样,这里是某蓝自由发挥的,当然一些关键性的句子还是和书里一样。 写到转椅那一段,某蓝特意回去翻了原文,就是这样的,不知道是那时候就有现在的高脚转椅了,还是道林的西裤特别光滑,能无摩擦力地完成这个动作…… ※※※※※※※※※※※※※※※※※※※※ it is absurd to divide people in to good and bad. people are either charming or tedious. -lady windermere's fan, 1892, act i 。 因为单位放圣诞假,今天偷得浮生半日闲,把这一章写完。 马上要到2017年了,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七十八章(捉虫) 为什么我会和这些同时代的人一块出生呢?——奥斯卡王尔德 这一刻, 连那些低声交谈的、心不在焉的听众们也不由屏息凝神, 侧耳倾听。 “多悲哀啊!”年轻人那轻快欢乐的音调突然一转, 脊背弓了起来,似乎难以承受疼痛那样单手按在胸前:“多悲哀啊!” “怎么, 你不喜欢这幅画吗?它是多么美丽啊!”(亨利勋爵) “美丽?是的,美丽。它是如此完美无瑕,并且会一直美丽下去。”道林的音调猛然拔高, 几乎是在用假声在唱:“二十年后, 皱纹将爬上我的眼角;四十年后,我开始长出白发, 脸色灰黄,两颊下陷,满脸褐斑——而他依然如此美丽,如此鲜艳, 永远年轻——绝不会比今天——这个六月的日子里有一分衰朽,哦, 多么悲哀啊!我嫉妒它。巴兹尔, 当我容颜不再时,你还会像今天这样赞美我吗?但是你们都会赞美这幅画, 如同赞美一尊银和象牙铸的雕塑, 它的美丽永存……我嫉妒一切不灭的美丽!现在我明白了, 无论是谁, 一旦失去了美丽, 就失去了一切!” 巴兹尔惊讶地站了起来:“天啊, 你怎么会这么想?亨利,你同他说了些什么!” “这是真正的道林格林,仅此而已。”亨利答道。 “我嫉妒他,我嫉妒你为我而作的画像!为什么他能占有我必将失去的东西呢!每分每秒的时光都从我身上取走什么,转交给他——啊,倒一下多好!如果画像会衰老,而我永葆青春!你为什么要画它!总有一天它会嘲笑我!狠狠地嘲笑我!” 道林的嗓音哽咽了,这反而给了他的唱腔一种让人心颤的变化。他踉跄了两步,力竭一般倒在舞台一侧的沙发上。 直到这段疾风骤雨般的旋律过去,台下的师生们才透出一口气来。对于外行人来说,道林的歌声是那么绝望,那么悦耳,那么富有感染力,让他们都对歌词中将会出现的衰老不寒而栗起来。而对于音乐学院的行内人,这一段演唱更是全剧绝对的华彩段,是即使枯坐几个小时,只听这么一段也值得的惊艳之作。这段曲调不仅急且高昂,还有好几处转音,演唱者必须从头到尾一气呵成,连几个学院的教授自忖都未必能做到。 有人为之目眩神迷,也有人暗自比较,心生不快。 这是,巴兹尔已经抽出一把小刀,走向了画布:“既然他让你这么痛苦,那么我就毁了他!” 道林顿时跳了起来,挡在画布之前:“不,巴兹尔,不!” “你现在又喜欢它了?” “是的,我改变主意了!我喜欢他,我几乎为他陶醉——你不能这么做,巴兹尔,他像是我的一部分,这简直是谋杀!”道林恳求道:“既然你不想要他了,能把他,送给我吗?” 幕布再次缓缓落下。在雷鸣般的掌声中,魅影刚刚踏进后台,一个削瘦的人影就向他冲了过来,满面通红地用那双发亮的蓝眼睛望着他。 “唱得不错,萨缪尔。”魅影伸出手扶了他的一把,以防这个兴奋过度的主演被他绊倒:“下一幕你要中段才出场,去喝口水吧,让你的喉咙休息一下。” “这曲调简直——奥斯卡,我唱过多少歌剧,没有人能像你这样了解我的嗓音,让我这么淋漓尽致地发挥——你是个天才,奥斯卡,你绝对是个天才!”扮演道林的萨缪尔快速地说道:“以后除了你的曲谱我谁的都不唱了,你简直能点石成金!” 他看起来十分年轻,大约刚满十六岁,正符合道林画中的年纪,有一双孩子一般的微微下垂的眼睛,鼻梁细而挺拔,唇色猩红——为了符合剧中的道林,专门上了妆。如果现实中真有道林格雷这个人,想必就是他的模样。 魅影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安东尼走去:“下一幕是道林身世的回忆,记住第一段一定要压着唱……” 他走开了,萨缪尔的目光依然追随着他。他从小在佛罗伦萨歌剧院中长大,牛津大学的学生对他来说完全是另一种人,但是他在这个青年身上发现了一种东西,一种让他倍感亲切的感觉。而他的音乐,则像是冬日白雪皑皑的山峰一般,令人目眩神迷,又无法逾越。 ======我是春节更新的分割线===== “今天晚上我演得多糟,道连!” 舞台上,一个穿着朱丽叶戏服的女孩以欢快的口吻问道。 “糟糕透了!”道林回答,惊讶地瞪着她——“糟糕透了!简直可怕。西比尔,你病了吗?你不知道它的后果,也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随着剧情的推进,亨利和巴希尔的戏份渐渐减少,道林开始成为绝对的中心——观众终于可以不用分心它顾,而如愿以偿地把视线凝固在他的身上,全神贯注地聆听他的嗓音了。 “道林,”扮演西比尔的女孩甜蜜地唱到:“哦,是的,糟透了,永远都不会好了,正如你了解的,正如你明白的……” “我明白什么?你今晚不该演出,你可知道我是如何向朋友赞美你,那些话现在都成了笑话和谎言。” 正如任何一个以年青人为主角的剧目一样,不可或缺的成分——恋爱开始了。道林在一家三流的小剧院邂逅了女演员西比尔,虽然身份是云泥之别,但她简直像是一个女版的道林,一样是浅金色的头发,白雪一般的肌肤,无可挑剔的身姿高挑,带着还没有完全长成的纤瘦。这对爱情鸟相对而立,竟然会给观众照镜子般的感觉。 “哦,这都是因为你,我的爱。”女孩的唱腔偏向清脆:“我的王子啊,我从小在剧院长大,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以为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某一天晚上我是鲍细娅,然后第二天我是朱丽叶,我的唱词,那些演技拙劣的同伴,我都以为是真实的。直到你像阳光一样,照亮了这一切,我才发现它们是多么可笑——果园中的月光是虚假的;布景很庸俗;我念的台词是不真实的,不是我的话,也不是我要说的话。你给我带来了更高尚的东西,一切艺术不过是它的影子。你教会了我爱情,我的王子啊,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用艺术的影子来欺骗自己了!” 她的情人静静地看着她,音乐也归于无声。 “你这个浅薄的傻瓜,愚蠢的夏娃,你把一切都毁掉了!”萨缪尔猛然开口,他的唱腔再一次改变,就像是少年完成了变声,现在他是评判者,他是主宰者:“你曾经激发了我的想象,你曾经拥有无上的天才,你曾经让那些动人的诗句变成真实,让书中的角色重获生命。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可是你呢?你把我的爱扼杀了!你本以冠上我的名字,你本可以光彩夺目,灿烂辉煌,但是失去了艺术,你什么都不是!你让我蒙羞,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道林,你在说什么呀,道林!”女孩向他扑过去,被狠狠的推开。 “别碰我!”他愤怒地喊了一声,走到幕布之后。 台下的观众已经被情节吸引住了,有些迷惑地看着摔倒在地的西比尔。在流行的剧目中,爱情都是美好的,是心灵的救赎,艺术的起源,为什么爱情反而会毁掉艺术?也许接下来西比尔就会领悟到如何演戏,然后和道林幸福地生活…… 但是她没有,女演员哀绝的歌声在整个剧院里回响,接着,她拔出了小刀向自己刺去,倒在了台上。 这一次,就连几个学院的教授们都感到有些茫然,在戏剧中,男女主角是不会中途退出的,他们也许会死,但绝不会这么仓促,这么短暂……这样的剧情还怎么走下去? “也许接下来还会有其他的女演员,”有人低声谈论道:“像《唐璜》一样,一个接一个的女演员,也许后面会有道林回忆往事的忏悔,会有他道德上的成长……” “但是我看过演员表,女主演一栏只有西比尔。”他的同伴回答,“嘘,他出来了。” 西比尔被伴舞抬进了后台,道林再次走了出来,他的衣服换过了,比和西比尔对戏时更华丽,连发型都更加精致,他看起来优雅从容,和跟随而来的巴兹尔谈论着: “道林,你去了哪里?” “我和亨利看歌剧去了。” “歌剧!你难道没听说你未婚妻的死讯吗?你心爱的姑娘现在连个坟墓都没有,你竟然去看歌剧!” “住口,巴兹尔。你什么都不懂。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昨天我听到西比尔?文自杀的消息后……” “自杀!天哪!多可怕啊!” “得了,巴兹尔,她当然是自杀的。这是我们时代最伟大浪漫的悲剧之一!西比尔多么伟大,这是她演得最出色的的悲剧——生活总是会模仿艺术,她在爱中失去了艺术,但是又在死亡的殉道中找回了,现在她已经是艺术本身,饱含那种荒废的美……请不要以为我不悲伤,但是我又为她高兴——别那么看着我,朋友,你认识我的时候我还小,但现在我已经是大人了。我的思想,我的情感,都和原本不同,但是我要你和原来一样爱我,你得永远是我的朋友。” 当道林以低缓的嗓音唱着这一段歌词时,连音乐学院的学生无法只注意他大提琴般的歌喉了。 “他怎么会说这种话?太可怕了!” “这部剧到底要讲什么?为什么我感觉艺术是一种罪恶?”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为什么这样的人可以得到永恒的青春?” 巴兹尔已经伤心离去,道林回到‘家’中,仰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巴兹尔为他作的肖像画,突然一把把它拉了下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同时,第二幅巨大的幕布垂坠下来,让每一个观众都能够看到它上面的油画: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红红的玫瑰色嘴唇,全在那儿。只不过表情变了,残忍得可怕。这样一张脸在作画者柔和的笔触,鲜艳的色调中显得如此不协调,让不少人惊呼起来。 同时,他们终于明白了《道林?格林的肖像》的含义:道林和自己的画像交换的面貌,画像中的道林,才是真实的道林。 一群穿着高尚的演员拥上台前,开始了倒数第二幕的合唱: “你听说了吗?那位道林?格雷,他的丑闻从乡下传到伦敦……” “没有人家会让自己的女儿和他多说一句话了,”一个女高音唱到, “尽管她们从来不听!” “他的酒窖堆满了好酒,他的抽屉里充满了宝石——” “东方来的丝绸,阿拉伯的地毯,他应有尽有,他慷慨购得——” “如果有什么是比财富更吸引人的,就是他的容貌——” “如果有什么比容貌更吸引人的,就是他的青春——” “只要他一亮相,” “无论有多少丑闻——” “你都会爱上他,” “永远年轻,天真,谈吐优雅,令人着迷——” “哦,我的王子,我的阳光,我亲爱的道林?格雷!” 他们旋转着散开,现出手持酒杯的艾萨克。他又换了一身礼服,胸前的领针闪闪发光。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这些美丽的东西令我着迷,上帝创造出动人的音乐,闪耀的宝石,芬芳的少女,难道不是令人享乐的吗?只要我一天不变老,这样的日子就无穷无尽——但是等等,已经有人怀疑了,已经有人在打听了。如果他们看到那幅画……他们永远都不可能看到那幅画。”道林的声音已经完全是成年人了,带着一种狡诈的沉稳,自问自答之间,那有些奇怪的音调又表现出一种神经质的猜疑。 他小心翼翼地左右顾盼,打开一层又一层的木箱,露出一幅镶着金边的画来: “谁都不知道这幅画,它在财产列表中已经失窃了——” “道林!” “谁?” “是我,巴兹尔。我刚刚从法国回来,听说你在这里。” “我们没有必要见面。” “为什么?我们已经多年不见了。啊,这是什么?这不是我的画吗?” “巴兹尔,走开。” “道林,让我看看它,它是我一生中最杰出的作品。你为什么不把它挂出来呢?它和你是多么相似啊!” “等等,巴兹尔——” 在道林阻止他之前,画家掀开了覆盖在画框上的紫色绒布,随即他跌倒在地上。道林猫着腰拿出了箱子里的一把匕首,向他走去。 音乐从舒缓的舞曲越来越急,越来越高,如同一根随时都可能崩断的弦,幕布缓缓合拢,,伴随着幕布后,属于巴兹尔的一声惨叫 那根弦终于绷断了,伴随着萨缪尔突破极限的高音: “啊,再也不会有人直到这幅画了,巴兹尔,我的老朋友,我可怜的老朋友,你是造成我今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你的画害了我,你的画也害了你,现在没有人再知道它了——” 他拿出那个画框看了看,又恐惧地把它扔到地上。 “世界上谁也不会相信,这完全是个荒诞的传说,我永远年轻,夏天的红晕永远不会从我的双颊褪去……但是还有这幅画,去,即使有人看到,还有人会相信它是我吗?但是画在这里,总有人会看到的。” 他时而高声吟唱,时而喃喃自语。巴兹尔躺在一边,地上有红色的血迹。道林走到血迹旁,捡起了刺杀他朋友的那把刀。 “我的青春美貌永远不会改变,还留着这幅画做什么呢?它是如此狰狞,如此丑恶,看那下垂外翻的眼睑,那灰中泛青的皮肤,那像是骷髅一般的双手,指甲上还有斑斑血迹——” 他举起了刀,向画像捅了下去,随即发出一生比巴兹尔更高亢,更痛苦的大叫,让听的人顿时头皮发麻,四肢战栗—— 道林?格雷倒了下去。 代替天鹅绒的幕布,一副巨型的油画又垂了下来,这不是道林形容过的狰狞可怖的那一幅,也不是西比尔自杀后的那一幅,而是刚开始,巴兹尔为道林画的第一幅油画。画上的色调柔和而精美,那个介于少年和青年间的男孩对所有人恬静地微笑。 to be continued…… ※※※※※※※※※※※※※※※※※※※※ why was i born with such comtemporaries?——oscar wilde 这部戏终于写完了 祝大家新年快乐(虽然晚了一点) 谢谢一直陪伴着这篇文的读者们(比心) 今天过来改下章节名,改一下格式。翻译还没昨晚,估计明晚更新。 第七十九章 爱自己是终生浪漫的开始。——奥斯卡·王尔德 “伯爵大人, 这是今天的报纸。” 王尔德斜靠在沙发上, 无意识地用手抹了一下右眼。他接过侍者递上的报纸, 一边下意识地眯了咪左眼,整个房间的光线立即黯淡下来,报纸上的白纸黑字模糊成一团。他张开了左眼, 一切又立刻恢复正常。 “好的, 再给我来一杯波尔多。”他一边说着,一边跳过了头版,直接找到了他感兴趣的标题:艺术之殇——一部有毒的歌剧。 一丝怀念的微笑爬上了他的嘴角,他轻轻转了转脖颈, 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默读起来。 “日前在伦敦牛津大学首演的《道林格雷的肖像》引起了一片哗然。这部由学生编写, 弹奏, 演出的歌剧以其令人惊骇的大胆震撼了观众。剧中充斥的死亡和物欲让人感到深深的不适,完全违背了道德和教义,这是一部不道德的歌剧, 一部可怕的歌剧, 一部有毒的歌剧。虽然其因其怪诞和诡异在艺术界声名鹊起, 但是我依然必须给予忠告:这是一部必须禁演的歌剧,任何观看它的年轻人都会受其毒害……” 在这条新闻下的页脚还有一个小栏目, 写着“《但丁的复兴》,罗塞蒂下月将于佛罗伦萨办展。” 每到这样的时刻,王尔德都会生起一种‘物是人非’的感叹。虽然他的情况已经经历了如此大的变化, 但是周围发生的这些事情, 这些人的反应, 还是和上辈子并无不同。 因为《道林格雷的肖像》的出版,上一世的王尔德几乎达到了他‘恶名昭著’的巅峰,当然是在那一场愚蠢的庭审之前。伦敦每一个能够发出声音的评论家都跳了出来,不断地在同样的涵义上堆砌辞藻,不把这本来自撒旦的作品拖回地狱誓不罢休。 在媒体如潮的恶评中,《道林格雷的肖像》艰难地存活下来,成为了他一生中的唯一一本小说。这部刚开始只是报纸连载作品的小说,让他的名字被许多人记住了——以‘immoral’为前缀。他在圣三一学院的老师甚至否认他曾是自己的学生。 现在侧身回顾,那些笑骂都融在醇厚回甘的波尔多酒里。他从不在乎那些职责,沸沸扬扬的声讨让他自鸣得意,但是这本书完稿之时,确实是他踏入致命的那一步之时。 那一年,他认识了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 “大人,夫人请您过去。”他的贴身男仆史哲姆接住了飘下来的报纸,恭谨地说道。 继卡特伯爵大人进入国民议会以来,其他议员们就很少能在会议上注意到他的身影。只有当会议结束,众人鱼贯而出时,才会在门口惊讶地说一句:“哦,你在啊?”“哦,您也来啦?” 众所周知,上一任卡特大人十分地耽于享乐,一生的成就在于他用过的酒杯和吻过的女人。但即使如此,那一位卡特伯爵在会议中也不是毫无立场的。哪怕他今天倒向右翼,明天倒向左翼,他至少发挥了自己的作用。但是这一位新的卡特大人呢?他像一个被做坏了的雕塑一样站在那里,可以整整几个小时都一言不发,曾有一位议员提出了一个对卡特家族不利的提案,然后憋着一口气等他回击,然而这口气憋得议员先生差一点就窒息了,卡特伯爵依然什么也没有表态。 在接待过来自各方的访客之后,卡特夫人觉得必须要和自己的儿子谈一谈了。 “里奥,来,坐到这儿来。” 阳光明媚的午后,即使是冬季也有着淡淡的温暖。 “母亲。”王尔德走上了露台,坐在卡特夫人对面。 “今天的天气真好,正适合出来走走。我听说你已经几天没出过院子了。”卡特夫人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色微笑道:“是不是感冒还没有好?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再从德国请医生过来。” “我已经全好了。”王尔德说道。 “年轻人还是要多出来走走,以前你不是每天晚上都出去吗?那位……希瑟夫人?” “母亲,希瑟夫人已经搬进凡尔赛宫了。” “也对,那么,那位夏尼子爵夫人怎么样呢?或者去巴黎大剧院?你不是挺喜欢去看歌剧的吗?” 王尔德看着她带着笑意,却暗暗紧绷的神情,开口说道:“今晚巴黎大剧院就要上演一出新的歌剧,母亲要和我一起去吗?” “好呀,我也很久没去过那里了。”卡特夫人马上应道:“不过只有我们两个是不是有点闷?为何不再邀请些同龄人呢?比如上次来过沙龙的维杰利子爵?” “那就邀请一些吧。”王尔德说道。 “里奥,”卡特夫人收敛了笑容,整个人微微前倾,右手伸出覆盖了他放在桌面上的左手。 “我的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从圣诞节开始你就闷闷不乐的?” 看着面前的贵妇人,王尔德张了张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自从把《道林格雷的肖像》剧本交给魅影之后,一切都按照他们的计划发生。这部戏会在公演中声名鹊起,奥斯卡王尔德的名字会为世人所知。他得到了他应得的名望,这部虽然说不上鸿篇巨著,但是也走在时代的前锋的作品,依然是他王尔德的。 但是在牛津大学的舞台上,在成百上千的观众面前谢幕的是谁呢?接受如雷一般的喝彩,和潮水般谩骂的又是谁呢? 那个人年轻,俊美,才华横溢,他不需要说话,不需要向他前世一样夸夸其谈,只要走上舞台,就自然会是全场的中心。 公演的那一晚,他在又一场大型派对之中,不断地回想此刻和自己打招呼的到底是哪一家的第几个儿子,用扇子示意他邀舞的又是谁的姐妹。 突然之间,他感觉到了深深的迷惑。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到底要做什么? ---------------我是元宵节的分割线----------------------------- 冬天已经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巴黎的街道已经迎来了春天。在一场严寒和暴雪之后,阴沉的天空阳光乍现,带着淡淡的金红色的阳光,毫无预兆地笼罩了整个城市。在那些美丽的,由大理石装饰的宅邸中,房顶上,雕像上,一尘不染的车道两边树木和灌木丛的枝桠上,积雪晶莹剔透地闪着光;而在肮脏的小巷子里,满地渗了污泥积水的雪化得很快,变成了带一块块薄冰的颜色浑浊的水。穿着和它同色的衣服的孩子们把薄冰握在手中,大声地笑闹追打。 “哥哥,你看那辆车!”一个头发结成一缕一缕的小女孩藏身在楼房的阴影之中,向外面的大道望去:“连马都带着金子呢!” 另一个年岁稍长的男孩走到她身后,一手拉住女孩的胳膊,防止她突然跑出去。确实,不管是车夫还是后面站着的两个男仆,在阳光下都光鲜亮丽,神气极了。车前的四匹白马几乎没有一点杂色,笼头上除了黄金,还有蓝色,红色和绿色的宝石。这样一辆马车,即使是‘住’在这一带的他们,也是不常见的。 “嘘,”他对妹妹说道,同时猛力地一拉她的肩膀,把她拽回了小巷中。 车轱辘滚过的声音接连不断,显然经过的不只是一辆马车。穿着齐整的巡捕站在大道两边,圆筒形的帽子被雪浸湿了。 如果这对兄妹认识马车上的徽记,他们就能知道刚刚过去的正是法国未来的国王陛下,亨利亲王的马车。而紧随其后的菲利普亲王的马车上,也有着皇家徽章。 “我早就说过要给霍斯多做几套衣服,”马车上,卡斯德伊伯爵夫人不耐烦地转动着手上的戒指,“今天这样的场合,她竟然连条得体的裙子都没有!” “上个月裁缝不是刚来过吗?我还记得那几条裙子,淡绿色的那条,霍斯穿着不是很美吗?”卡斯德伊伯爵问道。 “那条裙子上镶嵌太多的珍珠了。男人总是这么大意,你难道不知道梯也尔夫人最喜欢穿戴珍珠吗?我可不想冒犯今天的主人家。” “亲爱的,这个季度光是给女儿们做衣服,我就给了你八千法郎啦!” “没错,但是伯爵大人,您上个星期送给那个芭蕾舞女演员的钻石项链就不只这个数吧,你在外面怎么玩我不管,但不能亏了女儿们——” 这时,伯爵用一声惊呼错开了妻子的话头:“等等,那是谁?” “什么是谁?”伯爵夫人不耐烦地从窗口望出去,不由也是一愣。 在已经清街,空荡荡的大道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行走。他带着一顶充满复古风格的翻檐帽,一头半长的卷发在帽子下披散下来,遮住了侧脸。高领的天鹅绒长袍在腰身处收紧,显出不同常人的宽肩细腰来。而长跑下露出的不是裤腿,而是一段黑色的丝袜,收进了做工精良的窄皮靴中。 路边的巡捕纷纷用诧异的眼神追随着这个人,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跑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否应当上前阻止。这个人虽然衣着古怪,但是他的身上那种理所当然的气质,让他们感觉他也许是一位贵族。 to be continued…… ※※※※※※※※※※※※※※※※※※※※ 发现新年期间多了几个新读者,非常高兴。 王尔德的性格是比较哗众取宠的,所以对于身份转换,他会比魅影更难适应。 to love oneself is the beginning of a lifelong romance.——oscar wilde 今天是元宵节,祝所有等待更新的读者元宵节快乐!某蓝今天吃了花生汤圆,很好吃。 今年元夜时,不见去年人。人生可能就是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告别,这一刻且生欢喜。 第八十章 我想所有迷人的人都是被宠爱着的, 这是他们吸引力来源的秘密。——奥斯卡·王尔德 这个人旁若无人地在路上走着, 任凭四周的目光再三打量。他的每一步都跨得很大, 却并不匆忙,有一种奇怪的摇曳感,仿佛不是踩在积雪未清的街道上, 而是踏在万人瞩目的皇家舞台上。 “那好像是——” “那不会是——” “等等, 把我的眼镜拿来!” 在马车中无聊张望的先生女士们都没有错过这个景致。通过水晶磨成的镜片,卡斯德伊伯爵甚至看清楚了他帽檐上装饰的那一朵红玫瑰。 “停下,停下!”他对车夫吩咐道,随即拉开车帘, 以一种毫无瑕疵的风度招呼道:“日安, 卡特伯爵!” “日安, 卡斯德伊伯爵;日安,美丽的伯爵夫人。”王尔德也停下了脚步,浮夸地举起了帽子。 “伯爵阁下, 您今天的气色真不错。”伯爵夫人侧身道, 向他举了举她包着精致蕾丝手套的右手。 他们的马车挡住了后面的道路, 下一辆车不得不也停了下来,拉车的两匹马在马夫的拉拽下发出不满的嘶鸣声, 然而正在交谈的三个人毫不在意。“而您今天简直美极了,伯爵夫人。”王尔德用抑扬顿挫地巴黎口音回答道:“您穿着这条裙子,就像是积雪中的珍珠。伯爵阁下呢, 就是盛放珍珠的匣子。” 卡斯德伊伯爵咳嗽了一声, 他的妻子已经笑了起来, 一边注意地用羽毛扇挡住嘴角的纹路,“您说得真好,”她说道:“能劳驾您帮我解开一个疑惑吗?您为何在这儿独自行走?” “伯爵夫人,您看这太阳。”王尔德抬起头说道,即使是见过几次,那有些扭曲的五官仍然让伯爵夫妇微微一顿,他注意到了,反而拨开侧脸垂下的卷发,让雪后初晴的太阳把那张脸照的清清楚楚。“您计算过吗?每一年的巴黎有几个这样的雪天,这样的雪天后又有几次这样的太阳?即使有了这样的太阳,又有几次能被我们恰好碰上?而且在流金般的阳光下行走的心境,有些人只有少年时有,有些人只有老年时有,也许一辈子不过几次,既然它来了,就应当抓住它。” “您说得对。”伯爵夫人说道,伸手挽住了丈夫的臂弯。 “我突然也感受到这种心境了,亲爱的,我们也下去走走吧?” 在其他马车里惊愕的议论中,伯爵夫妇扶着男仆的手走了下来。 “这天气真实好极了,如果不是在外面,真想让我的女儿们也下来走走。”伯爵夫人拖着裙摆,一边尽可能轻地放下脚尖,一边说道:“适当的运动有助于健康,尤其是对年轻女孩儿们。” “夫人,请允许我说,您府上有巴黎最美丽的两枝玫瑰。” 见三人就这样一边谈论,一边款款前行,一向依附着卡斯德伊家族的瓦尔胡子爵在马车里犹豫了片刻,也紧跟着带着自己的妻子和大儿子加入了他们。接着是年轻的维吉利子爵,和与子爵走的比较近的马修议员。 马车一辆接一辆停下,车里的人疑惑而犹豫地拉开窗帘,打开车门。越来越多的人走了下来,巡捕们从未见过的华贵的夫人们互相打过招呼后结伴而行,绅士也像是在吸烟室里一样高谈阔论起来。他们衣服上的表链,领针,和女士们手指上,耳朵上,发髻间的珠宝,几乎把那几个可怜的巡捕晃晕了。贴身男仆和女仆们跟在后面,几乎有些手足无措。 而在这群人的前方,是继续大步前行的奥斯卡王尔德。 女士们的鞋跟不是为了行走而被做出来的。曾有一位法国皇后招来鞋匠责问道:“为什么我的新鞋穿了三次就坏了?”鞋匠不慌不忙地回答道:“陛下,您一定是穿着它走过路了。”因此过了不久,她们又回到了各自丈夫的臂弯中,以一种风中花朵的姿态,踏进了(幸好不过两三百步路程)的梯也尔宅院中。 两位王子的马车早已经到达了,当大门口的侍从见到这一批姗姗来迟的贵客时,他几乎忘记了如何上前——他只不过是个引导马车的二等男仆,根本没有向贵人说话的权利啊。 ---------------我是march的分割线---------------------------- 亨利亲王到得最早,正在大厅里和梯也尔叙话。菲利普亲王坐在一旁喝着红茶,一边无所事事地望着门外,便先注意到了外面那支蔚为壮观的队伍。他有些吃惊地站了起来——即使是威廉三世惨败之时,这些贵族也没有这样狼狈过,一眼望去,男士们的胸膛依旧挺着,女士们的仪态也还体面,但都有些气喘吁吁,不时打乱步伐的节奏。如同瓦尔胡子爵夫妇这样出了名的互相作对了二十几年的怨偶都紧紧依靠,互相搀扶,那相依的姿态比新婚更热切。 在这样一支奇特的队伍前方,一个尤其奇特的身影分外显眼。他比别人高出一截,一身文艺复兴样式的打扮,双手插在兜里,抬头对匆匆迎上去的管家露出了有些惊悚的笑容。 “日安,伯爵阁下!您这是——”和菲利普亲王一样,管家也没有回过神来。王尔德对他点了点头,把翻檐帽和长袍递给一旁的高级男仆,抬腿就跨上了台阶。 这是,厅里的几人也都被惊动。菲利普亲王只来得及往前走了一步,已经和他迎面碰上。 “日安,菲利普殿下,”在他开口之前,那位一直被巴黎上层嘲讽为‘哑巴伯爵’的卡特?德?里奥朗声说道:“希望我们没有来得太迟。” 在他之后,已经有些步履踉跄的卡斯德伊伯爵夫妇匀了匀气息,神采奕奕对大厅里的两位亲王地行礼。 身为主人的梯也尔在亨利有些迟缓地还礼后上前说道:“日安,我的朋友们,您的光临是我的荣幸。” 他看起来并不诧异,而是十分亲密地拍了拍王尔德的肩膀,笑道:“小伙子,你的气色真不错。” 为了这次聚会,梯也尔夫人精心准备了适合消磨个把钟头的下午茶。然而客人们出乎意料的上门方式把这个环节给掠过了。之后的一个钟头,所有的客人都在更衣室度过。女士们要烘干被地上残余的雪水浸湿的裙摆,好好地坐一会儿;男人们则需要舒缓一下他们被挂了太久,已经酸痛到麻木的右臂。 “呼,我的脚都快断了。”更衣室里,维吉利子爵夫人一边示意女仆重新挽起长发一边抱怨:“我从来不知道参加一场宴会还需要远足。” “嘘,连伯爵夫人都下马车了,难道我们还能不下来吗?”她的女伴,一位男爵夫人低声劝道。 “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维吉利子爵夫人朝着镜子翻了下眼皮,“卡斯德伊伯爵夫人对卡特家族一直都很一般,今天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小声点,我听说两位亲王都拒绝了他们家的女儿呢,卡斯德伊大小姐都十七了,除了亨利殿下,也只有卡特伯爵能与她地位相当。” “但是卡特伯爵的长相……难道她就不怕做噩梦吗?”维吉利子爵夫人惊呼,然后两人一起掩口笑了起来。 “不选他,难道去选那些已经有孩子了的鳏夫或者是没有身份的年轻人吗?那不是更糟。”女伴叹道:“不过,我倒觉得这么走一走也挺有趣的。卡特家族毕竟是卡特家族,你看今天那一位打头和菲利普王子招呼,他确实是现在法国最有权势的贵族啊。”每一场宴会都有规则,有时候是身份最高的到得最晚,有时却是越尊贵越早到,梯也尔的生日宴会属于后者。两个在贵族圈中都是中下游的贵族夫人一时沉默,都露出了有些失落的神色。她们可以在私底下讥笑那位伯爵,但是一出这个房间,对方就是她们根本遥不可及的存在。 和上一次卡特家族极尽奢华的沙龙不同,梯也尔宅邸的布置几乎可以说是简朴的。大厅里除了鲜花,并没有添置摆设,请来演奏的也只是中型的乐团。到了晚上,他简短地作了生日致辞,就携着老妻加入了上了年级的人群中,让年轻人们玩自己的去了。 客人可以随意选择茶会,音乐厅和休息室,仆人端上的鱼排,红酒,奶油浓汤和蛋糕。到这里来的都不是为了饮食享乐,而是为了交际。法国前二十年和后二十年的领军人物,都在这个聚会里了。 在男士的休息室中,王尔德成了整场最得意的男子。他一手端着红酒,斜靠在椅背上,对前来攀谈的青年贵族们来者不拒,很快就形成了一个圈子。不少人本来就有心讨好,而他高谈阔论,妙语如珠,很快气氛就热烈了起来。 “最近登报离婚的人越来越多了,女人们好像越来越不能安安分分地呆在家里了。”维吉利子爵一边拍着桌子一边喊道。这样的一个圈子说起来,自然离不开女人。在女士缺席的情况下,适度的言语放肆是增进亲密的捷径。 “要我说,是那些中产阶级的男人越来越没有用了,看不住自己的妻子。”马修议员说道。 “现在有些言论真是荒谬,那些异教徒竟然怀疑上帝,说离婚是合情合理的。”另一位男爵接口。 “巴黎的风气越来越差了,女人们整天抛头露面,搔首弄姿,和交际花似的,还沾沾自喜。” “但是我就喜欢她们这样,难道你会去欣赏那些把自己从头包到脚的古板女人吗?” “要我说,离婚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些男人都是懦夫。” “我不同意,也有男方主动提出离婚的,还是因为社会道德败坏。” 一帮年龄相仿的人凑在一起,谈论很容易就变成了争论。 “伯爵阁下,您怎么看?”眼见双方快要吵起来,维吉利子爵急忙问道。 王尔德啜饮了一口手中的红酒,不紧不慢地环视了一下坐在桌上的每一个人,包括一直一言不发的夏尼子爵。 “什么是离婚的主要原因?结婚。”他微笑着说道。 一群人都愣了一下,马上大笑起来。 “说得好!” “为什么闹着要离婚,还不都是因为那时候结婚了吗!” “你们这些单身汉都不会理解,只有已婚的男人才懂得这句话!” “但是卡特大人不是也未婚吗?” 先说话的另一位议员不屑地看了后者一眼。这时,一个在一旁等候了许久的高级男仆说道:“诸位先生们,音乐厅的演奏马上就要开始了。” 桌边的男人们都站了起来,咳嗽几声,稍稍整顿了一下自己的仪表。在休息室里不妨放浪形骸,但是音乐厅有不少淑女,一举一动就需要格外谨慎。 那位已婚的议员拍了拍另一位的肩膀,低声道:“等着瞧吧,马上就不是了。” to be continued…… ※※※※※※※※※※※※※※※※※※※※ 当一个美人奇装异服的时候,人们会称赞他品味超凡,当一个丑人奇装异服而且非常自信的时候,尤其是他地位足够高的时候,人们会自我怀疑一下,然后还是称赞他不入俗套。 王尔德前世说的时候一时爽,后来直到妻子和他离婚了他才知道痛。可是他虽然理智上选择妻子,情感上却一直放不下道格拉斯勋爵,最后还没有真正做到浪子回头,妻子就去世了。 这一次要不要给他伴侣,给他一个什么样的伴侣,某蓝也很犹豫。 第八十一章 我把灵魂的珍珠投入酒杯, 踏着长笛的音符走在享乐的路上。——奥斯卡·王尔德 音乐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 前排大都是女士, 青春年少的女孩们坐在家中长辈的旁边,见男士们走进来,有侧开目光的, 有低头浅笑的, 也有大胆睇视的。她们皎洁的面容和肩膀在灯火的映照下发着微光,细长的耳饰在颈边垂荡着,若有若无的一闪。 全巴黎的中心就在这里了。王尔德步入厅堂,一边向伯爵夫人, 侯爵夫人, 子爵夫人们颔首致意, 一边想到。他还记得上一世当自己终于能够参加伦敦最顶尖的沙龙时,是怎样满面春风,意气飞扬。整个世界仿佛已经在他的脚下, 那些时常觐见女王的贵族上前和他谈笑, 为他的妙语所倾倒。他就像是一个受尽宠爱的孩子, 一只在春夏之交出生的夜莺,仿佛生来就是为了接受赞美的。 也同样是这些人, 坐在那一年的陪审席上,送他走上了绝路。 这里的一切是多么美啊,美到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虽然梯也尔的宅邸并不奢华, 但是在细节处极为讲究, 再加上已经在下午重新打扮过的绅士淑女们, 称得上是满室生辉。即使是现在,王尔德依旧不免被这样称心的美所吸引。但是他已经不再有同当年一样,想要把自己沉浸其中的雄心了。 “请坐,大人。”男仆引导着他走向第二排的座位——正是卡斯德伊伯爵夫人和两位小姐后排的位置。 他一落座,伯爵夫人就回过身对他微笑了一下。王尔德马上说到:“晚上好,夫人。看来您下午休息得很好,精神极了。” “晚上好,亲爱的。”伯爵夫人的微笑更大了一些,“您看起来也相当不错。下午大家都在谈论您呢,下车步行的主意太棒了。” 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王尔德。他也换过了装束,脱去了下午那身戏剧性的袍子,换上了修身的正式礼服。不过这身衣服还是有明显的复古风格,腰收得十分窄,翻领大得有些夸张,胸口的手巾袋里插着一朵白玫瑰。如果不看脸,也是有几分风流的人物。她又往对方的面部一瞥,心里叹息一声。对于两个女儿此时端坐不动的态度十分理解。她们还太年轻,等到嫁了人,就知道做卡特伯爵夫人的好处了。 “我的女儿们,苏菲、玛蒂娜。你们在上次的沙龙上见过。”伯爵夫人对王尔德示意道,她的两个女儿转过头来。两个姑娘都是金发美人,苏菲有一种冷艳的气质,年纪较小的玛蒂娜对王尔德羞涩地眨了下眼睛。 “我的荣幸。”王尔德弯了弯腰,苏菲开口道:“也是我的——啊,音乐要开始了。” 确实,在大部分贵客落座之后,乐团的指挥已经举起了手臂,第一声小提琴和钢琴的合奏让周围安静下来。 “是《g弦上的咏叹调》。”玛蒂娜悄声说道:“梯也尔夫人向来喜欢巴赫。” “又是普鲁士人。”苏菲低声回应:“难道法国就没有作曲家了吗?” “苏菲。”伯爵夫人对大女儿示意。她却接着说道:“虽然普鲁士皇帝陛下已经离开了巴黎,看来这股风气并未离开哩。” 女孩的语气中有一种天真的愤愤。 “普鲁士有巴赫,贝多芬,法国有古诺的《浮士德》,比才的《卡门》。”王尔德低声回答:“曲目表的第二首就是《斐尔南德》,您真是一位了不起的爱国者。” 苏菲没有接口,转身坐好了。玛蒂娜低声说:“啊,王子们来了。” 在《g弦上的咏叹调》低哑悠扬的曲调中,亨利和菲利普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就在第二排的空位上坐下了。两人面上都有些淡淡的不快,默不作声。 伯爵夫人一边作出沉醉在音乐中的神情,一边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大女儿。后座的两位王子之中,他们曾坚信其中一位会迎娶卡斯德伊家的女儿,苏菲会成为法国皇后。没想到这两人向来不和,在这一点上却非常一致,都表示无此意愿。亨利是不把他们家族放在眼里——而菲利普如果同意,就会直接显露出他争位的野心。显然,他并不认为这是个好时机。 任何一个女孩子,知道自己会成为法国的皇后,最后却遭受这样的失败,都会难以接受的。何况那些小贵族背后的嘲讽,伯爵夫人一清二楚。她只希望苏菲成为法兰西最有权势的卡特家族的夫人后,能够跨过这个心结,继续骄傲下去。 在她的心不在焉中,巴赫的曲子已经结束了。《斐尔南德》的前奏响了起来。一名乐师向前一步,朗声说道:“先生们,女士们,晚上好。在今晚的演奏中,有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梯也尔夫人希望诸位能够亲身参与音乐的交流与互动。《斐尔南德》的曲子相信诸位都耳熟能详了,不知道有哪一位愿意走上台来,高歌一曲呢?” …………我是摸黑更新的分割线… 乐师的话音一落,厅里的气氛便隐隐热烈起来。 这样的交际活动,不仅起到交流信息,联络感情的作用。大厅里已婚的夫妇,几乎都是在类似的场景中初识。而未婚的青年淑女们,也都知道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就在他们之中。 这样一来,即使是素以浪漫闻名的法国姑娘们,也不由既期待,又羞怯起来。 不少人的目光都投向坐在第一排的两位卡斯德伊伯爵小姐,在未婚的少女中,她们地位最高,年龄正合适,目的性也最强。伯爵夫人对卡特伯爵的殷勤,人人都看在眼里。 二小姐玛蒂娜也把她姐姐望着。苏菲不觉胀红了脸,却依然坐着,一言不发。形式便有些尴尬起来。 这时,一个打扮入时的青年笑道:“《费尔南德》本就是男女都能唱的,我姐姐总是抱怨它太长,令她唱得精疲力尽。不如请一位绅士领头先开口。” “马修,那就您唱呗。”他的朋友起哄道。 “去你的,谁不知道我最拿音乐没办法了!”青年笑骂了一句,又说:“今天在这里的诸位,大家都彼此熟识。但是有一位先生还有些新鲜感。我们还没有荣幸欣赏到他的歌喉。卡特伯爵阁下,何不上前高歌一曲呢?” 他说到一半,众人已经猜到是谁,和卡特家族关系密切的不由皱起眉头。众所周知,新任的卡特伯爵容貌有瑕,身世坎坷。没有像一般贵族一样从小接受全面的教育。他愿意站到台前吗?甚至,他能背出《费尔南德》的歌词吗? 王尔德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形在席间十分醒目。他转头对马修微微颔首,随即大步走上前去。低低的私语声在背后响起。乐师躬身把他让到当中,对指挥做了个手势,属于《费尔南德》的曲调再次响起…… 卡特伯爵毫无遮挡地站在众人面前,数十支硕大的牛油蜡烛让他的相貌无处躲藏,连那些扑上去遮盖的白/粉都变得一目了然。他地位尊崇,血统高贵——然而他就像是这个尽善尽美的大厅中间一块碍眼的泥泞。 然后,这块泥泞开口了。 极具穿透力的男性嗓音随着大提琴的颤音响起,像是醇酒入喉,远峰如画,像是第一缕晨曦在教堂的尖顶上闪出一线。 那是年轻人的嗓音,又多了一份雄浑;当曲调下沉,足以让全巴黎的男低音惭愧,音调拔高时,又稳稳地升上常人难以企及的音域。 在座的众人无不娴于音乐,但是此时,没人想到去分析技巧,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直起腰背,已经热泪盈眶。 《费尔南德》取材于法国文艺复兴以前的久远传说,一个王子到林中打猎,由于追逐一只野兔而迷路,发现了一座被丛林包围的宫殿。(1) 竖笛的音调跟随着小提琴和钢琴的合奏,如同一只敏捷的野兔(hare)不断跳跃。每当王子气喘吁吁地停住脚步,野兔就放慢速度,回头看看,音乐反反复复,迂回辗转,时而急急跳跃,直到突然的高音。 “哦,那是什么?是我的眼睛欺骗了我吗?怎么会有一座壮丽的宫殿,在这荒野的山下?”王尔德学走路时就被母亲以英法双语教养,对于《费尔南德》的情节自然熟记于心。然而他前世喜爱话剧甚于歌剧,对歌词不太熟悉,便合着曲调自我发挥,放声歌唱起来。 “这些希腊式的雕塑,还有花岗岩的柱石,难道是一位王公的居所吗?一个大厅接着一个大厅,宽阔的回廊后是可爱的庭院。” 王尔德爱尔兰的家中也崇尚音乐,但是他对文字领悟极快,在音乐上却才能平平。无论是钢琴还是唱歌,都只不过刚刚达到绅士的标准。 但是此时,他感觉胸口有一只振翅的鸽子,仿佛有着自己的旋律和声音。当他开口时,饱满的歌声自己展翅而出,在音乐厅中盘旋不已。 “这样的宫殿,比法国皇帝的宫殿更雄伟,比英国皇帝的宫殿更雅致,丹麦国王的王宫不及这里的一个花园。谁曾住在这里?谁还住在这里? ‘是你吗?美丽的,窈窕的少女,你的身影比月光更柔和。请听下那奔跑的双脚,我到此毫无恶意。 我叫费尔南德,是这个国家的王子。不知道你的尊姓芳名?’ 沉默的她往北边去了,那儿的殿堂比别处更高大。更多的女孩聚集在哪里——在她们中间,被她们簇拥着的,是谁?” to be continued…… (1)从这里开始取材于某蓝的胡说八道。毕竟某蓝音乐知识有限。 ※※※※※※※※※※※※※※※※※※※※ 王尔德终于发现他除了脸,还得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在欢乐和欢笑的后面,或许还有粗暴、生硬和无感觉的东西,但在悲哀之后始终是只有悲哀。痛苦与欢乐不同,它不戴面具。——王尔德《自深深处》 关于他的另一半是男还是女我纠结了很久。 第八十二章 “就像是进入波斯宫殿的亚历山大, 他被满殿的美人儿注视, 她们的眼睛像是隐含寓意的鸽子, 用无形的翅膀拍打他的心。那充些满异国风情的小巧的鼻翼,也因为激动而微微张开。唯有一个人的眼睛他不曾看见,那个被群美簇拥着的, 美人中的美人。发着光的轻纱掩盖了她的面容, 只露出严肃的,饱满的两瓣红唇。她的唇像火一样红,如同压弯了枝头的果实。她的面纱之上,固定着一个纯金王冠。” “哦, 王子叹道:’她一定是一位公主, 或者一位女王!我见过欧洲最尊贵的公主, 都不及这些侍女容貌的一半!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到这里来,她注定是我的妻子,而我注定是她的丈夫!'” 卡特伯爵不见了, 放声歌唱的是一个穿着打猎装的年轻王子, 拥有卷曲的金发, 俊美的五官,矫健的体型, 以及洋洋自得的浮夸。这些并没有在歌词里,歌声本身就已经足够。他在林中的宫殿里面对一群神秘又绝美的姑娘,心旌摇荡, 像一只年轻的雄狮, 努力展现自己浓密的鬃毛。” 他的意图一览无余, 却没有人会觉得冒犯。不仅是宫殿里的女子,连音乐厅中的少女和少妇们都不觉晕生双颊,眼泛流光。 “戴着面纱的女王没有说话,她只是款款地从王子身边走过。她的颈项微微低垂,如同一位在教皇面前的新娘。他跟着她,一步又一步,直到他发现自己坐在圆桌旁。美酒和食物端了上来,他就坐在女王的身旁,她的姿态无可挑剔,曲线完美的下颌让他更加好奇。面纱之下,是怎样的天姿绝色?” “费尔南德伸出右胳膊,把女王餐盘左侧的银勺碰到地上。‘’ 仿佛回应着歌声,小提琴的音乐猛然加急,直到断绝,王尔德低声唱到:“女王俯身去捡叉子的时候,王子掀开了她的面纱!” “她确实有月光一般的美貌,然而费尔南德还未细看,这个稀世美人就喊到:‘冒失鬼!你把一切都毁了!’” ……………………………………………………………… 王尔德的嗓音倏然一转:“王子啊,你所站立之处,是一个雄伟的帝国。它是如此瑰丽,以至于受到了巫师的诅咒。王子啊,你面前的,是这个帝国的女王,因为诅咒,我不能见人,也不能说话,直到与你,我注定的伴侣,并肩站在圣殿的那一天。 但是你为何如此莽撞?现在我们不再能结合。我将行遍世界各地,让决斗的号角为我响起。二十天后我会在葡萄牙的里斯本亲临决斗。那是我们最后的机会。如果你还想得到我,就前往那里吧!” 这段唱腔高亢而悲伤,从台上那个瘦削高大的男子胸腔中鸣响而出,他一人分唱男声,女角,旁白,团转自如,毫不维和。随着最后一丝竖琴的颤音,缓缓收稍,余音久久不绝。 直到他鞠躬谢场后走下台去,掌声才慢三拍地响了起来。两位王子都起身向他致意。 “太令人印象深刻了,伯爵阁下。”菲利普亲王第一个走上前:“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费尔南德》!太令人吃惊了,阁下,恕我冒昧,请问这是您的即兴演出吗?” “殿下,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费尔南德》,很抱歉我没有把原文倒背如流,但是我相信,我会让你们更加喜欢这部作品。”王尔德笑道,一边抬手抽;出胸口的白玫瑰,“献给第一个赞美我歌声的人。”他把玫瑰递到菲利普王子的手中,“您的言辞如同这朵花儿一样让人愉悦,请恕我把它回赠予您。” 在社交礼仪中,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情景。菲利普亲王毫不犹豫地接过玫瑰,插;进自己的纽孔里:“我的荣幸,阁下。” -------------------------------------------------------------------------- 当王尔德再次坐下时,众人看他的目光已经不同。他的歌喉确实令他们失神片刻,然而真正引起这些巴黎之子注意的还是他第一次明显的站队——一直保持低调的卡特伯爵,不仅在一天里不断地打破自己的低调,而且公然表现出了与菲利普亲王的过从甚密,还是在第一继承人亨利亲王面前。 他的态度就是卡特家族的态度,只是一朵玫瑰,卡特家族的砝码已经确定无疑地加在了菲利普亲王这一边。 对于这件事,卡特家族内部已经讨论了很久,亨利几乎已经坐在了国王的宝座上,卡特家族的几个长老认为作为新的家主,王尔德应该公开地向他示好,而卡特夫人对于亨利的秉性心存疑虑,建议暂不表态。 王尔德并不是政治动物,事实上,他的上一世虽然放荡不羁,恶名昭著,但是在性向和生活作风上比他更加出格的公众人物并不少,却没有一个遭受到他这样惨痛的打击。究其原因,还是他发表的一些阐述了自己幼稚政治理念的文章,刺痛了不少英国政客。尤其是他发表的对共、产、党的支持,简直就是叛国行为。 这一次,他敢于在政治上违背家族的意愿,有一个非常有力的前提,就是在他前世于巴黎去世时,法国皇帝早已加冕,而那位皇帝,正是现在的菲利普亲王。 菲利普亲王并非一位雄才伟略的君主。在众多法国皇帝闪耀的姓名中,他的名字黯淡得几乎不可见。然而,法国已经不欢迎强势的国王了。从拿破仑一世,路易十六到拿破仑三世,这些穷兵黩武,一心集权的陛下们已经让法国人受够了。荣耀不会持续,而失败则不会停止。普法战争证明昔日的高卢雄鸡已经垂下了脑袋。 他们更欢迎梯也尔,欢迎议会和君主立宪制,而傲慢的亨利亲王根本无法接受君主立宪制。 “卡特阁下。” 音乐演奏已经结束,客人们纷纷前往前厅。王尔德正在沉思时,卡斯德伊伯爵走到了他的身边:“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怎么能没有女伴呢?有那么多姑娘空坐着,你却站在这里。去跳舞吧,好好享受这个夜晚。” 王尔德看了看已经在前厅翩翩起舞的客人们,确实难以拒绝。他对卡斯德伊伯爵点了点头,向坐在沙发上的女宾们走去。 卡斯德伊?德?苏菲就坐在女宾们的中间。她的妹妹挽着她的胳膊,和身旁的女伴说笑。王尔德一走近,女孩们都站了起来。她们看他的目光不像一开始那么躲闪,但是依然有些惧怕。 王尔德对卡斯德伊家的大小姐鞠了一躬,低声道:“请问我是否由此荣幸?” 她的眼睛依然是向下的,脖子微微弯折,站起来后,身材高挑修长。青春的红晕还挂在双颊,眉宇间已经有了超乎年龄的忧愁。 王尔德等待着,几乎能听到墙边的落地大钟一分一秒地走动。终于,她向他伸出了手。 “我的荣幸。”她轻声说道。 当两人慢慢滑入舞池的时候,王尔德不知不觉地想起了他曾经的妻子——康斯坦茨。他们在同样的交际宴会中认识,当然级别要相差许多。那时的康斯坦茨是多么年轻啊,和面前的女孩一样年轻,美丽得如同一朵会走路的百合。无论他走到何处,她的目光都紧紧追随,她是一个最标准的理想女性,唯一不那么符合标准的举动,就是近乎虔诚地爱上了自己的丈夫 当他们一起跳舞时,康斯坦茨白净的脸庞几乎在幸福中发光。他极尽温柔地环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些辞藻华丽的蜜语…… 然后,就是在狭窄的探监室里,妻子那双苍老憔悴的眼睛。 那样爱我的女人,我尚且无法给她幸福,何况是眼前这个满脸绝望的女孩呢? 他考虑跟随家族的意愿,迎娶一位地位相当的淑女,然后痛改前非,做一个真正的好丈夫,好父亲,和她白头偕老,实践将会在上帝面前许下的诺言。 第一首曲子结束了,他们已经开始跳第二首。按照常规,如果两个人在这样的场合连跳了三首,那么就基本确定了订婚关系。 他最终放开了她的手。 “卡斯德伊小姐,您看起来很累,需要休息一下吗?”王尔德温柔地问道。 ※※※※※※※※※※※※※※※※※※※※ 这其实是一个古老的欧洲童话。 捡肥皂算什么,人家早就捡调羹了。 我觉得上一辈子的遗憾这一辈子都能弥补不太可能,毕竟只是多了一些时间又不是换了脑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 所以老王还是别琴瑟和鸣儿女成群了,继续找soul mate吧 第八十三章 流去的种种, 化为一群一群的蝴蝶。by三毛 在众人不露声色的目光中, 这一对年轻人并肩离开了舞池, 一起向阳台走去。卡斯徳伊伯爵夫人正在与女伴低语,见此一下子打开了羽毛扇,遮住了抿起的嘴角。 “苏菲今晚真是太美了, 每个人都为她着迷。”女伴连忙恭维:“您看, 伯爵阁下已经彻底被她迷住了!” “苏菲是我最骄傲的女儿。”做母亲的脸色缓了缓,又忍不住低声说道:“如果不是出了意外,她本可以做法兰西最高贵的女人。现在,委屈这孩子了。” 罗马式的阳台四面来风, 瞬间冲淡了大厅里的芬芳气味, 音乐声也变得隐隐约约。王尔德和卡斯徳伊大小姐望着夜色, 突然听到身边的女孩说:“伯爵阁下,您是瞧不起我吗?” 王尔德一怔,就听到身边的女孩迅速说道:“妄想做皇后, 只能在被拒绝后向您摇尾乞怜, 您是瞧不起这样的我吧?” 她端庄的神色被深深的忧郁所取代, 苍白的双手牢牢抵住栏杆,一双眼睛瞪视着王尔德, 肩膀像鸟的翅膀一样耸了起来。 她年轻,美丽,衣饰华贵, 却好像一个绝望的赌徒, 等着对家翻开最后那张牌。 她曾经拥有世界, 因为拥有过,才知道失去的滋味。 王尔德心里有一动,一个有些忍俊不禁的微笑随即浮上了他的嘴角。这让伯爵小姐怒火更炽。 “您真可爱。”王尔德温柔地说道,“可爱极了,就像一只春天的小熊,为了一只飞走的蝴蝶而悲伤。可是和春天相比,一只蝴蝶又算得了什么呢?” 夜色遮盖了他的面容,只能看到隐隐的轮廓。一时间,伯爵小姐错觉身边站着的不是相貌可怖的卡特,而是一位来自远方的游吟诗人。 她满腔的哀怨自怜微微一轻,低声道:“对于你们男子来说,婚姻自然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了,但是女子毕生的荣辱都依赖它,怎么会只是一只蝴蝶呢?” “当您全心全意地追逐这只蝴蝶时,它当然不只是一只蝴蝶了。”王尔德说道:“是您的追逐和渴望赋予了它意义。它很美,这就足够了。” 女孩咬了咬唇,跳过她不明白的部分:“那么,您愿不愿意把这只蝴蝶给我呢?” “苏菲,您在这儿呀?”一声轻快的呼唤从阳台门外传来。随即,卡斯徳伊二小姐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您不在,留我一个人多无趣。晚上好,伯爵阁下。” “怎么,马修没有请你跳舞吗?”苏菲侧身转向她。 “他去吸烟室了。外面的空气真好啊,这种老年人的聚会实在让人提不起劲来。听说梯也尔先生的花园有几种来自东方的花儿,不如我们出去看看吧?” 她兴致盎然地说着,一手挽住了苏菲的臂弯,一边抬头问王尔德:“阁下也和我们一起去吧?” 还没成人的小姑娘,高度刚到他胸口,繁复的裙子在风里摇着,已经有几分往来酬答的机灵劲。王尔德对这姐妹两说道:“两位小姐去看,那花自然会更加鲜艳。加上我,可能就要枯萎了。现在时间还早,适合去慢慢欣赏,失陪了。” 他向她们躬了躬身,离开了阳台。 ~~~~~~~~~~~~happy dragon boat festival~~~~~~~~~~~~~ 在曾经的巅峰时期,他一直都被爱慕的目光包围着。有的大胆凝视,有的脉脉含情,有的满是欣赏,即使是他年少轻狂时追求而不得,通宵令他睡在她门口的那位夫人,对他表达出的也是一种十分受用的爱怜。 全世界都爱过他。对这样的人,任何喜爱以下的情绪都像是混在绸缎里的麻布,糖霜中的沙砾那么明显。这个夜晚有那么多典雅精致的人物,但是没有一个人用他所习惯的目光注视过他一眼。 正如道格拉斯勋爵所说:“当你不再是王尔德,那一切都不再有趣。” 伯爵小姐已经尽她所能地去忽略对他外表的厌憎来对他示好了,但是他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内心的痛苦。甚至比她自己更明白。那是超越了理性的权衡,从最初始的感官所发出来的信号。 “里奥,你怎么把女士留在外面,一个人回来了?” 他找了个地方站定,卡特夫人就笑盈盈地走了过来,一边挥推上酒的侍应,一边低声问道。 “她们姐妹说话,我不方便久留。”王尔德同样微笑着低声回答。 那你也不能这样回来,谁都看得出今晚你几乎要和卡斯徳伊家的女儿订婚了,还是说,做妹妹的那个更合你的心意?”卡特夫人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嘴角的笑意加深了:“苏菲稳重,大方,玛蒂娜年纪小了点,活泼开朗。只要你高兴,选谁都合适。” “今晚定下为时太早。”王尔德说道:“不用担心,母亲。即使卡斯徳伊伯爵现在有些不快,过不久他就会感激我的拖延了。” “你是说......”卡特夫人打开扇子,遮住了侧脸。 “母亲,这事不用着急。您去和伯爵夫人聊一会,我去吸烟室了。” “去吧。”卡特夫人以温柔的音调说道:“去吧,我的儿子。” 和大厅里的其乐融融不同,吸烟室里正是一片群情激昂。 “我不同意,谁要再提科西嘉人的那一套,就是对不起法兰西!” “但是事实如此,两位陛下在还是共和执政官的时候,都取得了非凡的成绩,然而一旦恢复帝制,之前的荣光就毁于一旦,更不用说当中那几位—— “多普议员,你是在质疑王子殿下吗?” “法兰西已经在共和和帝制之间摇摆得太久了。法国人需要一位国君,但也需要民、主,保留议会制度是唯一的出路——” “我反对,失去执政权的国王陛下还是陛下吗?” “我觉得保留议会可行,但是君主的权利必须大于议会。看看英国佬那边,什么光荣革命,简直是对教权和君主的亵渎!” “你的那一套已经过时了,殿下一定会同意我的观点。立宪—— 王尔德看到了亨利亲王几乎称得上是阴鸷的神情。 梯也埃就坐在亲王的邻座,刚想开口,亨利已经站了起来。 “要我做议会的傀儡?做梦!” 他的下颚收紧,双眉紧缩,就像是失去了一只万般珍爱的蝴蝶。 此时,卡特伯爵府收到了一封来自伦敦的紧急电报。 ~~~~~~~~~~~~~~~~~~^_^~~~~~~~~~~ 亨利对着身边的亲贵说道:“看看吧,这些就是你们相信的王室拥护者,你们所推举的无冕之王!想要我的王冠吗?那就自己来拿,我是绝不会像那些懦弱的爬虫一样双手奉上的!”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顺了顺发顶,仿佛那里有一顶无形的王冠。 “我的血管里流淌着正统的皇室血脉,又何必用本该属于我的权利,来交换本该属于我的王座?” 他依然保持着仪态,每一个音节都从那咬紧了的齿关中优雅地翻滚出来。高高地挺起胸膛,目光如图火焰一样燃烧。 王尔德对这位亲王的结果心知肚明,历史会记载,被议会选出的亨利亲王,骄狂愚蠢,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帝王之路。 但是此刻,见到当众大放狂言的亨利亲王,以一人直面梯也埃等议会中坚,以及完全导向议会的贵族们,以卵击石,螳臂当车……他自己未必不是不明白。 这坚定而脆弱的拒绝,就是法国帝制所发出的最后一声垂死的咆哮,此后的几任法皇,都只是顺应时代的器具而已。 这一刻的触动,让王尔德思绪顿开:下一本书,就应该写一个被国家所抛弃的王子。 “殿下,你在说什么呀……今晚的气候真是太湿闷了,又多喝了几杯酒,让人头脑发昏,梯也尔先生……” 陪在亨利身边的是侯爵家的长子,他还十分年轻,此时惶恐得很。 亨利看了他一眼,推开椅子说道:“恕我告辞。” 他擦着王尔德的肩膀走了出去。 王尔德对靠在椅背上的梯也埃说道:“我去送一送亲王殿下。” 月光下的花园里,两位窈窕的少女并肩而立,正是无数诗人和音乐家所构建的情境。她们发间的宝石偶尔一闪,就像是画家在夜空点缀的星河。 “玛蒂娜,你想做什么?”卡斯徳伊家的大小姐问道。 “我就想看看这些花,姐姐。” “你想做卡特伯爵夫人。”苏菲低声说:“以为我不知道吗?”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玛蒂娜说:“只不过伯爵的歌声那么美,我还想听听他的声音。而且他是我见过的最年轻的伯爵,我想再看看他。” to be continued…… ※※※※※※※※※※※※※※※※※※※※ 明天去医院陪病人 我们彼此陌生 宁愿对躺椅说,父亲节快乐。 明天晚上还有一更,今天先写一点点。 第八十四章(全) 死亡是不用急于求成的, 死亡是一个必将到来的节日。——史铁生 亨利亲王大步流星地从她们右侧走了过去, 接着是同样步履匆匆的王尔德。苏菲一下子涨红了连, 行了她这辈子最手忙脚乱的一个礼:“殿下,阁下…… 玛蒂娜咬住嘴唇, 想在夜色中看到些什么。然而他们走得实在太快了,也并不打算为了两位女士停留。 花园里的侍者早就看到了这两位尊贵的客人,然而这时候高级男仆都在里面, 他们没有直接和贵族说话的资格, 只能找管家请示。亨利自带的男仆还在休息室,还不知道主人已经走到花园的尽头了。 亨利亲王华丽的马车就停在那里。然而车上空空荡荡, 梯也尔府上的管家当然没有忘记款待宾客的侍从们。亲王站在马车前,突然笑了起来。 “你看,”他对王尔德说道:“我曾经是未来的法兰西皇帝,但是如果不按照计划行事, 就会连一个车夫都没有。” 王尔德说道:“您不走他们为您铺设的路,就不能抱怨脚下没有洒满花瓣。殿下有什么打算呢?” 亨利亲王望着灯火通明的主宅, 已经有四五个人朝这个方向赶来:“国王死了, 国王万岁。让他们去欢庆吧,我要去希瑟夫人那里。马上消息就会传开, 那个女人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我可不想错过。” 他这样说着, 兴致高昂地上了马车, 居高临下地一挥手:“你可以得到我的允许, 退下。” “卡特家族在英国和意大利都有庄园。”王尔德向面对一个真正的皇帝那样弯下腰, 然后说道:“若日后得到殿下的赏光,将不胜荣幸。” 当王尔德回到大厅,两位姑娘已经依偎在卡斯徳伊伯爵夫人身边,而绅士们则围绕在菲利普亲王周围。梯也尔夫人正要求斯宾塞先生把教皇身边的轶事说得更具体些,好让大家尽一点余兴。 梯也尔先生立即看到了王尔德,端着酒杯迎了上去。王尔德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老人便露出笑容:“ merci bien.(非常感谢)” ~~~~~~~~~~~~~~~~~~~~~~~~~~~~ 亨利亲王明摆着失去了储位,如果在这里借着酒闹一场,或者出去干点什么,梯也尔也会受到非议。让他就这么悄然离开,是再好不过的了。 卡斯徳伊伯爵夫人也是面露笑容,菲利普王子对她尊敬有加,对苏菲也是礼仪周到,和他的堂亲完全不一样。或许,那件事情并非没有希望。 “当王子离开了他的宫殿,宫殿内立即充满欢声笑语。涂抹着白粉的大臣们和摇晃着扇子的贵妇翩翩起舞,彼此用眉眼说道:“谢天谢地,他做出了明智的选择。” “卡特阁下,”菲利普亲王也向他们走了过来:“您今晚的风度让我印象深刻,明年春天我想在枫丹白露宫举行一场狩猎,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前来?是那种可以穿着便服,自由自在地跑上几个钟点的游猎。” 年轻的王子脸上泛着光彩,他看起来比前半夜要英俊许多,但还是保留着谦虚的气质。 “我的荣幸,殿下。”王尔德躬身说道。 因为这场临时的变故,宾客们都比平时更加兴致盎然,宴会直到早晨五点才正式结束。王尔德回到伯爵府,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伯爵大人,您的电报。”史哲姆在卧室服侍他换上常服后,把一封电报和一杯咖啡,一朵玫瑰一起端了上来。 王尔德啜了一口咖啡,打开了电报。 “威廉·王尔德医生前日罹患重疾,正于都柏林接受治疗,速归。” ''' '''' ''''' ''''''' 魅影侧坐在四腿凳上,双鬓斑白的王尔德夫人正在啜泣,老王尔德躺在舒适的大床上,褪去了精明强干的神态,满脸的皱纹和老年斑都无所遁形。 “我不建议把他移到医院治疗,夫人。”里克曼说道:“他现在承受不了任何搬动。” “我也这么认为。”王尔德家的家庭医生把听诊器从老人的胸前移开:“夫人,对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现在休养比治疗更重要。” “非常感谢两位。”王尔德夫人站了起来,努力从唇边挤出一点微笑:“今后就要麻烦你们了。” “王尔德医生是我的导师,我会全力照顾他的。”里克曼低声说道,对魅影使了个颜色:“病房里不要留太多的人,奥斯卡,我们出去走走。” “威廉,威廉……”众人都离开了,只留下王尔德夫人紧紧握住病人的手。他们的婚姻并非出于感情,而是出于需要。他们两个都是有些自由散漫的人。结婚的时候她已届三十,而他和她的父亲同样年纪,彼此都到了再也拖不起的时候。他给了她儿女绕膝的家庭生活,她给了他子嗣和生活上的照顾。即使时有争吵和欺骗,他们共同走过人生的夏天和秋天。 他已经到这个年纪了,不少和他同龄的老伙伴已经辞世,只是他一直表现得如此健朗,如此充满活力,用不断的桃色新闻证明自己灵魂的年轻——让所有的人错觉他就会一直这样年轻下去。 “威廉,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医生说你会好的。你就是玩得太疯了,需要休息休息了。你这个老头子……你是怎么了啊? 小威廉和奥斯卡都赶回来了,他们都会陪着你,我们一家人好久没这样在一起了。但是我总觉得有缺了什么,缺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你也这么觉得吧,威廉,还有话没有说,还有人没有告别——” “““ ””” ““”” 当卡特伯爵的马车抵达都柏林,驶入宅院时,另一辆马车已经先到了,一名身穿黑袍的神父走下了马车。他的面容十分年轻,王尔德却一下子想起了他中年发福的模样。 “王尔德先生,当您母亲去世的时候,是我陪伴在她身边。” 那时候的他刚刚出狱,邋遢潦倒地跪在耶稣像前,出口的声音语不成句:“她……说了什么?” “夫人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神父回答,她向上帝忏悔,没有让小女儿平安长大,没有把大儿子留在身边,她仅有的孩子了。无论你做了什么渎神的事,她愿意背负所有罪过。” 现在,这位主持一个教堂事务的神父,还只是一个刚刚脱下见习神父前两个字的新手。 :::::: 这已经不是乔伊斯神父第一次拜访王尔德大宅了。在一个月间,这位当地名宿已经垂危了四次,每次都与死神仅有毫厘之差,每次又奇迹般地险险躲过。乔伊斯初出茅庐,就遇上了同一个人四次亲、吻银十字架而依然没有蒙主宠召的奇事,连地区主教都有所耳闻了。 既然已经是第五次了,死神不等人,神父也就不待主人家引领,径直往老王尔德的卧室赶去。他的脚步十分匆忙,身后的小随从抱着圣经跟得气喘吁吁,以至于没有发现后面又跟上了一个人。 王尔德夫人正坐在病人的床边,以手掩面,低低啜泣。这一家的长子威廉·王尔德扶着母亲的肩膀立在一旁。床上的老人已经形销骨立,双眼紧闭,满脸潮红。 乔伊斯走过去,低声说道:“王尔德夫人——” 满脸泪痕的准未亡人抬起头,视线在他的黑袍上一转,投向他的身后:“您是——” 王尔德大步走到床边,一把握住了病人露在被子外的右手。 那只手已经只剩骨头了,软塌塌的皮肤冰凉的皱缩着,多年行医积累的茧子还未褪去,手感只让人毛骨悚然。 这个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陌生客人握着病人的手,夺眶而出的咸水打在上面,顺着皱纹淌了下来。 “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 老王尔德原本紧闭的双眼,真的缓缓睁开了。 他看向王尔德,张开了嘴,露出了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容。 一层褶子堆积在侧脸上,他枯柴般的手指动了动,回握住王尔德的手。他的力气居然很大,把青年的几根手指拘在掌心。 “他的喉咙堵住了,说不出话。”里克曼大步走进房间,魅影跟在他身边。“卡特阁下,请把位置让给神父,病人的时间不多了。” 昆上前一步,王尔德的手微微一缩,但是老王尔德并没有放开他。 他发出了含混的咕哝,眼睛看看王尔德,又望向魅影。王尔德夫人含泪说道:“奥斯卡,你爸爸让你过去呢。” 魅影便也走到床边。他的神情十分沉静,和王尔德并肩站定。 老王尔德的眼睛从他们中的一个转向另一个,深深地叹了口气,艰难地转动手臂拍了拍魅影,又转回握住王尔德的手,紧紧握住。 两个人的手在颤抖,不知道抖的是病人的手,还是病床边的高大青年的。他随即把头转到妻子和长子的方向,又“啊”了一声。 一行老泪突然从涨红的脸侧滑了下来,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手脚随即开始痉挛。见此情景,神父昆赶上一步,绕道病人的床头。 “上帝的仁慈无边无际,请跟我朗读忏悔经;我向万能的天主忏悔,我向圣洁的圣母玛利亚忏悔。”神父尽可能缓慢地说着,一手按住随从递上来的圣经,一手举起胸前的银十字架长链。 老王尔德艰难地咳喘了一声,口中咕哝着,痉挛更加剧烈。 弥留者只有通过悔罪和被神的仆人宽恕才能进入天国,但是许多人到这个时间已经说不出话,神智不清了。神父昆垂着眼睛在心里默诵了一遍刚才的话,然后说道:“我的兄弟,你的悔过上帝已经听到,已蒙我主宽恕。在天的圣母,请用您那充满同情心的眼睛再瞧我们一眼;我们死后,请把我们的灵魂带到您的儿子耶稣基督那里去。” 说完,他把银十字架凑到老王尔德的唇边。 这一次,老人没有像前几次那样亲吻十字架,他额头青筋毕露,喉咙里咯咯有声,胸口高高地向上鼓起,四肢抽动。 王尔德夫人伏在床边大放悲声,威廉大声喊:“父亲,父亲!”王尔德把哽咽吞回喉中,实在难忍,低头凑到老王尔德耳边,用气声唤道:“爸爸……” 老王尔德的痉挛停止了,他转过眼睛,凝视着王尔德“啊”了一声,头向一侧软软地垂了过去。 昆垂着眼睛,低头开始唱起《睡主怀中歌》,身边的随从低声相和。歌声和哭声一起,宣告了死神最终的胜利。 直到至亲料理遗容,不得不退出房间的时候,看到迎上来的男仆吃惊的神色,王尔德才发现自己的眼泪把脸上的妆粉都冲淡了,露出了手术后的疤痕。 to be continued… ※※※※※※※※※※※※※※※※※※※※ 一边哭一边更完了这一章。 接下来王尔德和魅影就会刷新地图了。 第八十五章 孩子最初爱他们的父母, 等大一些他们评判父母;然后有些时候, 他们原谅父母。——奥斯卡王尔德 老王尔德下葬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 因为他对本地的贡献, 他的葬礼由地区主教亲自主持。医院的下属,痊愈的病人,多年的老友……人们聚集在他的墓碑前, 手持白色的玫瑰。王尔德夫人黑纱覆面, 由长子威廉搀扶着。已快从牛津毕业的次子对上前的宾客一一致意,既让人惊叹他的稳重,也让人惊叹他的年轻。 王尔德就站在手持玫瑰的人群里,一步步向前走去。棺盖还未合上, 已经脱形的老人如同白雪下的枯枝, 被芬芳的花朵覆盖。 他的枕边有一个银质的小盒子, 里面是王尔德夫人年轻时的陶瓷小像。还有一叠薄薄的手稿,第一页用花体字写着——道林.格雷的画像。 王尔德高瘦的背脊微微佝缩,他脱下帽子, 和魅影握过手之后, 小心地把白玫瑰放在了老王尔德的胸前。 这一刻, 身为王尔德的46年呼啸而来,撞入他法式大衣下的胸口。老王尔德的面容仿佛丰满起来, 变成了那个带着他到效外挖罗马金币,读他的第一首小诗,校正他第一篇短文的父亲。 即使他已经经历了一世人生, 更换了骨肉血皮, 依然能够认出他来的父亲。 众人互换目光, 窃窃私语,看着这个丑陋的法国佬跪在棺前,嚎啕痛哭。 '父亲,我还是王尔德,我也只能是王尔德。瞒得过别人,瞒不过你。' ------我是键盘终于来了的分割线------- 我的玫瑰,你在找什么? 在英国这个名叫齐泽尔赫尔斯特的小地方,一对来自异国的夫妇带着他们的男孩安顿了下来。这家人很少出门,也不参加当地的交际。他们的院子周围时常有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转来转去,据说是穿着便服的宪兵。 我在找那条黑玛瑙黄金项链。今天那位小卡特要来,应当穿得正式些。 啊,那条项链戴在你白皙的胸膛上真是美极了。曾统治了法兰西22年的男人从后面揽住妻子的肩膀,低声说道:欧仁妮,会有一天,我们将回到凡尔赛宫,你会重新得到你的首饰间,无数来自世界各地的项链被侍女捧到你面前,任你挑选。 夏尔,我不需要那些项链。只要有你,有欧仁(eugene)(1)我就心满意足了。想想之前的那些日子,那些可怕的事情,现在我们是多么幸运啊。法兰西帝国的玫瑰反手握住拿破仑的手,低声说道:答应我,你不要再见那些激进派了。 拿破仑侧头吻了吻妻子的长发:忘了那些事,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我当然相信您。 这时,女仆叩响了卧室的门,用有些生硬的法语说道:先生,夫人,早餐准备好了。 真受不了这些英国佬的法文。拿破仑嘟哝了一句,欧仁妮给了他一个笑容。 早安,父亲。早安,母亲。他们下楼时,一个的少年已经等在餐桌旁。他有一双带着忧郁的眼睛,脸庞十分像他的母亲。微笑的时候,就好像照亮了塞纳河的晨曦。 早安,我亲爱的。欧仁妮贴了贴儿子的前额:你看起来好极了。 ---------------------- 卡特伯爵府的马车就说在这时候驶入前院的。这辆充满了异国风情的马车一路穿过狭小的土路,引得小镇上的人们频频窥视。只和劣马打过交道的马夫一路小跑地迎上来,看到那四匹高大得多的白马,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里的马厩显然招呼不了这位佳客。 一个灰白头发的英国管家挥开了马夫,亲自上前拉开车门。早安,阁下。希望您的旅程顺利。 你的法语说得很好。王尔德扶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是的,在下有一点法国血统,我的表亲在普罗旺斯有一个小庄园。 那太巧了,我在普罗旺斯也有产业,也许下次会遇见你的表亲。王尔德对他微微一笑。他的神情有点疲惫,似乎还没有完全摆脱异国旅行的不适。这个小镇看起来很宁静啊,希望我没有来得太早。 两位陛下正在等您。管家直面他的相貌,却没有露出一点异色:请随我来。 这栋房子外观普通,内部却布置得颇为舒适,显示出了维多利亚女王对于这昔日的高卢皇室的优容。王尔德看到了那一对坐在沙发上的帝后时,就看到了这种优容的效果。显然,他们依然把这词会面当作臣子的觐见,不肯放下已经摔碎了的王冠。 他就像一个臣子一样行礼——这还是他第一次行这个礼,因为从他在巴黎歌剧院醒来开始,法国就缺少一个国王。 请坐下,卡特伯爵。非常感谢你的到来,我会记住你的忠诚。拿破仑三世开口道。他还记得老卡特,虽然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是光看外表也仪表堂堂。这个奥斯卡,还真如巴黎传过来的小道消息那样,自幼流离在外,没受过贵族教育,也完全不像他的父亲。 对于贪图权势的人,可以许以厚爵,对于贪图享受的人,可以赠予重礼。但是眼前这个人让他有一种违和感。他白手起家,熟悉各个阶层的法国人,却看不透眼前这个相貌有瑕的青年。 阁下,我一听说你到了英国,就托人请你前来,想必阁下亦知因由。法兰西正在混乱之中。她的未来,需要像阁下这样的年轻人。就好像卡特家族的命运,也正在您手中一样。 --------我是晚上摸键盘的分割线------- 王尔德之前一直垂眼端坐,听到这一句,才抬起头来。对面的男人消瘦,苍老,眉宇之间有着遮掩不了的颓唐,然而他的目光依然锐利。他确信自己的每一个仪态都做对了,也确信对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本质。 陛下,您是想说王权的衰落后,就将是贵族的衰落吗? 欧仁妮王后双肩一抬,望了这个素未谋面的伯爵一眼,神情有些不安。 陛下虽然隐居,但是消息灵通,想必已经听说了巴黎'君主立宪制'的提案了。抵触它的第一王储失去了继承权,未来的法皇无条件用户共/和,愿意开这个制度之先河。今后共/和与帝制和平共存,也是一件美事。 王尔德直视拿破仑三世,含笑说道。虽然接到了一位侯爵转送的信函,他本来是完全不用来这一趟的。根据上一世的经历,无论新的法皇多么软弱,拿破仑时代已经终结。这个维持了法国最长治世的政客注定在异国默默终老,再也无法左右时局了。 他来,是为了一个实验,为了一个只听说过名字的人。 ------------------- 由于儿时母亲定期带他去法国居住,巴黎那种远胜于都柏林的奢靡多彩又很合他的口味,法国相当于他的第二故乡。上一世拿破仑夫妇逃亡英国的时候,王尔德就对他们的消息十分关切。待到他进入牛津大学,更是去探访过几个传闻中法皇夫妇居住的地点,想要一睹真容。但是真正让他印象深刻的是1879后报纸上的一则短讯:拿破仑·欧仁·路易·让·约瑟夫·波拿巴殿下在对祖鲁兰战役中牺牲。 一个法国的皇太子,竟然会以英国士兵身份的死在战场,也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了。当时舆论哗然,法国人既不满于'拿破仑四世'为它国效死,又认为整件事是维多利亚女王的阴谋。英国方面则举出种种理由,证明这位年轻的皇太子死于法兰西特有的轻狂自负。 报纸上还刊登了欧仁太子的画像——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又相当年迈的青年,头部高昂,双目低垂,仿佛在仰头迎接磅礴的大雨,等待下一轮闪电的到来。 王尔德把这张照片保留下来,也就深深记住了这个小自己一岁有余的法国人。 当他开始动笔写童话时,又时笔下会出现这个王子的某些特质。《星孩》,《少年国王》,都依稀有他的影子。艺术模仿生活,更甚于生活模仿艺术。这一点在拿破仑四世身上证实了,后来也在王尔德本人身上证实了。 当那双低垂的眼睫抬起时,露出会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 -------------------------- 共存?在这里,在英国,他们也许能做到。但是在法国,那些议员的胃口早已经被养大了。他们要的不是民主,也不是分权,他们要的是整个国家。梯也尔提出的君主立宪只是他集权下的一块遮羞布,他拿下了那两个路易家的小马驹,接下来会把目光投向何处? 拿破仑侃侃而谈,却非常清楚自己言语的无力——法国不同于英国,英国皇室树大根深,法国却已经反复经历过共和和帝制,路易家族和后起的拿破仑家族各有拥簇,把帝制的拥护力量一分为二,远比不上在一次次变革中依然健在的老牌贵族们。这一点,从异国专门为贵族设立席位,却根本不给皇帝多少发言权就可以看出了。 卡特家族不需要他,他却不能没有卡特家族。普法战争把他的有生力量都耗尽了,只剩下一些空有头衔的庸才。犯下如此大错,他已经没有可能被迎回凡尔赛宫了。但是他还有皇太子,皇太子清白无瑕。 卡特伯爵一定熟悉梯也尔和菲利普王子。他们之中,无人有稳定国家的力量。菲利普懦弱,梯也尔老迈,其他人更无法成事。法兰西需要一面高扬的旗帜——我的儿子欧仁,正是这样一面旗帜。 他说着,一个身穿宫廷礼服的少年已经从套房的门内走了出来。他对拿破仑和欧仁妮行了个礼,转身面向王尔德:日安,伯爵阁下。 自幼接受王储教育,法兰西之子的仪态远不是亨利王子或菲利普王子可比的。曾经在法兰西,欧仁皇子声名远播,倍受拥戴,并不只是因为他是拿破仑唯一的儿子。 日安,殿下。 王尔德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完全不像是少年的眼睛。 to be continued ※※※※※※※※※※※※※※※※※※※※ 王尔德出关了,某蓝又要像写《木乃伊》那篇一样抱着世界地图算东南西北了。 今天博物馆之行失败了一半,只看到了匈牙利馆,要看大英博物馆的藏品要出去重新排三个小时队。 要看大英的游客可以绕博物馆三圈。虽然其他青铜器,玉器等藏品开着馆,人群都集中在匈牙利馆和英国博物馆那边。 想起曾经有个作家写一次埃及藏品到中国展出,场面火爆,隔壁的青铜器却几乎没几个人看 鱼肠剑对埃及修甲刀叫 :跟我比! 跟我比! 真的好形象^_^某蓝也不能免俗。 第八十六章(全) 前法兰西皇太子的眼睛, 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就像出狱后, 王尔德从小旅馆脏污的镜面中看到的他自己。 他的脸颊泛着玫瑰的色泽,瘦长的身形是一株成长中的小树——但是他的眼睛里的神采,甚至比陶瓷人偶更安静。 “久仰您的大名。”王尔德顿了一下, 才把寒暄说完。 “欧仁, 做到我身边来。”拿破仑向儿子伸出手。“卡特伯爵,我这一生当过皇帝,也坐过牢,打过胜仗, 也有过惨败。最后的骄傲, 只有这个儿子。如果有卡特家族的帮助, 他也将成为法兰西的骄傲。” 皇后欧仁尼极快地瞥了一眼丈夫,置于膝上的双手握紧了蕾丝扇。 王尔德看着这对父子,父亲年已老迈, 满是岁月和病痛的伤痕。但是他野心勃勃, 近乎谵妄, 一如少年。而正处于人生花季的儿子,却是一片荒芜。奇艺地成为了彼此的镜像。 “陛下是希望我把欧仁殿下带回法国吗?但是我已经决定离开法国, 四处游历了。来见陛下这一面,也是对故国的告别。” 王尔德缓缓地说道:“我将前往炎热的东方,沙漠上的阿拉伯, 尼罗河边的埃及, 去探访巴比伦和亚述的遗迹, 也许会漂洋过海,去大洋彼岸神秘的国度。陛下还愿意把欧仁殿下托付给我吗? -------我是明天要去面对修罗场的分割线---- 卡特家族离开这个海边的小镇时,车上并没有多一位'拿破仑四世'。 王尔德靠在窗边,看着一片萧瑟的平原从两旁掠过,心里并不感到失望。欧仁可以说是昔日的法皇的最后一点希望了。支持他背负屈辱的失败活下去的,或许有夫妻恩义,有父子亲情,但是也一定有死灰复燃,卷土重来的决心。他不相信一切就这么结束了,经历过那么多大起大落,拿破仑三世坚信还会有翻身的那一天。带走了欧仁太子,就是带走了他的命。 拿破仑几乎是失态地让管家把他请出去。王尔德只来得及对欧仁妮皇后说一句话:“如果将来殿下改变了心意,给都柏林的艾伦 里克曼医生发电报,我会收到的。” 每个人的行程都有自己的轨迹,也许看起来歧途重重,有许许多多的选择。但是对于这个人来说,从头到尾,只有那一条路而已。 “大人,我们是直接去港口,还是先去伦敦?按照惯例,像您这样拜访异国的贵族都要去觐见女王。” “直接去港口。”王尔德把头向后靠在椅背上,缓解从骨骼深处传来的疼痛。“我累了。” “是,大人。港口今天下午有去希腊的船。” “先不去希腊,他伸手拍了拍膝盖,闭上了眼睛:去美国,去旧金山。” 唯有灵魂能治愈感官,就像唯有感官能治愈灵魂。这个世界的热爱声名狼藉的人,就让他的享乐之旅从最容易的一站开始吧。 --- “简直荒唐!” “是荒唐,夫人。” “你说他到底想干什么?到英国去参加一个爵士的葬礼也就算了,竟然还去见那个弃国之君,弄的物议沸然,说什么法国的伯爵只知道有拿破仑,不知道有女王!”卡特伯爵夫人重重地把手里的象牙扇拍到桌上。自从在歌剧院认回这个儿子,她是处处容忍,事事依从。之前他虽然不够聪敏,至少也算是配合。但是现在呢?由菲利普王子提起的游猎即将到来,新法皇的加冕典礼也近在眼前,他不但不立即返程,反而往那片蛮荒之地去了,硬是要把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夫人,伯爵抵达旧金山的事已经登上报纸了。”管家低头说道。 “是啊,这要我如何向外交代呢?”伯爵夫人一手扶额,“本来以为他虽然面容残缺,脑子至少有几分像我,没想到和他父亲——,报纸上说什么?” “近日卡特伯爵在旧金山举行聚会,广邀社会名流参与。伯爵仪容独特,衣着华丽,谈吐之间妙趣横生,赴美不足一月,已大受欢迎。预计不日将前往西部演讲——” “停。” “是,夫人。” “他要演讲些什么?他不是不愿意见人,怎么会举行演讲?” “这里说伯爵大人专门讲——美学。” 伯爵夫人咳嗽了起来。 --------我是已经在修罗场里待了一个月的分割线---------- 什么是美? 当你的视线掠过一样东西,使你不能自制地长久凝视,那是否是美呢?精致的瓷器,耸立的教堂,还有现在坐在前排的两位姣好的女士,是否就是美呢? 一个穿着比舞台上更夸张的刺绣外套,长袜过膝的高个男子面对观众,毫不在意下午的阳光把他的脸照射得纤毫毕现。厚厚的白粉遮不住他过深的眼眶,奇怪的鼻梁,几乎没有颊肉,还有好几道长长的疤痕。 在这样的脸周围,是被精细打理过的一头黑色卷发,正是几十年前最流行的法国式样,卷得密密层层,前短后长,颤巍巍地随着脖子的动作摇摆着,像是发怒了一般。 这样的形象,似乎只有在但丁的《神曲》插图或者是教堂中的末日画面中才能看到,然而演讲者和听众都毫不在意,甚至乐在其中。被点到的两位女士得意洋洋地挥动着手里的小扇子,周围的人发出低低的笑声。 或者,美是让你匆匆一瞥,就不敢再看的事物,电闪雷鸣,大海咆哮,森森白骨,荒野残垣? 他在台上昂首阔步,下面几百个观众的视线随他移动:让我们注视的一定是美吗,不一定,也可能是丑。因为其丑,才会引人注目。比如时尚是如此丑陋,我们既要看它,又要经常更换,受不了它的丑。 让我们惧怕的一定是丑吗?什么,是,还是不是?也不一定,极致的美会刺痛我们卑弱的内心,像是横贯黑暗的强光,让眼睛无法直视。 最近有很多声音,在指责'美',认为'美'是无意义的,任何为之付出的心力,都是在拖慢我们发展的脚步。他们要'真实',不要'美';另一部分人赞赏美,但是他们认为'美'是必须为社会的进步,为大众的幸福服务的,是一种不断完善,令人景仰的德行。还有人,一些非常有见地的人,认为'美'本身,就是自然给予生命的一种适合繁育的启示,是科学的。 那么美到底是什么呢?你走进帽子店,在几十顶帽子中,选了一顶黑色的。你的朋友也许选了一顶棕色的。一个顾客要宽边帽,另外一个可能只要最窄的。 但是无论你是选了哪个颜色,哪个款式,你心里都会在想: '我的大衣是黑色的,和这顶帽子正相配。' 或者'这一季流行窄帽檐。' 还有'我看到别人戴着那顶棕色的帽子,看起来不错,我也想要!' 无论结果是什么,你都做了一个关于美的选择,无论是自己认为的美,还是迎合潮流的美,或者跟从成功者的美,没有人会说'美是没有用的,让我选一顶我最不认可的帽子吧。' 比如我的帽子,我知道那些插图家是怎么在报纸上夸大它的, 台下又传来一阵笑声。 但是我觉得它让我看起来好极了,让第一次见到我,下意识移开目光的人,至少能看到一顶好看的帽子。 更多的观众笑了起来,他们开始鼓掌。 因此,无论美是什么,它都是那么的重要和无所不在,就像是生活本身。他们认为艺术所创造的美都是模仿生活。要我来说,生活竭尽全力地模仿艺术,远甚于艺术模仿生活。 对美的追求本身,就是它自己的意义。 台上的演讲者被站起来鼓掌的听众们围在中间,仿佛天生就是人群的中心,面带微笑,从容不迫,一一和上前表达喜爱之情的年轻人握手交谈,一旁的记者不失时机地闪起镁光灯,记录下了这一幕。 如果一个法国伯爵到处给平民演讲在欧洲是有辱斯文,在英国是威严扫地,那么在美国,就是一件走在时代尖端的有趣之事。何况这位伯爵不仅相貌奇异,装扮独特,还确实非常地懂得如何演讲。有时候他讲的同一个主题,不少有闲的年轻人会去听上三四场,第一场看他的长相,第二场看他的衣着,第三场听他独特的,带有一点法国口音的伦敦腔,那醇厚的声线让不少听众流连忘返,在旧金山兴起一股法国热。 不少人还特意去订制了绣花外套和宽檐大帽子,走在街上,十足引人注目。 他们未必记住了'美'是什么,听懂了卡特伯爵的每一句话,但是他们都觉得这位伯爵,简直是酷极了。 to be continued…… ※※※※※※※※※※※※※※※※※※※※ 这段演讲稿没有原文,是某蓝根据王尔德的理论写的,大家随便看看吧。 这段时间挺久没有心情也没有思路,今天突然有了,不过不是剧情流。感谢还在关注这本书的读者。 美国的演讲与追随者(完) 老王尔德的葬礼过后, 魅影在都柏林陪王尔德夫人和威廉呆了一个月, 就启程返回伦敦。 王尔德夫人的悲恸至极, 几次晕厥,威廉既伤心又茫然,时不时看着家中父亲的画像发呆。和他们相比, 魅影实在无法表现出相同的感情, 也不想表演出相同的情感。上一辈子他的记忆里有关家人的部分都很少,没怎么得到过,也就无所谓失去了。那时候克莉丝汀刚进歌剧院,夜夜思念父亲伤心流泪, 魅影才对'父亲'这个名词有了个大概的印象。卡特夫人去世,他整个葬礼没有露出戚容,让参加的其他贵族诟病了很久。 我可能不会去牛津了。在去英国的码头上, 威廉对他说道:父亲走了,母亲只有我们两个。你已经离开这么远了,我从圣三一学校毕业后, 就留在都柏林工作。 刚刚长成的青年脸色苍白,唇边有青色的胡茬, 眼睛如同两块蓝绿色的水晶。 也好。魅影想起王尔德说他的哥哥是在伦敦报社供职后早逝的, 留下对他来说更有利。 我最近看报纸, 那位卡特伯爵在美国混得风生水起。威廉突然笑了笑:你们一直在联络吧,能不能帮我给他信封信, 就说'我们一切都好, 母亲这里有我?' 当然——魅影停顿了一下, 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一定帮你转达。 谢谢。威廉低声道:再会。 客轮缓缓离岸,魅影进了客舱,往外望去,威廉依旧站在原地,一头微卷的长发被海风吹拂。 ----------------------------------- 王尔德在旧金山声名大噪,不由洋洋自得起来,行事也更加随心所欲。前晚他还在市长的宴席上,对本地那些自封贵族的绅士淑女们讲巴黎的笑话;今天就下了矿井,在昏暗的光线下为一群满身尘土的工人们发表演说。 这群人各个年龄段都有,从还带着稚气的青年,到佝偻着背的中老年,一个个神情迷蒙地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穿着天鹅绒外套的怪家伙。对于法国人第一次有了具体的印象。 大家早上好,今天能见到你们是我的荣幸。长久以来,有那么多人使用银器皿,佩戴银首饰,但是像我这样能直面银矿的发掘者的少之又少。你们整天在地下劳作,生产出的银却走遍了世界各地。 大约在公元前3000年,人类开始大量地开采银矿,用以供给当时的克里特文明和迈锡尼文明。自此之后,银就成为了人类文明史的一部分。我们用白银做货币,做餐具,做画框和烛台,做教堂里的法器,做手上的戒指,颈上的链坠。古埃及有个传说,说众神的骨头是银子做的。黄金的光泽像太阳,银子的明亮如月光。 银子的美是自然的,也是人工的,是你们亲手从掩藏它的大地中采集出来的明珠。之后,它们会被熔化,提纯,捶打,錾花,镂刻,镶嵌,被呈现在集市的店铺中,或者乘船漂洋过海,最终在某个地点停留下来,被某些人欣赏,使用,让他们感受到美。而你们,是这一份美的本源。 …………………………………… 这场演讲对矿工们的影响暂不可见,却在时评上引起了一阵轩然大波,法国伯爵为美国工人演讲的新闻在短时间内迅速被翻译成多国文字,一些人认为他是要借此表达一种政/治主张,法国巴黎的一些民间社团竟然大胆地上卡特家族的老宅拜访,给卡特夫人平添了诸多烦恼。 但是在美国,却由此刮起了一阵演讲之风,一时间,大学生到纺织厂为工人们演讲,报社编辑到牧场为牛倌们演讲,连几个公学的中学生都跟上了这股风潮,在街头演讲起来。 他们讲时事,讲文学,讲宗教,讲经济,且演讲的人都喜欢穿戴一顶大得夸张的大礼帽。 ———————————— 威廉虽然接手了老王尔德留下的事务,但是他主攻的是文学而不是医学,医院大部分还是交给里克曼医生打理,他在家里料理账目。 王尔德夫人经历了丧夫之痛,显得苍老了许多,精神却渐渐好了起来。刚开始,威廉每日都要陪伴她去父亲的墓地,后来她就只让女仆陪着了。 “我老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还这么年轻,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对威廉说道:“我们陪伴你们兄弟的时间不多,你也该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威廉回到了圣三一学院,继续修习文学。他的文字简洁明了,并不是时下推崇的文风。但是用词洗练,逻辑严密,古今论据信手拈来,倒也颇受好评。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威廉刚刚走进教室,就听到几个同学在争论美国演讲风行是好是坏。 “那些学生教授,作家编辑都跑出去,看到了人,无论是大字不识还是蠢如猪羊,都上去滔滔不绝一番,博取一点儿好名声,太不成样子了。” “我认为那些工人,农民,虽然他们从未接受教育,也不懂得什么时政,但是他们当中并不是没有聪明人。其中许多还很年青,充满了求知欲和行动力。如果这些人获得了学识,整个社会都会有所改变吧。” --------------------- “你是哪里不对了,让那些下等人掌握知识,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难道你也支持那些疯子鼓吹的人人平等吗? 威廉走到他们身旁,看到桌上摊着一张伦敦时报,报纸上以极大的版面刊登了美国各地的演讲风潮,并配以照片和插图。插图是一个穿着文艺复习时期服装的男青年在一群人面前挥舞着演讲稿,而左边的照片,则是穿着同样服饰的卡特伯爵本人。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几乎阴入了报纸的底色,显得那过高的眉骨,深陷的眼窝和有些扭曲的鼻梁更加醒目。这样一个人,却直面着镜头扬起下颌,懒洋洋地微笑着。 时代已经变了,劳伦斯。我们曾经经历了迅猛的革新,但是现在风向已经开始转变了。你看看这些美国人。他们都是从我们这里逃过去的时候狼狈不堪,一无所有。但是好像只是一瞬间,他们就什么都有了。我从不相信任何主义。但是比起那些人,我们坚持的绅士之道是不是拖慢了国家的脚步? 争执还在继续,并且远远偏离了一开始的□□。只有威廉注视着报纸上那张有些古怪的照片,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 不知不觉,王尔德旅美已经有数月之久,他的足迹踏过那些已经十分成熟的大都市,也经过了满目荒凉的小村庄和矿场。他的听众既有名噪一时的政客和学者,百万富翁和大学学生,也有默默无闻的养鸡场工人,矿工,农民,他也为黑人们演讲。 纵使有些人看不惯这位伯爵的张扬行事,也不得不承认他在语言上天赋过人,说起话来妙语连珠,连讽带嘲,偏偏又十分有趣,刺人得恰到好处;更兼学识渊博,和他对谈绝不乏味。有在场的报界人士记录了卡特伯爵与访客们的对答集合发表,很快就销售一空。 在众多的追随者中,总有一二个格外执着的。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一位造船大亨的小儿子和一位正当妙龄的议员家的淑女,自从听了一场演讲后全程陪伴。不仅为一路的行程尽心尽力,各类宣传也有他们的手笔。如果不是卡特伯爵本身豪阔,简直恨不能一路包办,让他高枕无忧,万事顺心。 -------------------------------------------- 大人,中午好。 从小羊皮便靴踏下最后一级台阶,餐桌旁的两个人就站了起来。他们都很年轻,也拥有与年龄相符的悦目外表。绅士淑女,十分登对。 然而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却并没有通常情况下的隐隐情意,反而暗藏着排斥和焦虑。此刻,因为男青年抢先招呼,他得到了自己的旅伴含怒的一瞥。 大人,今天吉姆做了鱼子酱和烤三文鱼,希望您会喜欢。给出了那个警告后,丘吉尔小姐款款迎上前去,用最甜美的法语说道。 午安,我亲爱的朋友们。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回答了她。便靴的主人从旋转楼梯的阴影中,走进了洒满阳光的露台。希望你们能有愉快的一天。 也祝福您,大人。女孩脸泛红晕地回答。 感谢您,大人。青年郑重地答道。 to be continued ※※※※※※※※※※※※※※※※※※※※ 最近基本在忙陪护,忙生病,忙看病,忙工作,忙兼职。好不容易各种事情暂时停下来了,才发现上次jj把写好的一段抽掉了。今天把这章补完,感谢还在等待的读者。 希腊行(圣诞快乐)全 穿着土耳其式长袍的王尔德在桌旁坐下, 两位年轻人才重新坐下。跟随他的节奏拿起刀叉, 开始一天的第一餐。 和在茶话会上相比,此刻的伯爵有些沉默了。他似乎全神贯注地品尝着三文鱼, 看起来还没有完全从昨晚宴会的宿醉中恢复。贴身男仆史哲姆为他端上咖啡,王尔德摇了摇手:请给我一杯白兰地。 是, 阁下。 丘吉尔小姐开口想要说什么, 她身边的霍克力先生就对自己的侍者说道:我也要一杯。放纵并非坏事, 享乐当逢其时。 享乐当逢其时。王尔德微微一笑, 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霍克力急忙也举起自己的, 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今天的天气真好呢,晚上也许能欣赏到海上夕阳。丘吉尔小姐喝了一口红茶,慢悠悠地说道:想到马上就要出发去雅典, 我就再也没兴趣去想别的事了。我父亲为在雅典有一个还算安静的小院子,到时候仆人会到码头来接我们。 我记得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件事了,丘吉尔小姐。霍克力放下酒杯, 有些用力地说道:我有一栋小别墅靠近帕台农神庙, 只要走进窗户就能见到雅典卫城,比住在荒僻之地好得多。 如果您要热闹, 完全可以留在华盛顿—— 好了。王尔德扶着头, 低声说道, 身边的两只小鹦鹉立刻安静下来。一齐有些惶恐地望向他。 愿意去院子的就去院子,想要住别墅的去别墅。如果觉得帕台农神庙没有吵架有趣, 留在这里也无妨。对着两个年纪不到他实际的一半的孩子, 他一直是优容有加的。他们年轻, 健康,漂亮,生机勃勃,像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帕里斯和海伦。有这样一对旅伴,希腊之行应当十分有趣。但是在这个下午,即将启程的前两个小时,王尔德却突然感到了难以言说的疲倦。 也许是昨晚喝了太多的酒,也许是最近结交了太多的人,也许是演讲太多,旅行太多,也许是再一次声名鹊起的兴奋过后,一种有些似曾相识的失落。 我吃好了,你们慢用。他没有再看身边的两个孩子,起身离开了阳台。 ----------我是一边吃披萨一边更新的分割线--------- 上一次去希腊,是什么时候呢? 就是这个时候,在他父亲去世后的不久,他牛津大学的导师马哈菲教授申请到了一笔经费,带着他去希腊体会真实的'希腊文学'。 当时正是初春,丧父的悲恸与第一次踏上梦想之地的喜悦让他灵感勃发,生命是如此短暂,容易衰朽,但是生命河流中涌现出的某一种美却可以化为神殿,化为雕塑,化为美,从而不朽。他踟蹰在雅典的街头,在爱琴海边遥望当年挂着黑帆的远航船,躺在罗马斗兽场的台阶上整整一个下午。 因为他的拖延,一行人错过了定好的归期,连教授都受到了学校的惩罚,他也被罚款45英镑。这笔巨款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里四处向朋友们借款。直到次年校方返还了这笔钱,因为他关于希腊的文章被评为优异,证明在旅行中所花的费用并非白白浪费了。当时得到奖章的意气风发,好像就是发生在昨天。 想起这段往事,王尔德紧绷的唇角放松了,呼吸也渐渐平缓下来。当他看到正在往马车上搬运行李的仆从时,再一次感到了愉悦。 这一次的奥斯卡王尔德进的是音乐学院,和马哈菲教授素昧平生,不太会去希腊了。那么,就由他来完成这次旅行吧。 ---------------merry christmas--------------s 无论是伦敦,爱尔兰还是法国的许多乡村,离海都近在咫尺。对于内陆人们所歌颂或惧怕的大海,对于久居住于英法的人来说,看到它就好像看到天空那么平常。城市边缘的海,并不是油画里那种宝石般的蓝绿色,它经常是灰色的,气味也并不十分怡人。 但是希腊的海是不同的。当旅客们的眼睛被扑面而来的碧色照亮,看到蓝色的海,白色的浪花;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彩,以及在这蓝白色之间,形态各异的群岛,就知道目的地已近。船夫们有些是美国人,墨西哥人,有些是希腊人,也有来自更远地方的罗马尼亚人,各自愉快地用方言交谈着,时不时发出响亮的笑声。 王尔德站在甲板上,即使船舱的布置再舒适,也没有外面这样新鲜的空气。他眺望着海面,一边侧耳倾听船夫们的交谈。他懂一点希腊语,也能听懂一些美国的行话,一边听他们吹牛打屁,家长里短,一边吹着懒洋洋的海风,感觉有一种舒适从骨头缝里冒出来。之前辗转演讲的火热之气,也被遥遥留在了出发的港口。 这艘船是霍克利家族的客轮,之前霍克利先生提出要包船,被他谢绝了。旅途本就漫长,客轮上萍水相逢却日日相见的旅伴们,本来也是一种趣味。正是午后时分,船板上除了他和船员们,也渐渐多了人气。一对中年夫妻挽着臂膀再甲板上漫步,年轻的淑女坐在休息区,贴身女仆撑着伞;十多岁的孩子穿着皮鞋哒哒地奔跑着。王尔德喜欢听这些声音,他现在的耳力非常好,风声,海声,人声,就像是不同声部在演奏,合成轻快的旋律,再变成一行行文字,展现在他的心中。 他深深地吸了口海风,继续读手里的一叠稿件。这是他根据记忆默写出来的,当年得了学院奖章的那篇希腊文化研究。时日长远,不能逐字逐句,只是大概重现。有些词句大约比原先更贯通了,但是少年意气却是不可复制。他重新写来,发现既没有自己年轻时想的那么卓越,也没有后来年长回顾时以为的那么稚嫩。 阁下,我问过大副,明天早上就能到雅典了。一串熟悉的脚步声匆匆走来,加尔 霍克利低声说道。 谢谢。王尔德微笑了一下,正准备说下去的加尔顿时止住了话头。他本来要极力说服卡特伯爵赏光,但是伯爵的神情告诉他,他想要一个人呆一会。 ------------with one candle---------------- 他回到舱内,正碰上丘吉尔小姐迎面走来。她换下了时髦的束身裙,穿着一条米白色的高腰裙。希腊式的袖管露出圆润的肩膀,腰带蔓延的褶皱显出了迷人的曲线。 丘吉尔小姐正是一位迷人的女子。即使加尔霍克利再反感她,也不能否认她的魅力。这个女孩有着鲜明的古典美和毫不掩饰的勃勃野心,她用贪婪刺痛别人,再给予微笑来抚慰。 午安,亲爱的加尔。你刚刚在甲板上,看到爱琴海的景色了吗? 午安,凯瑟琳,是的,外面的景色美极了。霍克利微微侧身让出走道,一边说道。 丘吉尔小姐看了他一眼,站住了脚步:船有些晃呢,现在的风很强吧。 啊,我们很幸运,今天恰恰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那我就上去了? 加尔微笑着,躬身托了一下她的手肘,扶她踏上了楼梯。丘吉尔家的贴身女仆反而被挤到后面了。 那么一会儿见。 回见。 甲板并不大。丘吉尔小姐绕着舱室转了个弯,就看到了倚栏而站的卡特伯爵。她并不走近,而是坐在了让客人们休息的长凳上。 她没有像其他旅客一样欣赏大海,而是凝视着那个高大的背影上,好像那是唯一值得她专注的东西,而她对此有无穷的耐心。 等王尔德收起书稿,一回身就看到了坐在廊下的女子。她浅棕色的卷发半遮住脸颊,窈窕的身姿在阳光下伸展着,像是希腊传说中的阿芙洛狄仁忒。(1)他走过去的时候,她仰起脸来。因为阳光的关系半眯着眼睛,向他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 下午好,凯瑟琳。看起来你昨天休息得不错。 是的,我睡的好极了,难怪诗歌里把大海称为摇篮。阁下呢?您看起来有些累。 确实,年纪大的人总难以像年轻人那么好眠。 请坐。(法语)老人总自认年轻,只有壮年才敢言老。阁下,我让艾希礼去端两杯柠檬茶好吗? 半个小时后,霍克利先生再度走出船舱,看到的就是绅士淑女并肩而坐,举杯共饮,谈笑风生的画面。他握了握拳,理了理领结,才大步走过去。这一次,他又输了。 to be continued^_^ (1)希腊神话中的爱与美之神 ※※※※※※※※※※※※※※※※※※※※ 今天放圣诞假,感冒了也没去医院,怕过给病人。 开这篇文章不久,是两年前的圣诞节,当时写了一个番外,十分的二。再早一点,还是读书的时候,有一个平安夜晚上上课到八点。老师说,好了,现在你们可以去约会的约会,断背的断背了。当时全班哄笑,那种快乐现在还记得。 时间是静止的,而我们在流淌。 最近有一个贝利尼文艺复兴展,我去看了,确实有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的真迹,更多是同时期的派系作品,主题大多和宗教有关,也有一些人物肖像和风景画,色彩很美。很多的画只知道时期,而不知道作者,佚名。 出来的时候,我去上了个洗手间,然后走出来站在走廊里,停顿了一下。蓝爹是个展览爱好者,以前这种展出他是一定会一起去的。所以我下意识的像以前一样,等他从另一个门走出来。 很喜欢一首圣诞歌: with one candle,just one candle,yes one candle burning bright,几个小节反复哼唱:用一支蜡烛的光,就能照亮整个世界。 希望这支蜡烛的光,此时都照亮了你我。 雅典的疑问 我是谁?从何而来?向何而去?——亚里士多德 船只驶入港口, 仆人和脚夫们匆匆忙忙地搬运行李。霍克利先生和丘吉尔小姐都换上外出服, 坐在了卡特伯爵的舱室里。 这一路上, 他们谁都没能成功地说服伯爵和自己一路,为了防止对方把阁下拉上马车, 绝对不能让卡特伯爵单独行动。 王尔德从内间走出来的时候,两人都不由愣了一下。因为一贯以着装大胆闻名的伯爵,此时却穿着一身十分普通的浅灰色套装。 他看起来上了粉, 把脸上的疤痕再次遮掩起来, 一顶普通的圆帽遮住了黑色的头发。看起来,就是个随处可见的瘦高男人。 两个人结识王尔德于盛名之时,习惯了看着他盛装华服地被众人簇拥着, 对于眼前这个人, 不由露出了一些陌生。 王尔德只需一瞥, 就能读懂他们的心思。当年他出狱之后, 到处都有人这么看他, 并非轻视或者讥讽, 而是单纯的惊讶:听说奥斯卡王尔德在这里,但是他人呢?我怎么什么都没看见? 您——您看起来好极了。丘吉尔小姐先站了起来,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请您光临寒舍? 伯爵阁下, 我在希腊有不少当地的朋友, 其中有一个历史学家, 还有一个考古学家, 他们都听说过您的名声,对您非常仰慕,希望能与您畅谈一番—— 在短暂的吃惊后,两个人又反应了过来,看伯爵的装扮,一定是要去四处游玩的,不愧是伯爵,扮演平民都扮得如此神似,简直和那些教员,小吏一模一样。 感谢你们的盛情。王尔德微笑道:既然两位多次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霍克利先生不由露出喜色,随即又犹疑起来:您是说,都去吗? 对,都去。王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在此之前,我准备先近距离地感受一下雅典,没有马车,没有庄园别墅,没有随从。 可是阁下?! 这段时间,你们可以先回各自的住处,也可以跟着我。但是跟着我,就要按照我的要求。你们谁想和我一起走? 我去!丘吉尔小姐抢先说道,不管有什么条件,她都想跟随着伯爵大人。 请尽管吩咐。不满自己又慢了一拍的霍克利皱眉道。 那好。王尔德露出了一个有些扭曲的笑容:那么你们两个都回去整理行装吧,每人只能带一个手提箱。别忘了把衣服换了,凯瑟琳的鞋子也不适合走长路。 好的,阁下。 另外,从现在开始,不要叫我'阁下'。王尔德抬手摸了摸嘴唇:叫我——唔——就叫我'奥斯卡'吧。 ------- 即使是在希腊的全盛时期,雅典的荣光也只属于极少数人,何况历经岁月,昔日的辉煌已经被更迭的时代洗去。心怀幻想的游客们只需要踏上码头,就能发现——这里和其它的码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就是它更嘈杂一些,更破旧一些,来来去去的都是游客,夹杂着几个懒洋洋的本地小孩,在卖烟和一些劣质的玩具。从码头望出去,也并没有好多少。房子很多,人也很多,但都是垂头搭脑的,稀里糊涂地挤作低矮的一团。 这里已经是比较热闹的地方了。霍克利小心地避开地上的凹陷,对王尔德说道:大人,你看——我们还是上马车吧? 那你去找你的马车呀,丘吉尔小姐笑道:阁下——奥斯卡,前面就有搭载游客的车行,我们可以先租一辆去找旅馆。别的不敢说,希腊我熟。 她已经换了一身男装打扮,衬衫马甲西裤,手里挂着外套,一头长发都卷在了帽子里,看起来就像个还没长成的少年。 ------------- 上一次王尔德来的时候,完全是跟着马哈菲教授走。因为后期资金不足,找的旅馆狭小简陋,几个人挤一个房间。床铺不足,就把床单铺在地板上。每天就着希腊建筑与文学之美吃硬面包,照样欢欣不已。他本想向车夫打听那间旅馆的地址,但是在雅典这样的小旅馆遍地都是,根本没有头绪。车行的伙计用鼻音浓重的英语说道:先生,您说的这种小地方是为那些仆人和穷学生准备的,几位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诸位是要去巴特农神殿吧?那周围的旅店我都认识,一定给您介绍一家好的。 王尔德把头靠在椅背上,低声说道:也好。 街道两边的景物飞掠而过,虽然只来过一次,记忆却奇异地刻骨铭心。他记得他曾经用多么渴慕的眼睛看过这样的天空,这样的街道,带着少年的意气与青年的沉稳,紧紧地跟在导师身后,时不时因为一两句感概而得到他赞许的目光。 巴特农神殿为何有如此的魅力?多少画家描摹它,多少诗人歌颂它,即使从未抵达之人,也听到过它的美名,这当然是因为它无与伦比的造型美。 说的很好,奥斯卡。希腊文学之美也可见于希腊艺术之美。这些象牙色的石柱,不仅是建筑的奇迹,也是人类文明美学不可缺少的一站。雅典人虽然继承了迈锡尼人好武的遗风,但是已经完成了从野蛮到文明的过度,体现这种过度的,就是他们独特而隽永的形式美。(1) 在认识马哈菲教授之前,他对希腊美学的憧憬是朦胧和不确定的。这位教授是真正把他带入了希腊文学殿堂的引导者,也是极其欣赏他,努力成就他的朋友。那次希腊之行,既是游学,也是教授对他卓越天赋的奖励。他是他的得意弟子,他是他的授业恩师。即使从牛津毕业之后,教授依然关注着他,两人时常书信往来。 王尔德一度把那位教授视为除了父母兄长以外最亲近的人,直到他被波西的父亲控告鸡/奸/罪,马哈菲教授勃然大怒,公开发文否认他是自己的学生,并且对他的行为进行了毫不留情的批判。 他曾试图挽回,试图辩解,然而终究无可挽回,无从辩解。彼时至亲至爱都离他而去,两个儿子都改为母姓,当一个人鲜血淋漓的时候,多一鞭少一鞭,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曾因为重生在数十年之前而庆幸,由魅影来做奥斯卡王尔德,也完全不比他逊色。他感谢上帝圣母,觉得自己认命了,也放下了。在都柏林告别父亲的墓碑后,做一个潇洒的法国伯爵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在那之后,他选择的第一站是美国,第二站是希腊。不是逃开,而是在想要重新踏入已经消逝的河流。在这片自己曾经魂牵梦绕的土地上,一切似乎都在提醒他过去的事,那些事如此真实,而且无法改变。 在旧金山和华盛顿,他声名鹊起的时候,王尔德偶然会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随即被得意所掩盖。此时,在这热闹又荒芜的街道,马蹄踏在石板上的声音里,他才明白那种疲惫是什么。。他就像一匹被蒙起眼睛绕圈的马,只是自以为走了很远。 哪怕在同样的时间,到同样的地点,做同样的事情,也——回不去了。 王尔德突然坠入了深深的海水之中,四面一片寂静,往下看是无边的黑暗,抬头则是蓝绿的海水。他吐出的气泡,轻盈地在面前一个个浮起,就像一场绝望的告别。 该死的,又有傻瓜把车子堵在路中间了,请等一等,我这就让他挪开!车夫正说着,回头却看到三个客人中带头的那一个面无表情地站起来,跳下了马车。 先生,别下车啊先生?车夫惊愕地叫道。 阁下,您要去哪儿?霍克利匆忙地站起来,丘吉尔小姐已经跟下了马车,挡在王尔德面前。然而一向温厚的伯爵却绕开了她,径自向前走去。 哎?哎?别走啊,你们还没付我钱呢!见到车上剩下的青年也要离开,车夫急忙拉住了他。 拿着!阁下,等等我阁下!霍克利随手扔给车夫几个德拉马克,拎起三个人的行李追了上去。 阁下,您怎么了?不,奥斯卡,您要去哪儿? 埋头疾走的王尔德顿了一下,轻声反驳:我不是奥斯卡。 您,您当然不是,这就是个化名啊,伯爵阁下—— 我不是伯爵,我谁也不是,谁也做不了了。王尔德喃喃说道,走吧,别跟着我。 to be continue—— (1)某蓝找不到当时图书馆复印的马哈菲教授的资料了,这段对话是编造哒 ※※※※※※※※※※※※※※※※※※※※ 两个年轻人看到现在的王尔德,就好像粉丝看到了素颜乱穿的明星那种感觉。 谁知道蓝牙键盘上的省略号在那里? 家里人一病不起,才知道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一沉一浮,乃知交情,一生一死,乃知交态 很遗憾,大浪淘沙,留下的很少,很少。 王尔德出狱以后不久就死了,与其说是死于穷困,死于疾病,不如说是死于忧郁 某蓝现在已经浑身上下都是病了,但是病根可能不多,一个是体质,一个是忧郁。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及时行乐须尽欢,莫待无花空折枝 某蓝没去过希腊,准备今年去,一边写文一边做旅游笔记。 雅典的疑问2(全) 人啊, 认识你自己——希腊特尔斐阿波罗神殿 王尔德避开人流, 一路只捡着偏僻些的小道走,很快又来到了一处海边。这里能远远望到码头的船只, 那些即将靠岸的和正要出发的船鸣响汽笛,在空阔的海面上遥遥荡去。他突然有一种冲动, 想要搭上一条船, 去都柏林, 去伦敦, 去巴黎, 去他曾经度过了一生的那些地方,然后躲在熟悉又安全的街道,什么也不用做, 什么也不用想。 许多人不就是那么度日的,既然生计不愁,那么正好消磨晨昏。 秋日的阳光是暖的, 海风是凉的。海水孜孜不倦地拍打着他脚下的崖壁, 在近乎茫然的愤怒之后,他慢慢坐了下来。 父亲, 这是什么?土上为什么有黑色的颜料? 奥斯卡, 这是一块来自雅典卫城的陶片。它本来应该是个首饰盒, 或者一个碗,在两千多年前, 是非常贵重难得的器物。 雅典, 我听说过这个地方。这个陶片看起来糟糕透了, 以前的东西都这么丑吗? 无论是什么东西,存在了两千多年,经历了许许多多你想象不到的事情,都会残缺不全,黯淡无光。但是它的珍贵也正在于此。这块碎陶是一位朋友拿给我鉴赏的,据说在同一个地方发现了不少,他们准备把它拼起来,看看能不能拼出一个完整的东西。你看,这是他们根据碎片上残余的纹样画的复原图。 哇,好美! 你刚刚不是说那是一块丑陋的泥土吗? 有着卷曲长发的女人们穿着飘逸的衣服在弹琴跳舞,它的线条美极了! 眼前的海面微微起伏,王尔德仿佛在上面看到了老王尔德那苍老又充满生气的面容。 老王尔德夫妇成婚很晚,儿时父亲年事已高,无法像其他年轻的父亲一样带着儿子奔跑玩乐。但是他记忆中的父亲,永远忙忙碌碌,为病人,为家人,为兴趣,甚至不免寻欢作乐,每一天都极为充实,到死前也并无恐惧。 而他的心中,却充满了恐惧。 王尔德伸出自己保养得当,肌肤光润的双手,虽然不是最好的少年时光,也是正当盛年。世间能有几个人再走一遍人生路呢?就像一块被尘土深埋的旧陶片,突然有一天被小心地托起,嵌入一个崭新的瓷瓶中。 陶片还是那个陶片,又不完全是那个陶片了。过去破损的裂口依然存在,破碎的剧痛也还铭刻在上,但是它拥有了一个新的机会。 上一世享受声名,也为声名所累,在沉迷于繁华和美丽之中的时候,他是否遗漏了一些自己真正想要完成的事情? 王尔德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长时间的蹲伏,他的眼前有些晕眩,身子稍微一斜。 不要啊,阁下!一双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狠狠把他从那块石头上拖了下来。因为太过用力,两个人都失去重心,向后摔倒在地上。 自杀是不行的啊阁下!! -------------我是大雪后的分割线-------------- 亲爱的王尔德: 昨日已与友人安抵维也纳。祝希腊之行愉快。 你的 o.g. 披着外套的王尔德把电报放在桌上,张开双臂舒展了一下肩膀,趿着鞋向外走去。门口的小桌上有侍应准备好的廉价咖啡,他一饮而尽,随即咧了咧嘴——为了咖啡里那股奶油味儿。 街道上已经有车辆和行人,雅典不比巴黎,夜生活不是这里的主调。清晨的海风里,过路旅人的脸上还微带困意。远处汽笛鸣响,这个古老的岛屿又迎来了新的船只,旅店大堂里的烤面包发出麦子的香气。 没有贴身男仆为他整理仪容,伯爵的一头卷发乱糟糟的团在脸旁,下颌也冒出了胡茬。他惨白得极具异国风情的脸得到了帮厨姑娘的注目。 先生,您今天也要去那儿吗?门边正在吃早餐的车夫站起来问道。 是的,老地方。王尔德对他点了点头,车夫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圈,利落地接过了他手中的小行李箱。这半个月以来,'法国先生'已经成为他的稳定客户。每天早上八点,他都要去同一个地方。如果过两三个钟头再去,还能把他接回旅店,或者载到其他地方与两个年轻人会合。 一般住在雅典的客人,不是成天往神庙遗迹跑,就是在海边享受阳光。这个人却偏偏要找艺术学院,现在可不是奥森大学的开学季啊—— 马车停在西侧山道旁,往上看,就是整个雅典的中心,海拔156米的雅典卫城。从雅典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山坡上的巴特农神庙,那些大理石的残损石柱在天空下有一种寂静的美。 已经有一些游客在山道上攀登,王尔德与他们错身而过,向奥森大学艺术学院走去。 早上好,先森!(法语)一个夹着书本的青年回头招呼他。 早上好,亚历山大。是'先生',注意尾音。王尔德用法语回答,昨天给你的书看了多少? 只有一点点,生词太多了。青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而且有的地方还不是法语,是拉丁文。 有不会的就来问我。王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青年随即换成英语问道:今天您要去听加仑教授的课吗? 是的,希望他不要再讲拿破仑炮轰狮身人面像的事了。王尔德苦笑道。 加仑教授不喜欢外国人。亚历山大说道,但是您懂得那么多,他一定会允许您加入米诺亚遗迹研究的。 谢谢你,亚历山大。 ----------我是放假倒数第十天的分割线---------- 他们转了几个弯,经过了密密麻麻的脚手架和凹凸不平的土路,才看到了学院的小楼。这个山坡并非像油画中一样时刻保持遗世独立的庄严面貌,相反,它被密密麻麻的民居包围,经常处于修葺之中,成为了市井生活的一部分。 一路往里走,夹着书的学生越来越多,他们不少是纯粹的希腊相貌,脸上带着充足日照的暖色调,也有些黑色头发的中东学生,看到王尔德,用含着土耳其风情的法语向他问候。 上了二楼,就能看见书写着:法国语言文学系的标识。这个系一共只有四十多名学生,此时大部分已经进了教室。王尔德缓步走入,把厚厚的几本书放在讲台上。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他不仅成为了奥森大学的一名旁听生,也成为了法语语言文学的客座讲师。 晨安,诸位,希望你们能度过愉快的一天。他深吸了一口气,对学生们微笑着说道:现在,让我们继续研读大仲马的作品《基督山伯爵》—— 上节课我们已经说过,法语文学有三美,谁能告诉我是哪三美?好的,玛雅小姐。 一个金红色头发的女孩站了起来,涨红着脸说道:是言辞美,音韵美和结构美,卡特先生。 说得好,一篇成功的法文作品,一定离不开这三种美学因素,文字之美在于意境,音韵之美在于节律,结构之美在于上下相照,现在我们就看一看大仲马是如何运用这三种美的,请把书翻到第十六章—— 教室里只有学生沙沙翻页的声音,伴着王尔德抑扬顿挫的诵念声,他很擅长演讲,当然也擅长朗诵。在他那标准的巴黎口音里,带着一股可喜的,引人入胜的热情,让下面的四十多双眼睛随着他转动,就像向日葵随着太阳转动。由于他不时在三种语言中转换,即使初通法语的人也能跟上节奏,而精通这门语言的学生,则完全沉浸于其视角言论之中。 一个半小时的课程匆匆而过,不少人桌上放着水杯,却完全没喝过一口。连陶醉的讲师本人也是这样。他匆匆灌了几口水,就往历史与考古学系的教室赶去,混入了学生之中,成为了他们中的一个。 奥森大学是一个非常年轻的学校——事实上,它已开始简直就是个私人学院。从这个学校的学生和教师人数山也能看出来。尽管希腊以其历史闻名,它的历史与考古学系却只有十二个学生,这还是算上了王尔德这个自费旁听生后的结果。 这不是因为无人欣赏本地历史,有志于从事高级导□□业的不少雅典青年都对该系很有兴趣。之所以学生加起来也凑不满最后的晚餐,主要是因为这一系的系主任兼考古老师——加仑教授。 to be continued—— 注:陶器来自舞乐图瓶画器盖 莱卡尼斯,现在正在上海博物馆展出。 奥森大学:1932年改名为雅典大学 巴特农神庙:又作帕特农神庙 ※※※※※※※※※※※※※※※※※※※※ 春节快来了 对于这个阖家团圆的日子—— 其实和某蓝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只求能睡一周的懒觉就行。 希望大家狗年快乐 这一周某蓝狠狠得罪了两个上级 而且根据某蓝自己事后分析,是故意的 某蓝就是这么一个热衷于给自己挖坑的人 如果今年无法续约,某蓝就要丢掉铜饭碗,重新开始流浪的日子啦 雅典的疑问3(全) 一个人不先感到饥渴, 便享受不到饮食的乐趣——奥古斯丁 加仑教授是一位身材高大的学者。在学院的影集里, 不管是教员合影还是师生合影,他永远是最凸出的哪一个。此人爱好穿土耳其式的袍子, 胸前挂着银十字架项链,在教授历史与考古知识的同时, 经常穿插圣经故事。 他与卡特伯爵的矛盾是从王尔德可以和他平视的身高开始, 还是因为他是外国人, 抑或是由于他当堂否定了摩西十诫石碑的真实存在, 已经无从考证, 本系学生对于上课时他们的唇枪舌剑也已习以为常。用王尔德的话说,这位教授是地道的雅典血统,却深受曾经占领希腊的土耳其文化的影响, 又信奉来自西方的天主教,本人就是一块记录了希腊风雨变迁的活化石。 此时,这位活化石正站在讲台前, 俯瞰着一教室迷途的羔羊。 “大家都知道, 最近,又有人在克里特岛发掘出了建筑遗址和文物残片。下个月, 我们学院将派出一支队伍上岛进行为期两个月的考古研究。作为这支队伍的领队, 我有责任选出最适合的学生。现在请有意前往的人上来, 在这里写下你的名字。” 有学生举手问到:”教授,请问我们主要去做些什么呢?” “根据已经挖掘出的残片, 我能肯定岛上一定不止这一些遗迹。这些东西的器型特征不符合至今发现的任何希腊特征, 虽然到现在为止只有一些日用品, 但是反映出的却可能是一个完整的社会体系。目前已经有不少美国人和英国人雇佣队伍在那里到处发掘,之前的那些也是他们发现的。如果我们不能抢在他们之前找到更多的证据,希腊就会失去对克里特岛考古成果的所有权。克里特岛是希腊的岛,克里特文明也应该属于希腊,我希望你们能运用自己的所学,根据目前发现文物的特征和地理位置,找出这个社会体系的中心地带。这次的经费不多,条件会比较艰苦。你们不仅要分析资料,研究文物,可能也要亲身上阵进行考古发掘,并不是个好差事,去不去自己考虑。女生,身体不好的人,年纪偏大的插班生——”他看了王尔德一眼,嘴角露出一个浅笑:”我建议你们不要参加。” --------新年快乐-------- 王尔德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看着一个个学生上去签名,并没有要报名的意思。一直注意着他的加仑眼中露出一点满意。 虽然说明条件艰苦,但是年轻人胸怀一腔热血,坐在教室里久了,都对实地考古跃跃欲试。不到十分钟,大部分学生都上去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加伦教授拿起笔,在自己看好的几个名字下划了线,又圈了几个身强体壮的男生:”非常高兴大家能积极参与,具体名单会在下节课公布。下课。”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站了起来,亚历山大走到王尔德座位前问道:”先生,您不去了吗?也对,加仑教授每次都先顾着他招进来的那几个,有好事根本轮不到我们这种辅修生,插班生。” “别担心,你应该能去。”王尔德把桌上的主叠在一起,站了起来:”克里特岛并不小,要进行定位和发掘需要大量的人手,这次的名额一定很多。” “可是——” “好了,你接下来还有课吧?我也要回去了。”王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两天多吃点儿。” 他走出学院,远远就看到那辆破旧的马车在山下等着了。 “伯爵大人!”霍克利先生和丘吉尔小姐从马车里跳下来。在希腊的这半个月,两个人都晒黑了不少,气质也与在美国时有了变化,染上了希腊人那种悠闲的特征。霍克利额头还有头发的印痕,看起来刚起床不久。丘吉尔小姐腋下夹着一本硬质画册,里面有不少雅典名胜的写生。 “大人,我们今天去哪里?”凯瑟琳丘吉尔仰头看着伯爵。 “唔,前面就是,我们去狄奥尼索斯剧场。(theatron dionyssou)” 他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了一个隐隐的声音。 显然,听到的不只他一个,丘吉尔小姐也转过了目光,把它投向霍克利。 车夫说道:”女士们,先生们,现在快中午了,你们要不要先去吃个饭?” 马车在普拉卡区停下的时候,凯瑟琳还收不住脸上的笑意,而霍克利不时的瞪视,则让她笑得更愉快了。 街上的小摊已经传来了烤面包的香气,三人没有停留,一路向前,直到走进了一栋古老的房子——车夫特别推荐的餐馆。 店里已经有几桌客人,他们走进去坐下,一个满脸雀斑的姑娘走了过来,用蹩脚的英文问道:”你们能吃肉吗?” “可以,谢谢。”王尔德说道。因为宗教原因或者体质原因,不少人吃素,这家餐厅没有菜谱,每天的菜单按照大厨的心情而定,食客们能选的只有荤餐和素食。 “good。”姑娘比了个手势,不紧不慢地走向厨房。 “行了,加尔,这没什么。凯瑟琳,你也别笑了。”三人坐定后,王尔德笑道。 加尔 霍克利整张脸都涨红了,狼狈地别过头。他的肚子还在时不时地响着,这种响声在闻到厨房传出的香味后更明显了。 凯瑟琳把手搁在桌子上,挡住自己的嘴角,一边说:”好的,大人,我也饿了。” ------------------------ 这十几天里,她的腰围起码涨了半英寸。因为伯爵的要求,家里的女仆不在身边,她每天可以不穿紧身胸/衣,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出去写生也不用随身带着嗅盐瓶,担心一口气上不来晕倒了。她再看看加尔,霍克利家的幼子从小仆役成群,只怕以前没尝过饿肚子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家伙好像又长高了。 “dakos来了。”过了一会儿,那个姑娘走了出来,手里端了一个大托盘开始上菜,给每桌都放了一盘餐前小食。白色的干酪上点缀着鲜红的番茄片和草色的碎蔬菜,闪着橄榄油的色泽。 王尔德拿起叉子叉起一块番茄放进口中,奶酪的醇香包裹着酸甜的汁水,顿时让他干涩的喉咙清爽了许多。 加尔和凯瑟琳紧随其后,吃了几口后,觉得肚子更空虚了。 下一道不是主菜,而是一小杯浇上了厚厚奶油的希腊咖啡,啜上一口,咖啡的浓香和奶油的软滑就充盈了口腔。身为一个英国人,王尔德觉得法国菜已经不错,但是不如希腊菜,每一口都带着爱琴海阳光的味道。 “凯瑟琳,你今天去哪里写生了?”喝下半杯后,王尔德问道。 “就在旅店不远处的海边。”女孩回答,一边打开画夹放在桌上。 几笔炭笔勾出了海浪和天空,几个游客打扮的人等在小吃摊旁,光从他们等待的肢体动作,就可以想见小吃的美味。 “不错。”王尔德看了看画中的线条和人物,虽然是速写,但是确实抓住了神韵:”你明年打算申请美术学院吗?” 凯瑟琳去年从女子教会学校毕业,被卡特伯爵的演讲迷惑了之后,就放下了马上升学的计划。她家里非常支持这个决定——比起一个看起来体面的学历,当然是抓住称为伯爵夫人的机会更为紧迫。女孩子上个好大学,也不过是为了接触更多的青年才俊。 “也许吧。”她合上画夹:”其实家里希望我去读神学,您知道,我父母都是虔诚的清教徒。” “他们准备把你嫁给一个牧师吗?”加尔几口把咖啡喝得见底:”然后终生主持教会事宜?哈。” 凯瑟琳瞟了他一眼,又看向王尔德:”那倒不是,他们只希望我嫁给一个有德望的人。我觉得现在大学里尽是些蠢家伙,看看他们学着阁下得意洋洋地到处演讲,却前后矛盾,陈词滥调的丑态,就像是大声鼓噪的蟾蜍一般。” “你——”同样尝试过街头演讲的霍克利先生涨红了脸,这时,一道喷香扑鼻的主菜端了上来,打断了他的愤怒。 “sofrito。(羊肉)”希腊姑娘宣布:”今天有上等的小羊羔肉。” 盘子里以金黄的面饼为底,让面横列着一块块的褐色烤肉,有覆盖上了纯白的奶油和暗红色的肉酱,让三个饥肠辘辘的人同时举起刀叉。 “bravo!”加尔被烫得嘶嘶吸气,一边不顾仪态地叫道。炽热酥软的羊肉抚慰了他的口腔,本质的鲜甜中混有香草和柠檬汁的清新滋味,毫不油腻。 凯瑟琳很淑女地什么都没说,但是她手中的刀叉已经第二次伸向餐盘了。也许回家后衣柜里所有的裙子都不能再穿了,但那和饱餐羊肉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王尔德不由微微一笑,确实是孩子啊,一看到吃的,连之前想要完成的终身大事都忘记了。 凯瑟琳年轻美丽,博学多才,小小的心计也并不惹人心烦。如果是在他还是王尔德的时候,必定会因为吸引了这样一位出色的女子而洋洋自得。可是现在看他们,都像是在看晚辈,看自己的学生。王尔德不是没有得到过比自己年轻得多的爱人并为之神魂颠倒。但是那种狂乱的激情,那种带着原罪的倾慕,似乎都在上一世被消耗殆尽。自从成为魅影之后,他就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那样的感觉了。 继小羊肉之后,moussaka(希腊茄盒),炸凤尾鱼,红烩牛肉,蔬菜沙拉和茴香酒一一端了上来,不大的餐桌完全被各种大小的盘子覆盖。千层面一般用羊肉,茄子和番茄层层堆叠,加以奶酪烘烤的moussaka和之前的小羊羔肉各有千秋,炸凤尾鱼香脆适口,红烩牛肉厚重多汁,再配一口香气浓烈的茴香酒,吃一点切成细丝的沙拉——很快,连王尔德也忘却了自己之前的心事。 这里不像法国餐馆,一个大盘子里用精致的摆盘放着一指长的事物,每一盘菜肴都充满了地中海的诚意,堆叠得满满当当。厨师走出来和食客们打招呼,笑容满面地欣赏他们良好的用餐礼仪——他可不喜欢那些稍微吃两口就拿餐巾抹嘴的做派,大口吃肉,整杯喝酒才是对厨师的尊重。 当王尔德喝下最后一口茴香酒,慵懒饱足地转着杯子,他觉得自己之后的三天不会再想吃什么了。他们去狄奥尼索斯剧场的计划,也因为不利于消化而推后了两个钟点。 to be continued…… ※※※※※※※※※※※※※※※※※※※※ 大家狗年快乐,把最好的新春祝福送给大家。 顺便问一下,我打字用的是蓝牙键盘,有多少人看到双引号显示为代码的?我好像是手机app正常,但是时不时会显示为代码。 深夜写食物容易饥饿,明天继续。 狄奥尼索斯剧场—山羊之歌(全) 王尔德从自己的一叠书中拿出一本牛皮笔记本, 放在已经收拾一空的餐桌上。 “这是我写的几页希腊游记, 大约有8个章节,不知道你们写到哪里了?” 霍克利马上拿起本子读了起来:”阁下——先生, 我写了一些,但是好像和您的主题有重合的部分。而且, 我感觉自己写的不太好。” “我也写了几个主题了, 有巴特农神庙, 雅典日落, 奥林匹克之光, 今天去了狄奥尼索斯剧场后准备再写一篇。”丘吉尔小姐没拿到笔记,狠狠地瞪了霍克利一眼。 “主题相近没有关系,都是写希腊, 总离不开遗迹和历史,正好可以从不同的角度互相对照。至于写的不好——我会给你修改建议的。”王尔德微笑道。 “先生,我的文章真的能发表吗?”丘吉尔小姐顿了顿, 有些紧张地问道。 “不仅是文字, 你的画也可以作为插图刊登出来,芝加哥邮报的文艺评论版愿意连载。当然, 因为版面原因, 可能只是节选。” “那已经够好了!”凯瑟琳双手握在胸前, 脸上泛出了比吃小羊羔肉时更鲜艳的红晕,”要是我的家人看到了——谁也想不到!” 王尔德明白她为什么那么兴奋:欧洲的职业性别歧视无需多言, 移民当然把这种风气带到了美国。他的母亲简埃尔吉是一位诗人和政论家, 但她发表文字的的时候, 却只能用男性的化名。这一次,如果不是由他来主笔,凯瑟琳无论写的怎样,都会因为名字被报社直接搁置——人们喜欢传奇的女性,往往是在那位女性成为传奇之后,大家都是不怎么乐意让身边的女性变成传奇的。 “你的家人不会高兴吧。”霍克利翘起嘴角,把笔记递给了她:”和车夫约好的时间快到了,我去看看马车来了没有。” 马车已经到了。 狄奥尼索斯剧场对三个人都并不陌生。这个剧场就坐落在巴特农神殿的脚下,从悬崖边俯视就能看到。何况,王尔德跟随导师希腊游学的时候就到过这里,霍克利和丘吉尔原本就来过雅典。 但是,在刚刚讨论过报刊,文章和插图后,在美餐了一顿当地佳肴之后,再度站在这个一片废墟的剧场前,霍克利和丘吉尔竟然有了一种由心而生的震动。好像自己突然和这块地方有了某种联系似的。 车夫问道:”请问我该什么时候来接呢?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剧场的演出要晚上才开始。” “我们看了演出再回去。”王尔德说道。 ---------------周日更新------------------ 傍晚的剧场比早晨看起来更有生气,破损断茬都被淡淡的夜色掩盖,灰白色的石块又被夕阳映得隐红。加上剧场里的一两百个游客走来走去,互相交谈,一时间竟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感觉。仿佛狄奥尼索斯剧场还在全盛时期,在希腊公民的瞩目之下准备《酒神颂》。(1) 王尔德坐在环形观众席的前排,听着几个道具师大声用当地话喊来喊去,一边用自己新学的几个词汇猜测他们的意思。霍克利坐在他身边,腰背挺直精悍,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无所事事的憋闷,一下一下地开合着手中的钢笔。凯瑟琳一个人站在剧场边缘,从高处俯视它的全貌,一边刷刷地用炭笔涂抹着。纸上的作品已经接近完成,她在右下方用花体写下自己的全名。 距离演出只有十多分钟了,台前的工作人员还在跑动和喊叫。虽然他们看起来很卖力,但是拖沓的脚步还是透出了一种'其实我并不在乎'的味道。 “咔哒”,右边的霍克利再一次合上了钢笔。 王尔德伸展了一下肩膀,对霍克利说道:”加尔,你知道'山羊之歌'吗?” “山羊之歌?”霍克利愣了一下,才从钢笔上回过神来:”您是说希腊悲剧?” “是的,不过说是悲剧也不准确。这个词最初的意思是没有经过柔化加工的严肃作品。我们把它翻译为悲剧,只是因为这些作品大都以悲剧结尾。比起'希腊悲剧',我更喜欢'山羊之歌'这个说法。” “听起来很有趣——呃,阁下,您不介意的话,请允许我离开一下。”霍克利站了起来,他们已经在这堆石头上呆了三个小时了,他的肌肉迫切地需要一点19世纪的空气。 “去吧,但是不要太久。今晚的'山羊之歌',可是被亚里士多德评价为'十全十美'的,希腊山羊们唱出的最好的那支歌。”王尔德笑着抬了抬手,再次把目光放到舞台一侧的工作人员身上。他们急急忙忙地搬运着两把椅子,直到把它们挪到舞台中央。伴奏的乐队成员调试着里拉琴,间或能从众人的包围中,看到演员们披着希玛申走动的身影。 “霍克利先生,您这是去哪儿?”加尔走上几级台阶,就迎面遇上了抱着画夹的凯瑟琳。 “我去抽支烟。”霍克利有点想笑,她抱着画夹的神情,好像英国女王抱着她的皇冠。 “哦,尽管去吧,可怜的霍克利先生。比起这里,你更适合华盛顿。”凯瑟琳一眼就看穿了对方脸上的话外之音,回敬道。 “这句话同样适合你,丘吉尔小姐。”被刺痛了的霍克利收起了掏出一半的烟盒,转身和她一起走下楼梯:”你懂得什么是'山羊之歌'吗?” 直到里拉琴和长笛一起奏响,两人才不得已停了下来,各坐在王尔德的左右两侧,看向台上的演员们。 “我首先召唤你,宙斯的女儿,神圣的雅典娜,在召唤你的姐妹阿尔忒弥斯,她是这地方的守护神,坐在那圆形市场里光荣的宝座上——” 在圆形的剧场中间,站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人。他的歌喉却是与身材完全相反般的洪亮,响彻了整个剧场。 “我忍受的痛苦数不清,全邦的人都病了。这闻名的土地不结果实,妇人不受生产的疼痛;只见一条条生命,像飞鸟,像烈火,奔向西方之神的岸边。” 老人的身前,一个高大的男子坐在椅子上,当之前歌声的余韵还在回响,他已经放声唱了起来:”老卡德摩斯的儿孙,城里正弥漫着香烟,到处是痛苦的呻~吟,你们为什么坐在我面前,捧着这些缠着羊毛的树枝?我不该听旁人的传报,我,人人知道的俄狄浦斯,亲自出来了。”(2) 和老人的声线不同,他的音域宽广而低沉,好像大提琴奏响后琴腹中的余音。最后一缕黄昏的光线渐渐淡去,照亮舞台的是周围点亮的烛火。男主角的面貌只是依稀可辨,他的声音却让霍克利都一下子打起了精神,仔细聆听起来。 无论是巴黎,伦敦,还是旧金山的一流剧院,都建设得如同神龛一般高大辉煌。绅士淑女们完全可以在薄薄的丝绸晚装外面裹上毛皮大衣前来,享受舒适的室内环境。但是雅典的夜晚是很冷的,白日阳光的温度使得晚风显得更加冰冷。开放式的设计让二层楼高的巨型吊顶灯无处悬挂,也让音乐像是风一般吹散出去,消弭在起伏的海浪间。 但是王尔德却感到自己的胸腔和俄狄浦斯一起震动,在这孕育出戏剧的古老剧院,聆听来自遥远过去的《俄狄浦斯王》,让他整个人都好像浸入了温水之中。 ----------我是周六的分割线-------- 啊,忒瑞阿西斯,天地间一切可言说和不可言说的秘密,你都明察。你虽看不见,也知道我们的城邦遭受了瘟疫。报信人传达了福玻斯的回答:这场瘟疫唯一的挽救办法,全在我们能否找到杀害拉伊俄斯的凶手,把他处死,或放逐幽境。如今请利用鸟声或其他预言术,拯救城邦,拯救你自己,拯救我,清除死者留下的污染吧。舞台上的俄狄浦斯王高声歌唱,以一种君临的气势和音调。和他截然相反的,是和他对唱的老人那高而尖利的嗓音: 我是瞎子,可是你有眼也看不到自己的灾难,你不知道,你是你已死和活着的亲属的仇人。你父母的诅咒会左右地鞭打着你,可怕地向你追来。你现在虽然看得见,可是到了彼时,你眼前只会是一片黑暗。你不知道你的婚姻——在平安的航行之后,你的家驶进了险恶的港口。那时候,哪里没有你的哭声?你会和你的儿女成为平辈,世间再没有比你更受苦的人了。 这是全剧的华彩段,所有的观众鸦雀无声,只有演员们的歌声如角斗士一般拔剑相向。受民众拥戴的俄狄浦斯王突然被告知自己是让整个城邦陷于瘟疫的罪人,他错手杀死的老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他迎娶的王后是他的母亲,他为了逃离那个可怕的预言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却恰恰应验了神谕。命运无法改变。 王尔德听着这一段关于来日惨景的描述,却想到了自己。他得意之时,觉得自己是无冕之王。无论到哪里都一呼百应,耳中尽是赞誉之声。及至锒铛入狱,身败名裂,至亲离散,贫病而亡。俄狄浦斯王刺瞎双目后被流放的痛苦,他真的也曾体会一二。回想起来,他是哪一步走错了呢? 我和拉伊俄斯有过一个儿子。因为神的预言,他把那个婴孩脚肿用铁丝穿了,仍在树林里。拉伊俄斯是在一个三岔路口被强盗杀死的,你绝不是那个凶手。王后轻柔婉转的歌声响起,紧接着是男主角低沉的叫喊:夫人,你说那是一个三岔路口? 俄狄浦斯王的悲剧,是从失手杀人开始。而他的悲剧呢,是从认识道格拉斯开始吗?不,也许更早。命运看似巧合,却绝不意外。哪怕是早有预知,哪怕是重来一次,既有的轨迹不会改变。人无法逃离命运,就像是无法逃离自身。 伟大的俄狄浦斯王发出了悲痛的叫喊,王尔德听到身边的凯瑟琳抽泣起来。 (1)起初希腊并没有戏剧,这个剧场是为了酒神狄奥尼索斯设立的,表演的是悦神的节目,唱的是酒神的故事。后来泰斯庇斯第一个在演出中加入了第二演员两人对唱,从而产生了戏剧。 (2)摘自《俄狄浦斯王》剧本。 to be continued ※※※※※※※※※※※※※※※※※※※※ 突然发现2月就这么过去了 3月又是新的一个月!加油! 现在基本是周日晚上更新。 今天写的比较多,因为回来的早,情节也喜欢。 大家希望我一口气把希腊这边写完,还是穿插一点魅影的戏份? 先把这段戏剧补完。话说这时候弗洛伊德比王尔德的原生还小两岁。他的'俄狄浦斯情结'还未面世。不过从剧情来体现两代之间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是不成立的,因为王子从小被别人收养,父母对于他都是陌生人。 其实,这是一个人类文明史上最早的路怒族的悲惨故事 爱尔兰音乐在维也纳(全) “亲爱的o.g.: 雅典的《俄狄浦斯王》真的太美了, 没有任何地方比这里更适合演出希腊剧目。我想写一篇关于古希腊的剧本, 请你带着歌剧团到狄奥尼索斯剧场来演出,一定会创造历史。 即将出发去克里特岛, 希望能有好运气。坦白说,从醒来开始, 我一直觉得我们的交换是对我的惩罚。但是现在我感激它, 唯有打破自我, 才能重塑命运。 你的王尔德。” 昏暗的煤油灯下, 魅影把信纸折起放回了信封。如果说上一世有什么是他怀念的, 那就是多年后才开始普及的白炽灯。 他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把灯泡芯的最佳材料写信告诉爱迪生,但是最终没有下笔。就像王尔德说的,能有这一世已经足够, 其他的事应当让其自然发生。 至于歌剧—— “年轻人,眼皮长长的伪君子!得啦,美丽的青鸟, 唱你的小曲子给夫人听吧!”(1) 魅影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把准备给王尔德回信的笺纸都弄皱了。隔壁的房间传来艾斯曼的哀嚎:”哦,上帝, 他怎么又唱起来了?!” “我的战马喘着气, 跑到东来跑到西, 任凭它去哪里——”嘶哑的歌声响彻了整个旅店。毫无疑问,是他们楼下那位旅伴又喝的酩酊大醉, 兴冲冲地回来了。 如果在别的什么地方, 半夜听到如此惊魂的喊声, 旅客们是很有理由披着睡衣给他一顿好揍的。但是,这是在维也纳。 “见鬼,他又走调了,听他唱一晚,我都找不到调在哪儿了。” 这就是维也纳式的抱怨。 早晨或者傍晚,街头巷尾都充满了音乐,无论好的还是坏的。烤面包的厨师也许是个杰出的男中音,可以鄙视律师的破锣嗓子。 “我的心,我的心好苦!想念我的教母,想得我泪满襟!” 魅影不禁以手加额: 别提什么歌剧了,让我安静一会吧。 --------终于可以打字了好爽-------- 魅影与王尔德通信时,没有提到他在维也纳所遇到的难事。 维也纳是欧洲音乐的熔炉,各地的名家来到这里,膜拜过往的贤者,也祈望自己能被后世所膜拜。从莫扎特到贝多芬,舒伯特到约翰施特劳斯,这里像是井喷一般出现了大量的俊才,占领了音乐史上的一半席位。 在这里,魅影被艾斯曼引荐给了他的老师布鲁克纳,一位奥地利本土的作曲家和管风琴家。这个维也纳大学的讲师用他过分肃穆,严厉的表情读了几段《莎乐美》和《道林格雷德肖像》中的曲谱,就拿起了放在身边的管风琴,把道林格雷的最后一章演奏出来。和之前剧场的演出不同,他的演奏让道林的疯狂中带上了深邃,绝望里包含了沉思。魅影一听就知道他和自己的风格完全不同,但同时也被他的方式所吸引。这个看起来有些苍老的中年人简直比学院派更学院派,他的演奏每一个音都完全遵循规范,反而让魅影肯定他一定不是学院派出身。从演奏中,可以听出布鲁克纳在过去的几十年所做的努力——为了攀登上更高的阶级,他竭尽所能地让自己准确而优雅,其实他本身就比那些起点更高的音乐人更加优秀了。即使竭力模仿先贤,他的音乐依旧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魅力。 艾斯曼和魅影静静地听布鲁克纳演奏完这一段,随后他轻轻放下管风琴,叹息道:”我以为我们这一辈已经没有莫扎特那样的人了。” “老师,您觉得——” 布鲁克纳看向魅影,眼中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我愿意担当王尔德先生在维也纳的引荐人,为他筹办一次聚会。” “非常感谢您,布鲁克纳先生。”魅影说道。 “是我的荣幸。”布鲁克纳用他带着德语腔调的厚重英文说道:”维也纳有来自各地的音乐家,因此十分注重在音乐中展现本地风情。我听艾斯曼说你来自爱尔兰,这里有很多英国的音乐家,但是至今还没听说过有哪位爱尔兰的名宿。马上就要到圣帕特里克节了。(st. patrick's day)这场聚会,不如就以爱尔兰的独特音乐来开场吧。到时候的乐曲由你来选择,最好加上爱尔兰本地的乐器,给别人一个新鲜的印象。你看怎么样?” 回旅馆的路上,魅影一路默不作声,而艾斯曼则性质高亢:”老师平时很少引荐人的,没想到马上就要为你办一场聚会。到时候来的即使不是最有影响力的那几个,也一定会是在音乐界有些名气的人。等到他们听到你的音乐,boom,你就一炮而红啦。奥斯卡,你说说爱尔兰有什么乐器,我能有一个演奏的席位吗?” “爱尔兰的音乐——”魅影喃喃说道,”哦,上帝,爱尔兰的音乐——” 事实上,在布鲁克纳讲师提起之前,他从不觉得爱尔兰也有音乐。就像每一个骄傲的法国人一样,他觉得世界上除了德国,奥地利,法国,再加上半个英国,其他地方都是音乐荒漠。他唯一听到过的爱尔兰音乐,如果葬礼上的伴奏也算的话,也实在算不上有特色,毕竟这个时候的音乐都是一样的。 “我们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哦,兄弟,我们得抓紧准备才行。今晚回去你就开始想曲子,如果楼下的那只醉鹅再叫唤,我就喂他吃泥巴。” “爱尔兰的音乐啊——”魅影试图从空荡荡的头脑中找出什么,他曾经经过都柏林街头的乐器店,却连里面一些乐器的名称都叫不出来。 “你不要看老师那么严肃的样子,他比谁都知道如何吸引注意,取悦听众。你在维也纳要有一番成就,他的主意非常宝贵。听说爱尔兰和伦敦,维也纳完全不同,相信很多人会感兴趣的。” 天气还带着寒意,魅影的额头却冒出了汗珠。 ------我是复活节假期分割线------ 已经到了夜晚的后半段,整个维也纳都陷入了沉眠。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穿过走廊,推开了靠墙的一扇门。 房间里传来阵阵鼾声,高低声部此起彼伏。人影在门口停留了一瞬,小心地走向了发出鼾声的一对夫妇。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缓缓伸出,慢慢抽出了枕头下露出一角的书页。 房间里没有光源,却能听到轻微的沙沙声,仿佛有人在快速翻页。老板娘发出了一声嘟哝,翻页声停止了。 随着房门再次打开,淡淡月光透了进来,随即又被迅速关上的房门阻隔。老板重重地翻了个身,对此毫无所觉。 黑影在走廊上快速地行进着,只在一个个门牌号前略有停留。就像是犹太人用羊血标记木门,他的指尖在一扇门上滑了个十字,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早晨,艾斯曼呼唤侍者送来咖啡,正要敲击隔壁的房门,酒店的侍者就说道:”先生,您的同伴已经在大厅里了。” “是吗?”他有些奇怪——奥斯卡通常起的比他晚。 “您是想在房间里用早餐,还是去大厅?”侍者问道。 “去大厅吧。”艾斯曼端着咖啡杯,一边喝一边下了楼。他已经听到了自己朋友的声音,充满了罕有的愉悦之情。 “缪勒先生,您的见解真实太风趣了!您是天生的男低音,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您的合作伙伴!” 转过拐角,艾斯曼的手猛地一顿,杯子里的咖啡受惯性的影响,向前泼到了他的手上。 “王尔德先生,您真是一个卓有品味的人!我是说,我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歌声如此的优秀,但是一般人都吝于给予公正的夸奖——” 那只醉鹅,不,缪勒先生正踮脚揽着王尔德的肩膀,一边大吃培根。他啤酒桶般的身形摇摇晃晃,看起来还带着三分酒意。 “我的朋友,请允许我介绍缪勒先生,他来自爱尔兰,是一家乐器店的进货商——” 面对艾斯曼目瞪口呆的脸,魅影如此说道。 (1)摘自《费加罗的婚礼》 to be continued…… ※※※※※※※※※※※※※※※※※※※※ 终于拿到新键盘了,从买了这个键盘开始,广州那边的店给我寄错两次不能连接的键盘,换的键盘又坏了,再寄过去更换,寄给我的键盘又是错的,感觉运费弯曲可以买个很好的新键盘了——每次客服说绝对不会错,最后都错了。 这周我可能会多更几次,上一次更新后不知道为什么被认为没过审,后台不让进,希望以后审核的人可以有逻辑一点,这已经是一篇无cp文了,也没有任何暴力镜头,要关文给我个理由先。 上一章更新了最后一段后的第二天又更了一点这一章,如果有没看到的可以回去看下。我发觉app一直延迟。如果要看到同一章的更新就要回到目录再点进去一次 希望大家都节日愉快,这周可能会多更一些,因为放假了。 都柏林之春 “晚上好, 先生。这是您的帽子。” 托马斯施密特结果男仆递过来的绿色条纹高帽, 把自己的礼帽和外套脱下来递给了他:”晚上好,谢谢。” 这不是他第一次拜访老友布鲁克纳的宅邸, 但是以往这里都是冷冷清清,今天这样大放光明, 熙熙攘攘的景象,让施密特感觉十分陌生。 “托马斯!托马斯!”有人大叫道。 如果是正式场合,这样大喊大叫当然是不合礼仪的。不过在一片热闹中,也不会有人在意。 “米勒先生!您也来了?”施密特惊讶地说道,逆着人流走了两步, 和一个戴着三叶草项链的老人会合。 老人穿着绿色的衬衫, 打着绿色的领带,笑呵呵地接过侍者递过来的帽子戴上了,一边说道:”布鲁克纳难得邀请一次,当然要来了。挺好玩的不是吗?我还没有过过圣帕特里克节呢!” 门廊里传来了悠扬的音乐, 伴随着客人们的阵阵说笑声。两个身穿绿衣的青年各拿着一管垂着袋子的风笛,极具穿透性的音色让每个人都能听清。 “看来这次布鲁克纳搞了个大的, 走, 我们去看看!”米勒兴致勃勃地拍了拍后辈的肩膀,两人一起朝庭院中走去。 绿衣黑帽, 戴着红胡须的侍者端着托盘在中庭走来走去,托盘上是大杯冒着泡的啤酒, 几个披着长发的音乐人有节奏地打着手鼓, 活泼的节奏让听众忍不住跟着手舞足蹈。 “为什么今天都要穿绿色?”有人一边喝酒一边问道。 “据说是圣帕特里克节的传统, 爱尔兰人相信绿衣小精灵leprechaun 会在今天出没,跟随他们就能找到宝藏。听说今天的主角是个爱尔兰人。”他的女伴回答,她穿着一身鲜绿色的长裙,为自己的装束开心不已。 米勒和施密特到的略晚了一点,当他们接过啤酒的时候,风笛,手鼓声一停,人们的说话声也下意识地压了下来。 布鲁克纳面无表情地站在庭院中间,绿色的领结并没有让他看起来青春一些。在他的右手边,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 他穿着黑色衬衫和长裤,绿色的领带稍作点缀。微卷的黑发衬托出苍白,饱满的脸庞。眉骨下压着一双十分沉静的眼睛。 在场欢乐的宾客和侍者都比他看起来更像爱尔兰人。但是当目光注视着他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他不合时宜。 -----我是医院回来的分割线------- 他就像是这个季节阳光下的山岭,表面覆盖着新绿,其下自有丘壑。 “女士们,先生们,晚上好。”青年面带微笑:”我是来自爱尔兰的奥斯卡王尔德。我的团队已经准备好了,接下来请大家欣赏四重奏:《都柏林之春》。 风笛的泛音再一次响起,不似之前的欢快,而是非常轻,非常慢,气袋中吹出的泛音在人群中低徊,王尔德踩着前奏的节拍走进了大厅。 人们自大门鱼贯而入,脚步声中间或有锡哨的鸣响,然后是手鼓再次应和,迂迂回回,反反复复。 大厅里已经设好了坐席,台上有四把椅子,三个人正在演奏。魅影坐到了最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在他身边放着一把半人高的凯尔特竖琴。 在巴黎歌剧院的乐团里也有半音竖琴,但是凯尔特竖琴有许多不同:它没有踏板,乐师直接用手拨弦。由于没有踏板,需要用手改变调性。 魅影的手指一碰上琴弦,就感到一阵疼痛——弹的时间太短,指尖还没有生成厚茧,指甲上坑坑洼洼,都是练习留下的痕迹。 但是宾客看不到这一点疼痛,他们只看到年轻俊美的演奏者坐在台前,别人需要仰背弹奏的乐器,他可以俯就。 他舒展双璧,仿佛在拥抱。双眼微垂,嘴角含笑。那轻拨的十指间,琴声犹如起伏的波涛。 是水的声音,海水拍打着堤岸,催促着那一个尤未睡醒的岛屿。 风笛呜呜响起,是冬之寒风仍在萧瑟。锡哨的颤音,是黑色的枝条在猛烈摇摆。 手鼓不断加快,加强。竖琴的奏法由泛音变成浊音。在冰冷的泥土中,突然冒出了一点亮色。 风笛和竖琴开始合奏,曲调悠扬高亢,缓急分明。那一点绿色的嫩芽抽出了枝干,向着天空张开了带着绒毛的新叶。 树枝上的小骨节也打开了叶苞,就像是新生的孩子,懵懂地注视着这片天地。春日的花朵开始打蕊,阳光灿烂而透明。 整个岛已经焕然一新,寒冷和肃杀变成融融的暖意。枝头的鸟儿婉转啼鸣,为了包围它们的,碧玉似的新叶。 此时,春天的曲调已经不是几个音符,一段小曲,它开始磅礴生长起来,无论是竖琴,风笛还是锡哨,到处都有春的曲调,到处都有勃勃的生机。蔷薇的藤蔓长出了栅栏,花苞还未打开,蜜蜂已经停驻。 四个乐手一直注视着观众,他们的脸也展露出了生之喜悦。即使其中的一位已经满脸皱纹,他手中的锡哨却依然年轻。 吹奏风笛的,是一位文雅的青年。脸庞上总带着浅浅笑意。风笛在他手中,就像旋转跳跃的春风,挤挤挨挨的花朵,就像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 但是米勒,施密特这样的行内人,自然可以听出他在等待和应和,这首曲子的中心不在于先声夺人的风笛,而在不时间断的竖琴。 到了曲子的后半段,音乐猛然激烈而浓稠起来,手鼓几乎在和竖琴赛跑,风笛一层一层地拔高,仿佛一堵花墙灼然盛放,美丽到了极致,下一步就是凋零。 竖琴铮铮地响了。 维也纳人的脸上带着疑惑。他们本以为布鲁克纳会介绍一位纯学院派的新人,没想到近了宅院后气氛如此欢脱。他们于是断定今晚的风格就是喝喝啤酒,听听爱尔兰民谣,这个——王尔德,却给他们带来了纯音乐的《都柏林之春》。 '如果不是看着他们演奏,我会觉得我在维也纳大剧院听一场交响乐。'施密特想道,'完全不是学院派,但也并非民族风格,这个风格自成一体。' 米勒则更关注乐曲,'《都柏林之春》,从未听过的风格,难道是都柏林当地流传的曲子?但是其中又带有一点法国音乐的味道,第二乐章还有点英国的印记——' 在短暂的安静之中,四个演奏者放下他们的乐器。除了来自伦敦的魅影和艾斯曼来自伦敦,另外两个都是在维也纳生活了十多年的爱尔兰人。其中一个是'醉鹅'缪勒先生供货的乐器店的老板,另一个是老板的朋友,在一家银行里做小职员。 他们为了音乐来到维也纳,但是维也纳的水实在太深了,完全淹没了他们的声音。他们爱上这座城市,定居下来,忘记了那些在街头弹木吉他的日子。爱尔兰已经离他们很远了。 直到缪勒先生带着一位年轻的同乡敲响乐器店的门,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地道的爱尔兰人,连怎么调试爱尔兰竖琴都不会,第一次拿风笛手势就是错的。 “请你们教我爱尔兰的音乐,”这个人说道:”我需要你们一起加入。” 他根本不是爱尔兰人,但是他确实懂音乐。 他能用两周的时间学会陌生的乐器,下一天就带来了一首四重奏的曲谱。他们的每一个建议和疑问,都会在他手下变成更完善的乐章。他能听出合奏中的每一次错误的颤音,不断纠正直到完美无缺。 他们已经不想音乐很久了,闲暇时的演奏只是为了消磨光阴。但是这个奇怪的人,这个如此年轻又如此成熟,不像爱尔兰人却让他们想起爱尔兰的人,把他们带到了这个不可思议的舞台上,让维也纳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掌声响起了嘛?也许响起了,非常棒的掌声,但是他们已经不在乎了。能够在这里演奏一曲,就是他们经年的夙愿。 “谢谢,谢谢大家。请欣赏下一曲,来自爱尔兰的《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 青年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响起,老人再次举起了锡哨,暗自握了握拳,止住手掌的颤抖。魅影从竖琴旁站起身来,和着手鼓和风笛放声唱道: “夏天里最后一朵玫瑰还在孤独地开放,所有它可爱的伴侣都已凋谢死亡。再没有鲜花陪伴,映照它绯红脸庞,与它一同叹息悲伤。” ---- “我不愿让你继续痛苦,孤独地留在枝头上。既然可爱的同伴都已熟睡,你何不与她们同往?于是我把你那芬芳的花瓣,轻轻地洒落在花坛上。让你与亲爱的伙伴们团聚,在芳香的泥土中埋葬。” 王尔德一边轻轻哼着歌,一边探查地上的泥土。在他旁边的亚历山大好奇地问道:”卡特先生,这是什么歌?” “这是爱尔兰的歌。爱尔兰和克里特岛一样,也是海上的一个岛屿。” 王尔德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吹了个口哨示意四散的队伍聚过来,一边说道:”《夏日最后的一朵玫瑰》,我母亲常常唱这首歌。 “我的英文不是很好——呃,最后那两段,没有听懂。不过您唱得真好,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动人的嗓音。”亚历山大感叹道。 “卡特先生,发现什么了吗?”另一个走过来的学生问道。 “是的,你们看这里的土,虽然推平了,但是颜色和周围的地面并不一样,旁边这个小土坡也不是自然形成的。这里一定被人挖开过。”王尔德说道。 “即然被人挖开过,不是代表不会有东西了吗?” 那个学生皱起眉头,大滴的汗珠从他额角淌下来。他们已经在克里特岛呆了一个多月了,却几乎没有成果,这种每天像苦力一样到处侦测,挖洞的生活,他已经厌倦了。 “在我们之前,过来的都是想要发大财或者出名的探险家。他们专门雇人来考古,如果没有发现,不会进行这么大范围的挖掘。”王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一般只拿走了觉得值钱的东西,然后把土埋回去。下面很可能有更多的遗迹。” to be continued…… ※※※※※※※※※※※※※※※※※※※※ 最近几个以前经常看到的评论id看不到了,希望大家多留言啊,今天某蓝字数爆发了,要夸奖—— 前面几章都没转码,如果看的时候有哪一章是乱码的,希望留言告诉我,我去转。 《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英文版是用古英语写的,大家有兴趣可以查一下 比较有名的是电影《小小少年》里的片段,没有唱全,德文版的 前几年蓝爸怀旧的时候拉着某蓝一起看过,今天意外查到这一首,第一次知道后半段是这样的,还真是非常的丧啊 待会要给这章转一次码 是的,今天某蓝不上班 克里特岛的挖掘与爱尔兰哨笛(全) “今天你们挖出什么了没?” 到了晚上, 学院的众人终于可以好好地坐下来, 在简易帐篷里吃一点东西。煤油灯下,尽管疲惫, 学生们依然青春洋溢。 “就是几块土疙瘩,也不知道是泥块还是砖头。”一个新生说道:”倒是听说加仑教授那一组挖出了一些有颜料的陶片, 正在复原呢。” “陶片也没什么用啊,克里特岛出土了多少陶片了,都碎得彻底,不成体系。就算我们以此提出国家级的文物考古项目,也是通不过的。”亚历山大说道。 “对了, 你们那个法国人怎么没来吃饭呀?” “不是'那个法国人', 是卡特先生。”亚历山大不高兴地纠正:”还在那边呢,他和雇工们商量,晚上再多做一个钟头。” “那群人怎么会愿意?卡特先生又加钱了吧?” “那当然,那一位不是法国的什么贵族吗?如果不是用了钱, 他能跟我们来这儿?” 一个加仑教授的得意门生说道。尽管满身大汗,他依然穿着长至脚踝的土耳其长袍, 白色的布料都浸黄了。 “卡特先生是我们的主要赞助人!如果没有他我们根本支持不到今天, 早就没经费了!” “去他的,老子早就不想干了!谁愿意干谁干, 老子要回去了!” “阿克约尔,你要回去就自己划船回去!听说市长又通过了两支外国考古队上岛的申请, 那都是装备精良的英国人, 美国人!要拥有古迹的开发权, 这几天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亚历山大拿着手中的面饼站了起来,对阿克约尔说道:”你们吃吧,我去外面看看。” 克里特岛和雅典一样,傍晚的风很大。带着潮气的海风横扫而来,在黑压压的大地轮廓上任意拖曳。这里就算曾经有过辉煌的文明,如今也已掩于黄土。亚历山大掩了掩领口,大步向荒地上的最后一点灯火走去。 “一挖到硬的东西就停手,不要用铁锹砸坏了,不要赶——”在风声中,他听到了卡特先生带着口音的希腊语,却没有找到他比别人高一个头的身影。 他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听到一个工人大声喊:”小心!”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白天挖的大坑旁边,差点就一脚踏空了。 王尔德就站在坑底,手里也拿着一把铁锹。煤油灯就架在他身旁,他做工精良的衬衫上沾满了泥土,几根头发狼狈的粘在额头上。 “好的,先生。”比起本地学校来的学生和老师,工人们明显对这个外国佬更加尊敬。他们帮好几个探险家挖过地,很知道谁才是老板。 “老师——” 亚历山大叫道:”我带了面饼,要吃一点吗?” 王尔德眯着眼仰头对他招招手,又掏出胸袋中的怀表:”好的谢谢。都这个时间了,大家歇了吧,今天辛苦了。” 工人们应了两句,欢呼起来。他们口袋里都有一两个小玩意儿在叮当作响,那是不用交给工头的,可以带回去的美分——市场上的硬通货。 王尔德提着煤油灯,沿着土坑一侧的临时阶梯走上来,后面拖着一条极高极瘦的影子。亚历山大迎上去,突然愣了一下。平时没发现,卡特先生的脸上竟然有好几条隐隐的疤痕。 他一直被贵族的光环包围着,被自己的谈吐气质支撑着。无论何时,都是衣着典雅,仪表端庄。这是亚历山大第一次看到他不那么得体的样子,注意到那张过分苍白,又有些说不出的扭曲的面容。在跳跃的火光下,在荒芜的背景中,他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从下面的土坑中爬出来的亡者。 亚历山大向前的脚步顿了一下,王尔德已经走到了他面前:”晚上好,饼呢?” 他慌张地把馕饼往前一递,心里还是害怕,又担心老师看到他害怕的表情。口中胡乱说道:”怎么让他们收工了——挖到什么没?” “还没有。”王尔德见到他目光闪躲,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随即明白过来。”加仑教授不是说了吗,考古只求过程不求结果,没有耐心和觉悟就不要干这行。不过工人们都说这里的土比别处松软,我准备让他们再挖一天。” “哦。”亚历山大的嘴唇嗫嚅了一下,”那我们回去吧。” “好。”王尔德啃了一口饼,尝到了留在嘴唇上的尘土的味道。 ----------sunday again----------------- “沿着墙走!沿着墙走!”穿着蓝灰色支付的狱卒用警棍敲打着地面。天气闷热,高墙内没有一点风。 他的双手被绑在身后,前面是一个六十二岁的诈骗犯,走的拖拖沓沓。后面则是一个年轻的抢劫犯。年轻人步子很快,不时踩到他的脚跟。 走过站立的几个”长官”时,其中一个出其不意地伸出靴子,踹了诈骗犯一脚。那个人立即摔了下去,脸磕在泥地上。 王尔德又渴又热,意识模糊,被后面的青年一撞,整个儿摔倒在老人的背上。狱卒的警棍砸了下来,他的脊椎狠狠一弹。 半夜,王尔德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气喘吁吁,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帐篷里是呆不下去了,王尔德轻手轻脚地套上外套,拿起水壶走了出去。外面的原野彻底回归了千万年前的荒蛮,天空像是蓝色的海,倒悬着无数的星群。 他拿起水壶喝了几大口,才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卡特先生?”一个倚在隔壁帐篷上的人影出声:”你睡不着吗?” “加仑教授?”王尔德差点被吓了一跳:”是的,太热了。” “这里不适合你们。经常有外国人害了热病。如果你不舒服,明天就有船回雅典。”加仑教授说道。 “承您的关心,我感觉好多了。”王尔德耸了耸肩:”荷马在我耳边唱歌,让我一定不能错过这里。” “那你最好赶快。”加仑教授也拿起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口:”雅典送来了信件,一支美国考古队已经准备启程了,大概还有十天就能到。我们要在他们来之前离开。” “那只能对他们深表遗憾了。”王尔德说道。 “你们法国人都那么傲慢吗?”加仑教授冷冷道:”不过也无所谓,被你发现,还是被美国人发现,都是一样的。” 说完,他就转身走进了帐篷。 ------------ 维也纳最近刮起了一股爱尔兰风。 参加晚宴的贵妇人,穿的不再是正流行的暗紫色或者香槟色,而是深深浅浅的绿色调。年纪大的上面有厚重的图案刺绣,年轻的则干脆是泡泡袖抽丝带的所谓”农妇裙”。没有鲸鱼骨裙撑的裙摆让这群青春貌美的”农妇”活力四射,珍珠扣子和绿宝石发卡在灯下灿然生光。 虽然圣帕特里克节早已过去,但是爱尔兰竖琴,风笛和手鼓却依然供不应求。因为店里的存货销售一空,缪勒先生——也就是魅影可爱的旅馆友人不得不提前回爱尔兰进货,并且表示如果销量稳定,他计划在三年后退休。 即使挂上了”乐器已售罄”的小木牌,位于维也纳商业区的这家小小的乐器店依然热热闹闹,访客众多。 “哦,上帝,这就是尊敬的枢机主教大人赞美过的风笛手吧?”刚进店门,弗朗兹就大叫道。 他的吵嚷并没有让店里的客人们怒目而视,甚至没有让他们听到——那位风笛手并没有吹奏风笛,而是一手拿着一根木棍,一手拿着一把锥子。 “接下来,请在四分之三处打孔。”魅影微笑道:”在场的绅士们,请帮助一下你们身边的女士。” 众人立即手忙脚乱起来,拿起配备的锥子向木棍刺去。魅影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位置有点偏差,也没有关系。这会成为一管独一无二的乐器。” 说完,他把手中的木棍凑到嘴边,轻轻一吹,悦耳的哨笛声立即盖过了室内的嘈杂。 在节日演奏的真正的风笛手则满脸严肃地检查每一位客人的动作,谨防他们自己被锥子刺中。 “太美妙了——”弗朗兹走到最后一排的一个男青年身边坐了下来,看向另一个上了年纪的店员:”能给我一份吗?” “抱歉,每天只有二十个名额。” 老人笑呵呵地说道:”不过您可以预约明天的乐器'雷雨',而且待会儿王尔德先生还会有哨笛演奏。 “请一定要让我预约!” 弗朗兹激动地说道。 “好的,请到那边坐下。”老鼓手笑得更慈祥了。 谁能想到,谁能想到维也纳圣斯德望大教堂的枢机主教奥德波大人,竟然会莅临一场由大学讲师发起的音乐聚会? 虽然众所周知奥德波大人热爱音乐,但是他向来喜欢古典,高雅的音乐,而不是让人头晕眼花的新东西。有一次一位奥地利音乐家更改了赞美诗中合奏的乐器,因此惹得枢机主教大怒,不得不离开维也纳。自此之后,就没有人敢在主教面前演奏任何新东西。即使米勒本人在向主教提起这场聚会的时候,也没想到他真的会便装前往。 当奥德波大人公开宣称:”我非常喜欢爱尔兰的音乐,他们的乐器释放出自然的气息,让我想到了儿时家乡的春景,十分朴素和古老。”的时候,整个维也纳都震惊了。随着圣斯德望大教堂邀请几位异国音乐人与主教共进晚餐的请柬发出,一部分人迅速地行动了起来。 在魅影和艾斯曼等人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们就成了”自然的代言人,乡愁圣手,爱尔兰之魂,等等等等。这家乐器店也成了维也纳人感受主教大人明光的桥梁。 在连续唱了上百遍《夏天的最后一朵玫瑰》之后,魅影终于决定搞一些新的东西。比如”制造独一无二的心灵之声”和”跟随自然的乐器创新”,让他终于从爱尔兰民歌中解放出来。 要知道,他会唱的也就只有那么几首而已。 “叽————”一声令人牙酸的哨声,让所有的人都皱起了眉头。吹奏的男士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哨笛,又看了看魅影拿着的,脸上现出委屈之色。 “先生,请您不要用手指压住气孔,毕竟现在还没有打其他的气孔。”艾斯曼无奈地说道。 to be continued ※※※※※※※※※※※※※※※※※※※※ 已转码 不知道有没有熟悉克里特岛的读者 当初发现它的考古探险家非常特别 米诺斯王宫(全) 正午酷热的阳光倾泻而下, 工人们只有躲在土坑中的阴影中, 才能得到一丝清凉。王尔德已经完全不能在脸上上粉,只要在外面半个小时, 汗水就会从下颌滴落。但是周围的人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脸上,他们挥舞着铁锹, 之前厚重的泥土好像变成了面粉一般挥洒出去。 “有了!” 一个工人大叫到。他的铁锹触及到什么和土质不一样的东西,放下铁锹用手抹去一块土,能看出是一块平整的墙面。 亚历山大闻声跑了过去。他打开背包,拿出毛刷,对着那块地方刷了起来。 尘土之下, 露出了斑驳的颜色, 他对王尔德大喊到:”卡特先生,这里也有,您说的对,它们不是单独存在的!” 之前, 在工人不懈的挖掘下,一面残损得只剩半壁的矮墙露了出来。旁边并没有古物出土, 估计也是因此, 这个地方被之前的探险队放弃了。这种破损的建筑残骸并没有多少实际上的价值,探险队渴望找到的是黄金珠宝, 雕塑器具之类够带出去展示的物品。 但是王尔德仔细清理出这块残墙后,一颗悬着的心顿时一放:这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这面墙的材质并不特殊, 特别的是墙上残存的颜料色块, 虽然在时间和土壤的双重作用下斑驳不堪, 但是细细辨认,仍然可以看出原作的轮廓。 配色自然,线条流畅,并非乡间所见的涂鸦,而是由专门培养出来的画师所绘的图画一角。蓝色的海水上,行驶着浅红色的船只,稍带一点埃及风格,却又自成体系—— 这样的画却只是画在墙壁上的装饰,着绝非是普通人家能够享有的奢侈。早在三十年前,英国人卡罗斯特曾在克里特岛上发掘出一个盛放许多陶器的房间,并宣称那应该是荷马史诗中米诺斯王朝的宫殿。但是当时并没有旁证,他发现的也只是一个储藏室而已。这个宣布就不了了之,连希腊人都并不相信。但是王尔德知道,他已经离真相很近了。虽然那个储藏室并不是真正的王宫,但是米诺斯的王宫,就在这个岛上! 他立即让人通知加仑教授,并且让工人去把队伍中擅长临摹的学生喊来。同时让其他工人沿着这个方向,继续向前发掘。 要证明一个文明的存在,需要有大量的证据。无论是历史记载,民间传说,都不能让世人完全信服。只有考古得到的大量文物,才是最真实的证明。 一堵墙不算什么,但是一旦发掘出整个王宫,就无人可以否认这片土地上存在过的繁荣。 “这里确实有点东西,也许当时零散的文物都让那支探险队带走了。但是光凭一些颜料依然不能证明这里就是王宫,更不能说明这里就是米诺斯。”加仑教授来的很快,他查看过壁画后,对王尔德的说法并不认可。”也可能是迈锡尼文明的遗留——不过,我同意继续发掘。在那支考古队登岸之前,挖出的东西越多越好。” 事实也没有让他们失望,这面墙就好像是伊阿宋手中美狄亚给的绳子,牵引着他们找到正确的路途。从这里开始,越来越多的建筑遗迹被发掘出来,而且有些虽然残破,有些却还十分完好。有些地方,也发现了一些生活用品! 真正有了进展,众人之前的消极怠堕便一扫而空,连工人们都干净十足,日以继夜地忙碌起来。王尔德努力回忆着当年在报纸上看到的报道细节,不断引导着队伍的进度。对于两眼一抹黑的学院众人来说,他简直就像先知一样准确,他们都怀疑这个法国伯爵有一双能够透视土层的眼睛了。刚开始敌视他的一些学生,也在亚历山大那一组接二连三的成功后,压力山大地听从起来。 “又是蓝色,我觉得这些壁画是一个主题的。也许等到全部发掘出来之后,我们可以把所有的壁画归类——” 负责临摹的男生跟在亚历山大身后,手里的画夹已经夹了一小本草图。他沉吟:”唔,这个地方,好像是鱼的尾鳍。” 加仑教授满头大汗地奔波于各个发掘点之间,正在喝水时,一个学生飞快地跑过来喊道:”教授!那个,那个美国考古队——他们提前到了!” --------我是夏天的分割线------ 说起英国,人们都会想起女王和殖民地;提起法国,就是巴黎和刚结束不久的普法战争。而看到美国人,尤其是在并不富裕的地区看到美国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钱,钱,钱。 这个时期出来跑世界的美国人,基本五个里有三个是百万富翁以上的级别,剩下两个是他们的跟班。考古这一块,狗大户尤其多。不少探险家在探险之前已经在国内挣足了几辈子都足够花天酒地的财富。人生在商业方面已经登顶,然而人却还挺年轻。 漫漫时日,如何度过? 就有这么一部分人,他们开始求名了,开始追求梦想了。也许是缺什么想什么,这些美国人对于那些历史悠久的地区,对于那些传说中的文明,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他们的足迹一直踏到世界的另一端,比较近又文化相通的地中海周边更是被挖成了筛子。成功的名利双收,就此改换阶级。不成功的,至少也顺便周游了世界,尝遍了风情。 这次探险队的核心人物,就是这样一个肥皂商。三十二岁的阿瑟爱文斯在几个州的工厂已经完全成熟了。正好有人在聚会上提起了上一支美国探险队在克里特岛的发现,他就马上向希腊政府申请入境,拉起队伍,一路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岛上。 上一支探险队已经明确岛上有东西了,只是收获不如预期,经费又告罄才半途而废。这次他准备在岛上扎营长住,把每一寸土都翻过,必然不会落空。 爱文斯先生踏上了克里特岛的土地,心情十分昂扬。他从小崇拜哥伦布,这里就是他的新大陆! 然而,等在码头上的本地向导和挖掘工人们却没有用同样积极的态度欢迎他。 为首的向导是个比一般人高一个头的大汉,因为长期户外作业面庞黝黑。此刻,阿瑟埃尔文却在他脸上看到了少女般的委屈。 “下午好,先生!您来晚了,先生!” 阿瑟胸中喷薄欲出的豪情,就这么憋了回去。 “加仑教授,那支美国探险队朝着我们过来了。” 在第一波报信的人来过后,去码头查看情况的学生也折返了:”这次来的人不少,他们雇了几十个当地人,还有好多装备。我好像看到岛上的行政官也陪着——” 王尔德正在指挥工人们移桩。自从发现画像墙之后,他就让人在周围打了小木桩,一方面是标记位置,一方面是划分区域。一堵墙没什么人争,但是随着发现的点越来越多,一个建筑群初具规模,其他考古队也开始坐不住了。 有没有宝藏是一回事,能不能发现一个失落的文明是另一回事。从面前来看,发掘出的壁画器物,和已知的艺术形式都不相同。最近时常有当地人在周围徘徊,找工人聊天打探情况。 “卡特先生,那支美国探险队上岛了,正往这边来呢!”亚历山大匆匆跑来:”加仑教授去见他们了。先生,你说会不会——” 王尔德皱起眉头,把手里的复原图放在一旁:”走,我们也去。” 一行人赶到主帐,王尔德掀帘进去,就看到了站在加仑教授对面站着几人。其中那个满头金色卷发的高瘦青年应该就是这支探险队的发起人爱文斯先生。克里特岛的行政官陪在他们旁边,一边协同商讨,一边充当翻译。 阿瑟爱文斯用英语说道:”教授您好,我们是来自美国的专业考古团队,得到了贵方的考古许可。听说您的团队已经有所发现,不知道能不能合作发掘?” 行政官用希腊语说道:”教授,这群美国人是有政府许可的,从上岛开始岛上的考古发现有他们一份,应该让他们继续发掘。” 已经换过衣服,带上金丝边眼镜的加仑似笑非笑地听着,等到行政官说完,干脆利落地说道:”no.” 阿瑟爱文斯有点着急,他往前倾了一点,继续说:”教授,我这次带来的团队有地形勘测,文物修复和年代鉴定的行家,还有最先进的考古设备和高额资金——” 行政官:”教授,你们只是学习性质的研究团队,人家是专业的。而且你们的考古时限也快到了,应该让他们接手。” 加伦教授喝了口水:”no.” 王尔德:”——” 这个显然被美元喂饱了的行政官难道不知道,加伦教授也是懂英语的吗? 行政官已经被惹火了,大声说道:”加仑先生,您也是文化人,应该知道服从国家的安排。爱文斯先生已经取得了全岛的发掘权,其他的队伍都应该离开。这也是为了考古研究。你们没有那么好的条件,毁坏了文物怎么办?” “我已经向希腊文物保护机构递交了发掘的成果和地标——”加仑教授刚开口,行政官已经把一份文件塞到他眼前。 “好好看看,教授(他故意把这两个字咬得很重),这就是希腊文物保护机构给爱文斯先生开具的许可文书,爱文斯先生拥有克里特岛上所有土地的开发权!如果您配合,我可以说服爱文斯先生资助贵校一些项目经费。如果您不配合——那么明天一样会有人来帮忙拆除营地,搬运行李!” 身边的亚历山大抽了一口气,学生们都站了起来,晒得脱皮的脸上满是愤怒,握紧的拳头垂在身侧。加仑接过文件看了起来,手指抚过末尾的那个代表国家文物局的印章,露出了一个苦笑。 “下午好,先生们。”这时,一个低沉醇厚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有一件事必须得说。” 加仑教授转过头,看到了他一直心存警惕的法国佬。 与此同时,阿瑟爱文斯也把注意力转向门口,他慢慢的瞪大了眼睛。 “我是芝加哥邮报的专栏作家里奥卡特,这段时间一直在连载'希腊行'这个主题。”王尔德说道:”'奥森大学考古队在克里特岛发现疑似王宫遗址',我上周发的电报,现在应该已经见报了。” 阿瑟埃文斯脱口喊道:”卡特阁下!” to be continued ※※※※※※※※※※※※※※※※※※※※ 夏至快乐! 这章只有五个点击——大概大家都不喜欢看考古? 但是克里特岛这里是王尔德故事中的一个很重要的基点。 后面就会和魅影汇合,然后继续创作,克莉丝汀的故事也会出来。 例行求收藏,求评论 后面会转码,发现75章都是乱码 这真是太美了(上)+克莉丝汀 他离开身边的副手往前紧走两步, 又问了一遍:”是卡特阁下吗?” 亚历山大向前一步想要挡住王尔德, 他已经连珠炮般地说起来:”真的是阁下!没想到能见到本人!卡特阁下,您在美国巡回演讲的报道我每一篇都读过, 当时赶去华盛顿想见一见您,可惜中途车坏了耽误了几天, 到那边您已经离开了!我特别喜欢您对于古典美和流行美的演讲,正如您所说的,流行是如此丑陋,以至于人们过一段时间就要换一次。我也认为古典的形式美才是隽永的。您是这个时代的一盏明灯,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 帐篷里的气氛为之一窒, 正摆出愤怒的表情的行政官脸上紧绷的肌肉一耸, 加仑教授蓄势待发的肩膀也往后一收。 王尔德微怔,随即笑道:”很高兴见到您,爱文斯先生。” “阿瑟,请叫我阿瑟!” 爱文斯向前一步, 几乎是用捧地接住王尔德伸出的右手。 “好的,阿瑟。”王尔德从善如流地说道, 他开始找到了和这个青年交流的方式。事实上, 对于这些狂热的年轻人,他曾经是很有经验的。 不要太疏远, 他们会因为失望而诋毁;不要太亲近,他们会渐觉无趣而离开。如何在热情中保持距离, 在冷淡时不失亲切, 也是一门美妙的艺术, 这种艺术只会在面对仰慕者的时候开启。 亚历山大只觉得已经成为挖土之交的卡特讲师又摇身一变,人还是那个人,但是从肩膀的角度到说话的声调,都有一种微妙的不同。让他想起了讲师的第一堂法文课,他穿着衬衫西裤站在讲台上,就让全班依稀看到了梦想中的巴黎模样。 阿瑟爱文斯的眼神都发光了,他看着王尔德,耳中是他喊着法国口音的男低音,手里握着他苍白得能看出青色血管的右手,感觉一阵遥远的芬芳弥漫而来,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狂跳。 “阿瑟,”王尔德说道:”关于克里特岛古迹的发掘——” “请让我做您的助手吧,卡特阁下!让我跟随您的脚步!”丝毫不顾美国探险团团员们的脸色,爱文斯宣誓般地说道。 “我是奥森大学考古队的一员,国家文物局的文件已经来了,我们要尽快拔营。”王尔德垂下了眼睛。 “请让我来处理这些事吧,从今天起,您,您的考古队想呆多久,就呆多久!”爱文斯终于回头看向自己的同伴:”这几个人都是专业的,您只管吩咐他们!” 行政官默默地掏出手帕擦眼镜。咔嚓一声,镜架断了。 加仑教授咳嗽了一声,用希腊语对王尔德说道:”问问他们有最新的年代测试仪吗?有没有能保存墙面彩绘的涂料?” 不管过程怎样,两支不同文化,不同背景的团队最终愉快地合为一体,让考古进度有了里程碑式的飞跃。 大批文物出土,保存完好的大型建筑被按部就班地清理出来,规模十分惊人。更惊人的是完善的下水设计,除了材料和工艺,几乎可以媲美伦敦的下水道。而在巴黎,直到一百年前,平民依然随地便溺。 刚开始许多奥森大学的学生很排斥美国人,根本不想让他们参与工作,但是很快,巨大的工作量就把所有的人都拖了进去。在测量数据,保存文物,撰写记录,年代测试的过程中,他们发现自己学到的已经过时了,对美国队员带来的工具爱不释手。 而原本怠工的几个美国考古学家,在目睹了挖掘的成果后也无法淡定了。这是会震惊世界的发现,一座只存在于故事中的古城,美丽,雄伟,富裕,睿智,让人怀疑人类实在前进还是在倒退,或者是在螺旋中不断绕圈——既是是辅助发掘,也能让他们在这个圈子内俯视众人,让他们在相关书籍中留下姓名。 至于阿瑟爱文斯,他已经疯癫了。 追随卡特大人来到挖掘地址,看了一眼墙上蓝色的海水,红色的人物,大颗大颗地眼泪流淌出来,他几乎是跪在了那面墙前,就像摩西听到了上帝的召唤,他感觉到了这里的召唤。 之后几天,阿瑟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整天拿着画板在墙下写啊,画啊。除了王尔德,没人能把他拉开。 “这真是太美了。”阿瑟反复地对王尔德说着:”我的阁下,这里真是太美了。” 墙上的画已经残损了,但是阿瑟笔下的画却是完好的。他补上了残缺的战船,延展了奔涌的海面。他为只有一只手的人添上纤细的身体,在仅剩的尾鳍上画了成群的海豚。 整个城市在他笔下活了过来,仿佛刚刚竣工一般鲜亮。王尔德抚过画中的健牛,脸上浮现一点怀念。 上一辈子,就是这个阿瑟爱文斯,带着最先进的团队,把整个王宫挖了出来。他因此声名鹊起,彻底摆脱了商人的阶层。 他可以进军政坛,可以将岛上的文物拆卖,挣一笔大钱,可以像是他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同行那样把整面墙分解出来,捐给几大博物馆,得到更多的利益和名声。但是这个人没有。 爱文斯倾尽家资,请人来对遗迹进行了整体的修缮;广邀画师,将所有的壁画一一补全。 将余生交付于克里特岛,他就这样创造了他自己的米诺亚文明。 --------我是生病的一周的分割线------ 一份份报纸被飞速地油印出来,用英文,法文,德文,西班牙文来书写,但是所用的照片都是同一张——二十多个核心考古队员站在近乎完整的古王宫前的合影。 这些考古队员的相貌和着装十分多样化,青春洋溢的学生们蹲在第一排,后排几个美国红脖子和希腊人勾肩搭背,正中三个人格外醒目,一个穿着土耳其长袍,身材高大的学者;一个一身正装,满头金色卷发的青年;还有一个带着大礼帽,穿着蕾丝衬衫和绣花外套的高瘦男子,随意地伸手扶住帽檐。他们的脸上的笑容映衬着头顶的蓝天,地中海阳光灿烂地洒下来。 报纸加粗的头版标题是——《他们发现了米诺亚》 一只白皙的手抚上了报纸,指尖停留在戴礼帽的男子肩上。随即整张报纸被托了起来,偎在披散着棕色鬈发的脸旁。 耳朵上水滴形的祖母绿耳坠摇晃起来,报纸的油墨粘在了脸侧。房间的门猛然打开了,有人提醒道:”子爵夫人,陛下在等您。” 克莉丝汀站了起来,身旁的女仆连忙为她拉住裙摆。她这条深绿色的长裙有一米多长的裙拖,走动的时候,就像摇曳的鱼尾。 门外是一条灯火辉煌的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壁画。她光泽的头发,晶莹的珠宝,长裙上细密繁复的金线,都在烛光下闪闪发亮。 戴着白色假发的侍者在前面引路,他的白皮鞋在地毯上轻盈地起落。很快,他们来到一扇门前。 “夏尼子爵夫人请求觐见。”侍者对门口穿着红衣的男仆说道。 男仆对他点了点头,两个门卫拉开了门扉,里面模糊的钢琴曲清晰起来,同时还有阵阵笑声。 克莉丝汀垂下眼睛,放慢脚步走了进去,她身后的女仆则留在了门外。 新任的法皇坐在王座上,他原本的竞争者——亨利亲王坐在宾客席,身边是风采依旧的希瑟夫人。 “啊,今晚的凡尔赛宫,被美人们照亮啦!”亨利亲王看着克莉丝汀笑道。 她深深地屈膝,就像宫廷女官教导的那样,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道:”参见陛下。” 法皇菲利普低头笑道:”子爵夫人,亨利在上周的沙龙里听过你唱的《莎乐美》之后,就老是念念不忘的,我这边的宫廷乐师都入不了他的眼。今晚,就请你再唱一次《莎乐美》吧。 克莉丝汀缓缓站了起来,微笑道:”是。” 熟悉的音乐响了起来。她站在全法国最美丽的宫殿里,站在最高贵的人面前,遍身绫罗又一无所有。就像是生活在继父的王宫里的莎乐美,仅有的依靠,就是她的年轻美丽,她的舞姿歌喉。 “他就像是一尊洁白的象牙雕像。他身上映着银色的光辉——” 当歌声响起的时候,整个殿堂陷入沉默。 法皇菲利普抬起了眼睛。这个子爵夫人刚走进来的时候,他对自己的堂兄心怀讽刺。以他沉迷风尘女子的眼光,即使想奉承讨好,大概也只能找到这样小家子气又僵硬的女人了。 但是当她开口,顿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僵硬不再,那种隐约的畏怯也潮水般退去。歌声清脆悠长,肢体灵活舒展,她就是莎乐美,她就是这里的公主,这里的女王。 亨利亲王端起葡萄酒,享受地啜饮一口。 希瑟说得对,这样的女人,最适合他那自命清高的堂弟。 to be continued…… ※※※※※※※※※※※※※※※※※※※※ 感谢 猫妖 橘 桃子 萌萌小书虫 最后的荆棘鸟 琼楼 rebecca 脑袋秀逗的滚滚滚 的评论 转好码了 这真是太美了(下) 王尔德盘膝坐在地上, 左边坐着亚历山大, 右边蹲着阿瑟爱文斯。三个人脸上都有一种酒喝到七分的迷醉表情,仰头看着他们面前的——两把石头椅子。 这两把扶手椅线条平直, 高大简朴,未有着色, 看起来平平无奇。但是,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两个多月来苦苦寻求的答案。 王座。 壁画再精美,建筑再宏大,如果没有王座, 就无法肯定这些建筑的用途。要证明一个传说中的古文明真的存在, 就要找出它的政治,经济,宗教和艺术内核。作为这四者的集大成者,没有比王宫更有说服力的遗迹了。 在美国考古队到来之前, 奥森大学的团队已经发现了几处遗迹。经过细致地发掘,他们已经确定有些建筑是一体的, 有些则是独/立的。在讨论之后, 他们以地名结合古希腊传说给这些建筑命名,分别是克诺索斯, 费斯托斯,马利亚以及扎克罗。这里就是四处中最大的克诺索斯, 米诺亚古王宫。 王尔德静静地看着米灰色的王座, 那些在阿瑟笔下被复原的壁画突然活了起来。他看到头戴高冠的米诺亚女子仪态万方地从门口走入, 层层叠叠的长裙优雅地摇摆。王座上身披白袍,腰缠护腹的男子微微侧脸,长长的卷发垂在他的肩头。 而在他们面前,在宽敞的中庭中,乐师正在弹奏。一头双角尖锐的健牛愤怒地扬蹄,却无法阻止一个仅在腰间围着布料的少年从容地跃起,撑着它的背脊做了一个漂亮的前手翻。 臣子和侍从们欢呼起来,国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王尔德眨了一下眼睛,面前又是两张空荡荡的石椅。潮水退去了,只留下沙滩上的贝壳。 新的海浪不断冲刷,贝壳也变得支离破碎。后来的人哪怕找到一块残片都意义重大,而他们找到了一个近乎完整的王国。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右手十分地空虚,迫不及待地要把笔杆子架在指尖。他能写纪实,评论,分析,也能让整个米诺亚在笔下复活。 “卡特阁下,”阿瑟爱文斯轻声说:”您有没有一种感觉,这里是活的,它像是有自己的生命?” 王尔德刚要点头,又听他说道:”您觉得,如果我们把破损的墙面补好,将出土的文物修缮后放回原处,再将所有的壁画重新上色,米诺亚古国会不会在这里重获新生?” “你说什么呢?” 在他回答前,亚历山大愤怒地叫道。 身为希腊人,又是考古系的学生,亚历山大对于古迹又一种天生的热爱。他每天去上学前都会遥望残损的巴特农神庙,惊叹它的美丽,也惊叹它的伤痕。就像加仑教授在课上所讲的那样,伤痕也是历史的一部分。任何试图掩盖和重建伤痕的文物修复,都是对文物彻底的破坏。 “你知道那排廊柱缺损的是女神像还是花草雕刻吗?你知道壁画上的鱼尾对应的是鲸鱼还是海豚吗?爱文斯先生,你在自己的稿纸上乱涂可以,别毁了米诺亚文明!” 爱文斯站了起来,脸上涨红:”我知道!我从看到这里的第一眼就知道了!它们就在我心里,不会有错的!我要让这里恢复原貌!卡特先生,您相信我吗?” 王尔德看了看青年淡金色的卷发,直面他蓝绿色的眼睛:”爱文斯先生,米诺亚古迹是奥森大学考古队首先发现的,您的队伍协助发掘。——您没有权利对古迹进行修复和改造。” 爱文斯的脸色变得苍白,他抿紧嘴唇,像是一只被踢了一脚的小狗。 to be continued…… ※※※※※※※※※※※※※※※※※※※※ 已转码 米诺亚对王尔德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所以这块笔触会比较多 魅影那边就是继续走维也纳剧情 某蓝很喜欢阿瑟爱文斯,他是本文中有真实原型的重要人物,他和王尔德有相通的部分,也有完全不同的部分 感谢rebecca,江纵格,桃子的评论 维纳斯之美(已转码) 王尔德看到他突变的脸色, 张了张口又忍住了。 从他进入奥森大学开始, 他就反复地想:怎么才能阻止阿瑟爱文斯像上一辈子那样'创造性'地恢复米诺亚文明? 在他人生最后的一段日子里, 因为病痛的折磨,他在旅馆里躺了好几个月。罗斯几乎寸步不离地陪伴在他身边,为他朗读每日的报纸。 那是一个湿热的夏日, 他忍着头痛听罗伯特罗比 罗斯用他那温柔平和的嗓音读到:” 米诺亚文明——一个暴发户的骗局” 他下意识的撑起了身体, 惊愕地问道:”什么?” 几乎从刚识字开始,王尔德就对希腊的历史和传说十分迷恋。因此,在他在圣三一学校就读时,克里特岛上的发现就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进入伦敦大学后, 他还设法说服导师多留几日,亲眼看过了修复后的米诺亚王宫。 那是一种震撼人心的美丽。 墙上的巨幅壁画栩栩如生,成群的海豚欢乐地嬉戏, 年轻的孩子们采集花朵。身穿盛妆的女祭司翩翩起舞,一派荣华安定的景象。 在希腊存在以前,甚至比残暴的迈锡尼时间更早, 竟然会有这样的王国?米诺亚女子的衣裙,比起巴黎最新的时装业毫不逊色。 罗斯安抚地看了他一眼, 继续读道: “经考古专家检测, 克里特岛上的所谓'米诺亚皇宫'所有的壁画都是用现代的颜料绘制而成, 墙面和许多家具也都是做旧的。我们写信给当年发掘这片古迹的考古人员,证实当初发掘出的只有一些损坏严重的残壁。但是爱文斯先生坚持他关于'米诺亚迷宫'的臆测, 并且进行了大规模的伪造。那里应该只是个渔村, 所谓的'米诺亚'文明根本不存在。——奥斯卡, 喝点水?” 即使重活了一次,他依旧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他想为米诺亚声辩,想动笔批驳,但是一个垂危的,声明狼藉的王尔德又能做什么呢? 阿瑟爱文斯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卡特先生——我不会否认奥森大学的权利,只是由我来提供资金,共同修复,可以吗?” 亚历山大起先满脸愤愤,听到这句话,不由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王尔德也放低了声音,说道:”你跟我来。” 他们回到了营地,此时大部分帐篷都空着,加仑教授在测量新发现的扎克罗遗迹。王尔德领着阿瑟和亚历山大走进一个小帐篷,里面放着一张木桌,桌上和地板上有不少白色的粘土痕迹。还放着几把不同型号的锥子和刻刀。 王尔德竖起一根手指,对阿瑟和亚历山大做了个'嘘'的手势,随即打开旁边的矮柜,把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不是克诺索斯储藏室发现的'女祭司小像'吗?亚历山大拿起粘土做的粗糙雕像说道:”他们在仿制?这个做的挺粗糙的。” “最近要送一批资料回去,这些仿制品是要参加展出的。”王尔德回答,一边继续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塑像。 阿瑟脱口而出:”维纳斯?” 那是一个缩小版的维纳斯雕像,任何接触过艺术的人都不会陌生。但是原本不同的是,这个雕像有两条丰润的手臂,一只自然下垂,一只抬起梳拢着头发。姿态优美中带着诱惑。 亚历山大耸了耸,说道:”阿德里安就是太无聊了,前一段时间忙的都是绘画组,他就老是做这些东西。” 王尔德又拿出了一个雕像,还是维纳斯,这次女神一手弯折虚搭肩膀,一手提着一只花篮。仪态十分端庄。 阿瑟拿起一个粘土塑像,王尔德问道:”美吗?” 他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王尔德又问道:”半个世纪前,维纳斯雕像在爱琴海米洛岛被发现,又在争夺中被损毁,失去了双臂。如果它的第一个收藏者根据自己的想法给她加上了两只手,再展示给公众,它还是维纳斯吗?” 阿瑟放下雕塑,低声说道:”那不一样!维纳斯没有手依旧很美,但是古王宫如果不修复的话,那些人怎么能看到它的美?” -------------- 王尔德看到他的脸颊抽紧了,不由一叹,到底是年轻。之前商业上的成功让爱文斯习惯了高歌猛进。他发现了米诺亚,对这里有了感情,就不允许它在世界面前不完美。 也许直到他自己两鬓斑白,历经离乱,疾病缠身,他才能知道不完美才是人生的常态,凡事不必求全。 “你还是可以把你的想法画出来。”沉默了一会儿,王尔德说道:”现在对于克诺索斯的初步发掘已经完成,宫殿的具体结构和数据也都整理完毕,我们可以仿制成1:20的陶土模型,做两个版本。 一个是原版的,一个是你的修复版。” 阿瑟爱文斯抬起了眼睛,面上尤有不甘,王尔德继续说:”这些小体积的模型可以运到美国,运到欧洲去展览,加上我们拍的照片,和部分文物,告诉他们这就是荷马史诗中的迷宫,就像特洛伊一样,传说变成了现实—— 你会名载史册的。” 爱文斯张口欲言,见王尔德满脸倦色,还是闷了回去。 三个人默默无言,亚历山大把几个小雕像都放回原位,动作有些鲁莽。自从来米诺亚岛之后,卡特先生和他没有在学校里那么亲近了。他总觉得这个美国人抢了他的位置。 “卡特先生,我想再去几个遗址转一圈。”他说道:”现在虽然已经把克诺索斯挖出来了,但是很多问题依然没有线索。他们明显有信仰,却没有找到祭坛。当时这么先进的国家是怎么覆灭的?没有战争的痕迹,也不像是爆发了流行病。只有宫殿,骨骸却很少。应该再找找看。” 王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个好想法,亚历山大。不光是祭坛,有宫殿的地方为王城,应当还有权贵的住宅,集市和民居。观察一下现在四个遗址的地理环境和位置,我也希望能多找到些东西。” 已经晒成棕色的年轻人咧开嘴笑了起来:”是的,先生!” 他们沿着帐篷区走了一段,在尽头分别。亚历山大一溜烟小跑着走了,阿瑟爱文斯怏怏不乐地跟在王尔德身旁,顺脚踢着地上的小石头。 王尔德侧头,就见他的金色鬈发再阳光下亮得耀眼。一张脸依然白皙,额头有些发红。眼睑低垂,只看到一排淡金色的睫毛。体格已经是成人了,动作还带着孩子气。这样的青年让他有点恍神,好像看到了多年以前的另一个人。 这种联想让他皱起眉头,对阿瑟说道:”我有事要找一下加仑教授,你先去和数据组商量一下,争取这周就把基本模型做出来。” 说完,他就匆匆离开了。 加仑教授坐在帐篷里,桌子上摊满了文件。他的手边的黑咖啡映出了他难看的脸色。 王尔德看了看文件上奥森大学的红章,问道:”项目还没有下来吗?” 加仑教授说道:”教育部门有人卡住了,说这次考古既然有外国友人赞助,何必要政府拨款。” 他一把把文件推远,拿过了桌角的账册。一项项支出密密麻麻地写了半本,在节余那里画了红圈。 “我真的很惭愧,”他揉了揉眉心,看向王尔德:”卡特先生,如果不追加款项,我们连下周工人的薪水都发不起了。这几个月我尽力缩减开支,让学生们啃着干饼下地干活。但是学校的经费加上你的赞助,到现在已经是极限。虽然有爱文斯先生的队伍帮忙,但是项目下不来,如果还请他们赞助经费,队伍的主次就倒转了——我听说那位爱文斯先生想把所有的墙都刷一遍。” “没有问题,”王尔德说道:”我来出资。” “太感谢了。”加仑教授显出几分茫然,继而低声自语:”可您也不是希腊人啊。” 这个老教授排外,陈腐,严厉又狡黠。他扬起的土耳其长袍是学生们的噩梦。但是他此时看着账本,佝偻了肩背,成为了一个普通的老人。 王尔德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开口说道:”我有一个想法。” ----- 此时,远在英国的前法皇夫妇,正坐在桌前起草一封信件。 '亲爱的奥斯卡',拿破仑三世写下抬头,又随手划掉,在下面写道:'尊敬的卡特伯爵阁下:' 他的笔停了一下,旁边的欧仁妮皇后用手心覆盖了他的手臂,对丈夫微微一笑。 拿破仑三世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又看了看放在墨水瓶另一边的支票,继续写道:'闻悉阁下在希腊大有发现,不胜欢欣。随信附五万法郎,杯水车薪,聊资车马。” to be continued…… ※※※※※※※※※※※※※※※※※※※※ 修改了一点,据说维纳斯刚发现时是完整的,两方争夺的时候把手臂摔断了 还据说她原来的手臂非常强壮粗大,像男人的手… 夏天马上要来了,旅行还会远吗 求评论,求收藏 米诺亚的灭亡 英国伦敦的一家私人酒馆里, 又到了海伦俱乐部活动的时间。 这家俱乐部虽然以'海伦'为名, 会员却大都是年过四十的绅士。和一般的英国绅士不同,他们的身材大都颇为健硕, 一张张明显经历过长时间过度日照的脸庞红通通的,皱纹遍布, 有些则满脸雀斑。假如一位德州的美国人走进这家酒馆,他会怀疑这里全都是他的同乡。 这些人围着一张张圆桌站着,并不在乎吃喝,他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下周一我就上船。”其中一个大声说道,”今晚就走。” “可是, 那里不是已经被发掘了吗?再去又有什么意义?”他的同伴问道。 “嗨!”先说话的那个喝了一口威士忌, 以一种得意洋洋地神情扫视着众人。 “难怪你们不知道,名额有限——我也就在这里说一下,这次参加的人,是可以自己发掘的!那可是一个城市, 王宫只是一个点,如果能找到其它建筑群, 那么就会用发现者的名字来命名!” “什么?这是真的?”其它会员们都激动了起来, 围住了说话的人。 “当然真的。”那个五十多岁的老绅士提起音调,脸色因为威士忌而变的更红了, ”这些年,我哪里没去过, 不要说巴比伦, 埃及, 我连喜马拉雅雪山脚下都去过,就是听说那里有掩藏的古迹。 结果呢?兄弟们,你们也知道,雇了十几个当地人,挖出来的除了土,就只有磨盘大的石头,什么好事都没挨上! 我活到这把年纪了,发现图坦卡蒙墓然后一夜成名的梦也不做了。现在我就想亲手挖出点什么,只要是真正的古迹,哪怕是一块荷马史诗之前的砖,我都觉得值了!” 几个同龄的绅士一阵唏嘘。站在这里的人,谁没有一年跑半个地球,在雨林活着沙漠里一住就是两年的经历?然而报纸上井喷式的关于新发现的报道里,从来都没有他们的名字。 “这是真的,我们也可以参与?” “我听说的早,那时候只要给那个考古队,叫什么奥森大学的捐助三万英镑以上,再通过资质测试就行。现在嘛,听说第二批人数更少了,有个德国疯子,一出手就是二十万马克!” ------ 在夕阳下,加仑教授背手而立。 夕阳如血,映出了他高大而挺拔的身形。他俯视着一个个发掘点,一边问身边的学生: “今天是多少?” “三英国人一共十五万英镑,那个德国人说一定要参加第二批发掘活动,多少钱让我们开。”学生打开手中的账本,兴奋道:”照您说的,多找几个国家组队,虽然有两个意大利人和一个西班牙人的款项不大,我们也通过了。对了还有瑞士人,他说愿意长期资助——” 加仑教授严肃地说道:”把名字都记下来。等到卡特先生的那两位助手,叫——” “丘吉尔小姐和霍克利先生。” “对,等那两个美国人把印好的纪念册寄过来,第一时间寄给他们。” “好的教授。” “卡特讲师呢?还在新发现的那个村庄吗?” “是的教授,爱文斯先生也在那边。因为之前挖掘出村庄的那个英国佬——呃,我是说那位詹姆斯先生高血压发作了,卡特讲师要安排船把他送到雅典。” --------我是建军节的分割线-------- 新村庄的发现是理所当然的事。 克里特岛上发现的四个遗址都规模颇大,除了王宫就是行宫,这样的建筑不可能独立存在,围绕着米诺亚的中心地带,自然会有许多民居。 但是由于材料和结构的问题,民居在岁月侵蚀中坍塌破坏得更彻底,留下的有价值的文物也不多,并非考古队理想的发掘对象。 除非,这处民居可以解开一些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 送詹姆斯先生上了船,王尔德从港口回来,就直接去了新发现的遗址。阿瑟爱文斯还站在坑洞旁,一步也没有离开。 “爱文斯先生——”王尔德喊了他一声。金发的青年回过头,王尔德才发现他的双眼红肿。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犹豫是否要走过去,爱文斯已经向他走了过来。 “卡特先生,詹姆斯先生怎么样了?” “岛上的医生说他已经恢复一些了,加上有常备药,不算太严重。”王尔德答道。 “感谢上帝。”爱文斯叹了口气:”刚才工头来问我是否要继续发掘,这里的地质和其他地方不同,他们没有准备合适的工具。” “今天太晚了,让大家休息吧。我们回营地后再集中商讨一下这个问题。”王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青年的情绪简直像孩子一样外露。”你的脸色不太好,也需要回去好好吃点东西。” 爱文斯登岛时十分健康,但是参与发掘后,他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呆在古迹记录,绘画,人很快瘦了下来。几个月下来,爱琴海灿烂的阳光都没能阻止他的脸色逐渐苍白,队伍里有人私下说他被古老的魂灵侵入,已经疯魔了。 偏偏他还是考古队伍最大的投资商,没有人能命令他休息,或者离开这个岛。也只有王尔德的话能让他听从了。 “我怎么没想到呢?”爱文斯低声说道:”自从看到米诺亚的第一眼,我总是在问自己一个问题。这么一个美丽,成熟,富裕的国家,是怎么被从历史中抹去的?比它更早的埃及,法老的名字依然流传。而米诺亚却只存在于歌谣之中。我想过战争,瘟疫,迁都——但是像这样,我从未想到过。” 他伸手摸着脚下黄白色的石块,眼中仿佛浮现出了在全盛时期的米诺亚,以及那让人窒息的瞬间, “谁知道在庞贝古城之前,还有一个米诺亚呢?” 王尔德皱起眉头,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青年跟着他站起,眼中却依然没有神采。他的思绪仿佛和村庄一起,被固定在了面对岩浆的那一刻。 to be continued…… 笔下重现(已转码) 第二天, 阿瑟爱文斯就发起了高烧。 早晨, 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和考古队员一起出发。到了中午,一个美国人匆匆找到加仑教授:”教授, 爱文斯先生昏过去了!” 见到米诺亚的遗迹后, 这个美国人从早到晚泡在各个发掘地,没有半刻休息,比最肯干的工人也不差。他对吃穿都不讲究,碰到感兴趣的东西可以大半天不喝一口水。烈日高照或者狂风暴雨,都不能让他呆在帐篷里。 几个月的辛劳积累下来,终于爆发了。 等到王尔德从火山遗迹赶回营地, 爱文斯已经出现了轻度的癫痫。虽然队医用了药,效果并不明显。 时常跳跃着阳光的金色卷发此时像枯草一样堆在枕头上,蓝色的眼睛偶尔微微张开, 据队医说,他下午已经呕吐了两次。 “是不是疟疾?”见到他的样子, 几个队员立即紧张起来:”上帝啊,他看起来太糟了!” “虽然看起来是重感冒,但是也有这个可能性。”队医说道:”隔离起来比较好, 如果不是他受不了搬动,今天就应该把他送回雅典了。” “请一定要仔细治疗他,我会在帐篷里整夜为他祈祷的。”美国队的副手听到'疟疾',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先生们, 我会尽力的。请你们出去吧。”队医和他一起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庄严地说道。 王尔德回到自己的帐篷里, 打开书想写当天的日志,手微微一划,错把小指浸在了墨水瓶里。爱文斯的病容浮现在眼前,他嘴唇暴皮开裂,渗着血珠。虽然半睁着眼睛,神情却非常痛苦,好像正在一场噩梦之中。 几个月来日日相见,习惯了这个青年面对古迹的双目放光,习惯了他跟亚历山大争辩的滔滔不绝,王尔德突然觉得这一天过得□□静了。 他放下笔站了起来,向爱文斯的帐篷走去。 病床边,队医再次测了一下病人的体温,确定依然没有退烧之后,决定试试别的法子。 他拿出一个小盆放在床边,又从随身的医药包里找出一把小刀来。 爱文斯发出痛苦的谵语,队医轻轻地握住他的左手手腕,把他的手臂拉开,平放在床上。小臂悬在铜盆上方。 他从衣领里拈起一个小小的银十字架,放在嘴边亲吻了一下。然后一手持刀,一手按住了爱文斯晒成蜜色的皮肤。 “我主垂怜。” 刀锋划了下去。 他的手被拽了起来。 王尔德一手挡着爱文斯的小臂,一手紧紧捏住了队医的手,怒道:”你干什么?” 身为医院院长的儿子,王尔德对基础医学多少有些了解。老王尔德曾经数次在家里说起几种流行疗法的荒唐,其中就包括队医正要实施的'放血疗法'。 而且,他认为阿瑟爱文斯得的不是疟疾。 “我正在为病人治疗,病人需要隔离,请您出去。”队医险些被这个半夜突然冒出来的人吓得跳了起来,不太高兴地说道。 王尔德加重了手劲,把他的骨头捏得'咯'地一响。硬生生地将刀抽了出来。 “您真让我印象深刻,”他挺直了腰背,比队医整整高了半头:”去烧点水来,我不希望下一期刊登的希腊游记里有一个只会给病人放血的队医。” 在克里特岛共事了几个月,几乎人人都传阅过由卡特伯爵署名的将要发表的文章和附加的照片,插图。队医立即听从了指令,烧水为爱文斯擦身,换上干爽的衣服。青年紧实的肌肤在煤油灯下微微发光,王尔德转过了身。 折腾过后,爱文斯的神色舒缓了不少。队医已经靠着柜子睡着了,王尔德在病床边坐了下来。 比起其他考古队员,他更能理解青年的病因。几乎从第一眼看到米诺亚壁画开始,爱文斯就产生了强烈的共情。 他把自己当成了米诺亚的一分子,参与每块颜料,每堵砖墙的故事。他和壁画中的人们一起采集植物,一起载歌载舞。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米诺亚人。 因此,看到被火山掩埋的城镇,真正了解了米诺亚文明的末日后,他才会感同身受。 这样的人,在别人眼里应该是很奇怪的。自己的一辈子都活不过来呢,何苦替古人担忧?考古的重点在于历史,在于真实,而不在于美。 爱文斯看到的只有米诺亚的美。 就像《夜莺和玫瑰》里,那只用自己的血染红玫瑰的夜莺,爱文斯本会用自己的一生去渲染米诺亚文明。 王尔德的手指,落到了青年粘着碎发的额头上。 他低声说道:”我准备写一本米诺亚的剧本。 我会写下克诺索斯王宫的壮丽,米诺亚生活的富饶,海上贸易的繁盛。 我会写出在牛背上翻滚的少年,站在火山上的祭司,翩翩起舞的米诺亚少女,琳琅满目的集市—— 我会让米诺亚,活在我的笔下。” -------分割线------ 王尔德本已十分疲累——一早就在新发现的遗迹勘查,又匆匆赶回来探视爱文斯,他已经有近二十个小时没有合眼了。但是他毫无睡意,从爱文斯的书桌上拿过纸笔,就俯身写了起来。他刚刚描述的场景在脑中一一闪现,独属于米诺亚的阳光流出笔尖。 荷马史诗中有关米诺亚的一节,是从迷宫开始。 宙斯爱上了人类少女欧罗巴,她在克里特岛上生育了儿子米诺亚。这个孩子后来成为国王,这就是考古队把这个遗迹称为'米诺亚王国'的原因。米诺亚虽然有宙斯护佑,却因为失信得罪了海神波赛冬,后者让他的皇后帕西法厄与一头白牛结合,诞下了牛头人身的怪物米诺陶斯。 米诺斯请建筑师代达罗斯为米诺陶斯建造了迷宫,让他与世隔绝。每年,只有七对少男少女可以进入迷宫——他们是雅典贡给米诺亚王国的人牲。 王尔德闭上了眼睛,他的面前浮现了他们几个月前的发现:位于克诺索斯凯夫拉山缓坡上的巨大宫殿遗址。在后续的工作中,两支考古队已经建立出了整个王宫的平面图和复原图。这座占地22000平方米,有1500多间宫室的遗址因为其中大量的三层建筑和数之不尽的长廊,门厅和通道,从公开发布起就被不少考古学家称为'米诺亚迷宫'。 从正史的角度来说,牛头人身的怪物当然不可能存在,这么奢华的宫殿也不会是幽闭的居所。但是对于观众和读者,这种流传久远的奇趣怪谈显然更得他们的欢心。 王尔德的思绪从东到西,在宫殿的长廊中游走,经过了王后寝宫,双斧宫,巨大的中央庭院,一直到某一间豪华住宅。在冷热水管俱全的浴室里,他让那些残垣断壁重焕生机,池中注满了微漾的清水,有迷蒙的热气冉冉上升。夜色低垂,房间中侍从点燃了来自埃及的香料,弓身为池中的人奉上酒饮。 王尔德的动笔在纸的最上方写下:米诺陶斯 。 “殿下,希腊的船已经到了港口。希望今年那些瑟瑟发抖的小蛮子们能让您开心。” 池中的男子站了起来。他的身量极其魁梧,虽然是站在池水中,却能与立在池外的侍从平齐。粗厚的脖颈血脉贲张,蜷曲的黑色长卷发下,手臂和胸膛上大块的肌肉山岳般隆起。烛光跳动中,他的影子覆盖了水面,头的两侧伸出魔鬼般尖锐的犄角。 “那群雅典蠢货从不能让人高兴,我还记得去年那个女孩刺耳的尖叫,还有那几个缩在角落里的懦夫,在我找到他们之前,他们已经把自己活活饿死——” “是的,殿下。” “给我来一只羊,再要两提葡萄酒。拧断他们的脖子,比扼死羊羔更索然无味!” 一抹微光投进了帐篷,队医已经靠着柜子睡着了。阿瑟爱文斯在梦中挣扎了一下,抬起的手撞上了床边的铜盆。他被金属落地的声音惊醒,一坐起来,就觉得浑身散了架似的酸痛。 “该死的几点了——卡特先生?” 他用手拍了拍脑门,再睁开眼睛,卡特先生依然在那里,就坐在他的书桌前面。或者说,就趴在他的书桌上。他的右手指尖还挂着羽毛笔,一叠文稿压在脸下。 爱文斯有些虚浮地走到王尔德身旁,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背。在手落下之前,他的视线已经被露出的一半稿件吸引。 “十四个少男少女走出港口,第一次见到了这个王国的真容:在上船之前,他们坚信雅典市世界的中心,从帕特农神庙可以俯视众生。直到他们到了米诺亚。 他们看到了欢呼的人群——穿着和希马申不同的服装,佩戴着首饰和鲜花;他们也看到了人群后繁华的集市,以及集市后耸立的,比希腊王宫更加巨大的宫殿。 人群对他们笑着,用听不懂的语言大声交谈,有人向他们抛掷鲜花。一时之间,几个年轻的孩子已经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不由露出了一点笑容。 to be continued…… ※※※※※※※※※※※※※※※※※※※※ 早上起来看是乱码,转了一下 如果你们还看到乱码,刷新一下章节。 欠缺的最后一片拼图(全) 伟大的艺术家所看到的, 从来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一旦他看透了, 他就不再是艺术家。——奥斯卡王尔德 王尔德的是被汽车巨大的引擎声惊醒的。 亚历山大在帐篷群外大声叫道:”卡特先生!卡特先生!” 他支起了有些僵硬的脖子,挑起布窗把头探了出去:”亚历山大?” “您怎么不在自己的帐篷里?卡特先生, 我们要去火山遗迹了,一起去吗?”亚历山大用蹩脚的法语喊道。 “你们先去吧!别忘了找找祭台!”王尔德也大声喊过去。 “好的, 回见!” 幸运的詹姆斯先生所发现的,可不仅是一个村庄而已。 如果以米诺亚王宫为整个古王国的中心地带,一路辐射出去,那么火山遗迹就只是个在边缘地段的小渔村。但是只挖掘了一个角落,他们就发现火山灰下的房子无论是做工还是材料, 都比其他遗迹中的民居更加考究。一些器皿的碎片昭示了村庄的富足, 不像寻常人家。 很快穿着隆重礼服,头顶枝形烛台的雕塑也被发现,证实了考古队员提出的假说: 这是一个以供奉神职人员和贵族为业的歇脚处。 爱文斯之前辗转米诺亚王宫的每个角落,临摹补全的画订成了厚厚的一本画册。里面除了一些描述农事, 行船,庆典场面的壁画, 还有大量的画作似与祭祀有关。但是与埃及, 欧洲大量的宗教画像不同,米诺亚人并没有把他们的神诉诸于画中。在这些壁画里, 除了载歌载舞的美女,长袍飘逸的祭司和虔诚的王室贵族之外, 就只有一条长长的阶梯。 王尔德和加仑教授讨论过这个问题。那个台阶通向什么, 或者说那个台阶本身的意义, 就是他们此次米诺亚考古的最后一块拼图。找到祭坛,整个古文明的脉络才得以完整。 四辆帐篷车呼啸而去,王尔德放下窗挡住扬起的飞沙。耳朵还没从隆隆作响中恢复过来,突然感觉肩膀一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他的衬衫上,手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浸入了胛骨。 王尔德下意识地一挺腰,猛然想起了让自己趴在桌上一宿的原因。他回头问道: “爱文斯先生?你感觉好点了吗?” 爱文斯的脸色依然发白,金色的卷发被汗粘在额头和脸颊上。他同样被汽车惊醒,看起来犹有倦意。 “我好多了,阁下。”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瞥了一下桌上的文稿。那是他两个小时以前从王尔德的胳膊下抽出来看完,又整理好塞回去的。虽然只有寥寥几页,却马上拢住了他的心神。对于把米诺亚融在血里的他来说,文中的每一个场景都如在眼前。发现火山遗址后压抑的心情,就这么松快了许多。 “还是再让队医看一下——队医呢?” “去吃饭了。”爱文斯往闭合的窗子看了看:”他们出发了?你如果想去,我让助理开车送你。” “不用,今天就休息一天。再说,也不能让病人一个人呆着。”王尔德舒展了一下身体,扶着爱文斯坐了下来:”还烧吗?我去给你倒点水。”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贴在爱文斯的额头上。温度确实下去了,湿润的碎发轻轻划过他的掌心。 “我没事的,发个烧而已。”爱文斯想起昨天在外面晕倒的事,有些赧然。 “别不把身体当回事。”王尔德转身去找杯子,”等到年纪大了再后悔——你笑什么?” “好像你已经年纪大了似的,”爱文斯仰起头:”阁下,你可不比我大几岁。” “把水喝了,我们也去吃饭。”王尔德看着他一眼望得到底的眼睛,包容地笑了笑。 和往常一样,早餐十分单调。即使是法国伯爵和美国大亨,也只能吃面包烤肠了事——美国考古队的厨师就和他们的队医一样不靠谱。两个人并排坐着,用刀叉切香肠,在鸡蛋上撒盐。平时习惯了一口吞一个,这样慢慢的吃早饭已是奢侈。爱文斯一边把盘子的香肠切成均匀的薄片一边说道:”阁下,昨天晚上,你好像说起要写一本书?” “已经开始写了。”王尔德喝了一口咖啡皱眉说道:”这香肠太咸了。” “没办法,老埃里克是个出色的航海家,但是却不是个好厨师。”爱文斯耸了耸肩低声说:”他帮我过大忙,什么都不要,只想跟着到处走走。你写的时候,能给我看看吗?” -----我是周日的分割线---------- “没问题,正好想请你校正。如果觉得我有写得不那么米诺亚的地方,尽管提出来。这本书,以后我还想要改成剧本。场面要大,但是时间线不能拉得太长。我想,就从'米诺亚'传说的源头,米诺陶斯开始。 在神话中,宙斯化为白牛掠走了欧罗巴,把她放到岛上诞育了米诺亚。后面又提到米诺亚的王后被波赛冬惩罚与白牛结合,生下米诺陶斯——整个王室都与牛结缘了。 我有两种想法,一是遵循神话,米诺亚人都有白牛的血统。米诺陶斯因为偏向牛多一些,被藏在了迷宫里。国王拒绝承认这个儿子,否认了他的身份。米诺陶斯像野兽一样被养大,并不懂得人性。对于'侵入'他领地的少男少女,每次都是毫不留情地杀死。直到他的妹妹艾丽阿德涅跟着雅典人牲忒修斯找到了迷宫,第一次见到被隐瞒的兄长。” 爱文斯点了点头:”不错,可以加入大量的米诺亚特色和宗教元素。第二种呢?” “第二种,就是所谓的'牛头人'只是个骗局。米诺陶斯是一个面容丑陋,身材高大的王子。米诺亚王为了向邻邦显示他们国家受到了神的恩赐,命米诺陶斯套上牛头头套,每年在迷宫狙杀进贡的七对男女,以此慑服希腊。忒修斯为了杀死牛头人而来,混进了迷宫。在同去的少男少女一一身亡后,偶遇了拿下头套的米诺陶斯,把他当作了同伴,相约一起逃出克里特岛。” “第一种更神秘,特殊血统听起来让人浮想联翩。”爱文斯想了一会儿,慢慢说道:”但是我觉得,第二种更好。” 王尔德放下手中的面包,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用叉子把盘子的肉片摆成一朵花,一边继续:”以前的所有艺术形式,都以神为题材。无论是埃及,希腊,还是遥远的东方,那些最震撼人心的雕塑,那些代代传唱的歌谣,都是关于'神'的。我们也是一样,最恢宏的建筑往往是教堂,传世的名画的主题不是上帝,就是圣母圣子。但是就在这一代,风向已经变了。 画家们把目光转向渔夫,芭蕾舞演员,街上带着破帽子的孩子;诗人不再歌颂神灵,转而讲述凡人的爱恨。剧院里长红的也都是些世俗的剧情:那些道貌岸然的王室贵族,其实只不过是出轨的丈夫,偷情的妻子,就像每一个看客一样,尽是一些充满嫉妒与欲望的小人物。人们不再对强者跪伏,他们渴望能够证明权贵的羸弱。 所以我认为,被国王假扮成怪兽的丑陋王子,会比一个具有宙斯血统的半神更加成功。何况,你似乎也更想写第二种。” --------------- 英国齐泽尔赫斯特 窗外阴雨绵绵,曾经的法国皇后躺在床上,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拿破仑四世侧身坐在床边:”欧仁妮,厨娘今天做了鹅肝和蜗牛。起来吃点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她摇摇头,抓住湿透的枕巾覆在脸上。 “欧仁(eugene)已经问过几次了,别让孩子为你担心——” “你真的要那么做吗?!”欧仁妮猛然坐了起来,一阵头晕袭击了她。 “亲爱的,你知道我们没有选择。” “我们有!欧仁有!如果英国容不下我们,我们还可以去瑞士,去西班牙,没人能把我们分开!”她急切地说道:”陛下,我的表亲会接待我们的。对了,还有奥地利——” “欧仁妮,新的法皇已经即位了,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拿破仑四世扶着妻子,低声说道:”你知道,伊丽莎白女王对法国的态度一向难以捉摸。她之前款待我们,自有政治考量。但是现在大局已定,再收留我们,就是和新的法国皇室为敌了。就算女王不在意,王太子也不会任由事态发展。这一点,无论我们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何况,还有刺客。”拿破仑四世闭上了眼睛,他曾经立誓要保护这个国家,到头来却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在听到女王有意让欧仁参军的消息后,他就下定了决心。 “欧仁妮,相信我。我给欧仁找的出路是最好的。他是法国皇太子,民众心里还记得他。不像我这个亡国之君,他还是清白无暇的。那些人要摧毁拿破仑王朝的影响,就会从他下手。唯一能够庇佑他的,只有卡特伯爵了。” 欧仁妮抓住他的手臂:”可是夏尔,无论卡特家那个年轻人游历多远,他终究要回巴黎,到时候欧仁?” “这才是最妙的地方。拿破仑的后代,就应该回到法国。哪怕做一个下士,做一个炮兵——把他留在我们身边,才是毁了他。” to be continued…… ※※※※※※※※※※※※※※※※※※※※ no great artist ever sees things as they really are if he did he would cease to be an artist——oscar wilde 周日晚上更新会让我周一早上起床困难,所以后面改在周六更新。如果周日有时间的话会加更。 等我去转个码,没有笔记本真是太不方便了。 下一章就是这一卷的最后一章,王尔德即将离开米诺亚支线,开启新地图了。 作者明天得五点起床,大家晚安。 回到雅典 自从登上克里特岛之后, 考古队只投入了短短的时间, 就接连发现了五处主要遗迹,发掘出大量的宝贵文物, 顺势掀开了一个失落文明的面纱。和一座山挖十年的倒霉同行相比,他们付出的时间大都在测量数据, 清理文物上面,连最富盛名的考古学家都抱怨过”那支幸运得令人憎恨的梦之队”。 但是火山遗迹被发现后,这种奇妙的幸运戛然而止。 明明有大量的文物证明米诺亚祭祀活动的存在,尽管火山灰下埋葬的村庄让整个研究更近了一步,但是两支勘测队伍雇佣了大量人力, 几乎踏遍了村庄周围, 火山之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没有找到第二处有宗教痕迹的地方。这种挫折,对一般的考古队来说再正常不过。然而习惯了成功的队员们,尤其是那些初出茅庐的学生们, 不免感到沮丧。 他们已经在岛上住了近一年,数倍于刚开始计划的'短期考古实践'时间。岛上一切从简, 生活标准仅胜于野人。工作高歌猛进的时候有意念撑着, 一口气松下来,这群大孩子就开始想家了。 想念热气腾腾的烙饼, 想念清晨日光下的帕特农神庙,想念这半年里, 他们落下的学分。 由于情况特殊, 校方允许他们脱考一次, 但是也和加仑教授讲明,待他们回去后会进行一次小教室补考。由校方派人监考,评分标准不变。 亚历山大开始在晚上疯背法文,在王尔德和爱文斯交谈时闯进帐篷问问题。加仑教授也会在餐后给学生上小课。在补考时间定下来后,整个奥森大学的营地都卷入了学习狂潮之中。这样一来,后续勘测作业的大头就偏向美国队那边了。在经费再次紧张,学校再三催促之下,加仑教授决定月底离岛,留下两个高年级学生在美国考古队中做观察员,其它人员全部回校补课。爱文斯也承诺美国考古队后续若有发现,一定第一时间共享。 王尔德作为学院的讲师,也是要和学生们一起走的。他并非考古科班出身,许多知识都是一边做一边学,对于寻找祭台起不到多大的作用。开始写《米诺陶斯》后,他就把重心转移到了写作上。爱文斯每天去各个遗迹,都用照相机或纸笔摘录小说可能需要的资料带回来,装订成厚厚几册大开本。数据翔实绘画精细,足够他回去翻阅了。 告别是个很常见的词,但是对于奥森大学考古队的队员们来说,他们几乎从来没有这么郑重其事地告别过。他们第一次走出校园,就创下了许多人一生都达不到的伟业。不管以后是否入行,这段回忆足够铭记终生。 “柱子,再见。火山灰,再见。壁画墙,再见。碎陶瓶,再见。” “好了,西姆,走吧。” “亚历山大肩上背着,手里提着,身边是帮忙搬运大件的工人们:”这里离希腊那么近,早晚可以再来的。” “再见,老埃里克,我会想念你的咸烤肠的。再见,山姆,别忘了给我写信。” 在队伍的另一角,也有学生与美国队的队员们惜别。虽然加仑教授仇视外国人,一开始也让大家与另一支考古队保持距离;但是不知不觉中,这些人就被划出了'外国人'的范围,变成了同甘共苦的战友。 依旧是敞篷车送他们出去,远远地经过了遗迹的时候,全车的人都站起来大喊,招手。那里的工人们也高声喊着,用对方熟悉的语言。 王尔德在第二辆车上,身边就是爱文斯。他一边挥手,一边在一片吵嚷中低声问道:”你真的不留下了?” 爱文斯戴着小帽,帽檐的阴影挡住了蒙着雾气的眼睛:”这里有他们就够了。等到找到祭台了,我再回来。” 王尔德微笑了一下:”那好。到了雅典,我请你吃饭。” --- 这天从克里特岛到雅典是逆风。一行人人数不少,行李更多,船上就有些拥挤。告别的兴奋劲儿过去,船慢悠悠地晃着,水声哗啦啦地响着,连日的疲倦也就涌了上来。王尔德和爱文斯分在一间舱室,他掏出笔记想整理一下,爱文斯已经在旁边靠着舱壁睡着了。下午一两点钟的时候,明亮的阳光和热腾腾的波光一起照了进来,在他的睫毛上镀了一层金边。 大约是一直没怎么吃好的原因,爱文斯比刚上岛时瘦了许多。晒成了小麦色的皮肤紧紧地绷在棱角分明的五官上,倒显得有几分严肃。直到光线从他的左脸慢慢延伸到鼻梁上,王尔德才发现自己就这么看了他许久。 他掏出烟盒打开,又合上放了回去。笔记是不想看了,索性靠向另一侧舱壁,慢慢闭上了眼睛。太阳炽热的光斑透过眼皮映出一片红色。 ---------我是台风后的分割线------------ 丘吉尔小姐在旅店里走来走去。收到奥森大学返航的日期后,霍克力先生一大早就到港口等着接人,现在已经晚上了。 “怎么还没到,不会被那几家人接走了吧?”小钟响了十一下,她一边望向窗外,一边喃喃自语。 自从米诺亚文明登报之后,他们这个小旅馆一下子就拥挤起来。那些人大概是从报纸上卡特阁下的文章追到了他在希腊奥森大学挂职,又从奥森大学查到了现在的下榻处。雅典的上流圈子发现竟然有这么一个法国头等贵族悄悄在眼皮下猫了这么长时间,还真做出了一番事情来。 这样一位出身高贵,志趣高雅的阁下,怎么能不邀请他参加各种餐叙,沙龙,品鉴,郊游活动呢?而且这样不入流的小旅馆,让阁下落脚也太委屈了。 于是各种请柬拜帖雪片一样堆到了丘吉尔小姐身边的小桌上,每天都有两三个某某家族的子弟和慕名而来的学者亲自来访。奥森大学公开筹款之后,又加上了从世界各地赶来的投资人。即使知道伯爵阁下还在岛上,他们也想要抢占与之结识的先机。 丘吉尔小姐和霍克利小姐在美国算是有些地位,但也从未觉得自己如此重要过。那些人仰慕了卡特阁下就开始夸奖他们,什么年少有为,天分超群,英俊潇洒,美貌动人——如果不是丘吉尔小姐还有点自制力的话,每天多见几个人,给报纸提供的插画都要断稿。 之前尚且如此,奥森大学考古队一回来,盛况可想而知。不少人都提前和他们打了招呼,他们在港口都安排了车。等到伯爵大人下船,就要邀请阁下光临府上。届时,自然也有车来接他们两个。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理解了伯爵为什么拒绝入住他们家的小别墅的原因。过了一年多远离喧嚣的日子,连丘吉尔小姐自己都不想回到原本的生活了。 直到夜色深沉,旅店里一片寂静,她才听到外面穿来'得儿得儿'的马蹄声,和着车轮碾压过路面的辘辘声,接着是车夫勒马的一声低喝。 她快步迎了出去,几乎是一溜小跑。一种油然而生的喜悦袭上了她的心,让她的声音也轻快起来:”阁下,您回来了!” 被车夫搀下来的正是王尔德。借着仆人手里提的煤油灯微弱的光,丘吉尔小姐觉得他瘦了许多,长长的身影投在地上,几乎和他本身连成一线。他们虽然经常书信往来,也确实是有许多时间没见了。看到这个披着黑袍,戴着礼帽的男人,丘吉尔小姐顿觉一阵安心,仿佛这段时间的许多烦恼都有了直截了当的答案。 “声音轻点儿,先生累着呢。”被完全忽视的霍克利先生自己提着两大包行李跳下了车,不悦地说道:”你在这里倒是清净了,不知道那些家伙多烦人——去后面找老板,我们要多订一间房。” 他说着,又伸手从马车上扶下一个人来。看着也是高个儿身材,瘦筋筋的。 丘吉尔小姐愣了一下,那个人对她点了点头,用一口亲切的美国腔说道:”晚上好,丘吉尔小姐。我是阿瑟爱文斯,之后的一段时间要打扰了。” 王尔德一觉醒来,看到的不是熟悉的帐篷顶,而是有些斑驳的天花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克里特岛了。他稍稍一动,顿时感到了手臂,肩膀,腰,腿的酸胀;同时也感到了久违的,懒洋洋的舒适。 他从床头柜上摸出表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幸而奥森大学给考古队的教师学员都批了一天假,否则这个时间,他已经错过了两场监考了。王尔德晃晃悠悠地下了床,就看到书桌上堆满了信件,还夹杂着许多请柬。他打开粗略一看,信件有法语的,英语的,西班牙语的,德文的,发信的地址更是天南海北,既有美国的报纸读者,也有印尼的考古同好,一是祝贺他们在米诺亚文明上取得的巨大成功,二是希望得知更多的细节,进行深入的探讨。 “这是一个伟大而划时代的发现,它把欧洲文明的起点从穿着皮裙的斯巴达人往前推了至少一个世纪——” 王尔德随拆随看,在大量的崇拜者信件中,终于发现了两个熟人。 “亲爱的王尔德: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回到雅典了。 关于你上次信中提出的《米诺陶斯》,我很愿意将之改写成歌剧。但是对于你想要找希腊演员在雅典首演的想法,我不得不表示疑问。 歌剧,尤其是与传说和神灵有关的歌剧,本就起源于雅典。这个主题已经不新鲜了,而你的改写甚至会冒犯那些传统的观众。 反之,这部作品如果在欧洲首演,则可以说是成功在望。 维也纳的几个剧场我都去过,也认识了一些人。如果你需要的话,它们的大门会为《米诺陶斯》敞开。 你的朋友 o.g.” 王尔德喝了口水,又拆开了第二封信: “尊敬的卡特伯爵阁下: 见信如晤。 自您去年光临寒舍后,小儿就时常提起您。您在希腊的创举见报后,他更是时时夸耀,与有荣焉。 前日小儿欧仁已经完成学业,决意前往雅典,追随您的脚步——” 王尔德手一抖,信纸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to be continued…… 番外: 加仑教授:明天大家放假一天! 全队师生:噢耶! 加仑教授:后天考试。 全体学生:so sad…… 王尔德:幸好我只用出点法语语法题。 加仑教授:卡特讲师,你忘了你在我这里还有一门课吗 王尔德: so sad…… ※※※※※※※※※※※※※※※※※※※※ 上周两场台风简直是悲剧,在台风里扛着包等车换车趟水太难受了。某蓝基本躺平了。 去年暴饮暴食重了八斤,今年夏天轻了七斤,总算穿得下衣服了。 和同事科普七夕节的故事,有以下几个版本 1. it's a story about two stars which meet each other once a year. 2. it's a legend about adbuction. 单身狗就是这么看问题。 克里特岛就像是世外桃源,生活简朴信息不畅。回了雅典就回到俗世了。接下来走剧情。 欧仁王子与《米诺陶斯》 在前往希腊之前, 王尔德对于拿破仑三世一家确实有些兴趣, 前往拜访了一番。然而在希腊一个春秋,他已经全身心投入了这种悠然世外, 潜心治学的生活,完全把法国的一切抛到了脑后。 这时候再看这封信, 顿时感到十分棘手。 接下来他必然要参与雅典的社交,应对来访的记者。一旦欧仁王子出现在他身边,肯定会成为新闻。再加上他在法国的影响力,出现’卡特伯爵远走希腊,扶持拿破仑四世上位”这样的报道不可避免。而在巴黎的新法皇会有什么反应, 卡特夫人会有什么应对——反正是不会一笑而过的。 有一瞬间, 王尔德都想掉头回克里特岛,继续和美国考古队一起挖祭坛了。 但是,让欧仁王子自行返回?上一世的记忆浮现在他眼前,好不容易那个孩子自己离开了英国, 再让他回去,岂不是与杀人无异? ~~~ 阿德里安是奥森大学办公室的学生接待员。在新校区落成后的这几年, 他已经习惯了各种令人精神一振的名字:希腊本地的学生还好, 外国的,尤其是非英语国家的学生, 就总喜欢给自己起一些贴地气的英文名。叫阿基硫斯,阿波罗, 宙斯的男生;叫雅典娜, 阿尔忒弥斯, 维纳斯的女生,他已经见多不怪了。不过人家的名字虽然十分震撼,姓还是正常的,教授们上课只称姓就不会出问题。但是眼前这位…… “请问您的全名是?”他又问了一遍。 “拿破仑欧仁路易让约瑟夫波拿巴。” 面前身形削瘦的少年毫无不满,彬彬有礼地回答道。 接待员再审视了一遍他交上来的表单,仔细看了看拼写,忍不住问道:”您是法国人吗?法国是不是有许多姓拿破仑的人?” “是有一些。”欧仁十分温顺地说道。 “嗨,我说呢。”接待员松了口气,一边为表格盖章一边嘀咕:”您这是错过了好时候啊,要是搁几年前,报出这个姓氏来,多么风光!您以后学考古,碰上加仑教授可有些糟,他到处说拿破仑用大炮轰掉了法老鼻子那事儿。行嘞,这个文件袋拿好,去找您的监护人。您的监护人是——” “卡特德里奥。”欧仁双手接过文件袋,露出了有些青涩的笑容:”谢谢您,祝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他走出办公室,抬头看了看雅典的蓝天,顺着崭新的走廊向外走去。正值下课时分,一群群学生蜂拥而出。经过他时,都不由对这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男孩多看一眼。 “完了完了,这次我的几何肯定要完。今天那个老头哭了好几次阿基米德,估计那边成绩已经下来了。” “哭阿基米德有什么用,我们从克里特岛回来也不给透透题,一年的东西谁几天能吃透啊,他自己又不是欧几里得!早知道考古要学数学,我当年就选希腊文学了!” “嘘,这话别让加仑教授听到。看到那些美国人工作后,他已经迷上数学了,还和校长说要给我们加课!” “您好。” 他说得正起劲,一个陌生的少年站到了他面前。对方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一看就没怎么晒过爱琴海的阳光,整个人看起来和已经在克里特岛染了一身匪气的他们格格不入。 “你好啊,有事儿吗?”他颇有些不自在地问道。 “打扰了,刚刚听您说克里特岛,请问您知道卡特阁下在哪儿吗?7” 王尔德就在不远处。 作为一个荣誉讲师,王尔德原本连个桌子都分不到。等到考古队从克里特岛回来,念在他为学校投资和扬名的双重功绩,他才破例有了一个单人办公室。他对这个只容转身的小房间万分珍惜,这里是雅典唯一能隔开社交和记者的地方。 上一世,他对那些衣香鬓影乐在其中,只要有人邀请,他都会欣然前往。在酒酣耳热之际站起来挥洒一番,享受那些与会者的惊叹赞美,对王尔德来说是最喜欢的娱乐。 现在他依旧记得如何炒热气氛的手腕,也不乏能够令人传颂的妙语,但是在参加了七八场集会之后,他就整天长在了奥森大学。 《米诺陶斯》正写到迷宫里,忒修斯失去最后一名同伴,开始感到绝望的那一章。米诺陶斯在暗处观望着他,对这个与以往人牲不太一样的青年有些好奇。 “希腊的神啊,为看着你的子民被死神夺去?我们信仰你,赞颂你的名,你却把力量给了邪魔——我的朋友,我的伙伴,我本是来解救你们的,可我只能拥抱你们的尸体。可怖的怪兽!米诺陶斯!来啊,米诺陶斯,让我看看你的真容!” 羽毛笔的笔尖在纸上沙沙地游走。一页结束,就会有一只手从旁边拿起它,悄无声息地逐句细读。 阿瑟爱文斯就坐在王尔德身边,面前也有一张木桌。他的桌上放的不是稿纸,而是比丘吉尔小姐用的更好的画纸。四角固定的纸上,一个头生牛角,及其魁梧的男人已经成型,他想了想,慢慢添上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睛。他的画风并非时下流行的装饰画风格,在笔画勾勒间,自带了一份古老又细致的风味。 ----------hello september--------- 欧仁跟着一个学生走进办公室的时候,一时都不能确认。卡特伯爵那张脸是独一无二的,那些特征就在那里:过于绷紧的皮肤,长长的疤痕,有些歪扭的鼻梁,淡黄色的眼仁。但是看着那个坐在桌前的男人,欧仁一时却不能把他和曾经在英国有一面之缘的卡特伯爵联系起来。 王尔德正在奋笔疾书,带路的学生看起来挺习惯的,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欧仁有些不自在地站着,把重心换了一只脚。即使逃难到了英国,接见他们的也是维多利亚女王和王太子。平日管家和仆从都礼仪周全,依然把他作为一国的太子那样对待。 但是那个引路的学生一头乱发,连英文都说不好。他说出的敬语根本得不到回复,还得看对方的脸色。卡特伯爵那具有贵族特色的苍白脸颊变成了平民的浅棕色,从他进门起,连头也不抬。 欧仁本以为见到了卡特伯爵,就到了小法国。他自然可以得回曾经在凡尔赛宫的日子。卡特家族以豪富闻名,而且伯爵上次拜访时,看通身的服饰气派,也是懂得享受的人。他踏进奥森大学,就觉得此次跨国之旅圆满结束了,到了这个时候,却发现一切还未开始。 ‘“你是谁?我可怜的,不幸的朋友。是谁把你扔进这里来的?看看你那野人般的长发,破损的衣服,难道你是去年逃过一劫的祭品?”忒修斯手里握着剑,正要搏命时,却发现走出阴影的只是一个高瘦的男人。他的头上没有角,手脚也并未生着利爪。短剑垂向地面,见到一个活人的喜悦充塞了他的心。 新出现的同伴微微一愣,以有些奇异的眼神看向他。他的衣服上有干涸后的血污,却并没有像这一批其他的人牲那样痛哭流涕,大叫大嚷。忒修斯立刻加深了亲切之感,走上前去: “亲爱的朋友啊,我是雅典王子忒修斯,我是为救你们而来的!”‘ 王尔德写完了这一句,在心中默默酝酿忒修斯的形象,不经意地一抬头,就看到欧仁立在自己面前。 十六岁的少年身量还很单薄,却已经有了成人的姿态。他站在那里,不用像忒修斯一样自报家门,就能让人看出这是一位王子。 王尔德站了起来,用已经在克里特岛上习惯了的,美式的热情笑道:”下午好,拿破仑先生,你找到自己的教室了吗?” 欧仁的脸颊收紧了,站姿变得更加挺直,一双眼睛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拿破仑——先生? 他传承自叔祖父的血液中涌起了愤怒,努力调整自己的喉咙,才让嗓音不至于有失体统:”卡特阁下——” “称呼我’卡特先生’或者’讲师’就可以了。这里是雅典,在校园里可以自在一些。”王尔德欣赏了一会儿他有层次感的愤怒,看到信时沉重的心情反而变得轻松了起来:”这位是你的学长亚历山大,把课表给他,待会他会领你去教室。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来找我,我带你去旅店。” 欧仁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把差点出口的话一同咽下,就听到王尔德继续说:”阿瑟,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拿破仑先生。拿破仑先生,或者你比较希望我叫你’欧仁’?这是美国考古队的阿瑟爱文斯先生,今晚你就住在他隔壁。” 爱文斯放下画笔站了起来,对欧文伸出了手:”你好,拿破仑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欧仁低头看了一下他的手,才反应过来,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稍稍一触: “——幸会。” 欧仁面上露出高雅的微笑,脚下的地面却好像碎成一片片坠落下去。他站在虚空上,冷汗浸透了衬衫。 一只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亚历山大大大咧咧地说道:”走吧,兄弟。把你送到了,我也好去上课啊。” to be continued…… ※※※※※※※※※※※※※※※※※※※※ 《米诺陶斯》是我自己写的,要写出老王的范儿好难啊,还是走歌剧腔吧 jj手机app彻底抽了,转个码用了洪荒之力(doge) 求评论,开始攒文,下一章是魅影线 波西番外一 道格拉斯勋爵(lord alfred douglas)自述: 牛津的生活时沉闷的。即使是娱乐,也沉闷得令人毫无兴趣。那些交际花们让我的同学瞪大眼睛的把戏, 我五岁的时候就看过了, 她们奶白的皮肤贴在我父亲长满汗毛的鸡皮上,就像漂浮在咖啡上的泡沫。 这些女人的劣质香水让我窒息, 但是学校的课堂同样乏味。那些老家伙所教的文法, 作品,语言, 我都听过;学过。他们就像唱片机,反复播放同一首曲子, 令人昏昏欲睡。 第一次让我生出兴趣的是学校的一场公演。我的好哥们的新女友强硬地拉着他去看, 于是他又拉上了我,以便有人能够在看剧时一同打发打发时间。剧目的名字我早就听过很多遍了,却从未想去看过。直到这场歌剧结束,我才记住了它的全名:《道林格雷的肖像》。 不得不说,我被它完全迷住了。不是因为唱腔, 而是因为台词——从第一幕起, 几乎每一句台词都说到了我心里!尤其是亨利勋爵, 他的舌绽莲花是多么迷人!相形之下, 巴兹尔多说一句话都显得有些聒噪了。 第二天,我在图书馆开门时就冲了进去,直奔管理员指点的书架。谢天谢地,图书馆开门总比那些懒惰的书店要早。d-d-d, 啊, 在这里了, 就是它,《道林格雷的肖像》!书的封面配着但丁的插画,但是这幅插画依然没有我心中的道林迷人。 看舞台剧的时候,我不得不浪费时间在那些可笑的女戏子和化学家上。看书就自由多了,我可以尽情的阅读自己喜欢的段落,直到开口就能背诵为止。我的朋友说我简直疯了,我的室友说我至少读了同一本书二十遍——他显然是个傻瓜,我上周就读满二十遍了。 读到后来,我放佛能听到这本书的作者在我耳廓边说话,用他和亨利勋爵一样,丝绒般的嗓音。据说他也毕业于牛津大学——奥斯卡王尔德,我必须要认识他! to be continued…… ※※※※※※※※※※※※※※※※※※※※ 波西的番外还没想好是上一世的还是他们交换后的。 《米诺陶斯》与《蓝色多瑙河》 不知道是否是由于见到了一位真实的王子, 这个下午王尔德笔下如有神助。 他几乎不用思考, 《米诺陶斯》中的忒修斯已经跃然纸上。 和传说中的英俊勇武的形象不同, 这个忒修斯中等身材,肩背还有些单薄。他的相貌也并不十分出众。过高的鼻梁两侧有浅色的雀斑,嘴唇时常抿在一起。在他的眉眼中, 年轻人的冲劲和羞怯时常相互转换。他的身体语言表现出他想干一番大事,但是了解他的人都会对此微微摇头。 当他摘下了王冠, 在迷宫里与米诺陶斯狭路相逢的时候, 他的乐观和盲从让米诺亚王子都感到了惊讶: “这个冒失的希腊佬,他难道是在母亲的卧室里长大的吗?”米诺陶斯暗忖: '我本要摘下他的头颅, 向父王交了这趟差事。但是回到火神庙后的日子也是乏味。倒不如暂留此地, 和这个外乡人戏耍一番。' 他这么想着,便把紧绷的肌肉放松了,用蹩脚的希腊语回答:”我许久前被送来这里, 在迷宫中东躲西藏,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尽管如此, 你也休想骗我。每年的人牲都是希腊人从乡野或者海外掠来的可怜人, 哪里来的王子?” 忒修斯便焦急起来。他想要向新伙伴展示他的金冠和长剑,但这两样宝物都留在雅典了。迷宫中只剩他们两个, 没有人能证明他的身份。 米诺陶斯又说道:”穿着短麻衣的王子,来解救我们的王子, 你的士兵在哪里, 那威名赫赫的希腊军队在哪里?” 忒修斯的脸涨红了, 他转开目光, 不再与大个子对视。 “——没有军队,只有我,我一个人。” “里奥,你真的打算让小王子住进旅馆里吗?” 不知不觉已到了傍晚。见王尔德放下笔揉着手腕,爱文斯开口问道。 “他选择了来跟随我,就要按照我的方式。”王尔德做了个手势,示意爱文斯坐下,一边拿起了他放在一边的画纸: “虽然《米诺陶斯》的首演定在维也纳,但是一些服装和道具现在就可以准备了。这个牛角的头饰很贴近米诺亚风格,还有米诺陶斯的护裆——你再画一幅细节图,明天我们可以去拜访一下邻街的手工匠人,看看用什么材质。” “我今晚就去打听雅典最好的工匠。”爱文斯见王尔德拿着他的画反复细看,不由露出了笑容:”用上等的白铜镀金,再加上小牛皮!” “这就是舞台道具,也不要太过糜费。”王尔德想起他上一世倾其所有修复了整个遗迹的壮举,急忙阻止:”光是克里特岛的那些雇工一天就要几千美元,这些费用,可以由我——” “虽然您不需要,请一定要让我做《米诺陶斯》的赞助人!”爱文斯急忙打断了他的话,”您只要写稿就行,其他的杂务请都交给我。我不擅写作,也不会谱曲。但是真的希望我的名字能和您的名字一起,出现在人员列表上!” “名单上当然会有,”王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考古队队长,米诺亚壁画复原画师,舞台美术设计师,米诺亚考古及歌剧筹备主要赞助人:阿瑟爱文斯。你的头衔,会是所有人中最长的那一个。” …… 欧仁坐上那辆斑驳老旧的马车,不得不依靠地心引力,才勉强坐到了显出旧色的天鹅绒坐垫上。那一刻,他身上那套并不华丽,却是由上千法郎一码的面料裁成的常服发出了濒死的尖叫。 只有一个小手提箱的行李(内含蔷薇香水,精致皇家书写套装,及太子最喜欢的东方陶瓷摆件),连随身的男仆也被伯爵打发回去自谋住处,欧仁从巴黎逃亡后一路流离,这时才尝到了背井离乡的滋味。 坐在他对面的卡特伯爵正在用英语夹杂着希腊语和车夫交谈。多么粗鄙的语言!更别提他还和一个美国平民并肩而坐! 马车在石子路上奔跑,不时猛地颠簸一下。。王尔德和爱文斯看着眼前的少年即使被稍稍抛起离开座椅,在半空中依然维持着标准的坐姿。 爱文斯非常想笑,不时假装咳嗽。王尔德担心小王子半路跳车,不着痕迹地拍拍他的胳膊。 欧仁王子体现了人类美学的最高境界。从他出生那场盛大的庆典开始,所见所闻,务求极美。欧仁是一朵长在凡尔赛宫的玫瑰。即使拿破仑波拿巴,即使是他的父亲拿破仑三世,都不曾有他这样正统的生长环境。 就王尔德上一世所知,这可能是法国最后一位真正的太子了。 爱文斯向车夫打听到了几个雅典的手工艺人,约好了明天用车的时间。一转头见欧仁依然如同雕塑,生起了一点怜悯之心: '说起来,我堂兄的长子比他还大两岁。' 爱文斯忖道:'这个世界对他来说,的却太残酷了些。' 从抵达旅馆开始,欧仁就一言不发。原本对他抱有好奇心的霍克利先生和丘吉尔小姐虽然年岁略长,面对在餐桌上以皇室气场切着烤鱼的少年,一时也不敢贸然开口说话。王尔德暗自观察,见爱文斯吃了两块羊乳酪,也便不再担忧他的生存,继续构思《米诺陶斯》的第二部分。 --------- 亲爱的王尔德: 《米诺陶斯-1》收悉,可分为一至三幕。曲谱已有初稿,剧院也开始交涉。演员从缺。维也纳可以找到许多忒修斯,却暂无合适的米诺陶斯。 等剧本完成后,你可以亲来维也纳选角。至于那位流亡希腊的殿下,留在雅典便可。此人眼高心窄,身份敏感。在新法皇与议会交恶的当下,只会带来麻烦。这段时间不要回复来自巴黎的信件,少参加雅典的法国沙龙宴会。 近日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合作,排练乐曲《蓝色多瑙河》。维也纳音乐的金字塔尖以奥地利和德国为首。人才济济,但是论起好用,远不及伦敦。 你的 o.g. 夜晚十二点,整个街道重归寂静。魅影坐在桌前,给这封信敲上了红色的蜡封。他伸出手揉了揉眉心,即使此时王尔德的身体年轻强健,依然感到十分的疲惫。身体上的劳累并不难忍,但是魅影的确还没有经历过这么长时间的,毫无意义地音乐对抗。在巴黎歌剧院,他虽然无法见人,音乐上却绝对说一不二。任何想要质疑,压制他的人,都会被他的音乐碾过去。 但是在维也纳,名家众多,高手如云。爱乐乐团中无论是哪一个,都可算得上世界范围内的一流演奏家。更不要说他们往往还是某某音乐世家的子侄,某某名宿的学生。在音乐界,他们就是蓝血。 如果不是枢机主教奥德波横插一手,魅影起码要在维也纳浸淫十年,才能触及这个圈子。自从st patric节后,主教大人就对他多有垂青。这次更是借着维也纳爱乐大厅要为他专场演出的机会,指定魅影为竖琴手。推荐魅影,作为他在维也纳导师的布鲁克纳,也由此得到了一次指挥的机会。 他们就像一锅沸油中滴下的冰水,给爱乐乐团带来了一场无声的爆炸。 维也纳音乐鄙视链:德国/奥地利——法国/意大利/波兰——英国/——爱尔兰?那是什么地方? 无论是布鲁克纳还是魅影,在他们看来都是无名小卒。这样不登大雅之堂的人,凭借乡间小调得到了主教的宠爱,竟然要踩到他们头上了吗? 来战吧!用音乐! --------- 《蓝色多瑙河》是一曲交响乐,自从普奥战争后,就成为了深入人心的经典曲目。小约翰施特劳斯创作它后不过二三十年,这首曲子就已经在各个国家级的音乐厅被演奏了上万次,较小型的演出更是不计其数。这次奥德波枢机主教指定的维也纳爱乐乐团,每季都有五场以上的演奏会以《蓝色多瑙河》收尾。 对于曲谱上的每一个标点,整个交响乐团都烂熟于心。这也是奥德波敢于让布鲁克纳指挥的原因。理论上来说,这场音乐会只有荣耀,没有风险。是个刷资历的好机会。 布鲁克纳满头冷汗地站在那里,手里的指挥棒几乎被他捏碎。这是开始排练的第二周了,第一周的种种不顺还可以推到磨合期上。但是礼拜天休息过后,整个乐队的状态反而更糟了。 布鲁克纳往下看去,偌大的一个乐团整整齐齐,每个人都满面严肃,双眼半垂,演奏得全情投入。每一次升调和变速也从未出错。 但是就是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 该激情澎湃的时候,听在耳中却大气平和;到了舒缓低柔的乐章,却又金戈铁马起来。管乐队和弦乐队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不协调,竖琴演奏时的打击乐配乐总是和琴声合不起来…… 乡村音乐教师出身的布鲁克纳不怕刺儿头,他带过的学生就少有温顺的。可怕的是,他挑不出这些人的错来。 维也纳爱乐乐团成立了三十多年。和乐团成员拼资历、背景和声望,他都毫无优势。唯一可凭借的就是支撑他一路爬上来的音乐才华。但是现在这些人用现实告诉他,他其实根本没什么才华。 to be continued…… ※※※※※※※※※※※※※※※※※※※※ 小剧场: 王尔德办公室外 亚历山大:学弟,为什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呀? 欧仁:”感觉里面的气氛对单身狗不友好。” 今晚第一章,下一章主写魅影维也纳线。 魅影的合纵连横 魅影看到布鲁克纳几乎已经掩饰不住失态, 便知道这个向来自傲的音乐家已经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一个人要往上爬, 需要半生的努力和幸运。相比之下, 上面的人想要夺取他的机会,甚至毁掉他,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在巴黎歌剧院, 魅影已经见过太多针对新人的例子。如果没有他的推荐和帮助, 哪怕克里斯汀唱得再好,也会被卡洛塔多压几年。维也纳的音乐人手段更含蓄,却是无形的尖刀。布鲁克纳能够扛到现在,已经可算心性坚毅了。 爱乐乐团的愤怒, 在于枢机主教因为个人喜好,直接用魅影换掉了原本的竖琴手。又在竖琴手的导师——乐队原指挥因此断然拒演后,把魅影的导师提了上来。 这件事归因于枢机主教。但是结果好坏, 都得由布鲁克纳和魅影承担。他很清楚一旦演出失败,乐团不会遭到多少诟病。被责难讥讽的只会是临时加入的指挥和竖琴手。到时候奥德波主教看人的眼光也会被暗暗质疑,主教很有可能大为恼怒, 对他的赏识也会转为厌恶。 旁边的首席大提琴手正在演奏,指法无懈可击。魅影却能听得出他手上使了暗劲, 每一次拉弓都留下一个技巧性的微小转音。流畅的和弦被截断, 后面的鼓手又有意加大了这种截断。乐队全员相互配合, 彼此掩护,让布鲁克纳的每一次挥棒变成了笑话。这种默契一次比一次熟练, 一次比一次圆融, 和《蓝色多瑙河》一起走向了高/潮。 魅影把手指搭上竖琴的琴弦, 目光对上布鲁克纳几乎是无声哀嚎着的眼神,缓缓奏出了属于他的第一个音符。 《蓝色多瑙河》的整首乐曲也像是一条河,从容前进的水流夹杂着活泼的浪花。竖琴并没有独奏环节,作为和声伴奏与滑奏中的装饰句贯彻始终。每当白色的浪花从河面上跃起,竖琴就是那个点睛之笔。因此枢机主教指定魅影为竖琴手时,并没有想到他会遭遇如此激烈的反弹。 此时。魅影清楚地听见后面管乐队的竖笛手和橫笛手一起发力,不着痕迹地把他往低半阶里带。只要他稍微一慌,整个演奏就会因为他一人出错。 被水流推着走容易,要逆行就得用双倍的力气。魅影的手却丝毫不乱,柔和地在琴弦上滑过。 他没有用任何花俏的技巧,就按照最平实的方式,让偏向的水花飞向了正确的方向,放佛那个偏差从来没有出现过。准备在之后有所行动的乐手们,也不自觉地被他引回了正常的演奏状态。 指挥台上的布鲁克纳终于透了一口气。几个资深的乐手暗暗惊讶魅影的实力,明明顶着一张年轻自大的脸,出手竟然比老人还要沉稳。 他们中有人也参加过圣帕特里克节,听过那首《都柏林之春》,但是一来当时的演奏四人组中有两个几乎可以算是圈外人,只能带来一点乡村野趣;二来当时这个爱尔兰佬的竖琴,感觉还微有生疏。乐团中使用的踏板竖琴和那种未入流的竖琴完全不一样。他连自己那边的琴都弹不熟,换上殿堂级的竖琴,排练的一个月都不够他记脚法的。 他们没有想到,魅影在巴黎歌剧院使用的一直都是改良过的踏板竖琴,那天的演奏才是现学的。 魅影坐在竖琴旁,高大的体型让竖琴都显得又些小巧了。他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十分焦躁。 今天的这场排练几乎可以上《如何优雅地毁掉一首名曲》的课本,原本流畅而生机勃勃的圆舞曲在爱乐乐团的齐心协力下,就像一群芭蕾舞演员一边撞来撞去,一边撩腿绊人,原作的美感荡然无存。再像这样练三周,不,练几个几天,不说布鲁克纳会自请下台,就连他也受不了了。 ——得想个法子了。 ------------ 又是一场劳而无功的排练。捷克籍的鼓手满面疲惫地走下台阶,感觉双手和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平时虽然一场排练十分耗时,但是他很享受和世界级的同仁们一起演奏的过程。指挥为人幽默,乐感极高。乐团在每一次排练中都有进步,每一次讨论中都有更新。 而现在呢?近十天宝贵的时间,被白白浪费了!其实他有些想报怨哪些鼓动指挥离职的人。但那又怎么样呢?那些人时维也纳学院派中的学院派,整个乐团的核心,而他只是个好运的边缘人物。 鼓手一边想着一边幅度有些大地摆动手臂,这时,一个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用余光一扫,整个人就僵直了。拍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新上任的指挥布鲁克纳。 “嗨,今天的天气真好,不是吗?”布鲁克纳用不适合微笑的脸笑着说道:”听说你的妻子上周二生了一对双胞胎?等这周训练结束,准备办个小酒会庆祝吗? 布鲁克纳不仅叫住了他,还和他聊起了家常。 对凭关系上位的人的厌恶,对有主教撑腰的指挥的畏惧,以及初为人父的喜悦,一时间在鼓手的心中交织。他磕巴了两次,才低声说道:”是的,是两个女孩。” “她们一定很可爱。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早点回去陪陪家人吧。”布鲁克纳一边说,一边注意到周围的其他乐手向他们投射的目光,其中没有多少善意。 “当然——我是说谢谢指挥。”谈起女儿们,鼓手的脸泛上了红光。丝毫没有察觉危险正在朝他靠近。 布鲁克纳又看似随意地找了几个人交谈。不过一个晚上,乐队中便有了流言:队里五个来自匈牙利,斯洛文尼亚和捷克的乐手叛变了!他们会在正式大排练中配合布鲁克纳和王尔德,指挥对他们的亲近就是明证! 对于这几个无权无势的外籍人员,学院派们既不想询问,也懒得求证。眼见为实,何况这些人经济上都不宽裕,本身就容易被收买。 他们直接孤立了这些人,在演奏中也不再与他们联手。这样一来,曲调就顺畅了三分。更体现出了这些乡巴佬的背叛。 接下来,对新指挥和竖琴手起了戒心的团员又有了新的发现:乐团里几个凭师长请托进来的年轻人,和竖琴手走得太近了! 他们是维也纳最好的乐团,自然有无数乐师想要进入。光是有实力还不够,如果不是实力极其超群的话,坚硬的关系是必须的。 当然,能凭关系进来的是关系户中实力最强的那几个。但是在乐团中,他们也属于第二等人。至于第一等,当然是名师教导,世家出身却不用依靠关系的天子骄子们。 魅影找上的几个乐手,都有两个特点:关系强大,实力垫底。 而且年轻,和同样由主教推荐进来的他特别地有共同点。 那些青年一开始是想要躲开他的。他们虽然实力稍欠,却都很会看人眼色。 然而当那个爱尔兰佬开了口,他们就走不动了。 “你知道你拉大提琴的时候为什么经常右手乏力吗?”魅影聊天般地问道:”最近几场的排练都你有后半段感觉音色有点浊。” 被他点到的是从德国被推荐过来的大提琴手,老师是德国国宝级的人才,他在一众精英中却并不出挑。后继乏力一直是他深深苦恼的问题,也是他一直无法提升实力的原因。 “你用手的姿势需要改变,手腕和手臂的角度太大了。你可以试着把腕部再向上些,对几个小时的演奏会会有效果。像这样,”魅影一边说,一边拿起了他还未收起的大提琴。悠扬的旋律从宽厚的琴身中鸣响,正是《蓝色多瑙河》的最后一段旋律。在不大的排练室里,如同无边的流水,浩浩荡荡奔向远方。 原本暗自观察的,和远远走开的乐手,不由都聚了过来。这个怪物的大提琴造诣,不在竖琴之下! 大提琴手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魅影那双结实修长的手上,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接受了一同参加捷克鼓手小酒会的建议。 然后是意大利音乐世家的竖笛手,身为维也纳大师侄子的小提琴手,魅影甚至还指点了一下怎样吹圆号。 这些人在之前的排练中,都刻意用了带着陷阱的技巧为难过他和布鲁克纳。但是即便他们更改了演奏的方式,这个怪物还是能一眼看出他们真正存在的问题。 渐渐的,排练就走上了正轨。而学院派们的叛徒名单,则包含了乐团一半以上人的名字。 周日下午,捷克鼓手里奇在家里举行了超乎他想象的盛大庆祝会。 里奇在维也纳租的房子不大,家具也很普通。但是这一天的来宾给了他自己家是音乐圣殿的错觉。不仅是几个同样来自小国的乐手,那些来自德国,瑞士的年轻人;音乐大师的子弟;甚至两三个奥地利本土的乐师都笑容满面的挤在背光的小房间里,举杯赞美他可爱的女儿们。乐队指挥布鲁克纳当场演奏了一段小提琴,为他的餐会添光。 里奇的妻子悄悄朝他抱怨道:“你平时都在胡说些什么呀?老是嘀咕乐团里的人都看不起你,还勾心斗角,新指挥和竖琴手都是傻子……”她充满赞叹地看向在人群中儒雅温文,如鱼得水的魅影:“上帝啊,还有比他更可爱的年轻人吗?” to be continued…… ※※※※※※※※※※※※※※※※※※※※ 某蓝在公交车上攒文的时候,忽然忘记魅影的导师叫什么了,于是开始随便写。等到晚上慢慢看的时候,看到了布鲁克斯,卢克普斯,鲁普克斯,布鲁普斯…… 正确答案:布鲁克纳 今晚第二更,下一章双线并行 豌豆王子与维也纳音乐会 到达雅典之后的半个月, 王尔德都没有带欧仁王子去参加交际。他好像把这个少年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学生, 并不多加关注。欧仁原本预期他的到来会在这个古老的城市造成轰动,就像他在巴黎, 在伦敦那样。然而这里就像是一片荒漠,他身边的学生即使知道他的名字, 也并没有把他和法国前皇室联系起来。那些父亲提到过的保皇党,更是像完全不知道他的存在。按照礼仪,王尔德应当成为他在雅典的引荐人,带那些拿破仑帝国的旧属来觐见他。然而,那个举止怪异的伯爵却把他丢在了奥森大学, 只提供给他修士一般的清苦生活。刚开始卡特伯爵还陪他一起往返旅馆, 但是三天后就完全把他交给了车夫,自己则终日早出晚归,有时连晚餐都见不到面。 欧仁试图以沉默来表达抗议。整整两周,只要有卡特伯爵在场, 他都不会开口说一个字。可惜,这个办法收效甚微。在凡尔赛宫里, 只要稍露愁容, 他的贴身男仆就会再三询问,母后的侍从女官也会忧虑不已。贵族子弟们则会想方设法让他开怀。然而, 他一个字不说,这里的人就一个字不问。欧仁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王尔德确实没有太在意前皇太子的异样。他尽了自己的责任后, 就开始接着忙《米诺陶斯》的写作和舞台道具。一到学校放假, 王尔德和爱文斯就去走访希腊大大小小的手工作坊。和工匠们交谈, 看他们陈列的作品。这些店里都有作为旅游纪念品的头盔。有些不过是劣质的锡壳,有些却用料考究,做工精美。两人商量了一番,挑中了两家家族小作坊。 回去后,王尔德继续写作,爱文斯则全心画要交付给工匠的细节图。他另取了大张的厚纸,专画米诺陶斯的牛角头盔。爱文斯虽然在美国公学里学过几年画,却并不算精通,因此画起来格外费神。他一边向丘吉尔小姐学习用光影和线条表达立体的事物,一边不断临摹在克里特岛画的修复画,力求保留米诺亚的原味。无论是去奥森大学还是回旅店,爱文斯肩上都背着半人高的画筒。光是不同长度,质感的牛角,他就花了十多张,盔甲的造型和细部纹饰更是一改再改。 这一夜,一口气画到了半夜两点,爱文斯才略觉困倦。米诺陶斯的头盔最困难的部分,是要看起来和牛角浑然一体,让牛角如同长在头上一般。否则做出来的效果就不是米诺陶斯,而是维京海盗了。 但是金属和角质差别太大,横展的巨大牛角又必须由金属支撑。他之前的几版设计被匠人否定,都是由于难以实现。他苦思无果,索性披上外套,准备去外面用新鲜空气提提神。 当夜的月光极好。从旅店的厅堂望出去,平日显得逼仄杂乱的门前小路,到了晚上也自有宁静之美。爱文斯深深透了口气,想往外走,却突然发现门廊拐角处有一个黑影。 “谁?” 各种发生在雅典的盗窃杀人案件在他眼前闪过,爱文斯一抬腿就要逃离叫喊。黑影也被吓了一跳,往门边走了两步,半边脸显露在了月光里。 他的脸色如此苍白,让人怀疑他只是月光的一个投影。 “拿破仑先生?” 爱文斯松了口气:”抱歉,我夜视不太好。” “是我的错,吓到你了。”欧仁即便不喜欢这个美国人,仍旧出于习惯周全了礼仪。 “可真把我吓了一跳。”爱文斯问道:”拿破仑先生,您怎么这时候还在外面?您不舒服,睡不着觉吗?” 为了让欧仁更能接受,他用了法语。爱文斯的法语美国口音浓重,也不遵守语法,要是去法国旅行绝对会被捉弄。然而即使是这样的法语,都让欧仁感到亲切起来。 “我已经有十多天没睡好觉了。”他低声说道:”您也睡不着吗?也对,这里的床单和被子,根本不是给人睡的。那种洗得褪色,又粗又硬的布料,我只在巴黎的济贫院看到过。母后如果知道我住在这种地方,一定会流泪吧?” 爱文斯回忆了一下自己房间的被褥,确实不太新了,但还干净柔软。比起在克里特岛用的折叠床好睡多了。 小王子生生把自己憋了两周,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谈话的时候。也不管对方的回应,自顾说了起来: “好多年之前,我的宫廷女官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有一位公主孤身流落到了另一个王国的王宫外,乞求皇后收留。她看起来十分狼狈,皇后并不相信她的话。但是这个国家的王子,一直想要娶一个真正的公主。 于是皇后命人为她准备房间,在床上垫了二十张垫被,又铺上了十八层最柔软的被子。在被子的最底层,放了一颗豌豆。” 爱文斯插道:”这个我也听过。” 欧仁在夜色中苦笑了一下:”那个女官不久就被换掉了,据说她在影射我的父亲,白白登上皇位,一辈子都求不到一个真正的公主。现在卡特阁下把我安置在这个鬼地方,难道是想测试我是不是'真正'的王子吗?” 爱文斯看着这个纤细敏感的年轻人,皱起了眉头。 “恕我直言,你没有听懂这个故事——尤其是关于'真正'的那个部分。 欧仁的脸色一变,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尖锐起来。 爱文斯视若不见,徐徐说道:”一个'真正'的公主,并不是在豌豆上睡得发青发紫就可以证明的。这个国家的王子需要'真正'的公主,也不是为了她吹弹可破的肌肤。 也许他们遇到了困难,需要和另一个国家结盟。能养育出如此娇嫩的公主,她背后的王室理当富有。 童话中皇后以豌豆试探女孩,只是确定她身份的第一步。她的反应让皇后觉得收留她几天是有价值的。如果最后确定她的背后并没有什么国家,或者她的家族已经沦为阶下囚——” 他看着少年,温和地说道:”那位女孩也只能被请出城堡,在扎人的茅草或者阴湿的泥地上入眠了。” 欧仁感觉心里一冷,按捺已久的愤怒随即冲上头顶。他咬牙道:”根本不是这样,你这个商人懂什么?一日是王族,终生是王族,哪怕被放逐,哪怕被斩首!其他贵族王室也会给予应有的尊重! 而我呢?那个卡特表面上恭敬地去拜访父亲,却连一间能住人的卧室都不给我!” “如您所说,我是个商人。”爱文斯握住他的手,一点一点拉开了。他能看出这位王子练过,可惜并不实用。 “商人看问题,无非是成本和回报。付出十美分,就要拿回半美元。拿破仑先生,或许有不少人愿意让你继续过王子的日子,花费重金供养你。但是会这样做的人,就像隆重接待豌豆公主的皇后,他们认为投资你能得到高额回报。因此他们也会在一切优渥的条件下,放一颗又一颗豌豆。当豌豆最终证否的时候,你想过后果吗?” 作为一个历史迷,爱文斯研究过法国近代史。对于炮兵出身的拿破仑波拿巴有极高的评价。拿破仑三世从逆境中翻盘,重新夺得皇冠,也是个少有的人物。但是面前这个抿着嘴一言不发的小王子,让爱文斯感到失望。 “拿破仑先生,这里确实条件简陋。但是里奥对你的照顾完全是赠予,不要求任何报酬。因为你的存在,他拒绝了来访的宾客和记者,给你尽量多的时间让你适应'真正'的生活。如果你无法接受,我明天就劝里奥送你回英国,或者把你交给其他贵族。” —————— 晚上九点,一□□雨袭击了维也纳。天地间没有一丝光,只有急切的雨声黑压压地盖下来。 然而在维也纳爱乐厅(wiener musikverein)里,却是响彻全场的音乐压住了雨声。窄长的金色/大/厅座无虚席,观众们明显被交响乐抓住了心脏,没有人在意外面糟糕的的天气。 坐在第一排的正是枢机主教奥德波,左右两旁陪伴着的也都是圣斯德望大教堂的核心人员。在他们之后,才是几位奥地利王室成员。今晚皇帝和皇后没有列席,却坐着皇帝宠爱的弟弟马克西米利安大公与几位颇有份量的公爵。即使是坐得靠后的,也都是些平日只会出现在一等包厢里的人物。 金碧辉煌的舞台上,全奥地利最好的维也纳爱乐乐团正在演奏。一排小提琴在灯光下闪现柔和的光泽,管乐组更是灿然生光。背对观众,面向乐队的是一个身材偏瘦的绅士。他穿着一身传统的指挥服,用眼神和手腕示意每一次节奏的微调和不同组别的转换。 奥德波主教着迷地闭着眼睛,每当听到竖琴的独奏,都会无意识地露出微笑。他身边的随员也因而露出舒心的笑容。 布鲁克纳紧紧地握住指挥棒,让它几乎长在了他的指尖上。他竭力放松肩膀,用以给枢机主教一个游刃有余的印象。但是在纯黑的套装中,两条腿仍有些发抖。 他不断地调整吐息,一旦发现自己有些失控,就把目光投向坐在竖琴旁的奥斯卡.王尔德。和他截然相反,那个青年丝毫没有表现出慌张,他完全融入了整个交响乐队,甚至以手中的琴弦引领了其他乐手。 《蓝色多瑙河》在大厅中流淌,一切看起来十分完美。没有人知道这支乐队在前两周排练的时候,到底出了多少事故。 to be continued…… ※※※※※※※※※※※※※※※※※※※※ 发完9k字的感觉,就像布鲁克纳终于撑过了音乐会一样…… 大家晚安。 不知道为什么标题的金/色/大/厅会变成口口 写着豌豆王子想到豌豆射手,可能是当年植物大战僵尸打多了 最近某蓝心情有点蓝,几件期望的事都未能达成。周五就要在岁数记录版上多刻一道了,回首这一年只觉人生搓磨。 施特劳斯与埃及式头盔 音乐会结束后, 魅影跟随布鲁克纳一起去小会客厅。一见到他们, 奥德波主教就笑着说道:”啊,我们今晚的功臣来了。” 布鲁克纳红光满面, 里面衬衫的汗迹还未干透,心脏在胸腔狂野地跳动:”阁下, 幸不辱命。” 魅影跟在他身边,做一个谦逊的学生。但他年轻,高大,仪表堂堂,自然就引起他人的注意。在座的是枢机主教一派, 都知道主教点名的先是这个青年, 然后才带上了他的老师。 魅影和布鲁克纳一样接过了侍者端上的红酒。众人很快各自成圈,举着酒杯交谈起来。奥德波和布鲁克纳寒暄过,就把注意力转向魅影。他对身边的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亲切道:”约翰,这是奥斯卡.王尔德, 《蓝色多瑙河》的竖琴手。没有人比你更懂这首曲子了,他演奏得如何呀?” “毫无瑕疵。”被问到的男人严肃地回答。 围在奥德波主教身边的几个教廷人员和小贵族发出惊叹, 魅影对着他微微一躬, 感谢对方的褒奖。心中这才确定,他就是《蓝色多瑙河》的作者:小约翰.施特劳斯。 他和大家一起举起酒杯, 为美妙的音乐。眼前却浮现出他在阴暗的地下室,第一次用小提琴试奏《蓝色多瑙河》的情形。那时小约翰.施特劳斯的声名已经如日中天。魅影托吉莉夫人为他买来乐谱, 不是为了膜拜, 而是因为不以为然。 这首交响乐的一战成名的地点就在巴黎的万国博览会, 巴黎歌剧院里颇多《蓝》曲的拥趸,乐团成员常常较为精简地独奏或合奏它。但是听在魅影耳中,并不觉得有多高妙,更遑论传闻中'令全奥地利心为之壮'的效果了。论作曲,三十出头的魅影自认无人能及。他想把整谱拿到,一一批驳一番。 地下室并没有一个交响乐团供他驱使,他就自己把能找到的乐器逐个演奏,再在脑中配合为一体,以一人担起整个演奏。 刚开始,他还是维持原本的观感。但是随着脑中的声线越来越多,滴水汇成溪流;江河汇入大海。他颓然放下琴弓,不得不承认对方胜于自己。 从那之后,魅影收集了更多小约翰.施特劳斯的曲子,全身心地沉浸在其中,这个素未谋面的奥地利人,就此成为了他的老师。 奥德波主教没有停留很久。他离席之后,几个事务繁忙的官员也离开了。余下的人各自寻找熟人攀谈。布鲁克纳站在施特劳斯身边,两人低声说话。 布鲁克纳一改之前的满面春风,神色显得有些拘谨。他仔细听着对方的话,不时点头。魅影在房间另一头望见,也不由紧张起来:虽然大多数听众觉得这次的演奏不错,但其中的细节瞒不住懂行的耳朵:那十几天的矛盾终究耽搁了排练的时间,而有一部分人直到上场,仍然没有放下对新指挥的敌意。在主教面前他们没有故意演奏出错,但是毕竟有碍整体的和谐。 撇开这些外部因素,魅影觉得刚才施特劳斯的评价,也不完全是字面涵义。 看现在的情形,施特劳斯对布鲁克纳并无反感。从布鲁克纳的表情来看,显然受益良多。但是魅影同样能感觉到,施特劳斯隐隐地排斥自己。 --- 小约翰施特劳斯走下楼梯,持续的暴雨立即把刚才的笑语喧哗冲刷干净。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水汽的夜风,在侍从的搀扶下登上马车。 在这一天的上午,他刚去探望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是他父亲的学生,比他小三岁。从认识开始,就一直很崇拜他。 不过半个月没见,对方就瘦得小约翰都不认识了。松弛的脸颊和浮肿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反而变成了年纪更大的那一个。 朋友的妻子坐在床边无声垂泪。然而病床上的人却没有看到她。他脖子上的青筋绷起,大声地叫道:”我要见主教!请让我见主教!要是真的让那个无名之辈顶替我指挥您的《蓝色多瑙河》,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还有那个爱尔兰人,我真的不明白:他还那么年轻,为什么不能等?艾维利弹了二十多年竖琴了,我也是五十四岁的人了。他们就不能等一等吗?” ----------- 水银泄地般的月光中,欧仁与爱文斯对视。 他咬紧牙关,一句'不需要,明天我自己向伯爵辞行。'就在嘴边,几欲冲口而出。但是却说不出来。 第一次离开父母身边,要说不想回家,不想换个舒适的环境,那是假的。 但是就像眼前那个可恶的商人说的,英国人收留他们一家自有目的。否则即使父亲要把他送过来,母亲也绝不会肯。至于转投他人——要是有比卡特伯爵更信任的人选,他还会在这里吗? 何况,住在齐泽尔赫斯特的日子虽然衣食/精细,但是却如同牢狱一般。王室送来的管家似乎无所不在。小小的庭院里,到处都是窥视的眼睛。相比之下希腊无人问津的生活,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这次出来前,是向父母许下承诺,立下志向的。他要改变他们的处境,再次光耀自己的姓氏。就这么回去,父亲会很失望吧。 爱文斯看着他脸上神情变化,沮丧,骄矜,恐惧,野心,就像儿童的涂鸦那样一目了然。随便截取几个侧面,就能完成一半忒修斯王子的人物形象。 '有机会应该让他去美国看看,'他想道:”他就能明白逝去的不是一个王朝,而是一个时代。'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别人操心。”欧仁静立一刻,开口说道:” 爱文斯先生,很晚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爱文斯往门框上一靠,带着几分倦意:”请便吧,小王子。” 欧仁觉得他在调侃自己,又生气起来。挺直了腰杆,踩着他的影子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旅馆的卧房还是那么窄小,有股老家具的陈旧味儿。欧仁摸到柜子上的香水瓶,喷了满室的蔷薇香味。在他厌弃的木板床上躺下,竟然一觉到天亮。 爱文斯却没有睡。欧仁离开后,一阵海风吹散了积云,圆盘似的月亮当空高悬,倒让他突然想起了埃及的神像头饰。那竖琴一般的头冠高高耸立,两侧曲线舒展的双角拱托着正中的一轮圆日。 至今发掘出的大量壁画和文物显示,米诺亚文明收到埃及风格的影响。那么米诺陶斯的头盔,自然也可以使用埃及的式样。 不似真实牛角般刺向两旁,而是贴着头向上伸展的尖角,不仅更加美观,也解决了大部分牛角的承重问题。更妙的是,卡特先生再也不用担心米诺陶斯一不留神扎到配戏的演员了。 他兴奋地跑回房间,把之前画到一半的图纸弃置一旁,重新展开了一张白纸,埋头重画起来。 早餐的时间到了,王尔德和丘吉尔小姐,霍克力先生坐在桌旁,却不见两位新旅客到来。送上来的煎鱼奶酪土司还是五个人的量,王尔德另要了一个大盘子,把每样食物都装了一些。 赶在去奥森大学的时间以前,他敲了敲爱文斯的房门。站了一会儿,才看到了眼下发青的爱文斯。 “里奥,我想出来了!米诺陶斯的头盔可以用半,金属,半皮革来做,连接牛角的地方用皮革覆盖……你看,如果让牛角和头部接触面增加——” 一看到他,爱文斯就兴奋地说了起来,带他去看桌上的图纸。王尔德端着盘子走到桌前,一眼就看到了那顶有实物大小的头盔。 它的纹饰比之前几张少了一些,也没有上色,炭笔画出的廓形十分流畅。两侧的犄角贴着发鬓,向上卷曲,又在顶端舒展,如同希腊的里拉琴。 王尔德没有预想过种式样。但是只用一眼他就确定,这就是米诺陶斯的样子。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戴着头盔的魁梧男子,站在几个瑟瑟发抖的人牲面前。加上头盔的高度,常人的身长不足他的一半。 “远道而来的羔羊啊,逃跑吧,尖叫吧!享受这阴暗的迷宫中,最后几次呼吸的机会。懦弱的希腊国王,因为害怕父亲造出的传说,每次只送最弱的少年男女来做祭品。年复一年,用相似的嗓音惨叫,我已经厌倦了。逃跑吧!尖叫吧!折断比山羊还细的脖颈,鲜血粘附在指缝。这是你们的命运,也是我的。米诺陶斯来了!” 脱下头盔,他是米诺亚不受喜爱的王子。戴上头盔,他便成了拥有半神血统的怪物。这顶和埃及神明的头饰相仿的头盔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米诺陶斯的神性,让他从荷马史诗固有的残虐印象中脱胎出来。 王尔德浑然忘了自己手里还有个盘子,等感到手酸时,才发现爱文斯已经横躺在床/上睡着了。 早上十点,欧仁睁开眼睛,只觉得晕沉沉的。休息过后,之前积压的焦虑疲倦反而爆发出来。他按铃叫来了侍者:”我饿了,请帮我把早饭端来。” “抱歉先生,早餐时间已经过了,剩下的早餐都让卡特先生端走了。” 欧仁:”……”。 to be continued…… ※※※※※※※※※※※※※※※※※※※※ 放到现在,米诺陶斯可能就是人中姚明。 继续码字ing,争取明天见。 巴黎的风暴与窥视者 巴黎, 卡特老宅的花园中, 伯爵夫人手持一把象牙小扇徐徐漫步,身边的贴身女仆为她打着伞。 “这么说, 消息属实吗?”她的视线朝向花圃,轻声问道。 “是的, 雅典的办事人员已经确认,是那位殿下。”管家低声回答:”据说是从英国私自跑过去的。为这件事,英王室那边还有些不悦。” 卡特夫人短促地笑了一声:”人就是他们放走的,以为谁看不出来?梯也尔当选总统,英国人知道拿破仑这张牌没什么用了。不要说那个流亡之君, 现在凡尔赛宫里那个路易菲利普, 不也是被当小猫小狗一样养着?” 管家低了下头,继续说道:”风声已经传到巴黎,伯爵收留了第二帝国的血脉——夫人,我应当怎么做?” 卡特夫人随手指了指一朵玫瑰, 就有随行的花匠上前剪下,修整后奉上。她用花苞点了点下颌, 浅笑道:”梯也尔不是想彻底改变法国, 让王室和贵族把家族产业和封底交出吗?他年轻的时候不这么着急,可见是真的老了。现在不给菲利普正式的封号得罪了保/王/党, 打压巴黎公社又激怒了共/和派,他蹦跶不了几天了。我会给里奥写信, 让他暂时不要回国。有'拿破仑四世'在他身边, 正好能迷惑那些想要利用卡特家族的愚人。” “是的夫人, 那么凡尔赛宫的邀请?” “回绝掉。”卡特夫人把玫瑰递给女仆,对管家说道:”在拥有封号之前,他没有让我'觐见'的资格。” “啪嚓”,宝石镶嵌的水晶墨水瓶被扫到地上,深蓝色的墨水溅出很远,碎水晶和蓝宝石散了满地。 路易菲利普双手撑着桌子,瞪大了眼睛不断喘气。房间里的侍从噤若寒蝉。自从梯也尔首相变为梯也尔总统之后,这位凡尔赛宫的主人就时不时失去理智。有时他会突然大喊大叫起来,摔东西更是常事。宫里几代王朝留下来的珍贵摆设,不到一年就损毁了两成。 菲利普看了地上的碎片一会,大声问道:”夏尼子爵夫人呢?把她叫来,让她给我唱歌!” “是的,陛下。”这一次侍从官迅速地回应了。他以仪态允许的最快速度走向门口,传达了这个命令。 夏尼子爵夫人不住在子爵府。在她被亨利亲王引见给新任法皇后,子爵夫人就得到了一个精致典雅的小院。里面的一应装饰都按照王室品味,还时常会从凡尔赛宫送来精美的布料和贵重的珠宝。 她就像一位公主一样生活着——除了被召见的时候。 贴身女仆给克里斯汀换上一身浅粉的长裙,梳起时兴的发饰。从小院到王宫的路上,她一直握着胸前的金质项坠。那是一个小小的圆牌,上面抱着耶稣的圣母安详地微笑着。 “圣母玛利亚,请保佑我。” 她的小院本就离王宫不远,很快,克莉丝汀久被一位侍从女官请下了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带到路易菲利普面前。 “陛下——”她屈膝行礼,被菲利普一把拖了起来。这个没有封号的皇帝醉得满脸通红,鼻翼激动地乎扇着。 “你来了?我的莎乐美!快!快!给我唱首歌吧,名字就叫——《菲利普之死》,是不是很有趣?来,用你那可以诱惑撒旦的嗓音为我歌唱吧!”他把手指插/进了她编好的棕色发髻里,抓住了她的后脑,低下头粗鲁地亲吻了她。 ------ 五花八门的考试过后,从克里特岛重返奥森大学的师生们终于迎来了真正的休息期。考古学院的课程不算太密,早晨有时间睡个回笼觉,下午也能慢悠悠地和朋友一起吃一顿久违的雅典美食。小半个月时间,参加考古队的男生都由黑瘦转为了黑胖。 王尔德有时会与爱文斯一起去作坊看看头盔及其他小件道具的进程。其他时间,他都在闭门写作。魅影的信件已经寄到旅店。知道他在维也纳基本顺利,王尔德就更期待《米诺陶斯》的首演了。 '忒修斯见到米诺陶斯后,便紧紧地跟在这个同伴身边。之前人牲一个一个死去,他独自一人在空旷的迷宫中乱转的恐惧,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新同伴是个睿智的人,他懂得迷宫哪里可以休息,哪里有可饮用的水源。两人行走了三天,并没有遭遇可怕的牛头人,一切都反常地平静。 这个夜晚,两人走进一间高大的宫殿。它的穹顶看起来比迷宫中的其他建筑高上一倍,房间里的所有家具也格外地高大。 “我的兄弟!”忒修斯兴奋地嚷道:”我们找到米诺陶斯的老巢了!” 他的新朋友一贯沉默,平静地看着他。 忒修斯从腰间拔出短剑,对他说:”杀了米诺陶斯,我们就能回家了!到时候我会邀请你和你的家人到我的王宫去,请你们喝最好的葡萄酒。” “这里是迷宫。”米诺陶斯摇了摇头:”即使杀了他,你也走不出去。” “放心,我不会让你继续被困在这里的!虽然我在这里的时间不长,但是进迷宫前,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忒修斯笑着说: “米诺亚的国王是个丑陋的老头,但是他的女儿倒很漂亮。她有一头浅金色的长发,白净的脸庞儿像月光一样美丽。可爱的阿里阿德涅公主,她给了我这把淬了剧毒的短剑。等到我杀死了米诺陶斯后,她就会带我们离开这里!” 王尔德写至此处,拿过手边的另一页纸。在主要角色名单上另起一行,写下: 阿里阿德涅。 这是《米诺陶斯》全篇戏份最重的女性角色。虽然唱词不多,他也希望能找到一个好演员。王尔德想起了当初在巴黎公演的《莎乐美》,记得那位女主演唱腔和容貌气质俱佳,舞也跳得不错。要是用她来演阿里阿德涅,应当是非常合适的。可惜对方在巴黎,不知道魅影能不能在维也纳找到和她不相上下的女伶。 这时,他房间的门被推开了。加尔.霍克利以一种平时绝不会有的鲁莽直接走了进来,有些紧张地说道:”卡特先生,那些人又出现了。这次人数更多,起码有五六个!” 这件事要倒推回半个月前的早晨。王尔德,爱文斯和欧仁像平常那样乘上了马车;丘吉尔小姐留在大厅继续整理王尔德在克里特岛写的记录和随笔。她起身拿画夹时,发现王尔德的一份教案被忘在了桌上,急忙跑出门去。这时,马车刚刚驶过了街角。丘吉尔小姐追了几步正郁闷着,突然察觉周围有几个人在窥视她。 这里是旅店一条街,摊点和游客都很多。看她的人分散在不同的小吃摊前,或是站在旅馆之间的走道中,和她目光一对就若无其事地转开了。但是她很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丘吉尔小姐若无其事地走回旅店,马上跑去敲霍克利先生的房门。他们背靠着饭厅的墙壁向窗外观察,果然看到了几个可疑男子。 他们戴着宽檐帽,穿着长外套,手上提着包,打扮像是普通游客。但是仔细辨认,他们的体格都比旁边的普通游客结实许多。其他的人来来去去,不会在旅馆门前逗留太多时间,这三个人会不时走动,但一直停留在旅店附近。丘吉尔小姐和霍克利先生都站累了回房休息,他们还精神百倍,没有要坐一下的意思。 等到暮色四合,接近他们的马车回来的时间,丘吉尔小姐再凑到窗前去看。那辆又些陈旧的马车还没有出现在拐角,这三个就像听到发令枪一般,同时把头转向了马车声传来的方向。那天她走出去迎接王尔德,脚都是抖的。 王尔德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还以为是蹲守的小报记者或者狂热的考古爱好者,并不十分放在心上。但是之后几天爱文斯从马车后窗细细打量他们,却说这些人应该是雇佣兵。 这些人就这样站了几天,却在他们准备作出回应的时候,突然消失了。因为从头到尾没造成什么影响,王尔德已经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卡特先生,他们看起来是冲着您来的,”霍克利低声说道:”我觉得,我们不能再住在这里了。就这种老式的小楼,又没有安保人员,太危险了。不如我们等今晚天黑透了,另外叫辆马车去大使馆?” 王尔德理了一下桌上的稿纸,皱起了眉头。换一个住处倒是小事。但是这些人到底是为何而来呢?他每天都会去奥森大学,只要对方花点时间,要找到他们的新住处也是轻而易举—— 房门被轻轻地敲了敲,爱文斯快步走了进来:”里奥,门口有一封信。” 三人走出房间,跟着爱文斯走到旅馆的大门前,就看到旅店的台阶上放着一个米白色的信封。上面是一行标准的印刷体:'卡特阁下敬启'。 to be continued…… ※※※※※※※※※※※※※※※※※※※※ 这章大家可能会觉得小克有点惨 不过菲利普也很惨。一开始他和亨利竞争,亨利以出生取胜。结果这个亲王特别骄傲,不要君主立宪不要三色旗,被首相pass,听话的菲利普上位……上……然而一年之后首相就让自己成了总统,建立共/和国……老王还在克里特岛挖土的时候就搞定了,保王党继续支持亨利,菲利普真是太尴尬了 警示与嗓音 “卡特阁下敬启: 吾于巴黎, 听闻欧仁殿下离英国旅居雅典, 下榻阁下居处,不胜欣慰。然而乱党亦得此消息。现法国王座空置, 两位亲王日渐式微,乱党便以脱身在外的欧仁殿下为心腹之患。近日闻其于雅典召集匪类, 以图刺杀殿下与阁下,清除波拿巴王室血脉,故遣佣兵暗中护卫。 只是贼人难防,阁下千万慎重。” 王尔德再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这封没有署名的信,目光在'刺杀'上停留了一下。再抬头时, 背上已经出了冷汗。 他记得这段时间时局动荡, 无论是共和/党人被大规模地逮捕与杀害,还是政要;贵族被在众目睽睽下当场刺杀,都是常事。刺杀的人可能是心怀愤恨的平民,职业杀手, 或者是想要出名的疯子。这些人以鲜血为荣,要是被他们盯上了, 那基本就要做好随时亲吻十字架的准备。 他本来以为雅典足够安全。看到这封信, 才想起对于刺客来说,尾随目标几个月都不是问题。他们可能已经到了雅典, 找个不起眼的旅舍住下,默默等待时机。也许下次马车经过时就会有个打扮普通的男人扑上来, 一枪致命。 那几个雇佣兵中为首的瘦高个脱下帽子, 对王尔德点了点头, 随即后退几步,重新回到人群中。其他的几人依然站在原处,并不上前和他交谈。 王尔德拿着信回到房间,霍克利先生想要一起过去,被丘吉尔小姐拦住了。他握着信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向跟进来的爱文斯。 爱文斯见他神色有异,开口问道:”里奥,出什么事了?” “是我考虑不周。”王尔德看到他,立即又想到了刺杀的事。他刚刚才意识到自己如此怕死,明明上一世他在最后一段时间花样搞事,时刻期盼着拥抱死亡,刚刚获得新生时也并不感到喜悦。失去了名声和尊严的生命,是如此的缺乏美感,以至于他都渴望把这段残损的柴薪扔入炉火之中。 但是这次,他真的害怕了。如果在上一世,他收留了一个让自己感到趣味的贵族少年,那么无论遇到什么,他都不会要求对方离开。可是王尔德看到信的时候,第一想到的就是魅影的劝告:把欧仁留在雅典,去维也纳。《米诺陶斯》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做完,他答应了爱文斯会让他署上名字。克里特岛的祭台还没有发现,魅影在维也纳等他—— “阿瑟,我惹上了麻烦。大麻烦。” 王尔德放下信纸,低声说道。 -------- 《蓝色多瑙河》的公演结束后,魅影并未因此空闲下来。他一面开展在维也纳音乐圈子中的交际,一面寻找适合出演《米诺陶斯》的演员。艾斯曼帮他把风声放出去后,有许多未成名的男女演员来自荐,可惜他们既没有达到标准的歌喉,也没有多少舞台经验。虽然年轻,可塑性强,最多也就演个人牲或者侍从官。之后也有些小有成就的演员被魅影爱乐乐团的头衔吸引,确定了几个主要配角。但是维也纳男子都有种柔和忧郁的气质,于忒修斯还算符合,距离米诺陶斯就相差太远了。 魅影想过由自己出演,为此试过几段完成剧本中的唱段。王尔德的嗓音不错,加上他的技巧,足以让普通听众惊艳。然而米诺陶斯的剧情是全剧的华彩段,音域的要求极广。他写的时候脑中想的是自己上一世的唱腔,那种既能够高入云霄;又可如同大提琴般醇厚低沉的嗓音。试唱的时候,才发现其艰难。 “克里特岛,多么美丽的地方,我自幼在这片海边生长。从未去过其他的地方,这里是我的家,我的国,我的故乡。我爱那一望无垠的海面。爱它恬静的波涛,也爱它暴风雨中翻卷的海浪。那些船只来来往往,运送埃及的香料和希腊的黄金。他们从海的那一头来,又匆匆忙忙地离去。谁能想到我——米诺陶斯,半人半牛的怪物,克里特岛的梦魇,就坐在这里看着他们呢?” 这一段自白开始高亢,继而变成浑厚的男中音,最后陡然低沉,令人闻之生畏。除了曾经的魅影,没有人能唱出来。也就是说,现在根本没人能唱。 魅影喝口水润了润嗓子,旁边的艾斯曼接连听了几十遍后,疲惫地歪在摇椅上。 “奥斯卡,我承认你有超越世人的天赋。但是这样的谱子,也难怪那些演员骂它是'疯子才会写出来的白日梦'了。你还是休息一下吧。” to be continued…… 顿悟与分别(修改末尾演讲讲稿) 魅影并不抗拒休息。无论是在巴黎歌剧院还是在卡特老宅, 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休息'了。数年的马戏团生活让他本能地排斥嘈杂的环境, 厌恶人多的地方,厌恶尖叫和大笑声。自从得到枢机主教的青睐, 门房每天都能受到大量的请柬。但是魅影除了真正重要的聚会,几乎全部推拒了。否则, 他得从早晨忙到午夜,连看一眼《米诺陶斯》原稿的时间都没有。 听过《夏日的最后一朵玫瑰》或者《蓝色多瑙河》的人到底有限,许多维也纳人还没见过这个爱尔兰佬,就耳闻了他的傲慢和狂妄。而那些争取角色失败的演员和爱乐乐团的核心成员,都向自己的朋友们证实了那个王尔德的傲慢。艾斯曼在某一份小报上看到了一幅漫画, 一个长着长圆脸, 穿着夸张的爱尔兰服装的小丑,跪在地上亲吻主角的袍角。 他为此感到不安,便去拜访自己的老师,想从布鲁克纳那里得到一些应对的办法。 布鲁克纳依然在维也纳音乐学院任教, 但是艾斯曼没能找到他——自从担任了爱乐乐团的指挥,学院对这个通奏低音和对位法教授就宽容到了极致。布鲁克纳有了标有自己名牌的单人办公室, 不用完成限定的课时。只要他需要, 随时可以离开,学院会为他安排代课教师。 “布鲁克纳教授?他已经一周没来学校了。”艾斯曼的声乐老师告诉他:”现在要见到他可不容易。听说小施特劳斯先生对他十分看重, 经常邀请他参加一些聚会。布鲁克纳教授一直希望成为维也纳大学的教授,也许他不会在这里呆多久了。” 艾斯曼道过谢后离开了学院, 心中感到有些茫然。自从他进校之后, 布鲁克纳就一直给他许多指导与帮助, 当初到牛津大学交流学习也是老师的意思。他已经习惯了走进办公室,那个微胖的中年人就坐在那里,随时为他解答疑难。 但是现在老师即将青云直上了,他还留在音乐学院。这份师生的缘分到此就尽了吗?还有奥斯卡,他极力邀请来维也纳的朋友。每天那些被扔到一旁的请柬,都是艾斯曼根本无法得到的。奥斯卡轻轻一纵,就登上了音乐界的山峰,只留下自己在地面仰望。 走出音乐学院,艾斯曼站在一家面包房边怔了很久。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他才捧着两个刚出炉的萨赫蛋糕叫车回了住处。 旅馆的房间十分昏暗。如果不是传出的小提琴声,艾斯曼几乎以为魅影不在里面。他静下心来听了一会,确定自己的朋友正在拉的还是小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 寂静的黄昏中,室内除了蛋糕的香气,就只有悠扬的琴声,从艾斯曼有些干涩的眼眶前掠过。焦躁不安的心情被安抚了,他放佛就坐在多瑙河边,看着它川流不息,永无止境。 完成了最后一个音符,魅影放下琴弓,缓缓舒了口气。旅馆中没有维也纳金色/大厅的鼓乐和鸣,但是他却感觉自己刚才的演奏比公演时更好。自从枢机主教把他引荐给小施特劳斯先生后,他就一直在思索对方给予的评论:”毫无瑕疵。” ——毫无瑕疵,似乎是赞赏,又别有意味。 魅影回头审视自己的演奏,除了这四个字之外,竟然也想不出其他的评价了。为了配合布鲁克纳的指挥,为了协调其他的乐师,他确实用了中正平和,无懈可击的演奏方式。然而这种方式,显然不能让作曲者满意。 魅影希望小施特劳斯能给出进一步的意见,更具体的想法。但是收到的成打的信件里,偏偏没有来自维也纳世家圈子的。对方似乎更愿意提携布鲁克纳,对魅影避而不见。 他只能沿着这四个字自己摸索,当日的演奏,到底缺少了什么? 为了解开疑问,魅影一连听了十多场《蓝》曲的演奏,有的在维也纳大剧院里,有的在旅馆附近的小酒馆里。演奏的人既有成名多年的音乐家,也有刚刚入门的爱好者。他们的水平大相径庭,可是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音乐中自然流露的,对这条河流,对这个国家的爱。有些爱踊跃热情,有些爱沉静沧桑,难以磨灭的,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归属感。 魅影对奥地利并没有特殊的情感,但他听懂了,也明白了。自从他被人带出卡特老宅,他就没有了'家'这个概念。马戏团不是家,巴黎歌剧院不是家,即使回归老宅,也不再是家。因此,他的音乐浓墨重彩的情绪中,唯独没有那样的归属感。他演奏的《蓝色多瑙河》,只是路过的一条河。 这个下午,借着艾斯曼离开的时间,他拿出小提琴,就像在歌剧院的地下室一样,以一个初学者的身份,再演奏了一遍。 当他从曲调的余音中回过神来,就看到艾斯曼抱着牛皮纸包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一脸的安详舒展。丝毫没有注意到蛋糕的油迹已经透过了牛皮纸,糊在他的浅蓝色外套上。 -------- 雅典 围着旅馆的餐桌,王尔德一行人神情凝重。桌上的土豆汤升腾着热气,五个食客都没有吃一口的兴致。 欧仁蜷着背坐在椅子上,这是他第一次没有遵循贵族的坐姿。这个半大的年轻人看起来像要把自己缩成一团,用并不存在的甲壳保护自己。 王尔德和爱文斯相邻而坐,正和欧仁对面。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边不存在的油渍,开口说:”具体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现在旅馆的外面有五六个雇佣军,也许更多。据说他们是为了防备刺杀而来的。但是我并不信任他们。同时,在看不到的地方,也许有几个杀手正盯着这里。” 他顿了一下,目光从丘吉尔小姐与霍克利先生,转到爱文斯脸上:”这里不再安全了,我们的原定计划也必须改变。你们两个今天就去美国大使馆,请他们尽快安排船回美国。至于阿瑟——你能先去维也纳等我吗?” “不,卡特先生。”话音未落,霍克利已经叫了起来:”我们不能把你留下!” 丘吉尔小姐握紧了拳头,第一次赞同霍克利的话:”是的,我们不走。《克里特岛-雅典纪行》还没连载完呢。” 王尔德伸出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他们安静:”对方的目标是拿破仑先生和我,你们是外国人,他们可能不针对你们。但是混乱之下,行刺的人是不会害怕误伤的。回去吧,事情可以再做,生命只有一次。” 丘吉尔小姐红了眼眶,低声说道:”对于我来说,能过这样生活的机会不会再有了。卡特先生,我真的舍不得这里。” 爱文斯起先没有开口,这时才说道:”也不是非回美国不可。里奥,可以把他们送到克里特岛上去。只要你和拿破仑先生在这里,刺客是不会追去岛上的。” 王尔德想了想,也觉得可行。爱文斯又说:”晚饭前我去发了个电报,把岛上的人手调一部分回来。明天早上他们就能到,丘吉尔小姐和霍克利先生刚好能坐他们的船。” 霍克利正准备相争,爱文斯对他摇了摇头:”霍克利先生,我知道你担心里奥。但是对上那些雇佣兵和刺客,你又能做什么呢?你们两个留在这里,只会成为负担。我队里的半数队员都当过兵,会用枪,体格强壮,有格斗经验。有四五个在战场上杀过敌人,还有一个因此得到少尉军衔。这些雇佣兵看着强悍,却没有他们的血气。去克里特岛吧,相信我。” 王尔德听到考古队的队员会来,不由松了口气。之前他也给巴黎发过电报,但是法国太远了,不及克里特岛朝发夕至。他转向爱文斯,低声劝道:”阿瑟,你也去岛上吧?” “队里的几个人只听我的话。”爱文斯微笑了一下,趴在克诺索斯的残墙前临摹壁画的那个青年又回来了:”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们一起去维也纳。” 王尔德看着他的眼睛,也不由一笑:”好吧,我会让这件事早点结束。” 他转向欧仁。听到他们的话,前法国皇太子慢慢展开了腰背,看着不那么狼狈了。王尔德在心里叹息一声,拿起刀叉:”这顿晚饭后,我们便要暂时分别,今晚就好好地吃一顿吧。” 丘吉尔小姐轻声说道:”但愿您前路顺畅,一片光明。愿上帝将您护在手心,直到我们再次相见。” —————— 夜深了,王尔德坐在桌前。从旅馆的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一轮明月。皎洁的月光铺在稿纸上,和跳动的烛火一起照亮了连绵的草书:是英文挟着法语,不时还有几句希腊语。上面圈圈点点,又有大量的涂改。有的段落被整个划去,连页边都被写满。 《米诺陶斯》的手稿被放置一旁,他正在奋笔疾书的是一篇演讲稿。羽毛笔在纸页上稍作停留,随即落下:'诸位,我曾经在美国的演讲中说过:生活模仿艺术,更甚于艺术模仿生活。生活是艺术唯一的,最好的老师。(1),现在,这个理论又在希腊得到了验证。 比如舞台上一遍遍地演绎着的《凯撒之死》,多么雄壮而又凄美。□□者的血染红了布鲁特斯的名声,让他在历史上永垂不朽!凯撒有没有喊出那句:'还有你,布鲁特斯?'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艺术让他这样呼喊,并且被人记住。 现在,在1872年的希腊,有人也想做艺术中的布鲁克斯,用手里的枪和双方的血,把自己的生命妆点得同样壮美。' to be continued…… (1)出自王尔德的《谎言的衰朽》 ※※※※※※※※※※※※※※※※※※※※ 有读者觉得最后那段演讲违和,摸出放了三年的《谎言的衰朽》看了下,顿时想起当年被参考书目追杀的日子,大部分的书都还回图书馆了,只有这本和《肖像》是自己买的,里面贴满了小标签还划了重点,真怀念那段幸福的日子。 十月又要到了,一转眼就两周年了。某蓝有点神思恍惚,把日历上一个月前约好的与大boss的一对一谈话都忘了个一干二净……跑过去的时候他说了句after vacation就拎着电脑走了……不管怎么说放假了,敬每一个不用追着三辆车狂奔的清晨。明天继续码字。 《米诺陶斯》与米诺陶斯 希腊的社交圈发生了一件奇事。 无论是雅典的官员, 英国的政客, 美国的富商还是法国的贵族,但凡是旅居希腊, 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一样的请柬—— “本周五下午三点奥森大学考古学院会议室 一场关于人生与艺术的演讲 奥森大学考古学院荣誉讲师卡特.德.里奥” 看到这封请柬时, 雅典市长市长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他招手叫来男仆:“准备马车,我要出门。” 而某个别墅的午后沙龙上,美艳的女主人展开侍从奉上的信件,慵懒地笑了起来。她把请柬递给陪坐的男士,曼声说道:“里昂, 你说的对, 卡特伯爵并不比他父亲高明多少。周五你和我一起去吧。” 小巷深处一间低矮的民房里,几个工人打扮的男人紧张地围成一圈,其中一个说道:“沙夏,这真的是那个人的信?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去给总部发电报,我们马上撤离。”为首的高大男子吐了个烟圈。 “呸!见他的鬼!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要去吗?” “——去。卡特现在和梯也尔不是一路, 但和我们更不是一路。他以为我们会怕, 我倒要去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 “我的朋友,今夜已经是我们在迷宫的第十个夜晚了, 为什么米诺陶斯还不出现?我向雅典的国民发誓,拼上性命也要杀死它, 但是它在哪里?我们在这个宫殿里等了两天, 它都没有回来。” 忒修斯靠在柱子旁, 苦恼地说着,一边用一块牛皮擦拭着他的短剑。 “是啊,你在迷宫里已经十天了。但是有些事何必急切?那位美丽的公主不是会打开迷宫吗?就这样平安地出去,岂不比冒死去杀怪物更好?“他高大而寡言的同伴坐在一旁,难得主动出声。 “不,你不明白,我非得杀了米诺陶斯不可。” “哪怕是死?” “哪怕是死。”忒修斯转了转手腕,剑刃闪过一丝锐光。“抱歉,我一开始说了谎。我不是希腊真正的王子。我父亲是希腊国王,但是我母亲是别人的妻子,这就是我被诅咒的出身。父亲把我接回王宫,但是民众憎恨我!他们向我的马车扔石头,当着我的面唾骂我! 你想像不到当我喊出'我愿意去!'的时候,我是多么幸福!那些人突然爱我了,他们围着我,欢呼着把我抬起来,向我抛掷鲜花——甚至有贵妇人为我流泪!那情景比做梦更好。我站在船头上,发誓要杀死那个牛头怪,从此没有少年男女会为他丧命,如此我才能称为希腊真正的继承人!” 羽毛笔没墨了,王尔德把它放到墨水中蘸了蘸,听到身后'咯啦'一响。 他回过头,见老埃里克正撑着茶几坐直。他手边的杯子被碰翻了,咖啡浸湿了地毯。 “哦,法克!”他懊恼地起身收拾。 “埃里克,困了就去睡吧,天都亮了。”王尔德说道。 “不行!现在该我执勤的,怎么能离岗?“老埃里克拿着杯子叹道:“年轻的时候三天三夜不睡啥事儿没有。没想到现在丢了人,老喽。” “阿瑟太小心了,你看好几天了那些所谓的乱/党连影子都没有,哪有什么危险?”王尔德笑道:“而且这里也不是之前的小旅馆,一般人进不来的。” 这是一处卡特家族的私宅,坐落在远离码头的海边。从外表看平平无奇,内里的装潢却处处精巧。王尔德往舒适的沙发椅背上一靠,也觉得困了起来。 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劳埃里克伸了个懒腰,扬声问:“谁?” “早安,阁下。爱文斯先生让我给阁下送早餐来。”门外响起了地道的巴黎腔。 “等着。”老埃里克走南闯北,也能听得懂,走过去开门。 “今天是什么?昨天的蜗牛味道太怪了,我还是想吃烤香——呃” 他的声音突然停顿了,王尔德从沙发上回过头。 老埃里克的背脊是僵直的,他倒退了一步,伸手捂住胸膛。 暗红色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渗了出来。 ----- 魅影推开窗户,扑面的风带着清晨的寒意。他没有叫醒隔壁的艾斯曼,独自离开了旅店。 他托艾斯曼在报纸上发了面试的时间,一共一周,这已经是第六天了。如果还找不到合适的'米诺陶斯',原定的时间表必然无法进行。也许就像是那些演员所说的那样,他的曲谱实在太难了。但是无论是为了这部歌剧,还说出自本心,他一个音符都不想改。 从第一次收到王尔德寄来的剧本后,魅影就觉得自己和剧中的米诺陶斯有一种潜在的联系。甚至,他可能就是王尔德写作时的灵感之源。米诺陶斯身材畸形,被父母憎恶,扮作怪物生活在不能见人的迷宫中。他同母的妹妹赠送给忒修斯短剑和线团,许诺一旦对方杀死了兄长,就嫁给他。米诺陶斯的牛角头盔,就如同他的上一世的面具,成为了恐怖和杀戮的象征—— 在谱写《莎乐美》时,莎乐美就是莎乐美,但是一写到米诺陶斯,魅影就舍弃了一般演员可以胜任的界限。剧中人的灵魂就在他的笔尖,在他的脑中唱歌。 面试的地点离旅馆不远。清晨六点,大半个维也纳还在梦中,街上空荡荡的。但是魅影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一个瘦高个的长发女人低着头靠门站着。 他拿出钥匙,对她说:“请让一下。” 女人似乎还带着困意。她拨了下头发,露出半张脸:“抱歉。“她和魅影正面相对,彻底醒了过来:“你好,我是来面试《米诺陶斯》的。” 魅影推门的手停了一下,侧身说道:“请进,女士。” 这是第一个这么早来的面试者。遗憾的是她的早到并没有用:这部戏的女性配角不多,而且基本都定下来了。至于阿里阿德涅公主,她的声线明显不符合。 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套桌椅。两人就在桌边坐了下来。魅影问:“女士,请问你是来面试哪个角色?” 她伸手拨开两侧的头发,有些紧张地说道:“米诺陶斯,我想试试米诺陶斯,先生。” to be continued…… ※※※※※※※※※※※※※※※※※※※※ 某蓝最近有点卡文,每次大的转折前都会卡文 而且新买的nova很好玩。 码到现在也不多,明天继续写,下一章争取肥一点。 雅典刺杀与维也纳面试 王尔德看不到埋进老埃里克胸膛的刀刃, 但是他看到了执刀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因为亢奋而发亮, 如同被鲜血点燃。它们在老埃里克的脸上稍作停留,便直直地投向了此行的目标。 一个畸形的贵族, 他血的颜色会和别人不一样吗?看那惨白的脸色,还没动手, 就已经像个死人了。 王尔德与他对视,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口传递到四肢,手和腿都提不上劲来。他的心分成两半,一半想要冲上去扶住老埃里克,另一半想要拼命逃走。他的桌子正对着窗, 翻出去的话—— 在他的想法付诸行动前, 杀手已经先动了。他轻轻巧巧地推开了挡着道的老人,两步就迈到了王尔德的面前。 那是一个金发蓝眼的青年,穿着公馆侍从的衣服。在他扬起嘴角的同时,手中的匕首也落了下来。 王尔德几乎能听到全身的血液在疯狂地奔流, 脑中一片空白。刀刃的尖端,已经触及他的颈侧。 几乎是出自身体的本能, 他的手猛然跳起, 一把握住了杀手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向后一掰。明明对方年富力强, 他却轻易地反扭了对方的胳膊,同时单腿抬起, 膝盖对着杀手的小腹重重一击。 杀手抽搐着猫下腰, 整只手像是被铁钳夹住。'当啷'一声, 匕首打横落在地上。他痛得直冒冷汗,伸出左手去摸枪。用枪不利于撤退,但是这次目标的力气大得不像人类——他真的是目标吗?还是被安排在这里的替身?这个人的身手不像是伯爵,倒像是个沾过人命的兵痞。 王尔德一把把他的右手拧得脱臼,余光就扫到对方伸入裤带的左手。他下意识地矮下肩膀,双手用力,生生把对方提了起来,狠命撞到墙上。 杀手的后脑撞上墙面,直觉双耳'嗡'地一响,恶魔般的目标已经拉出了他的右臂,死死地按在墙上。 他自幼接受严苛的训练,身手在组织内也是排得上号的,但是此刻却像鸡雏一般,任由一个圈外人摆布! 杀手脖子上青筋绷起,甩动肩膀用头向王尔德撞去。借他避让的机会,拖着脱臼的手臂往旁边一闪。王尔德右手用力,把枪从他手里拽了过来,打了个圈握在手心。 两个人面面相觑,都在激烈地喘/息。 杀手面上犹带笑容,握着手肘后退。王尔德握紧了枪指着他的脑袋,手指自然地放到了扳机上。 两个人之间不过三步,只要按下扳机就不会落空。但是他的手指却在发抖。 “那个人快死了。”杀手进屋后第一次开口,眼睛看向了倒在门口的人。 王尔德侧头看去,老埃里克的身体还在抽搐,白色的上衣吸饱了暗红色的血。 “伯爵阁下,后会有期。”杀手乘此机会蹿上了桌子,飞速从二层的窗口跳了下去。 王尔德握着□□冲到走廊里大叫道:“来人啊!” ----- 维也纳 魅影看着对面的女人,有些无语。对方露出全脸后,看起来比第一印象更年轻些,大约在二十四五岁。也许是有西班牙血统,皮肤泛着蜜色。女人的双眼角微微下垂,让她显得比一般人更忧郁。在这张脸上,他看不到任何'米诺陶斯'需要的东西。 他感到有些烦躁,放在桌上的双手交叉起来:“那么,请介绍一下你自己。” 女人抿了抿嘴唇,有些紧张地说道:“是的,先生。我叫罗西娜,来自匈牙利,到维也纳探亲。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您的招聘启事——” “我想问下你的履历,”魅影淡淡地打断她:“有过在剧院表演的经验吗?” “是的,我曾经出演过《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的罗密欧,先生。” “在哪家剧院?在维也纳吗?” “在我们镇上的公牛剧院——我刚到维也纳一个月,先生。” 魅影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感到自己的心血来潮的早起简直是毫无必要。他把背往后一靠,开口道:“女士——” “请让我试一下,给我十分钟看看歌谱。” 魅影想起过去的应征者那些灾难性的表演,皱起了眉头。 女人已经从他的肢体语言预感到了此行的失望,急切地说:“只要十分钟,我就能唱出来!” 魅影在心里摇头,但还是站了起来,从里间的抽屉中拿出了乐谱。这是他特意选出来的,'米诺陶斯'音域跨度最大的一个章节: “我给你十五分钟。” 罗西娜一边不断地拢着头发,一边低头读乐谱。魅影坐在她对面整理其他手稿,眼睛却并没有看进去。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为什么要给她这个机会?也许是那双眼睛,总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 墙上的挂钟机械地走着。罗西娜放下乐谱,小声说道:“先生,我准备好了。” 魅影对她点点头,做了个开始的手势。 “多么寂静,一切都被黑暗笼罩着。迷宫巨大的穹顶,遮蔽了蓝色的天幕。”罗西娜挪开椅子站起来,开始唱歌。这段开头是标准的男低音,轻得如同耳语。她唱歌的嗓音,竟然和说话时判若两人! 魅影不自觉地坐直了,听她继续唱下去:“这里没有鸟鸣,花朵也不低语,就连呼啸的海风,也被隔绝在墙外。 又到了这个时分,王宫送来了我的头盔。每年的这个月,我都属于冥神。 我听到他们大声喊叫:“米诺陶斯!米诺陶斯!”那就成了我的名字。我的身高超过宫室的正门,我的力量能把牛犊撕碎。只要说出'米诺陶斯',就能让整个希腊瑟瑟发抖!” 歌声开始升调,有力而雄浑。魅影闭上了眼睛后,完全想象不出发声的是个女人。这一段是五成男歌手的瓶颈,而她几乎没有过渡地升了上来。 罗西娜抬起下颌,声音由浑厚变得高亢:“头盔已经戴上,我能看到那犄角巨大的影子。人牲已经抵达,米诺陶斯来了!!” to be continued…… ※※※※※※※※※※※※※※※※※※※※ 某蓝的时速已经从500跌到400了,先放上来。 最近评论有点少,求评论。 一个机会和爱文斯的沉默 未曾深夜痛哭, 不足以谈人生——奥斯卡王尔德 直到罗西娜唱完, 魅影的思绪依然停留在刚才的歌声中。罗西娜说话的嗓音偏低沉,而她唱歌的声音完全可以胜任男性角色。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匈牙利姑娘, 却有着一般男歌手训练十多年都达不到的广阔音域。从抒情的低音部分到'坚定的男高音',她竟然可以转换自如。当然, 这并不是说她就可以登台表演了。罗西娜的硬伤和她的优点一样鲜明:她缺乏根本的技巧。不要说歌剧所需的'掩盖式唱法'和'面罩式唱法', 她连基本的头声技术都不具备。她的嗓音稳定却缺乏穿透力, 根本无法突破交响乐伴奏所形成的音墙——但是, 毋庸置疑, 她是一个小小的惊喜。 魅影把目光投向对面,罗西娜唱歌时那种庄严的神气不见了,她又垂下头, 把大部分脸藏在了披下的卷发中。双手下垂交握,不像个争取角色的演员,倒像是个听候吩咐的女佣。 他轻咳了一声, 罗西娜立即看向他, 随即又垂下了眼睛。刚才的试唱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她看起来已经准备好接受魅影的任何决定。 魅影对她的生活状况有了一些猜测, 但是他并不想去评判。罗西娜有他需要的天赋, 但是底子太薄。他要做的, 就是在短时间内训练她,培养她, 让她能完全发挥出自己的长处。 罗西娜无意识地咬着嘴唇。魅影不说话, 她就不发声, 继续安静地等待着。 “听着,”已经对她的性格有所了解,魅影自然而然地换了语气:“罗西娜,虽然你唱的不怎么样。但是你确实能唱出男声,这可以带来话题性。我考虑给你一个机会,一个需要你去争取的机会。过一段时间,另一个可能出演'米诺陶斯'的男演员会来维也纳,他的声音条件非常好。到时候,我计划让你们一起学习。谁唱得更好,谁就是我的'米诺陶斯'。” 罗西娜交叠的双手握紧了。她睁大了眼睛,第一次透过发帘正视对面的王尔德先生,下垂的眼角积蓄了泪花:“谢谢您!谢谢您!” 魅影依旧坐着,继续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你可以回去了。从明天开始,每天早上七点到这里来。我会让你签一份协议,你所看到的曲谱和剧情都不能外传。” “好的,我不会的,先生!”罗西娜压抑着兴奋说道,说完转身就往外走,差点和推门进屋的男仆撞上。 男仆每天都是这个点来,没想到魅影这天来的这么早。他看着罗西娜大步走出去,嘀咕了一句:“哪来的吉普赛女人?见鬼——早安,先生。” 魅影对他点了点头,男仆立即不再说话,走到靠里的橱柜处磨咖啡豆。魅影窸窸窣窣地翻着稿纸,暗暗留意着男仆和罗西娜肢体动作的相似之处。 一个匈牙利女仆唱第一男主角?他们一定会觉得我疯了。 他想着,一边在渐渐弥漫的咖啡香气中浅笑起来。 ' 亲爱的王尔德: 请尽快来维也纳,我需要你的帮助。《米诺陶斯》的筹备可以正式开始了。 你的o.g.' ------- 王尔德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侍从送上来的茴香酒。别院的管家立在他面前,腰几乎弯成了直角。 王尔德扫了他一眼,无端想起了侍从们的闲话:听说这个管家小时候跟父母旅居日本,看来是真的了—— 此刻他的思维非常地漂浮,一两个毫不相干的念头倏忽来去,留下大片的空白。他端起杯子,被那独特的气味一激,才发现杯中的酒在轻轻震荡着,他的手在发抖。 刚才的情景在脑中慢动作回放,停留在爱文斯冲入房间的那一刻,他看到老埃里克的表情。 一年多以来,爱文斯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斯文,甚至有些孩子气的。但是他扑倒老埃里克身边时,整个人却充满了攻击性。紧接着他用力按压住老埃里克的刀口,并且用自己的衬衫堵住出血口。直到医生赶来,一同把伤者抬入另一个房间。 他曾经提起过,老埃里克给过他一些帮助,他才会让这个只会烧烤香肠的老兵一直当考古队的厨师。但是王尔德可以肯定,他们的联系不止于此,爱文斯的表现,就像是即将失去重要的家人。 “阁下,我马上就去给雅典市政府致电,催促他们派出警力一同追剿逃犯。同时仔细巡逻这一带,务必杜绝此事再度发生——” “不必了。”尔德斜靠在扶手上,沉声说道。 “可是阁下?“ “去查一查哪个男仆的套装丢了。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王尔德喝了一口茴香酒,希腊特制的浓郁口味让他感觉到了身体的存在。他还活着。 “下去吧,让我安静一会儿。” 偌大的客厅只剩他一个人。阳光从背后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大理石地板上拉出了狭长的倒影。王尔德深呼了一口气,侧身躺倒在沙发上,让自己的影子被沙发的轮廓遮住。 走廊里不时响起脚步声,楼下压低了的人声也依稀可闻。整个卡特别院处于深度警戒,下面应该站了不少卫兵。 王尔德却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插入过老埃里克胸膛的那把刀似乎还抵住他的脖颈,凉飕飕的泛着血腥味。 一直伴随着他的霍克利先生和丘吉尔小姐此刻在克里特岛,爱文斯因为他即将失去老埃里克。重生以来再一次回到独自一人的状态,他竟然有些不习惯。 王尔德蜷起了双腿,突然觉脸侧有些痒。伸手一摸,手指沾上了一抹水光。 他自嘲地笑了笑,随意用衣袖一擦,坐了起来。刚才和刺客对抗时用力地手臂和腿一阵酸痛。 客厅紧闭的门打开了,男仆急忙迎了上去。 卡特伯爵对他吩咐道:“带我去爱文斯先生那里。” 医生所在的房间一片忙乱,床单上晕开大片的血迹。爱文斯松开安在老埃里克胸膛的手的时候,十指连指甲缝里都是血污。 “刺伤了肺部,对方是老手,知道避开肋骨。幸好没有扎入心脏。”医生一边检查一遍说,助手在一旁打开医药箱,把他需要的工具一一递上。“病人失血过多,幸好之前压住了伤口,否则已经没救了。你学过急救?” 爱文斯退开两步:“是的,我曾在陆军中服役两年。” “难怪,一般人面对这样的病人都会惊慌失措,你的手法很专业。“医生点了点头:“他伤的很重。接下来由我接手,你可以出去了。” 王尔德跟着男仆转了几个弯,就看到了双手环胸,靠在走廊墙壁上的爱文斯。因为先前的衬衣已经用来止血了,身上只随意披着一件外套。浅灰色的面料上有清晰的血指印。 “爱文斯先生——”男仆出声提醒,王尔德马上制止了他,用手势让他离开。他走到爱文斯身旁,但是对方似乎没看到他,连眼珠也没有转动。 两人就这么靠着。等医生走出来,天色已经昏暗了。 爱文斯迅速地站直了,问道:“医生,怎么样了?” “手术完成了。但是病人还没有脱离危险。”医生看起来也很疲惫:“我和助手会密切注意他的情况,就担心感染后的炎症。” “谢谢您。”爱文斯就怕听到类似“我们已经尽力了”之类的话,不由松了口气。医生又对王尔德说道:“阁下,我听说刺杀是冲您来的,您没有受伤吧?” 他是卡特家族特别请来的私人医生。一开始听到有人快死了,还以为是伯爵本人,幸好不是。 王尔德感到爱文斯的目光终于落在自己身上,低声说道:“不,我没受伤。” 医生转身回去了,爱文斯和王尔德一时都不说话。过了一会,一个男仆从前面的转角处低着头向他们走过来。王尔德下意识地一个激灵,爱文斯的手伸入了裤袋。 男仆小心翼翼地说:“阁下,爱文斯先生。晚餐好了。请问您是要去餐厅,还是让他们送到这里来?” “送过来吧,放到隔壁房间,给医生另做一份。”王尔德想了想说道:“等晚饭时间过后,让管家来见我。” ------ 奥森大学 “加伦教授,明天卡特阁下的演讲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今天没有见到卡特讲师,院长。” “我不是说他,我是说,我们准备得怎么样了?明天雅典的名流都回来,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已经按照预定人数安排了演讲厅了。” “哎,预定人数肯定不够。明天还有不少记者会来。我也通知了全校,有空的学生都去听一听。要把这次演讲,办成考古学院的大事,奥森大学的大事!” to be continued…… ※※※※※※※※※※※※※※※※※※※※ 今天码到99啦,下次就破百了,是某蓝到现在写的最长的一篇文了。 今年的国庆节没有去年那么难过,不过还是会想起两年前的事。 两年前的国庆节,某蓝的老爸脑卒中,整个脑子肿胀坏死压迫脑干,现在还剩小半个右脑。 几乎是同一时间,和某蓝一个单位,英文名字相同的一个同事的父亲突发心脏病死亡,两个父亲都是刚退休。 国庆节是个多事之秋啊。 另外,某蓝玩nova的时候发现被柜台坑了,用全价全网通的价格买了电信的移动定制机,两者差300元。还被帮忙订了一个贵的离谱,不能取消的移动套餐——消沉ing 还是在体验店买的,移动说办理的人可以取消,但是拒绝告知对方的姓名。体验店的人说我不告诉他们姓名他们就找不到卖给我手机的人——监控是假的吗,难道顾客非得知道柜姐的全名不可? 明天就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啦,为了忘却的记忆,写一下两年前的事 两年前蓝爸沉迷旅游,国庆五天几乎没在家过,走亲访友,野外郊游,某蓝最后一次看到他是在5号,他们从外地回来,蓝爹马不停蹄地又出去玩了。 他说公园里有免费的国庆表演,那是他今生看得懂的最后一场表演。 蓝爹梗后,公园报警把他拉到了附近的小医院,把他的随身物品包括手机交给了警察。期间某蓝给他打了电话,发了短信都无人接听。 五个小时后,某蓝接到了一个6打头的电话,警察一边笑一边通知去医院领人。 六个小时后,某蓝和蓝妈赶到医院,看到被扔在走廊里挂葡萄糖的蓝爹。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医生微笑着说:他的情况很严重,我们也治不了。他需要打进口药,但是黄金时间是六小时之内,刚刚过了。 蓝妈打电话约救护车把蓝爹拉到三甲医院 救护车不但不平稳,而且一路辗过人行道,马路牙子等,非常颠簸。蓝爹的担架头朝内,因为颠簸头部猛烈撞击担架,嘴巴睁大神情痛苦。 陪护的护士在他床头看手机。 某蓝提醒护士扶住他的头,到了医院,付款救护车350元 医院急诊室没有病床,医院的神经专科医生都在放假。 蓝爹被安置在临时担架上放在走廊靠门口处。 蓝爹经过检查,急诊医生问某蓝和蓝妈是否要放弃治疗,告知病人重度梗死导致全脑水肿,不清楚发病原因。 当天晚上极速降温,某蓝只穿着短裙丝袜陪护一夜,也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 第二天某蓝托同学同事,蓝妈托同事朋友,终于有了icu的床位。专家依然放假中,蓝爹继续检查,亲友陆续到来。 icu一天一万,蓝爹住了一个多月。并且脑梗不算大病,不能用大病医保。 第十五天专家终于通过几十项检查确定了蓝爹的病因在心脏 蓝爹早就说心脏不舒服,去看过很多次门诊,医生都说他没问题。 蓝爹转科室去开刀。此后就是为期两年的康复治疗。 这就是蓝爹的故事。 生活模仿艺术 “您的请柬, 先生。” 一身正装的亚历山大站在入口处, 有些不自在地对迎面走来的男士说道。他的上衣是父亲年轻时穿的, 尺码比他小半号,感觉双臂都举不起来了。 那个人伸手从包里拿请柬,亚历山大的视线不由在他手腕处停留了一下:这个人的袖口并没有盖住手腕, 翻东西的时候精瘦的手臂都露了出来。估计和他一样,这位的衣服也是临时借来的。 他不由生出一点亲切, 额外给那人指了位置:“兄弟, 待会你坐那边。中间的位置是预留的,剩下的位置就那里视野最好了。” “谢谢。”那人低声应道。 离演讲还有半小时,大草坪上已经有不少人了。奥森大学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交谈;报社的记者已经架好了相机,正在调整角度;其他高校的学者正在和奥森大学的高层握手寒暄——阳光明媚,秋风朗朗,正是适合户外演讲的好天气。 和亚历山大搭班的女生偷空去喝了口水,匆匆赶回来说道:“卡特讲师早就到了, 我看到校长在学院门口和他说话。是不是要开始了?” 亚历山大看了看表,摇头说:“时间没到,安排在正中的重要嘉宾还没来——啊,他们来了!” 走在人群之前的,是拄着文明杖的王尔德。他今天没有戴标志性的宽檐帽, 而是任由阳光倾洒在一头黑发上。他穿着靛蓝色的长外套, 除了插在胸/袋里的百合花, 看起来和上课时没有什么不同。 校长笑容满面地跟在他身后, 和三四个中年男子并排走着。亚历山大不认识他们的脸, 但是认识他们身上佩戴的饰物:美国,英国,法国和意大利的图案。这应当就是院长和他们提过的,可能会来听讲座的驻希腊大使。 他立即挺直了腰背,用已经有些哑了的嗓音说道:“早上好,卡特先生。早上好,先生们,欢迎来到《一场关于人生与艺术的演讲》!” 王尔德对他点了点头,大步流星地往草坪中间的临时讲台走去。校长则殷勤地领大使们入座,同时不着痕迹地瞄着手表上的时间:这一波贵宾之后,还有数位长居雅典的贵族夫妇及本地豪绅要来。 对于这种规模的演讲,王尔德已经习以为常。他一边回应和他打招呼的学生和记者,一边和几个站在草坪边角处的人遥遥对了下目光。那些装束得体的大个子是卡特家族雇佣的职业保镖,美国考古队的队员们并未到场。 此时的校园看起来十分祥和,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走上讲台的法国男人,一位面容丑陋的伯爵,一个收留逃亡太子的保皇党,一名参与米诺亚古文明发掘的考古学家。 他们在报纸上度过他的文章,见过他的照片。但是此时亲眼见到,就觉得这个人和想象中有些不同。 沙夏有些疑惑地看着预备主讲的卡特伯爵,这个人并不像他在法国见到的贵族那样充满了糜烂和权势的味道;反而有一种过于浓郁的文人气质,就像在巴黎公社的集会中讲话的那些经历过颠沛流离的诗人。即使他们中很多并不懂诗,也会在对方开口时安静地倾听。 他们费劲心机得到了入场的名额,就是为了了解这个人,记住他的模样。并且有必要的话,送他去见上帝。如果这个人给他们发请柬,是为了像梯也尔一样'清洗'巴黎/公社,那么他有足够的把握带着个奇怪的贵族一起上路。 沙夏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面当然没有任何刀具。真正的凶器就别再他的口袋上,是一支平淡无奇的钢笔。旋开笔帽,里面有足以穿透动脉的长针。 已经快到开始的时间了,到场的人陆续坐下。王尔德的视线缓缓地从他们脸上掠过,台下有他熟悉的学生,有加仑教授,也有不少生面孔。其中可能就有那天重伤了老埃里克的青年。他做过那么多演讲,给刺客演讲还是第一次。 助教紧张地为他端上咖啡,并用目光示意:到点了,可以开讲了。 王尔德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是非常纯正的雅典咖啡。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哪带着苦意和海盐味的香气,对着他的听众们露出一个浅笑。 --- 爱文斯匆匆走下马车,车夫问道:“爱文斯先生,需要我在这里等您吗?” “不用了,你回去吧。”爱文斯一边说,一边快步走上通往奥森大学的小径,往演讲的场地赶去。 他守了老埃里克两天,今早才睡了一觉。醒来后询问伯爵的男仆,才知道演讲的事情。爱文斯焦急中带着怒气:已经是刺客袭击的目标了,为什么要去做演讲?到时候往台上一站,就是个现成的靶子! 他眼前又出现了老埃里克躺在血泊中的情形,如果那是里奥—— 爱文斯两步并作一步,几乎是一路小跑。刚刚走出教学区,就听到了低沉而清晰的话语声: “那些认为艺术来源于生活的人,他们能解释我们的音乐从哪里来吗?有哪一只鸟儿能唱出长笛的旋律,有哪一条河能流淌出莫扎特的钢琴曲?不,艺术并非是模仿生活而来的。恰恰相反,是生活在模仿艺术。生活是艺术唯一的,最好的学生。 没有艺术的生活是怎样的呢?大家可以想想那些自然中的动物,他们不需要在自己的毛发上抹发油,求爱时也不会对着月亮起誓。他们和我们一样经历每个清晨和黄昏,找寻食物,繁衍后代,生老病死。时什么让我们显得如此不同?是我们创造艺术的能力,与模仿艺术的冲动。” 爱文斯往前走了几步,眼前豁然开朗。奥森大学最大的草坪上排开十多排座椅,坐满了安静的听众。里奥站在人群中央,端起杯子润了润喉,继续说道: “艺术不是生活,而是那些我们不能从生活里得到的东西,是超出生活的美。一幅画中的美人,必然比画家眼前的女人更美。一首表现黎明的小调,也一定高于创造它的那个黎明。艺术打造了一种形式,生活就会努力地去复制它,去批量地生产它,并以此为荣。” 爱文斯向亚历山大无声地打了个招呼,找了个最后一排的空位坐下。他听着演讲人不疾不徐的语调,心里的焦虑不知不觉地平静了。 “就在两天前,我遇到了一位热爱艺术的造访者,一个充满了模仿欲的青年。他穿着男仆的服装,手持一把匕首来到了我面前,用自己的行为向刺杀凯撒的布鲁图致敬——” 刚刚还悄然无声的听众们不由惊呼起来。 “他没有得手,却捅伤了我的一位朋友。那个无辜的老人,现在还在危险之中。” 王尔德的声音高昂起来:“我必须说,那是一次卑鄙的,拙劣的模仿。并且从一开始,就是基于错误的方向。在我的别院里,从来没有盖乌斯尤里乌斯凯撒;只有一个从法国流亡到英国,又告别父母到奥森大学就读的学生。” “现在我们所知道的凯撒,并不是真实的凯撒,而是一个经由无数艺术创作后塑造的人物。现在我们所惧怕的拿破仑,也不是当年那个矮个子的科西嘉人,而是艺术化了的传奇人物。” 王尔德看到了爱文斯的身影,停顿了一下才说道:“生活总是想模仿艺术。但是像凯撒和拿破仑那样美到了极致的艺术,是无法被模仿的。倘若他们本人站在这里,在座的诸位怕也会大失所望。让别人模仿去吧,我只欣赏艺术本身。” to be continued…… 演讲结束与罗西娜的米诺陶斯 王尔德停顿了一下, 整个场地一时竟然鸦雀无声。听众们部分因他与常识相反的论调所迷惑, 陷入思考;或是依然为刚刚得知的刺杀事件惊异, 而一小部分,真正能听得懂这场演讲的那几个人,脸上的神色就更加精彩。 沙夏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前别着的钢笔, 确认那根针还在笔套里。同时他警惕地用余光左右打量,想要找出可能藏在这里的另一个同行。 在他们犹豫时, 某个势力竟然已经刺杀伯爵未遂了!糟糕的是, 由于巴黎公社的立场,一定会有人把这次刺杀安到他们头上。这次的请柬,难道就是抓捕的前奏?必须尽快通知组织——但是,他还能走出这个会场吗? 在他的右前方,几个法国贵族不敢置信地看着王尔德:拿破仑三世虽然被流放,但是他之前毕竟维持了法国二十多年的治世,又有家族的威望, 即使是现在的梯也尔也不敢公开这样说话。如果连卡特伯爵都公开诋毁前王室,他们的计划还有什么用处? 后排的爱文斯则在王尔德提起刺杀的时候微微坐直,直到这时才靠了回去。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为了'艺术本身'那句话露出笑容。 ”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提倡艺术应该更加'自然', 更加'本真'。”王尔德按照他的习惯用目光环视全场之后, 继续说道:”那么, 艺术与生活之间的界限在哪里?越是研究真实, 自然的人, 结果就越让人失望。或迟或早这样的研究会终结于那可憎的,同一的'人性'。 艺术是遮在人性上千变万化的面具,是充满了美感的谎言。逼着艺术向生活同化,即将导致谎言的衰朽。艺术要成其为艺术,首先就需要与生活拉开距离。 为了艺术,我离开巴黎,来到希腊,从这个古老的国度感悟到时光之美。但是生活和刺客的尖刀一起追逐到了这里,是时候离开雅典,前往下一个地方了。” 王尔德的语调有了些许的低沉,让台下奥森大学的师生们顿时伤感起来。就连第一次见到他的部分听众,也觉得此人的离开是一种遗憾。 讲台两侧的照相机'啪'地一闪,冒出烟雾。坐在前排的报社记者埋头奋笔疾书。王尔德并没有被灯光打扰,而是从容地从胸/前拈起那朵洁白的百合,低头轻轻一嗅。 “我会将希腊的美,和我对爱琴海的眷恋一起带到维也纳。把在克里特岛发现的米诺亚文明化为一部歌剧——《米诺陶斯》。然后,我会把《米诺陶斯》带回狄奥尼索斯剧场。今天的告别,是为了再次相见!” ------ “昨夜我梦到了雅典的神庙,一排排洁白的高柱在天空下发亮。大理石基座不断延伸,无论怎么奔跑都没有尽头。在我身后是我童年所爱的,母亲居住的山坡。但是我的脚步只能往前。我的朋友,我们被困在这里已经太久了,久到我已经记不清确切的日子,是十天还是二十天。这样的困局何时能有尽头?米诺陶斯到底是否存在?抑或一切只是一个谎言,为了骗取我希腊子民的性命?” 简陋的房间被清亮的男高音充满,富于青春的嗓音把忒修斯的性情表现得淋漓尽致。罗西娜站在桌子的另一边,全神贯注地聆听着。 魅影的歌声一顿,她立即合着曲谱上的节拍接了下去: “再等一等吧,用不了很久了。 维纳斯即将升起,这个游戏也快到尾声。 再和我说说你居住过的那个山坡吧,那些花朵和溪流;草坪柔软地像可以在上面打滚的毯子。 雅典来的王子,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然而你却甘心将幸运舍弃。” 魅影听着她的歌声,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罗西娜没有受过正统的教育,但是她却有超乎常人的悟性。他只向她讲解了一次'面罩式唱法',她就能够初步掌握了。加入技巧后,她的声音已经能转变为浑厚的男性美声,又带有不同于男歌者的独特音色。即使是耳力再好的音乐家,也听不出唱歌的竟然是个女人。 “是的,我的朋友,我舍弃了那一切。十年了,我已十年未见过生我的母亲。当我和父王的使者一起离去时,她多么悲伤。我却对她的泪水视而不见。” 他没有对罗西娜评价什么,而是随着剧本继续忒修斯的唱词。 “你是一个卑鄙的人。”罗西娜以一种隐含喜悦的腔调唱道。 “我是一个卑鄙的人。”魅影慢半拍地与她相和。 “贪婪地渴望着金色的王冠,却被满地荆棘扎的浑身是血。” “为了它我什么都可以付出,哪怕是我的生命,也毫不吝惜。我们已经被困住太久了,我的剑在渴望荣誉和哀鸣—— 无论是米诺陶斯的,还是我的。 让注定的一切发生吧。”(合唱) 唱到这里,罗西娜的歌声变得粗嘎沙哑,充满了邪恶的意味。之前说剧本时,魅影并没有对她讲解这一段。这完全是她对米诺陶斯的理解。在与忒修斯相遇之后,米诺陶斯隐藏了自己,歌声也较为温和沉稳。但是忒修斯对杀戮的渴望让米诺陶斯体内的牛头怪兽再度苏醒。巨大牛角的影子已经横亘在忒修斯的脖颈上。 魅影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罗西娜立即紧张起来。她的双手再一次不安地绞在一起,双眼从披下的卷发间偷偷注视着对面的青年。 魅影呼出一口气,对她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去多练习。你的气息还是不够稳,撑不了全场。还有,把头抬起来。” 罗西娜下意识地缩肩,抬手拨弄了一下脸前的长发。 “从现在开始,你不仅在试唱的时候是米诺陶斯。我要你时时刻刻地感受自己是米诺陶斯。一个生而高贵,却被传说有公牛血统的王子。他受过良好的教育,有无可挑剔的仪态,但是当他杀戮时却如野兽。米诺陶斯可以令人恐惧,但是决不能令人轻视。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你就不能出演这个角色。” 罗西娜闻言,有些期待的眼睛暗了下来。她强迫自己抬头挺胸,打开双肩:“是的,王尔德先生。” 罗西娜离开后,魅影收起曲谱,去参加下午维也纳爱乐乐团的排练。原本枢机主教指名他临时加入乐团,只是为了《蓝色多瑙河》的公演。原指挥辞职,布鲁克纳上位之后,临时自然变成了长期。最近布鲁克纳受到小施特劳斯先生的提携,在维也纳音乐圈里站稳了脚跟,也终于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大学教授职位,魅影也只有在排练时会见到他了。 魅影踏进排练室时,布鲁克纳正站在几个爱乐乐团的核心成员身旁谈笑风声。他走到竖琴手的席位前坐下,后排的捷克鼓手里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打了个'出去说'的手势。 距离排练还有十几分钟,两人从边门进入走廊,里奇才开口问道:“ 里奥,你知道布鲁克纳教授最近面试了几个竖琴手吗?” to be continued…… ※※※※※※※※※※※※※※※※※※※※ 王尔德在演讲结束的时候顺便给《米诺陶斯》打了个广告。 再次读他的《谎言的衰朽》,看到那句 dreadful human nature,真的很触心。确实是这样,深究人类,看到人性,最后只会失望。 文明是皇帝的新衣,是艺术,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谎言。正是由于谎言之美,才让人类称为灵长类动物。如果过度深究真实,美也就不存在了。 祝大家晚安。 某蓝这里说的不是王阳明的心学与唯物主义对于美的看法,一朵花有没有人看都是美的。仅指人类社会中创造出来的,非物质的一些东西,比如仁义礼智信,比如各种责任与情感。比如各个职能的角色扮演。这次蓝爹出事后,社会掀开了那层美丽的面纱……方见本来人。 辞退与克诺索斯的约定 魅影微微一顿, 里奇快速地说道:“听说他已经见了三个竖琴手了, 还都是有些名气的。奥斯卡, 乐团里这个席位可只有一个!” 魅影这段时间沉浸在对罗西娜的打造中,没有放多少心思在乐队的人事纠葛上。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由有些措手不及。 “消息确实吗?” “绝对是真的, 我认识一个维也纳世家圈子里的朋友。他说布鲁克纳最近总是被邀请去参加他们的沙龙,还公开说了一些对你不利的话。奥斯卡, 我知道他是你的老师, 这么说你不会相信——” “谢谢你,里奇。”魅影拍了拍他的肩:“你先进去,我在外面呆一会。” 里奇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了夹在指尖。一边往回走,一边低声说道:“这件事,你留点心。” 魅影一点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绕了出去。里奇这样找他是担着风险的。他如果惹怒了指挥, 可能连鼓手的席位也会失掉。 他回到排练室,这次安静了许多。乐手们已经就位,各自拿着乐器做演奏前的微调。布鲁克纳背着手站在指挥位,向来严肃的脸上犹带笑意。 魅影坐下后,他手上的指挥棒往上一挑, 强劲又轻快的旋律立刻响了起来。这次不是小施特劳斯的曲子, 而是他父亲的《拉德斯基进行曲》。 这首曲子以小提琴和大提琴为主, 其他乐器只是辅助。魅影在弹奏间隙, 打量起了布鲁克纳。 乐队指挥理了一头极短的头发, 蓄一点胡子。打扮和气质总是让人想起教堂里的修士,他本人也以对天主教的虔诚著称。如果说有什么是和刚见面时不同的,那就是那对深陷的眉骨下所透出的目光。魅影了解这样的人,他们有才华,也有野心,却一直郁郁不得志。一旦机会到来,那是怎样都要抓住的。 小施特劳斯就是布鲁克纳的机会,他不但在音乐上对布鲁克纳倾心指导,还打破了维也纳音乐界厚重的等级界线,把他引荐给真正掌控了这个圈子的人物——布鲁克纳对他态度的变化,应该就与小施特劳斯有关。 布鲁克纳张开了胳膊,全乐队投入齐奏之中。魅影一边弹拨琴弦,一边心生疑惑: 布鲁克纳的动机并不难猜,但是小施特劳斯是出于什么原因,对一个到维也纳没多久的新人不满? 合奏结束,第二主题响了起来。施特劳斯父子不愧为音乐界的双王,这首曲子无论是强力还是柔缓的部分都充满激情;不同乐器间的配合精妙至极,整首曲子张弛有度。魅影很快忘记了布鲁克纳,把心神沉浸进去。这一段大鼓的效果是否能用到米诺陶斯与忒修斯拔剑相对的瞬间呢?至于公主阿里阿德涅的出场,就适合用长笛独奏。 轻快的第一主题被重复,预示着结尾的来临。整个乐队在指挥棒的弹跳中合而为一,让布鲁克纳感觉音乐是从自己的躯体中淌出。他陶醉地闭眼,双手平举,拉出最后一个休止符,全身的热血仍在随着余韵奔腾。 维也纳爱乐乐团和乡间的唱诗班不可同日而语,他既然站在这里,就决不会失去手中的权柄。往上走的路还很长。 排练结束后的当晚,一封来自维也纳爱乐乐团办公室的信件就被送到了魅影和艾斯曼居住的旅店。信上只有寥寥数语,通告乐团在对团员进行资质审查后另聘了竖琴手,王尔德先生不再是乐团的一员。 “这是怎么回事?里奥,我们立即去找老师!哪有无故辞退的道理!”艾斯曼气愤地说道。 魅影把信纸展开,露出了下面的署名:安东 布鲁克纳。 ----- 离开希腊之前,王尔德又去了一次克里特岛。 在新闻持续地发酵下,这座岛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的样子了。码头上能看见成群的游客,因为船位不够,有几艘船爆发了争吵。原来只会在雅典码头看到的那些卖烟和手工艺品的小贩,也已经登陆了这里。沿着通往码头的主干道,一路都能听到他们的叫卖声。 王尔德靠在车窗边看得津津有味,坐在他身边的爱文斯却拉低了帽子,用斜斜的帽檐挡住了眼睛。 开车的车夫就是美国考古队的成员,他一边按着喇叭驱赶想走近车子的小贩,一边说道:“最近上岛的人真是多了不少,工人的薪水也得提高,不然他们宁愿来码头帮忙扛包,卖东西。这些人不像之前来的那些,他们不懂考古,到工地周围瞎看热闹,有时候挺碍事的。” “现在发现的古迹无论大小周围都要拉警戒线,别让他们进去。24小时让工人轮班看管。”爱文斯说道:“找个地方,把我们之前做的复原图草稿和雕塑模型摆出来,再让当地人仿制一些,弄个博物馆——再让导游带他们去看看火山,别把人往遗迹领。” 窗外,浅黄色的山体缓缓起伏,间或能看到集中的一片住宅区。即使相隔很远了,也能听到比以往热闹得多的人声。 王尔德并不厌恶这样的变化。他们发现了米诺亚,把这里的美传达给世界,然后有许多人慕名而来——也许他们并不懂古迹,对残垣断壁其实也不感兴趣。但是他们来了,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博物馆已经在弄了,过几天就能开。丘吉尔先生和霍克利小姐就在那一块。你们是要先去接人,还是在岛上转一圈?”司机问道。 “先去克诺索斯和费斯托斯转一圈。”王尔德看了用帽子盖住半张脸的爱文斯一眼:“然后去接人,我们下午就走。”他一边说,一边伸出一只手指,悄悄顶起了帽缘。爱文斯皱紧的眉头就从阴影下露了出来。 “没问题。后面那辆车上的小男孩呢?他也一起去吗?” “不用,就让他在博物馆那边等我们。”王尔德见爱文斯睁开眼睛,又把帽子盖了回去。他靠在椅背上,轻松地抖了抖脚:“走吧,去和米诺陶斯说声hi。” 爱文斯伸手按住帽子。汽车终于远离了游客集中的区域,往纵深的道路驰去。 克诺索斯也有三三两两的游人,幸而不很多。爱文斯踏进了已经空无一物的大厅中,展开了眉头。虽然在岛上不过一年,但是他的心却无比依恋这里。在希腊的紧张,焦虑,惊慌和愧悔一直萦绕在他心头。但是到了这里,就好像被阳光晒化了,被微风吹软了,他的心情奇异地好了起来。 里奥遇刺,老埃里克性命垂危的时候,爱文斯是愤怒的,也是后悔的。他低估了职业刺客的身手,又太相信自己考古队中的同伴,结果把里奥和队友同时陷入险境,让事情差点无法挽回。虽然在离开之前,老埃里克已经能坐起来吃小羊排了,他依然觉得难过。 里奥刚刚遇刺的时候,他还因为老埃里克的伤势而迁怒他。其实他又有什么错呢?在刺客刀下,能生还就是运气。 之后的一段时间,爱文斯愧对老埃里克,也下意识地躲着里奥。直到此时,他们两个一起站在古老的四壁之间,眺望着前庭的景色。 他仿佛才透出一口气来。 “我想在岛上买栋房子。”王尔德笑道:“一面朝着大海,一面朝向克诺索斯。等到以后想来了,就能在岛上常住。每天开车过来,看初日照亮米诺亚王宫。” 爱文斯眼角的笑意加深了。“好的。”他回答道。 卡特伯爵来到希腊的时候并没有大张旗鼓,走的时候也是消无声息。许多奥森大学的学生经过他曾经的专属办公室时,还会下意识地往里张望。另外,那个有着显赫名字的新生——拿破仑先生,也到教务处办理了休学。这位法国前太子的流亡之旅,还将继续下去。 to be continued…… ※※※※※※※※※※※※※※※※※※※※ 这是本卷的最后一章了,下一章就是新的一卷开始。 金秋十月快结束了,每天某蓝都在清晨冻醒。 祝大家晚安 ps 某蓝很久不用围脖,登录不上了,走了账户找回的程序后出现了一个注册说明,id都不一样了。 新的微博昵称: 上蓝若水不舍昼夜 一片空白,重新开始。 上传了一张手画封面草图,以备现在的封面不能用的时候应急。 小短章 您的意思是? 实在抱歉, 王尔德先生。如果不是没办法, 我绝不会使用您预定的时间。但是这家歌剧院原本就是为王室服务的, 我无法拒绝大公殿下的要求。 皇家歌剧院的经理是个红脸庞的微胖男人,现在他的脸比平时更红了。 我能理解,卢卡斯先生。魅影坐在椅子上对他欠了欠身:那么就把首演的时间延后一天—— 王尔德先生, 裴迪南大公要求十天的时间,上演索菲皇太后最喜爱的喜剧, 以此纪念皇太后。您看, 这正好和您预订的时间一样。之后剧院的场次都排满了,真的很抱歉。 卢卡斯用手绢擦了一把额角的汗水, 对魅影说道:我知道这很突然, 但是,我们不会演出您的新剧了。 魅影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那真是遗憾。 还有时间, 您一定能找到一家合适的歌剧院的。卢卡斯和他一起站了起来, 十分客气地说:王尔德先生, 我个人非常欣赏您。失去这次机会, 我也感到遗憾。 两人在剧院门口道别,马车缓缓驶离。魅影闭上眼睛坐了一会儿, 依然压不下心头的怒气。 他从来没有被剧院拒绝的经历,即使巴黎歌剧院视他如怪兽, 也还是把他的剧本奉为珍宝。维也纳爱乐乐团辞退他, 他可以接受。但是皇家歌剧院以如此拙劣的方式驱逐了《米诺陶斯》, 他几乎无法忍耐把经理谀笑的面孔塞进三角钢琴里的冲动。 那个卢卡斯嘴里说着漂亮话, 眼睛却完全是另外一个意思——'你找不到下一家歌剧院了。年轻人,你完了。' 罗西娜练习了十几遍面罩式唱法后,拿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在匈牙利的小剧场里,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足够响亮。但是一周前王尔德先生把她带到交响乐队的排练室,让她在鼓乐齐鸣时开口唱歌。罗西娜这才发现,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相比起大号的高亢,大提琴的浑厚,她的嗓音是那么单薄,根本无法让观众听到。 接下来的几天,王尔德先生每晚都带她去不同的歌剧院,把最受欢迎的几部剧听了个遍。他们有时坐在二层的包厢,有时坐在前排,有时却坐在离舞台很远的三等座。她不仅要听那些男演员的歌声,注意他们的运气,也要记住他们举手投足间的微小诀窍,学习他们如何让最后排的观众都能领会他们的表情,理解角色的情感—— 那位先生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她只能用余光关注他的手。如果那只手是舒展着放在扶手上的,那么这一段表演水平不错,可以观摩。如果他用手轻轻地打起节拍,那此时的表演者一定有让人心喜的过人之处。反之,当他的手指尖内收,或者握起的时候,台上的人就一定犯了令人失望的错误。 罗西娜非常珍惜这段学习的机会。在此之前,没有人这样教过她。虽然王尔德先生时常会提起一位比她嗓音更优秀的,维也纳的先生,她却并不因此难过。哪怕最后的米诺陶斯不是她,这一段经历对罗西娜来说,也足够甜美。 干涩的嗓子被水滋润,她缓缓伸展开双臂,眉头微抬,对想象中的观众露出了睥睨的神态。 我的妹妹,我亲爱的妹妹,美丽的阿里阿德涅——你踏入这幽暗的迷宫,就像一只走上火堆的羔羊。谁知道你的心是被美杜莎凝视过的呢?你永远这么纯真地微笑着,看你的哥哥在地狱边缘痛苦煎熬。如今你终于厌倦了,想要把我踢下去了吗? to be continued ※※※※※※※※※※※※※※※※※※※※ 今天某蓝依旧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又是单位医院两头跑的一天。 医生建议分批次开刀 为避免引起不适,在此不作赘述。 性命暂且应当是无忧的 想蓝爹了 小短章2 魅影刚下了马车, 就隐隐听到了罗西娜的歌声。 她的声线穿透了厚重的木门。在连日的发声练习之后, 较之前有了明显的进步。低音醇厚,气息绵长。到了高音部分, 又有一种特别的清亮。 魅影为《米诺陶斯》在维也纳的演出准备了英语和德语两个剧本。罗西娜的德语原本带着浓重的匈牙利口音,英语说的磕磕巴巴。但是现在, 她已经能准确地唱出德语歌词,再用英语流利地重复。 魅影刚开始让罗西娜试演《米诺陶斯》,是看中了她特殊的嗓音条件。到了这时候才发现这个瘦高个的匈牙利女人,竟然有着极高的音乐天赋。就像是在芭蕾舞团里的克莉丝汀,在地下室的他自己, 罗西娜天生懂得音乐, 并在其中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热情。 我已经在这迷宫中完成了十几次祭祀,从我十二岁那年开始。每一年当那颗最亮的星升起,米诺亚就少了一个王子,多了一个怪兽。一年又一年, 这里永远充斥着鲜血的气息,和痛苦的嚎叫!阿里阿德涅, 惊恐让你玫瑰般的双颊变得苍白, 你知道自己的鲜血和别人的鲜血交织的味道吗?你知道临死前的抽搐和呓语是怎样的吗?你从不知道,你从六岁开始就再也不和我说话;你变成了母后的样子, 用那双令人心碎的眼睛厌恶地瞥过我——你面向火神哭泣,希望我, 米诺陶斯, 再也不会出现在人前, 成为你们美丽脸庞上的疤痕。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吗? 魅影推开了排练室的门,阿里阿德涅的歌声猛然降了一个调:我知道,但我仍然爱你。 罗西娜看向魅影,用米诺陶斯看向阿里阿德涅的眼神。她的歌声颤抖,泪水滑过了她的颧骨。 魅影对《米诺陶斯》太熟悉了,每一句都能倒背如流。但是此刻,他竟然像一个观众一样投入进去,为最后那句唱词心中一动。 罗西娜唱出了泣音后,不由自主地一个吸气,停了下来。这时候,她才真正看到了站在门前的魅影。 王尔德先生,您来了!她慌忙伸手去擦脸上的泪痕。 利用你自己的感情,但不要被感情所控制。魅影随手带上门,淡淡地说道:继续练习。 是的,先生。罗西娜马上站直,压住胸口泛上来的抽噎:谢谢您,先生。 魅影对她点了点头,从皇家歌剧院出来后一直堵着的一口气缓缓散了。 很好。 ------- 艾斯曼的脸上阴云密布。街上寒风阵阵,他却敞开了大衣,彷佛这样才能消一消心头的火气。 自从接到了维也纳爱乐乐团的辞退信后,他连日奔走。再三打听后终于见到了布鲁克纳教授,最终只是失望。 老师只和他说了一句话: 艾斯曼,我很忙,有事以后再说。 他又寄希望于奥德波枢机主教,但是却被告知'大人已经不在维也纳了'。枢机主教每年都会到其他教区访问,预计要到圣诞节才能回来。 艾斯曼出身于音乐家庭,自己也有些才能。虽然不是顶尖的,但是从初学到拜入布鲁克纳门下一直一帆风顺。这是他一次领略到世情的滋味。 他向奥斯卡推荐自己的老师,把他带到了维也纳。现在朋友遭遇到如此不公的对待,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艾斯曼摘下自己的帽子,狠狠甩到了地上。恰好一辆马车贴着他驰过,车轮把帽子压成了帽饼。 哦,下地狱去吧!艾斯曼大喊了一声,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了,一张有些怪异的脸探了出来。 嘿,下午好。那人说道:请问你知道斯泰法尼旅店在哪里吗? to be continued ※※※※※※※※※※※※※※※※※※※※ 最近比较担忧 之前我的症状已经完全具备手术指征,两个主任医生都要求手术。但是在进一步检查的时候,症状消失了。 症状没有了,病源还在。但是失去了指示,现在的仪器水平就找不到它了,因为病源很小。 根据医生的解释,我把它想象成一只鸟。一只因为我长时期的悲伤,愤怒,忧郁而凝结而成的鸟。 它躲在一片很大的森林里,被它停靠的树会生病,甚至枯萎。还可能会传染其他的树,威胁整个森林,以至于整个生态。 之前我在地上发现了这种鸟儿的羽毛,确定它存在。而医生确定需要尽快找到它,并且把它停靠过的树连根拔起,保证其他树的安全。 但是走到一半的时候,羽毛消失了。没人能知道那只鸟在哪里。 下次发现它的时候,可能就是它影响了整片森林的时候了。 因此手术也无法进行。 我只希望这只鸟儿能够安详地睡一觉,从长期的痛苦中偷得一点轻松,再给我一点时间。 或者决然地飞出来,让我能找到它。 大家晚安。 维也纳的重逢 这个人面容怪诞, 行为却十分优雅气派。艾斯曼不由压了压满腔的火气, 往前面一指:“就是这家。“ “谢谢您。“那个男人道了谢,回到车门前说了几句,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宽大的车厢里走了下来,接着又下了了一对青年男女。 这个组合有些奇特, 艾斯曼一边走一边想, 看马车上的徽记, 难道个贵族? 他径直走到旅店门前, 门童带着熟悉的微笑为他拉开了门。看到后面的三个人后, 笑容就变得更加灿烂了:“下午好,先生们,有什么我能为您做的吗?” “你好, 我要订三个套间。另外,请帮我传个口信给住在302号房的奥斯卡王尔德先生,他是我的朋友。” 操着外国口音的高瘦男子说道。 艾斯曼愕然回头, 只听同时兼任男仆的门童说道:“没问题, 马上为您准备房间。请问您的姓名是?” “卡特德里奥。”男子回答。 --- 已经是夜晚了,魅影回住处的途中还在想着罗西娜的表现。之前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米诺陶斯, 他在其他角色上并没有投入很多时间。现在罗西娜的歌声已经有了三四分, 其他演员的排列也要跟上了。初定的人选中有几个是冲着能在皇家歌剧院首演来的, 一旦知道了剧院拒演的事,难免又要重新找人—— 早上皇家歌剧院经理的言下之意, 他早就明白:有人想让他在维也纳呆不下去。如果换一个刚刚崭露头角的真新人, 一炮而红之后却遭遇这样一连串的风波:失去了乐团的职位;又无法在预订的剧场演出, 这时候早就心慌意乱,顾此失彼了。但是对魅影来说这样的手段,也就是在原本繁重的准备工作上再多加了几件待办事项。 他真正烦恼的依然是《米诺陶斯》,罗西娜的进展越大,他就越想要发掘出她全部的潜力。她已经掌握了基础技巧,接下来就难免遇到上升的瓶颈期——口音和技巧可以通过不断地练习提高,但是更加困难,更加微小的部分,是需要她自己悟出来的。 之前他指导克莉丝汀的时候,几乎是一个音一个音地引导,校正。克莉丝汀在台上唱的每一首曲子都带着他的印记。但是现在他的嗓音已经不能带动罗西娜了,而他的风格——魅影发现,这个仅仅上过小镇剧场的女人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风格。 他一边想着,一边推开了房门。微暖的煤油灯光穿过门缝照亮了他的眼睛。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他笑了笑。 “奥斯卡,你回来了!”艾斯曼大声说道,“卡特先生一直在等你!” ---- 王尔德见到魅影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自己是'王尔德'这件事了。到了希腊以后,奥森大学,米诺亚遗址和刺杀事件占了他全部的心神,乍然见到曾经的自己,竟然感觉有点儿陌生。这是他青年时期的模样吗?五官没变,气质却不同了。和当初自己满脸“我有很多故事”的喧嚣相比,魅影显得十分静谧。他走进房间,像平时一样脱下外套挂上,对王尔德和艾斯曼说道:“一起吃晚饭吧。” 吃晚饭的不只有他们三个。加上王尔德从希腊带来的四位客人,把套房内的方桌围得满满当当。艾斯曼简直高兴极了——他是一个喜欢社交的人,而且里奥的朋友们都那么有趣!既有美国的富商,又有法国的贵族,他们还发现了一个古文明遗址!他和霍克力先生相谈甚欢,多日的苦恼都被冲散了。 王尔德和魅影在低声交谈。许多事情在通信中只能简述,当面更易说明。听了希腊刺杀的始末,魅影就能确定那个伪装成男仆的刺客既不是出自巴黎公社,也不是来自拿破仑家族的政敌。梯也尔成为总统之后,就已经是这两派人最大的对手,他们如果握着这样精干的刺客,第一个刺杀的也是共/和的总统。致命的一刀往往来自背后——真正想要卡特伯爵性命的,应当是支持拿破仑三世的保皇党。 制造舆论,造成恐慌,之前出现在雅典的那些雇佣兵十有八九也是保皇党的手笔。他们还保留着帝政时期的老习惯,清除对手也要讲究美学。 “他们会一直关注你们的行踪,维也纳比希腊离法国更近。”魅影说道:“既然把殿下从希腊带来了,你就需要重新布置身边的防卫。那些人宁可看到他们的王子在流离中死去,也不愿他平安地做个普通人。” 爱文斯坐在王尔德右手边,见两人低语不断,默默啜饮着杯中的绿维特利纳酒。 “你到了维也纳的消息,不久就会传开。也许美泉宫也会对你有兴趣。”魅影说道:“《米诺陶斯》有些事情需要你的帮助。首先,卡特先生,你的歌唱得怎么样?” to be continued…… ※※※※※※※※※※※※※※※※※※※※ 写了一个晚上就这么多了,王尔德还没有唱歌 明天要去看蓝爹还要做核磁,后天争取预约手术 名气最响专业性最强,但是管理有些混乱门诊医生比较应付的医院 和专业性好像没那么强但是医生更专注的医院 在哪里开刀比较好?目前亲友倾向于专业性更强的那家,毕竟手术还是看硬实力——、 某蓝的微博上蓝若水不舍昼夜 搜索用户就可以,之前的就那么没有了,找不回来了。 生病前看自己,各种胖,各种丑 生病之后,感觉自己看起来顺眼了很多 有点不舍得。 老亚历山大歌剧院 凡是奥地利人, 都知道维也纳位于多瑙河以南的皇家歌剧院和金色大厅。但是对于河对面年久失修的亚历山大歌剧院就毫无印象了。老一辈的维也纳人可能还记得二十多年前亚历山大歌剧院建成时的热闹:即使不能和皇家歌剧院相比, 这座建筑也算是颇有规模。当时剧院投资人请了不少有名的演员,因为来看的人太多了, 马车只能停到两条街外的小巷子里。年轻一辈只听说在多瑙河北岸有一座荒废了的大房子,据说因为地产问题, 一直没有处理掉。 “王尔德先生, 昨天小亚历山大先生说您今天会来, 我就稍微收拾了下。您是要看剧院大厅吧?请往这边走。” 五十多岁的看门人走路已经有点吃力。魅影和王尔德慢慢地跟着, 走进剧院的大门, 闷了许久的味道加上陈旧家具的气味就扑面而来。 艾斯曼走在后面,颇有绅士风格地让罗西娜先行。爱文斯双手插兜走在最后,在阴暗的光线下颇有兴致地打量着装饰在立柱上的美杜莎雕像。 “这里有三四年没人来了。请在这里等一下, 我去把窗帘拉开。”看门人走到墙角,摸索了一会儿才找到拉绳,用力往下一拽。 高而厚重的大窗帘带着不情不愿地摩擦声向两边分开, 属于维也纳的, 冬日清晨的阳光扑了进来,照亮了满室的飞尘。 “我说, 奥斯卡, 卡特先生——”艾斯曼捂住口鼻咳嗽了几声:“这里也太旧了, 能行吗?” “目前能选的剧院里,这家的位置是最好的。”魅影对飞舞的灰尘毫不在意, 看着油漆剥落的舞台, 神色还带着一点怀念, “结构完全符合中型歌剧院标准,观众席设计得不错。” 看门人把窗帘依次拉开,室内终于不再阴森森的,但是那种经年的衰朽也无所遁形了。王尔德四处打量了一下:“完全是上一个年代的审美,看那边的标语,这里好像还演过马戏。要重新弄一遍,来得及吗?” “只要架子在,做一个新的舞台也用不了多少时间。”魅影随手拍掉身边座椅上的积灰和蛛丝,坐了下来:“后台也需要修缮,大门重新上漆。一个月,正好重新招几个演员。” 他斜靠在椅背上,对看门人挥了挥手:“告诉小亚历山大先生,这座歌剧院我买了。” 一个小时之后,满身酒气的小亚历山大匆匆赶来,全身上下除了皱得看不出原样的衣服,只有一个装着契约的烟盒。拿到了王尔德签字的支票后转身就走,没有回头看一眼被枯藤爬满外墙的歌剧院。 他和老看门人离开后,原本就空荡荡的大厅变得更加空旷。几个人在剧院中走动,魅影一边走一边告诉王尔德翻新的具体计划: “原本的雕像全部拆除,可以运送一些米诺亚遗迹的仿品过来摆放。 舞台的木料不错,不需要拆除,观众席的座椅全部更换。包厢用最时兴的浅色调装修,重购家具。后台需要新的梳妆台和大衣柜,走廊的地毯用土耳其风格的。就这样告诉管家,他知道怎么做——罗西娜,罗西娜?” 五个人中唯一的女士没有跟在他们身后。她拎着裙角,自己爬上了舞台。鞋子踩在木板上噔噔地响,在寂静的大厅里格外明显。 一上台,视野顿时就与台下不同。右手边的空位是留给交响乐团的 ,密密麻麻的观众席好像一下子变小了。上千人的座位一眼就能看得到底,半遮半露的是二,三层的贵宾包厢。整个剧院无声地面对着她,让她的心跳都快了起来。 '真的要在这里演出了吗?'罗西娜几乎有一种自己在梦中的错觉。这个歌剧院是很陈旧了,但是她依然为之兴奋不已。罗西娜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想象自己已经披上了米诺陶斯的长袍,耳边的大提琴和长笛正在奏响。 “火神啊,我至高的父亲,尽情地拥抱我吧!代替那顶着皇冠的父亲,给我温暖的慰藉。你的力量是多么雄壮啊,你生育一切,又摧毁一切,您给了我力大无穷的身躯,却又让我丑陋得如此怪异——” 她的声音极有辨识度,气息稳定绵长。一开口就让走回正厅的艾斯曼瞪大了眼睛。爱文斯之前只知道她是《米诺陶斯》的主要演员,这才发现即将出演第一男主角的竟然是个女人。 罗西娜的歌声好像在高山上奔跑,低的时候似乎离人很远,又好像伏在心里。一到高音部分,又像敏捷的豹子一样直扑当面,带着一种天生的野性。她的肢体动作也比一般的歌剧演员灵活许多,每一步都踩在节奏上。 “那来自希腊的王子忒修斯,被我的妹妹阿里阿德涅领着,惊慌地跑了出去。她的短剑上还滴着我的血。他们都害怕您,只有我渴慕着,从一出生,直到最后。” 艾斯曼原本对魅影的新剧不看好——搞音乐的都知道,被维也纳的核心阶层抵制会是什么后果。他甚至为卡特先生花的高价感到抱歉,觉得自己应该劝阻,却又不想让奥斯卡太失望。 罗西娜的嗓音点燃了他的信心。歌声一停,他就猛烈地鼓起掌来:“bravo!” 这时,他旁边的魅影说道:“里奥,你也上去唱一段。” to be continued…… ※※※※※※※※※※※※※※※※※※※※ 老王依然没有唱歌 下周的手术不知道能不能做,明天再去见医生,今年的假用得差不多了。 检查报告出来,起码大体来看目前还是安全的,周围暂时没有被影响 那只鸟还没有抓住——医生也在犹豫,开了周四的手术,但是又临时约谈。 王尔德唱歌了 王尔德踩着吱嘎作响的木板走了几步, 站到舞台中央。罗西娜已经跳到了台下, 和其他人一起仰头看着他。爱文斯脸上显露出好奇,他认识王尔德一年多了, 还从未听说他有唱歌的才能。罗西娜刚才的表演已经震撼人心了,难道里奥还能唱得更好吗? 自己选一段, 准备好了吗?一, 二, 三——魅影说道。 王尔德深吸了一口气, 心中迅速掠过一行行《米诺陶斯》的唱词。和他写完一节剧本就寄到维也纳一样, 魅影也把每一段乐谱夹在信中寄给了他。他大概知道怎么唱,但是在台下几个熟人的目光下开嗓,他觉得比之前在法国的沙龙上更艰难些。 夜色缓缓降落, 笼罩了所有的岛屿,陆地和海洋。一切都那么静谧,又是从哪里传来歌声? 他的声音刚开始有些发紧, 但是音色已经让罗西娜睁大了眼睛。爱文斯脸上浮现了笑容, 灰蓝色的双眼注视着台上的人。 那歌声让我想起了盛开的玫瑰,夏日的凉风, 冬天的篝火。它饱含着爱意, 如同成熟的果实充满了汁液, 足以慰藉旅人干渴的喉咙。 随着王尔德满满沉浸到剧情中,歌声也越来越自然。他毫无困难地一转, 就升到两个音调。 在夜晚的花园中, 唱歌的人背对我而坐。她没有佩戴头冠, 波浪般的卷发在月光下微亮。她是这么年轻,美丽,满怀柔情。 她低头偎着怀中的幼儿,一边哼唱小调,一边轻轻摇晃。啊,明亮的月光,似乎也在赞美这梦幻般的母亲形象,为她们披上了一层轻纱。 我认识这个女人,仅凭这个背影,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温柔,也从未听过她唱歌。 我的母亲,从未正眼看过我。因为我是她完美人生的疤痕。听说刚出生时,她也曾爱我。然而我只记得她怨愤的目光和尖利的声音。人们传说我是她和公牛生的孩子——没有人类会长成我的模样。 王尔德的手隔空抚过自己的脸颊,接着低声唱道:她坐在那里,怀抱着可爱的新生儿,我的妹妹阿里阿德涅,金色的头发;碧绿的眼睛。侍女们传说她一定会像维纳斯一样美丽。我的母亲为她唱摇篮曲。 阿里阿德涅,我的妹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你。 罗西娜听得出神,直到周围的掌声响起,才感觉到脸上湿凉的泪痕。 她一直想要表现出米诺陶斯贵族气质和兽性互相糅合的特性,也认为自己做的不错。但是听到王尔德的米诺陶斯后,突然觉得自己还差得很远。他自然流露的情感,受神恩赐的嗓音完全遮盖住了技巧的不足,让爱恨交织的米诺陶斯深入人心。之前她觉得困难的几个变音部分,也被他轻而易举地破解。 王尔德跳下舞台,爱文斯伸出手扶了他一把。艾斯曼一边继续鼓掌一边惊叹:伯爵大人,光知道您是演说家,没想到歌也唱得那么好!演出的时候,您要是上台—— 卡特伯爵不能参加正式演出。魅影说道,我们走吧,让管家找人布置这里。 一场演出需要的不只是歌剧院和演员。从后台的化妆师到迎宾的男仆,刊登预告的版面和请柬的规格,其中的细务忙上一年半载也不算多。幸而卡特家的管家条理清晰,出手大方,亚历山大歌剧院才能在短短两周内焕然一新。 经过它的人都忍不住往里张望,看看那镶嵌了大理石的前庭,重新改造过的门廊,粉刷一新的主楼在移栽过来的树丛中十分气派,后面的空地能停上二十辆马车。 听说小亚历山大发财了,有大人物买下了这里。人们传说道。 据说是个特别富有的绅士,还是个贵族。 不可能吧,贵族都住在西岸,谁会到这里买旧房子?我的堂亲说,就是个商人。 你堂亲见过几个贵族?我家男仆的弟弟在木匠那里当学徒,到这里来送货。他说里面漂亮得无法想象,非常体面的绅士让他们叫他'戈登管家'。我丈夫非常想要和房子的新主人结识,不知道他会不会邀请邻居—— 居住在多瑙河东岸的中层家庭讨论着翻新的剧院,维也纳的贵族已经向斯泰法尼旅店发出了宴会请柬。一位来自法国大家族的伯爵天然就属于他们的圈子。身为奥地利人,他们也有义务让他的维也纳之旅过的丰富愉快。 法国人很懂葡萄酒,但是不像我们这么懂音乐。我们应当把维也纳真正的音乐大师介绍给他。索博亲王夫人建议道:比如老施特劳斯和他的儿子,那将是一场盛大的宴会。 to be continued…… ※※※※※※※※※※※※※※※※※※※※ 这次手术没有进行到底,因为未取得预期的成果,短期内无法判断下一次在什么时候,只好佛一点,一切随缘。 感谢依然记得这篇文的读者,接下来会多写一点。原计划年前结束的,让我们用农历计算吧。 镜中的你 爱文斯推开套间的房门, 就差点和托着银托盘的戈登撞了个满怀。幸而这位管家是个灵活的胖子, 十分巧妙地侧开了一步:万分抱歉,爱文斯先生。 没事, 是我太匆忙了。爱文斯说道,看向站在房间当中, 被维也纳裁缝和他的学徒们围绕着的王尔德, 礼服做好了? 是的, 因为今晚就是宴会, 他们连夜赶制——管家又回头看了一眼裁缝双手展开的那件衣服, 咳嗽了一声:按照伯爵阁下的要求,独一无二。 王尔德已经穿上了黑色的紧身裤,一双瘦长的腿因此十分醒目。衬衫在腰部明显收小, 显出文艺复兴时期最流行的宽肩窄腰。浅灰色的大衣用海蓝的绸缎镶边,领口和袖口加上了层层叠叠的蕾丝。他昂着脖子,让裁缝把领子理好, 就像路易十四一样骄矜。 爱文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竟然觉得这套可以直接登台的奇装异服看起来不错。下午好,里奥。 下午好, 阿瑟。你总算来了。从早上起来我就没看到半个人。 爱文斯回头望了一眼, 戈登管家已经走了:我们都在亚历山大歌剧院, 要做的事太多了,王尔德先生需要人帮忙。 他那边人招得怎么样了?忒修斯的演员找到了吗?王尔德示意他走近些, 于是爱文斯看到了他胸口蕾丝上闪闪发亮的细金线和纯白的珍珠。 目前有三个人争取忒修斯。到时候一个演忒修斯, 另外两个就只能拿小角色。他随手拿起桌上放着的手杖端详了一下, 杖头的蓝宝石熠熠发光,都是些没有名气的年轻人,王尔德先生整天管排练,把剧院的细务都交给艾斯曼。那位罗西娜小姐,倒是好几天没有看到了。里奥,你让我下午回来有什么事? 王尔德看着他笑了笑,对裁缝说道:请把这位先生的衣服拿过来。 裁缝为他整了整肩膀,转身从带来的衣箱里拿出了另一套礼服。和卡特伯爵的浮夸风格不一样,这套看起来十分得体。唯一相似的是两套衣服的色系,这一套主色深灰,用浅蓝的珐琅配饰做点缀。 裁缝走到爱文斯背后为他脱去大衣。爱文斯惊讶道:怎么也有我的礼服?我没有收到晚宴的邀请。 我已经知会那边了,你和我一起去。王尔德走到镜子前,身后裁缝脱/下了爱文斯的上衣。对于发现了米诺亚岛的探险家,他们非常欢迎。 人们对来自荒岛的掘金者总是好奇的。爱文斯耸了耸肩膀,没有反对学徒褪下他原本的衣服。 那就满足他们。王尔德看着镜子说道:带上米诺亚的画册和你的故事,你会让他们倾倒。而他们也会满足你的好奇,阿瑟。我们今晚即将进入维也纳的米诺亚宫廷,在时代的洪流冲走它以前,你可以亲眼见证历史。 爱文斯套上衬衫的手顿了一下。在看到盛装的王尔德后,他确实有一点遗憾。他想看到友人这样走进宴会厅的样子,想看看属于他的,那一边的世界。 他常年在外奔波,没有贵族纤细的体型和白皙的肌肤。虽然个子不高,体格却十分紧实。衬衫长裤穿在他身上,就像是给大卫披上了一层细布。王尔德垂下眼睛,感觉室内太热了些。 ---- 一辆马车从身边经过。罗西娜站在路边,双手冻得发木。她的大围巾已经很旧了,并不能隔绝维也纳的寒冬。然而她又开不了口,让王尔德先生给自己多预支一点工钱。 天上的云层越来越厚,看起来即将有一场雪。罗西娜漫无目的地走过长街,努力把围巾裹得更紧。表亲家里是回不去了。她之前说找到了工作,不能再帮表姑家做饭带孩子,隔天行李就被扔了出来。另找的住处在离维也纳市区更远的地方,一个狭窄的地下室。听说她是唱歌的,同屋的女工并不愿理会她。 王尔德先生不让她去他那里练歌,她就无处可去了。 罗西娜深深吸了口气,让冷冽的空气穿过干涩的喉咙。听过伯爵阁下的歌声后,她彻夜难眠;用一切可能的时间反复练习,希望能够达到那个程度。但是歌声没有什么起色,反而把嗓子唱倒了。王尔德先生把她从工作室赶了出去,一个星期不许她唱歌。 但是她不能不唱。《米诺陶斯》的歌词已经浸透了她。即使嘴里不唱,她的骨头,她的心脏,依然在不停地唱着。 to be continued…… ※※※※※※※※※※※※※※※※※※※※ 接下来的情节已经在某蓝脑子里了 估计会比较顺 大家晚安。 夜宴 王尔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自从在法庭上被宣判有罪之后,他的人生就被割为两份。他很幸运, 当时国内已经废除了针对这个罪名的死刑。即使如此, 那个奥斯卡。王尔德依然死去了。 两年的时间并不长,在入狱之前, 甚至很难意识到它的流逝。彼时岁月并没有对王尔德造成什么困扰。它不断地给予他更多:更多的文字, 更多的荣誉, 更多的美与爱。但是狱中的两年,就把他之前获得的所有统统剥去。那之后走在巴黎的街道上, 他依然觉得自己身着囚服,赤裸双脚。他的妻子来找过他,罗比一直陪伴他, 甚至波西都试图接近过他, 但是他已经感受不到他们了。一切都是那么遥远,他连美都不怎么在乎了。 但是从镜中的倒影里, 他发现了爱文斯的美。不是因为他金色的卷发, 饱满光洁的前额, 希腊式的五官轮廓。而是出自自己的心。 如同一个截肢的人突然发现创口长出了新的血肉,全身心都集中在上面,却不敢触碰,甚至不敢注视。王尔德抬起眼睛, 镜中用厚粉遮去疤痕的那张脸也露出一个微小的笑容。 里奥, 我准备好了。爱文斯不习惯地拉了拉衣领, 对王尔德说道:我看起来怎么样? 我已经失去了回答的资格, 让今晚的绅士名媛们评判吧。王尔德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据我所知,他们一定会说—— 您真不像个美国人。 索博亲王夫人举起玉臂,让爱文斯亲/吻她的手背。后者在她戒指硕大的宝石上落下一个轻吻。 这显然是恭维。站在一旁的王尔德说道。 哦,里奥,你简直是个读心家。她笑了起来,伸手挽住王尔德的手臂:这个沙龙就数今晚最热闹,人都来齐了。新来的年轻人就是这么受欢迎。卡特阁下,请允许我为您引荐——这位就是小施特劳斯先生。 她款步领着王尔德走到宴会厅一侧,对站在那里的几位男士说道:打扰了,先生们。小施特劳斯先生,容我介绍一下,来自法国的卡特伯爵。 一个宽脸盘,胡须浓密的男子回过身来。他看起来不太享受这里的美酒和音乐,神情有些过于严肃:幸会,伯爵阁下。 幸会,久仰,小施特劳斯先生。王尔德半真半假地说道:今晚我可是为您而来的。 我也听说过阁下。小施特劳斯淡淡地说道:您在希腊做出了一番创举,时常见诸报端。 王尔德请亲王夫人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小施特劳斯先生对考古有兴趣? 抱歉,考古我并不了解。看得出您是个兴趣广泛的年轻人,而我知道的,只有音乐而已。 他举起酒杯,王尔德只能拿起侍者送上的高脚杯喝了一口。对方显然不想交谈。 在这样的场合冷待由女主人亲自引荐的贵宾已经近乎失礼了,亲王夫人笑容不变地站了起来:啊,卢森子爵夫人来了。她刚嫁过来不久,需要有长辈引导。失陪了。 小施特劳斯地位超然,卡特伯爵家世雄厚。她无法偏向任何一方,只能离开以避免尴尬了。 王尔德见小施特劳斯这样的态度,就明白他已经推断出了自己的来意。米诺亚古文明的发现者,一部新出炉的《米诺陶斯》,以及最近外国佬购下歌剧院大手笔翻新的传闻,确实也不难把这些事关联起来。想要借由宴会打开局面的计划,看来也不像预期中那么容易。 灯火辉煌的宴会厅中央,瓦尔湖男爵举手示意一直在用《维也纳森林的故事》为沙龙添色的乐队停止奏乐。察觉到这一点的宾客们也渐渐安静下来。他咳嗽了一声,扬声说道:先生们,女士们,相信你们中已经有人发现了:今天的沙龙和从前不同。是的,今晚,墙上挂的不再是索博家族的藏画,而是一些十分有趣的照片和图画。厅里装饰的那些充满了异域风情的雕像,也不属于我们读过的资料中记载的任何风格。感谢两位来自远方的冒险家,把这些珍贵的器物带给我们,让我们能够亲身体验一份久远的,又是最新的历史! 开席之前,我想请卡特伯爵和爱文斯先生,为我们讲述克里特岛的米诺亚文明! to be continued ※※※※※※※※※※※※※※※※※※※※ 大家圣诞节快乐! 某蓝今天落枕了,歪着头打字,整个人充满了节日的慵懒。 结果速度还很慢。 关于罗西娜的一段留下和后面放在一起,先发维也纳宴会。 节日前的会上,老总说 上帝在圣诞这一天给了地球上的每个人一个礼物,那就是—— 某蓝在心里接:放假! 然而并不是放假,是圣子。 讲一个过时的笑话,关于感恩节的。 南瓜会对派说什么? - -- --- ---- 杰克!是你吗? 新年快乐~ 美是唯一不受时间伤害的东西——奥斯卡·王尔德 爱文斯和王尔德对视了一眼, 先一步走到瓦尔湖男爵身边,开口说道:“晚上好,我是米诺亚的发现者之一:阿瑟·爱文斯。能够为诸位讲述遗址中的文明,是我的荣幸。在介绍它之前,需要先介绍一下遗址的所在地, 克里特岛。 就像是维也纳对于奥地利一样, 提起希腊,人们第一个想到的都是雅典。克里特岛只是茫茫大海上的群岛之一,虽然与雅典隔海相望, 却不为人知。谁能想到, 有一个可以压制雅典的强大国家, 曾经在那里存在?” 爱文斯的讲述不像演说家那样充满激情。他只是按照时间线, 把一年中发现的几个重要的遗址一一说明。每介绍一个遗址, 他就会为在场的宾客指出摆在厅堂里的雕塑和仿画。哪一个是第一次发掘时的惊喜, 哪一个表现出了古王国的富饶,是当时米诺亚和埃及通商的证据。 和在希腊不同, 奥地利人并不会因为一个远方的古国而狂热。这个新话题只是让他们的社交变得更时兴有趣一些。爱文斯站在台上, 可以明显感觉到这一点。听众们虽然都保持着礼节性的尊重,但是一部分人从开始就没有抬过眼睛;另一部分人听了一段就开始窃窃私语。只有四五个人一直专注,目光随着他的脚步转动。 他并不介意为了这几个人继续讲下去, 在奥森大学和王尔德一起工作,让爱文斯也熟悉了课堂的气氛。有时候, 老师就是为少数几个学生而讲的。但是, 这和他们今晚的计划不符合。 “在我们发现米诺亚以前, 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个神话故事。米诺亚的第一任国王,被认为是宙斯和人类少女生下的孩子。当美丽的女孩和同伴外出玩耍时,宙斯化作一头白色的公牛,欺骗她坐到牛背上,掠走了她。姑娘生下一子,取名米诺亚。为了逃避赫拉的追杀,宙斯将他放到一个岛上。” 讲到神话中的绯色阴/私,下面的不少听众感到了一点兴趣,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王尔德站在台下,可以清楚地看到贵族们的反应。比起一直风雨飘摇的巴黎,维也纳似乎太安逸了。但是爱文斯做的很好,超过他的想象。王尔德本以为一生常驻克里特岛的人是一个避世的人。和爱文斯相处时,觉得他充满了学者气质。但是现在,爱文斯迎合台下的这些贵族的口味侃侃而谈,自有一种人情练达的精干。 “从那以后,米诺亚王室似乎就和白牛脱不了干系。米诺亚是宙斯化为白牛与人类所生,而他的王后,又和一头白牛结合生下了后代。由于米诺亚私吞了要献祭给波赛冬的祭品:一头白牛,波赛冬让王后与白牛诞下一子,牛头人身。名为—— 米诺陶斯。” ------ “我已经累了,这昏暗的宫殿让人窒息。迷宫再大,也不如大海宽广,白云延伸直到天边。海的对面是希腊,希腊的后面是什么呢?往来的商船带来了远方的消息。有的地方终年炎热,住着深色皮肤的人。有些地方又极其寒冷,有力大无穷的海盗出没。既然有那么多奇异的故事,呢么是否会有一个地方,人人都像我这么高大,不用再弯腰屈腿,可以大步在街上行走而无人侧目。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罗西娜低低的歌声从地下室传出。这一晚她同住的女工们都还没回来,她终于能够哼上一段。肿/胀的咽喉在休息后好了一些,唱出来的声音不再沙哑。她小心地练习,一边思忖着那个她已经翻来覆去想了许久的问题——卡特伯爵的歌声和她的差别在哪里? 嗓音的优势是明显的。卡特伯爵本就是男人,一口浑厚的男低音得天独厚。腔调丰富多变,高音部分可以无缝衔接。但是罗西娜努力一下,也能达到他的音域。 之前她模仿卡特伯爵的唱腔练习,已经有五分相似。但是不仅没有他的那种气势磅礴的感觉,连自己之前的水平都不如了,还因此让王尔德先生生气。她隐约感觉到自己错了,却不知道错在何处。 “我梦想离开这里,离开这迷宫和宫殿。搭乘远途的商船,无惧波赛冬的怒火。要是能离开这里,做个海盗也让人高兴。与人搏斗不是为了国家的威严,只为了自己的一顿好饭……” 她没有心力再去模仿卡特伯爵了,哼唱中用的是自己的声音。前一段时间觉得十分艰涩的唱段,因此也轻松了一些。罗西娜唱着《米诺陶斯》,不由想起了自己。当她拒绝姑母安排的婚事,离开那个西班牙的小镇的时候说过:哪怕在街上做个乞婆,也绝不会回去。 “来自希腊的王子啊,若你能谨守誓言,把我带到你那花开满坡的故乡。这把架在你脖子上的利刃,就不会染上鲜血。我的妹妹,阿里阿德涅,我们也可以自此永别。” 罗西娜用咏叹调唱出这一节的最后一个段落,神情悲喜交集,唱腔低缓决绝。 ------ “我的妹妹,阿里阿德涅,我们也可以自此永别。”王尔德徐徐吐出最后一句唱词,目光凝视着台下的听众们,如同米诺陶斯望着阿里阿德涅。 数位起先议论过他相貌的淑女在这目光的逼视下,竟然一时屏住了呼吸。心脏在束身衣下碰碰地跳着,缺氧让她们的双颊泛上嫣红。 这个卡特——这个卡特生得怪异可怕,为什么却有天使般的嗓音?他的歌声像是最浓醇的烈酒,最华美的宝石,最英俊的情人! 他为什么停下?他应该唱下去——整晚地唱下去。米诺陶斯真的四处游历了吗?还有很多可以唱呢。 宴会听里一片寂静,侍立的仆人们忘记了自己要时刻关注的大人们,心神依然系在那个古老王国的王子身上。直到王尔德走下台阶,他们才醒过神来。端托盘的男仆差点弄洒了杯中的起泡酒。 这时他们发现宴会厅里的布置突然有了新的涵义。看那绘着节日庆典的墙画,米诺陶斯可能也参加过这样的典仪,也许他曾经路过绘着这幅画的墙面,前往王后的宫殿。架子上陈列的摆设应该属于年轻的女孩,也许就是米诺亚公主阿里阿德涅,人型烛台照亮过她柔嫩的脸庞—— 小施特劳斯伸展了一下肩膀,才发现自己维持一个姿势很久了。他从宴会厅角落的沙发上站了起来,在宾客们的掌声中抬起了双手。 to be continued…… ※※※※※※※※※※※※※※※※※※※※ 2018年正式倒计时,马上就是2019年啦! 看到日历更新的时候,会有一种成就感。人生的履历上又得到了一年。 《亲爱的王尔德》四岁啦~ 《亲爱的王尔德》:人家明明才三岁零一个月! 2019,新年快乐! 首演前准备(1) 《米诺陶斯》如果单论唱词, 其实并不能算新颖。维也纳的众多剧院所上演的剧本中, 不乏题材形式上的创新之作。而它的曲谱也没有纳入许多时兴的技巧,用的是已经不再受欢迎的古典音乐风格。如果把它们单独放到小施特劳斯眼前, 让他看上一两段,他也许随手就放在一旁。 但是当台上的卡特伯爵把它用他的嗓音演绎出来时, 小施特劳斯竟然有一种战栗之感。虽然只是一部新剧,却好似成名已久的大家所作。 如果这真是一个爱好考古的贵族,和一个年轻莽撞的大学生用一年多时间赶出来的,那么只能说:后生可畏。 伯爵阁下,请跟我再说说米诺亚的事吧!如果不是脱不了身, 我简直想立刻启程去那里! 爱文斯先生, 您是说这些图都是您亲手临摹的吗?您是个多么高雅的人啊! 那么早之前竟然就已经有如此成熟的城市了,伯爵阁下,您完全把我迷住了! 没想到您不仅歌唱得好,还跳得这样一脚好舞。 请允许我为您介绍, 坐在那边的是我的外甥女,卢卡斯勋爵的女儿。她十分想与您结识—— 王尔德和爱文斯走下台阶之后, 整个沙龙变得热情起来。彷佛他们不是两个第一次来的外乡人, 而是这里大多数人的朋友。 围着爱文斯的小贵族;与王尔德并肩而行的显赫人物,都得到了他们新朋友的保证: 关于米诺亚的资料还有许多, 下次沙龙会带来。老亚历山大歌剧院《米诺陶斯》的首演,一定会把视听感受最好的贵宾室留给在场诸位。 ——在即将席卷维也纳的米诺亚风潮中, 这会是值得夸耀的特权。 ------ 罗西娜双手不安地在裙子上划动, 不敢直视魅影。她的嘴唇紧张得发白, 几乎透不上气来。 你换了发声方式?魅影问道。 是,是的。罗西娜几乎是被吓了一跳,我就是试一试,要是导师觉得不好—— 魅影敲了敲桌子,示意她抬头:如果我说糟透了,你会用之前的那种方法? 啊,对不起,要是您觉得——真的那么糟糕吗?罗西娜语无伦次:果然还是不行,请让我再试试。但是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唱了,我知道我错了。 魅影喝了口水,你错在哪儿了?好好说话,歌剧院不需要结巴。 罗西娜吸了一口气,找到了自己的舌头:我不该去模仿伯爵阁下,我也模仿不了。您给我这个机会,是为了我自己的声音。 魅影没有马上说话,排练室里一时十分安静。 把刚才那一段再唱一遍。过了一会儿,魅影说道,注意细节,后半部分要略为涩一些。 罗西娜一下子笑开了:好的,导师。 to be continued ※※※※※※※※※※※※※※※※※※※※ 估计再码一点准备就写《米诺陶斯》公演了 这是文中第一个由某蓝自己写的剧本,码得比较慢。 设定这部剧是重生后的老王和魅影一起写的 风格肯定和《莎乐美》,《道林格雷》那样的纯老王风格不一样 大家晚安~ 首演前准备(2) 亚历山大歌剧院后台, 一片兵荒马乱。 戏服堆了满地, 道具随处可见。化妆师来回穿梭,演员们扶着头套, 按着腰带,匆匆忙忙地做最后的调整。扮演米诺亚人的女孩们穿着较为暖和的及地长裙, 只披着单薄布料的希腊男子只能不停地跺脚, 以防系着罗马绑带凉鞋的腿脚冻得失去知觉。 外面正悄无声息地下着雪, 前院的管家指挥男仆们不停地清理马车通过的道路。另有人引导马车绕着院子正中的米诺亚女祭司石雕走上半圈, 在剧院的正门前请客人下车。 这一次, 从车上走下的不是像之前那样衣着高雅的贵客,而是一个穿着常服的大胡子。他没有让男仆帮忙,伸手让车里的另一位削瘦的客人借了把力下车。 “晚上好, 两位先生。”男仆微笑着接过他的手杖,呵出的气在眼前结成白雾:“请问——” 大胡子把一份请柬放到他手上。 男仆仔细看了看请柬:“小施特劳斯先生,伯爵已经为您和您的朋友预备了二楼的包厢。克里斯托, 带两位先生上去。” 舞台一侧的休息室门口, 叼着卷烟过干/瘾的里奇嘴巴一抖,烟掉到了地上:“哎, 我好像看到指挥了!” “你眼花了吧, 布鲁克纳先生今晚在皇家歌剧院。”坐在旁边擦弦的大提琴手说。 “不, 不是布鲁克纳先生。我说的是指挥先生,贝莱昂先生!”里奇有些激动地说。 “不可能, 贝莱昂先生怎会来?自从他离开乐团后, 我们上门探望他都不见了。大提琴手叹了口气:要是他看到我们在这里, 一定会把脸都给气紫了!” “也对,我还是去喝口水吧,过一会儿就要开始了。”里奇不安地咳嗽了一声,走进休息室。里面的乐手三分之二是经过面试的音乐家,三分之一是维也纳爱乐乐团的非核心成员。布鲁克纳把王尔德先生开除出乐团,他们的联系却没有断。在小施特劳斯先生公开赞赏了了即将公演的米诺亚题材新剧后,他们几个对新剧有兴趣,又和王尔德先生私交不错的乐手干脆直接加入了《米诺陶斯》的交响乐队。在爱乐乐团被边缘化的他们,到这里都成了元老般的人物。 “这还是我第一次做首席大提琴手,希望今晚一切顺利。对了,王尔德先生呢?我们的乐队指挥去哪儿了?” “刚才他说要去后台看看,马上回来。”后排的竖琴手答道:“这次的男主演不但是个西班牙来的新人,还是个女人,王尔德先生也放心不下吧。” 罗西娜头戴錾刻着米诺亚纹样的牛角头盔,身穿腰带紧束的护裙战袍,脚蹬金属饰边的高靴,站在主演专属的化妆间中央。高而长的牛角把她的身高向上拉伸,真有了几分魁梧的感觉。七八个人围着她,为她整理假发,补妆,仔细地收齐衣摆。 明明是严冬天气,她的额角唇上一直有汗珠在往外冒,让化妆师不得不一次次用棉布吸干。她像一个英武的王子般站立,腿肚子却在微微发抖。 身边的人声,外面的嘈杂,罗西娜根本听不到。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一阵快似一阵,响成了隆隆的战鼓。 直到那个人走到她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准备好了吗,我的米诺陶斯?” to be continued…… ※※※※※※※※※※※※※※※※※※※※ 下一章《米诺陶斯》首演。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之前那个被布鲁克纳顶掉因而辞职的原指挥。 写着写着自己都兴奋了,但是由于早上五点半就得起床,把大章留到下一次。 罗西娜冲丫 《米诺陶斯》首演 在听到那个熟悉声线的同时, 罗西娜的心就被紧张以外的事情占据了。 身穿指挥服的王尔德先生比平时更显高大俊美, 大理石般的面部轮廓在身侧的烛光下忽明忽暗。公演在即,他却比日常排练时更加从容, 唇畔带着气定神闲的温和笑意。 罗西娜的心也静了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米诺陶斯的声音说道:我已经等了很久。 --- 晚上好, 安东。 李特贝格伯爵家的小儿子刚在一楼的观众席前排坐下, 就听到后面有人轻声招呼他。 “晚上好, 维尔福。你到得真早。”他转身和朋友打招呼, 视线悄悄扫了一圈:“子爵没有来吗就你一个” “不止我到的早。”看出了安东的心思, 维尔福对他眨了眨眼睛:“你看二楼的包厢,左手第二间是索博亲王夫人的房间。我妹妹就在那里陪伴亲王夫人。” 安东的眼睛亮了亮,低声问:“特蕾西有让你带话给我吗” “我本不该做这事, ”维尔福在他耳边说:“特蕾西在第三幕开始时会去休息室。” “好兄弟。”安东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旁边的一位中年男士咳嗽了一声,示意他已经对他人造成了干扰。此时一楼的观众席已经半满, 男仆们往来穿梭地引新来的客人入座。放眼望去, 到处都是打扮入时的绅士淑女。舞台侧面的蜡烛亮了起来,是剧院的交响乐团开始就位了。 安东对邻座点了点头, 把身体转了回去。他看着一片昏暗的舞台, 脑中还在想着特蕾西精致娇美的面容。她像修女一样文静, 但是有时候又像是野马—— 轻细绵长的竖琴声响起,如同掠过波涛的海风。平缓起伏的海面在风里低声应和, 流水承载着远方的舟楫。海浪卷起拍打着堤岸, 把顺滑的水声击碎。风从绵延的大海吹上了沙滩, 单簧管和低音提琴随即加入,高音欢悦活泼,低音惶惶无措。 歌剧院中央的舞台由内而外,缓缓地亮起。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块巨大的淡黄色幕布。 观众席上发出了一阵低声讶异,随即又安静下来。 透过幕布,海浪般的水纹在翻滚。一艘巨大的木船缓缓靠岸,在幕布上投下了清晰的影子。船上站起了一排人影,随着音乐张开臂膀,摆动双腿,作出整齐的姿态。 '是米诺亚遗迹的墙绘!'这个场景让安东兴奋起来,'和之前看到过的照片简直一摸一样!' 魅影站在乐团的指挥席上,右手的指尖一扬,宏亮的长号响了起来。几个身材高大的人跳上了船,船上的人慌乱地奔跑挣扎,却被一一捆绑住,拖到了码头上。 魅影手腕下沉,追踪钢琴的旋律。一个不和谐的高音蓦然响起,一个瘦高的青年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摔倒在地的同伴,与押解他们的高大人影对峙。 ——忒修斯! 习惯了华丽的场景,繁琐的开场唱词,一直沉默的音乐让安东心中有一种无法喷发的压抑感,几乎想要代舞台上的演员喊出来! 音乐突兀地升调之后,又蓦然一顿。同时,舞台上的光也随之熄灭。再度亮起的时候,一片安静的观众席上猛然发出了惊呼—— 一个巨大得不似人形的身影占满幕布。他的头两侧高而尖锐的牛角,彷佛即将戳穿剧院的穹顶!这个怪物往前迈了一步,低沉的圆号随之响起。他的嗓音穿透了管弦乐队的和鸣,响彻了整个大厅: “我的飨宴,已经送来了吗?” 一个弯腰弓背的人在一旁答道:“是的,殿下。” “又到了这享乐的时间,卑微的奴隶啊,去为我的剑擦上油,让守门人打开我去迷宫的道路。还有什么,比青春少女的肌肤更柔嫩,比少年的热血更香甜?” 介于少年鱼青年之间的空灵声线,却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兴奋与贪婪。 to be continued...... ※※※※※※※※※※※※※※※※※※※※ 好困啊先码到这里 《米诺陶斯》首演 2 幕布后传出的歌声带着独特的清亮, 每个长句后都拖曳着若有若无的颤音余韵。仅仅两句唱词, 就让台下的听众耳根发麻。 “遵命,殿下。”怪物身旁的奴隶退下, 幕布缓缓向上拉起, 露出了舞台的实景。 高而削瘦的牛头人站在舞台正中,四周的人形烛台照亮了他: “追逐他们,撕裂他们,聆听羊羔垂死的哀叫是多么愉快!用他们的献血染红美酒,第一杯敬给希腊的国王。敬他派遣船队横渡海洋,谦卑地献上子民;第二杯敬宙斯的私生子——米诺亚王威震邻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好意。为了安抚给海上诸岛带来灾难的怪物, 他建造了巨大的迷宫。 这一天所有的米诺亚人引颈遥望,码头那群希腊人的身影。他们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当他们想起这些人的命运,当他们想起我—— 米诺陶斯!” 他一步步走到了舞台之前, 清亮的歌声渐渐转为低语。到‘米诺陶斯’,已经与舞台下的和声融为一体。管风琴的伴奏声回荡在剧院,就像山林女神的回音。 “米诺陶斯, 米诺陶斯……” 围绕着米诺陶斯的灯架们动了起来。在那金属的油彩下,是魅影从另一个剧院重金挖来的歌舞团。舞者们头顶着向四方伸展的枝形头饰,灯柱安静的火苗随着她们旋转跳跃。圆号和小提琴寂然无声,只剩下钢琴的流畅音符。第二张幕布在米诺陶斯面前降下。幕布上画着幽暗空旷的石头长廊, 墙壁中长满青苔, 一路向后纵深。一声沉重的推门声, 错乱的脚步声中响起许多人的啜泣哀叹,双手反绑,只披着粗布的希腊人牲们上场了。 直到这时,坐在二楼包厢中的小施特劳斯才放松了背脊,换了个舒适的坐姿。他侧头望向老友,贝莱昂脸上黯淡的神色,在吊灯的照射下十分鲜明。他轻声咳嗽了一下:“嗯,年轻人还是很有想法的。开始的竖琴那段化用了荷马史诗的一小节,和舞台配合的不错。” 贝莱昂察觉到了小施特劳斯的视线,下意识地偏过了头:“小约翰,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严格。这哪里是不错——剧情,台词,音乐,舞蹈,连主角都是新的,却能有这样的效果。幕后的王尔德先生是个毫无疑问的天才。你把我带来,就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些吧?” 小施特劳斯望向台上惊慌逃散的人牲们,大胡子下的嘴角扬了起来:“我请你来,是想让你感受一下最新的音乐。弗朗,你已经把自己关得太久了。” “真让人吃惊啊,里奥。”在两位音乐家隔壁的包厢里,索博亲王夫人发出了一曲三折的惊叹:“我以为你的米诺陶斯没有人比得上,本来还不太想来呢。” 王尔德斜靠在她身边的红丝绒沙发上,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意:“您这是在伤我的心,夫人。怎么,下面的那个比我唱的更让您喜欢吗?” 亲王夫人笑得太厉害,以致于不得不抬起扇子,挡住嘴角的笑纹:“不,当然不。在我心里,您永远是最好的。您看,为了您,我专程把全维也纳最漂亮的姑娘带来了。” 坐在她左手边的确实是个十分动人的女孩。她身材高挑,线条丰满。一头金红色的卷发披散在肩头。蓝色的眼睛笑盈盈地望向王尔德,带着少女的天真妩媚。 舞台上,英姿勃勃的忒修斯扬声唱道:“命运的大门已经关闭,把我和我的父亲分隔两地。被厄运诅咒的迷宫,不详的血腥味弥漫!我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死亡,我知道它就在我们周围。米诺陶斯正在用它魔鬼的眼睛,享受我们的恐惧!然而我并不害怕,我自愿前来。我也并不后悔,我遇到了真正的公主。阿里阿德涅,高贵的米诺亚公主,她赐予我宝剑,并且亲吻我的额头。我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美人,青春的花蕊还未绽放却已香气扑鼻。她的举手投足自有无穷魅力,就这样走到我面前,选中了我。 杀死米诺陶斯,为了希腊的子民。 杀死米诺陶斯,为了我的父亲。 杀死米诺陶斯,为了你,我的公主。我会亲手为你戴上希腊王后的桂冠。” 魅影扬手唤起管弦乐的合奏,一边凝神听忒修斯的唱段。这个演员扮相年轻,其实已经四十出头了。他的台风非常稳健,气息沉厚,唱腔可以连续十几场维持同一水平,和罗西娜正好互补。 在皇家歌剧院取消《米诺陶斯》的首演场次,上一个忒修斯的演员走了之后,魅影一连面试了好几个新人都不满意。直到他带罗西娜去其他剧院感受氛围,碰上这个男人扮演一个渎职的牧师。 那个角色戏份不多,但是魅影几乎是立即决定用他。现在,他确实发挥得不错。 舞台的幕布后,爱文斯示意工作人员架起下一幕的场景。艾斯曼替罗西娜扶着头盔,让化妆师在她的全身喷洒'鲜血'。 “希腊的神啊,为何看着你的子民被死神夺去?忒修斯的歌声隔着一层帘幕在后台回响:来啊,米诺陶斯!让我看看你的真容!” to be continued…… ※※※※※※※※※※※※※※※※※※※※ 感觉公演会写到过年——事实上已经快过年了。 所以某蓝胖了是因为把自己的话都吃掉了,而不是因为生煎包子可乐薯条葱油面。 《米诺陶斯》首演3 管风琴戛然而止, 幕布缓缓上升。头顶烛台的舞者们平排上前, 又缓缓分开退到两边。 罗西娜纵身一跃,跳上了舞台。她向忒修斯冲去, 踏出的每一步都应和着急促的鼓点。头上高耸的饰物和脚下厚底的长靴,都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作。 米诺陶斯是个极其魁梧又非常灵活的战士。他赤手空拳, 短短几个交锋,就将希腊王子击倒在地。忒修斯在地上滚了两圈,勉强控制住身形,一手支地,一手举着剑拦在面前。牛头人向他俯下身, 怪异的长角如同死神的镰刀。他伸手按住剑身, 把它一点点下压,让它抵住了忒修斯的脖子。这一段打戏极有张力,引起了台下的一阵低呼。 “肮脏的小耗子,带着剑进入迷宫!低沉的歌声从他覆面的头盔后响起:难道你以为这就可以取我性命?” 随着他的歌声, 原本在低声交谈的观众们再次安静了下来。这个男主角的声音有一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地期待他的演唱。 “可怜的希腊佬, 卑鄙的小偷, 你从何处窃取了这把剑?你可知这黄金剑柄上的图案,正是米诺亚王室的纹章?” 他如野兽般握紧猎物的咽喉, 歌声却缓慢低柔,显出一种奇异的反差。就连已经悄悄离席, 走向歌剧院休息室门口的安东, 都不由停下脚步, 凝神细听。 “奇怪的羊羔!你的头发被细心打理过,光/滑的皮肤上了油脂。一/摸你的骨肉,就知道你从未挨饿。”米诺陶斯的歌声如同耳语,却能让剧场里的每一个人清楚地听到:“是什么人,让你来这里送死?” 魅影的嘴角露出浅笑,指挥棒的尖端向管乐的方向点了点。极具异域风情的排箫随之扬起,带有他个人特色的风笛紧随其后。 “告诉我,你就能成为第一个从迷宫生还的人。” 忒修斯猛地一个挺身,竟然连人带剑从牛头人手中挣脱,一剑刺向米诺陶斯的同时闪身后退:“是我自己来的,怪物!你的凶名传遍四海——无论是雅典人,迈锡尼人还是米诺亚人,听到你的名字都会颤抖。但是我不畏惧你,我为你而来,你终将亡于此剑下!”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的跑向另一条甬道,离开了舞台。同时,几个慌不择路的人牲冒冒失失地经过,第三幕在他们的惨呼中结束。 安东舒了口气,感觉背后有人戳了戳他的背。维尔福低声问道:“你回来的真快,见到了吗?” 安东的脑中还回荡着米诺陶独特的嗓音,有些茫然地问:“见到了什么?” “特蕾西啊?朋友,你不是去见她的吗?” 年轻人缓缓回头,看了一眼恋人的哥哥,然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借着幕间的黑暗再度跑向了休息室。 他匆忙地找到一个站立在休息室外的女仆:“请替我向维尔福小姐说一声,有人在这里等他。” 女仆有些疑惑地回答:“先生,我很乐意为您效劳。但是直到现在,休息室里都只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夫人。” 此时,舞台的灯火再次亮起。逃到迷宫深处的忒修斯疲惫地跌坐在地上,一边扬声唱道:“ 有人吗?有谁在吗?是谁都好,还有活着的人吗?” 轻缓地小提琴声就像是徘徊在迷宫中的风,除此之外,别无声息。 忒修斯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手中的剑落在了脚边。毫无疑问,这个勇武的青年已经频临崩溃。 “四处都是血腥味飘散,同来的伙伴们已经身首异处。米诺陶斯,受诅咒的魔鬼,他比我想象的更加可怕。离开雅典已经几十天了,那里会有人思念我吗?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这里是人世还是冥间?这巨大的建筑中不见日月,为什么要穿越大海来到这里?当我挺身而出的时候,雅典的公民欢呼赞美,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会葬身于此吗?就这么默默地死在远离故乡的异国,再也不能为母亲的墓前放上花环。” 他的歌声是非常标准的青年音色,在乐团的伴奏下把希腊王子的迷茫演绎得恰到好处。一阵细密的鼓点随着他这段唱词的收尾响了起来,同时观众们睁大了眼睛。 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从忒修斯身后绕行而来。他只披着一身最常见的袍子,卷曲的黑发散在胸前。这样的男子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让不少年轻人发出低呼。 “谁,在这个空荡荡的迷宫中呼唤。难道是我的耳朵听错了吗?在这个连一只鸟都看不见的死亡之地,我已经呆了一年。” 观众席发出了一阵骚动,这个人的扮相唱腔明明和之前完全不同,但是他们又能确定,这就是刚才扮演米诺陶斯的人。他的音色无论是沙哑低沉,还是高亢清越,都有只属于他的鲜明印记。这种完全变了一个人的桥段,又让他们觉得非常有趣。 “啊,看来不仅是耳朵,连我的眼睛也欺骗了我。它们竟然看到有一位羔羊一样洁白的青年,就这样坐在我面前哭泣。” 此时,魅影手势变化。整个背景音乐由之前的低沉紧张,渐渐变得活泼明朗起来。舞台和音乐的节奏与语言完美贴合,让观众收紧了许久的心情也因而放松。 小施特劳斯的手指敲击着沙发扶手,脸上露出了稍许的惊讶。 在听《蓝色多瑙河》公演的时候,王尔德是乐团的竖琴手。他的竖琴弹得还不错,但是并不足以解释枢机主教对他的偏爱。当时王尔德留给他的印象,还不如乐队指挥布鲁克纳。 随着《米诺陶斯》的音乐一幕又一幕地演下去,小施特劳斯终于找到了王尔德的竖琴并不让他满意的原因。 这个不到二十岁的爱尔兰小子,心里有的远远不止一把竖琴。他几乎是一个天生的作曲家,指挥家。在他手中,整个乐队都是他的乐器;也只有这样成熟完整的乐团,才能表现出他想要表达的音乐。他的曲子在每一个细节上精细入微,同时大局观也强。即使是小施特劳斯自己,在这个年龄也还不具备这样的功底。 to be continued…… ※※※※※※※※※※※※※※※※※※※※ 大家春节快乐 某蓝要赶快包红包买礼物去吃年夜饭了 虽然年夜饭蓝来说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前面审核没通过回来打了个码,亲戚孩子拿着零食大礼包蹦蹦跳跳中,估计待会他妈来了得怼我。 冬天已经过去,就是好的消息。 温暖的春风,吹醒了大地。 《米诺陶斯》首演4 罗西娜缓步绕到台前, 不只是嗓音, 她的步伐也改变了。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人所惊吓,忒修斯几乎条件反射般地跳起来, 抽出了剑。 “谁?!” 突然出现的青年抬手挡开面前的剑刃,开口唱道: “为何举剑相向, 我的朋友?可知道见到你令我多么欢欣!自从同伴被屠尽之后,我就被困在这迷宫里。以鼠为食,舐露为饮,黑暗中的漫漫长夜永无休止。你有剑,朋友, 你能带我出去吗?” 他的嗓音里带着喜悦, 和不可置信的颤音。观众不需要看到他的表情,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张充满真诚的面孔,真诚得让人脊背发凉。 自幼在乡村避世而居的忒修斯,很快相信了他的谎言。他收回了剑, 向新结识的同伴打听:“我是来自希腊的王子,为杀死米诺陶斯而来。只要他一息尚存, 我就不能归返故国。你在这里一年了, 是否知道那个怪物的住处?你我两个人合力,躲在暗处偷袭, 定能将它一击致命。” 观众中传来低低的叹息声和笑声。为忒修斯的天真叹息,为他的愚蠢发笑。同时, 他们心中也有疑问。直到现在, 米诺陶斯一直都是更有优势的一方。但是根据荷马史诗, 最后他是被忒修斯杀死的。难道这部戏剧要颠覆原来的结局吗? 王尔德从二楼的包厢望着舞台,轻轻转着手上的戒指。上面硕大的蓝宝石随着角度的变化微微闪动。 写忒修斯的时候,他的脑中浮现出过去曾经写过的王子形象,有自幼被农妇收养的星孩,更有不忍见一切丑恶与贫苦的快乐王子。此外,来到雅典投奔他的欧仁皇太子的影子也出现在了他的笔下。 忒修斯自愿成为米诺陶斯的人牲,有无知的一面,有善良的一面,也有绝望而孤注一掷的一面。他年轻孤勇,不达成诺言绝不后退。 这样的王子,真的能杀死怪兽吗? 坐在亲王夫人右手边的特蕾西没有看向舞台,她猫一样的眼睛在暗处发亮。注视着来自法国的,谜一般的卡特伯爵,她的舌/尖/舔去唇间的酒液。 米诺陶斯的视线从忒修斯脸上移开,作思考状投向观众。隔着较远的距离,许多观众看不清演员的脸,却也能领会到他在烛火的映照下的眉眼。 这几秒的时间是积蓄气氛的时间,也是给演员与观众互动的机会。罗西娜往前走了几步,直面观众席。她微微抬起下巴,把二楼的包厢一起纳入自己的视野。 “米诺陶斯居住在深渊,那里没有光,也没有风。只有日夜不断地海水轰鸣,和火山的呜咽与他相伴。杀死他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没有人知道他是活物,还是幽魂。 米诺陶斯的母亲遗弃了他;她的丈夫囚禁了他。他的姓名,是米诺亚王国的禁忌。只有每年的这几天他会在迷宫出现,享用被赶入这里的人牲。 来自希腊的王子,让我带你去怪物栖息的宫殿吧。尽管这一年,他只在那里呆过一晚。过了那一晚,他就会消失不见,直到下一批人牲来临。 如果你不想像我一样,在这迷宫里被无休止地囚禁下去。那么,那将是你唯一的机会——杀了它! 米诺陶斯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但是我的朋友啊,你手里那把有米诺亚纹章的剑,却可以穿透他的心。 请跟我来吧,远方的旅人,穿过这条石头筑成的长廊。去年有十一个人牲死在这里,石缝中因为他们的鲜血而长出红色的苔藓!” 罗西娜昂首面向观众,就像是古罗马的角斗士面对环形的看台。她披坚执锐,满腔热血,但是她的性命却掌握在这些人手中。 征服他们!用她的歌声,用她的气势,用她充满了野性风格的,来自西班牙小镇的人生。她从未见过如此多的权势和财富,台下的任何一个观众都能让从前的她卑躬屈膝。但是此刻她却要统治他们! 米诺陶斯的音调稳稳地往上攀升,其中揉杂着狂热,痛苦和期待:“跟我来吧,年轻的忒修斯,你看到远处黑暗中矗立的尖顶了吗?那就是米诺陶斯的宫殿,小心别让它扎进你的胸膛。 今晚米诺陶斯就要睡在这里,独自一人,在他那石头的大床上。了结了这一批人牲的性命,他已经有些困倦。” “在他沉入睡眠时,就让我一剑剁去它的牛角,斩下它的头颅!”忒修斯亢奋地接着唱道。 王尔德和魅影同时眯起眼睛,下一段的唱词和曲调在他们胸中回响。整个交响乐团都拿起了手中的乐器,奏出战前的旋律。 “他们都说,米诺陶斯牛头人身。”音乐猛地一沉,罗西娜缓缓开口:“它戴着覆面的头盔,无人能见到真容。” “我会提着它畸形的头颅,展现给米诺亚和希腊的人民。要让他们知道,我拯救了他们所有人。”忒修斯开始得意地幻想。 “但是米诺陶斯死后,你如何离开这迷宫?从它建成后,就没有人再能离开。”罗西娜的嗓音,在忧愁中带着不易被察觉的诱惑。 “不用担心,我的伙伴!我们会离开这里,阳光将重新拥抱我们!看到我脚踝上绑着的金线了吗?就像是海面上的浮光般悄悄闪烁,它会指引我们出去的道路!” 幕布在两人面前落下,隔绝了台下灼热的视线。在座的维也纳人对克里特岛的考古发现只是略有了解,荷马史诗却是他们从还没识字开始就耳熟能详的枕边故事。而其中米诺亚公主交给忒修斯的金线团,在他们记忆深处留下了极深的印痕。 这团金线不仅是故事中爱情的象征,更是忒修斯的生命线。此刻,他毫不遮掩地把它袒露给了米诺陶斯。这让许多在孩童时期把自己代入英雄忒修斯的观众真正紧张起来! to be continued…… ※※※※※※※※※※※※※※※※※※※※ 《米诺陶斯》快结束了,接下来魅影和王尔德的线又要分开了。 很多请节还没有展开,比如老王和爱文斯的进展,魅影的感情线,克里斯汀也会在后面一卷出场。 《米诺陶斯》公演结束,但是还有一些剧团和考古相关的事件。 某蓝争取在下一卷,给《亲爱的王尔德》一个完整的结局。 ps 因为之前发的感谢名单太长,用手机app要翻很久,某蓝把它放到 上蓝若水不舍昼夜 的微博里了。 《米诺陶斯》首演5 幕布再次升起的时候, 舞台后方的灯火倏然一亮。幽暗的迷宫布景转换成了华美的宫廷, 一个盛装的女子从廊柱后款步走出。花纹繁复的紧身长裙勾勒出她美好的身形,头上的金饰把她的浅金色卷发高高束起。 这是《米诺陶斯》第一个出场的女角。一个亮相, 就令全场瞩目。 “火神的祭祀,都准备好了吗?” 她和着竖琴的滑奏开嗓, 是相当柔丽的少女音色。 “是的,阿里阿德涅公主。”跟随她而出的侍女答道。 她一颔首,接着唱道:“暮色低垂,我能见到绵延不绝的火光,从这坡顶的宫廷, 一直到巍峨的火山。那是米诺亚的子民带上最珍贵的祭品, 前往祭祀火神时携带的火把。我们身处大海之中,波赛冬却并非米诺亚敬仰的神灵。” 随着她的歌声,魅影一个迅速的挥臂。小提琴手们架起了琴弓,一段快节奏的舞曲突然接入。原本候场的一队女舞者踩着鼓点, 轻快地沿着舞台一字排开。 她们都穿着米诺亚长裙,显出窈窕柔软的腰肢。这种纯粹的女性之美, 与第一幕时那场男性舞者的刚健雄壮截然不同, 让许多观众不觉间露出轻松的微笑。同时,她们舞蹈又与之前的那一场群舞呼应, 同样展现出了克里特岛遗址壁画上人物的动作。 她们绕场一圈后后退,为在阿里阿德涅身边。她就像是被花海烘托的金色花蕾, 跟着音乐跳了起来。 《米诺陶斯》选角时, 魅影要求阿里阿德涅的演员不仅要声乐出色, 也要具备一定的舞蹈功底。这个当时显得有些苛刻的要求,让此时的舞台大放光彩。 “我们全心敬仰的,是至高无上的火神。他能冲破波赛冬的桎梏,用烈焰让海洋沸腾! 火神之怒足以毁灭一切,他的温柔却能让万物生发。沉睡在山中火神啊,请护佑这片土地的子民。” 这一段以阿里阿德涅的独唱开始,渐渐加入其它演员的和声。到了最后一句,鼓声一停,合声止歇。只余阿里阿德涅的音高猛地跨越了四个度,在观众耳边如丝缭绕。 贝莱昂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鼓掌了。不知不觉中,他的思绪已经完全从被人顶替职位的羞辱中脱出,全神贯注了起来。比起许多仅仅是爱好者的观众,他的耳朵给了他更多的信息。他能领会到音乐每一次变化的用意,捕捉到合奏中的某一个抢拍的失误。 '如果是我,会在这一段加上装饰音吗?交响乐团里的第二小提琴手又快了一拍,新人就是会过度用力。只有爱乐乐团的全副阵容,才能让这段旋律臻于完美。' 他因为长期卧床而苍白的脸颊泛上了红晕,双手无意识地小幅度挥动起来。本已枯竭的河床,潺潺流过音乐的河水。 小施特劳斯看着这样的友人,一直微锁的眉头终于放开了。他深深透了口气,把注意力整个放到了舞台上。 '那个女演员,是这两年大红的德国女高音格瑞塔?王尔德到底有什么能量,竟然能把她请到维也纳来?或者——' 他的视线向隔壁包厢的方向偏斜了一下,'是那位卡特伯爵出了力?' 王尔德已经全然忘记了和自己同处一个包厢的两位女士,此刻,他的全副心神已经被剧情吸引。台上制作精良的宫殿布置被巧妙地撤下了,这些道具背后,都有爱文斯的身影。 为了这场演出,爱文斯按照遗址的照片画了大量的复原图和设计图。他争分夺秒地把这些图纸寄给奥森大学的米诺亚研究小组修改,只为了让它们更加准确。 跳舞的女孩们在灯火减弱时下场,只余下阿里阿德涅公主和一个头顶烛台的女官,她跟随着那四点跳跃的烛火前行。整个大厅的光都熄灭了,观众们只能看到她们若隐若现的身影。先前被群舞驱散的诡谲气氛,再次无声地弥漫开来。 “公主殿下,我只能走到这里了。”引路的女官停下脚步,躬身说道:“请向火神祈求,护佑米诺亚又一年的丰饶富足!” 最后一点光源也消失了。在彻底的黑暗之中,只有凄婉的咏叹调伴着格瑞塔扬声歌唱: “全米诺亚的人们,今天都聚集到火山周围。但是能走进这条密道的,只有王室中人。七岁时,第一次来到这里,黑暗令我战栗啜泣!却有一个动听的声音,在不断地安抚着我。 那声音从火山深处传来,穿过那幽深的石缝。伴着这里常年呜咽般的鸣响,和远处海浪的咆哮。 火神是真实存在的神灵,不像宙斯和波赛冬。希腊人传唱了他们数百年,全无人见过他们的身影。每年当我踏上这祭坛,火神都会向我低语。他如此强大又如此温柔,世间男子无人能比。 我曾向他许愿,想要一只金色的小羊。第二天的傍晚,它就出现在母后的花园里。金羊的毛像是阳光一样灿烂,我的侍女把它们纺成线,为我装饰衣裙。 今年我又穿上了新的金色长裙,火神会喜欢吗?他会像过去几年一样,低声发出愉悦地轻笑吗? 火神啊,今年我只有一个请求,请求您护佑那个来自希腊的王子。我把供奉在神位前的宝剑给了他,我把您赐予我的金羊毛给了他。但愿我能永远做您的祭司,再也没有人能将我带离您身边!” 伴随着咏叹调的最后一个音符,舞台再次被灯火照亮。与此同时,不少观众抑制不住地惊叫出声。 舞台被一堵'石壁'隔成了两半,右边是跪在神坛前闭目祈祷的阿里阿德涅公主;左边,赫然就是之前出现过的,米诺陶斯的宫殿!而米诺陶斯和忒修斯,就宫殿前的石阶上一坐一立。 to be continued…… ※※※※※※※※※※※※※※※※※※※※ 5章还是结束不了《米诺陶斯》,下一章就要图穷匕见啦 罗西娜:唱了四章让我缓口气。 王尔德:我是怎么请到格瑞塔的?你我本无缘,全靠我砸钱。 米诺陶斯的剧情我是一边写一边想的,终于想到怎么收尾了 快到正月十五了,祝所有的读者们元宵节快乐 感觉阿里阿德涅的演出大家不是有兴趣啊 下一章落幕,不知道能不能写到彩蛋部分。 《米诺陶斯》首演6 两个场景在同一幕出现, 所有的主演都出现在舞台上。观众中无论是沉迷于歌声的, 还是被剧情吸引的,都更加全神贯注。 魅影手中指挥棒拉出一条弧线, 缓慢的奏鸣曲包围了歌剧院。罗西娜的双手在虚空中张开,做出轻抚的手势, 跳跃的火光在她的身后亮起,把高瘦的影子投向了观众席。 “金线,在这灰暗的迷宫中依然闪亮,如同漏进地底的阳光。如此纤细却又柔韧,遥遥牵向不可见的远处。” 忒修斯跟着唱道:“金线, 是爱神赐予我的希望, 跟随它,就能回到故乡。隔着大海,父亲是否在瞭望着,等待着归去的白帆?我已经迫不及待, 想要再次看到山岗上的帕特农神庙。” 罗西娜侧身背朝着他,面对着隔离他们与阿里阿德涅的壁障, 他的双臂内收, 似乎想要将一段金线拢在怀中: “金线,是我多年前的承诺, 当听到她的哭泣时。我应答了她的祈愿,哪怕因此亵渎了神灵。” “我并不害怕, 也无所畏惧, 即使是即将陷入死亡的阴影——”忒修斯和米诺陶斯在大提琴的叹息中同时唱道:“因为我知道, 在金线的那一端,有我可爱的姑娘。” 这时他们的第一次二重唱。忒修斯用了一点花腔,而罗西娜的歌声比他高两个调。她的音域很宽,从低沉到高亢如同竖琴的滑奏般自然。两人一个柔情脉脉,一个宣泄着悲伤。顷刻间,就让台下的观众们的心和歌声一起吊了起来。 '我得看看王尔德的其它作品,'小施特劳斯和他身边的贝莱昂一起坐直了。他嘴唇微动,似乎在品咂刚才浑厚的男中音和假声男高音共鸣的咏叹调,'两个演员的嗓音各有不足,但是却做到了完美的互补。没有经过十部八部编排,不可能有这样的音感。' 他无意识地摸了把自己的落腮胡:'看来维也纳,真的要出新人了。' “夜幕低垂,拂晓还未到来。今晚,全米诺亚彻夜不眠。”阿里阿德涅缓缓站起,用宣叙调唱道:“每年的今夜,人们在火山下彻夜吟唱,舞蹈。而火神祭坛,这里是永远的禁地,除了我,现任祭司的米诺亚公主,即使父王也不能到这里来。 今夜,我的心在狂跳着,连山石都因我的心跳而震动。谁能够知道火神的祭台后,有一条狭窄的通路? 多年前尚且年幼,只是一个没离开过母亲的孩子。孤独,恐惧又无助,我在哭泣中睡去,却在黑暗中醒来。 黑色的棉布蒙上了我的眼睛,但是我毫不惧怕。因为他的声音——火神的声音引导着我,人又怎么能直视神灵? 他带我离开祭坛,在山腹中穿行,直到清晨才把我送回原处。火神告诉我不要害怕,沿着这条路就能找到他。” 格瑞塔一口气把整段独白唱了下来,对今晚的状态感到满意。她决定来维也纳,开始只是由于卡特伯爵许诺的巨额酬金,但是却在这里找到了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她二十七岁了,唱腔已经足够成熟,到了无法再进一步的时候。但是《米诺陶斯》让她不能不拼尽全力,以至于打破了自己的上限。 “然而偷偷循着这条道路,却再也找不到火神的踪迹。它的尽头并非我所思念的神灵——我看到头顶巨角的怪兽躺在石头做的宫殿里,鲜血淋漓地向我伸出手来!” “米诺陶斯,你到底隐藏在何处?夜色已深,依然不见你的踪影。” 忒修斯在另一边低声唱道。 “米诺陶斯,凶名远扬的怪物,他从不存在,又一直在你们心中。” 罗西娜放开了金线,转身面朝忒修斯。 “米诺陶斯,如同地狱中逃出的鬼魂,它丑陋而畸形,是米诺亚的耻辱。”格瑞塔仰起头,在祭坛中旋转,“即使它拿下头盔,母后也从不正眼看它。我尖叫着跑开,摔伤了膝盖。” “我永远忘不了,偷偷送给她金羊的那天——她的笑容绽放,比任何花朵都美丽——”罗西娜的歌声穿透了格瑞塔的声音,用浑厚的男低音。 “就算它在我心中,我也要把它掏出。”忒修斯向米诺陶斯走去,一手按向腰间的剑柄。“他和我之间,只有一个存活。” “我的父王,命人打造了这顶头盔。罗西娜缓步退到石床旁,从床后拿出了属于米诺陶斯的牛角头盔,再次戴在头上:谁能想到,米诺陶斯竟是米诺亚的王子?” “一个食人的怪兽,怎能以王子之名行走于世?米诺陶斯,应该永远呆在迷宫。阿里阿德涅伸展臂膀,做出拉线的动作,从我七岁时,就是火神的祭司。父王竟然要将我远嫁,把祭司之位交给恶魔! 火神在上,即使出卖自己的灵魂,利用希腊的人牲,我也不会将祭司让给任何人!” “第一次向人牲挥剑后,我的世界就是一片红色。”和他们越来越放的台风相比,罗西娜的台风反而收敛起来。她的音调也渐渐转为抒情,甚至带了一丝喜悦:“唯一的欢乐,只在隔着石壁伪装成火神的时光。 我的亲人,我的妹妹,可爱的阿里阿德涅——从你看到米诺陶斯起,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如此痛苦!” “金线已经收紧,公主正在催促。米诺陶斯啊,最后的时间已经来临!”忒修斯的嗓音变得尖锐: “杀了它,米诺陶斯——米诺陶斯——米诺陶斯——” 忒修斯的独唱后加入了阿里阿德涅的重唱,又添上了舞台下的和声。一时间,仿佛所有的声音都在咆哮的音乐中高唱着: “让——米诺陶斯——死!” 忒修斯挥剑向米诺陶斯冲去。显然,这个希腊王子并非他表现出的那么迟钝。他身手敏捷的的对手却没有躲避,米诺陶斯朝他张开双手,以胸膛拥抱了忒修斯的短剑。 激扬的管弦乐一个颤抖,蓦然断裂,只剩下罗西娜缓缓倒地的撞击声。 寂静,长久的寂静,随后是雷鸣般的掌声。 to be continued…… ※※※※※※※※※※※※※※※※※※※※ 注:米诺陶斯和阿里阿德涅是纯洁的兄妹情 阿里阿德涅对火神是纯洁的孺慕之情 阿里阿德涅对忒修斯是纯洁的利用 忒修斯对阿里阿德涅是纯洁的单恋 总之大家都很纯洁 下章《米诺陶斯》彩蛋 观剧合影 有一楼观众席,二楼包厢可供选择。 比如上蓝若水一楼观众席第一排第三座~ 《米诺陶斯》谢幕与彩蛋 不仅是一楼的观众们鼓掌, 二楼包厢里的客人们都纷纷站来起来, 靠着半圆形的护栏鼓掌。掌声中带着年轻人的尖叫,以及'好极了'的喊声。 《米诺陶斯》是一部现象级的歌剧, 它非常冒险地用新的题材,新的演员, 新的形式,演绎了一曲被岁月遗忘的古老悲歌。 维尔福用力向舞台扔出了手中的玫瑰,拍了拍安东:“太棒了,明天我还想再看一次!待会一起去预定座位吗?明天我们去包厢看!” 安东的神思还沉浸在剧中,最后一幕的情节触动了他的心弦。特蕾西就像是阿里阿德涅, 那么美, 那么善于把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她会让他吻她的脸,却从不让他看她的心。 他的目光和全场观众炽热的眼神相反,向后投向二楼的包厢。此时歌剧院灯火大亮,不仅照亮了再次换幕的舞台, 也照亮了那些探出身子鼓掌的人。他一眼就看到了特蕾西站在一个高瘦的男子身边,侧脸对他微笑。她的脸蛋儿闪闪发光, 神色满是倾慕。如果把那个包厢搬上舞台, 便是一部美好的爱情剧。 “对不起,我要走了。”安东不再回应维尔福的呼唤, 俯身从兴奋的人群前挤了出去。 同排的观众发出低声抱怨,却马上又把注意力转回了舞台。这时台上的布景又变了, 变成了一副巨大的照片。发掘坑中残损的石墙和模糊不清的壁画, 把他们从公元前900年的米诺亚拉了回来。 掌声渐渐停下, 人们再次落座。他们有一种预感——《米诺陶斯》的谢幕也会与众不同。 音乐再次响起,不是低沉的咏叹调,而是欢快的圆舞曲。之前的男/女舞者们步伐轻快地上台。他们穿梭在几乎是等比例的米诺亚遗址前,就好像是古老的灵魂在废墟中起舞。有的观众垂眼沉思,继而会心一笑。 在舞者暖场后,钢琴的音阶蓦然升高。《米诺陶斯》的第一男主罗西娜,和第一女主格瑞塔,各领着一个人从舞台两侧走到台前。 观众席中再次迸发出欢呼,此时的气氛,连最严谨的绅士都能被点燃。 “'米诺陶斯'的名字,镶嵌在荷马史诗里。除了最轻信的儿童,人人都以为它只是故事。”罗西娜先开口,用宣叙调唱道。她的歌声一出,台下的声音顿时淡去。 “强盛的米诺亚王国,深埋在克里特的泥土中。除了咆哮的大海,无人知道它存在过。”格瑞塔柔声唱道。罗西娜的声线越宏亮,她的歌声就越甜美。 “直到有这么一天,异国的海鸥飞越大海,降落到了诺萨斯宫所在的山岗。发现了米诺亚,爱上了米诺亚,他们写出了《米诺陶斯》。”两人又开始了一段二重唱,同时后退一步,让王尔德和爱文斯并肩站在最前方。 爱文斯穿着天蓝色的燕尾服面对着满剧院的观众,耳边还回荡着《米诺陶斯》的旋律。他没有喝酒,已经满脸通红。心脏像是直接撞击着耳骨,发出轰然的回音。 成功了吗?就这么容易?但是回想起来又不乏艰辛。他想起第一次在希腊的阳光下虚抚残损壁画的激动,用脚丈量每一块遗迹时的期盼;和克里特岛官员交涉,和奥森大学交涉,毫不计算地一掷千金,只为了能让米诺亚不再是神话中的一个名字。还有那些彻夜复原图像,设计米诺陶斯头盔,筹备舞台道具的日子——那么多的努力,终于把他的王国展现在人们面前。 不,不是他的,而是他们的。爱文斯用余光瞥向王尔德。他穿着一身海蓝色的礼服,仪态从容地和自己并肩而立,就像他一直做的那样。自从见到遗迹,爱文斯心中就有了一个古老文明的轮廓。而王尔德为他擦去了眼前白雾,把色彩鲜明的米诺亚送给了他。 掌声再次想起,剧院似乎都在震动。台下的观众纷纷起立,向发现了真正米诺亚的英雄致敬。 一股温暖的气流从胸腔往上,抵住了爱文斯的咽喉。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伸手拥抱身边的里奥。 王尔德带着爱文斯一起向观众鞠躬。舞者们撤下了,忒修斯打头,更多的演员走上舞台。他们在舞台前以王尔德和爱文斯为中心一字排开,整齐地向所有的观众弯腰致意。 魅影依旧身形笔挺地站在指挥台上,没人能看出他的衬衫已经被汗浸湿。他向面前的乐团挥棒,一段令观众们耳熟的旋律再次响了起来。 “这一天所有的米诺亚人引颈遥望——”戈洛瑞开口唱道, “码头那群希腊人的身影。”忒修斯接下了她的尾音。 “他们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当他们想起这些人的命运,当他们想起我。”罗西娜用米诺陶斯的嗓音,让观众们意犹未尽的心再次欢悦起来。 “当他们想起我——米诺陶斯!” 王尔德开口,直接用了高音。他带着胸腔共鸣的醇厚音色一路攀升,直上钢琴和竖琴都无法到达之地。 和罗西娜的青年音色不同,他的米诺陶斯雄浑悲怆,仅仅一句,就让在场的听众深陷其中。演员们同时伸手相牵,带着饱满的笑容最后一次谢幕。镁光灯亮起,这个场景被受邀入场的记者拍下,成为永恒的定格。 to be continued…… ※※※※※※※※※※※※※※※※※※※※ 作者有话说又被jj(划掉)吃掉啦 大家来谢幕合影留念 留评就可以,还可以选离舞台近的一楼观众席还是舒适视野高的二楼包厢 亚历山大歌剧院的来客 “咖啡还是茶?” “咖啡, 谢谢。” 再次坐在维也纳皇家歌剧院的经理办公室中, 魅影脸上带着倦容。 剧院经理卢卡斯悄悄打量他,面前的年轻人毫无一夜成名的狂喜和倨傲, 沉稳得让人忐忑。经理手中的茶匙撞了下杯子,咳嗽了一声:“王尔德先生, 首先我要祝贺您,《米诺陶斯》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作品。” “谢谢您。”魅影啜了一口黑咖啡,把杯子轻轻放下。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整个房间,在他脸侧的轮廓镀上了一条金边。 “王尔德先生,我是想问问, 您对《米诺陶斯》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呢?”卢卡斯感觉喝下那口咖啡的是自己, 嘴里满是苦味:“这样一部佳作,只放在一个剧院太可惜了。不知道您能否指导其他剧院一同排演?倘若皇家剧院能够上演您的新剧,王室——甚至两位陛下都可能驾临!” 《米诺陶斯》的成功在这一代维也纳人的印象中,是空前的。 一个默默无闻的爱尔兰小子在这个古老的音乐之都掀起风潮, 不仅是奥地利贵族和官员们,归来的枢机主教奥德波也曾三次莅临亚历山大剧院。这位热爱音乐的主教对于《米诺陶斯》如此评价:“第一次为歌剧倾倒, 第二次为演员倾倒, 第三次为乐队倾倒。” 剧院挂出的日程表本计划连续演出两周,应观众要求延长一个月。即使如此, 依然一座难求。这座被废弃多年的老剧院,一时间成为了维也纳的新贵。狂热的剧迷深夜依然在歌剧院的门口徘徊, 只盼能在演员们离开剧院时对他们喊一声:“我爱您!”。 如果不是皇家歌剧院约驱赶《米诺陶斯》, 这份成功本来完全是属于自己的。每次想到这一点, 卢卡斯都迫切地想来一支烟。他见魅影保持沉默,继续加码:“当然,到时候我们必将诚挚地邀请你担任这里的交响乐团指挥指挥,把您引荐给皇帝陛下。还有我们美丽的皇后,她比谁都懂得音乐!” “《米诺陶斯》当然不会只在亚历山大歌剧院上演。”魅影十指交叉,对卢卡斯露出一个富有朝气的微笑:“不过很抱歉,我暂时还不能授权给您。因为这部歌剧的原作者,亚历山大歌剧院的所有人,他有自己的计划。” 卢卡斯满脸的皱纹一跳,压着嗓子问道:“您是说卡特伯爵?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托您安排我拜访一下阁下?” “非常愿意为您效劳。”魅影对他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咖啡:“不过,您得等一等,卡特伯爵目前不在维也纳。” “不在维也纳?他去哪儿了?”卢卡斯喊了出来。 “伯爵阁下两天前就离开了,去意大利。魅影站起来,用地道的维也纳腔说道:感谢您的咖啡,我还有事要办。祝您好运。” 严冬已到尾声,但春季尚未到来。魅影一走出剧院,扑面而来的寒风就让他翻起了衣领。同时,他也看到了站在寒风中的男人。 “老师。” 布鲁克纳微微缩着脖颈,望过来的眼神带着犹豫。他套着一件有些旧的大衣,正是他从前在维也纳音乐学院执教时常穿的那件。他看起来像一个被人从美梦中惊醒的孩子,红润还未完全从颊边褪去:奥斯卡,我听说你来了—— 魅影笑道:“您也在这里,是为了爱乐乐团的排练吗?” “啊,是的,为了排练。他们就在那边。”布鲁克纳讷讷地说道。剧院一角的音乐室中,确实有隐约的旋律传出。 “今天我有点事,下次一定去和他们打个招呼。”魅影对他点了点头:“再见,布鲁克纳老师。祝你有一个愉快的下午。” 亚历山大歌剧院的马车已经在大门外等候。布鲁克纳看着他轻快地跃上车,最终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 他慢慢走回排练室,一推开门,就听到贝莱昂宏亮的嗓门:“大提琴慢了四分之一拍!重来!” “是的,贝莱昂先生!” 布鲁克纳望向窗外,那辆马车已经走远了。 魅影没有对卢卡斯和布鲁克纳说谎,他确实很忙。《米诺陶斯》公演后,几个主演的备用演员换了又换,却一直都不能让他满意。尤其是罗西娜的备用演员——这位西班牙姑娘即使再怎么硬撑,在长时间,高强度的一场场表演中也会有需要休整的时候。找来的备用男演员们明明身材高大,嗓音条件也不错,却就是不能像她那样表现出'米诺陶斯'的特质。 魅影尝试像培养罗西娜那样调/教他们,结果差强人意。这些演员虽然不是最有名的,但是也都习惯了追捧和赞美。他们对自己的台风非常坚持,难以接受一些对于唱腔的建议。甚至即使他们努力去改变了,也依然达不到魅影的要求。 伴随着《米诺陶斯》声名鹊起,王尔德先生'魔鬼指挥'的外号也不胫而走。据说有一位成名多年的奥地利男高音,在走出排练室之后竟然失声痛哭。 女演员这边也并不太平。阿里阿德涅的备用演员倒是还行,但是洛格瑞已经向剧院提出回国了。她是被卡特伯爵临时聘请来的,在德国还有许多已经定好时间的演出。 魅影已经开始怀念巴黎歌剧院的两位经理了。他们虽然又蠢又贪婪,但起码没让他为这些事操过心。也许是因为身体变年轻了,也许是《米诺陶斯》让他想起了过往,魅影感觉自己又变成了那个在巴黎歌剧院的地下弹钢琴的傻小子,对于习惯了几十年的管理经营开始不耐烦起来。他只想要音乐,真正的音乐。 马车驶进了亚历山大歌剧院。魅影一进门,卡特家族的管家就迎了上来:“午安,王尔德先生,刚才恰巧来了几位英国绅士,他们说受到了您的邀请。” “非常好。”魅影深呼一口气,大步走进大厅。 “这里没有鸟鸣,花朵也不低语。就连呼啸的海风,都被挡在石墙外——” 一个年轻人站在台上,对着空荡荡的观众席放声高歌。 “又到了这个时分,王宫送来了我的头盔。每年的这个月,我都属于冥神。”罗西娜立在台下,和他一起唱道。 “我听到他们大声喊叫:'米诺陶斯!'那就成了我的名字——午安,王尔德先生!”舞台上的青年望见了魅影,欢快地喊道。 “午安,我的道林·格雷。魅影走上前,对这个异常俊美的青年展露出笑容:我过于英俊的米诺陶斯!” to be continued…… ※※※※※※※※※※※※※※※※※※※※ 上一章的《米诺陶斯》首演谢幕合影在某蓝的wb 上蓝若水海纳百川,大家看看能否找到自己,和魅影老王罗西娜格瑞塔忒修斯。如果想要加一个名字的还有位置,现在只有一楼第一排是坐满的。 忒修斯——大家都是演员,唯独我不能拥有姓名。 话说某蓝特别记不住外国名字,每天能偶遇一两次的人,脸非常熟,名字卡在喉咙里超尴尬。小说里的名字也是这样,每次都要往前翻n章去找。 老王的线往意大利延伸,这一卷争取完结,下一本写魔幻现实主义。 蓝妈下周周中要动手术,希望一切顺利。 威尼斯 “女士们, 先生们, 欢迎来到威尼斯。” 刚过拂晓,天色微明。水道两旁的建筑笼罩于夜晚的最后一层轻纱中。年轻的船夫背光而立, 他的剪影融入了身后的威尼斯大水道中。 王尔德和爱文斯并肩坐在前排,后面的欧仁王子有些不适地扶着船帮。从巴黎到伦敦, 从伦敦到希腊,他从未晕船,却在这个小小的尖头船上晕眩不已。 在船的后方,霍克利小姐正与特蕾西维尔福谈笑风生。霍克了小姐亲密地挽住了新朋友的臂弯,让她连倾身向前排的机会都没有。 “几位从哪里来?“船夫是个健谈的人:“英国?还是法国?” 王尔德一开口, 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您看我们是从哪里来的?” “您像个英国人, 您的朋友似乎又带美国和德国口音,这可不好猜。”船夫笑道。 爱文斯伸手从随身的旅行包里拿出一条围巾,一边说道:“我们从维也纳来。” “维也纳是一个美丽的城市。”船夫悠悠地摇桨,用有规律的击水声打碎了清晨的寂静, “但是威尼斯比它更美。先生们,你们正在全欧洲最温柔的海豚的怀抱中, 这趟旅行会让你们终生难忘的。” 王尔德围上围巾, 苍白的脸上还透着高烧过后的疲惫,眼睛却已经恢复了神彩:“当然, 我才刚刚来到这里,已经领略到威尼斯的可爱之处了。我们在这里人地两疏, 之后几天的行程就交给您了。” “我的荣幸。”船夫用意大利腔的法语说道。 朝阳初升, 为鳞次栉比的楼房勾上了金边。有早起的妇人走上阳台, 睡眼惺忪地向下俯视。 贡多拉顺着弯曲的河道往前,船夫指着前方说道:“那里就是圣马可大教堂。在教堂不远处有全威尼斯最好的旅店,步行过去只需要十分钟。” 王尔德遥望着大教堂繁密耸立的尖顶,问道:“请问凤凰歌剧院离那里远吗?” “凤凰歌剧院?那也不远,从圣马可广场过去都不用坐船。” “好极了,”王尔德舒适地靠在椅背上:“请带我们去您刚才提到的旅店。” 圣马可旅馆坐落在威尼斯的中心,看起来貌不惊人,房间却十分舒适。邻近威尼斯狂欢节,即使有本地船夫的面子和大额支票,一行人也只拿下了三个套间。两位在航船上一见如故的小姐一间,爱文斯不放心断断续续发了几天烧的王尔德,让欧仁殿下独自一间。 “里奥,应该请个医生来。”归置好行李,爱文斯忍不住又对王尔德说。 “不用担心,船上的医生说我已经痊愈了,病后虚弱是正常现象。”王尔德懒洋洋地躺在雕花四柱大床上,闭着眼睛微笑:“你的房间没有这里光照好,过来躺一下吗?”他往左侧挪了挪,轻轻拍了拍身边绣着蔷薇的被面。 爱文斯沉默了一会,走过去用手心贴了一下他的额头。这会儿王尔德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冷而微汗。他伸手把对方贴在前额的黑发向后拢了一下,坐上了床的另一侧。 “之前真是太可怕了,里奥。” 《米诺陶斯》首演两周后,他们搭乘了一搜途经威尼斯的客轮。行船途中,王尔德突然发起了高烧。他刚开始还能和爱文斯说笑,喝下船上的航医给他开的药后却开始猛烈地呕吐,浑身冷汗淋漓,甚至在特蕾西的尖叫中短暂地失去意识。 病痛让王尔德眼前闪烁着刺目的光,双耳一阵一阵地嗡鸣。他甚至以为自己还躺在上一世那个旅馆的病榻上,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只是谵妄。隔天他从昏睡中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不是想象中旅馆破旧的墙面,而是爱文斯熟睡的面容。 他半趴在他的枕边,稍稍向前,卷曲的金发就会扫过他的嘴唇。爱文斯的半张脸埋在曲起的手肘间,只露出弧线优美的右眼和挺直的鼻梁。 那一刻,古希腊的诗句浮上了王尔德的心头: 眼光顾盼的少年啊, 我灵魂的缰绳, 是由你掌握着的。(1) 他感觉自己又一次病了,已经平缓的胸腔再次急促地鼓动。卧室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王尔德慢慢地撑起肩膀,亲吻了唇边那一簇翘起的卷发。随即,他就像被烫伤一样躺倒下去。 上一世波西的父亲用肮脏的字眼辱骂他,王尔德却从不认为自己有罪。但是端详着爱文斯的睡颜,泪水却无法控制地涌了上来。 也许昆斯伯里侯爵说的没错,他天生是一个罪人。 王尔德挥去脑中的回忆,对爱文斯说道:“是啊,那个航医竟然认为我得了疟疾!如果不是你看出我是食物中毒,也许我就不能用自己的脚走下船了。” “我也是猜测,因为那天晚餐的牛排酱料太浓了。船上的食物放的总是比陆地上更久,而且我见过考古队的队员食物中毒。”爱文斯还有些余悸犹存,“我刚说的时候,那个航医还一口否认了。后来催吐之后好转,他才向我道歉。一般食物中毒都是多发性的,但是当时却只有你发病。里奥,航医说你的体质比一般人弱很多。这两天别出门,先让身体恢复一下吧。” 王尔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轻声道:“但是呆在这里会很无聊啊。身在圣马可教堂之畔,却只能从窗口端详它的尖顶——你能陪着我吗?” “好的。“爱文斯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to be continued…… ※※※※※※※※※※※※※※※※※※※※ (1)摘自《古希腊抒情诗选》——《那个眼光顾盼如处女的少年》 这章反复写了挺久了,某蓝卡文卡得痛苦,蓝妈回来养病了又经常遥控某蓝去买菜,洗菜,切菜,丢垃圾,烧菜,帮她搬东西,晾衣服,等等等等 某蓝去买了一包很贵的虾,买的时候是活的,打开来看已经死得差不多了,估计店主目光如炬,一眼就看出某蓝是个包子 这章感情线,下章开始事业线 狂欢节的邀请与凤凰歌剧院 王尔德与爱文斯在旅店里休息了三天。维尔福家的特蕾西小姐每逢黄昏时会来拜访, 随后她将乘上马车, 向威尼斯贵族的社交圈进军。维尔福家族在威尼斯有两家表亲,这也是她跟随王尔德前来的理由。从她日日不同的衣饰上, 她的旅伴们清晰地目睹了从维也纳风格到意大利风尚的渐变。 “亲爱的伯爵阁下,今天您觉得好些了吗?” 又是夕阳返照的时刻, 特蕾西扶着裙摆优雅地走进客厅。她穿了一件暗绿的高腰宽摆长裙,两侧的羊腿袖衬托出窈窕的曲线。这个女孩的性格难以被遮掩,就像她的美貌一样。 “谢谢,我好多了。”王尔德坐在沙发上,对她微微一笑:“今晚还是去托纳托雷家的宴会吗?祝您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非常感谢。”特蕾西笑盈盈地说道:“托纳托雷夫人把我介绍给了布鲁尼夫人, 今天的宴会在布鲁尼家举行。阁下, 您真应该去参加一次,这样人们就不会私下议论我没有男伴了。” 她说话的时候直视王尔德的脸,让他有些诧异——之前在巴黎,即使是有意谈婚论嫁, 卡斯德伊家的长女也总会移开目光。 “我可不想成为阿里阿德涅身边的米诺陶斯,”王尔德咳嗽了一声:“去吧, 许多年轻人正在等待。” 爱文斯坐在左侧的靠背椅上, 就着炉火翻动着膝头的笔记。他并不因为特蕾西而分神,直到女孩喊了他的名字:“爱文斯先生, 我这里也有给您的请柬。”她上前几步,从手袋中拿出两封信, 递到了爱文斯面前。 “这是什么?”王尔德问道。 “威尼斯狂欢节首日的请柬。”特蕾西回答:“我的表亲会为我们在圣马可广场安排最好的观赏位置, 然后派车送我们去参加总督府的晚宴。您既然来了这里, 就一定不能错过。” “听起来很不错,”王尔德对爱文斯说:“阿瑟,威尼斯狂欢节起源于希腊酒神节和古罗马农神节。如果克里特岛曾经的大型庆典还有遗脉,也许就是在这里了,去看看吧。” 爱文斯对他点点头,接过了特蕾西手中的信封。 翌日,王尔德终于退了烧,被他严格的狱卒允许出门。他不急着去圣马丁大教堂,而是让同一艘贡多拉载着他们穿过大小河道,既观赏成名的建筑,也留意逼仄的民居。白天的威尼斯十分热闹,岸上人来人往,水面船只并行。他们在看别人,别人也看他们。偶尔擦肩而过的时候,坐在旁边船上的人会喊一声:“ciao!” 在一家船夫推荐的家庭餐馆吃完白酒蛤蜊面和墨鱼面之后,两人终于启程前往他们的目的地:凤凰歌剧院。 也许是威尼斯对音乐的感受与众不同,凤凰歌剧院并不是类似巴黎和维也纳歌剧院那样的宫廷式建筑,它的外表相当质朴,是一栋平顶的小楼。也许是因为距离上次重建的时间不久,浅橘粉的外墙十分光洁。王尔德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介绍信,递给了前厅里的男仆。 “伯爵阁下,爱文斯先生,欢迎来到威尼斯!”没过多久,剧院的经理就快步走了出来。他是个胖胖的中年人,热情的笑容把脸上的肉坨了起来。 “ciao,乔。“王尔德说道:“很高兴见到你,这位是爱文斯先生。那批布景和道具到了吗?人员准备得怎么样了?” 乔灵巧地跟在他身边,对爱文斯眨了眨眼睛:“您到了威尼斯,竟然只想着工作?今晚在这里看一场歌剧吧,先生们,你们就会知道,什么都不用担心!等待我们的只有成功,和更成功!” to be continued…… ※※※※※※※※※※※※※※※※※※※※ 剧院经理立了个flag 下一章魅影线 大家四月快乐~ 伦敦来客 维也纳 “奥斯卡, 好久不见!看看你——上帝啊!” 在魅影问候舞台上的萨缪尔的时候, 来自牛津音乐学院的布莱恩·里奇和安东尼·威尔逊笑着从观众席上跳了起来,上前各给了他一个拥抱。 “好久不见, 伙计们。”魅影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背。离开伦敦后,他就不再模仿年轻王尔德, 渐渐以本性示人。乍一见到这些大孩子, 不由有一种时光倒错之感。 “果然是王尔德, 眼睛里只看得到道林, 可怜巴兹尔和亨利勋爵匆匆忙忙地赶过来。”布莱恩上下打量着魅影, 叹道:“我说你怎么又长高了?我好不容易长到六英尺,还以为终于可以比你高呢。” 魅影微微一笑。他的身形,五官都比旁人大一些, 看起来十分气派。安东尼站在他身边,要矮上半个头。他低声说道:“奥斯卡,我们收到你的电报就向教授申请实习假了, 但是学院一定要多派几个学生过来, 所以晚了几天。” “那更好,我现在需要人。”魅影之前的烦闷倏然散去, 招手示意罗西娜和萨缪尔过来:“《米诺陶斯》演了一个月, 备用演员不够, 演新剧的演员也不齐。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打算让萨缪尔做米诺陶斯的替换演员, 巴兹尔可以成为忒修斯的备选。然后等下个月《道林格雷的肖像》开演的时候, 现在的忒修斯可以演亨利勋爵, 萨缪尔还是道林。布莱恩做亨利勋爵的备用演员——你们来了几个人,其他人在哪?” “教授安排了十多个人呢,我们急着过来见你,还有八个在旅店。不过他们当中有一半不是修声乐的,过来是为了参加交响乐团。”布莱恩说道:“教授也看过《米诺陶斯》的剧本了,他托我给你带了封信,等回去给你。” 魅影看了看空荡荡的剧院,说道:“那现在就去见见他们,一起吃个饭吧。那个演西碧儿的姑娘来了没有?这里非常缺女演员。” 他一边向几人说着接下来的计划一边快步往外走去,并没有注意到罗西娜有些迟疑的脚步和略微发白的脸色。她的目光在前面的几位男士中徘徊,落到了走在魅影身边的萨缪尔身上。 那个小伙子正处于从男孩到男人的黄金时期,背影瘦削挺拔,一头淡金色的短发熠熠生辉。她几乎能想到他站在台前,摘下米诺陶斯的头盔后,这头金发会怎样点亮台下观众的双眼。还有《道林格雷》,刚刚才听到的剧目。这个年轻俊美的男孩,将是新剧的第男一主演—— 罗西娜感觉自己的腿在发飘,十指习惯性的绞成一团——就像过去她在维也纳远亲的家里打碎了盘子时那样,心慌不已。 “奥斯卡,这次来的学弟中有一个不错的男中音。他的舞台经验不如萨缪尔,但是嗓子不比他差什么。倒是没有女演员,演西碧尔的演员不想来奥地利。“他们走进庭院,马车夫攀上了前座,布莱恩突然惊叹道:“谁能想到你真的有了一家歌剧院呢?奥斯卡,一家歌剧院!直到刚才我还不敢相信,这里看起来太棒了!” “剧院的所有人是卡特伯爵,也许下个月你们就能见到他。”魅影上了马车,三个男士跟了上去。站在车外的,就只剩下有些不知所措的罗西娜。 “罗西娜,你今晚还有演出,回去休息吧。”魅影掀开一边的窗帘,对她说道。 “好的,先生。”她低声说道。 罗西娜目送马车离去,才慢慢走出了剧院的大门。门卫殷勤地为她叫了一辆车,得到了几个硬币的褒奖。 罗西娜的住处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和女工分享的地下室了。歌剧院给她的酬劳足够她租下一个体面的寓所。她缓步穿过客厅,走上楼梯,进入了一间拉着窗帘的斗室。 “命运的大门已经关闭,把我和我的父亲分隔两地。被厄运诅咒的迷宫,不详的血腥味弥漫——”罗西娜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嗓子唱了起来。 今晚,至少今晚,米诺陶斯还是她的。 “我知道你们都参与过,或者了解过《肖像》的公演。” 饭店的包间中,魅影对围坐着的十一个青年侃侃而谈。 “那次公演非常成功。但是从现在起,我要你们把之前所有和《肖像》相关的东西全都忘掉。尤其是乐器组的,我知道你们都带着《肖像》的乐谱,但是它会被完全改写。” 他看向面露不安的几个音乐学院的学生,低声说道:“到维也纳的这段时间,对于音乐,对于剧情的节奏,我有了很多新的想法。《肖像》需要脱离学院风,换上更加成熟的演绎风格。道林,巴兹尔,亨利勋爵的唱腔和台风,也要有相应的变化。 下周剧院会在《米诺陶斯》剧终后安排一段《肖像》的短剧,下个月《肖像》就要正式登台。和你们一起上台的,是为枢机主教演出过的演员;与你们一起合奏的,部分来自维也纳爱乐乐团。你们的时间很紧张,任务也很繁重。无法达到要求的人,都要转去后台工作。 先生们,欢迎来到亚历山大歌剧院。” to be continued…… ※※※※※※※※※※※※※※※※※※※※ 清明节时雨纷纷,不过今年清明天气还不错 突然觉得特别孤单。 下一章王尔德线。 食人狂牛 威尼斯 凤凰歌剧院当晚的剧目是《茶花女》。 “我们喝——干杯吧, 高举快乐之杯, 让美丽增色。把短暂的良宵, 交托给快乐——” 这部成名不久的歌剧虽然是用意大利语唱出,却是出自法国小仲马的笔下。因此哪怕王尔德并不精通意大利语,也能顺畅地欣赏它。凤凰歌剧院不负盛名, 确实有一流的剧场,和一流的演员。当《饮酒歌》唱响, 台上浑厚的男高音和台下观众的心跳一起共震, 而《再见, 往昔美丽的梦》收尾后,无力倒下的女主演得到了全场最持久的掌声。 王尔德和爱文斯坐在第一排观众席,剧院经理就陪坐在他左侧。在最后一幕间隙, 他低声对王尔德说道:“伯爵阁下, 今晚的演员都是威尼斯最好的,所有座位早在两周前就抢售一空。后台已经准备好了《米诺陶斯》的布景,一切按计划进行。” 王尔德点了点头, 爱文斯在另一侧说道:“里奥, 开始了。” 厚重的天鹅绒幕布徐徐上升,露出和之前完全不同的舞台布置。精美的宫殿模型立在山岗上, 上方是湛蓝的天空。 爱文斯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布景都出自他的设计。《米诺陶斯》演出的十几场, 他每一场都会去看, 然后根据演出时的情况调整道具和布置, 让演员的走位更加自然, 整个场面更有说服力。他开始期待剧院中的观众第一次见到'米诺亚王国'后会发出的惊讶叹息。 交响乐团奏起了海风回旋般的序曲,一排穿着半身裙的男舞者从后台走出,却让王尔德和爱文斯皱起了眉头——这群身材健硕的舞者把护裙穿得很低,上身的皮肤涂满了油,双腿左右分开,以一种夸张的步态侧向跳跃,如同猿猴。双手前扑,作出种种狂野的姿态,滑动的肌肉在灯下闪闪发光。 身边的观众发出了低低的议论声,爱文斯茫然地看向王尔德。 “追逐他们,撕裂她们,聆听羔羊垂死的哀叫是多么愉快!”扮演米诺陶斯的男主演走上台前。他的装束和舞者一致,从额头到微胖的肚腩全都抹上了油。 “里奥,”爱文斯轻声说道,“这是——?” 明明是同样的道具,同样的唱词,整个风格却已经和米诺亚全然无关。 不少观众的脸上露出猎奇的愉悦,已经把台上的表演定义为一场野蛮的喜剧。 “我知道。”王尔德给了爱文斯一个安抚的眼神,又转头去看剧院经理。 乔舒适地靠在椅背上,对看到的场景基本满意。 男主演唱完了一段之后,走到舞台前方,用他沉浑响亮的嗓门朗声说道:“女士们,先生们!来自维也纳的著名歌剧《食人狂牛》将在狂欢节第一周上演,敬请期待!” 观众席中发出一阵低笑,王尔德有些不确定地向乔求证:“他刚刚说的是什么?什么牛?不是《米诺陶斯》吗?” “《食人狂牛》。”剧院经理乐呵呵地用法语为他翻译,“我敢保证,观众一定爱死了这个名字!” 从凤凰歌剧院回到圣马丁旅店,爱文斯一直保持沉默。 王尔德哭笑不得地说着:“《食人狂牛》?简直像是个讽刺的恐怖传说。这个乔还真是个'天才'!《茶花女》倒是编排得不错,可惜歌剧院的老经理退休了。阿瑟,明天咱们的牛可能要见报。” “不演了。”两人先后走进套间,爱文斯突然说道。 “当然不能那么演,”王尔德有些疲惫地脱下外套,“等维也纳那边的演员过来后——” “不,《米诺陶斯》不演了。”灯光亮起,王尔德才发现爱文斯的眼眶都是红的,“阿瑟?” “他们把一切都毁掉了,”爱文斯的面颊少见地抽紧,“我们不该来意大利的,真正的爱琴海文明已经被火山灰埋葬,这里只有一群吃吃发笑的蛮人后裔。他们不配看《米诺陶斯》,让他们看狂牛去吧!里奥,我想回克里特岛。” to be continued…… ※※※※※※※※※※※※※※※※※※※※ 感谢上月赫岚,似水沉烟的地雷;宸宸大人的深水鱼雷,某蓝开始写文后第一次收到如此豪华的鱼雷~ 《米诺陶斯》的扩张之旅不太顺利,下章魅影线。 魅影的计划 初升的旭日映红了海面, 开始觅食的海鸟发出响亮的叫声, 昭示着有一个黎明的降临。维也纳港口一片忙乱,除了渔夫和商贩之外, 许多力工背着,扛着大件行李, 排队登上一艘中型船。 “小心点,慢慢放下——好!”监工一边扬声喊着,一边悄悄打量那个一直站在船边的男人。 他身材高而瘦,黑色的的长外套在晨风的扑打下瑟瑟抖动。远远看去,监工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身居高位的老者。直到走近了, 才愕然发现这位绅士如同春天一般的年轻。 “早上好, 先生!”他下意识地摘下了帽子,“行李都上船了,再过半个小时就启程。您还有没到的同伴吗?” “看来没有了,”魅影对他点了点头, “谢谢。” “海王号为您效劳。“监工说道,”这里风大, 您——” “王尔德先生!” 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下了马车, 从来往的渔夫间快步穿过向他们走来。她从兜帽中漏出的长发被风盖到了脸上,即使如此依然引得周围的人频频注目。 “格瑞塔?”魅影向前一步, 为她挡了挡风。 舞台上美貌天真的阿里阿德涅公主匆匆掠了一下头发,有些喘息地说道:“抱歉, 我, 我还是必须回慕尼黑。王尔德先生, 我是来为您送行的。” “不用为此感到不安,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魅影有些遗憾,但是格瑞塔的决定也在他的意料之中:“罗西娜他们都在船上,你还有时间。” “不,不是。”格瑞塔的脸颊被风吹得通红,“昨晚的宴会上我们已经道过别了。我是专门为您来的。王尔德先生。我来向您表示感谢!” 魅影看了一眼监工,对方带着揶揄的笑容走开了。海王号的船边,只剩下他们两人。 格瑞塔看着魅影,他还是和任何一次演出前一样,冷静,沉着,似乎对一切了然于胸。她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的嗓音平稳下来:“这段时间您帮了我太多,《米诺陶斯》是一个奇迹。我本来不敢面对您,但是不告诉您这些,我的心就不能平静。王尔德先生,我想说,您是我见过的,最有魔力的导师,最有魅力的男人。我们无法触及的音乐,似乎永远柔顺地围绕着您。在维也纳公演的记忆,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米诺陶斯》的首席女演员说着,眼中涌上了泪水:“多么遗憾!意大利的'阿里阿德涅'不再是我了。王尔德先生,我能——能和您抱别一下吗?” 魅影第一次感到吃惊,不是因为格瑞塔的要求,而是对方流露出的那种鲜明的倾慕。这个平时不苟言笑的德国女孩,也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他两世为人,已经有多少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了。不,其实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 魅影垂眼笑了一下,上前向女孩伸出手,握住了她微颤的肩旁,行了一个标准的贴面礼。 “预备——“海王号上,有水手在高喊。 格瑞塔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魅影的脸颊也能感到一点湿意。 “谢谢你来送我,祝你一切顺利。“他温和地说道,像是安慰一个孩子。 “也祝您在维也纳一切顺利。”格瑞塔抹了一把脸,轻声回答:“您的计划一定会成功的。” 远航船的甲板上,萨缪尔靠着栏杆,手指下方说道:“快看,那不是格瑞塔吗?难道她改变主意,要和我们一起走了?罗西娜,你去哪儿?” 比他更高挑的西班牙女孩转身走向船舱,“我有点头痛,先进去了。” “好吧。哎,格瑞塔怎么又走了?现在阿里阿德涅到底给谁演呀,希望下一个公主能和格瑞塔一样漂亮。艾斯曼,你见过奥斯卡提起的那个女演员吗?” “没有,我认识奥斯卡的时间不比你长多少。听说那个法国女人在唱歌之前还跳过芭蕾,应该长得不错吧。”艾斯曼答道。 ------ 法国巴黎 距离凡尔赛宫只有半个钟头路程的一栋小楼里,子爵夫人的贴身女仆又开始了忙碌。 她像往常那样准备好夫人最喜欢的薄荷水,从滚烫晾到微温,端着托盘轻轻推开了卧室的门。阳光随着她的动作溜进被厚天鹅绒窗帘封闭的房间,照亮了地上翻倒的椅子,不在原位了的梳妆台,和满地散落的妆盒,珠宝。从东方运来的香料撒在了夫人最常戴的红宝石耳挂上,珍珠项链的绳子断了,浅金色的浑圆珠子滚进了床角的夹缝。 她小心地避开那些昂贵的珍珠,走进了房间。对着大床说道:“夫人,已经三点了。” 纱帐垂落,床上寂然无声。 女仆瞧瞧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两步,拉开纱帐:“夫人,您昨晚吩咐我三点来——” 她的声音一顿,托盘里的瓷杯带着银勺子滑了下来,薄荷水浸湿了丝绸的床单。 to be continued…… ※※※※※※※※※※※※※※※※※※※※ 给魅影一朵苹果花~ 三个小时就写了这么一点啊。又一个周末过去了,开始翘首期待五一。 推荐一下李玉刚的《和项王歌》,真的是金石相击的音色,第一段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和京剧不太一样,也非常好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赫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每天都在开新脑洞 30瓶;丹朱尘墨 25瓶;苦茶蘼 7瓶;无物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永恒与瞬间 一辆标有王家纹章的马车在道上疾驰,取小道一路往东南方向, 越过了巴黎的边界。直到进入特鲁瓦, 它才在一家不起眼的旅店旁停下。那里已经停了一辆并不起眼的四轮马车,车夫懒洋洋坐在驾驶位上。 他瞥到一个人从豪华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一个身材瘦长的青年。他的有一头黑色的短发, 因为卷曲显得乱蓬蓬的。 青年走到车窗旁,那厚重的帘子被车里的人拉开了。然后, 马车夫就见到了一个超出他所有想象的美人。帽子上垂下的轻纱半遮住她的脸,却遮不住她含情带笑的眼睛。 “太感谢了, 希瑟夫人。”青年低声对她说道。 “能为伯爵效劳是我的荣幸。”女子轻轻抬起了手:“再会了, 克里斯托夫。” “再会。”青年说:“愿上帝保佑您。” 他直起腰,深吸了一口冬末的晚风, 迅速地跳上了旁边的马车。车夫脱下他的帽子, 对缓缓调头的白色马车致意。 直到它向巴黎的方向跑了起来,他才拉回了自己的神志,大声问道:“去哪里,先生?” “去威尼斯。青年清脆地应道, 越快越好!” 这里一片荒凉, 满地的枯草漫无边际地延伸。他靠在车窗旁,竟然觉得这是从未见过的好风景。他摘下头上的画家帽, 掠了下头发, 露出了一张极为精致的面容。 ~~~ “夫人到底去哪了?没用的东西!”此时的凡尔赛宫, 菲利普正在怒吼。他脸色苍白地挥舞着拳头, 又把手中的那一束长发贴上脸颊:“克莉丝汀, 吾爱,你在哪里?” ----- 爱文斯已经有两宿没有入眠了。王尔德知道,因为他每晚都能听到从隔壁卧室传来的,轻而迟滞的脚步声。他甚至能够听出他的哪一步饱含着怒气,哪一步又黯然无措。 《米诺陶斯》在意大利的演出,是他们计划中重要的一步。维也纳虽然是欧洲的艺术中心,但是同时也是奥匈帝国的首都,和德国派系的欧洲国家有所隔离。而魅影有了亚历山大歌剧院和几部成熟的歌剧之后,并不满足于他所拥有的东西。 “无论是《莎乐美》,《道林格雷的肖像》还是《米诺陶斯》,都是雅俗共赏,适合流传的作品。当他们开始广为人知的时候,属于王尔德和卡特的风潮会席卷欧洲。到时候,每个国家都会尝试排演我们的剧本,到处都能听到熟悉的音乐。而意大利,就是我们推进的第一步。” 早在维也纳的第一场公演前,魅影就开始布置接下来的方向。威尼斯的演出,只是德系国家的一个开始。 魅影托赏识他的几个音乐家牵线,重金预订了凤凰歌剧院半个月的时间。临场撤退显然不现实,但是想到那一晚的《食人狂牛》,简直就是渎神! 爱文斯坐在餐桌旁,不用王尔德用眼神提醒,他也知道自己的状态有多差。失眠让双眼肿胀,耳朵里嗡嗡作响。比那更糟的,是他绝望,狂躁得无法抑制。 他自小在美国的商人家庭长大,十二岁就开始接触家中的事务,十六岁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小工厂。但是直到见到米诺亚遗迹,爱文斯才觉得自己的生命有了价值。米诺亚就像是他神交已久的故国,他从未如此喜悦,也从未如此平静。 显然,《食人狂牛》并不平静。意大利人所喜好的风格,如同那个剧院经理所说,也确实与维也纳不同。 “我吃完了。”他最后拨动了一下餐盘中的食物,就有些匆忙地站了起来,转身回到房间。 桌上摊着许多手稿,还有一本英意字典。他只是在谈生意时接触过意大利语,想要自己翻译剧本的努力,最后只化为稿纸上凌乱的涂鸦。 爱文斯叹了口气,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十分疲倦,却毫无睡意。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谁?”他哑着嗓子问道。 “阿瑟,是我。”王尔德回答:“冒昧地问一下,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爱文斯扶着额头翻了个身,王尔德已侧身走进了卧室。 “我今天写了一首诗,想要让你评论一下。他说道,徐徐走到爱文斯身边:这是一首适合闭着眼睛听的诗,你想试试吗?” “好吧。”爱文斯压抑着自己的难受说道。 “某天晚上,他的灵魂中有一种渴望,想要塑造一座'瞬间欢愉'的雕像。于是他去满世界寻觅青铜,因为他能想到的材料,只有青铜。” 王尔德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低声诵道。他的声音就像是大提琴,带着微微震颤的鸣响。 “但是世上所有的青铜已经消失,无处可以找到。除了那唯一的,他用青铜所造的塑像:'永恒的悲伤'。” 爱文斯的思绪渐渐模糊,耳朵仍努力捕捉诗篇中的词句。 “他取了自己所造的铜像,放入壁炉,燃起大火。 从'永恒的悲伤'所用的青铜中,他创造了'瞬间的快乐。”(1) 王尔德停下了吟诵,才发现爱文斯已经沉沉睡去。 to be continued…… 广场上的《米诺陶斯》上(有添加) 白鸽飞掠过圣马可大教堂, 它的翅膀和尖顶上的雕塑一起被染成了金红色。爱文斯把目光从它们身上转了回来, 望向身边坐着的王尔德。离开了管家的照顾,他又开始按照自己的喜好穿衣服了。他宽大的蕾丝衬衫外披着从小店里买来的红色绣花短上衣, 黑发蓬松地披满了肩头。他懒洋洋地单手托腮,对注视他的过往游客们报以微笑。 这幅尊容应当是荒诞的, 但是却神奇地融入了威尼斯的傍晚。在放下《米诺陶斯》, 于这座水城纵情玩乐了数日之后, 爱文斯发现这里也自有可爱之处。 比起已经面目全非的希腊, 庄严肃穆的维也纳, 日新月异中的美国,威尼斯的成熟中依然带着一丝活泼散漫的青春气息。奥地利来过,德国来过, 但是都没能留下。重复地回忆了一遍凤凰歌剧院中《米诺陶斯》的表现方式,爱文斯觉得自己隐约抓到了修改的脉络。 “里奥,我想和王尔德先生再讨论一下意大利语的剧本。他今晚会回旅店吗?” 王尔德看了他一眼:“你们昨天已经谈论了一天了, 怎么, 对他的翻译有不满意的地方?” “当然不是,王尔德先生简直是个语言天才。看得出他学意大利语也不久, 但是翻译出的台词连维尔福小姐都惊叹不已。我只是有一些新的想法, 关于舞台上的表现方式——” “所以, 你改变主意了?”王尔德略带揶揄地说道:“蛮人的后裔,也可以欣赏《食人狂牛》了?” 爱文斯耸了耸肩膀, 对那个名字依然无法接受:“别再提它了。我倒是觉得, 米诺陶斯可以狂, 但绝不能去人性化。它虽然有牛的尖角,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为了维护国家和王权,人披上了牛皮,被逼着杀人,再被人所杀——这才是悲剧的关键。” 王尔德坐了起来,抖了抖他过大的袖子,对爱文斯说道:“所以比起维也纳较为隐忍,压抑的风格,你希望威尼斯的《米诺陶斯》更外放一些?啊,我们亲爱的王尔德先生,他已经来了。” 爱文斯举目张望,看到一行人走进了广场。他们头戴面具,背着乐器,身穿鲜艳的戏服,刚在中央地带站定,就有一些人为之驻步。 如果不是王尔德先生标志性的高大身形,爱文斯还真不能把游吟诗人打扮的他认出来。他面对人群悠然坐下,拿出了琴袋中的里拉琴。 to be continued…… ※※※※※※※※※※※※※※※※※※※※ 明天某蓝还要上班,先放上半章,后面会补全。 大家五一快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似水沉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广场上的《米诺陶斯》下 原本分散的人群开始向他们聚集。他们预备欣赏一曲七弦琴。 但是最先开始的不是琴声, 而是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的身影。一个瘦长的青年戴着牛头面具, 从他的同伴之间,侧滚翻到目光的中心。 那个牛头面具两端各有尖锐而向上弯曲的犄角, 让他看起来十分危险。青年就像是一把拉紧了的弓,柔韧而矫健。宽大的束腹装饰和曳地的长袍, 丝毫不影响他灵活的舞步。然而他的动作中却又透露出一种无需言传的压抑。仿佛暴雨中的海鸟, 在狂风中努力振翅, 却依然不断地下落。 中型里拉琴这才姗姗来迟般地响起, 不是引导, 而是跟随。醇厚的音乐贴着舞者的脚踵一起跳跃,又加上了阿夫洛斯管和手鼓的和声。简洁明快的主调之下,又隐含让人难以抗拒的风情。仿佛时光倒错, 将公元前的乐手误带到此时此地。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牛头人的舞蹈也越来越大开大合。他猛地一个滑步,半跪一个高挑窈窕的女子身边。 她脸上也戴着面具, 阿芙洛狄忒的脸庞与编起的希玛纯发式辉映。对于裙下的怪物, 她躲避的身姿极为娇媚。千褶裙的裙摆平转成圆,上半身后仰, 踮起的足尖却踩出往复的节拍。她像一朵花, 一朵在圣马可广场盛开的花。牛头人是承载她骄傲的土壤, 让她依赖又厌恶。 围观的人群中发出了惊叹,他们对于陌生的乐器和表演更多是好奇, 但是一看便明白这个女孩有着深厚的芭蕾舞功底。 “我从远方的岛屿流亡而来, 在这个美丽的城市停驻;又饥又渴, 身无分文。只有一个故事,不知诸位可愿听闻?” 流动的音符倏然一顿,里拉琴的琴手清唱起来。他的嗓音并不高亢,却让人不由想要听下去。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献祭时分,飨宴刚刚被送进了地宫。万事俱备,只缺一头生着双角的食人猛兽。”牛头人从女孩身边站起身来,从一个绝望的倾慕者,变成了一头野兽。他穿透力极强的音色在每个听众的耳中震颤,在他们心里砸出回音。 “我从故国越过大海而来,以人牲的身份。辞别了哭泣的父王,以生命立下誓言!”第二个男歌者站了起来,声线还带着少年的清亮,“踏进了这迷宫,剑与金线已备。只待那传说中的怪物,用它的头颅成就荣光与宝冠!” “拿剑的勇士已经到来,情愫早已深种。自童年至今的噩梦,终于将到尾声。”带着美神面具的少女像是一根轻盈的羽毛,在喜悦中旋转。她以牛头人为轴心翩翩起舞,又摘下鬓边的玫瑰陶醉地嗅闻。她把花枝别进另一个歌者的腰间,就像把剑插/入剑鞘。 “那个长着牛头的怪物在哪里?所有人都在翘首等待!迷宫已打开,少男少女已被赶入,这场激动人心的剧目正要上演。鲜血沸腾,胸膛战栗—— 丑陋的怪物,无上的威权,神赐之罪,杀戮吧!人们已经等待了太久!” “王宫已经倾颓,故国已经葬送。流传到今天的,只有一个名字:”里拉琴再度响起,手鼓打着急促的拍子。牛头人和手持玫瑰的少女摆动身躯,伸展双臂,他们的衣袍在晚风中翻飞。 游吟诗人放下了他的琴,只余下还在徘徊的余音。他的声音平和宁静,如同一声轻叹: “——米诺陶斯,你是否真实存在?” to be continued……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凉州万仞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威尼斯公演之前(增写) 这段歌舞表演不过五六分钟, 周围已经围起了人墙。在意大利街头, 艺术家们的表演并不罕见。但是扮相,音乐, 舞蹈,情节都如此抓人的, 就难得了。演员们摘下面具的时候,各种语言的喝彩轰然响起,掌声久久不散。直到他们背起乐器要离开了,附近依然有三三两两的路人不愿离去。 “那是什么乐器?” “嗨,你的声音太美了!” “刚才唱的是什么故事?这么快就结束了?” “能安可吗?还想再看一遍——” 几个演员都只是微笑, 不开口与他们交谈。只有游吟诗人打扮的琴手朗声回答:“谢谢, 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还会来。” 王尔德和爱文斯远远地坠在他们后面,一起回了旅店。王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带你在那里休息,就是为了等这场表演。怎么样, 以一个普通观众的角度来看,能接受这种改变吗?这是不是你所想要的那种表现方式?” “——毫无疑问。”爱文斯深深地透了口气:“我只是有一个初略的想法, 没想到王尔德先生不仅想到得更早, 而且已经把它演出来了。这段演出热烈奔放,又没有凤凰歌剧院预演的那种夸张和媚俗, 一切恰到好处。即使是不懂音乐和历史的人也会被它吸引。里奥,我没想到《米诺陶斯》还能被改成歌舞剧!米诺陶斯和阿里阿德涅都跳得棒极了!” “在看过预演的改编后, 我觉得歌舞剧也许更适合威尼斯。魅——王尔德也先生赞同这个的观点。”王尔德对爱文斯微微一笑:“之前我们在巴黎公演的《莎乐美》就是用歌舞剧讲述传说中的故事。新请来的女角就是《莎乐美》的女主演, 无论唱功还是舞蹈都是一流的。” 圣马可旅店的套件里, 随处可见化妆品,摊在地上的戏服和道具。刚才在广场上光鲜亮丽的演员们七横八竖地在沙发上和地板上休息。萨缪尔给王尔德开门的时候,因为拿掉了头饰,那夸张的眼妆看起来颇有些惊悚。 “晚上好,先生们!”他笑着说道,戏里的那股劲头还没有褪去,“快来讲讲你们刚才的感受,就等你们了。” “大写的bravo。”王尔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了唯一坐在桌旁的魅影:“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能改出来,堪称奇迹。” 魅影把目光转向爱文斯,这个青年看起来有话要说。 “实在太棒了。”爱文斯的目光在房间里梭巡,从大口吃着面包的罗西娜,咬着牙压腿的萨缪尔到躺在沙发上仰望天花板的新阿里阿德涅,“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我必须要说'谢谢。'看到《食人狂牛》的时候,我想过放弃这次公演,放弃《米诺陶斯》,感觉一切都毁了!直到看到你们刚才的表演,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厉害。新的改编不仅没有毁掉它,反而让它更有魅力! 更加激烈的米诺陶斯,充满了人性和兽性冲突的舞蹈与音乐——真的,你们太棒了!” 闻言,十分疲惫的乐手和演员们脸上都露出了笑意。新的剧本出的太急,又加了很多舞蹈动作。配乐要添减,唱词还没改全。他们在从维也纳到威尼斯的航程中间,每天都要从清晨排练到深夜。卡特伯爵是剧院的所有者,来自他这一边的肯定,让他们忐忑的心情安定了许多。 魅影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薄荷水,对爱文斯点了点头:“时间还是匆忙了些,赶在公演之前,我还想对《米诺陶斯》的最后一幕做些调整。——罗西娜,萨缪尔,克里斯托夫,开始准备吧,时间差不多了,把戏服穿好。” “怎么,你们晚上还有演出?”王尔德问道。 “我们也是今天中午刚拿到的请柬。魅影似笑非笑地说道:“阁下,您的朋友:特蕾西.维尔福小姐,为我们打开了威尼斯总督府的大门。”他理了理垂落的衣袖,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里拉琴:“广场上的表演只是试水。今天晚上才是重点。不把预演的失败从那些人心里洗掉,三天后的首演就不可能成功。” to be continued…… ※※※※※※※※※※※※※※※※※※※※ 感觉魅影也是996的支持者……俗称工作狂 重新了几段不然感觉下一章接不上 今天做了些傻事,心情不太好,何以解忧,唯有写文。 希望大家五一过得快乐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岚、似水沉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总督府夜宴(小更) 暮色四合, 夜灯初上。马车停在了威尼斯总督府的大门前。王尔德一行走进宽敞的大厅, 并没有像在巴黎或者维也纳那样引人注目。盛装打扮的绅士淑女们三五成群地饮酒谈笑,享受着宴会过半时那种慵懒愉悦地气氛。也许有目光在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 有低不可闻的窃窃私语,但他们似乎被有意忽视了。 王尔德对此有些无措, 他擅长应付热情的人群,成为目光的中心。这样无声的慢待,比起记者无礼的诘问更让他无从下手。也许他身边的魅影,爱文斯,甚至罗西娜都比他更能处理这个场面, 然而除了他, 他们在这里没有先一步表现的资格。 几人缓步往里走,却与周围格格不入。王尔德这才领会到之前听说过的,意大利人的傲慢。 这时,有一个少女从休息区站了起来, 快步向他们迎去。带着灿烂的微笑挽住了王尔德。 “晚上好,阁下。”她用意大利语清脆地说道。 to be continued…… ※※※※※※※※※※※※※※※※※※※※ 发现存稿箱时间设定的太早了 先放一段,后面慢慢写 之前的草稿不用了,全部换掉。 之前看的读者请再刷新下……以后不用存稿箱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为之倾倒 煌煌的灯火下, 少女的脸庞莹然生光, 袒/露的颈子和前胸白如乳酪。她穿着最能凸显自身优势的一字肩礼服,抬起手一抿长发就像是一幅油画。华贵的夫人们不及她的青春, 同龄的女孩们又缺乏她的风情。 “伯爵阁下,请允许我为您介绍我的表亲。”她亲昵地靠着王尔德, 带着他往前走去, “她已经念叨您很久了。“ “那我必须对迟来的拜会感到抱歉了。”王尔德调整了一下呼吸, 轻轻用臂弯托起特蕾西的肩膀。“但是有维尔福小姐的陪伴, 我相信任何错误都是能被原谅的。“ 特蕾西回了他一个俏皮的微笑, 又对爱文斯和魅影颔首示意。有了她的加入,这群闯入宴会的异国人终于脱下了隐身斗篷,可以被人看见了, 用眼神和手势向他们打招呼的宾客多了起来。走过了半个宴会厅之后,他们来到了几位年长的女士面前。 “亲爱的安娜姨妈,我把荷马带来了。”特蕾西放开了王尔德, 坐到其中一位夫人的身边, “来自巴黎的卡特伯爵阁下;他的朋友王尔德先生,爱文斯先生——还有几位了不起的音乐家。这是我的姨妈托纳托雷夫人, 她对古希腊的传说非常感兴趣。这位是宴会的主人布鲁尼夫人, 她托我向您转交了狂欢节的请柬。” “晚上好, 布鲁尼夫人,托纳托雷夫人。”王尔德向她们躬了躬身, 几位女士也站起来还了礼。布鲁尼夫人满头银发, 看起来有些严肃, 托纳雷纳夫人则是满脸笑容。 “我听特蕾西说了不少与你们有关的事。”她对王尔德说道:“凤凰歌剧院的新经理乔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子。今晚玛格丽特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舞台,三天后的首演,可一定要为我们留下几个包厢。” “当然,我会安排视野最好的位置。”王尔德的意大利语有些错误,却比流畅的法语更得她们的欢心。“亚历山大剧团的几位主演我都带来了,希望你们会喜欢接下来的表演。” “我向来欣赏新的事物。”布鲁尼夫人把目光投向罗西娜,克里斯托弗和萨缪尔,微微皱了皱眉头。对她来说,这三个孩子未免也太秀气,太年轻了,不像是能撑场的核心演员。“如果新剧能够成功,我会让我的丈夫在弗洛伦萨,米兰和那不勒斯推行它。但是如果今晚的演出不够出彩,那些视野最好的包厢也许就要空置了。” “相信我,”王尔德直视她灰蓝色的眼睛:“整个意大利会为它倾倒。” -- 总督府不愧为威尼斯的中心,当宴会的主人带着众多宾客穿过架在河道上的走廊,到达另一栋房屋的时候,王尔德和爱文斯才发现这里竟然有一个微型剧场。 特蕾西依然走在王尔德的身边,爱文斯一路都十分沉默。在魅影和演员们被侍者先一步带去候场之后,他就显得形单影只起来。看着前方并肩而行的两人,爱文斯竟然无法全神贯注地去想即将开始的《米诺陶斯》了。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冲动,想要把维尔福小姐戴着蕾丝手套的纤纤玉手从里奥的臂弯中拽下来。 她明明解决了他们的难题,给予了那么多帮助。正因为她,克里特岛的迷宫在能展示在意大利名流面前。感激她是应当的,但是爱文斯突然荒诞地想:如果时间可以回溯,他宁可让《米诺陶斯》在意大利停演,也不会再让这个女孩和里奥有更深的交集—— “女士们,先生们,相信大家对发掘不久的米诺亚文明都有所耳闻。今晚,我们荣幸地请到了两位发现米诺亚的考古学家卡特阁下,爱文斯先生,以及由他们主创的歌舞剧——《米诺陶斯》!” 一片寂静中,魅影拨响了里拉琴。 这把琴是维也纳都柏林乐器店为他量身打造的,音色柔和沉厚,又带着弦乐特有的裂帛之声。在寂静的房间里,能听到嗡鸣的余音。 一个女舞者踮着脚尖从舞台的另一侧轻盈地跳了出来,卷曲的深棕色头发被金色的发带半束起来,长至脚踝的百褶裙在旋转中开放。她的舞步轻盈如蝴蝶,姿态让人想起报纸上刊登的克里特岛壁画。她美如此新鲜又如此古老,让人不觉屏住呼吸,痴痴凝望。 里拉琴的音色渐渐隐去,绵密的鼓声响了起来。肩披麻布的忒修斯跃上舞台,随着女子的脚步笨拙起舞。 “克里特岛旭日初升,晨曦照耀着我的女神。阿里阿德涅公主,你让我忘记了渡海而来的原因。” 然而他的歌声并不笨拙,刚出口就打开了台下观众们的耳朵。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清亮,让人们的目光从女舞者转到他的身上。 阿里阿德涅的脚步随着鼓声跳转,向青年展现她的窈窕曲线,却又不让他靠近:“来自希腊的阿波罗,你从下船的那一刻就将我俘获。因此我鼓起勇气来与你私会,哪怕今日之后就是永别——” 女孩的声音像丝绸一样柔滑,像鸟儿一样婉转多情。她的声音,竟然比她的舞姿更美! “一想到你即将面临的命运,我就浑身发抖,心痛如裂。冒死前来和我相会的人儿啊,你是否也这样疯狂地爱上了我?” “比你能想象的更加疯狂,我的公主!” “那你是否愿意为我战斗,为我杀戮?” 阿里阿德涅的舞步并没有停下,她终于不再闪躲青年莽撞的追求,轻盈地投入了他的怀抱。 “我愿为您而死——” “不,我要的不是死亡。死,多么可怕的字眼!活着的时候你像阿波罗一样勇武健美,死了就什么都不剩了。希腊人,为我活下来吧!哪怕为此背叛米诺亚,我也在所不惜!” 观众席上的不少人露出笑意。意大利人天生浪漫,向往爱情。年轻的男女一旦互相渴慕,就不会因为家族或道德而隐忍。这一段少年男女的告白让他们不自觉地入了戏,年轻的想起了自己的心上人,年迈地则依稀品位到了曾经的青春。 这时,舞台一角的灯烛倏然亮起,照亮了一个头生双角的怪物。他背对着观众,在互诉衷肠的爱情鸟上投下了不详的阴影。绵长的音律被尖锐的号角打断,就像是打碎了的水晶,被奔驰的车轮碾过。令人毛骨悚然的男高音幽幽响起,抓住了每个人的心弦: “我的飨宴,已经送来了吗?” -- 王尔德一行走进总督府的时候,没有人上前迎接。但是在他们离开时,却被数十人簇拥着,宴会厅顿时空了一半。布鲁尼夫人看着那些小辈依依不舍地跟随在这群异乡人身后,笑着对托纳托雷夫人说道:“真是让人吃惊啊,安娜。“ “玛格丽特,我从不会让你失望。”托纳托雷夫人微微一笑。 “确实,确实。”布鲁尼夫人拍了拍朋友的手背:“那个法国佬说的不错,整个意大利都会为它倾倒。安娜,你的外甥女很有眼光。” “特蕾西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托纳托雷夫人远远望向总督府喧闹的前庭,叹道:“圣父在上,请让她如愿以偿。” to be continued…… ※※※※※※※※※※※※※※※※※※※※ 看到爱情片段,有人想起心上人,有人回忆青春,有单身狗默默吃狗粮—— 写这一段的时候想起古早的扫雷游戏,威尼斯的《米诺陶斯》就像是点中了一个空格,打开了一片。 祝大家周末愉快。 我在想要不要写意米的公演,还是春秋笔法一下。 已经有下一本书的构思了,想写原创的中国戏曲文,有兴趣的同学请举一下手,收藏一下某蓝的专栏。 当然以时速500字的速度,下一本书还在地平线的另一边== 威尼斯狂欢节 王尔德是被窗外的喧哗吵醒的。他穿着丝绸睡衣走到大厅里, 睡眼朦胧地拉开了窗帘。 爱文斯正站在阳台上俯身往下望, 闻声回过头来: “早安,里奥。 ” “早, 阿瑟——你穿的这是?”王尔德拉了拉领口,看着爱文斯睁大了眼睛。 向来不是衬衫牛仔就是西装革履的爱文斯, 竟然穿的比他的睡衣更加松散:事实上那就是一块从左肩穿过右腋, 只在腰间固定的亚麻布。青年棱角分明的锁骨, 肩胛和一双劲瘦的长腿都无遮无拦地被灿烂的阳光照耀。 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 又尽量不让喉结动的那么明显: “啊, 对了,今天是狂欢节! ” 一阵阵音乐和喧哗声从楼下穿来。王尔德这才发现整个圣马可广场及周围早已成了欢乐的海洋。涌动的人流融成了五彩斑斓的色块,中间匀速前进的是进行着节日演出的马车。 “快点换装, 里奥!你的衣服就在沙发上。”爱文斯伸手按了按腰间装有匕首的皮套,催促王尔德走回大厅。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衣服,这是克里特的王子衣着吧?”王尔德穿上做工精细的长袍, 束好腰带。爱文斯则拿起发饰, 帮他按照壁画上的图样整理好头发。 “订做戏服的时候,我让裁缝按照我们的身材也做两身。”他笑道: “不错, 很合身。” 王尔德看向穿衣镜中的他们, 这身打扮显得他身量颀长, 确实有了古王国的风味。但是镜中那有些扭曲的面孔,又让他转开了目光。好吧, 他已经不在意它很久了。这是少有的, 让他怀念'王尔德'的时刻。 “走吧, 王尔德先生他们已经先离开了。他们要到歌剧院做最后的彩排。”爱文斯把一顶金色的桂冠戴到头上,对王尔德说道: “下午再见到他们,就是在首演的舞台上了! “ 一踏出旅店的大门,两人就被裹挟进了滚滚人流。街上的奇景让人目不暇接。他们前面是一位带着一人高巨大羽毛帽子的女士,身边跑过几个维京海盗打扮的小伙子,另一边穿着扯成碎条的连体裤的中年男子似乎把爱文斯当成了他的同类,频频向他眨眼示意。 有人一边走一边弹奏曼陀林或着尤克里里,响板,口哨和击掌声随处可闻。大家放声大笑,互相叫喊——虽然没有人能听清到底喊了什么。 冬末的寒冷似乎真的被这样的盛景驱逐,爱文斯走在人群中并不绝对冷,反而微微冒汗。他兴奋地用语言学家推测出的米诺亚语大声欢呼,一边拉住了王尔德的胳膊以免失散。 王尔德努力抓取着各种音乐中周围游客的只言片语,才明白他们已经错过了早上的开幕庆典。不过没关系,狂欢节还很长。他看了看身边像孩子一样高兴的爱文斯,步伐也轻快了起来。 圣马可广场不远处的河道也被占领了,游船密布地几乎看不见河水。他们站在人群中,看着中央载着表演者的花船缓缓通过。船上的歌者唱了一首广为流传的意大利民谣,旁边小船上,岸上的人们都和着音乐唱了起来。 “我觉得我们少了一点东西!”爱文斯对王尔德说道。 “什么?”王尔德的耳朵已经被各种口音和语言塞满了。 “我说我们没准备面具!”爱文斯在他耳边喊道: “面具!” 确实,他们身边的人不光装束奇特,还都戴着半脸或事全脸的假面。上面的描金绘彩闪闪发光。相比之下,他们反而显得比较特殊。 “待会去店里看看,希望他们还在营业。”王尔德喊了回去。 “离公演还有多少时间?” “两个小时!”爱文斯的喉咙叫得都有些破音了: “你醒的太晚,我们得直接去了!” to be continued…… ※※※※※※※※※※※※※※※※※※※※ 今天写不到意米啦,争取下次一章写完。 大家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意米首演一(小修) 在花船开过后, 岸边的游人渐渐散开。爱文斯和王尔德被人流带着往前, 一路又遇见艺人穿着小丑装在街头表演,让他们的行进更加艰难。直到额头上都冒出汗来, 才算是到了凤凰歌剧院门前。 二层楼高的长幅画布从歌剧院的窗口垂到地面,左边是魅影托但丁绘制的米诺陶斯人像, 右边是克里特遗迹复原图。穿着祭祀长裙的美女雕像立在剧院门前,手上握着扭动的蛇。许多人被这些奇异的装饰吸引过去,又被剧院的男仆拦在门外。 “抱歉,先生们。今天的票已经卖完了。”男仆说,“我们狂欢节期间每天都会有一场演出, 下周二起还有票。请问您需要吗?” “托纳托雷家族的影响力真让人吃惊。”走进大厅后, 爱文斯对王尔德叹道:“几天前,首演的票还只卖出一半。” “那位夫人掌握着半个威尼斯。”王尔德点了点头,“她能让家族的姻亲故旧们坐上贵宾席,但是反响怎么样, 还是要看《米诺陶斯》本身。” “今天早上,我听到王尔德先生对演员们说了一句话。”爱文斯说道。 “拿着盾, 或者被盾抬回来?”(1)王尔德问。 “不, “爱文斯笑了:“他说——吾至,吾见, 吾征服。” ----- 暮色笼罩了狂欢中的威尼斯,灯火渐渐亮起。坐在凤凰歌剧院中的人们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光阴的流逝。他们的全副心神, 都被舞台中央的高瘦青年吸引。他正向着一张石床缓缓俯下身, 里拉琴一声低似一声, 沉默犹如绷紧的弓弦。 “夜晚降临——“他一开口,就让意大利最好的乐队成为他嗓音的衬托。”对这个死亡之地毫无意义。无论是月光还是晨曦,都不能改变这里。 米诺陶斯伸手虚抚忒修斯的面庞,旋即快速后退,一个利落的扭身,向前面对观众。 “在这可怖的地狱,四处一片寂静。唯有我的同伴,我天真而勇敢的新朋友,能在这里陷入甜蜜的梦境。” 他一个弓步跳跃,左右打开双臂。和着钢琴的伴奏,踏出了急促的节拍。 “看他红润的双颊,稚气未脱的脸庞!看他摊开的手脚,和唇角愚蠢的微笑!就好像还是一个婴儿,卧在母亲的怀抱;他让我想起了我的妹妹,被母后双手抱在怀中。 睡吧,睡吧,我可爱的宝贝——这世上最美丽,最纯洁的东西。他们不知道痛苦,愤怒,绝望,嫉妒,他们不曾经历过世间的一切苦难。 但是他们生来就无比地贪婪,我的妹妹,阿里阿德涅,这就是你最终的决定吗?这个青年腰上的短剑是你的,他的腿上绕着金羊毛纺成的线!” 低沉洪亮的管乐响了起来,如痛野兽重伤时的哀鸣。米诺陶斯的双手痛苦地收紧,肩背向后仰倒,即将触地时猛的一弹,单腿支地,连做了三个翻转。在舞台的薄幕后方,有光线亮了起来,显出了一位少女窈窕的身形。他们一个在台前,一个在幕后,各抬起一只手臂,隔空如蛇般缠绕。 “想拥抱你,想撕碎你,你像蝮蛇一样美丽,像鳄鱼一样圣洁。你跪在火神像前,说要侍奉我直到死去——但是当我行走在宫殿中,你却只给我憎恶的背影!” 音乐一顿,石床/上的忒修斯翻了个身,发出梦呓。米诺陶斯的脚步拧转,跪坐在石床边。幕布后的身影——阿里阿德涅也轻巧地坐下,恰和他后背相对。 “当我还是个孩子时,就已经让父母恐惧。他们把我藏在宫室中,假装我并不存在。从十二岁起来到迷宫搏命,年复一年,我已经厌倦。父亲承诺我,等到阿里阿德涅出嫁,就给我火神祭司的尊荣。 今年的人牲已经杀死,只剩下最后一个,唯一的一个,佩戴着宝剑和金羊毛的青年。他在我的床上呼呼大睡,他的短剑我触手可及。 杀了他,就像每年一样回到宫廷,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 我已经不能再忍受,不能再继续!” 米诺陶斯浑厚颤抖的低音和大提琴一起嗡鸣,他缓缓前倾,假装熟睡,完成了全剧最长的一段单人歌舞。这一段舞蹈是罗西娜和克莉丝汀一起编排的,她从小在西班牙小镇长大,自然带上了家乡的舞蹈风格:狂热中隐含痛苦,渴望的同时绝望,正好与剧情相配。 芭蕾,歌剧和西班牙舞结合,从未有人试过。观众能接受吗?他们会喜欢吗? 幕布缓缓落下的几秒钟里,罗西娜屏住了呼吸。 厚重的天鹅绒遮住了她的视线,却挡不住响起的掌声。 to be continued…… ※※※※※※※※※※※※※※※※※※※※ (1)斯巴达母亲对即将上战场的儿子说的话,要么战,要么死,别做逃兵。 上次晋江好像有点混乱,有些评论直接被吞掉了。 希望下周能比这周好一些。 某蓝进入抑郁期。 下一章克里斯汀上场,争取早点码出来。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岚、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似水沉烟 10瓶;3366000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改变的结局 布鲁尼夫人靠在厚而软的垫子上, 放下了举着玳瑁柄眼镜的右手。之前太过专注, 她都没有注意到手臂的酸痛。即使是现在,她的视线依旧落在嵌着金线的幕布上, 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米诺陶斯》剧中的主要人物都十分年轻,忒修斯和阿里阿德涅完全是少年少女, 连米诺陶斯也是尚未完全成熟的青年音色。加上演员们也是罕见的年轻漂亮,让这部剧看起来充满了青春与爱情。 观众席中的青年们从阿里阿德涅第一次出场,就被她和忒修斯的互动迷住了。他们彼此追赶的唱段和若即若离的舞姿,让不少人的心中都燃起了火花。在两人分别前相拥的时刻,连她身边的托纳托雷夫人都看得入了神。 '赏心悦目, 每一个细节都足够用心。'布鲁尼夫人想道, '但是有些东西,可能只有我们这些老家伙能够体会了。人在少年时懵懂无知,然而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却几乎都必须在那段时间完成,多么残酷。如果米诺陶斯再成熟一些, 就不会这么做了。放过忒修斯的这一刻,他的结局便已注定。' 一只雪白圆润的手搭上了她的胳膊, 特蕾西借着幕间的时间轻声问道:“您累了?需要去休息一下吗?” 从三年前开始, 布鲁尼夫人就不会在剧院看完全剧了。她看完自己最喜欢的那一二幕之后就会离场,一是因为年事已高, 二是以她的地位,已经可以从心所欲。 “不了, 让他们给我来一杯松子酒吧。”老夫人对特蕾西笑了笑, 再次举起了眼镜——随着渐渐响亮的管弦乐合奏, 幕布徐徐上升。阿里阿德涅穿着层层叠叠的祭司长裙,在舞台中央双膝跪地。放置在她身侧和身后的枝形烛台,在地上投下三道拉长的身影。如同恶魔的爪子,一直延伸到舞台下方。 悠长的竖笛声一顿,整个剧院安静下来。唯有轻而急促的鼓点,应和着观众们的心跳。跪着的女孩慢慢俯伏,从高处的包厢里看去,她的身形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点。到了完全蜷缩的时候才猛的抬头,一寸一寸地仰起脖颈。 她的双手起初交握在胸前,此时也向后打开。宽松的衣袖随之垂落,如同舒展的羽翼。 “火光熊熊,如同海浪一般蔓延。请让我将今夜的米诺亚献祭给您,我的神明。” 和她纤瘦的外形不同,女演员的歌声相当有力,每一个音节都被清晰地传到观众们的耳中,如同她就在身旁歌唱。 “从山脚向上绵延的火把比星辰更耀眼,让黑夜如同白昼。您的光和热护佑了这片土地,尊敬的火神!” 她单腿支地,灵巧地起身。随着里拉琴的奏响,歌声从肃穆变得甜美。 “今晚我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祭祀。我之前向您祈求的愿望,今晚就将实现。您过去对我有求必应,相信这次也会顺利。当迷宫的大门开启,我就能从此常伴在您身边。那个希腊国王的私生子,我已经把您的剑和金羊毛给了他。” 她的左手扬起,仿佛握着一把无形的剑。足下轻移,绕着烛台舞蹈起来。大而长的裙摆在她的旋转中展开;随着她腰肢款摆,烛光下的影子跟着颤动。 “米诺陶斯!我童年的噩梦,今夜终于要迎来尾声。丑陋,邪恶,残暴得令人畏惧,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让我无法呼吸。他的存在就是米诺亚的耻辱!伟大的火神啊,请您应许我的祈愿——让那个希腊人斩下他的头颅!” 王尔德和爱文斯这次没有使用包厢,而是坐在了观众席的前排。爱文斯的神色,随着这一句歌词变得紧张起来。 “阿里阿德涅,我的女孩。”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从舞台的另一边响起:“你的愿望总会得到实现。无论是金色的羊羔,还是你兄长的头颅,我都会把她们带到你面前!” 一个少年被从舞台侧面重重推出,一路翻滚到米诺亚公主的脚下。他的金发凌乱地盖住脸颊,挣扎着高喊道:“阿里阿德涅!快逃!” 鼓声一个急停,只余下火焰燃烧时发出的木材爆裂声。魅影面向乐队双手下压,全神贯注地垂目聆听。 “火神——” “不,他不是火神!” “天真的女孩啊,你所祈求的神明,已经来到你面前!” 沙哑的男声由远及近,一个极其高瘦的身影一出场就穿透了满地散乱的影子。米诺陶斯的两个犄角向上弯曲,如同一把巨大的,没有弦的琴。 “无论是在你哭泣时,还是睡眠之中,你口中吐出的愿望我永远无法拒绝。我亲爱的妹妹,美丽的阿里阿德涅,我带着自己的头颅来见你了!” to be continued…… ※※※※※※※※※※※※※※※※※※※※ 太困了写不完了,争取尽快接上。 昨天陪家里人参加一场婚礼花了八个小时,这辈子都不想再参加婚礼了。 大家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ebecc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丹朱尘墨 30瓶;3366000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改变的结局2 米诺陶斯缓步走向阿里阿德涅,每一步都换来了对方的后退与瑟缩。刚才还志得意满的女孩一手挡在面前, 一直退到舞台的边缘。 “不, 这不可能!”她被绊倒了, 双簧管吹奏的音符不断升阶, 牛头人渐近的黑影将她完全遮盖。 这一刻, 观众席上的人似乎都变成了剧中人, 感受到直面半牛怪物的恐惧。 “可爱的阿里阿德涅, 你为何发抖?“罗西娜一开口, 就换了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低哑音色。 “是什么让你的面色苍白,我的妹妹, 我的祭司?“ 她表现得并不狂暴,谈吐比起之前和忒修斯交谈时更加文雅。但是这样的罗西娜, 却把米诺陶斯的可怖之感升到顶端。至此整个剧院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心神都成了牛头人的猎物。 忒修斯抽出短剑,侧身悄悄从他身后靠近。米诺陶斯伸出手, 正了正阿里阿德涅发间歪斜的头冠。 小提琴拉出断裂的颤音,克里斯托夫仰头看着罗西娜,也看着她身后高举利刃的萨缪尔。今晚的罗西娜表现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出色,这一幕她如果接不住戏, 今晚就会变成只属于罗西娜的巨大成功,作为女主角的也会被米诺陶斯的光彩湮没。在舞台下方就是乐队, 即使背对观众, 她也能感觉到乐队指挥的存在。 她的音乐天使, 她的导师, 不知有何种奇遇,变成了如今的王尔德先生。但是她依然记得在巴黎歌剧院地下室揭开他的面具时,那几乎不成人形的面容。 “是你吗?我独自在火神殿中的第一晚,神像后那威严又温柔的声音。你告诉我不必惧怕,神与我同在。”阿里阿德涅没有避开米诺陶斯的手。她甚至把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自己站了起来。 “从那以后只要我在神殿,你每晚陪我说话,伴我入眠。任何要求你都应许,神奇的金羊让米诺亚人相信我是火神的宠儿。” 她似乎还有顾虑,没有继续接近米诺陶斯,只是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周围缓缓旋步。但是歌声中的颤音却渐渐消去,变得柔和甜美。 “我的父王整日忙于政务,我的兄长是一个奇高无比的怪物。只有你,我的神明——如同我的父亲,如同我的兄长,如同我的恋人。” “我沿着火山中曲折的通道前来,每晚陪你入眠。你即使在睡梦之中,也声声呼唤我的名字。”罗西娜的嗓音也随之改变,出现了她全剧中的第四种声线,包厢里原本神色紧张的年轻小姐们,随着他的歌唱露出微微的陶醉。 “我一直看着你,阿里阿德涅。” 魅影的眼睛睁开了。他挥动了一下右手,整个乐队的管弦乐同时奏响。罗西娜伸出的手和克里斯托夫手心相合,美丽的米诺亚公主轻轻投身到怪物的怀中。 “答应我,时时陪伴我直到永远。”她仰起头,虚抚米诺陶斯的面具。”答应我,爱护庇佑我永不改变。” “答应我,我会常伴你身边。”罗西娜歌声中的阴郁不觉被温存替代:“你的任何心愿,我都会一一实现! 阿里阿德涅,只要你——” 魅影手中的指挥棒一压,钹声大作,击碎了里拉琴的倾诉。忒修斯手中的短剑,对准了米诺陶斯的后背猛力刺下! 怪物的影子向后一挣,口中发出了半声短促的痛呼。他依旧凝视着阿里阿德涅,哪怕短剑扎穿了他的心。 “——只要你像这样,看着我。” 明明已经排练了那么多次,阿里阿德涅的扮演者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酸。她慌乱地伸手抓住罗西娜,像是要拥抱支撑她,又像是要让她无处可逃。 音乐归于寂静。高大的米诺陶斯发出风箱般的喘/息,终于无法在剧痛中站立,单膝跪在地上,跪在他羡慕了十多年,追逐了十多年的女孩面前。 两个人尖锐而颤抖的呼喊彼此缠绕,响彻了整个剧场: “阿里阿德涅/米诺陶斯,你欺骗了我!” 忒修斯用力拔出剑柄,同时抬腿往前一踹。米诺陶斯就像是倾覆的巨树,擦过阿里阿德涅的肩膀,面朝下倒在地上。他的声音也不再是天真无辜的青年音,带上了前所未有的狠决: “去死吧!米诺陶斯!” 鼓声响起,几层楼高的幕布缓缓落下。台上的三人隐入黑暗,只有阿里阿德涅的低唱渐不可闻: “米诺陶斯,米诺陶斯,米诺陶斯。” 按照惯例,这时候观众应当开始鼓掌了,但是掌声却稀稀落落。王尔德回头往后看去,只见后排的一位贵妇双手紧握着扇子靠在胸前,脸上满是泪痕。 三位主演匆匆下台补妆,为返场谢幕做准备。萨缪尔一下台,就激动地连声说:“上帝啊,克里斯托夫,今天你和罗西娜都太棒了,我都被你们俩镇住了!王尔德先生说让你们既做搭档,也做对手,原来是这种效果!这一场比格瑞塔在的时候更好!克里斯托夫,你怎么了?” 阿里阿德涅的扮演者像他摆了摆手,接过女仆递过来的方巾,直接压在眼睛上。这时候,从前面的剧场才传来有些姗姗来迟的,经久不息的掌声。 按照预先安排的谢幕流程,意大利的舞蹈演员们先成排上台。几个主要演员伸手相挽,被众星捧月地围在当中。他们每次对观众鞠躬,就会引来一波更热烈的回响。这些威尼斯人大声呼喊着剧中角色的名字,嘈杂的掌声随着乐队的鼓点找到了节拍:“米诺陶斯!阿里阿德涅!米诺陶斯!” 这个场景被凤凰歌剧院邀请的记者拍了下来,登上了狂欢节新闻的头版。在剧评中他写道:“这只传说中牛头怪物,让威尼斯人为之疯狂。” to be continued…… ※※※※※※※※※※※※※※※※※※※※ 维也纳版和威尼斯版哪一个更好呢?我刚开始写《米诺陶斯》的时候也没想到会写那么久,还写得挺high的。记得很小的时候看过bbc的考古纪录片讲到克里特岛,从此以后念念不忘,没想到会在这篇文里写出来了。 传说中阿里阿德涅的结局也不好,被忒修斯带出米诺亚以后直接遗弃在离克里特岛不远处的一个小岛上,后来嫁给了酒神。 忒修斯回国的时候没有把船帆换成白帆,接过他父亲远远看到以为他死了,从悬崖上跳海自尽了,爱琴海(挂着黑帆的大海)因此得名。感觉古希腊的英雄传说都是悲剧。 咸蛋黄肉粽真好吃呀,大家端午节快乐~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岚、似水沉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难眠之夜 “唱啊, 克莉丝汀, 唱啊。” 凌晨三点,米兰被最纯粹的黑暗笼罩。在旅店的卧室中, 克里斯托夫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大口地喘/息着,摸索着点亮了床头的蜡烛。然而一团灰蓝色的雾气仍然包围着她, 在黯淡的光线外虎视眈眈。 脖颈上还留着梦中被菲利普掐握的窒息感, 她把脸埋在双手中, 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头冷汗。自从逃离巴黎之后,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个梦了。但是每做一次, 就像是又死了一次那样,整个人都会虚脱。 克里斯托夫匆匆地披上罩袍,拿起烛台向外走去。这个时候, 她格外需要新鲜空气和开阔的空间。 地上杂乱的礼物盒几乎绊倒了她,她伸手扶住旁边柜子,却又打翻了上面的花瓶。一大束红玫瑰因此倾覆, 落到她脚边。女孩俯身捡起了它, 反手抱在怀中;不顾花枝上的小刺扎痛了她的肩膀和手臂,埋头嗅闻那些芬芳柔软的花朵。昨日演出后观众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透过这些玫瑰响在她耳边, 略微驱散了凡尔赛宫的阴霾, 也给了她走出这个房间的力量。 《米诺陶斯》已经在米兰演出了十天, 场场爆满。因为观众中的平民越来越多的关系,反响也一场比一场热烈。昨天晚上返场的时候, 乐队再次奏起米诺陶斯的独白, 整个观众席人头涌动, 大声地随着几个主演一同高唱:“他们呼吸急促,心跳加速,当他们想起人牲们的命运,当他们想起我——米诺陶斯!”那一刻她所感到的满足,足以抗衡任何往日的阴影。 克里斯托夫抱着玫瑰走过长廊,她迫切地想要走上客厅外的大阳台,看一看圣马可教堂的尖顶。 然而一推开门,扑面而来的除了冰冷的夜风,还有被刻意压低的歌声:“只剩下最后一个,唯一的一个,佩戴着宝剑和金羊毛的青年——” “这里停一下。”克里斯托夫听到了他的声音,虽然与以往不同,她仍然可以轻易地认出。 “王尔德先生,你觉得这样唱不对吗?” “罗西娜,你现在的发声技巧没有问题。但是这一句,你没有把米诺陶斯的感情表达出来,处理得太温和了。米诺陶斯一直因为自己异于常人的外貌而自卑,同时因为身为王子却不能掌握权力而怨恨。他对于英俊,明朗,获得了阿里阿德涅青睐的忒修斯又羡又妒,充满了厌恶,这里的声音应当收紧一些。” 克里斯托夫往前迈的脚步停住了,借着不怎么亮堂的月光,她看到了阳台上的两个人影。他们并肩站在栏杆前,一边欣赏圣马克广场的夜色,一边低声讨论。 她下意识地退了半步,又一阵风呼啸着穿过了大厅,把她手中的蜡烛吹熄了。 “您说的对。”罗西娜说道:“但是那是您的米诺陶斯,不是我的。您不知道那种一直被压制,被轻视,没有任何希望的人(她身边的人发出一个不太优雅的鼻音)连嫉妒这样的感情都不会很强烈。嫉妒是因为他觉得有些东西应该是他的。但是对于从小没有体会到任何情感的米诺陶斯来说,没有东西应该是他的。因此我觉得他对忒修斯,是有些向往的。向往他和母亲一起,在乡村里无拘无束的童年;向往他有一个在希腊等待着他的父亲;向往他容貌拔群所带来的女孩们的爱慕。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杀死忒修斯,又疼爱一直敌视他的阿里阿德涅。” 克里斯托夫悄悄吸了一口气。当她还在巴黎歌剧院的时候,'导师'也常常在夜深人静时指导她。当时她满怀崇敬,亦步亦趋,直到让他满意。罗西娜竟然—— 阳台上安静了一会儿,身形高大的青年终于开口:“你为米诺陶斯写了人物小传?” “是的。一千个人,一千个米诺陶斯。罗西娜的声音明显从紧张变得放松:这是我在您给我学习的悲剧剧本中c到的。我当然听从您的教导,但是加入一些自己的理解能让我的米诺陶斯更加自然。” “把它和哈姆雷特相提并论,你这话要是让卡特伯爵听到,他必定会极其得意了。青年叹道:既然你不愿意改变你的唱法,我也只能在配乐上做一些改动——” 克里斯托夫默默地扶着墙壁走回卧室,把烛台放到了梳妆镜旁。她随手拢了拢散乱的头发,面对镜子坐下,和镜中的自己对视了几秒,无声地大哭起来。来自少女时代的音乐,在她的泪珠种破碎。 “我是你佩戴的面具,他们听到的是你。” 那个曾经隐藏在歌剧院地下的幽灵,已经不再需要面具了。 to be continued…… ※※※※※※※※※※※※※※※※※※※※ 嗯,看这一章就知道某蓝最近的状态了 不用担心,这篇是he,虽然不是那种爱情童话式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夏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告别威尼斯 ’叮零’一声, 悬在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瓦妮莎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蘸着灰划在额头的十字, 用抹布擦了擦手腕上的颜料, 快步走到外间。 两个男人站在狭小的店铺里, 正仰着头打量墙上陈列的面具成品。她只消一眼, 就知道这两个异乡客十分阔气。 “日安,先生们。请问您是想找bauta,moretta,larva还是jester?”(1) “你们已经做出带着牛角的bauta了?”两人中那个高而瘦的问道。 “是的先生, 除了那个,还有古米诺亚风格的moretta, 它们是一套。”瓦妮莎指着挂在最显眼处的两个面具说道。左边的全脸面具具有鲜明的男性轮廓,五官狰狞,竖琴般的双角几乎要触到天花板。右边的椭圆形面具精美小巧, 金线勾勒间却有若有若无的诡谲。 “做得好极了。”高个儿赞美道。 “谢谢。这是最新款, 它们特别受欢迎, 已经卖出十对了。您想要戴着它去凤凰歌剧院看狂欢节的最后一场演出吗?”瓦妮莎踩上扶梯,把两个面具取了下来。 “不,女士,请帮我包好。这里有个地址,请问您能帮忙代寄吗?我们今天晚上就要离开威尼斯。”他掏出一叠里拉,和一张折小的信纸一起放在柜台上。 “爱尔兰都柏林?邮费可不便宜。您要回去的话,为什么不一起带走呢?”瓦妮莎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我们接下来去米兰, 这是寄给友人的礼物。”客人回答说。“另外, 请帮我们拿一下那边的两个。阿瑟, 你喜欢那个黑色领饰的吗?” “我选浅棕色的。”他旁边的青年从瓦妮莎手中接过有些夸张的小丑面具,用英语说道:“女士,太棒了,这些面具都是你做的吗?” 他有一双活泼又坦率的浅色眼睛,一头金色卷发在黯淡的室内灼然生光。瓦妮莎悄悄倒吸了一口气,感觉心口砰砰直跳:“——是的。” “这个黑色的更适合你。”然而下一秒,他已经转向了自己的同伴,把另一个面具轻轻盖在对方脸上:“就像是夜幕上的星河,里奥。” 旧木门上的铜铃又响了几声。两个客人戴上面具,汇入了庆祝圣灰日的人流中。瓦妮莎数着柜面上的钱,明明应当十分高兴,却又有些微妙的懊恼:难道那个涂着厚粉也遮盖不了疤痕的中年人,比她这个青春貌美的威尼斯姑娘还要吸引人吗? “这是第六家做出米诺陶斯面具的店铺了吧?”爱文斯从面具后看着王尔德:“难怪斯卡拉歌剧院都派人邀请剧团去米兰演出。” “第八家,不过她做的最好。”夸张的小丑面具遮住了王尔德瘦削的脸庞:“记住这家店,也许我会请她完成下一部作品的道具。” “下一部你准备写什么?”爱文斯招手叫来一只揽客的小船,“去看烟火表演,谢谢——还会写有关米诺亚的小说吗?” 王尔德看着熙熙攘攘的河道,低声说道:“也许以后会的,不过这一次,是威尼斯给了我一些灵感。到米兰后,我准备着手写一部喜剧。” 傍晚时分,大部分人都搭乘船只向大运河的出海口聚集。他们的船慢悠悠的裹挟在其中,米白色的船头被落日的余晖抹上微红。 to be continued…… (1)威尼斯面具的不同种类 ※※※※※※※※※※※※※※※※※※※※ “bauta”是一种“覆盖在整个脸上,下颚轮廓清晰、硬朗,没有嘴巴,但配有很多装饰物”的面具。 “moretta”是配有黑色天鹅绒的椭圆型面具 “larva” 也称之为volto面具,主要是白色,具有威尼斯的代表性,通常配合与三角帽和斗篷。 jester或者称为“jolly”,是一种女性面具的变异体,跟中世纪一种特别的小丑脸谱有关联,它起源于意大利 后面有时间我会在wb放一下照片。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只关风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丹朱尘墨 23瓶;似水沉烟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从米兰起步 《米诺陶斯》剧团抵达威尼斯的时候, 没有溅起任何水花。但是当他们转战米兰时, 形势就大不一样了。 斯卡拉歌剧院为他们安排了旅店。五六个记者早早守候在旅店大门前,只为了争拍一个罗西娜下车的镜头。不仅是镁光灯追逐着剧团, 有一些在威尼斯没有看过瘾的剧迷一路尾随,计划在米兰再看一轮。 “克里斯托夫女士, 请看这边!哎,请等一下!” “打扰了先生,您是王尔德先生吗?我是大米兰周报的记者,想要为您写一篇专访。” “罗西娜小姐,我太喜欢《米诺陶斯》了, 期待您今晚的演出!” 王尔德和爱文斯坐的是剧团后面一辆马车。由于有主演和指挥在前, 不太引人注目。王尔德扣上他棕红色的圆帽下了车,径直往大堂里走的的时候,一只戴着缎面手套的胳膊挽上了他。 特蕾西笑容灿烂地立在他身边,服饰华丽加上青春貌美, 风头直接压过了淡妆的女演员们。记者的注意力也不由被她吸引。 “早上好,先生们。”她看了一眼王尔德, 脸上浮起淡粉色的红晕。 “早安, 女士。请问您是?” “我只是《米诺陶斯》的作者————卡特阁下的朋友。”她微微侧身,柔滑的裙摆贴到了王尔德的裤腿上。 “卡特伯爵, 欢迎来到米兰!”一个年轻的记者立即反应过来,离开了正在采访的萨缪尔, 在他们面前举起了相机。 高瘦沉默的法国伯爵, 和依偎在他身边活泼娇俏的贵族女郎, 就这么被在胶卷上定格。第二天,这张照片就和剧团的首演照一起登上了米兰晚报。它成了后人文学研究的重要史料,也是关于卡特伯爵风流多情的一个有力证明。 '亲爱的里奥: 今天我再一次在报纸上看到了你的名字。巴黎早报一直在追踪你的足迹,从希腊到意大利。你的旅程似乎非常顺利,以至于忘了给我写信,倒是我在威尼斯的朋友先把你的好消息寄给了我。 那位小姐的家世虽然不显赫,但也称得上体面。重要的是,她应当很合你的心意。我每天祈祷时都会诵念你的名字,希望你幸福快乐。 思念你的 母亲' 旅馆的小餐厅里,王尔德把信纸抛在桌上,取下唇间的半根雪茄夹在指尖,对坐在对面沙发上的魅影说道:“要看看吗?” “不用,梯也埃已经掌控住了局面,我料想她该催你回去了。”魅影斜靠在扶手上,有些疲惫地扫了一眼信上的蜡封。 “不止,她还满怀热忱地关心了我的婚事——对了,你上一世结过婚吗?”王尔德好奇起来。 “不用理会。之前我让你做的安排已经足够让卡特家族安稳个十来年了。”魅影摇了摇头:“她不过是想要个继承人。如果你不配合,她会培养族中远亲的孩子。” “也对,她是一位非常强韧的女士。《米诺陶斯》在米兰已经演一周了,为什么你还是这么累?”王尔德低头吸了一口雪茄,“这几天斯卡拉大教堂的演出不是都很成功吗?” “这就是问题所在。”魅影无声地笑了笑:“一部歌剧,从剧本初具雏形,有了乐谱,找到了合适的主演,组成团队;然后是协调剧院,首次登台,打出名声,巡回演出——每一个环节都需要投入大量的心力,要整合的事越来越多,背负的期望越来越大,直到今天,似乎胜利在望了。我担心他们之前积压的各种问题,会在放松时暴露出来。” 他招手示意男仆收走餐桌上的碗碟,站了起来:“他们不明白,维也纳和威尼斯的成功算不了什么。我们所有人的征途,从米兰才开始。” “好的,歌剧凯撒。”王尔德吐出一个烟圈:“我也该继续去写我的剧本了。” to be continued…… ※※※※※※※※※※※※※※※※※※※※ 抱歉这周又晚了两天 明天又要去看医生了,害怕ing 然而,家里的每个人生过的病都比我重,所以对于我的害怕并不理解。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3660000 10瓶;咸鱼梦、佩得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二章合一 '歌剧凯撒'原本只是王尔德对魅影的玩笑, 但是在《米诺陶斯》场场爆满之后, 这个称谓风靡了意大利。出于对凯撒复杂而浓烈的情结,自此'王尔德先生'在各种小报上都被'凯撒'取代。弗洛伦萨的晚报在刊登亚历山大歌剧团将在下月于市立剧院演出的新闻时, 直接用了一个加粗的标题:凯撒来了! 声名鹊起的魅影成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人人都希望能认识他, 与他结交。如果宴会上不谈论几句他的歌剧,那就是缺乏品味,被时尚抛弃了。米兰一流的制衣店裁缝带着成打的好布料来旅店拜访,只为了让魅影穿上他们家的外套。 因为魅影是英国人,伦敦的几家报社也刊登了他在意大利获得的成功。音乐学院又送了几个学生过去, 对于一个上升期的剧团, 人手是不嫌多的。 人们议论他的歌剧,他高大的体格相貌和颇有气质的谈吐。但是却很少有人像罗西娜和克莉丝汀那样注意到,凯撒先生已经连续多日没有休息过了。 参加本地名流举办的宴会舞会直到凌晨,回旅馆换身衣服就直接去剧院做当天演出前的排练和纠错, 每次演出都亲任指挥,下了场再赴另一个沙龙。他们这些主演仅仅是连日来的演出和彩排, 已经有些喘不过气, 魅影却犹如铁人一般。 “他像是吃音乐喝咖啡就能活着。”萨缪尔曾评论道。 这样连轴转的效果是显著的,后果也是显著的。在排练与演出的间隙, 演员们可能在任何地方发现他们的乐队指挥。有时他靠在窗边就那么睡着了,有时候他在长椅底下。最离奇的一次, 他们在后台半悬空的拉幕布的小梯子上发现了他。不知不觉, 大家把'寻找凯撒'作为一种工作之余的游戏。 这天下午, 克莉丝汀在排练室外的蔷薇丛间看到了一双伸出来的皮鞋。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轻手轻脚地向那里走去。在过道和蔷薇之间有几株茂密的灌木,她往前几步,突然停了下来。 他确实在那里,但是不止是他在那里。 罗西娜也坐在蔷薇丛之后,正默默地注视躺在地上男子的睡颜。他醒着的时候似乎没有事能难住他,睡着了以后反而皱起了眉头,似乎藏着难以摆脱的忧虑。 罗西娜还穿着米诺陶斯的戏服,没戴头盔和胸甲,只是一条浅米色的麻布长袍。她卷曲的头发长长的散下来,覆盖了耳侧和肩头。有一缕发梢悄悄垂到魅影的脸侧。 克莉丝汀的笑容消失了。她在灌木后站了片刻,就像从未来过一样离开了。 ------- 米兰大酒店的客房内,落地钟敲了两下。已经是深夜了,但是街上还时不时有马车声传来。 “里奥,我可以进来吗?” 王尔德放下笔,按照惯例按铃要咖啡的时候,爱文斯敲响了房门。 “请进。”他一边说,一边把地下的几个废纸团往桌底踢了踢。 门一开,王尔德就闻到了淡淡的香水味和酒味。他有些吃惊地回头,看到爱文斯还穿着正装。 “阿瑟,你去参加宴会了?” “你决定不去后,维尔福小姐极力邀请我,说我们俩起码得去一个。” 爱文斯看起来十分疲惫,随手把外套挂在架子上。 “阿瑟,宴会怎么样?”王尔德问道。 “维尔福小姐带着我一进大厅,他们就把我们围住了。”爱文斯坐在床头的矮柜上,用力拉扯自己的领结:“我们出名了,里奥。一提《米诺陶斯》,你不知道有多少人上来给王尔德先生敬酒。大家都在谈论斯卡拉大剧院的演出。每一轮舞曲都有好几位女士停留在我周围,希望我邀请她们跳舞。还有人专门请了摄影师过来,要和'米诺亚文明之父'合影。” “听起来不错。”王尔德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你想必度过了一个迷人的夜晚。” “你听起来有些沮丧。”爱文斯揉了一把自己的脑门:“新剧本进行的怎样了?” “也许我还没从克里特岛调整过来。”王尔德耸了耸肩:“下次如果再有请柬,我和你一起去。说不定舞会还能给我一些灵感。” “那维尔福小姐一定高兴极了。”爱文斯闲谈般地说道:“她一直向那些米兰人夸赞你,真是一个非常甜美的姑娘。” “先生,您的咖啡。”这时,男仆轻轻敲了下房门。王尔德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爱文斯则靠在墙上,对推门而入的男仆说道:“请给我也准备一杯,谢谢。” 两个人沉默片刻,直到第二杯意式咖啡送到,才有了下嘴的地方。 “剧团已经接到了弗洛伦萨歌剧院的邀请,离开米兰后,下一站就会去那里。”咖啡的香味冲淡了爱文斯带来的气味,王尔德啜了一口,低声说:“在那之前,我会劝说维尔福小姐回威尼斯,或者维也纳。她虽然擅长交际,但毕竟是个年轻女孩,不适合跟着我们走太远。” “她不会同意的。”爱文斯端着咖啡晃了晃。”里奥,你的这部意大利的剧本写完后,还会写有关米诺亚的东西吗?” “也许会。”王尔德看了看桌上硕果仅存的两张稿纸:“也许不会。我总是想尝试一些新的东西。” “是'面具'吗?”爱文斯看向挂在墙上的威尼斯面具,神情有些失落。”里奥,你是不是打算长驻意大利了?” “你呢?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王尔德斜靠在床柱上,直视他的眼睛:“是继续跟着剧团巡游,还是回克里特岛?” 爱文斯沉默了一会儿:“坦白说,我确实想念米诺亚遗迹了。那里没有无休无止的宴会,没有那么多的人和事。只有宁静的,隽永的文明。米兰——里奥,我在米兰,只是因为你在这里。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他放下咖啡,无意识的拉扯着领结。目光下移,似乎对王尔德那只拿着咖啡杯的,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更有兴趣。 王尔德微笑了一下,突然有一种想用手指把对方的下巴托起来的冲动。 “你不是不喜欢米兰,阿瑟。”他低声说道:“去好好睡一觉吧,明天下午跟我走。我带你去见见你喜欢的米兰。” “但是明天晚上的舞会?” “推掉它;忘掉它,我的朋友。要想让自己高兴,你就得学会拒绝。”他往前倾了倾身,在爱文斯耳边说道:“明天下午两点,我去找你。” 爱文斯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连'晚安'都忘了说。王尔德坐回书桌前,重新拿起笔。在他笔下,一位男士对恋人说道: “瓦妮莎,从今晚开始,我的心就是你的。你可以向我要求任何东西,无论是猫眼石还是红宝石;达卡的细罗或者德里的薄纱,哪怕主教长袍上的珍珠我都能给你,只要它能够衬托你的肤色。” 他爱人回答:“既然你承诺了,那就要履行。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些东西不能假手他人。每一件珍宝,你都必须亲自捧着它,来到我面前。” 两人隔着彼此的半脸面具热/情/拥/吻,却没有一个人想要摘下它。 待到翌日回家时,才发现他的面具沾上了她的金粉,她的面具染上了他的银漆。 --- 第二天并不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厚厚的乌云遮蔽了天空,还时不时下一点小雨。王尔德带着爱文斯早早地下了马车,打着伞步行通过布雷拉区的长巷。 两个人的鞋底踏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拖曳的轻响。从威尼斯狂欢节结束之后,这是他们第一次并肩出行。爱文斯脸上还带着倦意,睡颜惺忪地左右环顾。与热闹非凡的斯卡拉大剧院相比,这里显然有些冷清。 “前面就到布雷拉画廊了,米兰的画家中,你最喜欢谁?”王尔德问道。 “我对意大利绘画史不抬了解,有印象的就是达芬奇,拉斐尔和卡拉瓦乔 。”爱文斯见王尔德的肩膀都在雨里,把伞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唔,我记得达芬奇的一些手稿,拉斐尔和卡拉瓦乔的画这里都有 。”王尔德指着前面庭院中央的青铜雕塑说道:“看,那就是拿破仑的雕像——自我美化版的。他把这里从美术学校改造成了画廊,却把许多意大利的名画送去了卢浮宫。” “是吗,那这里也许不欢迎法国人。”爱文斯笑道,“欧仁王子还在我们楼下住着呢,难怪他到了米兰就不出门了。” 由于并非礼拜日,美术馆内行人寥寥,穿过庭院的都是些年轻的学生,有些还背着画板。两人上了二楼,把伞留在了画廊门口。 他们走过了贝里尼的《圣马克在亚历山大布道》,丁托列托的《发现圣马可的遗体》,来到了拉斐尔的一幅名作前。这幅画呈左右对称分布,色调明快而柔和。一对年轻的男女站在主教两侧,女孩腼腆娇羞,青年温雅肃穆。 “《圣母的婚礼》,王尔德小声说,“右边的这些男士都是求婚者,但是神只让约翰的杖头开出了鲜花。” “如果伴侣的昭示如此明确,那也是一件好事。”爱文斯仰头注视着画中的人物,“我在美国看过他的《阿尔巴圣母》,已经很喜欢他的风格了,这幅画比那幅更有意境。即使是宗教画,他画的神性中也隐含人性。” “他有更多的画作保存在罗马。”王尔德陪他一同站着,“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脱离剧团,直接去罗马,看看传承自希腊的历史遗迹。克里特岛的米诺亚博物馆还只是初具雏形,也许罗马能给我们更多的灵感。” 爱文斯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可以吗?” “当然。我们能为《米诺陶斯》做的事已经完成了,后面的经营都可以托付给剧团团长兼指挥。他会为了扩大战果披荆斩棘的,我们做自己想做的事就行。” 这时,走廊的另一侧响起了脚步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匆匆走来,见到他们顿时松了一口气。 “打扰了,先生们。”他用口音浓重的英语说道:“请问,是爱文斯先生和卡特先生吗?” “是的。”王尔德和爱文斯交换了一下目光。 “是这样的,我刚才在楼下认出了你们。”他看起来不太习惯和陌生人说话,有点紧张:“我的老师——海耶兹先生对米诺亚遗迹非常感兴趣,一直在收集相关的报道。不知道你们是否愿意下楼和他见个面呢?他八十多岁了,腿脚不太好。” - 弗朗西斯科海耶兹82岁,早已淡出米兰的社交界。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为人知。和许多拼命工作,拼命玩乐,然后英年早逝;或者半途放弃了创作的同侪相反,这位老人的艺术生涯和他本人一样高寿。他可以说是尚存于世的,古典主义画派的领头羊。作为拉斐尔的追随者,他笔下的人物同样具有柔和沉静的特质。 王尔德和爱文斯坐在海耶兹先生对面,在这个学者气息浓郁的老人面前,他们都成了孩子。 “自从克里特岛的遗迹见报后,我就被那些雕塑和墙绘迷住了。”老人慢悠悠地啜了一口清咖,对他们说道:“明显脱胎于埃及,却比埃及更富于变化和线条美。小部分体现信仰,大部分描绘生活。看到的第一眼我就觉得,这些画非常地亲切。和我一直在追求的,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之间有深远的联系。果然,它是整个欧洲文明的源头。” 老人长长地吐了口气,微笑道:“我特别留意这些壁画的修复部分。看得出修复者不是一位专业画家,但是非常有想法。他的补绘古朴而大胆,让残篇断章变成了史诗。” 爱文斯下意识地在沙发上坐直,下意识地抿唇,以压住翘起的嘴角。王尔德向海耶兹先生比了个手势:“请允许我介绍,这位就是墙绘的发现者和修复人,考古学家爱文斯先生。” to be continued…… ※※※※※※※※※※※※※※※※※※※※ 今天更新大肥章哦(其实也不是那么肥) 这段写完下一段就要主写魅影了 感谢时隔多周仍然记得老王和凯撒的朋友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366000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下一年的计划 “幸会,爱文斯先生。我听说克里特岛正在搞古迹重建, 不知道是以哪一种方式呢?”正式介绍后, 海耶兹反而没有了寒暄时的笑脸, 目视爱文斯直接问道。 “那个项目目前只有蓝图, 奥森大学和我们的团队还在不断完善。”爱文斯对于一切和遗迹有关的问题都是乐于回答的:“米诺亚遗迹损毁严重, 无论从观赏性还是安全性来说都不适合立即对游客开放。我们计划对遗迹做保护性修复——“ “以你的的复原图为效果图的修复?”海耶兹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确实是我提出的第一个方案。”爱文斯有些懂得了老人的意思:“在修复遗迹的时候, 同时修补和完善遗迹的外观, 让倾颓的宫殿再次矗立, 把残损的壁画和文物补全。让世界看到米诺亚全盛时期的样子。” 海耶兹的嘴角抿紧了,身体前倾正要开口, 又听到爱文斯继续说道:“但是奥斯卡坚决反对这个方案, 哪怕修复计划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有非常严谨的考据。他说:'壁画上确实有海豚, 但是你怎么知道海豚缺失的尾巴是向左还是向右?没有人能证实的'修复', 本身就是一种再创作。这样一来,当米诺亚被质疑是伪造出来的古迹时,我们谁又能为它辩白呢?'“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王尔德, 低声说道:“我被说服了,所以目前, 考古团队正在安装一些保护性的支架, 为墙绘防晒防风。” 海耶兹似乎松了口气,摘下眼镜叹道:“抱歉, 是我这个老头子多虑了。看到你的画稿时, 我既欣赏, 又担心, 怕你们会直接把它加到遗迹上。到时候美则美矣,就像卡特先生说的,会受到历史方面的质疑。那群人连《最后的晚餐》都能说成假的,就是因为直接在原画上修复。但是既然只是功能性保护,你们为什么又在报纸上刊登启事,招聘建筑师和画师去克里特岛参加宫殿的重建呢?” 爱文斯有些惊讶地坐直了。他只知道自己的考古团队和奥森大学的学生们还在岛上寻找祭坛,对招聘的事并不知情。王尔德在一旁接话:“那是我的主意。海耶兹先生,您今天找我们来,是因为上周《米兰日报》上的招聘启事吧?” “的确。”老人用镜架轻轻敲了敲桌面,“复制和修补墙绘,我这里的学生几乎都可以做到。米诺亚的色彩,构图和线条独特优美,也值得他们去模仿,揣摩。在不涂改古迹的前提下,我非常希望他们能够得到这个机会。” “我计划在克里特岛上建造一个仿克诺索斯王宫的博物馆,重现完整的米诺亚墙绘和文物。”王尔德对睁大眼睛的爱文斯点了点头,“即使只是仿制王国的一部分,工程量也很大。目前那边还在勘测地形,正式动工大约要一年之后,到时候我会给您发电报。您的学生如果能来,我们欢迎之至。” -- “你怎么从没和我提起过?”走出布雷拉画廊,爱文斯和王尔德并肩而行,长柄伞随着步伐轻轻摇晃,“仿制王宫——那可是最大的克诺索斯!” “上个月,王尔德先生给我送来了剧团《米诺陶斯》在维也纳和威尼斯演出的分红。”王尔德向不远处的车夫招了招手,轻松地说道:“虽然不能改变遗迹,但是从看到你手稿的第一眼起,我就十分地想要实现它。能穿梭在完好的宫室长廊中,一一抚过墙上广袤的海洋,欢快的庆典,劳作的农人,是多么愉快的事。见过这样的米诺亚,再去看山坡上的遗迹也不会感到失望了吧。” “一年以后,你会在那里吗?”爱文斯握紧了手中的伞柄,抬头看向王尔德。 “当然。”他低声说道:“我也想试试墙绘。虽然美术老师从来没有称赞过我的绘画,但是我总觉得自己有一种特殊的天赋。” to be continued…… ※※※※※※※※※※※※※※※※※※※※ 某蓝已经有了下一个剧本的大纲,但是今天来不及写了。 明天礼拜一,希望一切顺利。 王尔德的绘画很有特色,大家可以看看wb上他的自画像,让人一见难忘。 等到老王和爱文斯回克里特岛之后,这篇文应该就到了尾声,所以文中的时间线不会拖到战争时期。 大家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饴糖 20瓶;似水沉烟 10瓶;咸鱼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魅影的佛罗伦萨日常 “《道林格雷的肖像》下周的订位的情况怎么样?”坐在弗洛伦萨市立剧院的负责人对面, 魅影问道。 在这个城市演完一轮《米诺陶斯》之后, 亚历山大剧团终于开始推进他们的计划:乘着《米》的成功,把独属于他们剧团的其他剧目推上舞台。 下午是复活节后的第一次排练, 乐团成员都有些跳脱。魅影用了一个下午, 才磨掉了小提琴手在《西比尔之死》那一段莫名欢快的拉弦。 完成了第二幕和第三幕的排练后,他拿起曲谱包,几个五颜六色的巧克力蛋就滚到了桌子上。 乐团成员低头各自收拾自己的乐器包。其中几个捂着嘴偷笑,悄悄交换一个眼神。鼓手里奇大大方方地说道:“嘿,指挥,那个蓝色和白色的巧克力兔是我放的。其他我可不知道。” 大提琴手吹了个口哨, “那个橙色的是我的,我是最后一个放的。” 中号手是米兰人,他抓了抓头发, 小声说:“粉色红爱心的那个是我妹妹逼着我放的,王尔德先生。也许你记得她, 那个坐在靠舞台的二楼包厢,每次幕间都会站起来尖叫的姑娘——” 大家都笑了起来,排练室充满了快活的空气。魅影用指尖拈起那个巴掌大的彩蛋, 塞进包里。 他的手指触到了藏在乐谱之下的两颗复活节蛋,比其他人的大一些。毫无疑问,它们被放入的时间更早。 “今天就到这里。”魅影抬起手,做了个'结束'的手势, 一语双关地说道。明天来的时候, 请把咧着的嘴闭上。” 说完, 他随手抄起装满蛋的小牛皮包走出去,找负责人谈话去了。 “——非常好,卖得非常好。”这家剧院的负责人是个身材健硕的大个子,但是言谈举止却相反地温和亲切:“不仅是下周,连后面还没有售票的场次都有人愿意出几倍的价钱预定。但是王尔德先生,您真的不需要休息一下吗?” “人们的记忆是短暂的。”魅影意大利式地耸了耸肩膀,“而我需要让他们记住亚历山大剧团,记住我,而不仅仅是《米诺陶斯》。” “我的天啊,你不知道那些观众每次落幕后为什么蜂拥到后台吗!”负责任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爱尔兰的音乐天才,被上帝吻过的双手。任何一个人,能得到你的成就,都会志得意满了,何况你还这么年轻。听我说,王尔德先生,你真的值得休息一下了。这是一个值得探索的城市,去看看圣母百花大教堂;欣赏一下佛罗伦萨主教堂的蛋形拱顶。到维奇奥桥上走一走,碧提宫的美丽,一定不会亚于伦敦的任何一座宫殿。我的孩子,我实在不明白,你在着急什么呢?” 魅影十指交叉想了一小会儿,抬头说:“等到《肖像》演出结束,我会考虑您的建议的,阿尔弗雷德先生。另外,如果《肖像》能获得和《米》一样的成功,希望您能通过《莎乐美》参加弗洛伦萨五月歌剧节的申请。” “你们英国人都是这么勤奋的吗?”大个子夸张地叹了口气:“好吧,凯撒先生。” 走出剧院的时候,天色已经偏暗。魅影没有像往常那样匆匆走向不远处的旅馆,而是放慢了脚步。弗洛伦萨确实是个充满魅力的城市。不用去那些脍炙人口的经典,哪怕是普通的街道也自有古意。这里仿佛是文艺复兴画作中的一角,又带有鲜明的罗马印记。不同层次的历史在建筑上交织,就像大提琴与长笛的合奏。 一段乐曲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脑中,没有主题,也没有完整的节奏。魅影从复活节彩蛋之中捞出一只碳笔,随手把它写在了衬衫的衣袖上。 暮色四合,马车接二连三的驶过街道,属于孩子的,尖而亮的笑声,和他们跑动时鞋底击打地面的声音一起传来。魅影放下笔,突然觉得有些迷惑。 上一世,无论是歌剧魅影还是卡特伯爵,他都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他观察着它,编写着它,演绎着它,但是从未过界。想要触碰的愚蠢冲动,有且仅有过一次。 然而此刻,他就像是一滴水汇入河流,突然切实感知到了身边一切的存在。 to be continued……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凉州万仞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366000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魅影的弗洛伦萨日常二 回到旅馆后, 魅影顾不上休息, 在黄昏未尽时将袖子上的曲谱誊写到笔记本上。这首曲子只有一页,不及歌剧中序曲的一半长。 他走到客厅的钢琴边坐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排列森严的黑白琴键上掠过。 天色昏暗,晚风从半开的浮窗外偷偷潜入。淅淅沥沥的雨声, 和弹跳着的钢琴声一同响起。一个小节又一个小节被以不同的速度,不同的音高反复推演,时而低沉,时而高亢。 “王尔德先生,你交上来的稿子我都看过了。”牛津音乐学院的教授翘着脚坐在办公桌后, 对魅影说道:“你的音乐剧很不错, 但在纯音乐上,你不如艾斯曼。” 魅影快速地将第二小节调整为中音,柔丽而有光泽的音符在他的指尖弹跳。 “王尔德先生,你太依赖'剧情'了。” 他随手改变了几个音符, 只是为了两段之间更加流畅。 “莫扎特以《费加罗的婚礼》,《魔笛》闻名, 然而他能获得音乐界的崇高声誉, 同样也归功于《钢琴协奏曲》,《降e大调第三十九交响曲》。你的两部歌剧我都看过, 你特别擅长用音乐烘托气氛,表现人物。但是你也需要尝试放下剧情, 纯粹地展示音乐之美。音乐, 就只是音乐。拥抱它, 追逐它,享受它。” 琴声的余音还在室内徘徊,魅影闭上眼睛,悬空的十指缓缓伸展。 “如果你能做到,再回头看看《肖像》和《莎乐美》,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要求你了。” 前世在巴黎歌剧院,他无人教导,只能从从一幕幕歌剧和地下室的书籍当中汲取养分。即使一年多前进了音乐学院,他也无法像一张白纸一样从头修习了。虽然《米诺陶斯》在奥地利和意大利获得了可圈可点的成功,他自己知道,他已经摸到了无法突破的天花板。 雨声渐行渐远,夜神降临到了弗洛伦萨。坐在钢琴前的人和黑白键一起,融入了深而恬谧的黑暗。 “上帝啊,累死我了!”套间的大门猛然打开,艾斯曼大步走了进来。 他随手脱下大衣扔到沙发上,摸索着去点桌子上的煤气灯。 “《莎乐美》的戏服送到了吗?”黑漆漆的房间里传来问话声。 “别提了,简直就是狗/屎——哎呦!我x!”火光一闪,艾斯曼甩着被烫到的手跳了起来:“里奥!你黑灯瞎火地坐在这里,是想要吓死我吗?” 魅影对他缓缓展开一个笑容。 “是的。”他愉快地说道,“来,我们谈谈戏服的事儿吧。” -- 对于亚历山大剧团来说,这个春天步履匆匆。他们能记得的,无非是连续不断的排练,完美再完美的公演;各大报纸上对于《道林格雷的肖像》褒贬不一的评价,和即将到来的佛罗伦萨五月音乐节。 这是音乐界一年一度的盛会。再此期间,市立歌剧院会停下新剧的演出,把舞台让给一些成名已久的剧目。刚刚面世的《米》和《肖像》都不符合要求。亚历山大剧团唯一可能争取的,只有经过卡特伯爵和王尔德先生改编的《莎乐美》。 歌剧院的经理是明确支持《莎乐美》的。然而弗洛伦萨的音乐家们对更有话语权,比如指挥家斯蓬蒂尼的弟子托里奥古伊,对此就一直持保留态度。 “五月音乐节是为有才华却缺乏机会的新人准备的。”他曾经半公开地在一次沙龙中说:“王尔德先生的才华毋庸置疑,但是他还能算是新人吗?我们的观众对于亚历山大剧团独特风格的热情,又能延续到几时? 音乐节需要新鲜血液,观众迟早会厌倦的。” 得益于特蕾西的社交手腕,这段话很快传到了魅影的耳朵里。她就像一个女战士一样,盛装打扮地出现在弗洛伦萨的各个重要聚会上,为《莎乐美》打开局面。 将社交交给维尔福小姐,乐队交给安东尼,申请程序交给艾斯曼,魅影全身心地扑在了《莎乐美》上。在写出了那一晚的无名小调之后,他的音乐出现了一种微妙又鲜明的转变。一边改写《莎乐美》的交响乐乐谱,一边为再一次让他失望的戏服头痛,魅影从未像此时这样想念王尔德——身边的爱文斯先生。他所设计的头盔和戏服,和此刻在他眼前展示的东西比起来简直可以称之为经典之作。 “抱歉,阿尔弗雷德,这次的衣服还是不行。手工无可挑剔,但是我要的是一位古代公主的长裙,而不是交际花争奇斗艳的超低胸蓬蓬裙。” 想起在罗马逍遥自在的那两个人,他眉心的纹路更深了。 “这有什么不好呢,王尔德先生?这可是我转门为克里斯托弗小姐设计的。意大利的美女很多,唱歌唱的好的也不少。但是想她这样两者兼备的就没几个了。想象一下幕布拉开,穿着这一身的克里斯托夫小姐站着台前,光彩照人,肌肤如雪——观众会爱死她的。”站在展示人台旁边的男子用夸张的花腔说道,保养得当的双手深情地抚过衣服上的大荷叶镶边,“王尔德先生,我是全意大利最好的戏服设计师。相信我,我知道观众想要什么!” 提到克莉丝汀,数日前的那两个复活节巧克力蛋又浮现在魅影的眼前。他的声音也因此低沉下来:“我也知道你想要什么。很遗憾,世事总不能如人所愿。这不是我要的戏服,《莎乐美》也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种歌剧。请回吧,艾斯曼先生会支付你酬劳的。” to be continued…… ※※※※※※※※※※※※※※※※※※※※ 最近的有话说一只被吞掉 王尔德和爱文斯已经下线两章了,写一个他们的小番外: 爱文斯: 里奥的剧本写的真好!(仰慕地看) 里奥的演讲说的真好!(崇拜地看) 里奥的嗓子真好听!(星星眼地看) 等等,里奥,把笔放下! (扑上去夺走正在复原壁画的王尔德手里的笔刷,声嘶力竭ing) 这周过的很累,下周更不轻松。这章写了n久,还是没写到感情线。 大家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琼楼 20瓶;3366000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彩蛋与罗马斗兽场 办事回来的丘吉尔小姐一脚踏进进市立剧院, 就和满脸怒色的设计师打了个照面。要是平时见到这位年轻小姐, 阿尔弗雷德一定会殷勤备至。但是这次他只是勉强点了个头, 就与她擦肩而过。他的助手举着箱子和衣服一路小跑,都被他甩在了身后 “怎么, 这次的戏服又不行?”她收起阳伞,问跟出来的艾斯曼。 “别提了。”后者给她抛了个颜色,“也别去和里奥说这个,烦着呢。” “那我先去后台喝杯咖啡。” “好, 我得去送送,怎么也是维尔福小姐托人请来的。”艾斯曼对她做了个苦脸,也快步往院子里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剧团都越来越'怕'奥斯卡了。音乐学院送来的几个学弟刚来时还嘻嘻哈哈, 现在在他面前连喷嚏都不敢打一个。 丘吉尔小姐走进休息室,罗西娜正坐在镜子前卸妆。为了展示新戏服的效果,剧团的几个主演都上了全套的妆发。她看了一眼,有些惊讶地问:“下午好,罗西娜,你也扮约翰?” “王尔德先生让我们三个都扮上。”罗西娜一边往下摘假发套一边说道:“不过莎乐美的戏服不行,男主的就连试都没必要试了。” “萨缪尔,安东尼和你?要我说, 还是该你演。弗洛伦萨人谁不知道你的米诺陶斯呢?”丘吉尔小姐打开了扇子。 “也许萨缪尔比我更适合演美男子。”罗西娜声音有些低沉, “他的道林格雷也大受欢迎。” “可我更喜欢你的声音。萨缪尔唱歌的时候, 我盯着他的脸。你开口的时候, 我就把眼睛闭上了。”丘吉尔小姐坐到她身边:“去和王尔德先生谈谈吧, 告诉他你非常想演约翰。” 罗西娜忍不住提起嘴角,这个向来严肃的西班牙女孩,浅笑时带着别样的魅力:“谢谢你,凯瑟琳。” “对了,克里斯托弗呢?”丘吉尔小姐看了看旁边空着的梳妆台。 “试衣结束后,王尔德先生让她留下来了。”罗西娜卸妆的手顿了顿,“她大概还在那里吧。” 克莉丝汀确实在魅影的办公室里。米白色的窗帘半遮半掩,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坐在高脚靠背椅上,看着缓缓走进的魅影,膝盖上交叠的双手能感觉到脉搏强劲地跳动。 “克莉丝汀,“他轻声说:“复活节彩蛋里的纸条,我看到了。” --- “你看到的是罗马竞技场,我看到的是尼禄的金宫。” 轻风徐徐,晚霞染红了天幕。王尔德和爱文斯坐在四层斗兽场的高处,给普通公民使用的站席,大口吃着油纸包的罗马饭团。长达一天的步行让他们双腿酸痛,但是环顾周围层层的拱形券廊,又让两人兴致高昂。 “那个在烈火中弹奏竖琴的尼禄?”王尔德接口:“我们脚下的一切就是为了忘记他而建造的。” “是的,虽然他被元老院判为'国家之敌',生性残暴,形貌丑陋——但是从第一次看到那段历史,我对他就没有恶感。”饭团中的马里苏奶酪在舌尖融化,爱文斯有些含糊地说:“也许是因为他热爱艺术,沉湎于音乐,也许是他在罗马大火中演奏竖琴的场景有一种末日之美。我好像生来会被那种美所吸引。” “就像米诺亚文明。极盛时肆意璀璨,灭亡后仍有史诗流传。”王尔德偏头对他笑了笑,嘴角粘着一点红色的肉酱。 “对,就像你——“爱文斯和他对视,脱口而出。 一时,两人都怔住了。 “我,我不是说你像尼禄。”爱文斯突然发现了自己话中的歧义,看着王尔德疤痕隐现的脸急急说道:“我只是说那种感觉,里奥。你就像一座倾颓后又重建的城市,像是被发掘和宣扬的米诺亚王宫。即使熊熊烈火也不能阻止你心中竖琴的鸣唱——抱歉,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王尔德闭了闭眼睛,低声说:“我知道。” 这一刻,他们突然发现彼此靠得那么近,肩膀贴着肩膀,手肘互相依偎。王尔德感到一阵轻微的战栗,却不能确定它是来自自己,还是来自身边的人。 直到—— “先生们,竞技场关闭的时间到了,请从出口离开!“一个年老的保安费力地爬上三层,对他们大声喊:“别人都走了,就剩你们了!“ 两人才慌忙站了起来,还因为腿麻彼此撞了一下。 “抱歉,我们这就走!“ to be continued…… ※※※※※※※※※※※※※※※※※※※※ 保安颤巍巍的爬下来,对他的同事喊道:果然又是英国口音,我赢了,给钱给钱! ---- 某蓝这两天颈椎和胃一起造反了,一吃多就头晕目眩加想吐是什么情况—— 希望明天恢复正常。 这碗狗粮,先干为敬。 ps 魅影cp未定。 彩蛋中的玫瑰 复活节期间, 弗洛伦萨的糖果店可谓绞尽脑汁, 推出了各种既符合传统又充满新意的巧克力彩蛋。其中一种体型硕大,却是空心的。里面可以放订制者希望的任何东西——钥匙, 小件珠宝,另一个彩蛋, 还有无法出口的话语。魅影乐谱包中的那个巧克力蛋中倒是没有一个字。纸条上, 只用炭笔画了一朵歪歪扭扭的玫瑰花。 那是从她还是一个寂寂无闻的芭蕾舞团学徒开始, 歌剧魅影常常放在她门前的。每一次音乐上的进步, 每一首气息不乱的练声, 每一场成功的表演,每一次无言的祈求。 克莉丝汀的脖根深深垂下,不敢抬头直视魅影。她的呼吸被突如其来的哽咽阻滞, 肩膀因此起伏不定—— “克莉丝汀,”魅影蹲下身与她平视:“我真高兴。” “高兴?”她喃喃地重复,紧握的双手微微伸展。 “玫瑰是一个好的表征, 代表了痊愈。”魅影平缓地说, 就像教导她什么是咏叹调那样:“在巴黎见到你的时候,你只有眼泪。但是现在, 你敢于怀念, 试图争取, 当你站在舞台上,野心重新在你的声音中震颤。我为此欣慰, 克莉丝汀。” “导师——“椅子上的女孩猛的抬头, 露出她浅红的双眼。 “继续向前吧, 不要为往昔驻足。我知道很久以前,你把我视为你的父亲。父亲的支撑和安慰可以给你力量,却无法永远陪伴你。现在,就是你需要靠自己走出去的时候。” 克莉丝汀张开了嘴,想要辩驳,想要解释。她已经不是那个一心孺慕着亡父的孩子,她对他的感情,也已经不同。 但是对面的年轻人沉着地看着她,用只有师长才有的,严厉又包含期望的目光。她的喉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办公室门外,一个高瘦的人影站在阴影中,慢慢透出一口气。 to be continued…… ※※※※※※※※※※※※※※※※※※※※ 写感情戏就卡文 后面写事业线的两边我都有腹稿了,就卡这儿了。 接下来都是事业线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似水沉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魅影的弗洛伦萨日常三 “今天你的状态不错, 声音完全放开了。”春日的午后, 结束了一场排练的演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后台, 只余下几个主角旁听魅影对'莎乐美'的指导。 “您上次说我高音部分有一点收,所以试着改变了一点。”克莉丝汀略低着头说道。 “很好,以后就照这样唱。罗西娜, 今天你的嗓子有点哑, 回去就不要再练了,喝点蜂蜜水。下一次不用排约翰的戏了, 直接扮希律王。萨缪尔,你回去再体会下约翰和道林格雷的区别,你还没有完全脱出《肖像》的影子。道林前期是不谙世事的纯真,约翰则是饱尝风霜的坚守。不光是腔调和首尾的处理,连走路的样子都完全不同。这一点,安东尼比你强。” 魅影靠在门边,下巴微抬, 审视的目光一个接一个地对准房间里的几人。还带些寒意的天气,被他点到的人额头鼻梁上都隐现汗珠。《肖像》的公演已经结束, 他们少了每天两场的大型演出,却更加忙碌了。魅影几乎是从头重新过了一遍《莎乐美》,虽然基调还在, 但是声乐的配合全要调整, 乐团已经快扛不住了。他们的唱段也需要跟着琢磨, 修改。因为指挥先生的吹毛求疵, 前两天团里一个弗洛伦萨本地的竖琴手差点当场辞职。 留住他的不是翻倍的薪酬, 而是可恨的王尔德先生亲身上阵弹奏的《七层纱之舞》。当时他从疲惫,狂怒,过渡到惘然而不可置信的表情,罗西娜记忆犹新。 在指挥先生不知道的时候,乐团备受折磨的成员们已经创造出了一首队歌,就在他们把一段三分钟的短曲排练了二十遍,指挥正巧被剧院经理叫出去之后:“烟尘滚滚——他来了!可怕的暴君,苛刻的凯撒!他的马蹄从我们身上踏过,他拖着我们走向胜利!” 在这样的压力下,即使罗西娜非常希望扮演约翰,她也不敢向现在的魅影开口。 何况,自从那天下午偷听了魅影和克里斯托弗在休息室谈过后,被克里斯托弗卸下的重担,就转移到了她的肩膀上。王尔德先生看到了克里斯托弗彩蛋中的内容;那么,她的呢?她无数次后悔自己鲁莽的举动,又无数次期盼最后的结果。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说。 “您说的对,道林年轻腼腆,又穿着礼服皮鞋,和约翰的肢体语言差别很大。我今晚回去就裹上一块布赤脚体会一下约翰的步态。等到戏服送来了——”萨缪尔一叠声地说着,提到戏服,顿时停了下来。 《莎乐美》还没有公演,就因为戏服而连上两次弗洛伦萨的小报。上次的设计师阿尔弗雷德被拒绝后自觉受辱,在业界狠狠地传播了一番亚历山大剧团的差态度和乡下品味。加上后面几位小有名气的设计师同样遭遇了滑铁卢,时尚小报专门刊登了他们绝不再和剧团合作的声明。等到五月音乐节的名单公布,《莎乐美》榜上有名后,艾斯曼又在报纸上发布了高价征求戏服设计师的启示,让这件事称为了弗洛伦萨街头巷尾的谈资。 “今天下午有几个设计师过来?”魅影看向陪同排练的艾斯曼。 对方直起身子,眉眼有些愁苦地回答:“一个。” 启示刚发布的时候,因为高话题度和诱人的价格,市立歌剧院一时间门庭若市。打开排练室的门,就能看到满大厅的衣服和成排的设计师。但是到了今天,就只剩下一个了。不光只有一个,还是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士。没有助理和工具箱,她带来的仅仅是一条裙子。 “阿尔弗雷德到处造谣,说莎乐美要穿着爱尔兰格子裙演出了。奥斯卡,之前那些设计师里就没有还过得去的吗?”艾斯曼小心翼翼地问道。 “走,我们去见见他。”魅影对演员们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to be continued…… ※※※※※※※※※※※※※※※※※※※※ 魅影即将冲出欧洲,走向世界~ 颈椎病很麻烦,希望脖托有效。 说一件高兴的事,下周只有四天,然后就是某蓝生日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366000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魅影的弗洛伦萨日常四 没有演出的歌剧院十分空旷, 魅影和艾斯曼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们自己的脚步声。一束阳光从窄而高的窗户投射进来, 照亮了半个大厅。他们的客人没有站在光下。艾斯曼眯起了眼睛,才在阴影中找到了她。 “午安, 格雷科女士。 ”他上前一步, 为两人介绍:“格雷科女士,王尔德先生 ” 格雷科女士中等身量,面纱罩住了大半张脸。的魅影按照意大利的礼仪向前半步,她却小幅度地退了退:“你好。王尔德先生, 我带来的戏服在那里。” 她抬起手比了比窗边,临近阳光的暗处孤伶伶地站着一个人台。长长的深色布料垂坠下来, 看起来和她身上穿着的青黑色长裙差不多, 暗成一片。 “就一件? ”艾斯曼惊讶地说道:“女士,我想您应该知道, 我们需要的是所有演员的戏服。而且您的衣服——” “这是莎乐美的戏服? ”魅影端详了一下人台, ”使用这种颜色的,倒是第一个。你预备让莎乐美在哪一幕穿上它?” “当然是七层纱舞。 ”格雷科的声音响了一些:“当希律王要求莎乐美舞蹈时,她从后台走出,身披柔软飘荡的长裙。” “恕我直言,女士,这简直是丧服。如果莎乐美穿成这样, 希律王可不会答应她的任何要求。”艾斯曼尽量委婉地说道:“您的想法很有新意, 然而——” “七层纱舞, ”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 格雷科径直走到人台旁, ”本质其实是一层一层地卸下和呈现。我看过很多描绘这一幕的画作,莎乐美的着装无不过于靡丽,有些直接就是小布条,露出大量的肌肤。那样的话,七层纱又有什么意义呢?” 魅影微微点了点头,艾斯曼瞪着人台,这段话并不足以说服他。 “王尔德先生,我曾经看过六场《米诺陶斯》,发现扮演阿里阿德涅的那位女演员不光音色动人,舞蹈功底也超过她身边的伴舞。我的这件戏服是为舞蹈动态设计的,人台无法完全展示它。” “抱歉,克里斯托弗小姐现在已经去休息了。 ”艾斯曼耸了耸肩。从立场上,他无理由支持自己的朋友。但是看了那么多的戏服,他已经准备好去圆回阿尔弗雷德的面子了。 魅影说道, ”女士,请把衣服放到光下,让我们看看细节。” 格雷科轻轻一推,人台就进入了阳光的领地。从衣袖到肩膀,深蓝的底色上,有繁复绵延的银光一路闪亮起来。精细的波斯纹样在领口一收,化作菱形排列的珍珠。阳光爱/抚着纱质的面料,在那些刺绣和缀饰上久久驻留。 “我从看到征稿启事时日夜赶工,也只完成了这一套衣服。”格雷科伸手托起袍角,露出里面另一层暗紫色的裙摆。”第一层的外袍,我做得宽大曳地,完全遮蔽住舞者的躯体。它是序曲响起时,舞台上低垂的幕布,让观众在等待中焦急。它也是莎乐美遭逢巨变后的悲哀,这个女孩刚刚失去了父亲,母亲嫁给了杀父仇人,而仇人又觊觎着她。” “去请克里斯托弗小姐过来。 ”魅影的目光几乎无法从那件长裙上移开, ”继续,女士。” 三个小时后,正在弗洛伦萨街头吃着芝士肉酱面的,和旅馆里刚刚小睡了一会儿的《莎乐美》主要演员们都回到了剧院的舞台上,和他们相同遭遇的还有满脸疲惫的乐团成员们。艾斯曼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给他们一一发放手抄版的新乐谱。 “我有了一个想法。”魅影神采奕奕地对他们宣布:“让我们重新排演一遍'七层纱舞。” “好的,陛下。”萨缪尔在台上说道:“但是为什么我还得裹床单?我们的戏服呢?” “排练好把床单给我,明天你就有戏服了。”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格雷科回答。 --- 日历翻到五月,弗洛伦萨的旅店相继告急。弗洛伦萨音乐节是一场没有国界的盛会,不仅是榜上有名的各个剧团,想要碰运气的无名音乐家,许多老音乐人和剧迷都会提前赶来。这么多人要找住处,找人手,和剧院协商场次,拜访当地名流并互相拜访,弗洛伦萨顿时变得匆忙而拥挤起来。魅影下榻的旅店原本空荡荡的几层楼面全部住满,楼下来自瑞士的剧团还每天上门三次问他们求借小提琴手,让人烦不胜烦。众人索性除了睡觉的五个小时,一天十七八个钟头泡在排练室里。 魅影前期几乎每天都会调整剧本和曲谱,有时是因为排练的效果,有时又是那句“我有了一个想法。”剧团成员们从积极配合,愤怒,疲惫,绝望,崩溃,麻木,积极配合一轮一轮地搓磨过来,业已完全跟上了指挥棒的节奏。等到正式演出的前夜,他们完成了最后一场彩排后,这些满脑子都是音符和歌词的人才恍然发现:他们马上要登上世界级的舞台了。 和他们同在一份名单上的,是来自英国,法国,德国,波兰,奥地利等音乐大国的新秀。在音乐节头几天已经完成首演的《唐·卡洛》和《依多美尼欧》大受好评,风头直接压过了他们之前的《道林格雷的肖像》。观众最容易被感动,也最容易忘记。报纸上铺天盖地地报道一位来自俄罗斯的女演员,大谈她独特的女中音是如何俘获了意大利人的心。 在这么多剧团中,只有一个能够登上音乐节闭幕式的舞台。只有一个人可以和弗洛伦萨管弦乐团的首席卡多·穆迪先生——这场盛会的主办人一起站在台前,向着整个剧场的同行,职业评论家和观众鞠躬致谢。记者会争先恐后地抓拍这一幕,然后在世界各地影响力最大的报纸上刊登。 这,就是五月音乐节的核心魅力所在。 to be continued……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弗洛伦萨音乐节(1) “午安, 威尔第先生。一楼还是包厢?”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刚踏进市立歌剧院, 就被热切地迎了进去。 “一楼,我的老位子。”威尔第用纯正的米兰腔说道:“我总是想要离乐团近一些。” 对于普通的歌剧爱好者来说, 五月音乐节的热门剧目一票难求。但是一旦来的是地位超然的音乐人或者剧院的资助人,总有最好的座位为他们留着。至于像威尔第这样的音乐节评委, 他想要哪个位子,都不会有人说不。当他在一楼的贵宾席坐下后,附近的不少音乐家特地走过来和他握手,拥抱。 “看,那是朱塞佩.威尔第。”后台的候场区, 艾斯曼快步走到魅影身边, 低声说:“意大利最有人望的歌剧作曲家。据说前晚的《依多美尼欧》最后一场结束后,他亲自去后台向整个剧团表达了祝贺。奥斯卡,我们得拿下他。” “别分心。把注意力放在重要的事上。”魅影轻轻整理了一下袖口。 “什么事比这更重要?”艾斯曼抗议道。 “我们的音乐,我们的《莎乐美》。”魅影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步走向自己的乐团。 在众人的瞩目中,大提琴低徊的音调和幕布一起缓缓升起了。幕布后的舞台是一片幽深的蓝色, 只有一轮银色的明月高悬。演员们在舞台上影影绰绰, 用和大提琴一样低的嗓音开始交谈。与此同时,观众席顿时安静了下来。 “莎乐美公主今晚多美啊!”一个士兵打扮的青年轻声叹道。 “快看月亮!快看, 月亮多么古怪啊!它像一个女子从墓中缓缓而起,你会觉得她在寻找死去的东西。”穿着宫廷侍从服装的另一人举目张望。 “它的样子是挺古怪, 它像一个小公主披上了金纱, 却有着银色的双脚。它的样子, 就像在翩翩起舞。”青年的声音和响起的低音管合为一体,仿佛怕惊扰了月色的宁静。 “别总是看着公主了,你面前有更了不起的事。看到那个旧水槽了吗?它里面关押着一位圣人,“另一个士兵插嘴说道,“一位先知,来自沙漠。他在那里吃蝗虫和野蜂蜜生活,还有许多信徒。” “水槽?那一定对身体有害!”青年喊道。 “欧,不会的!我们的前国王,希罗底王后的第一位丈夫,在那里住得好好的,并没有因水槽而死。”士兵弓了背,低声说道:“他是被下令活活勒死的。” 魅影站在指挥席上,右手当空一挥。嘹亮的圆号声和悦耳的长笛,猛然打破了之前的宁静。中提琴加入其中,奏出富有古老异族风情的曲调。舞台的打光越来越明亮。交谈着的士兵和仆从们退到了角落,灯火辉煌的宴会厅出现在舞台正中。 和之前的几场歌剧不同,《莎乐美》的整个舞台的色泽显得略为暗淡。宴会厅的房屋是有些陈旧的浅黄色,站在其中的宾客们穿着犹太人;希腊人和埃及人的盛装,却并不红绿间杂,五彩缤纷。普通观众也许无法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一点,二楼包厢里的评论家已经掏出笔,快速地写了起来。坐在前排的威尔第则没有对此加以留意。从一开始,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正在演奏的乐团。和其它意大利观众不同,威尔第对《莎乐美》并不陌生。自从五年前,他为巴黎歌剧院写的新剧惨淡收场之后,他就一直在关注巴黎大获成功的新剧。 '这一段音乐,加入了一些波斯的元素,又有希腊和埃及音乐的风格。用竖琴和长笛搭配做间奏,宣叙调不算突出——这就是巴黎人喜欢的歌剧吗?'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想,“要说新奇的程度,还不及昨天那个歌剧的俄罗斯小调。' 这时,双簧管柔和软丽的音色紧跟在竖琴后响起,连绵的高音唤醒了所有人的耳朵。注视着舞台的观众们不自觉地睁大眼睛,被从暗色调中走出的一抹白色吸引。 “我呆不下去,我无法忍受!为什么我母亲的丈夫,会以那种眼神看我!”克莉丝汀身披纯白的轻纱,以少女的舞步从宴会厅中走出。她的声音丝毫不让配乐的专美,比长笛更清越,比竖琴更明亮。 “外面的空气多么新鲜!我在这里才能呼吸!月亮多么美丽!她像是一枚银币,一朵银色的花朵,如此清冷,娴静。她纯洁胜过最圣洁的女神,我敢说她永远不会像那些女神一样迷失自己,委身于肮脏的尘土般的男人!”莎乐美放声高唱,完全不担心这不合适的言论被外面的侍从听见。她的姿态同时具有柔美和骄狂,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主来了,人之子来了。海妖离开了河流,正在森林的树叶下休息。”一个沉闷而激越的男声贴着她的声音响起,把舞台上的众人和台下的观众都吓得一个激灵。 “谁?是谁在大声说话?”莎乐美小步趋前,端详舞台一侧的井沿。 “是先知约翰,公主。”士兵答道。 “先知?是国王和我母亲害怕的那个人吗?”莎乐美问。 “她在哪里?她看见过那壁画上男人的肖像,看见过彩绘的伽勒底人的肖像,屈服于眼睛之欲,向伽勒底派出使者。”那个男声继续唱道。他有着极具特色的男高音,柔润而丰满。不少看过《肖像》的观众面露疑惑:这像是道林的声音,听起来却又如此不同。道林的唱段发声单薄尖锐,但是这个男声,却像是同时有了巴兹尔和亨利的阅历。 “他在说谁?”莎乐美低声自问,“他是在说我的母亲。” “她在哪里?她竟然委身于哪些头戴彩巾的亚述人的头领,她竟然委身于身着美服,手持金盾的埃及年轻人。告诉她,离开她的憎恨之床,离开她的乱,伦之床,那样她也许会听见神的声音,也许会为她的罪孽悔悟!”那个男声大声唱道。 “把水槽的盖子打开,纳拉波斯,我命令你!”莎乐美的声音穿透了他的吟唱,“我要看看他!” “公主,离开吧,我请求您!”士兵的低语被克莉丝汀的咏叹调彻底盖过了。(1) “他的样子是如此地消瘦,如同一尊憔悴的象牙雕塑。这个男子像是银子打造的雕塑,又像是月光一样皎洁。如月光,如银色的箭杆,他的躯体一定也和月光一样冰冷。年轻的先知啊,你为何要口吐恶语?”克莉丝汀走向从水槽中站起的萨缪尔,双手交握,腰肢轻摆。她的歌声回荡在整个剧院,让所有的听众与她一起痴迷。 “但是他的眼睛太可怕了,就像黑暗中燃烧的火炬。他会烧毁他诅咒的人,他会烧毁他自己。”克莉丝汀的歌声有些颤抖。她缓缓的蹲下,与水槽中的先知平视。 “像我走来的女子是谁?为何在她散着金粉的眼皮之下,用那双金色的眸子看我?让她走开,我不能与她说话。”萨缪尔微微后退,偏过头不与她对视。 “先知,你不知道我是谁,却到处诋毁我的母亲。我是你所憎恨的希罗底的女儿,犹太王国的公主——莎乐美!”克莉丝汀又上前一步,伸手虚抚约翰的面颊。她白色的长裙在台阶上铺开,如同水银泄地。 “走开,巴比伦之女,不准碰触主选择的人!你的母亲将不义染满了大地,她的罪已经传到神的耳中。”萨缪尔如同面对毒蛇一样躲开,金石相击的声音中充满憎恶。这两个男女并立在舞台上,灯烛的光芒在他们肌肤上跳跃。他们非常相似,又截然不同,形成了一幅充满张力的油画。 指挥席上,魅影的手势一变,属于宴会的音乐渐渐沉寂。沉重的脚步声一路传来,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站在莎乐美面前: “公主,陛下命你回去。” to be continued…… (1)之前的台词节选于王尔德的《莎乐美》译文,之后就是自由发挥了 ※※※※※※※※※※※※※※※※※※※※ 新键盘真好看~ 带着脖托写到现在,高三点水朝部分还要等下一章 下一章就知道为什么这个《莎乐美》是改编版了 现在晋江不能显示评论,但是某蓝还是非常喜欢看大家的评论,尤其是这篇文这么冷的情况下,评论就是北极的一把火 之后会在微博发每一章评论的截图。 九月的最后一周,又是一个十一。算起来,已经三年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丹朱尘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3660000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弗洛伦萨》莎乐美2 幕布垂下又升起, 威尔第的手随着低沉的鼓声一下下敲击着扶手, 把视线转向舞台。他举起眼镜细看几个主要演员,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台上的演员们清一色的年轻, 身架子没有一个有歌剧演员中常见的厚重。哪怕高坐在王位上的希律王看起来年纪稍长,也根本够不上担纲重要角色。威尔第相信资历, 也尊重岁月。对他来说,成熟的嗓音和丰富的舞台经验才是最重要的。他编写的《茶花女》首演因为这样的选角方式失败之后,威尔第虽然调整了策略,心中却对青年演员存下了芥蒂。大众是愚昧的,他们不懂音乐。歌剧的作用应当是要开启他们的心智, 而非用漂亮的面孔去取悦他们。 “朱塞佩, 你觉得怎么样?”坐在他旁边的评论家轻声问。 “不错,也许我会给它一个'最年轻剧团奖'。”他看着帘幕缓缓升起。 “确实太年轻了,我们应当给那些努力了很久的音乐家更多的机会。”评论家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比如《唐卡洛》, 这已经是他们剧团第五年参加音乐会了。而且无论听几次,您的音乐都是经典。” “这次的《唐卡洛》不够有新意, 不符合五月音乐节的初衷。”威尔第摇了摇头, “我还是看好《依多美尼欧》,它各方面都符合我们的标准。” 这时, 前奏缓缓收尾,灯光从王座的上方洒下, 把希律王和王后镶嵌珠宝的金冠照得光芒四射。金冠下的两人都穿着深紫色的长袍, 从观众席远远一看, 暗得像两块干涸的血迹。 罗西娜伸手接过女奴送上的酒壶,缓缓将酒斟了满杯。他对莎乐美抬起手,沉声唱道:“莎乐美,来和我一起喝杯酒。你的脸色如此苍白,让我们同饮这猩红色的葡萄酒。” 她的声音不同于之前莎乐美和约翰的宣叙调,高于抒情的男高音,一开嗓就直接用了威力十足的戏剧性男高音。如同有力的鱼尾拍打平静的湖面,水花瞬时溅湿了所有听众的耳朵。本来有些走神的威尔第闻声抬起了眼睛。 “莎乐美,过来坐在我身边!你比你母亲更适合这宝座!” 竖琴的柔缓和大提琴的急促合并形成了奇妙的效果。坐在他身边的希罗底王后轻摇孔雀扇,“国王醉了。” “不!”莎乐美和希律王同时唱道:“我不喝酒/我没有醉!听,那个水槽中的先知又在嚷嚷了!” “啊!浪荡的女人!巴比伦的女儿,金色的眼睛与华饰的眼皮!让她与她的一群男人混在一起,让人们拾起石头掷向她!” 希罗底站了起来:“让他住口!” 萨缪尔缓缓走进宫殿,金石相击的歌声带着预言般的诡谲:“让百夫长用剑刺穿她的身躯,让他们的盾牌把她挤压成泥!” 大钹猛地一响,魅影指挥棒下压,弦乐渐低,微不可闻。 “我的主会扫除大地上的一切邪恶,所有女子将因此而学习到,不该效仿她的不义。”萨缪尔无视满屋的各国使者,直面王座上的夫妇,神情沉静而圣洁。 “不,这太无耻了!”希罗底喊道:“让他停下!你听到他是怎么说我了吗?你允许他诅咒你的妻子?” 她这两句话愤怒有余,恐惧不足,用的还是比较程式化的老式演绎。魅影一边示意定音鼓演奏,一边垂下了眼睛。希罗底的演员是他们在弗洛伦萨本地找到的,已经是能找到的配角里最好的了,但是还是比不上巴黎歌剧院的卡洛塔。作为曾经巴黎歌剧院的主演,卡洛塔的嗓音条件更好,难得的是她还具备一种天然的神经质。 “他并未指名你。”罗西娜冷淡地开口,把希罗底有些浮的表演接了下来。”而且,我高贵的妻子,别忘了你曾经也是我哥哥的妻子。” 她左手提起曳地的深紫色金边长袍,右手端着银色的酒杯,像一个真正的国王一样唱道:“我的王后,就让这件事过去吧,别在提起!我们已经怠慢了客人!我向神致意,为了罗马的客人,我们敬西泽!” 她的气势如此强盛,即使知道希律王是一个杀兄娶嫂的篡位者,观众仍然不能自已地被他吸引,当舞台上的罗马人纷纷举杯的时候,不少坐在包厢里的宾客也下意识地举起了酒杯。 “这就是《米诺陶斯》的扮演者,听说原来是个西班牙女仆,真是斯文扫地。”坐在前排的评论家对威尔第耳语。 威尔第靠在椅背上,低声说道:“安静。” 歌剧中的反串很常见,阉伶的女声比女歌唱家更悦耳,但是女唱男声就很少了。台上的希律王,是他这十几年来听过的最有辨识度的声音。 “如此盛宴,莎乐美,我的公主,为我跳一支舞吧!跳一支舞,我就能应许你的任何愿望!” 舞台后,站在脚手架上的道具师将灯火一一灭去。在这样的黑暗中,没有人能看到莎乐美在哪儿。六个双手和头顶托着三盏烛台的女奴排成一列走到宫殿中央。她们身上的衣服只遮住重点部位,手上和脚上的铃铛发出节奏急促的轻响。音乐徒然一变,具有中东风情的乌德琴连绵又细碎地响了起来。女奴们随着音乐摆动肢体,光洁的皮肤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微光。 “莎乐美,为我跳一曲吧!我今晚感到悲伤,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跳吧,莎乐美!我发誓将给予你任何东西,哪怕是从你父王那里得到的王冠!” 一个细长的身影缓缓从女奴之间穿过。在暗处,她黑色的衣服把她完全隐匿。但是走到烛火之下时,长袍上熠熠的银丝纹样让她的身形展现了出来。莎乐美一头卷曲的黑发垂下肩头,白净的脸庞像是黄昏时黯淡的月亮。 “你已立誓,陛下。”她曼声唱道,缓缓伸展双璧。宽大的衣袖因此展开,如同一只振翅的黑鸟。 “我已立誓。”希律王隐在黑暗中低声应答。 魅影微微扬起下巴,整个乐团都暗暗深吸了一口气。他们的手指悬在按键上方,和指挥棒的尖端一同落下。 低哑的古老旋律为克莉丝汀铺展开足下的道路,她在摇摆着腰腹的女奴间来回穿梭,扬起的裙摆从她们的身边滑过。黑色的纱袍完全舒展,哀悼着过往和未来的不详。她的舞姿狂乱而挣扎,仿佛在狂风中挣扎,又似乎主动投身于暴风雨。黑袍随着她一起俯身,侧转,斜迈,旋转。终于松脱,飞到了地面上,随着音乐的变换,现出了里面的一袭深紫色的长裙。 威尔第的视线终于完全被舞台吸引:这是什么?在圣经中,莎乐美不过是一个盲目服从希罗底命令的孩子,为了达成她处死约翰的愿望而舞。王尔德的《莎乐美》则离经叛道,从一开始就改变了女主角的性格。他以为根据剧情的走向,这场七层纱舞会是桃色的,引人遐思的色/相表演,每一层的剥落都是为了展现莎乐美充满邪/恶/诱/惑的身/体——但是这场舞蹈似乎有更多的东西要表达。他们想要表现什么?观众能够接受吗? 然而,莎乐美立即变得诱/惑了起来,她踏着交叉的步伐,缓缓把紫色的轻纱推下肩头。和着越来越旖旎的音乐,她双臂内环,解开了肩膀上的衣扣,长裙变成了长长的纱带,成为她舞动时线条的延展。 她一步步走向伴舞女奴中的一个,轻轻拂身在她的肩头,用紫色的轻纱套住她的脖颈,围着她随着节拍像蛇一样扭动。女奴们上前围着她们舞蹈,拉紧了紫纱的两端。那个女奴双手虚抱着她,缓缓卧倒在地。 “我的父亲啊,我不能为您穿上黑衣,直到今天才有这个机会。我什么都知道,但是只能哑口不言。母亲的紫色长袍是我的原罪,也许有一天我会理解她,也许有一天我会变成她。” 克莉丝汀猛的做了一个只有职业芭蕾舞演员才能做的浮空跳跃,深红色的半袖裙猎猎生风。她立起的足尖快速地交换前踢,裙摆因为连续地旋转完全张开。 “当愤怒无法伤害我的敌人,它就只能伤害我自己。它从里向外,把我割成了碎片。”她昂头唱道,双手用力,从领口把这条裙子一把撕下。 低沉深渊的排箫缓缓奏响,她似乎是累了,单手撑地,俯身辗转。浅金色的宽摆裙轻薄柔软,在烛光的包围下自带光环。 “我也曾是一位真正的公主,我的血统无可指摘。我的母亲是巴比伦的贵族,我的父亲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国民呼唤着我的名字,赞叹我的高贵无匹。我也曾是一位公主,在那一切发生之前。” 金色的衣衫被环绕着她的女奴们剥去,她一身灰色无袖裙躺在上面,蜷缩起瘦长的双腿。灰色的罩裙在翻滚中脱落,现出浅蓝色的希腊式半截裙。 “在那一切发生之前,我不知道什么叫作忍耐,那些流言蜚语,那些无谓的羞辱;那些令人作呕的恶意,那些过于可笑的谎言——我的母亲不能保护我,尽管她已尽力而为。我们都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都假装它不会发生!” “忍耐,再忍耐,漫漫无际的每一个夜晚被泪水填满!人们嘲讽我锦衣玉食一如过往,他们可知道,我宁可生命终结在那一天!” 魅影右手上抬,管弦乐同时升调,定音鼓随之震响。 “荡/妇,女表/子,他们高声称呼我的母亲,前面加一个小字,就足以称呼我。他们用尽世间一切恶毒的词汇,把她作为万恶之源。好似杀兄夺位的叔父,所做的一切都无足轻重!这个被诸国称颂的先知,了解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他远道而来,赌上自己的性命,只为了当面侮辱我的母亲,希望她以极端可怕的方式死去。先知约翰手无寸铁,但是他的舌头就是最锋利的刀刃。不刺向凶手,而是对准了毫无选择的受害者!” 蓝色的纱裙也委落在地,窈窕的身姿透过粉色的贴身短裙展露出来。观众却无法把注意力落在上面。他们微张着嘴,心脏随着越来越尖的小提琴一起高高吊起。单双簧管的合奏就像是喷涌的河流,无人能抵抗它的前行。 “我不是没有过欢乐的时光,那在父母臂弯中长大的童年。”克莉丝汀欢快地跳跃,好似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孩。”但是美好的日子总不长远,噩梦夺走美梦,无法相像的恐怖终会到来。无论再怎么拖延,我的命运已经到了无法转圜的关头。是抗拒还是接受,是要死还是要生?母亲啊,我卑鄙地受你庇护,却无法承受你所受的侮辱。不是为了先知口中的咒骂,是为了我自己,我无法像你那样活下去。 看吧,这里的所有人,这不就是你们想看到的吗?这不就是你们所憎恨,所恐惧,所梦寐以求的吗?在粉色的纱裙下,和女奴一样穿着布条的身/体,先知,你如果不害怕,为什么用手挡住眼睛? 陛下,你的要求,我已经达成了,现在到了我要求的时候。我不要别的,只要一个银盘子——一个银盘子,装着先知约翰的头!” 灯光打亮,克莉丝汀身披最后一层白纱,立在王座的台阶下向希律王举起双手。约翰被侍卫按住,闪着寒光的长刀举了起来。 “陛下,杀死先知,会让别国攻打我们的国家!”一位大臣高呼。 罗西娜目视着莎乐美,缓缓抬起手,下挥。 “我已立誓。” ※※※※※※※※※※※※※※※※※※※※ to be continued…… 之前章节被审查锁定一个多月是因为这个惯例结尾,以后只能放在有话说了。 4k不到写了一天,大家国庆节快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佛《莎》3(最后一段重写) 铜钹的声音刺耳尖锐, 先知约翰被按倒在地。他仍然高昂着自己的头颅。银光一闪, 一个东西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这逼真的一幕, 让不少观众吓得叫了出来! 希罗底王后大笑起来,颤动的荷荷声如同鹳鸟。然后, 她突然停住了。 “看看你做了什么,我的女儿?这个人也许是从神那里来的,神之手抚摸过他,神教会他许多可怕的话。莎乐美, 也许人们说的是真的,神在庇佑着他,但是现在他死了!莎乐美,什么样的厄运会降临在我们头上!你难道不害怕吗?” 克莉丝汀缓缓向地上的人头走去, 一个矮小的男仆跪在地上捧起它,把它安放在一个硕大的银盘上。大殿里信奉神的使者纷纷跪下,祈祷声衬托着低沉细密的快板。魅影的额头已经浮出汗珠,他双手下压。木管组和铜管组一齐把乐器举到嘴边,果断有力的合奏猛然推倒了使者们的吟唱。 克莉丝汀昂首抬足,缓缓走到举高银盘的侏儒面前。她的歌声从胸腔中拔地而起:“厄运?” “厄运必将来临,不好的兆头——“希罗底王后唱道, “灾难?” “他所说的灾难将成真, 我会毫不名誉地悲惨死去——“ 两人隔着高高的台阶对视, 同时开腔:“神的惩罚会来临, 神的愤怒会带来毁灭!” 背景音戛然而止, 只剩下低柔的小提琴伴着克莉丝汀的歌声:“但是他如何毁灭, 已经毁灭了的东西?” 坐在贵宾包厢的一个贵妇人手中的酒杯歪斜了,浅红色的酒液染红了她的裙摆,她却浑然不知。在旁边的另一个厢房里,一对年轻的姐妹紧握着双手。威尔第身后的座位上,有人不顾礼仪,用轻声咳嗽掩盖抽泣。 仅身着片缕的女伶单膝跪下,和银盘中的人头齐平。她伸出右手,像安抚一只美丽的鸟儿一样,抚过人头苍白的脸颊。 “你的样子是那么削瘦,象牙一样洁白,竹管一样挺拔。你的眼睛,黑色的眼睛,看着我时灼烧如同火炬。你是我见过的最鲜艳的东西。约翰,当他们走向你时,你为何不逃呢?当死亡将至时,你为何不叫喊?在生前你喋喋不休,临死却不吐一言半语。原来这就是你远到而来的目的,你的使命已经完成。” “过来,莎乐美。坐到我身边吧,我已然兑现了誓言。”罗西娜从王座上俯视,低沉厚重的歌声回荡在剧院里,就像琴声回荡在大提琴的琴腔里。 “我说过,即使是王国的一半也能给你!让卫兵把那可怕的东西扔掉,随便怎么处理。莎乐美,到我这里来,从我的杯子里喝一口酒吧!” “每当我靠近你,你就高声怒喝。约翰,此刻你为何缄默不言?那吐露出锋利词句的红唇,就在我的眼前。可悲的传道者啊,你的恶毒应得一死;但是你又是我从未见到过的圣洁——“ “不要触碰它,莎乐美!”希律王吼道:“任何在婚前触碰陌生男子的少女都是不贞的,她们只能被处死!” “啊!我吻到你的嘴唇了,约翰!我吻到你的嘴唇了。你的嘴唇有点苦味。这是血的味道吗?人在活着时总得吻点儿什么,你的美貌值得一吻!” 克莉丝汀高高托起手中的银盘,直面观众席。一缕月光从舞台背后打下来,把她映照得遍身莹白。 “不,莎乐美!”希罗底尖叫。 “卫兵,处决她!”这是希律王几近嘶哑的呻/吟。 手持重盾的卫士迈步向前。他们手中的盾重重地向着站在中央的少女击去,把她挤压在地,如同先知之前所说的那样。在希罗底的哭喊中,深红色的帷幕缓缓落下。 威尔第回过神来的时候,舞台上已经站满了谢幕的演员,整个歌剧院已经被观众的掌声淹没。站在舞台中央的约翰捡起一支从台下扔上来的红玫瑰,别在了莎乐美的长发上,引起了又一轮观众的狂欢。 他旁边的评论家正在奋笔疾书,后排的女孩就在他耳朵旁边尖叫。威尔第深呼吸了一下,把还举着眼镜,酸痛不已的右手放了下来。 '还得再来听一场,'他默默地想道:'后半段的音乐都没有仔细分辨,他们用了哪几种特殊的乐器来着?明天晚上再听一场吧。” 克莉丝汀扶着鬓边的玫瑰向观众挥手示意,一边悄悄瞪了萨缪尔一眼。对方回给她大大的笑容,用手扶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前推了一步,对观众们高声唱道:“莎乐美公主今晚多美啊!” 前排的观众几乎都站了起来,跟着萨缪尔一起胡乱地唱:“她像一个小公主披上了金纱,她的样子就像在翩翩起舞!”(1) 七层纱舞的伴舞们摇晃着手臂和腰间的珠串,从主演们身边旋转而过,宫廷武士高高举起一个可怕的人头。在明亮的光线下,人们才看清它只是一个蜡做的雕塑。 “莎乐美!莎乐美!莎乐美!”观众热烈地呼喊着,掌声也合上了节奏。威尔第也撑着扶手站了起来,看向被演员们簇拥到莎乐美身边的编剧兼指挥家,来自爱尔兰的王尔德先生。 记者手中的镁光灯争先恐后地亮了起来。这个年轻人也许还不知道,这一刻对于他意味着什么。 --- “今年的五月音乐节是一场音乐的盛宴,每一场剧目都有独到之处。”剧院的排练室里,艾斯曼开始了的读报时间。 演员和乐团成员们七横八竖地歪在沙发或者椅子上,享受王尔德先生到场前的休闲时光。 “毫无疑问,我们看到了众多优秀的表演——但是抱歉,看过《莎乐美》之后,我把其他的名字都忘记了。”艾斯曼拿腔拿调地读道。 “这是一部现象级的歌剧,虽然取材于圣经,其意识却超前得令人震惊——“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穿着戏服的萨缪尔小步跑了进来,一边低声提醒:“他来了!他来了!” 艾斯曼立即放下了报纸,拿起桌上的曲谱。乐手们纷纷从脚边抱起各自的乐器,匆匆开始擦拭调弦。克莉丝汀从后排的长沙发上坐了起来,眼中还有着睡意——她全场不仅要唱,还要几乎无间隔地跑动,跳舞,三天下来,气力都用尽了。 过了一会,房门大开,魅影带着罗西娜和格雷科夫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男仆,把挂着一长排戏服的铁架推了进来。 “日安,王尔德先生!”几乎是同时,所有的在场人员一起问候道。 “日安,诸位。”魅影对他们微微一笑,用有些低哑的声音回应:“演员们和伴舞都去试装,格雷科女士又做了一点改良。首席小提琴手,请准备第一幕的第三小节,昨天演出时,有一个滑奏不太顺畅。 今晚是《莎乐美》的最后一场,座位上的有新人,但更有已经看过几场的老观众。他们已经对整部剧的剧情熟极而流,甚至可以背出后面的台词。他们的期待一次比一次高,哪怕和前一晚维持完全相同的水准,也会令这些人失望。 但是你们已经准备好了,我看得出来。去惊艳他们吧!给他们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 (1)萨缪尔修改了《莎乐美》第一幕的歌词。 ※※※※※※※※※※※※※※※※※※※※ to be continued…… 《莎乐美》是克莉丝汀的大女主戏。后面的一部原创剧,会有罗西娜发挥的时候。 王尔德:大家还记得我吗?我已经四章没有出场了。 明天团建,有吃有玩,但是还是更想葛优瘫——希望大家假期过得愉快!希望明天能看到很多评论~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2个;赫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似水沉烟 10瓶;凉州万仞 8瓶;赫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火山灰下的庞贝 “里奥, 这周的报纸送来了。” 意大利南部的民居中, 爱文斯小心地推开了房门。 不大的卧室中挤挤挨挨,床上七横八竖地堆满了发黄的书籍, 地下散落着剪剩的报纸。橱柜里都是些岩石碎块。 王尔德伏在桌前,手边摊开一本硕大的笔记。他把笔下的一整段写完, 抬头问道:“有佛罗伦萨的消息吗?“ 爱文斯把折好的版面放在他面前,王尔德第一眼看到的, 就是自己的大脸,旁边用小字标注:奥斯卡王尔德,爱尔兰音乐家, 作曲家, 编剧, 亚历山大剧团团长。 其下是并排的两张照片, 左边是弗洛伦萨市立歌剧院中《莎乐美》的谢幕照, 右边则是他和一个老人在剧台上的合影。下面也有标注:《莎乐美》斩获五月音乐节最佳,王尔德谢幕式与威尔第议员同台。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掠过报纸上那张年轻又意气风发的脸, 爱文斯在一旁说道:“平时没注意,王尔德先生称得上是一表人才。” 他手中的笔杆'啪'地一下落在桌上,侧头看向爱文斯:“是吗?“ 爱文斯长而苍白的手指翻着报纸,低声说道:“怎么, 你不高兴?“ “当然, 来自敌人的成功可以忍, 来自朋友的成功却不能忍。”王尔德仰头靠在椅背上, 听到自己可怜的颈骨因此发出响声:“听到你的赞美, 我不像过去那样喜欢他了。” “ 不是吧,那也是你的成功。”爱文斯发出低低的笑声:“如果我没有把你拉到庞贝来,你也应该在这上面。” “那就没人会注意他了,人们追逐丑的热情更甚于追逐美。”王尔德伸手扶住爱文斯的肩膀,让他俯下身来。黑色的长发和金色的卷发相触,缠绕。在明亮的晨光中,两个人对彼此做了莎乐美对约翰所做的事情。桌上的报纸和笔记被扫到了地下,凳脚在木质地板上拖曳出了吱嘎的响声。 “卡特阁下?“这时,房门被敲响了。有人用带着浓重德国口音的英语喊道:“今天我们要去新的发掘场地,你们来不来?“ “就来!”王尔德喊道,同时伸手盖住爱文斯的唇,把他急促的呼吸收拢在手心:“给我五分钟,我去叫我们的人。” “好,让那些美术生把测绘工具都带上。”对方喊道:“昨天前庭的清理只是开胃菜,今天的发掘才是重点。快点,时间不等人!” 王尔德和爱文斯离开罗马刚到庞贝时,是纯粹来游玩的。这座被火山湮灭的古城,让爱文斯不可避免地联想到了遭受同样命运的米诺亚王国。虽然已经被发现了一百多年,庞贝还只被挖掘出冰山一角,游客能活动的区域十分有限。他们到遗迹的第一天,就遇上了正在发掘的一支德国考古团队。 具有在克里特岛上的经历,爱文斯几句话就让对方明白自己是同行。刚开始那支队伍对两人是防备的,客套几句就想要把他们打发走。还是队里有人对米诺亚的报道照片印象深刻,认出了卡特伯爵和爱文斯先生。他们已经在考古界有自己的领地和功勋(克里特岛),又不缺名利,对方的态度马上热情起来。以共享经验为酬劳,邀请他们参观庞贝的后续发掘。 经历过了克里特岛上的断壁残垣,庞贝几乎是考古者的天堂。不需要绞尽脑汁地去推测缺失的部分,这座城市就在那里,火山灰保存下了所有。从德国考古队之前清理出的那一小部分,就已经能看出是一个繁华富裕,卒于盛年的古城的缩影。几乎是立刻,王尔德和爱文斯就被庞贝吸引了。爱文斯写信给米兰的海耶兹先生,让他先送几个学生到庞贝来。丘吉尔小姐和霍克力先生还在弗洛伦萨,他们的记录工作就需要由新来的美术实习生完成。这里的街巷,房屋和生活用品都给了爱文斯灵感,让他对于复制和重建克诺索斯有了更多的想法。 米诺亚考古至今缺少的一环,就是与宗教相关的祭坛。爱文斯的考古团队在王宫和村落里发现了大量宗教存在的证据,但是却没有找到最有说服力的场地。这也是爱文斯在庞贝停留的原因:他希望传承了希腊文明,完整到每一个细节的庞贝,能够为他指点通往祭坛的道路。 王尔德站起身,将爱文斯贴在额头的散发拨到耳后,哑声说道:“好了,我们去叫那几个小家伙。” “你的文稿——”爱文斯把额头贴在他的指腹,轻轻蹭了蹭。 “这一节已经写完,我还需要更多新戏服的照片。”王尔德把地上的本子捡起,抛到桌上:“走,我们去看看他们又发现了什么。” ※※※※※※※※※※※※※※※※※※※※ to be continued 王尔德:我回来了,大家有没有想我啊? 周末快乐,明天又要赶场子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马随尘去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庞贝2(增写三小节改乱码) “这——太不可思议了!”当一堵清理后的墙面展现在爱文斯眼前的时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德国考古队带他们参观的第五栋半毁的建筑。也是中庭保存得最完整的一栋。在整堵墙微透的棕红底色上, 一只凶猛的黑色动物正在冲锋, 肥硕又矫健,隆起的肌肉线条分明。它有着野猪的身躯和獠牙, 身披厚实的毛发;蓝色的双眼瞪视前方,四条飞扬的腿形似马腿。这不是现实中存在的任何一种动物,但是又那么活灵活现。无名画家精致的笔触让这头幻想生物充满了生机和动感。细长的绿色植物生长在它奔跑过的平原,柔软垂下的叶子更衬托出它的雄壮。 “爱文斯先生, 请您帮忙判断一下,这栋房子是谁的住所?是公共建筑,还是个人的私邸?”德国考古队的队长德特里希问道。 “壁画的色彩和内容都非常大胆, 画家的技艺及其精湛。我认为这应当是某位权贵的私宅。”爱文斯细细端详着墙上的动物,伸手把住了王尔德的手臂:“里奥,你有没有觉得它看起来有些眼熟?” “它的绘画方式和现在几乎相同!”在他们旁边的美术实习生已经拿出了素描本和炭笔:“明亮的红色和暗沉的黑色结合, 那毛皮, 眼睛和獠牙上的高光, 还有暗处的阴影——上帝啊, 我真不敢相信这是一千八百年前的画作!” “您的意思是,这户人家非常富有了?”德特里希绕过了他,走到爱文斯和王尔德身前:“会是一位官员,还是当地的豪绅?” “我不是指技法, 它的技法非常的先进, 但我说的是更加本质的一些东西。”爱文斯接了一句实习生的话, 转身对队长说道:“以这幅壁画的趣味性而言, 我觉得它不是房主的正式居所,更像是为了度假专门建造的别墅。罗马时期的官方风格相当严肃,但是它看起来,非常浪漫。” “在想象力和情绪表达的方面,它确实和米诺亚的壁画有内在的相似之处。”王尔德拍了拍爱文斯的肩膀,让他在外人面前不要显得太兴奋。”米诺亚壁画上的海豚,少女,和庆典场景在报纸上刊出之后,很多考古学家给我们写信,认为那不可能是真实的古迹,壁画上的事情不可能真实发生。不是为了彰显宗教,记录功绩,那些无意义的浪漫显然吓坏了他们。” “所以,您的意思是?”另一个德国考古队员扔下手中的工具走了过来。 “这很可能是一位罗马贵族的别墅。”爱文斯低声说道:“没想到在罗马没有找到的线索,在庞贝出现了。” 对爱文斯的话非常满意,德国考古队马上就投入了接下来的清理工作。他们不再仔细剥出墙面和地板,而是让一名队员不断敲击判断出门窗的位置,直接挖穿。 房屋外罩上了厚厚的火山灰壳,屋顶因重压塌陷,但是内里仍然有一些小空间,使得他们推进的速度比外层快了不少。两个小时之后,站在外面的就只有王尔德,爱文斯和三个年轻的美术生了。 三人中年龄最大的叫雅各布,是海耶兹最得意的学生之一。他二十六岁,因为留了一脸棕黄色的大胡子,看起来比爱文斯更年长。见考古队的人走了,雅各布放下手中的笔,看向王尔德:“今天没带画具,只能临摹个大概。阁下,我们进去吗?” “他们问完就把我们撂这儿了,明摆着不想让我们参与。”另一个小个子奥利弗插话说:“我看,他们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爱文斯把目光从壁画上拔-出来,走过去看他们的素描稿:“我们本来就是参观,能第一时间看到这么多已经不错了。这里的壁画不会只有这一幅,可惜我的人手都在克里特岛上。” “我听旅店老板的女儿说——“年龄最小的学生,埃里诺,也是三人中最俊俏的一个:“他们在这里一个月,已经发掘出了不少好东西,贵重的宝石首饰,整箱的金币。”他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没有去当局报告,全都连夜运走了。参加发掘的当地人都拿到了一笔钱,不让声张。” “考古的本质是寻宝,历史只是它的附加价值。”王尔德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有人出来了。” 这一世,他的听觉比常人敏锐许多,能听到有两个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几分钟后,德克里希从凿开的入口处跨了出来。 “抱歉,里面要做的活儿太多了,现在没什么好看的。卡特阁下,爱文斯先生,我们的车就停在外面,让司机载你们到处看看吧,想去哪儿都可以支使他。” ※※※※※※※※※※※※※※※※※※※※ 这周感觉特别累,写的不多请海涵。 到这里基本进入本文的最后一卷了,估计也是相当长的一卷。 下周某蓝要去看大型歌舞剧啦~这次公演期待多年了。 大家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马随尘去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庞贝3 庞贝古城被发掘的面积很小。王尔德和爱文斯一行仅仅花了半天时间, 就看完了司机为他们介绍的几个地点。其一是挖出的一小块空地,有几块横列的石条。那个考古队估摸是觉得白费时间,就没有再继续了。另一处高度损毁的民房,从满地的碎石来看, 能带走的都被带走了。王尔德伸手摸了一下火山岩的断痕,那些人使用了大锤和铁锹,估计他们带走的东西也很难完整了。 “先生, 我可以捡一些石头吗?”埃里诺没有和雅各布和奥利弗一起写生,而是跑到了德国司机面前:“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考古,要是能带点东西回去,别人都会羡慕我的!” “没问题, 这里已经废弃了。你想拿多少都行。”德国司机靠在车门上, 懒洋洋地看着他们。 爱文斯躬着腰穿行在窄小的空间中,试图找到一点当时生活的痕迹。东西已经被取走或者腐坏了,但是岩石中却留下了永恒的印记。他仔细辨认着这里曾经摆放过的大件的家具和一些小器具;抬脚想要跨过半腿高的障碍时, 目光一凝, 后腿绊了一下。王尔德站在那一边,见状马上凑过身来。爱文斯扶住他的肩膀,王尔德伸手托了一把他的肘弯。 “小心, 这里的石头很尖。”他提醒道。爱文斯靠着他站直了,指着刚才绊他的石块说:“里奥, 你看那里!” 三个美术生闻声都围了过来。爱文斯走向地上那块火山岩, 拿开了叠在上面的几块碎石, 几人一齐抽了口气。 这块岩石是中空的, 在椭圆的空洞底部,赫然是一张依稀可辨的人脸!眉目已经模糊,但是大张的嘴,透过时光强烈地传递着痛苦。 “哦,上帝啊!”雅各布喊道,吓得连退了几步。 “我们看到了地狱。”奥利弗低声说道。 爱文斯与王尔德都蹲了下来,更近地打量它。在克里特岛的遗迹中,因为时光太过久远,米诺亚人又没有采取和埃及人一样的防腐法,他们几乎没有在墓葬方面有所收获。 但是这个,比木乃伊更清晰,更鲜活。火山石化的余烬,居然把这里的人也保留了下来,一丝不苟的纪录了他们生命中惊恐万状的最后一刻。 “司机先生,请问你们发现了多少这样的东西?”爱文斯向外喊道。 已经猜到他们看见了什么,司机取下口中的烟,用蹩脚的英语喊回去:“很多,每处都有。这种空心石一砸就碎了,为了让这些兄弟姐妹们安息,我们通常会把它们砸得更碎一些!” “这简直就是魔鬼的杰作——” 埃里诺双眼放光地说:“就好像夹在书里的蝴蝶标本。老师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这是被岩石冻结的历史。”爱文斯在它的旁边蹲坐下来,双腿并拢,两手抱膝,头深深垂下,埋在手臂做成的堡垒当中:“当时他应该就是这样的,面对突然降临的浩劫,无处可逃,只能缩成一团。”他喜欢考古,自己也有多年经验,但是想到当时的情境,还是不由有些发冷。 “世界永远停留在这一瞬间。”王尔德伸出手轻抚了下他的卷发,贴在他背上带着他慢慢站起:“阿瑟,这是一座化石之城。” 遗迹之外,司机盯着他俩看了一会儿,眉头渐渐皱紧了。他'呸'地吐掉了烟头,跳上车发动起来:“先生们,时间不多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亲爱的o.g: 请给我们寄支票过来,面额越大越好,我们需要更多的钱。 祝好 王尔德。' 回到宾馆,意大利学生们的注意力就全在埃里诺捡回来的石头上了。其中的几块简直就是立体拼图,能完整地合拢,就像美术教室中做石膏像的模具。王尔德一进套间,就开始给魅影写信。 他停下笔想了想,在落款前又加了一句:“你需要的新剧本纲要不日就能完成。”看到这句话,那家伙应该不会太恼火了吧。 从上一世开始,王尔德就不知道什么叫做节俭。如果兜里只剩下一法郎,他会用来买百合花而不是面包。这一世成为了卡特勋爵,他就更不用在意金钱了。但是从他们离开弗洛伦萨前往罗马开始,家族每个月例行发放的支票突然消失了。尽管他已经写信向米兰的家族成员说明了自己位置,罗马和那不勒斯的银行都委婉地拒绝他取票。 能够控制伯爵财务的人只有一位:远在巴黎的卡特夫人。她明显是要让他联系自己,但是出于某种直觉,王尔德没有那么做。米诺亚遗迹的声名还无法转化成现金,每周还要给队员和工人发放周薪。这样一来,他们的经济就有些捉襟见肘了。现在如果要插手庞贝的发掘,又将耗费一笔巨款。 “不要担心,我在美国的工厂运作得很好,家里还有产出丰厚的庄园。”爱文斯端着咖啡推门走了进来,瞥到他信上的几个词,就明白了王尔德的困扰。 “那个德国考古队你也看到了。如果利益不够,他们是不会收手的。即使他们离开了,还会有别人过来。我们人手不够,本来就处于下风。”王尔德偏过头,直接从爱文斯手中喝了一口浓缩咖啡,然后拉住了他被烫得有些红的手指。 “您的服务太贴心了,可爱的侍者。为了回报,我怎么奖励您才好?” “您的愉悦就是对我的奖励,我的主人。”爱文斯的嘴角翘了起来,之前在庞贝遗迹的忧郁从他脸上散去。 王尔德仰头对他一笑,然后把他的手拉到唇边,轻轻摩挲嫣红的指腹。 “坐到这儿来。我写了一段《化妆舞会》的梗概,要看看吗?” 这个剧本,从一位女爵走进米兰街头小店开始—— ※※※※※※※※※※※※※※※※※※※※ 昨天去看昭君出塞,演出一个半小时,来回七个小时,这三年没有这么疯狂过啦。 一路狂奔坐地铁的末班车,在午夜的街道到处找单车。差一点就得住在那里了。 除了我粉了多年的主唱之外,其实演出的大部分时间是群舞和旁白演唱。几个旁白的唱腔浑厚高昂,反而显得主唱有些单薄了。不过最后一段,主唱的气势也上来了,各方面配合到最好。 看到周围看剧的人有亲友陪着,想到如果蓝爹没病的话,肯定会坚决要求一起去,保证某蓝不会独自走夜路回家。就有一点伤心。 爱我的人失去思考和行动的能力了,我还是会努力爱自己。像老王说的,爱自己是终生浪漫的开始。(他还在医院,但是大面积脑死亡当时又被耽误了三天,瘫痪和脑细胞都救不回来了,每天吃饭就是他享受生活的途径了。) 大家下周快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凉州万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似水沉烟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弗洛伦萨的清晨 如果说在音乐节闭幕式之前,亚历山大剧团只是弗洛伦萨的过客;那么现在, 它就成了组成弗洛伦萨的一个重要部分。 “什么, 您新到弗洛伦萨,想知道这里最值得去的地方是哪里? 去市立歌剧院吧, 先生。去看《米诺陶斯》, 《莎乐美》,去看《道林格雷德肖像》!” 这是每一条贡多拉上的船夫都会对游客们说的话,其中有一位特别骄傲,因为他曾经搭载过剧团的几个成员! 亚历山大剧团曾在威尼斯和米兰都获得了成功, 但是没有一次比得上在弗洛伦萨的。或者说,他们之前一步一步的积累, 都借着音乐节闭幕式上的亮相爆发出来。音乐界真正睁开眼睛看到了他们,而越是仔细地看他们, 越会震惊:明明只是几个新人担纲的演员和乐队, 却表现出不下于老牌乐队的实力。而比起那些成名已久的剧团, 他们更活跃,更多变, 更有异国风情。剧本编曲精彩大胆, 男女主唱动人心弦。 一位以写游记闻名的作家在看完《莎乐美》后, 写下这样一段文字:'夜深了, 我们鱼贯走出剧院,眼神迷茫, 就像是一群醉汉。我抬头看到苍白的弯月, 挂在百花大教堂的拱顶之上, 那一刻的感触难以言传。七层纱舞的节拍合着风声响在耳边,弗洛伦萨从未如此之美,美得让我难以呼吸,潸然泪下。' 亚历山大剧团和这个古老的城市就这么融合在了一起。其他参加五月音乐节的剧团纷纷告别回国,只有他们在弗洛伦萨住了下来。为了响应观众们的热情,每天的演出由一场加为两场,依然场场爆满。 “我按照你的要求新做了这两件衣服,你看一下。”清晨的歌剧院,是整个城市最安静的地方。剧团的成员们睡得正沉,休息室里除了王尔德先生和格雷科女士,没有别人。 “那一件是女式的?坦白地说,很普通。”魅影扶着展示戏服的人台走了一圈,揉着额头看向格雷科。 “您想要一件能够艳惊四座的长裙,却并不了解米兰的舞会风格。”格雷科站在另一个男式人台旁边,因为熬夜赶制而满脸倦容,“相信我,等到舞蹈演员的裙子做出来后,你会看到效果的。” “我要的并不是比一千个蝴蝶结多一个,这样的东西无法说服观众。如果把它就这样寄到庞贝,卡特的回信绝不会和我的观点有什么两样。”魅影摇摇头,宿醉让他一阵头痛。昨晚威尔第先生带他去了意大利最顶级的音乐家聚会,几个作曲家拉着他喝了半个晚上。其中一个音乐大师的独子兼弟子提安尤其咄咄逼人,看似满脸笑容,问的问题个个刁钻无稽: “王尔德先生,您的歌剧非常成功,剧本写的太好了。但是为什么闭幕式上只有您,《莎乐美》的剧作家呢?您觉得他不重要?” “王尔德先生,听说您是从爱尔兰来的,我该叫您爱尔兰人还是英国人呢?” “王尔德先生,亚历山大剧团的演员太出色了!您觉得如果由她们去演《依多美尼欧》,今天威尔第先生带来的会是谁呢?” 他们父子成就不如威尔第,却出身于意大利根基深厚的音乐世家。魅影上一世就听说过提安因为不满意演员在排练中的唱腔,把人从舞台上推了下去,脾气非常暴烈。威尔第在去之前,也提醒过他尽量避免与提安争论。但是从处理掉那个马戏团团长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忍过谁了。 “王尔德先生,卡特伯爵写的是一个发生在米兰的故事。”格雷科看着他的神情,放缓了语速:“也许您不知道,我就是在米兰长大的。我的堂兄,现在正在那里经营着全意大利最好的礼服店。从小看着家人为那些贵族名媛缝制衣裙,我比谁都了解其中的规则。” “也许这就是你的问题。”魅影伸出手,把那条做工精美的长裙推开了一些:“《化妆舞会》的大纲你也看过了,也许你已经把自己代入了其中的一个角色。你限制住了自己,格雷科。我要的是和《莎乐美》一样抓人的设计,如果你做不到,我就得另找他人。” 魅影低头看向站在两个人台之间的女设计师,'也许我说的太直接了。'他想道,'我不该把昨晚的不悦压到她头上。' “抱歉。”他低哑地开口说。 “抱歉。”格雷科几乎和他同时说道:“这是我第一次在没有完整剧本的情况下设计戏服,卡特伯爵又希望新的戏服能够给他灵感——” “不用管他。”魅影看着窗外越来越明亮的日光,微微眯起眼睛:“你刚才说想让克莉丝汀和罗西娜试试?那就让她们试试吧。和她们谈一谈,也许会给你一些帮助。” ※※※※※※※※※※※※※※※※※※※※ 上海连放几天假真的很爽(明天完全不想上班了) 这一卷要把之前的很多都收尾,需要顾及得多一些。 感谢生活给了我很多写小人的素材 后面会有比较复杂的冲突,不知道能不能写好,希望大家多留言告诉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似水沉烟 33瓶;33660000 15瓶;凉州万仞、于无声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新剧与麻烦 和其它剧团成员相比, 克莉丝汀和罗西娜都睡得很少。 她们的房间相邻, 彼此能听到动静。一个一早起床练声,另一个就不由得振奋精神。几个月下来, 两个轴心演员的作息已经基本同步。一日两场的演出让两人都瘦了不少, 却丝毫没有让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有所放松。克莉丝汀的莎乐美每一场都比之前更鲜明;罗西娜的米诺陶斯把灵魂的痛苦注入了每一个音符。他们是戏台上的搭档,在不同的剧情中做彼此的助演;同时暗暗竞争,谁才是整个剧团绝对的中心。 格雷科走进休息室时,罗西娜正在做基础的压腿练习。她缺乏舞蹈功底, 米诺陶斯的打斗动作就有些僵板:“早安,格雷科夫人。您来帮我修改戏服吗?” “早安, 罗西娜。国王的戏服不用大改,我是来让你试试新剧的样服的。格雷科一边说, 一边把手边的人台推了出来。 “早安, 格雷科女士。”克莉丝汀从她的化妆镜后站了起来,随即露出了吃惊的表情:“这是——罗西娜的戏服?那么后面的那件?” “对, 后面那一身是你的。”格雷科耸了耸肩膀:“都穿上让我看看,女孩们。随意摆几个姿势,我需要你们给我些灵感。” 脱去宽大的衬衫,罗西娜的腰背单薄得如同纸片。克莉丝汀和格雷科看着她, 同时皱起了眉头。 “难怪王尔德先生不认可,确实是不合适。”格雷科绕着罗西娜走了一圈,轻声说道:“但是, 这该怎么改呢?” 罗西娜有些忐忑地站在那里, 垂下的手无意识地紧抓着缎面。她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 心里一沉。 这种尴尬的效果,肯定不符合王尔德先生的期待。如果衣服一直不合适,他会不会换掉自己,让安东尼或者萨缪尔来演新剧中的主要角色?从这两套戏服来看,剧本的背景不再是古代,而她至今还没有演过一次当代剧。 “好了,你们休息吧,我再去和王尔德先生谈谈。”格雷科在脑中换了几个方案,却都不尽人意,只能向她们告别。 “谢谢,格雷科女士。”克莉丝汀把她送到了门口:“我非常喜欢我这套戏服,它美极了。” “你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格雷科摇了摇头:“但关键还在罗西娜。你的风格会跟着她的变化。”说完,她就匆匆离开了。 克莉丝汀坐回梳妆台前,嘴角抿了起来。《莎乐美》公演之后,观众简直爱极了她,大量的赞美和礼物纷沓而来,远超过剧团中的其它人。但是魅影去参加圈内人士的宴会,带的女伴大多数时间都是罗西娜。 进入亚历山大剧团后,法国的那些风雨已成往事,夏尼男爵夫人不复存在,克莉丝汀把全部的热情都注入了舞台。她认为自己应该是站得离导师最近的那一个。除了她还会有谁?她可是他一字一句教出来的。 在镜子的另一面,罗西娜低声问道:“克莉丝汀,这次的唱法——你试过吗?” “当然,“她回答:“你呢?” “我不知道。”罗西娜垂下了头。 这天下午的排练气氛比较低迷。大家有些不在状态,连王尔德先生都在休息时间翻阅报纸。好奇的小提琴手走上前瞄了一下,报纸上的大标题是:“庞贝,一座正在被盗窃的宝藏。” “这不是卡特阁下和爱文斯先生吗?”他看到了标题下面的照片,睁大了眼睛:“他们又在考古了?” “比那更糟。”魅影抖了抖报纸,直接把视线投向结尾的署名:埃里诺。 “他们有麻烦了。” 有麻烦的王尔德和爱文斯正在小巷里拔足狂奔,身后紧随着三四个意大利壮汉。这些人口中高喊着当地的方言,手中端着最新式的普鲁士木仓。呼啸的流弓单射/入小巷曲折的墙面,有些也会在他们脚后的地面上溅起泥土和碎石。 王尔德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跳出了胸腔,完全凭借着本能在跑。他时不时看一眼旁边的爱文斯,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上帝啊,里奥,低头!”爱文斯突然大叫道。王尔德应声低头,面前的栅栏上溅起了火星。 王尔德拦腰拉了爱文斯一把,两人斜斜地转过前面的小道。有人在前面用意大利语高声喊道:“这里!这里!” 王尔德下意识想回头,爱文斯按了一下他的肩膀,咬牙说道:“是埃里诺!该死的家伙!” 最年轻的美术学徒坐在汽车的驾驶座上,满脸笑容地向他们挥手。仿佛追在他们身后的不是危险的歹徒,而是热情的本地姑娘。 两人连滚带爬,狼狈地钻进车里,和同样面带惊恐地雅各布,奥利弗面面相觑。埃里诺一脚踩下油门,他们就像歪倒的黄油一样叠在一起。 埃里诺吹了个口哨,兴奋地喊道:“再会了,朋友们!”车门随即瘪了一块,幸好没有被打穿。 叫骂声被甩在车后,王尔德扶着椅子坐了起来。爱文斯拉着他检查身上有没有伤口,王尔德这才发现他伸出的手腕上有蜿蜒的血迹。 “爱文斯!” ※※※※※※※※※※※※※※※※※※※※ to be continued… 大家双十一快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凉州万仞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袭击与毁谤 王尔德握住那只手, 把袖子向上推, 爱文斯'嘶'了一声。两人这才发现他上臂被划开了一道口, 此时正往外冒着血。爱文斯心脏狂跳,这时候才觉出疼来。 王尔德把衣袖的裂口撕大了些, 掏出随身的手帕压在伤口上方。伤口不深,但是他的手在发抖。 “没事的,里奥。”爱文斯被他扶着半躺在座位上, 抬起眼睛安看着他:“小伤而已,你没有受伤吧?” 埃里诺握着方向盘一个大拐弯转到了大路上, 彻底进入安全区。他单手抬起打了个响指,回头问:“谁受伤了?噢,你们管这叫受伤?” “往前看,开你的车!”坐在他身边的雅各布叫道。 车在旅店门前停了下来。几个人出门时衣冠整肃, 回来时却有些狼狈。旅店中的侍者出来看了看车上的弹痕, 给爱文斯送了药和绷带,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奇。似乎这样的情况本来就是这里的日常。 等到五个人吃了点东西, 换了一身衣服再坐到一起时,王尔德和爱文斯都被这种坦然的氛围带得冷静了下来。他们并肩坐着, 王尔德面无表情地看着对面的三个意大利青年:“说吧,怎么回事?” “抱歉, 今天的事不会再发生了。我的人很快就会过来接管这里。”埃里诺翘着一条腿, 依然是笑眉笑眼的大孩子模样。爱文斯往前倾了一下, 低声问道:“是不是因为庞贝?你放出了消息——” “是的。”埃里诺耸了耸肩膀:“但是我没想到那群德国佬的速度那么快。别担心, 爱文斯先生, 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埃里诺,你吓死我们了!这件事我非得告诉老师不可!”奥利弗愤怒地对学弟说道。 “老师也会赞同我的。”埃里诺的脸沉了下来:“庞贝,是意大利的庞贝。那些德国人休想带走任何东西!” “老师会让你在米兰画一千幅蛋的,你的莽撞置我们于危险之中!”雅各布用意大利语严厉地训斥了他一句,转向王尔德和爱文斯:“先生们,我为发生的这一切感到抱歉。埃里诺来自西西里岛,他不懂得做事的尺度。请您放心,今天袭击我们的当地帮派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我们学院也会全力洗刷两位的名誉。” “等等,什么名誉?”王尔德心中的一根弦下意识地拉紧。 雅各布从茶几上拿起一份报纸,朝向他摊了开来。报纸正中的照片上,他和爱文斯并肩站在米诺亚的遗迹前,爱文斯的手臂环着他的肩膀。 '剧作家?考古学家?鸡女干者!'加粗的标题横在照片上方。 王尔德的手猛地握紧了,这个词就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纵使时隔多年,依然记忆犹新。爱文斯迅速扫了一眼那行字,下意识地看向他,一半是震惊,一半是微微的赧然。 “那些德国人想把我们赶出庞贝,然后尽情地盗窃。”雅各布说道:“他们不仅雇佣了帮派,还在几家报社买了版面。但是请您放心,这样的低劣的毁谤没有几个人会相信的。” 爱文斯伸手要接过报纸,肩膀一动,创口就跳痛起来:“如果他们相信了,会怎样?” 雅各布思忖了一下回答:“意大利人不能接受那个,恐怕卡特阁下所写的歌剧都不能在意大利演出了。” “为什么?”王尔德抬起了眼睛。 “因为风俗,因为教义——总之,表现出足够的态度很重要。如果不强烈反对,就好像自己也成了其中的一员。我建议两位公开发文澄清这些谬论,态度越愤怒越好。”雅各布注视着他们说道。 ※※※※※※※※※※※※※※※※※※※※ 最近感觉读者不太high了,因为暂时还没有写到爽的内容 大家再等一等,写到就完结啦 某蓝呼吸道炎症两个月了,估计等好全了就能放飞自我了。感谢在2019-11-10 22:17:44~2019-11-17 22:01: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于无声处 10瓶;似水沉烟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诽谤2 之后他们又讨论了一些什么, 但是王尔德已经无法专注了。雅各布也许看出了什么, 毕竟一行人同出同入,他和爱文斯相处的情形身边这些人都知道。但是这现在不重要。等到三个学生离开房间时, 他都没有回应他们的告辞。 金属锁链碰撞拖曳声音在他耳畔回响, 鼻端再一次萦绕着阴冷潮湿的空气。他下意识地开始连续吸气,但是依然觉得窒息。 “里奥,里奥!”爱文斯有些紧张地坐到他身边,用力握住他的手:“里奥,你怎么了?你在发抖?” “命运永远不会放过它的猎物。”王尔德轻声说道:“阿瑟,它又找到我了。” “它什么也做不了,那群德国人只是虚张声势。”爱文斯把他的头转过来面对自己:“这种卑鄙的手段我在美国见多了, 打着上帝的幌子,不过是为了钱。这群豺狗越是追咬我们,就说明他们心里越畏惧我们。里奥,他们没什么好怕的!” “我曾经也这么想过, ”王尔德露出了一个苦笑, “但是我错了,阿瑟。这一次我又该怎么办呢?拒绝谎言,拒绝逃避, 后果会出乎你的想象。可是对于这件事, 我没什么好澄清的。” “那就不要澄清。”爱文斯一贯带笑,此时却格外严肃:“正好, 我也没有什么好澄清的。让这伙人蹦跶去吧, 我们什么也不用说。” 王尔德微微一怔, 若有所悟:“不,我们还是要做一些事的。你说的对,既然那些人害怕我们,就让他们更加害怕——” -- “那些意大利佬离开庞贝了吗?”过了几天,见王尔德一行人没有再探访遗迹,德国考古队员们松了一口气。 “听说还在镇子上,不过总是呆在旅馆里,不敢露面了吧。”负责打探消息的汉斯说道:“那个法国的丑八怪简直太恶心了,不光外表,连灵魂都该/死的邪恶。” “管他呢,别碍事就行。这个月底,接应的人来把东西都运走。”他的同伴耸了耸肩:“加油挖吧,伙计们。再过一个月,我们又可以吃到慕尼黑香肠了。” “我总觉得那些人还会坏事。”领队叼着烟说道:“让那些记者守着他们,多拍点照片卖给大报社。等任何人听到他们的名字都会想到’又鸟/女干’,他们就做不了什么了。” -- 弗洛伦萨,又一场《莎乐美》结束。克莉丝汀疲惫又亢奋地回到后台,就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特蕾西小姐?” 自从到了意大利,特蕾西每晚都在不同的宴会上斡旋,她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克里斯托弗小姐,我有很紧急的事情找您。”特蕾西一见到她就站了起来。 克莉丝汀还没有开口问,特蕾西便说道:“如果后面几天的报纸刊登您和卡特阁下的轶闻,您能够保持沉默吗?” 克莉丝汀张大了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您也知道,最近到处都在传有关卡特阁下的谣言,对剧团非常不利。这时候,如果有人公开您和阁下的一段情缘,那将是非常有利的反击。”特蕾西把一张纸放在了她的梳妆台上:“况且您和卡特阁下在巴黎就熟识,这件事就更加可信了。这不是我说的,而是来自一个母亲的拜托。” “卡特夫人?”克莉丝汀看了一眼那封信的落款,在巴黎所经历的一切涌上心头:“她想要我公开身份?”她重重地呼吸,胸腔几乎要从束腰中蹦出来:“她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吗?特蕾西小姐,恕我失礼——她为什么不选择您呢?” 特蕾西对她微笑,眼底有雀跃的光:“夫人当然选择了我。”她把信纸拿了起来,贴在胸前:“您只需要默认和阁下在巴黎的轶闻。而我今晚就会动身,去庞贝。 过几天,您就能在报纸上看见我们了。” ※※※※※※※※※※※※※※※※※※※※ to be continued… 改全角,话说为什么所有的蓝牙键盘都没有中文双引号? 王尔德有一点ptsd 好困啊,大家晚安 感谢在2019-11-17 22:01:06~2019-11-24 23:32: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8.2409btc 40瓶;于无声处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燃烧的莎乐美 “王尔德先生, 我必须说今晚的《莎乐美》简直太棒了!我的意思是, 之前它就足够震撼人心了, 但是今晚,克里斯托弗小姐的歌声——有一瞬间,我都感觉不到我自己了。她是那么不一样, 艳丽迷人又凄怆迷茫,她把莎乐美演活了!” 歌剧谢幕之后, 不少有身家地位的剧迷捧着鲜花和礼物来到后台。其中一位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一看到魅影就拉住了他。 “我简直不敢相信,她今晚和之前是那么不同!就像是即将投入火焰的不死鸟, 每一个颤音都让人战栗!那一刻我发自内心地爱上了她, 无论她有怎样的过去!听说克里斯托弗小姐几天前就不在谢幕后现身了,您能替我把这束花带给她吗?” 年轻的乐团指挥原本垂着眼睛,听到这番话, 才抬头看向对面胖得像一块白面包的中年人, 微微笑了一下:“当然, 我会把您的话转达给她的。” “谢谢, 谢谢——”来自米兰的富商开怀一笑,把路让给了后面的人。不久之后, 无论是魅影,萨缪尔, 罗西娜还是埃斯曼, 手里都满满地抱着花束。 有关卡特伯爵的丑闻和剧团女主角的身世之谜相继在米兰爆开, 艾斯曼本担心流言的尘嚣会大大影响亚历山大剧团的演出。没想到在那之后, 慕名前来的观众反而更多了。有不伦爱好的法国伯爵所写的剧本;由他的前情人,一位子爵夫人,同时也是法国准国王的情人来主演,这简直比歌剧本身还带劲。更不用说那些剧团的忠实拥簇,他们担心歌剧会被教会叫停,看一场少一场,因此每场必到。市立剧院的经理不得不硬着头皮把二三等包厢用屏风隔成两个,才堪堪安置了为一张票一掷千金的先生女士们。 这些人抱着猎奇和缅怀的心情而来,然后他们就把这些都忘记了。他们忘记了讨论剧情的缓急,演员的优劣,当剧目演过一半,他们连自己都忘记了。 这样燃烧灵魂的表演,一生难得一见。 在当代的女歌剧演员中,克里斯托弗小姐出类拔萃得毫无疑问。她青春貌美,能歌善舞,每场都保持着良好的状态,让人难以挑出瑕疵。她耀眼得像宝石,柔软得像玫瑰,让弗洛伦萨的青年们呼唤着她的名字醒来。 但是在她的真名上了报纸,往事广为流传之后,这个完美的尤物,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阿里阿德涅公主的唱腔从渐渐有了更细腻的层次。对着侍从颐指气使,对着王子欲语还休,对着火神依赖又狂乱,面向米诺陶斯则撕开了所有的优雅温柔。西芮儿因为被道林抛弃而心碎的戏让在场的女性和她一起饮泣。而莎乐美,今晚的莎乐美,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渴望爱与希望却又亲手毁灭。观众无法不爱她,也无法不害怕她——她让整个剧院被古老时光的潮水淹没。 就连和她对戏的罗西娜,都不得不被她的歌声,被她的情绪所裹挟。她们曾经站在同样的高度,现在克莉丝汀却明显领先了。 “把花放在排练室吧。”目送余兴未尽的剧迷离开,剧团成员们才能松一口气。”不要去打扰克莉丝汀了,反正她也不喜欢花。”萨缪尔说道。 “也好,今天大家都辛苦了,赶快回去休息吧。”艾斯曼深深地打了个呵欠。剧团这工作强度,主演还没趴下呢,他们这些剧务已经快不行了。 回到旅店,魅影并没有睡意。他点亮了油灯,伏案写了起来: 尊敬的奥德波主教大人 维也纳一别后,我有许久没有聆听您的教诲了。现在有一只迷途的羔羊,需要您的指引。关于我的资助人卡特阁下—— 一片寂静的深夜中,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谁?”魅影问。 门外沉寂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回答:“王尔德先生,是我,罗西娜。” ※※※※※※※※※※※※※※※※※※※※ 果然症状减轻,状态也好了一些。 这章主要写克莉丝汀。 大家晚安。感谢在2019-11-24 23:32:30~2019-12-01 22:4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水沉烟、于无声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夜访 在米诺陶斯首演之前, 魅影经常指导罗西娜到深夜。但是她主动到他的客房来, 这还是第一次。她肩膀上裹着一长围巾, 披散着长发,低着头站在门前。 “坐。”魅影把她让进房间,自己在书桌旁坐下:“找我什么事?” 罗西娜抬起眼睛看向他, 嘴唇嗫嚅了一下。她松开了在胸前抓着围巾的手,那条轻薄的织物就滑落下来。 “王尔德先生——“ 煤油灯的光映得她并不美貌的脸一片苍白, 也照亮了围巾下那条浅紫色的贴身长裙。 “罗西娜?”魅影站了起来, 飘落的围巾掠过他的膝头。 她仰起脖子,锁骨在灯下显出深深的阴影:“看着我, 你会想吻这样的我吗, 王尔德先生?” 她的眼睛闪着光,呼吸间透出微微的酒气。魅影还未回答,她就笑了起来。 “瞧我说的是什么话, 那怎么可能呢?这条裙子多美啊, 格雷科夫人拿出来的时候, 那些伴舞女孩说她们愿意为了它去杀人!但是看看我, 就像是男人穿了女人的衣服。不,就连男人穿上都比我合适。我只能演米诺陶斯, 演希律王——就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我就根本不是一个女人! 我演不了《化妆舞会》, 王尔德先生, 当我穿着这个, “她低头皱着眉看了看自己, “出场的时候,人们会以为这是滑稽剧。六次,格雷科夫人试了六次了,克莉丝汀的男装多么清秀自然啊,但是我不行。明天的排练,您会让萨缪尔去吧?” 她说着,瘦削的肩膀微微抖动,泪水顺着鼻梁和眼角流了下来。 《化妆舞会》的重头戏,就是反串。在米兰一年一度的狂欢节化妆舞会上,男主角身穿长裙,一走进大厅,就受到了万众瞩目。 “谁?她是谁?从未见过的美人,款款地走过我身边。我像年轻了二十岁那样莽撞,失礼地一路尾随。她的微笑,就像在等待一个亲吻。” “她的风姿如此迷人,我的心随着她的裙儿摇摆,美人儿啊,我可有幸得知你的芳名?” 这就是剧本中群演看到女装男主角之后的歌词。 刚开始,没有人觉得罗西娜会有问题。她本来就是个年轻女人,不很美,但是在歌剧演员中也绝不算丑。谁想到穿上了礼服,就连萨缪尔都比她更贴近剧情。不光是服装,她的姿态,表情,嗓音,都无法找到反串后的感觉。每一次的尝试后,是又一次的失望。 眼看新剧就要正式彩排,罗西娜心中的忧惧终于压制不住了。 克莉丝汀的演技爆发,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害怕上台后失败,又害怕不能上台。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她更不想让他失望。 罗西娜哭了一会儿,感觉一双手把她拉了起来。王尔德先生单手扶住了她,缓缓低下头来。 隔着眼泪,她看到他越来越近。 然后很轻地吻了她。 罗西娜的呼吸停住了,黯淡的房间旋转了起来。她往前了半步,又后退了一步。刚才喝下的葡萄酒轰得一下冲上了脸颊,连脖子都红了。 “和我跳一支西班牙舞吧,罗西娜。”魅影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就跳你在复活节彩蛋里,写给我的那支舞曲。” 桌椅被搬开了,收身的曳地长裙被罗西娜提到了膝盖以上。她伸出右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上帝啊,希望这个梦再长一些。”她想。 ※※※※※※※※※※※※※※※※※※※※ 王尔德:我们这边都要出人命了,你在干嘛? 魅影:等我指导完再说、 定一个小目标 2020年前写完正文—— 嗯,尽量感谢在2019-12-01 22:43:24~2019-12-08 22:3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春秋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于无声处 15瓶;凉州万仞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意外来客 夏日的晚风, 吹拂过米兰大教堂的尖顶, 来到了维苏威火山脚下。 “帕特里克的女装, 应该和他的气质相符,而不是竭力往温柔妩媚上靠。”王尔德横躺在沙发上,一手枕着头, 一手端详着一张淡彩画稿:“格雷科夫人之前的设计都很出彩,这次却找错了方向。” “罗西娜可驾驭不了这种风格。”坐在他头边的爱文斯接过纸张, 催促道:“先别看图了, 王尔德先生说了什么?米兰那边情况怎样?” “歌剧演出——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当一件事被称为是不道德的时候,公众的兴趣只会更加强烈。”王尔德懒洋洋地仰视着他:“至于我们这边的问题,他只写了一句话。” “什么话?”爱文斯捋了捋他的黑发。 “静观其变。”王尔德眯起了眼睛。 “只是这样?今晚埃里诺他们就要扣下德国人的车了,他们会不会……?”爱文斯侧耳听着旅店外面的动静,有些不安。之前的巷战只是试探,埃莉诺说那群德国人准备了大量的火力,今晚才是真正的短兵相接。 这时, 窗外传来了意大利语的大声喊叫:“停下!不许靠近!你们是谁?” 两人一惊,王尔德伸手住了压在沙发垫下的短刃。爱文斯放轻脚步走到墙边,稍稍掀起了窗帘。 一辆他们都眼熟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车夫面对全副装备的西西里保镖们害怕地举起双手。车门一开,一个身穿鹅黄色夏装的少女聘聘婷婷地走了下来。 爱文斯的手一顿, 厚重的窗帘落了下去。王尔德一个挺身坐了起来, 迅速把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的衬衫整理好:“见鬼, 她来干什么?” 特蕾西迎着夕阳的余晖走向戒备中的意大利佬们, 步履从容, 面含薄晕。对于把车夫都吓住了的阵势,她似乎毫不畏惧。 “晚安,诸位。”特蕾西朗声说道:“我是卡特阁下的未婚妻,谢谢你们保护了伯爵。” 旅馆的大门被拉开了,盛装打扮的特蕾西,和赶到门口还有些仪容不整的王尔德,爱文斯直接面对了彼此。特蕾西就像是一个追逐一只兔子跑了太远的猎人,几经辗转之后,终于离它近在咫尺:“下午好,我的阁下,这些日子我是多么担心您啊!” 她急走了几步,站到王尔德的面前:“好在,我终于可以陪伴您了。” 王尔德几乎想要推开她,但是众目睽睽,礼仪不允许他这么做。他虚握住特蕾西的手,从喉咙里说道:“午安,维尔福小姐。您的到来真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特蕾西跑过来时,张开的裙摆扫到了爱文斯的小腿。他刚刚后退了半步,特蕾西的目光便落到他的身上。她躬身拉开裙幅,行了一个淑女的礼节,柔声说道:“抱歉,我太激动了。很高兴看到你,爱文斯先生。我给你们带了了一个好消息。” ---- 此时的维也纳,枢机主教坐在书桌前,正在阅读米兰的来信: “关于我的资助人卡特阁下的名誉,以及他正在撰写的新剧《化妆舞会》……阁下的名誉遭受损害,将会导致这部剧的面世无限期延后。剧团的演出,可能也会因此遭到禁止。我本计划在公演之后,把《米诺陶斯》和《化妆舞会》带回维也纳,请您莅临指正。但是恶名的扩散,犹如融入水中的墨汁。如果无法为您展现那些新写的曲目,将会是我极大的遗憾…… 奥德波主教放下信笺,用戴着硕大戒指的手摩擦着唇角,忽然笑了起来:“这个王尔德,他甚至没有一句申辩伯爵的无辜。也罢,为了新剧,我就帮他们一次。” 他喃喃自语着,从一边的墨水瓶中拿起了笔:“恶名如同墨汁——不,它是否被判定为恶,要看那只用墨汁书写的手。” ※※※※※※※※※※※※※※※※※※※※ 抱歉没有肥肥的一章了,一放假就卡文。 好消息是现在开始不是周日更,争取在假期内写完。 昨天见到了久违的室友们,太激动了,导致今天特别困。 感谢在2019-12-08 22:33:59~2019-12-16 22:5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春秋蝉 18瓶;于无声处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最好的选择与危机 夜色深沉, 把整个小镇笼罩其中。街上已经没有行人, 大部分居民紧闭门窗守在家中,只有少部分跟随着德国人的车队, 或者是匍匐在他们必经的小路上,准备一场伏击。 王尔德和爱文斯所在的宾馆被严密保护了起来。然而此刻他们却感到自己同样被伏击了, 被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妇人。 “我知道阁下十分惊讶。事实上, 我比您更惊讶。我的家族只是维也纳的小贵族, 夫人竟然会选择我作为您的婚约者, 真是深感荣幸。” 特蕾西的脸被烛光照亮,白瓷般的肌肤上泛着红光。她看着王尔德,毫不受他面容的影响, 就像是在看着最俊美的少年,最温柔的情/人。 “维尔福小姐,”王尔德咳嗽了一声:“我想你已经听说了那个传言?” 特蕾西笑了笑, 仰起了脖子:“您可以假设我知道。” 爱文斯拿起桌上的葡萄酒,默默地喝了一口。 王尔德看着特蕾西, 她很美,也很聪明。如果在上一世, 也许他真的会被吸引。这个女孩和波西一样,非常懂得展露自己的优势。而且比起道格拉斯勋爵,她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维尔福小姐, 在米兰你帮了我们不少忙, 整个剧团都很喜欢你。你是个非常出色的姑娘。”王尔德拿起酒杯, 他的手背和爱文斯微凉的手背轻轻擦过。 “在您说'但是'之前, 请允许我打断您。”特蕾西说道:“如同您所说的,我已经听说了那些诽谤。那也是我匆忙从米兰赶来的原因。卡特阁下,爱文斯先生,你们需要我,需要一个能够周全事态的体面女孩儿。你们不希望剧团被驱逐,也不想让多年的成果被骂名污损。这一步是必须要走的。那么,为什么不是我呢?” 她对第一次抬起头直视她的爱文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会成为一个体贴,能干的妻子。而您,爱文斯先生,您将是卡特伯爵夫妇终生的挚友。卡特夫人把订婚典礼的邀请名单寄到了米兰,她正式邀请了爱文斯先生。 阁下,这是一个最爱你的人为你想出的两全其美的办法。相信我,我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特蕾西一口气说完,美美地啜了一口深红的酒液。王尔德和爱文斯交换了一个目光,爱文斯看起来放松了些,神情却有些忧郁。 缎面的窗帘猛然一亮,几声爆响打碎了这一刻的寂静。围绕着旅馆的西西里保镖们大声喊了起来: “停,不准过来!你们是谁?那群德国佬已经走了!” 王尔德示意爱文斯和特蕾西站了起来,三人轻手轻脚地远离窗户,躲到家具之后。门外有个粗嘎的声音嚷嚷道:“关他/妈德国人什么事?我们是冲着那两个又鸟女干的变态来的!开门!让我看看这两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是不是穿着裙子?”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一群人乱哄哄地笑了起来。 “滚开,你们这群蛆!里面可是法国的贵族,你们想挨木仓子儿吗?”他们这一方的保镖骂了回去,却有些无法掩饰的气弱。 “我们是清理异端,上帝会保护我们的!” “他们污染了我们镇,就要接受主的惩罚!” 窗外隐隐映出了火光,和棍棒撞在一起的沉闷响声。短短几分钟里,两拨人已经厮打成一团。 也许信仰真的给了这群镇民无穷的力量,他们多对一拖住了外/围的保镖,剩下的举着火把和木棍闯进了院子,直奔大门左右的几扇窗。 其中大部分被西西里人及时阻拦了,但是很快,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一扇通往厨房的窗户已经被砸开。袭击者伸手从里面拉开插销,两个中等身材的男子轻易地爬了进去。 他们在外面高声辱骂,此时却狡猾地一言不发。两人掂了掂手中的棍子,踏着铺了地毯的走廊缓步向前。 --- “已经六点了,那帮德国人怎么还没来?”奥利弗悄声问埃里诺。 “谁知道,这儿的夜路可不好走。”埃里诺皱起了眉头:“难道他们改变时间了?我听说拍卖行已经给这批文物标了高价。” 这时,终于有一辆老旧的敞篷车开上了山坡。等候多时的西西里人拿起家伙,就要上前。 “埃里诺先生,是我!”驾驶员吓得远远喊了起来。 “闭嘴,你怎么来了?”埃里诺走出防御圈,示意他安静。 “埃里诺先生,伯爵出事了!”司机急切地说道:“突然有一大群人袭/击了宾馆,我们的人快扛不住了!” “见鬼!”埃里诺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该死的德国佬!” “现在怎么办?”雅各布焦急地说:“他们雇的那批人什么都做的出来,我们马上回援的话——” “他们就带着珍贵的文物逃之夭夭了。”埃里诺沉下脸,显露出不符合他年龄的冷静:“不,我绝不让他们得逞。” ※※※※※※※※※※※※※※※※※※※※ 今天的第一更 这周争取日更,可能日二更~ 你们的评论是我的动力 特蕾西:同妻算什么?我要当伯爵夫人! 感谢在2019-12-16 22:55:24~2019-12-20 20:4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于无声处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ia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于无声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渎神者(小修) “他们进来了。” “嘘——“ 三个人并排趴在客厅长沙发的地下, 透过垂下的长流苏往外看。 一双沾满了尘土的鞋子走到他们面前, 停下了。 王尔德把爱文斯的头往后按了按,特蕾西捂住了自己的嘴。那个人手中的棍子垂了下来, 轻轻地击打着地面。 这一幕真是充满了舞台剧式的滑稽感,王尔德想, 也许可以在已经寄去米兰的《化妆舞会》里,加上这段情节。爱文斯在他的左边, 特蕾西在他的右边。狭小的空间让他们彼此紧紧地贴在一起,近得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而他, 故事中心那个幸福的男子,已经被挤得快要窒息。 这个人在大厅里转了一圈, 站在餐桌旁拿起他们留下的食物和酒吃喝了起来。从咀嚼声来听他吃得又快又急,几次因为过量的吞咽而发出呛咳声。 “蠢货,你在干吗?人找了吗?“ 不一会,从客房的方向传来了另一个人粗嘎的说话声。 “哪里有人,半个鬼影子都没——你手上是什么?“ “没有就去找啊!他们的东西都在房间里, 客厅找不到,就滚去别的地方!否则,别怪到时候分钱没你的份!” “德国佬不是说了吗,我们把事闹大就成。哟,看这好料子, 还有怀表!” “走开!” “嗨, 给我瞧瞧吗, 这下可是发财了, 见者有份啊!” 两人站在一处,推搡起来。王尔德的丝绸衬衫在他们抢夺时滑到了地上,里面咕噜噜地滚出怀表,钢笔,手帕,钱夹等各种零碎物件来。和这些东西一起落下的是两个人急切捡拾的手。一枚宽戒指在地毯上转了半圈,摇摇晃晃地朝着沙发底下滚去。 “别跑,我的小乖乖——” 一只沾了不少奶酪的手紧跟着探了进去。 王尔德能明显地感觉到特蕾西在发抖,她拼命往后缩,试图避开那只手。戒指滚到了更里面,那人没有摸到。 “该死,那是我的!”外面的另一个人吼叫着冲上来。找戒指的人一边闪躲,一边灵活地蹲下。 王尔德和爱文斯互相看了一眼,爱文斯一把握住了戒指。流苏摇动,外面的人也把脸贴在了地上。 他们面前的流苏帘被拨开了,一双浑浊的眼睛凑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适应沙发底下的黑暗,就猛地一退,大声哀鸣起来:“我的眼睛!见鬼!” 乘他们还没反映过来,王尔德迅速滑了出去,没等那个人放下手,对着他的左眼又是一拳。 这个倒霉蛋被打得泪流满面,根本睁不开眼。王尔德又冲向他的同伙。那人身型更健壮,也更灵活,不仅及时地躲开了他,还抓住了之前放在一边的棍子。他扬声高呼:“找到一个!他在这里!他在这里!” 王尔德的第二次攻势被他挡住了。他们都双手握住棍子往前推挤,试图压住对方的脖子。 两人僵持之时,王尔德突然笑了。他对面的人粗声骂道:“垃圾,你笑什么?“ 下一秒,他耳畔的头发被风吹起,头顶闷闷地'嗡'了一声,仰面朝后倒了下去。 王尔德打了个响指:“bravo!”爱文斯紧握着从地上捡到的另一根棍子,谦逊地对他鞠了一躬。 “阁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不远处的其他镇民已经被惊动,特蕾西从沙发下爬出半个身子,仰头问道。 “呆在里面,不要出来,他们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人!”王尔德也抽出了那个人手中的木棍,拉住了爱文斯的手臂。旅馆里已经不再安全了,还不如外面有保镖接应。这些镇民不会杀他们。但是王尔德能够预料到落到他们手中后,爱文斯和他将会遭受的羞辱。 人们羡慕有钱人,仰慕贵族,但是又在潜意识中强烈的仇恨他们。还有什么比名正言顺地嘲弄折磨两个名人;两个变态,更让他们爽得热血沸腾?他见识过,也经受过。爱文斯永远不应该遭受那些。 他们没有走大门,而是打开了客厅窗帘后的窗户,从外面的小露台翻了出去。大部分围攻者都聚集在前院,这一带相对安静了许多。两个人乘着夜色,躲开还在互殴的两拨人,赶往位置偏僻的马厩。 一路上十分顺利,马厩没有遭到那群人的袭击。旅馆的几匹马正在悠闲地吃草,不远处就是平时男仆们遛马所用的小门。 “晚上好,伙计们。“王尔德小心地解着绑在栏杆上的缰绳:“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这时,一个人影从角落里站了起来:“伯爵阁下,爱文斯先生?“ 爱文斯猛地吃了一吓,才看清那是他们到庞贝后所请的当地向导兼仆从。 “克里斯,原来是你!”他低声说:“快,乘他们还没来,我们骑马冲出去!” “好的,爱文斯先生。“克里斯走上前来。黯淡的月光照在他脸上,王尔德忽觉不详。 “抱歉。“克里斯低声说了一句,随即伸长了脖子尖叫起来:“他们在这里!快来啊,那两个渎神者在这里!” ※※※※※※※※※※※※※※※※※※※※ 每天到十点后才会有灵感,但是为了小命不能肝过夜。感谢在2019-12-20 20:48:50~2019-12-21 23:15: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于无声处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两难之境 大批的暴徒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来, 王尔德冲向克里斯, 一拳击中了他的鼻梁。但是他不退反进,趴到地上, 死死地抓住了王尔德的腿。 “阿瑟, 快走,骑着马走!“星星点点的火把和人声越来越近,王尔德从克里斯手中夺过缰绳, 塞给正在努力把他往后拖的爱文斯。 “想都别想!“爱文斯已经完全扔下了平时的斯文,红着眼睛用力扯克里斯的头发,衣领:“放开他,我给你钱,你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这不是为了钱!“克里斯沙哑地低吼:“你们知道当流言刚传开的时候, 我为你们和那些人争吵了几次吗?我说伯爵和爱文斯先生都是大好人,那些乱嚼舌根的浑蛋该下地狱!但是上帝啊, 我看到了什么?那天早上, 我看到你们在后座拥抱亲/吻——主不会饶恕你们的!你们欺骗了所有人, 唯独骗不了他!“ 这时, 第一批暴/徒已经和保镖们一起拉拉扯扯地赶了过来。三四个人突破了保镖的封锁, 扑到了他们跟前。 其中一个一把摁住埃文斯的肩膀, 另一只手狠狠地击打他的后背。王尔德凭空生出一股参孙般的力气, 飞起一脚把克里斯踢了出去。他整个人就像生铁铸成的, 那个人挨了几下, 骨头都隐隐发出碎裂的轻响。 爱文斯被王尔德护到了身后, 他们已经完全陷入了包围圈。数十双眼睛紧盯着他们, 有些是仇视的红色,有些则散发出贪婪的绿光。 “抓住他们,把他们绑到柱子上!“有人鼓噪。 “扒/光了他们,让我们看看变态长什么样儿!“这句话引来了一片嘻笑。 “肮脏的罪人,直接用火烧死他们!“也有人义愤填膺地怒吼。 在这些人的轰闹中,王尔德涨红的面色反而渐渐沉静了下来。 他暗忖:待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一定要尽量护住爱文斯,保全他自己。受到什么样的侮辱都无所谓,这些人要钱他就给,殴打他就尽量避开要害。熬过这一次,比什么都重要。 那个意气风发,宁折不弯的王尔德已经死去了。不是死于同性之爱,而是死于他不合时宜的张扬和愚蠢。这一次爱文斯在这里,他不会再错了。 过了几分钟,一个中年壮汉从嘈杂的人群中走了出来,暴/徒们都侧身为他让路:“头儿,他们就在前面。” “去告诉埃里诺,”这个头领对不远处的一个保镖说道:“法国人和美国人都在我们手里了。问问他这两个罪人和那批文物,哪个更重要?” 保镖和同伴低语了几句,就骑着马飞奔而去。 头领往前走了几步,对着全神戒备的王尔德笑了一下:“卡特伯爵,爱文斯先生,久仰大名了。” “你想要什么?”这次是爱文斯接话。 “这段时间二位给我们找的麻烦可不少啊,”中年人把手中的火把往前递了些,满意地看到王尔德不适地眯起了眼睛。”其实何必呢?你们是大贵族,大学者,我们只是些虔诚的小人物。本来桥归桥,路归路,你们却非要进这事里来搅和。那接下来的事,就由不得你们了。” “德国人给了你们多少钱,我们可以出更多。”爱文斯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之前担心这人是个如同克里斯一般的狂信徒。既然有的谈,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不,你给不了。不要说你,卡特伯爵也给不了。”头领长长地叹了口气:“庞贝里面有什么?房子和死人?不,是挖都挖不完的宝藏。金银珠宝,再加上传奇的故事,那些收藏家愿意倾家荡产!这是我们可以传给儿子,孙子的生意,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它。” “你的意思是?”王尔德心中一动。 “做个交易吧。”那人说道:“你们写点东西给报社,就说庞贝其实损毁严重,只是个被火山灰掩埋的小村庄,挖出来的全是破烂儿,根本毫无价值,任何人到这里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之前那些报道都是埃里诺他们为了出名瞎编的。 写好了,签上名,再教兄弟们用你们房间里找的相机给二位拍上几张照片,你们明天就能离开,继续风风光光地做你们的伯爵,考你们的古。” 王尔德感到爱文斯的背脊一僵,两个人悄悄握住了手。 “拿纸笔来。”王尔德说道。 ※※※※※※※※※※※※※※※※※※※※ 最近大家的评论有点少 桑心。 好累啊,原来的一对一护工跟别的病人家属打了一架辞职了,新来的是个混日子的,中午跑出去吃一个半小时的饭,某蓝好几次2点才吃午饭。 要过年了人也难找,上帝啊,保佑我遇到一个负责任又有爱心的护工阿姨吧。 虔诚的信徒 十分钟过后, 两人手中各执一支笔, 伏在地上写了起来。 “庞贝是个荒芜而死寂的地方,这里的风刮过都在哀鸣, 上等的作物也不生长。这里经历了长达千年的荒蛮,附近的村庄小而封闭,你很难在这里找到有意思的东西。”爱文斯写道。 “奔腾的火山灰毁坏了所有, 干裂的岩层下纵横着腐蚀一空的尸体。即使费力挖掘,也仅能看到些残垣断壁。”王尔德写道。 “关于这里的众多传说,便如同那些代代相传的民谣一样, 只是人们臆想出的故事, 而非历史的真实缩影。”爱文斯在夜色中眼睛有些模糊, 抬起手揉了揉。 “当猝不及防的灾难来临, 这里曾充满了惊惶,恐惧和绝望。仅仅是踏上这片土地, 也会让你感觉到生命的脆弱。”王尔德一边写, 一边凝神细听远处的动静。距离哪个保镖报信已经有一会儿了, 但是他不确定埃里诺会来。 “别写的这么文邹邹的, 直接点。”头领蹲在他们身前。让两人惊讶的是, 他竟然认字。 “我已经写了这里贫瘠,不详, 一无所有。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王尔德看向他。这个人外形粗旷,皮肤却比周围的人光滑许多。说话的口音, 也不像是当地人。 “你们写的太抽象了, 具体一点。写一写你们是怎么让埃里诺把假新闻发表出去的, 对了,就这么写:你们两个根本不懂考古,只是想抢夺德国考古队在这里几年的微小发现而已。反正你们已经背叛了上帝,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另外再写一写你们俩的那点肮脏事儿,写写你们是怎么毫不羞耻地苟合,你们在其中受到了魔鬼怎样地引诱——“ 爱文斯的笔顿住了,手都在微微发抖。王尔德抬起头来看向那人,心里却是一惊。 如同圣经所说:人若与男人苟合,像与女人也一样,他们二人行了可憎的事,总要把他们治死,罪要归到他们身上。 这个人到底是想要他们的把柄,还是想置他们于死地然后脱罪?他到底是那群德国人的手下,或是另有来头? 他想起了之前在希腊的那场刺/杀,在这个小村落,他们可以做得更加自然,更加大胆。 不能给他任何的借口,不然埃里诺来了都救不了他们。这些人只要把手中的火把一扔,就能顷刻点燃马厩的满地枯草。 他坐直了身体,直接用法语说道:“你确定要这样吗?今晚过后,只要我有任何不测,你和你的主子都必将面对卡特家族的怒火。” 那个人眼神一变,他听懂了! “狠话谁都会说,伯爵大人。那个老太婆要报仇,也得找得到老子才行。”他压低声音,同样用法语说道。 “我们都是虔诚的基督徒。我向上帝发誓从未错过一次礼拜,更未做过他憎恶之事。”王尔德挺直腰杆坐了起来,爱文斯的手微微一动,反握住了他。 他忽略了那个头领,直接对他身后的人们喊道:“我曾经在我的家乡出资修缮教堂,让我工厂里的工人每周日都有去参加早课的机会。上帝恩赐我,指引我找到了被掩藏日久的古迹,让我结交了卡特伯爵这样的好友。如果你们相信主的恩赐,那么今年的圣诞节,你们会见到一座更加精致,雄伟的教堂,来赞美主! 那些诽谤我们的人是多么可笑,农夫在田间也时常勾肩搭臂,我们既是朋友,又连续几年共同工作,亲近一些有什么奇怪?只怕那些看我们不顺眼的人,自己才是撒旦的使者!你,还有你,为什么会和他们一起来?这些人根本不是意大利人,到时候他们一走无影无踪,谁来承担诬陷,拘禁一位伯爵和一个大庄园主的责任?” 躲在人群后的克里斯神情微动,似乎有些相信,又有些畏惧。几个两人面熟的镇民似乎在脑海中勾勒起了新教堂的样子,面露向往之色。 “头儿,别让他们废话,直接动手吧。”头领的心腹凑到他身边说道:“德国人那边也是这个意思,反正那群西西里人看来是不会回来了,可以把事情推到他们身上。” “不行,这次太显眼了。”头领咬咬牙:“他们不写,就打到他们写!” 但是此时几个镇民有了退却之意,他们压住的保镖就得了自由。他们推开松了劲的镇民,马上又从其他人手中解救出了几个同伴。众人一起往前推挤,局势从一边倒变得动荡起来。 王尔德原本不想牵扯特蕾西,更不想和她成为什么模范夫妇。但是此时,他的话已经在嘴边:如果那些本地人知道同在旅馆的还有一位女士,是他的婚约者,是不是就完全不敢动手了? 但是这样一来,他可能真的就要如卡特夫人的愿了。 爱文斯心中也在挣扎,他张开嘴,同样的话将要出口。这时,旅馆前门那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一个站岗的矮个青年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头儿,前面来了一辆教堂的马车。里面的牧师跟我说——教宗来了!” ※※※※※※※※※※※※※※※※※※※※ 王尔德和爱文斯都在玩文字游戏。 最后还是要靠魅影。 好困,大家晚安。感谢在2019-12-22 23:19:27~2019-12-24 00:04: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cp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化妆舞会》篇正式开始 教宗到达庞贝, 已经有三天了。 两周之前, 他最宠爱的红衣主教给他写了一封私函,详细地向他介绍了一个距离梵蒂冈不远的神迹。奥德波绘声绘色地描述了那个地方曾经的繁荣, 最近惊人的考古发现, 和其中蕴藏的大量财富。 亲爱的papa,他这样写道:那曾经是古罗马最富裕的城市,相比政治中心罗马也毫不逊色。每一个罗马的贵族和富商都乐于在庞贝置下私产,在那里度过惬意的假期甚至晚年。因为他们的穷奢极欲,耽于享乐,上帝惩罚了他们,让沉睡已久的维苏威火山突然喷发,毁灭了整个城市。如同圣经中的那一场洪水。但是我主终究是仁慈的,这片古老遗迹的显露, 表示主宽恕了那些人的过错。 现在,一批贪婪的德国盗贼偷窃了那里,试图掩盖神迹的存在。为此,他们不惜恶毒地诽谤发现它的信徒们, 试图用这种方法占有不属于他们的宝藏。 我恳请您,亲爱的papa, 如果您不觉得这太过冒昧。我恳请您亲临那处神迹,来昭示主的荣耀。世人都应当知晓它,同时明白主的威严与慈爱。” 轻车简从地来到这个地方, 在心腹的陪伴下了解了更多内情的教宗, 最终出现在了这个简陋的旅馆里, 赶在事情不可收拾之前。 他和蔼地俯视着所有跪着的人,无论是手边还放着棍棒的镇民还是从马厩中狼狈地跑出来的王尔德和爱文斯。争斗已经过去,天空渐渐放亮。灿烂的红日洒下的光辉,落在了教宗镶着金边的帽子和衣衫上。 他走向他们,把手依次放在了他们的头顶。 上帝护佑你,我的孩子。” --- 先生,女士,你们到了。” 一辆马车停在有些泥泞的小巷前,车夫回头招呼。 谢谢。”魅影跳下车,伸手把罗西娜扶了下来。她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对待,脸颊微微发烫。 您确定是这里吗,王尔德先生?她看着前面杂乱逼仄的建筑群问。这里和米兰的主城区完全不同,反而和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隐隐相似。罗西娜很难想象,向来只赴顶尖宴会的王尔德会带她来米兰最边缘化的角落参加聚会。 听,他们已经开始了。”魅影微微一笑,朝她伸出了手臂。连日来的训练,让罗西娜自然而然地伸手挽住了他,和他并肩朝转角处那栋穿出乐声的旧楼走去。两侧窗口在楼顶晾晒衣物的妇人们看到了他们,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呦,又有来找乐子的体面人了。菲德尔的腰包又要鼓了。” 男的常见,这一男一女倒是没见过。” 我喜欢她的衣服,收腰的款式真漂亮。” 得了吧,那你也得有腰啊!” 她们隔着房屋间狭小的间隙互相交谈,放声大笑。这里的气氛,也与别处不同。 罗西娜抬头看向她们,那种熟悉感更强烈起来。这些人说的是西班牙南部的方言,即使她也不能完全听懂。维也纳也有这样的地方,同国籍的底层劳工们在异国他乡聚群而居,那里就成了西拔牙社区或者乌克兰社区。她在'亲戚'家里帮佣受尽了刁难,却依然感激,就是因为这些社区的治安非常糟糕。里面住的即使不是小偷和强盗,如果有机会的话,大多数也是不介意客串一把的。 想到这里,她的脚步一顿。王尔德却毫不停留,直接敲响了裂痕斑驳的木门。 门立即开了,仿佛已经知道他们的到来。一个驼背的老妇站在门口,缺牙的嘴咧开了一条黑缝:日安,两位,你们是来参加舞会的吗? 她的意大利语磕磕绊绊,魅影却用地道的西班牙说道:是的,夫人。” 老人立即被取悦了,笑得露出了牙龈:西班牙人?那你们来的正是时候!” 她躬着背,脚步却并不慢,转身就往屋子里走,一边尖声叫道:孔查!兔崽子,有客人来了!” 这栋楼看起来不起眼,里面却不小。整个一楼全部被打通,喧闹的人声和嘹亮的管乐几乎掀起了天花板。放眼望去,那些穿红挂绿的人们有两两搂抱旋转的,有一个人手舞足蹈的,也有席地而坐拿着东西吃喝的。乐手们弹着吉他,吹着笛子,也是你追我赶,互不相让,怎么高兴怎么来。 一个高而胖的青年走到他们面前,稍一打量就弹了弹舌头:呦—— 魅影从口袋里掏出两张500里拉,他立即抢似的的接了过来。 日安,兄弟。魅影指了指大厅中间的人们:我们是来跳舞的。” 发现了新人的加入,音乐变得更加高昂起来。乐手们打着响板,摇着小铃,还砰砰砰地跺着脚。地板在震动,桌子在震动。人们随意拿起桌上的pinchos一边吃一边跳,随手扔掉竹签,毫不在意油迹和残渣。 魅影拉着罗西娜在人群中穿行,她听到了西班牙各地的语言。有卡斯蒂利亚语,也有巴斯克语和加泰罗尼亚语。最后一种让她倍感亲切,因为那就是她家乡使用的语言。 多久没回家了呢? 几乎是瞬间,那些早已尘封的画面闪现在她脑中。阳光灿烂的清晨,他们兄弟姐妹挤在一张床上,听着母亲在厨房的动静醒来,贪婪地嗅闻满屋子食物的香味。邻居的女孩拉着她一起在石子路上奔跑,她绊了一下脚,两个人都摔伤了膝盖。但是她们哇哇大哭却不是为了流血的伤口,而是为了裤子上的破洞—— 她曾渴望离开那个贫瘠的小镇。那里没有变化,没有希望。离开家时,她暗自发誓:即使在外面活不下去了,死也要死在她向往的地方。 直到此时,罗西娜才意识到,家乡的小镇是她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否认和遗忘了它,就是丢弃了她自己。 跳吧,罗西娜。现在你是主导。”魅影把她带到了大厅的中心,学着旁边的那一对和她的左手五指交叉,高高举起。 罗西娜老师,教教我怎么跳西班牙舞吧。” 他们在这里是如此醒目,以至于周围的人都为他们让开了地方。坐在不远处的鼓手吹了个长长的口哨,卖力的快速敲打起来。 罗西娜拉住魅影的另一只手,慢慢地放到自己腰后。她的右手则轻而缓地往上,扶住了他的肩膀。有灼热的火焰从他的手心,从他的肩膀传来,让她的心跳突然和鼓声同步。魅影低头凝视着她,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人。 打开双肩,腰背后仰,她的脚踏起了阔别多年的节拍。她深深地向后弯腰,而他往前跟随,鼻尖几乎相碰。她在躲藏他,她的手却压着他继续俯身—— 他们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音乐一变,吉他声占据了上风。罗西娜一个扭腰挣脱了他的桎梏,大步向前跃出。他跟随着他,一时间无所适从。直到她一个回旋,落回他的臂弯。 四周的笑声和起哄一浪接一浪,她忘记了一切,舞蹈成了她的本能。自由的,热情的,狂乱的,压抑的,纯粹的西班牙舞。 ※※※※※※※※※※※※※※※※※※※※ 今晚又肝了一下,明天继续—— 关于为什么援兵都在最后一刻到来: 因为他们早就到了,摆好姿势,等待c位出场的时机。 西班牙的吉他和笛子和一般的有点一样,但是长得挺像。 感谢在2019-12-24 00:04:37~2019-12-24 23:4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于无声处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特蕾西的选择与米兰试装 “再见, 卡特阁下。再见, 爱文斯。” 梳洗过后的特蕾西,完全摆脱了几天前清晨她从沙发下面一点点挪出来的狼狈, 重新变得光彩照人。三个人站在大路口, 一边是王尔德一行的敞篷车,一边是特蕾西回米兰的马车。 特蕾西一身鸢尾色的高腰长裙,头上浅米色的帽子上系着同色丝带。比起刚来时的那身鹅黄,似乎一下子稳重优雅了许多。 “维尔福小姐,祝您旅途愉快。”爱文斯伸出手臂,特蕾西莞尔一笑,扶着他的手登上了马车。 王尔德也走上前:“特蕾西小姐。不知道我们回米兰时,是否还能见到您?” 特蕾西抖开了裙摆,侧身说道:“您觉得我会立即逃回维也纳吗, 卡特阁下?是的,我承认,在经历了这次变故之后,我的心境已经与当初不同。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一晚是怎么过来的。客厅里一直有人, 只要我发出一点声音就会被发现。他们拿够了东西后开始用棍子和匕/首乱打乱砍,我躲着的沙发被劈刺了七八刀, 里面的海绵被扯地满地都是。 我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等到他们全部离开了,整个旅店安静下来, 那种安静又比任何东西更令人胆寒。他们得逞了吗?你们怎么样了?简直想都不敢想。 之前我说了大话, 说我能让您避免这样的遭遇。但是真的碰上了, 我才发现我能做的太少了。真的非常抱歉。” 她摘下帽子,有些赧然地低下头。爱文斯摇了摇头:“不,维尔福小姐,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性。在那种情况下,能全身而退就是成功。那么,您是准备回奥地利吗?” 特蕾西对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浅笑:“不,我不会回去了。我要跟着亚历山大剧团,经营《化妆舞会》的演出。我也想接受卡特夫人的邀请,到巴黎去游玩一番。”她看了看车下两个男人有些变化的脸色,捂着嘴笑了起来:“不,我不会再以伯爵未婚妻的身份自居了。但我仍然可以是剧团的'外交官',是你们的朋友。在维也纳时,家族安排的人生只让我觉得有些枯燥。但是一路走来,我才发现那种生活是多么让人难以忍受。我喜欢拜访不同的城市,享受为某一件实业努力最后得到成果的快乐。而且,你们的社交圈比维也纳广阔的多,我也能为自己找到更多的机会。” “能得到您的帮助是我们的荣幸。”王尔德见她神色明朗,再无阴霾,心中也放下了一块大石。 “你们打算过多久回去?米兰那边已经为新歌剧开始排期了。”特蕾西问道。 “下周吧,教宗授意我们对庞贝做更多的报道,同时和当地政府对接。以后庞贝的考古,就是意大利官方进行了。”爱文斯摘下了他的遮阳帽,“我们米兰再见。” 马车驰过蜿蜒的山路,带起一路尘土。这条路,就是德国考古队运输文物出境的必经之路。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埃里诺竟然完全不顾两个中心人物的死活,竭尽全力地拦截他们的车队。当王尔德和爱文斯在马厩里书写时,这个山坡上发生了一场堪称惨烈的木/仓战。他们在黎明时仓皇逃生,大部分的文物被成功地留在了它们应该在的地方。 “走,我们也该去遗迹了。”王尔德目送了一会儿那辆马车,转身走向爱文斯,调笑道:“怎么,现在舍不得她了?” “瞎说什么?我在想那天发生的事。”爱文斯戴上帽子,对敞篷车的司机打了个手势。那个西西里人立即扔了烟,发动起车来。 “在马厩的时候,我竟然无比地希望埃里诺他们能在下一秒到来,即使那是以大量的珍贵文物被掠夺为代价。到现在我依然对他的选择感到愤怒。如果这事发生在几年前,换我也会选择文物。但是现在对我来说,你的安危比任何东西都重要。 里奥,我在克里特岛的最大发现,不是米诺亚,而是你。” 两人在敞篷车后座相视而笑,车辆的颠簸让他们紧紧靠在一起。司机口中吹着不知名的意大利小调,盛夏的阳光洒下一地灿烂。 ----- 市立歌剧院的后台,换衣间中一片忙乱。今天是《化妆舞会》正式试装的日子,所有的演员和舞者停了半天排练,只为了让格雷科夫人把尺寸调整到完美。 “罗西娜,你好了吗?”克莉丝汀隔着两人之间的梳妆镜问道。她已经穿上了米兰最流行的男式小礼服,一头长发也被黑色的发套盖住了。格雷科夫人让他们一起试装,就是为了看看搭配起来的效果。 “就好。”罗西娜的声音有些紧张。这是她的第六件戏服,也将是最终登上舞台的那件。演出日期已定,没有时间再做新的了。 柔软的裙摆先从镜子后飘了出来。罗西娜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半身/体,睁大眼睛观察克莉丝汀和格雷科夫人的表情。 她们两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仿佛那一小节的乐曲已经在耳旁奏响。等到罗西娜都有些不安,格雷科夫人才开口:“太合适了!不会有人比你更合适了,罗西娜!“ ※※※※※※※※※※※※※※※※※※※※ merry christmas~ 终于感觉到这篇文章有要收尾的迹象了。 四年前的圣诞节我写了一篇圣诞番外,现在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整个世界在我眼中不仅脱下了华丽的外衣,连其下的血肉都是虚无。我看事情的角度,也发生了变化。 这篇文不仅是小说,也是我人生转折的一个重要的纪念。 感谢所有 公演之前 半个月的时光匆匆过去, 等到王尔德和爱文斯处理完庞贝的事务,已经到了盛夏时分。在这短短一段时间之内, 他们生活过的小镇已经改变了面貌。街道上不再满是污水与废弃物, 来往的行人也分外体面起来。不时有三五成群的牧师前往遗迹,膜拜曾经的上帝之怒, 并在那些死难者身前念诵经文。祷祝他们所受的灾难能赎去生前的罪过,死后前往天国。他们洁白的长袍在暗黄色的背景色中分外圣洁,这一幕被专业摄影师拍摄下来,登上了各地的大报。教宗驻留在庞贝的消息, 也由此不胫而走。前往庞贝的游人多了不少, 当地的官员连夜从市里赶来。整个遗迹周围都戒严了, 再没有外国考察团能带出一块石头。 埃里诺的心愿达成了,庞贝是意大利的,但是他脸上却并没有多少喜悦。在政府肃清当地的几股势力的时候, 他所带领的西西里手下也不能再停留在这里了。海耶兹先生一连给他们三人发了十几封电报, 要他们立即回到学院, 否则便再也不是学院的学生。他赌上卡特伯爵和爱文斯先生的安危,似乎做成了什么, 又似乎完全是为人作嫁。 人生大抵如此。 回米兰的时候,王尔德和爱文斯单雇一辆马车,不再和他们同行。全速颠簸了一路,终于在《化妆舞会》首演前赶回了米兰。 在《米诺陶斯》筹备期间, 他们参与了全程。但是对于这个新剧, 两人却对各种细节一无所知。他们兴奋又有点忐忑地坐在大剧院的前排, 和周围的观众一样迫不及待。 他们是全剧团最悠闲的人了,此时的乐团候场区一片兵荒马乱。鼓手出场前一分钟必须得去下洗手间。小提琴手发现他的琴有一个音不太对。管乐那边长笛手错拿了短笛手的笛盒,首席大提琴手的领结歪了。 但是这一切问题,在魅影举起右手示意的时候,突然都迎刃而解。 他们个个变得仪态优雅,步履从容,神色沉着而放松。 因为他们的指挥就站在他们面前,就像凯撒在引领着他的军队。只要有他在,这场战役的胜负就毫无疑问。 ※※※※※※※※※※※※※※※※※※※※ 又要写歌剧了,又要各种查资料了。 《化妆舞会》就是本文的收尾歌剧。 小短章,某蓝要规律一下作息时间——不然起不来。 感谢在2019-12-25 23:32:36~2019-12-26 22:08: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化妆舞会》1 厚重的帘幕缓缓拉开, 从舞台左右两侧各出现了一列舞者, 左边是盛装打扮的贵族淑女,右边则是风度翩翩的男士们。他们踏着钢琴和小提琴合奏的圆舞曲, 在柔和的光线中尽情展示着自己。他们在舞台中央擦肩而过,同时用眼睛, 下巴,肩膀,手指,脚尖含蓄地传递着对彼此的兴趣。音乐的基调优雅沉静, 却时不时会有一个俏皮的升调, 仿佛应和了双方此时的雀跃心情。 在部分观众试图从这二十个人中找到主角的时候, 其他人已经被整个场景所吸引, 舞台上似乎正在进行一场真正的贵族宴会。不仅是女士的长裙每一件都极为精美, 连男士的礼物都充满了时下最流行的细节。舞者们成双成对地站在一起,色调和谐又彼此呼应。再配上让人想要随之起舞的旋律, 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美。 “奥罗拉, 你的新裙子真美。这浅蓝色犹如冬日的天空,衬托你的皮肤白如奶酪。” 舞蹈的队形变化,开始彼此穿插, 交换舞伴。一个穿着松蓝色长裙的女性对另一个舞者高声唱道。她的歌声强横有力,充满了侵略性。虽然说着赞美的话语, 却明确地表现出了居高临下地不悦。 “阿尔贝托夫人, 我倒是更喜欢您裙摆的色彩。谁不知道您有全米兰最好的裁缝呢, 她把那些可爱的褶皱和闪亮的装饰做得多么细致!” 显然, 较为年轻的舞者谦卑地回应并不能让阿尔贝托夫人满意。和着单簧管的加入,她的歌声变得更加强硬:“当然,亲爱的,谁都想要最好的东西。但是你所说的那个裁缝,伊莉莎,她还不足以让我满意!” 和她跳舞的男士适时加入她们的谈话,用的是柔和的男中音:“因为您是如此地与众不同——” 不少老观众为此坐直了身体,到了这里,终于出现了一位他们熟悉的演员:主演了《道林格雷的肖像》的萨缪尔。 “因为我是如此与众不同——”阿尔贝托夫人终于高兴起来,得意洋洋地唱道:“我的气质独一无二,但是她却用这些人人都能穿的款式来糊弄我。每次我穿了一件新衣服,隔天半个米兰的姑娘都穿得和我一样!” 另一个年轻的女孩偷偷地对舞伴唱道:“而且她们每一个穿上都比她漂亮!” 夫人和萨缪尔旋转了一圈,同时开口:“是时候去找一个更好的人选了!伊莉莎总是让人失望!她的父亲当年曾多么荣耀,可惜如今,光辉已经逝去!” 随着幕布合拢,坐在王尔德后排的观众低声问道:“那个女演员是谁?之前没有见过她。” “据说是剧团从法国请来的,嘘。”他的同伴见下一幕即将开始,立即闭上了嘴。他是《莎乐美》的剧迷,今晚是专程为了克里斯托弗小姐来的。不管她叫克莉丝汀还是别的,她的声音永远能推开他的心扉。 刚才明亮的光线变得昏暗了许多,拥挤的舞台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一把椅子,一个人背朝着观众坐在上面。她的影子长长地拉到身后的墙上,短笛声隐隐传来,如同她心中的愁绪。 “这个月有几个伙计离开了,伊莉莎?”沙锤响起,伴随着一个陌生的男子的腔调。刚才充满期待的那个剧迷不由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已经是第五个了,父亲。”这次,是为观众所熟悉的女声,但是说话的是同一个人。 ※※※※※※※※※※※※※※※※※※※※ 好困啊, 大家晚安。 《化妆舞会》2 沙锤发出微雨般的轻响, 钢琴与之相和。坐在椅子上的人影慢慢站了起来。 “五个了, 我的老伙计们。想当年我收留他们如同他们的父母,教导他们如同他们的老师!都走了!” “父亲, 我们还有别的伙计。我保证——“女声急切地低唱。 “不,不, 我的伊莉莎!别再用那荒诞的自负遮盖你的眼睛。你不行,我的孩子,你努力过了,现在是停下的时候了。”苍老的男声发出了叹息。 “我们还有机会的,我还是米兰最好的裁缝!无论您怎么说, 即使店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也绝不会把它交给贪婪的堂兄!” 克莉丝汀转向观众, 她穿着暗色的衣裙,头发凌乱地披散下来, 双手紧紧地交握在身前, 如同一个等待判决的囚犯。 “父亲啊,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当你垂危时,那些人举杯欢庆, 以致于赶到你的床边时还带着浓浓的酒气!他们在窑/子里散布最恶毒的谎言,在赌桌上败坏您一生的名誉。他们高薪挖走每一个助手, 就是为了将这一切占为己有!我绝不允许!绝不允许!” 圆号和定音鼓响了起来, 音乐的节奏蓦然加快。克莉丝汀走上前几步, 向虚无的空气伸出手来:“ 父亲啊, 请保佑我, 就像您一直做的那样,陪伴在我身边。在每一个为了赶工而彻夜不眠的夜晚,我都知道您就在那里。 父亲啊,请相信我,就像您一直做的那样!只要您相信我能做到,我就绝不会让您失望!” “——我的孩子,我的伊莉莎——“ “我会让整个米兰为我倾倒,让全意大利都知道我的名字。我只需要多一点点时间,只需要您再对我笑一次。求求您了,一次就好,我愿意为之向魔鬼祈愿!” 她的歌声是如此悲伤,如同出自大提琴的琴腹般低沉回荡。削瘦的女孩跪了下来,把脸藏在了双手中,长发在地上铺开。前排和戴着望远镜的观众,都能看到她颤抖的肩膀。 “伊莉莎小姐!”这时,一个男仆脚步沉重地跑了上来:“伊莉莎小姐,您让我打听阿尔贝托夫人的消息,今天她的女仆给我传话了!” “她想要晚宴裙还是骑马裙?”克莉丝汀猛的抬起头,。 “那位贴身女仆告诉我,夫人最近迷上了一个从西班牙来的小裁缝。所有的衣服,都交给他来做了!”男仆焦急地说道:“您为阿尔贝托夫人买的那些贵重的蕾丝和绸缎,还在运来的路上呢!” 魅影双手一沉,所有的乐手瞬间停止了演奏。整个舞台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在了克莉丝汀身上。 她的背脊猛然僵直,双臂垂到了身侧:“那个西班牙的裁缝,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堤亚戈,小姐。听说他年轻俊俏,无与伦比。阿尔贝托夫人为他租下了一个两层的小楼,就在蒙特拿破仑街道上!” 克莉丝汀抬起了头,咬牙问道:“堤亚戈,我记住了。父亲没有说错,在对那些贵族夫人的吸引力上,女性天生地处于劣势。青年男子的奉承一句顶得上女人的十句,他们的卷尺如同沾上了蜜糖——但是他的裁剪比得上我吗?他的针迹能够细密得连头发都无法穿过吗?这个人用他漂亮的脸蛋蒙住了米兰的眼睛。如果我做的裙子和他的放在一起,那些傻瓜就会明白,他们被欺骗了!我只需要那样一个机会,和他一同出现的机会——” 她的嗓音嘶哑却依然动听,和之前柔和无辜的少女唱法不同,这一次克莉丝汀的唱腔中加入了强有力的发音和磅礴的情感,以及毫不遮掩的野心。 “把我的玳瑁头饰拿来,把我的宝石项链拿来!那些东西应该能让阿尔贝托夫人的侍女们满意,为我换来一次参加晚宴的请柬!我将会穿上父亲的衬衫,戴上从巴黎买来的领扣,我会让夫人知道,谁更有魅力,谁更能讨人欢心!” ※※※※※※※※※※※※※※※※※※※※ 新年快乐! 《歌剧魅影》里最喜欢的歌曲除了魅影的那几首,克莉丝汀的《wish you would be here again》我印象也特别深刻,十年前第一次听到以后就再也忘不了了。 有人能猜到阿尔贝托夫人的演员是谁吗? 感谢在2019-12-29 23:32:05~2020-01-01 22:0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化妆舞会》3 在这一幕落下时, 观众席中的议论声比之前多了不少。他们已经习惯了克莉丝汀所演的那些少女角色, 无论是米诺斯公主, 西芮儿还是莎乐美, 都需要凸显出其美丽天真的特质。报纸上称她为'剧台上的安琪儿'不是没有缘由的。而这一次,她没有身穿紧身裙, 展示那纤细的腰肢,嗓音依然柔美清脆,却又有了鲜明的变化。一部分爱慕者微感失望, 那些洞悉歌剧的同行和评论家却看到了黯淡衣袍下的野心——这位来自法国的女伶已经不满足于目前的地位, 想要向更高处进军了。 作为剧本的作者, 王尔德对这一段表演感到满意。他之前曾向魅影提议让克莉丝汀饰演提亚戈, 罗西娜则扮演伊莉莎,以保证下一幕的效果, 但是被魅影坚定地拒绝了。爱文斯的脖子一开始是靠在椅背上的,当幕布再次合拢时, 他往前坐了坐, 睁大了眼睛。 魅影的右手前推,左手小幅度挥动。音乐响起的的时候, 不少人发出了轻声的疑问。这不是一首新曲子, 对于坐在这里弗洛伦萨人来说,还相当的耳熟:这是《米诺陶斯》中公主独白的那一段旋律。同时,一个头戴牛头人面具的男子走上了舞台, 左右两侧现代打扮的仆从快步上前接过了他的斗篷:晚上好, 米诺陶斯先生, 请这边走。” 那人推了推面具,往他手中放了一个钱袋:“请告诉我,我是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男仆低声说到:“请放心,先生,虽然前面已经有两位牛头人了,但您绝对是全米兰最高大的那一个,相信您一定能邀请到今晚最迷人的莎乐美。” 观众们发出了笑声,熟悉的桥段让他们倍感亲切。在亚历山大剧团的几部歌剧大热之后,米诺陶斯,莎乐美的扮相在各种化妆舞会和沙龙风靡一时。他们当中不少不仅参加过,也妆扮过。 一个个盛装的男女陆续登台,他们中有埃及法老与女王,希腊士兵,海盗,阿拉伯公主,也有打扮成乡下农妇,花匠,渔夫甚至乞丐的。配乐随着这些人的上场不停变幻,又能奇异地无缝衔接,上一秒充满中东风情,下一刻就是民间小调,其中又包含着不少其他歌剧的曲目。 观众们被完全地逗乐了,整个气氛轻松起来,把之前那一幕的沉重一扫而空。在阿尔贝托夫人扮成'莎乐美'拖着尾纱走过后,音乐蓦然一转,《道林格雷的肖像》的中的间奏从首席大提琴手的指间响起。 克莉丝汀紧跟着夫人走上了舞台,她的扮相引来了下面的又一阵惊讶。这个以美丽闻名的女伶穿着一身道林格雷的白色套装,头戴英式男帽竟然毫不违和。她的步态也变了,洋洋洒洒地走在阿尔贝托身边,完全是一个俊美的护花使者。 “再离我近点,好孩子。你今晚真是让人着迷。”音乐一转,钢琴声代替了大提琴。阿尔贝托夫人转过身,像孔雀一样梳理着她垂地的纱裙。 “我也喜欢你做的这条裙子,它的质地是多么轻薄!它的颜色是多么高雅!” “那是为了体现您牛奶般的肌肤,公主。”克莉丝汀开口,用的不是女高音,而是有些醇厚的男中音。她的语调那么真诚,如同完全发自内心。 “过来,让我挽着你的手臂。今晚最出众的女士正在等你邀舞。”阿尔贝托夫人得意洋洋地唱道。 “当然,此刻无人能胜过您的光辉。”克莉丝汀以极其优雅地姿态向她半鞠躬,两人的声音一个高亢,一个柔滑,在听众耳中形成了独特的二重奏。 “能够邀请您,是我的荣幸。” 此时舞台上色彩缤纷,却并不会让人感到杂乱。随着宴会主人阿尔贝托夫人跳过了开场舞,宾客们成双成对地开始舞蹈。 这段戏节奏明快,王尔德的后排有人小声议论:'莎乐美和莎乐美跳舞。' 他和爱文斯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有些意外,克莉丝汀的男装竟然能演得这么自然。 ※※※※※※※※※※※※※※※※※※※※ 罗西娜要下章出场了。 大家晚安。感谢在2020-01-01 22:05:10~2020-01-05 22:0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肆鸢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化妆舞会》4 阿尔贝托夫人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女子, 如果不是有克莉丝汀在一旁衬托,她的形貌和嗓音在歌剧舞台上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了。今晚虽然是她在弗洛伦萨的第一次出场, 却已经给观众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比起克莉丝汀,她的风格更具有攻击性:“伊莉莎你知道吗?我即将向公爵夫人推荐你。年底公爵夫妇在法国,德国和奥地利的表亲都会赶来,参加奥菲利亚小姐的订婚典礼。那将是一场难得的盛事,每一个环节都务必完美。我是否可以放心地让你制作, 准新娘华贵无匹的长裙?” 克莉丝汀托着她的手优雅地举起,亲昵而不轻浮地凑到她的耳边:“我美丽的夫人,您知道我只愿意为您定制礼服, 没人能像您一样给我灵感, 您是我的谬斯女神。 但我绝不会辜负您的信任。为奥菲利亚小姐量身时, 我会把她苍白的面容想象成您玫瑰色的丰润双颊。我保证会用整个夜晚缝制肩膀上的细节,再用整个白天在裙摆上妆点金色的珍珠。一切会无懈可击,我的夫人。我会让那些死板的德国人张开嘴,让那些傲慢的法国人垂下头默不作声。我以家族的名誉发誓——” 两人随着音乐靠近了彼此,克莉丝汀单手扶住阿尔贝托夫人的腰,让她像一个少女一样仰面倒在她的臂弯中:“我是全弗洛伦萨最好的!” 管乐组的乐手们瞬间定格, 沙锤轻缓地响了起来。今晚的乐团状态特别好, 让最挑剔的评论家都感到舒服极了。 宾客们的动作踩着沙锤的节奏,他们欢乐地跳着舞,或是拿着酒杯在一旁低声交谈。沙锤又响了一声, 音乐和人声同时归于寂静。 散布在舞台上的演员们向左右退去, 如同摩西面前的大海。一个高挑挺拔的倩影, 就这样出现在观众们面前。 她有一头蓬松卷曲的棕褐色长发,并没有像时下流行的那样编起和挽起,就那么随意地散在两肩;未加裙撑的长裙是相当深的墨蓝色,在灯光下隐现丝绸流动的光泽。 这个新出现的女人并不鲜艳,也称不上娇美。但是她出场的这一刻,没有人的目光能从她的身上移开。 在她缓步向前的时候,棱角分明的弦乐急促地响了起来。 “谁?她是谁?从未见过的美人,款款地走过我身边。”萨缪尔站在阿尔贝托夫人不远处,但是他的目光已经粘在了那位女士的身上。他贪婪地盯着她浓烈的眉眼,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 “她带着大海的气息,如同醇香的烈酒。我像年轻了二十岁一样莽撞,失礼地一路尾随。”另一位绅士打扮的中年演员用浑厚的男低音唱道,他的歌声震动了观众的心弦。 “她的唇边隐现微笑,像是在等待一个亲吻。”另一个青年失礼地蹒跚靠近,他的嗓音像是悠长的风笛。 “我的心随着她的裙儿摇摆,美人儿啊,我是否有幸得知你的芳名?” 然而她并没有停下脚步,冷淡的眉眼肃穆又忧郁。对于那些痴迷的目光,她什么都看见了,又什么都不在乎,极其地习以为常。 ※※※※※※※※※※※※※※※※※※※※ 晚上半夜一点被我妈吵醒再也睡不着了,整个双休日状态半睡半醒。 大家晚安。 希望明天是正常的一天。 不想上班,不想过年,不想睡觉,也不想醒来。 大家晚安。 《化妆舞会》5 “她是谁, 冒失地闯到我面前?”阿尔贝托夫人高声唱道。她一甩身后长长的裙摆,向那女子走去:“她看起来是多么粗野!陌生人, 我没有见过你,为什么我的目光却无法从你身上移开?” 克莉丝汀伴随她往前一步,歌声紧接着阿尔贝托夫人的尾音:“她身上的色彩是多么单调!上面什么都没有,却比我的所有的作品更引人注目——就像晴朗无云的夜空,就像拍打着沙滩的海潮,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蓝色。” “伊莉莎, 你去请她跳舞。”阿尔贝托夫人声音微哑地耳语,伴着急促的小提琴声:“我要知道她从哪里来,我要知道她是谁。” “夫人,我一定会达成您的心愿。但我是不情愿的,不情愿离开今晚最美的女士身边。”克莉丝汀微微躬身, 虚吻了一下阿尔贝托夫人手上的戒指,又马上挺起腰背,高姿态地走向罗西娜。 “晚上好, 女士。”她灵巧地绕过了站在罗西娜附近的男人们, 捧起了她的手:“不知我可有荣幸,连德勒舞曲已经开始。” 她显得如此风流自赏,如同最熟练的情场浪子,而台下的观众都知道,这其实只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儿。他们忍不住嘴角上扬, 一边决得有趣, 一边要看她怎么收场。 王尔德看得聚精会神。在他的剧本里, 只写了角色的台词和基本动作。其中的细节完全要靠演员自己去揣摩发挥。舞会这一段他着墨不多,却是实实在在的重头戏。如果主演无法用自己的方式说服观众,那么后面的几幕戏都会失衡。 克莉丝汀把手搭上了罗西娜的背,两人随着乐曲的节拍踏了出去。跳男步的儒雅温柔,她怀中的女士却并不配合。她反客为主,扶着克莉丝汀的手臂,在几个节拍中就掌握了主动。 在回旋往复的钢琴和缓慢规律的沙锤声中,罗西娜想起了魅影带着她在西班牙聚居地的小楼里跳舞的情形。他的手托着她的背,轻声让她把肩胛打开。 “堤亚戈也是西班牙人,他看上去已经完全融入了米兰,但是他的舞蹈却暴露了他的内在。”魅影拉着她的手,却并不使力,让她自己寻找肢体的记忆。 “即使是在跳宫廷舞,他的姿态也是不同的。他生性好胜,不然也不会在听闻阿尔贝托夫人选择了另一个人的礼服后女装出场,自我证明;同时他又有一点孩子气的恶趣味,这些都应该在他的舞姿中表现出来。 罗西娜和着旋律一个转身,深蓝色的长裙扬了起来。不像是加了裙撑那么僵硬,它犹如人鱼的尾鳍一样铺展,衬托出舞者腰/腿的曲线。静谧的海面翻滚了起来,银色的月光在海面上跳跃。她的深深地向后弯腰,随即倏然迈步。克莉丝汀已经不是在引导,而是在跟随着她。 她的视线已经被对方吸引,被她略带棱角的面容,被她独特的舞姿。她和她一起旋转,看着那裙角翻飞。 “女士,我自小在米兰长大,却从未见过您。”她的歌声也变得柔和起来,是她真正的嗓音:“能否告知您来自何方,能否告知您的姓名?此外,我还有一个冒昧的疑问,请问它的裁缝是谁?” 带着moretta天鹅绒面具的女郎笑而不语,只是拉着她一次又一次旋转。她的长发不时扫过克莉丝汀的脸侧,或者落在她的肩头。 “上帝啊,这个人让我感觉危险。”阿尔贝托夫人和她的舞伴就在一旁:“看着她,我就透不过气来。” “那正彰显了您的高贵。”萨缪尔唱道,随即悄声:“当然,也说明您的束腰太紧了。” “她今晚出尽了风头,夺走了我的光彩。”阿尔贝托夫人气恼地唱道:“但是我却总是看着她!哦,上帝啊,什么人会有那样的气质,她仿佛踩在一条看不见的细线上。既不归属于这边,也不归属于那边。” “您是这里的主人,夫人。您可以款待所有的朋友,也自然能驱逐冒犯您的人。” 舞曲结束,台上的男女分散开来。克莉丝汀一无所获地走向阿尔贝托夫人,阿尔贝托夫人却向罗西娜走去。 ※※※※※※※※※※※※※※※※※※※※ to be continued 这个歌剧感觉要写挺久了 其实这才是这篇文原定的开头。更换了一下写作思路变成结尾了。 大家晚安。感谢在2020-01-12 21:45:56~2020-01-19 21:51: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岚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化妆舞会》6 罗西娜面向阿尔贝托夫人迎上半步,两人微微一转, 四目相对。 “摘下你的面具, 冒昧的陌生人, 我并未邀请你!”厌倦了等待,阿尔贝托夫人气势十足地唱道,响亮的小号和她的余音共鸣。 “您不用邀请我。”罗西娜一开口, 鲜明的男低音引起了不少观众的惊诧:“因为我就在这里。” 阿尔贝托夫人也惊吓地后退了一步,而她则迈步向前, 以标准的男士舞姿托住她的手腕。就在这一瞬间, 风情万种的女子变成了一个无可置疑的男人, 轻佻而充满攻击性。 “堤亚戈!是你?”阿尔贝托夫人高声问道。 “听候您的吩咐, 夫人。”罗西娜带着她踏了三步, 举起手合着舞曲击掌两下。 他依然穿着女式长裙,带着蕾丝面具。但是此时无论是台上还是台下,都不会有人怀疑他的性别。 “今晚这样出现,你是在愚弄我吗?”夫人气恼地唱道:“我把你从街头的小店中接来,这就是你对我的报答?” “今晚这样出现, 才是我对您的报答。”罗西娜面对她的怒火不慌不忙,带着阿尔贝托夫人从其他舞者身边掠过。 “您的裙子是多么精巧!看看那些晨雾一般的轻纱, 如同蜜蜂翅膀一样细致的金线。它的创作者技巧非凡, 唯独忘记了一件事—— 她需要展现的,是您, 而不是它! 过于明亮的布料将您的肤色衬托得有些黯淡, 太过柔弱的风格无法体现出您的气质。您不是莎乐美, 而是希罗底王后,您的头上有无人能动摇的冠冕!” 罗西娜的歌声并不像她唱米诺陶斯时那样低沉浑厚,而是用了米兰特有的吐字方式。流畅的意大利文在悠扬的舞曲中娓娓道来,充满自信和说服力。 克莉丝汀就在他们身边,从罗西娜开始说话起,她的舞步就变了。她开始无暇顾及舞伴儿的脚步,甚至和按照规则移动的萨缪尔撞了个满怀。此时见阿尔贝托夫人完全投入了罗西娜的臂弯,她终于忍不住快步上前,想要对夫人辩解些什么,却被她用扇子不耐烦地挥开。 舞台上的舞者们围拢在他们身旁,在升阶的音乐中合唱:“谁是米兰最好的裁缝?” 男声:“伊莉莎,伊莉莎——” 女声:“堤亚戈,堤亚戈——” 男声减弱而女声渐强,胜利的号角响了起来。罗西娜弯下腰亲/吻了阿尔贝托夫人的手背,终于,所有的人都高声唱道:“堤亚戈!” 幕布再次落了下来。 这场戏的转折让不少观众提着一口气,此时才想起挪动一下坐得有些麻木的双腿。罗西娜那独特的声音还回响在他们耳畔,克莉丝汀失魂落魄的身影也留在他们心间。王尔德舒展了一下肩膀,他依然能感到那种笔下的文字鲜活呈现在眼前耳边的兴奋之情。爱文斯悄悄在黑暗中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的肩膀渐渐靠近。 “伊莉莎太可怜了。”在环绕着一楼观众席的包厢里,有年轻的小姐悄声说:“她的衣服那么美,穿的人老丑又不是她的错。” “我倒是赞成堤亚戈,嘘,开始了。”她的母亲说道。 哪怕对于见多识广的弗洛伦萨人,接下来也是一场目不暇接的盛宴。时光在钢琴,竖琴和中音管的合奏中匆匆合奏中飞过,体现在舞台上就是一件又一件快速被堤亚戈完成的常服和礼服。它们被侍从们排着队展现在阿尔贝托夫人面前,换取她一声比一声更高亢的赞叹。 大量的赏赐源源不断地流向堤亚戈。他已经脱下了裁缝的衣服,换上了只有有身份的人才会穿戴的上流服饰。米兰的小贵族和名流追逐在他身边,只为了能够获得一件由他制作的长裙。 喧闹而欢乐的人群随着小提琴隐到幕后,低音大管在魅影抬起指挥棒的刹那吹响。克莉丝汀站在人群离去后凌乱的舞台上,各色布料铺了满地。 “呢绒绸缎,长铺慢卷。”她蹲下来轻轻抚摸一匹纯白色的布料,把它抱在怀中。”你可曾听过剪刀划过天鹅绒的声音?那是我儿时的安眠曲;你可曾听过抖开塔夫绸的声音?如同一只天鹅展开了羽翼。” 她慢步走着,手中的布料垂坠下来,展开了长长的后摆。 “我的孩子,伊莉莎——”苍老的男声唱道。 “我还记得门前车水马龙,所有的伙计忙碌得一路小跑。父亲您站在制衣间里,为一件件衣服赋予灵魂。当我触摸这些面料,上面仍留有您的余温。如今一切都离我而去,这是我仅有的,唯一的东西。” “伊莉莎,离开吧。”男声唱道:“你试过了,你不行。” “但是他为什么要来破坏?我明明即将成功!堤亚戈,我诅咒你,魔鬼在烈火中呼喊你的名字!你夺走了阿尔贝托夫人,让我无法再保有父亲的产业。你败坏了我在米兰的名声,让父亲在天堂也为我蒙羞。从各地运来的珍贵布料,成了我无法偿还的债务。如果此刻我的手中有一把短匕,我会毫不犹豫地刺入你的胸膛。我诅咒你,提亚哥!” 她婉转动人的歌喉突然变得粗嘎嘶哑,几乎不像是一个人发出的。高音号呼喊着她的不甘,沙锤声遮盖了属于老人的呢喃:“伊莉莎,离开吧。” “伊莉莎小姐!”身后的房门被猛然推开,一个瘦小的男孩跑了进来。 “阿西里,你来干什么?”克莉丝汀紧紧护住怀中的布料,对已经背叛了她的前伙计怒目而视。 “伊莉莎小姐,我看见堤亚戈了!”男孩尖声喊道:“我看到他带着女支/女们,站在那座不名誉的桥上。” “闭嘴,阿西里!” “他让那些下/贱的女人们穿他做的下/流衣服,伊莉莎小姐!我亲眼看到的!她们得意洋洋地在桥上喊,她们穿的是贵族夫人才配穿的寝服!” “你确定?”克莉丝汀抬起了头,烛光照亮了她惨白的前额。 “他喝醉了,和她们一起大笑——请相信我,伊莉莎小姐,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男孩说:“如果那些贵妇人们知道了——” “她们会像愤怒的母狮一样把他撕碎!”克莉丝汀往前走了一步,布料轴骨碌碌地滚了出去。 舞台暗了下来,只有那个忧伤的男声在歌唱:“伊莉莎,我的孩子......” ※※※※※※※※※※※※※※※※※※※※ 这章写了几次,都不满意,终于找到了一点感觉。 我们对于春节后的安排非常跳跃,一会儿说马上上班,一会儿又发邮件说十四天后上班。上海这边也开始缺蔬菜了,街上的人大大减少。 如果延迟上班,尽量把这篇文写完。 大家新年快乐~ 感谢在2020-01-19 21:51:58~2020-01-28 21:50: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rebecc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化妆舞会》7 当幕布再次升起的时候, 克莉丝汀已经站在了公爵府富丽堂皇的走廊里。她身穿绿色的盛装,戴着华贵的珠宝, 如同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侍女去为她通报了,会客室中仅有她一人。 “阿尔贝托夫人,”在暗哑的音乐中,她低声诵念:“我要向您揭露, 以我全部的诚挚,一件如此不名誉之事。它是那么令人难以启齿, 但是出于对您的忠诚,我无法隐瞒—— 哦,上帝啊,是您的光辉照到我身上了吗?还是父亲您依然在庇佑着我?这个狂妄的西班牙人竟然自掘坟墓, 我只需要为他的罪过祈祷。从明天起他就会在米兰消失,悄无声息, 如同从未存在过。 所有的贵妇人又将回到我的门前, 恳求我让她们在宴会上艳压众人。我将会减少接受的数量,一个月之做五件衣服。她们将会抛掷金币, 只为了赶在自己的敌人之前穿上那件杰作。” 这段唱腔,是女主角从第一幕以来最欢快,明亮的。她放下了重复,展开双臂,如同要拥抱最明亮的愿景: “人们从各地蜂拥而来, 从弗洛伦萨, 从罗马, 从那不勒斯。他们甚至会为了我跨越国界,奥地利和法国的名媛也会在宫廷宴会上展示我的新装。 谁是全米兰最好的裁缝?没有第二个选项,没有第二种声音—— 伊莉莎!” 这时,光线猛然黯淡下来,蓬勃的音乐也随之低缓。斜向下的一束光线,照亮了克莉丝汀的面容。 “但是他的设计是那么美,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异域风情。当他穿着那条蓝色的长裙走进来时,我无法抗拒地被他吸引。它的色彩,它的线条,以及那种端庄又妩媚的气质——他确实被上帝祝福过,而我没有。 我从学走路时就开始学习布料的特征,从学说话起就开始制作自己的第一条长裙。我的父亲是米兰最好的裁缝。他的手能把任何不起眼的面料变成让人惊叹的华服。 但是我没有那种魔力,即使我竭尽全力——我多么喜爱那别出心裁的设计,又多么痛恨! 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针戳我的心,当我看到了堤亚戈的时候,嫉妒在我的耳边咆哮:为什么那样的款式不是我想出来的? 我懂得它有多美,那看起来简单无比的裁剪下有着怎样细致入微的巧思。奥菲利亚小姐的婚礼过后,只要一个季度,不,只要一个月,它就能风靡整个意大利。 到时候人人将堤亚戈高高举起,谁还会记得不那么好的失败者呢?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与他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的歌声由欢快到焦虑,由婉转到低沉,所有的变幻自然流畅,每一个音节动人心弦: “但是那样的才华,那样的美丽!就此让它被掩埋与吞没?我喜欢那些设计胜于一切,他那双蓝色火焰般的眼睛一直在我心里燃烧。 上帝啊,我真的要这么做吗?让他的才华在我的手中毁去?今天他的命运取决于我的一句话,而我,而我——” “伊莉莎小姐,阿尔贝托夫人请您过去。”女仆匆匆走上舞台,她的声音紧接着整个乐队的轰然鸣响: “而我,别无选择!” 幕布再次落下,演员匆匆地奔回后台,在台上他们仪态优雅,一进幕布后就毫无形象可言。克莉丝汀匆忙地在镜子前补妆,渐渐炎热的天气让她已经汗湿重衣。罗西娜正在格雷科夫人的帮助下上妆。她已经换下了华美的衣服,现在穿的是一身撕破了的男式便服。因为要化妆的不止有脸和发型,还有身上的伤口,她的时间非常紧迫。 艾斯曼推着下一幕的道具匆匆赶来,伸手和克莉丝汀抱了一下:“唱得好极了,你今晚的状态真好。” “无论观众还是场务,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漂亮女孩儿。”坐在一旁备场的'阿尔贝托夫人'耸了耸肩膀,有些尖刻地抱怨道:“这些就是我待会要撕碎的衣服吗?可别拿错了。” “放心,卡洛塔,这些都是格雷科夫人准备好的。”艾斯曼也和她行了个贴面礼:“过了今晚,米兰人都会知道,亚历山大剧团又多了一颗巴黎的明珠。你可是王尔德先生点名请来的主要演员。” 卡洛塔被恭维得笑了起来,浮夸地用公爵夫人的扇子挡在面前:“那当然。格雷科夫人,你怎么哭了?” 众人都望向还在为罗西娜上粉的服装师。一个音乐学院的学生大步跑来:怎么还没好?快,要拉幕布了!” “哗”地一声,刚才还拥挤的后台立即空了大半。克洛塔和克莉丝汀被工作人员拎着裙摆簇拥着赶了出去,道具师已经布置好了舞台。 只留下还没到出场时间的罗西娜,和她身边的格雷科夫人。 罗西娜从未见她哭泣过,也没怎么见她笑过。对于泪盈于睫的格雷科夫人,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我没事。”格雷科抬头望了望舞台:“我只是太高兴了。” ※※※※※※※※※※※※※※※※※※※※ to be continued—— 希望接下来一切顺利,平平安安。 《化妆舞会》8 克莉丝汀在再次登台的时候, 脚下已经满布丝绸轻纱的残骸。狂怒中的阿尔贝托夫人喊人拿来了堤亚戈为她做的全部服装, 在暴风骤雨般的音乐中把它们撕成碎片。拘捕西班牙裁缝的巡逻队已经出发, 她发誓要重判这个亵渎者。当克莉丝汀站在她面前,阿尔贝托夫人一下子萎靡了许多。她伸手召唤她走近: “你是对的,亲爱的伊莉莎。 我被他低/贱的把戏愚弄了, 他只不过是个乡巴佬,丝毫不具备高贵的品行。他的衣服多么丑陋,为什么我直到今天才发觉?” 阿尔贝托夫人愤恨地唱道:“如今他让我声名扫地, 他的破布让我成了笑柄。一定是魔鬼蒙蔽了我的眼睛, 让我把尸骸当作了珍珠。现在我睁开了眼睛——” 克莉丝汀和声:“您睁开了眼睛——” “我终于看清了这一切,没有人比你更合适我。请用最珍贵的材料为我重新赶制常服和礼服,让那些暗地发笑的人嫉妒地咬紧牙关。至于堤亚戈?下地狱去吧!” 灯火暗了几秒,再亮起时, 富丽的府邸已经变成了阴森的囚牢。铁栅门前站着克莉丝汀,门后则是坐在地上的罗西娜。 她似乎刚刚听见脚步声,用胳膊支起身子:“谁?” “是我, 伊莉莎。” 克莉丝汀轻声说道。 大提琴的琴弦微微振响, 罗西娜凑近了栏杆。她的嗓音微哑低沉,如同琴箱的共鸣音:“伊莉莎,我的朋友,你能来我真高兴。明天清晨他们会带着我离开米兰, 离开意大利, 去一个十分遥远的地方。 我们就此道别, 愿你今后一切顺利, 再会了,我的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放下脸上的强颜欢笑吧,堤亚戈。我们刚刚打了一场艰苦的战役,你战败了——虽然你曾经离成功那么接近,几乎击溃了你的敌人,但是却败在了你自己手上。” 克莉丝汀的唱段轻而温柔,将胜出者的骄矜藏得不露痕迹。同时又带有一点不自知的迷惘,合着竖琴声缓缓诉说。 “不,你并不这么认为。”堤亚戈笑了起来:“我一无所有地躺在这里,衣衫破烂,声名狼籍——但是你的眼中依然有畏惧。只要我还能执笔画画,只要我还能思考,啊,你应该掏出锦袋中的手镜,看看镜中的自己。 你在害怕。” “我没有。” “你畏惧我,哪怕我跌入深渊,哪怕我已经死去,畏惧的种子早已深种。看着我的眼睛,伊莉莎,你为何要移开目光?” “你开始胡言乱语——” 魅影抬起手,整个管乐队拿起了他们的乐器。宏亮宽阔的小号,都压不下罗西娜猛然抬高的歌声: “你害怕我,因为你已经在心中把我高高举起!你懂得我作品的每一个线条,你喜欢我的用意!晚宴上所有的人都注视着我,只有你匆匆一瞥。匆匆一瞥,于你已经足够。 全米兰只有你懂得我,无论那长裙是穿在公爵夫人身上,还是装扮了流莺。你看,我懂得你,就像你懂得我一样。” “停下这些谵妄吧,堤亚戈!你的时间已经不多。”克莉丝汀的嗓音也拔高了,如同在争辩:“我并不是因为畏惧而来,而仅仅是出于强者的仁慈。在你坠落之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罗西娜慢慢扶着铁栏站了起来。她衣衫破碎,露出里面红紫的伤口,连站立的姿势都微微蜷缩。两人面面相对,在半秒的沉默后,同声唱道:“ 我/你想要你/我画的奥菲利亚女爵婚纱的手稿!” 克莉丝汀猛然转身,像是不能再面对罗西娜。她的双手向后紧抓住铁栏,把自己束缚在了牢门上。 “是的。我畏惧你,即使你已经毁掉了自己。我恨你的天赋,也恨你的轻率。我苦求而不得的,于你来说如同尘泥! 我不用看镜子,你就是我的镜子。看到你,我就能看我无能,可怜,彷徨,卑鄙的心。堤亚戈,我就求你这一回,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吧。” 这是,整个剧院寂然无声。台上的两人在微弱的光线下也只剩下两个剪影。幕布一格一格地落了下去,直到彻底看不到他们了,众人的目光依然无法移开。 这两个主角都不是传统歌剧中的完美人物。他们有不可忽略的缺陷,性格也并不十分光明。但是这样的两个人,却让习惯了英雄美人的观众们更容易联想到现实,从而自我代入。 他们可以是伊莉莎,也可以是堤亚戈或者两个都是。他们希望伊莉莎的服装店能够摆脱债务,也希望堤亚戈能逃过流放和死亡。 “我记得你为《化妆舞会》写了两个结局。”爱文斯悄声对王尔德说道:“他们用了哪一个?” “我没有询问。”王尔德摇摇头:“我把剧本全权交给他了,毕竟我们刚从庞贝过来,明天又要离开米兰。” “我们回克里特岛。”爱文斯的眼睛被喜悦点燃。 “是的,我们要回家了。”王尔德的声音比低音大提琴更温柔。 ※※※※※※※※※※※※※※※※※※※※ to be continued 好想吃煎饼,披萨,泡芙,喝奶茶啊 同一条街就确认了三例,风声鹤唳。医院都关闭了部分科室,无法自理的我爸需要回家。接下去一个月就是全家和病人,护工一起蜗居的日子了。快递不再派送,水和大米全靠自己拖。之前没囤货真是太没有远见了。 啊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 嗯,估计能把《亲爱的王尔德》正文和番外写完吧。 《化妆舞会》终幕 “婚礼的钟声回荡在米兰, 人们在街道两旁欢呼雀跃。盛装的白马头戴高而蓬松的羽毛, 后面是载着新人的金色马车。” 萨缪尔在舞台中央放声歌唱, 穿着参加重大庆典的礼服。他的身后,两匹真正的白马缓步走过,直到车厢停留在舞台正中。 之前出现过的所有演员都站在马车两侧, 在萨缪尔之后齐声唱道:“他们来了!卢卡的明珠,奥菲利亚女公爵来了!她和她的新郎是多么般配的一对。地位与名望,财富与美貌, 全世界最令人疯狂的一切都在这里!挥舞花束吧!他们来了!” 马车门应声打开,新人踏着阶梯走了下来。新郎高大俊朗,一表人才。但是整个剧院里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的目光, 都投射到了那个一袭婚纱的女子身上。 她的婚纱并没有像流行的那样尽可能露出胸/膛,收窄腰肢,而是完全顺着女孩本身的线条。缀着蕾丝的轻纱半掩着她的面容, 裙摆上浅金色的家族绣纹随着她的步伐微微发亮。 她挽着新婚丈夫的手臂一步步向前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随着她移动。婚礼的交响乐已经奏响。他们踏着不知何时摆放在舞台前的台阶,仪态万方地走下了观众席。 人们讶异的声音已经压抑不住了。剧院的舞台向来是另一个空间。数千年前, 数万里外的故事在上面上演, 却从不会越过虚与实之间的边界。 但是这对新人走了下来,仆从手持烛台为他们引路,花童提着编织篮泼洒花瓣。所有的观众,突然也成了剧中人, 成为了这场盛典的见证者。 奥菲利亚女爵就这样一路前行, 她的美是宁静的, 是圣洁的,也是庄严和喜悦的。不时有女士在她走近时低声惊叹,完全被那条优雅而精美的长裙击中。 舞台上,萨缪尔已经转身退入人群,罗西娜和克莉丝汀并肩而立。一个穿着隆重的礼服,另一个却是一身流浪者的装扮。 婚礼进行曲渐弱,罗西娜的歌声响了起来:“这真是太美了。” 克莉丝汀低声相和:“是的,太美了。” “这就是我所期望的一切,让世界看到我所感受到的美。它从我心中喷薄而出,却总是无法被完整地表达。” 新人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满地的花瓣也变得寂寞。克莉丝汀转向罗西娜,伸手虚抚他的脸颊:“这就是我所期望的一切,让我所创造的美被世界看到。父亲啊,你可听到,他们的惊呼和赞叹!” “这并非我独自完成——”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我总觉得自己有所缺少。直到命运把他/她带到了我面前,展示出我所没有的,我所寻求的东西。” “不要让畏惧蒙蔽了你的眼睛,“罗西娜执起克莉丝汀的手臂:“不要因为嫉妒而忘记了你的才能。” “我的心因为你而收紧,堤亚戈,当我在化妆舞会上看到你的时候——” 圆舞曲响了起来,衣着完全不相衬的两人,轻快地在红毯上旋转起来。 其他演员们也开始成双成对地起舞,他们围成一圈,遮挡住了中央的那两个人。当音乐停止,人们散开的时候,舞台中央只剩下了克莉丝汀一人。 幕布在她面前缓缓落下。 ※※※※※※※※※※※※※※※※※※※※ 终于把这个歌剧写完了。 写创新戏太难了,感觉比正剧都耗时间。 最近这篇文好冷啊,感觉评论的小天使们就是我仅有的读者啦。 圣诞节同学聚会的时候,我一说小说的名字叫《亲爱的王尔德》,大家都笑了起来,饭店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感觉像是联想到了什么不能宣扬的东西 感谢陪伴我到现在的读者,接下来就是收尾,拉时间线了。 估计还有一小卷== 今天出门采购,碰到一个摘下口罩抽烟的店主,还是在室内。希望我的口罩能阻隔病毒-- 大家晚安 感谢在2020-02-05 19:50:51~2020-02-06 22:3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庆功宴与威尔第的邀请 二楼的包厢里, 威尔第放下了手持望远镜, 靠在了椅背上。 “这就结束了?”他最年轻的学生在旁边低声问道, 他还等着看伊莉莎和堤亚戈的后续。 然而幕布已经拉了起来,穿得繁花似锦的演员们一批又一批地走上台前,向所有的观众挥手致意。当他们站成一排同时鞠躬时, 台下传来了压抑已久的欢呼。 舞蹈演员们之后是手挽着手的萨缪尔和卡洛塔,他们飞速地摆了一个夸张的造型,在前排观众的掌声中分到两旁。克莉丝汀和罗西娜并肩走出来的时候, 整个剧院的气氛都推向了高/潮。 克莉丝汀已经换上了她在化妆舞会那一幕所穿的男装,罗西娜则穿着蓝色的鱼尾裙挽着她的臂弯。观众里不知道是哪位吹起了口哨,不少绅士淑女在站起的人群中笑成一片。 “是的,结束了。”威尔第说道, 扶着包厢的栏杆也站了起来。他的学生有些意犹未尽地走到他身边:“这次王尔德先生可是换了一种风格,就这么戛然而止了。” 之前亚历山大歌剧院表演的《莎乐美》,《米诺陶斯》, 《道林格雷的肖像》都以悲剧收尾, 主要人物的结局清晰明了。但是《化妆舞会》的结局, 却让人很难定义它到底是悲还是喜。 伊莉莎和堤亚戈的共舞,显然不可能是在剧情中真实发生的。女爵婚礼这样的场合绝不会让一个被流放的人出现在情景中,和正当红的御用裁缝有什么接触。这也许是出自伊莉莎的想象, 或者堤亚戈的;也可能只是为了具现观众心中的愿望,让两个主角有一次超自然的心灵相通。 最后堤亚戈是不是像阿尔贝托夫人所说的那样死于流放途中, 伊莉莎在翻身之后是怎样地春风得意, 剧中都没有交代。她独自一人站在红毯上的结局, 各人也自有不同的解读。 “你明晚再来看一场。”威尔第对青年说道:“这部剧的舞美太抓人了,反而会让人忽略一些东西。明晚,你闭上眼睛,静心听这部剧的配乐和唱腔,就不会觉得结束得突兀了。” “好的,老师。您去哪儿?” “我有些话,要和王尔德先生当面说。”朱塞佩威尔第又看了一眼再度向观众们谢幕的演员们,把视线转向交响乐团的指挥。 ---- “格雷科夫人,您怎么还在这里呢,道具待会再收拾,首演的庆功宴已经开始了!”艾斯曼疾步跑到化妆间,对正在熨烫演出服的格雷科喊道。 “你们去吧,我就是个幕后。” “那怎么行,您是今晚绝对的功臣!外面的人都在问戏服是谁做的呢,就等您了!”艾斯曼满面红光,首演圆满的兴奋暂时压住了他连日以来的疲惫。哪怕是之前在音乐节获奖的《米诺陶斯》的庆功宴,也没有今晚来的风光,参加的除了贵族和议员们,就是在音乐界;艺术界数得着的大拿。大报的记者和著名的评论家们看到他都要带上三分笑。当初赔小心求剧院的日子,那是一去不复返了! “行吧,”格雷科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扶着熨台站了起来:“行吧。” ----- 身为全剧的灵魂,罗西娜和克莉丝汀成了庆功宴上最引人注目的人。宾客们也许需要别人介绍才知道哪个是卡特伯爵;哪个是剧团团长,但是一眼就能认出她们。以往被男士包围的只有克莉丝汀,这次却连罗西娜也不能幸免。两个小贵族簇拥在她身边,殷勤备至地为她从侍者的银盘上取来酒杯。 她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正在思忖怎么拒绝,前面的人群一阵喧哗,魅影带着卡洛塔走了过来。 “容我介绍,这位女士是我们剧团的新成员,来自巴黎的卡洛塔小姐。”魅影一边介绍,一边自然地伸出右臂。罗西娜向前一步,把手放在了他的臂弯。 “幸会,两位去过巴黎吗?如果你们去过,那一定听说过我的名字——”卡洛塔志得意满地说了起来,魅影携着罗西娜走向宴会厅的另一头,一路上不断有人上前和他们攀谈,同时颇有深意露出微笑。 罗西娜觉得自己的双颊发烫,刚刚演完歌剧的余韵让她还有些轻飘飘的。没有喝酒,就已经醉了。 “王尔德先生,亚历山大剧团歌剧的曲谱都是你写的吗?”当威尔第走过来的时候,其他人都要为他让路。 “是的,威尔第先生。”魅影上一世比这个老人更年长,但这不妨碍他对威尔第的尊敬。他的代表作《那布科王》,《茶花女》,《奥赛罗》的剧本和曲谱就是魅影最早的老师,从歌剧院的地下室到伯爵府的别院,一直都被他放在最常阅读的书架上。 “我每个月的月初会在弗洛伦萨音乐学院讲课。”威尔第对他点了点头:“下一次的课程我准备用你几个歌剧中的乐曲选段来举例。如果你有时间,不妨来听听。” ※※※※※※※※※※※※※※※※※※※※ to be continued—— 每天除了解决生存需要,就是看书和写作的生活,大学毕业以后已经很久没经历了。 外面的社会几乎停摆,日子好像回到了'从前慢'的时候。 话说某点的男频小说真好看0-0 希望明天起床,一切已经得到控制,大家都能平平安安。感谢在2020-02-06 22:31:10~2020-02-07 22:2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凉州万仞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海上月 从希腊到维也纳;从米兰到庞贝,这些历史悠久的城市各有魅力。爱文斯享受这一段长长的旅程, 但是当他和王尔德再次并肩坐在轮船的客舱里时, 巨大的满足感让他想要唱歌。 “夜幕低垂, 拂晓还未到来——”看着舷窗外深沉的夜色,他轻轻地哼唱了一句,因为跑调停了下来。 “今晚,全米诺亚彻夜不眠。人们在火山下吟唱, 舞蹈。”王尔德开口接了下去。他醇厚低沉的嗓音轻抚过爱文斯的耳朵, 像黑色翅膀的蝴蝶在他的胸口振翅。 “米诺陶斯,你到底隐藏在何处?夜色已深, 仍不见你的踪影。”笑意爬上了爱文斯的嘴角。他侧头看向王尔德, 用耳语般的气声唱出下一句。 “米诺陶斯, 凶名远扬的怪物。他从不存在,又一直在你们心中。”王尔德伸手托住了他的脸颊。爱文斯的喉结下意识地动了动,属于他的爱人的气息就缓慢而不容退避地覆了下来。 墨蓝色的海面上, 亮着灯光的白色的客轮微微起伏,如同一片浮在溪流中的树叶。一轮圆月时而被云朵遮挡,时而静谧地投下光辉。 ~~绵延的沙滩上, 一排海蟹爬过~~ 熄了灯后, 窗外的夜空变得明亮起来。王尔德和爱文斯并肩躺着,感受甲板随着波浪一下一下的晃动。他们身上的汗还没有干透, 套件配备的被子和枕头不知道掉在了床下的哪个角落。好在已是初夏时分, 并不觉得寒冷。 “里奥。”爱文斯闭着眼睛说道。 “嗯?” “《化妆舞会》的另一个结局, 是什么?” “你现在还能想这个?”王尔德低笑了一声。 “伊莉莎和堤亚戈, 其实是非常相似的人。”爱文斯调节着呼吸:“他们有取悦世界的能力,灵魂却难以被理解。从你动笔开始,我总是想着他们。” “就像我们一样?”王尔德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是的。”爱文斯有些艰难地为他让开了一小片地方。 “另外一个结局,其实是在很多年以后。”王尔德张开手臂揽住了他:“伊莉莎在她的乡间别墅中去世了,她的一个不得志的远亲继承了她的遗产。那个年轻人在别墅中到处翻找,想找到一些值钱的东西,但是一无所获。 直到,他打开了伊莉莎床头的一个老旧的衣柜。 年轻人瞬间叫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超乎他想象的东西:一条极其新颖,又无比精美的婚纱。 他把它带到了米兰,举行了拍卖。这条婚纱的照片登上了报纸,他从前来竞拍的人们那里听说了脾气乖戾的老妇人年轻时的故事。她曾经是公爵夫人的裁缝,为奥菲利亚女爵制作过婚纱。但是那条婚纱反响平平,不久之后,伊莉莎就离开了米兰。'如果当时献给女爵的是这一条,她的人生就会完全不同吧。'上了年纪的客人们议论道。 他们都以为老妇人是在失败之后反复琢磨,才做出了这件惊人的成果。婚纱被新一代公爵夫人高价买下,作为一件名贵的收藏品。 至于堤亚戈,没有人记得这个人。”王尔德说完看向爱文斯,才发现他已经悄然睡去。 ※※※※※※※※※※※※※※※※※※※※ to be continued 嘘~ 感谢在2020-02-07 22:24:26~2020-02-09 21:48: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赫岚、似水沉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炙手可热 《化妆舞会》在弗洛伦萨的成功, 很快通过报刊传扬出去。纸媒无法记录声音, 却可以刊登剧照。很快, 这些印有化妆舞会场景, 或者是女爵婚礼场景的报纸就被一抢而空。 这部以服装为情节主线的歌剧在舞美上实至名归:出现在其中的华服,没有一套不是按照剧中的情境特制的。格雷科夫人不仅把风靡意大利的时新款式用得极为巧妙,又加入了令人惊喜的创新。 这些报纸的插图在女士们的沙龙或者茶话会上传阅过后, 都免不了被剪下来的命运。一个月后,米兰,维也纳,巴黎,伦敦的裁缝都不得不用放大镜仔细 去看这些剪纸上的每一个细节,以满足客人们想要一件类似礼服的迫切要求。 亚历山大剧团成立时间不长,虽然已经有诸多如《莎乐美》, 《米诺陶斯》之类的新剧,但也只是在业界与歌剧爱好者中打响了名气。而这一部《化妆舞会》,终于让街头巷尾都开始对他们有所关注。几家大歌剧院的经理收到了海量的信件, 要求他们请《化妆舞会》到本地演出。如果说这些他们可以忽视,那来自上流社会的太太团的要求就很难拒绝了。 亚历山大剧团一时间炙手可热,人们争先恐后地赞扬与邀请他们, 为此不惜重金。因为他们□□乏术,先得手的歌剧院就更能凭此显示自己的排位。弗洛伦萨市立歌剧院一时间成为最得意的一个——他们简直不想让剧团离开。 和快速发酵的风评同时提升的,就是魅影在音乐界的影响力。要在这个地方出头, 除了出色的背景之外, 就得靠高位者的认可, 或者是脍炙人口的作品。魅影已经得到了威尔第的承认,新剧又一部比一部更受欢迎,就算有人想拿他的履历说事,牛津音乐学院也是数的上的。那些想要把这个爱尔兰佬推下去的音乐世家反复思量,竟找不出个名目来。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简直就是上帝的宠儿。他在音乐上有着常人拍马不及的天分,却并不得意洋洋;对跟随名声而来的财富和美色也淡然处之。明明是个俊朗的青年,为人倒像是历经世事的老人般沉稳。要说这个王尔德有什么癖好,那就是音乐,只有音乐。他像是在高音谱号与低音谱号中生活,鲜少的休息日只给了他的爱人与学生——罗西娜小姐。 当剧团完成了在弗洛伦萨的表演,开始又一次巡回演出之后,不少当地音乐名家的子弟是抱着找茬的愿望进入歌剧院的。他们都细读过报纸上的文章,也审视过那些“过于花俏”的剧照。在他们看来,那就是这部剧被愚蠢的大众所热爱的唯一原因。 这些人听了一场,又听了一场,再听了一场。然后,他们就什么都不说了。 那些夜晚,多少以才华自负的音乐家一边重复着剧中的段落,一边整夜地做着噩梦。 克莉丝汀不再用“克里斯托夫”这个假名了,少有人再提起她在法国不光彩的那段往事。记者们连篇累牍地赞扬她的歌喉,她的美丽。老观众因为歌剧而爱她,新观众因为她而爱上了歌剧。无论是最受欢迎的《化妆舞会》,还是其他剧目,亚历山大歌剧团的演出到哪里都是场场爆满。 她比在巴黎时更加成功,但是每当看到罗西娜的时候,克莉丝汀总有一点说不出的心情。 罗西娜在写曲谱。 这个从西班牙小镇到维也纳投奔亲戚的女子不止有一副特别的嗓音,她还有极强的学习能力,和可遇而不可求的创造力。和魅影一样,罗西娜没有经过系统地学习,对音乐的理解缺乏既定的框架。在她懂得怎么正确地书写乐谱之前,她已经开始了大胆地尝试。 从放在复活节巧克力蛋里的那份拙劣的手稿开始。 那张纸上的线条歪歪扭扭,音符奇形怪状。但是如果用钢琴或者尤克里里弹奏出来,其中的感情像是夏日的阳光一样清晰: “爱你。” ※※※※※※※※※※※※※※※※※※※※ to be continued 这点写了一晚上,大家晚安。 是它吗 在外行看来, 考古工作神秘而有趣。那些沉睡在泥土之下的遗迹,墓室, 名人,财宝,随便哪一样都能让发掘者名利双收。但是很少有人会去想一下大部分考古者,甚至包括那些已经成功的考古学家, 年复一年埋头在泥土与岩石之间的寂寞。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丘吉尔小姐对坑里的工头举手示意。太阳缓缓消失在地平线。他们的皮肤因为一天的暴晒火辣辣的,让晚风一吹,说不清是热还是冷。 丘吉尔小姐也未能例外。她在美国时, 曾因肤色白皙赢得同龄人的嫉妒和赞美。但是现在哪怕丘吉尔夫人站在这里, 只怕也无法第一眼认出自己的女儿。 她穿着一身宽大的工装, 包着毛巾遮阳。淑女必备的束腰和嗅盐早就不知道扔在了哪里。说话时那些委婉的修辞,在长时间的工作中也越来越直接了当。在休息的时候,往日的衣香鬓影偶尔会飘过她心上。但是无论她还是她的家人都知道,她不会回去了。 “丘吉尔小姐,跟我们的车回去吗?”工头三两下跳上了地面。 “不了, 营地的车队过一会就到了。”她手腕一翻, 看了看表, 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卷德拉克马:“这段时间辛苦了,今晚请大家吃点好的。如果再挖不出东西,我们就要换地方了。” 几个不远处的工人围了上来。工头擦了把汗, 有些小心翼翼地接过钱。他们这群人都有点畏惧她。刚开始工人中有人不服管, 丘吉尔小姐一抬手就把人开了。第二天, 就有一搜满载新工人的船抵达码头,彻底断了老工头想用停工要挟她的计划。 远处传来突突的引擎声。站在高处的工人喊道:“他们来了!” 丘吉尔小姐用手遮着扬尘往外走,三辆敞篷越野车排成一行停了下来。第一辆车的司机对她挥了挥手,她反而放慢脚步,慢慢地走过去。 “霍克利先生,有劳。”她一坐上副驾驶,就因为车子猛然发动而被甩到了椅背上。 “愿为您效劳,女士。”霍克利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脚下踩足了油门。直到他们抵达火山的另一侧,丘吉尔小姐都没能把自己从椅背上撕下来。 “你简直——今天怎么走这条路?”她吐出飞到嘴里的散发,撑着车门才站住了。 “是卡特阁下的主意。”霍克利下车绕过来为她开门,指了指火山的方向:“前两天在这头发现的空洞,已经被先遣队证明通往一个较大的岩浆房。阁下想让我们一起下去看看。 “真的?上帝啊,是那个吗?”丘吉尔小姐顿时激动起来。他们在克里特的考古在极其顺利的第一年后遇到了瓶颈。许多已经基本成形的推测还缺乏一些关键性证据,导致他们关于米诺亚历史的编撰也停滞不前。其中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找到米诺亚壁画中出现过的祭坛遗迹。 他们已经细细搜索了宫殿群的周边,找到了不少村庄和集市的遗迹。但是不像是欧洲在每一个小镇里都会设立教堂,他们没有找到任何和宗教有关的建筑。 对此,考古队和奥森大学讨论再三,认为米诺亚的宗教祭祀可能仅由贵族或者皇室成员进行的。民间会举行大型的悦神庆典,但是没有直接与神对话的资格。 这个推测被用在了卡特阁下的剧本《米诺陶斯》里,但是歌剧是一回事,正史是另一回事。不找到那个由王后和神官参加的祭坛,假说就永远是假说。为了找它,他们像土拨鼠一样四处打洞。出于敬畏,连'祭坛'这个词都不敢说,好像它一听到就会逃走一般。 “别那么兴奋。拿上你的笔记本,待会我拍照,你记录。”霍克利扛上了相机,对她说道:“毁灭了一个古国的火山内部,即使不是——也够得上下一期的版面了。” ※※※※※※※※※※※※※※※※※※※※ 突然发现,这篇文包含了某蓝青春期热切向往的n个职业。 虽然最后一个也没达成。 一个真正的领域,如果不能一条路走到黑,是很难有成就的。 进入火山内部 带着沉重的照相设备下火山洞口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霍克力把半人高的旅行包牢牢护在身前, 上面的考古队员们慢慢把绳子放了下去。下面黑黝黝地见不到底, 人在半空中晃晃荡荡。 “丘吉尔小姐!”他仰头叫道:“你还好吗?” “哦, 上帝啊——”丘吉尔小姐比他晚一步下来,随着上面的光线渐渐远去,她感到自己不能呼吸了:“还要多久?” “别往下看, 看看周围!”霍克利的声音在岩洞中回响:“看到那些石壁上的颜色了吗?第一批下来的人把它看成了壁画,激动了半天。那些赭红色,暗紫色和明亮的黄绿色,是不是很像克诺索斯墙上残存的颜料?” 丘吉尔小姐举目四顾, 对于这里的好奇压过了她的恐慌:“那不是壁画, 我曾经在地质文献中读到过, 但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那应该是当年留下的熔岩花纹!哦, 这真是太美了,我要把它画出来作为插图!” 霍克利的双腿一沉,终于落到了地面。他张开手臂,把丘吉尔小姐接了下来。 这是一个非常宽敞的洞穴。夕阳斜照的角度正好把光线打了进来, 照出了四周色彩斑澜的岩壁。霍克利开始架设相机, 丘吉尔小姐叫道:“卡特阁下, 爱文斯先生!你们在哪儿?” 一个考古队员从空洞另一侧角落的甬道中探出头来, 对他们招了招手:“你们来了?跟我走!当心, 这里很窄。” 他们提着灯, 弓着背, 小心翼翼地通过那条第一眼很难找到的甬道。这时, 已经可以听到前面卡特伯爵和爱文斯先生交谈的声音了。 “火山爆发前, 熔岩就已经在山内积聚,形成熔岩房。”爱文斯说道:“这里上一次火山爆发就是让米诺亚毁灭的那一次,当时形成的熔岩房肯定找不到任何东西。我期望的是:米诺亚人建立祭坛的位置也是一个空置多年的熔岩房,而且远离最后爆发的中心地带。” “我们正站在克里特岛最西部的火山内部。”卡特伯爵接了下去:“根据迈锡尼的考古资料,米诺亚少数的幸存者就是逃到了这里,然后匆忙登船前往迈锡尼,在那里定居。他们把珍贵的技艺传授给了迈锡尼人。” 亚历山大,奥森考古学院的学生,已经向学校申请暂时休学,成为了克里特考古队的新成员。他有些兴奋地说道:“前几天,我们在入口的周围发现了一段如同台阶的山体。虽然已经磨得差不多了,但是还能看到类似人工的痕迹。虽然外面的熔岩房没有什么发现。但是这条已经被半堵上的甬道,似乎被拓宽过。” 丘吉尔小姐仗着瘦削的身材,轻轻松松地和那个考古队员一起钻出甬道。这是另一个偏小的火山房,全靠众人手中的提灯照明。她转身压住霍克利先生的脑袋,抓着他的背包,把他拔了出来。 “这里有两条更狭小的通道,一个往上,一个往下。如果继续前进,可能会有更多的支路。”爱文斯提着灯站在一个洞口面前,它只能让一个成年人的肩膀通过。 “这里的人,三人为一组,每组必须有一个我的队员。”即使光线昏暗,爱文斯的眼睛仍然闪亮。 “我宣布这里为米诺亚祭坛1号点。请各组人员分开探查,注意安全,沿路绘制路线图。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在这里集合。 他一说完,就第一个钻入了那个甬道。卡特伯爵紧随其后,然后是一名美国探险队的核心队员。 前面是可能存在的米诺亚遗迹,身后是可以和他灵魂共鸣的人。爱文斯感到自己的心已经冒出了欢乐的泡泡。比起工厂日进斗金,生意大获成功;或者是在宴会上被人冠以新锐考古学家的美誉,这种快乐,是难以言传,无与伦比的。 霍克利见队员们一组一组地进入通道,往前冲了一步,就被丘吉尔小姐拉住了。 “我们一组,女士优先。”她对那个领他们进来的队员点了点头:“我们走右边吧,注意保存精力。一个小时只能往里走一小段路。今天只是1号遗迹的勘测的第一天。” ※※※※※※※※※※※※※※※※※※※※ 明天写魅影线。 大家晚安~感谢在2020-02-13 21:50:35~2020-02-15 21:4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魅影的弱点(小修) 《化妆舞会》的第一次巡回演出在初秋结束,亚历山大歌剧院一行, 再次回到了首演开始的地方:弗洛伦萨。 巡演结束的如此之快, 一是因为他们这次只接受了意大利几个著名城市歌剧院的邀请。艾斯曼为此随身携带了几大本不同国家的字典, 白天处理演出的事务,晚上还得挑灯夜战一一委婉回绝各方的邀请。等到再次踏入弗洛伦萨,他自认为已经是通晓八国语言的的牛人了。 第二个原因,也是根本的原因,是威尔第的要求。 “你还没有达到巅峰状态。”在弗洛伦萨的一栋小楼中, 这个老人一边牙口很好地啃着德国烤肠一边说道:“我可以明显地感觉到, 你并没有完全地表现自己。” 魅影坐在烤盘边, 用铁夹夹出一根爆开微焦的,威尔第马上又伸出了自己的盘子。 “您觉得我应该学什么, 老师?音乐理论,美学鉴赏?” “不,那些是给刚刚上手的新生们准备的。概念性的东西很大又很小。大到多少年都讲不完。小到平时随处可见。奥斯卡, 我准备推荐你去学声乐。” 魅影夹起第三根烤肠的铁夹微微一僵。威尔第再次举起盘子,他却收回手,把它塞进自己嘴里。 “下一场歌剧,我准备让你做备用主演,和剧团一起排练。”没有吃到最爱的黑椒烤肠,威尔第咂了咂嘴。 “我是指挥——”魅影被烫了一下似的,低声说道。 “我知道。奥斯卡, 你是优秀的作曲家, 钢琴家, 竖琴和小提琴也玩得不错。你还懂剧院管理,还能指挥,简直无所不能——但是,没人听到过你唱歌。” 魅影沉默地拨弄着烤肠,威尔第笑了笑,继续说下去:“音乐,什么是音乐?我们这些人,天生对声音比别人更敏感。雨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河水拍岸的声音,不同人的脚步声,是自然的音乐。而人创造音乐,都是从自身开始。我们自己就是乐器,上帝把我们制作得比任何乐器更精细。 一般的作曲人或者琴师在工作时,总是习惯哼两段试试。但是我从没有听到你这么做。奥斯卡,我想听你开口歌唱,把它作为一种乐趣和习惯。在你自己的卧室里;在公众面前。然后,你的音乐也会更加打开。——再给我一根蒜香烤肠,谢谢。” 魅影不得不承认,这个意大利老头的眼光确实相当毒辣。 他曾经整晚歌唱,他的音乐就从他极其出色的歌喉开始。但是那时候的他无法站到人前。等到他可以站在人前了,他又失去了原本的嗓音。 就像王尔德不喜欢照镜子一样。他心里排斥唱歌。王尔德的嗓子比起普通人并不差,但是和'剧院魅影'相比,两者间的距离就和两人相貌的差距一样遥远。因此除了刚开始教导罗西娜的时候,他就没有唱过了。 现在威尔第告诉他:这种想要隐藏的心情,会在音乐中表现出来。 “不仅是这方面,我发现你很少在人前表现你自己。无论是采访,拍照,还是庆功宴的时候,你礼仪得体,但是未免太得体了些。” 走在弗洛伦萨音乐学院的校园里,威尔第的话又一次出现在他脑中:“你该学学你们的编剧,那个卡特伯爵。他长得什么样?照样神气活现,抬头挺胸地四处演讲。你要别人记住你,就得像他一样走出去!” 他深吸了口气,踏进了一栋红檐的老楼。 “干杯吧,尽情享乐!不管是夜晚还是白天!在这个欢乐天堂里,彻夜痛饮到天明!” 当他走进学校剧场的时候,一个女生正在台上放声高歌。见到魅影,她向他举起了手中的道具酒杯: “生命就要及时行乐~“ 因为这个动作,坐在第一排的师生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这幕歌剧就是威尔第的成名作《茶花女》,魅影几乎可以倒背如流。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真正意识到开口确实是一件难事。 “但是却不能没有爱情!”一个满脸雀斑的男生站起来有些急切地接了下去。 “你说的我一无所知。”那个穿着红裙的女孩见魅影没有接口,微觉失望,一个转身背朝观众。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个男孩这次唱得太急,嗓子有点劈了,引来周围的一阵笑声。 “很好,瑞贝卡。”一个身材高而胖的中年人站了起来,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对魅影说道:“下午好,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尔德先生?” 魅影和他对视了一眼,微微躬身:“下午好,曼奇尼教授。” ※※※※※※※※※※※※※※※※※※※※ to be continued—— 继续家里蹲大业。 我爸原来应该去,但是春节后关闭科室的医院前两天有一例确诊。 熟人家隔壁上周有一例确诊。 这边隔了一条街的医院上上周有一例确诊。 少出门,少聚会,希望春暖花开的时候,大家都能健健康康地出去踏青。 揭开幕布 停止的手势一打,台上台下的学生们立即松泛起来。瑞贝卡也不走后台的通道, 直接提着裙子从台上跳下了观众席:“王尔德先生?是那位王尔德先生吗?” “五月份我刚好在过弗洛伦萨, 您的《米诺陶斯》太震撼了!” “看到报纸上的照片, 我还不相信, 您真的好年轻啊!” 他们围在魅影和曼奇尼身边, 你一句我一句地抢话。有些是出于纯粹的热情, 另一些则带着蠢蠢欲动的讨好和一探究竟的野望。魅影对他们点了点头, 瑞贝卡就兴奋地压低声音叫了起来。 “王尔德先生,听威尔第阁下说,你想体验一下当演员的感觉?”曼奇尼等他们安静一点了, 淡淡地问道。 “我是来向您学习声乐的,教授。”魅影也在观察这个人。他正处在青年与中年的交界线上, 身上却没有那种在剧院打滚数十年的油滑,看起来是纯粹的学院派。刚才那段《茶花女》的唱段中有几个问题, 他没能立即为自己的学生指出来。他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才能让威尔第一力推荐呢? “很好。”曼奇尼右手一抬, 拿出怀表看了看:“今天还有二十分钟, 不如就请王尔德先生唱一段试试?你的剧或者任何我知道的剧目都可以,自己定个调。” 他的意大利语带着一点米兰口音,初听很平和, 细品却暗藏棱角。 “瑞贝卡,带他从演员通道上台。跟你说了多少次, 别总是在这儿爬上爬下的。让王尔德先生准备五分钟, 其他人来说说她刚才唱的那段怎么样。” 众人纷纷坐了回去, 那个女孩笑眯眯地往前领路。如果不是魅影看起来太有距离感,她就直接挽着他走了:“王尔德先生,您要唱哪一段?《莎乐美》还是《化妆舞会》?我最喜欢《化妆舞会》了,第一周没买到票,差点郁闷死我——来,帘子在这边。您要配乐吗,我会一点钢琴。” “谢谢,能让我一个人回想一下吗?”布满灰尘的红天鹅绒帘幕就在前方,从旁边的缝隙可以看到观众席了。魅影无声地吸了口气,对瑞贝卡说。 她愣了一下,马上又笑起来:“好,那我先过去了。待会见啊。”她一侧身从幕后钻了出去,又跑到前头跳下了舞台。魅影独自站在幕后,垂下的手指慢慢握成了拳头。 距离他上次候场,已经有多少年了?不,应该说他一共只上过台一次,在巴黎巡警的包围中,在枪口的瞄准下,踏着《唐璜》的配乐,走上众目睽睽中的舞台。 脸上微微一凉,魅影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抬起了手,在调整那个不存在的面具。摸了个空的时候,心里竟然也微微一空。 观众席上讨论的声音轻了下来。座位上的师生都把目光投向了舞台。五分钟已经到了,但是高大英俊的王尔德先生还没有出来。 瑞贝卡有些疑惑地和那个雀斑男生交换着目光。有人开始看表,坐在曼奇尼教授身后的学生咳嗽了两声,在教授不悦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低下了头。 “怎么还不出来——”有人忍不住低声问:“瑞贝卡,你领对了吗?” “我是带到了地方才过来的。”瑞贝卡挑眉:“可能剧目太多,王尔德先生太难选择了?” 他们虽然还是学生,但是都已经在正式的演出中担任过配角了。当音乐响起的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必须踩着点出去。一个出错或者哑嗓的演员可能会让观众扫兴,但总好过拖掉整个剧团的节奏。现在如果是演出的话,王尔德先生已经翘掉一整个小节了。 帘幕微微一动,众人抬起了头。一只手从幕后伸出把它拨开了一线,而手的主人依然停留在光线之外。 先前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 过了几秒,魅影才缓步走了出来。从窗外投入的光线渐渐黯淡,他的脸显得十分苍白。 “四处都是血腥味飘散,同来的伙伴们已经身首异处。”魅影正对着他们,视线却投向没有终点的远处:“离开雅典已经几十天了,那里有人会思念我吗?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这里是人世还是冥间?” 他选择了《米诺陶斯》中忒修斯的一段独白。这是剧中少有的舒缓段落,只需要用到男中音。但是魅影唱出第一句话,就知道自己的状态比想象中更加糟糕。 唱功是要磨的,他这方面疏于练习,开嗓就明显发紧。调子虽然对,节拍却唱快了。演员要用肢/体语言和眼神与观众互动,他却希望台下的人全部消失。此时下面只有不到二十个人,但是魅影站在台上,却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投过来目光的烧灼。 “雅典的公民欢呼赞美,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会葬身于此嘛?” “停。” 曼奇尼教授高声说道,做了个和刚才一样的手势,表情却比面对瑞贝卡时严肃很多。 魅影望下台下,刚刚那些充满羡慕,崇拜的眼神已经变了。那些学生或者惊诧,或者质疑地看向他。毕竟一个能够独立编曲,排剧和指挥的人声乐差成这样,实在是一件不可理解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 “他真是王尔德先生吗?” 曼奇尼站了起来,抬手压了压:“安静!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今天的作业就是之前说的那些,都回去吧。” “教授,但是——” “你们今天犯了几个错了,前几节课都白教了吗?走吧,马上校工就要来锁门了。” 曼奇尼挥挥手赶人。 “我还想和王尔德先生说说歌剧的事呢。”瑞贝卡不太想走,但是她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你也觉得他刚才那段唱的很差?”曼奇尼问她。 “不,我是说,他又不是演员——” “他的音准比你好多了。”曼奇尼对她笑了笑:“走吧,现在。” ※※※※※※※※※※※※※※※※※※※※ 好久不见 某蓝终于又找到键盘的手感了。 魅影的这条线,想让他自己走 从春节开始,一连串发生的事感觉特别魔幻现实主义 今年本来打算先去无锡看樱花,再去杭州看桃花,夏天培训结束再去威尼斯,米兰,弗洛伦萨,庞贝,罗马。 本来预备3月联系旅行社,现在不可能了。 家里的病人属于易感人群,尽量不出门。越是放松的时候,越要警惕。 静待春风。 感谢在2020-02-18 21:41:31~2020-03-13 20:32: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2750905 10瓶;似水沉烟 9瓶;咸鱼梦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昨日重现 夜幕彻底地压了下来, 锁门的校工如期而至。曼奇尼和魅影沿着弯折的小路往门口走去,一边问:“多久了, 你的情况?” 魅影的心思还在上台开嗓时, 那种透不过气的感觉上:“挺久了。” “我记得你也是音乐学院出来的吧?声乐课是怎么过的?”曼奇尼已经放下了在学生面前的精神劲,语调懒洋洋的。 “牛津不要求当众表演, 在导师面前唱一下就行。”魅影选课时特意避开了所有需要舞台演出的项目,侧重编曲和乐器。 “也就是说你还是能唱的,但是临场紧张特严重。威尔第先生说这事的时候我就奇怪, 原来是这样。”曼奇尼耸了耸肩:“王尔德先生,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我倒是觉得无所谓,你已经是乐队指挥和编剧了,几部新剧打开了局面,日后肯定不愁前程。其实除了威尔第先生,没人会要求指挥上台唱歌。你要是想省力点,随便来个两三次就够了。” 魅影没有接他的话,低声问道:“曼奇尼教授, 请问这种状态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善?” 大门已在眼前,曼奇尼停下了脚步,转身说道:“办法?上台,多上台。而且只会有两种结局,一种是有所好转——”他停顿了一下, “一种是彻底崩溃。我的车在那边, 再见, 王尔德先生。” 他似乎不愿多说, 加快了脚步,匆匆登上了对面的一辆马车。 魅影来的时候没有用车,此时便踏着落日的余晖往市立歌剧院的方向缓步而行。他一边走,一边想着曼奇尼最后那句话。如果没看错的话,他当时的神色不是在叙述,而是在回忆。也许,这才是威尔第先生让他过来的真正原因。 在舞台上崩溃是什么感觉?就像整个人瞬间被扔下凌冬的深海,或者迎面遇上了一辆狂奔的马车。那个瞬间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但是如果幸存,绵延的恐惧会从骨子里渗出来,时间越长,就越清晰。 魅影微微眯起眼睛,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唱道:“说你会与我共享这一生,说出那个词语,我就会跟随你。每一个晨昏都与我共度,无论去哪里都允许我陪伴。这就是我对你——所有的请求。” 他似乎回到了巴黎歌剧院的舞台上,站在高而窄的道具桥上。怀中拥抱着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唇边还有尚未倾尽的爱语。下一刻,面具被彻底地揭了起来。刺耳的尖叫撕碎了温柔音符,所有的眼睛都在看他,所有的眼睛都看到了他。 一阵晚风吹来,散落的额发拂过魅影的鼻梁。他抬起手压住它,就像压住了那个属于唐璜的黑色面具。 这一天晚上的剧目是最受欢迎的《化妆舞会》。在一次次的演出后,剧团全员的表现越来越稳。大部分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两位主演和目不暇接的美妙服装上了,只有资深的剧迷会留意到今晚的音乐和之前有些微不同。 亲爱的王尔德: 能寄给我一张照片吗?头发不要遮住脸颊,也别用脂粉修饰。我快忘记那张脸了。 o.g. ※※※※※※※※※※※※※※※※※※※※ 既然叫《歌剧魅影》,似乎应该让它出场一次。 感谢在2020-03-13 20:32:44~2020-03-20 23:2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ebecca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歌剧魅影》萌芽 罗西娜卸完妆换上常服, 从后台的演员通道往外走。和其它地方的狂热不同, 弗洛伦萨已经渐渐习惯了他们的存在。等在外面的戏迷不少, 但是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展现给她的,是刚好能让她听到的问候和夜色也遮不住的一张张笑脸。 “今晚唱的太好了, 罗西娜小姐!” “无论您是米诺陶斯还是堤亚戈,我都爱您!” “罗西娜小姐,好好休息!” 和往常一样, 罗西娜向他们招手,微笑, 登上了在剧院后门口的马车。马儿打了个响鼻,在车夫的驱动下迈开了腿。罗西娜拉开窗帘往后望,可以看到一些剧迷依依不舍地跟着马车走了几步。 在他们出去巡演时, 有一家小报这么介绍罗西娜演的堤亚戈:爱上他只需一夜。 在意大利停留的时间越长,她就越了解意大利人崇尚的男子的形象,并且贴切地表演出来。堤亚戈是一个相当矛盾的人,他放/荡却不好/色, 有才华但恃才傲物。通透人心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落到最后的结局, 是个自带悲剧色彩的人物。罗西娜既没有他的经历, 也不具备他的性格,却能凭着观察和思考演活他的二元性,这一点就连威尔第都啧啧称奇。 她不如克莉丝汀美貌, 但是高挑的身形和端正的五官却比克莉丝汀有更大的可塑性。现在《化妆舞会》中的男性和女性扮相, 她已经能转换自如。在舞会上长裙出场的时候, 能收获男观众的注目;踏上男式高跟鞋,穿着提亚哥的棕色长风衣上台的时候,女观众又会为她低声尖叫。每到这个时候,她都忍不住微微偏头笑一下。因为在琢磨堤亚戈的一些动作时,她参考的主要是王尔德先生。 这几天他们都忙,以前排戏的时候还能见个面。但是自从他去弗洛伦萨音乐学院进修后,相处的时间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她在舞台上需要面对观众,或者面向对戏的演员。只有换场时能用余光匆匆向乐队席投去一瞥。王尔德先生站在指挥台上。背对所有的观众,面对着她。 都说确定关系的情侣不久就会彼此厌倦,他们却连用来厌倦的时间都没有。罗西娜在异乡辗转多年,这才刚刚学会了思念。 乐队成员回旅馆比演员早,毕竟不需要卸妆和应对剧迷。她上楼后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先去了魅影的套间。 就像是个无声的约定,这个时段大厅的门一直是虚掩的。她放轻脚步走进去,担心他又像之前一样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等到眼睛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她才看到了坐在钢琴琴凳上的魅影。 “奥斯卡?” 他不是个话多的人,但这几天尤其沉默。王尔德先生的少年老成已经给整个剧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集市他不太在排练时发言,乐队成员也不以为意。罗西娜感到他似乎在自己身后垒起了一堵墙,连她都无法轻易靠近了。 “抱歉,罗西娜,我需要安静一会儿。” 魅影的手指虚悬在琴键上,迟迟没有落下。 罗西娜垂下眼,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五六分钟后,钢琴声终于响起。那是一段她从未听过的旋律,节奏不快却并不舒缓,有一种沉重的张力。曲子不长,他反复弹了许多遍。 魅影合上琴盖,站了起来。他转过身看向罗西娜,低声问道:“怎么哭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哭。”罗西娜抬起手横抹了一把脸,眼中仍有粼粼微光:“这首曲子……听着心里难受。” “罗西娜,明天是礼拜日,下午和我一起去音乐学院。” “好。” ※※※※※※※※※※※※※※※※※※※※ 之前的歌剧《莎乐美》,《道林格雷的肖像》是王尔德本人的作品,《米诺陶斯》,《化妆舞会》是某蓝自己写的,我尽量避免直接搬用其它人的成果。但是感觉不写到《歌剧魅影》,这篇文就不完整。 在此向《歌剧魅影》的作家,歌剧创作者,导演,演员们,以及所有的主创人员致敬。 我从注册至今,写的都是同人作品。《亲爱的王尔德》是我的第一本有关现实人物的同人,可能也是我的最后一本同人小说。 之所以想去写,就是因为太喜欢原本的故事和人物了,因此想要弥补他们的遗憾,也弥补某蓝作为读者和观众的意难平。 和原创小说相比,同人有优势,也有明显的限制和软肋。但是我觉得,既然出于喜爱,那么落笔一定会尊重其中的每一个人物,剧中人是,现实人物更是。感谢在2020-03-20 23:23:30~2020-03-29 22:1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州万仞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面具 还是那个音乐学院内的小剧院, 空气中飘着细蒙蒙的灰尘。罗西娜习惯了最好的舞台, 对这里竟然有些不适应了。她坐在吱嘎作响的前排椅子上, 绞着手指, 看向舞台下的那架钢琴。 如果我会弹就好了,罗西娜想。 关于在弗洛伦萨音乐学院的课程, 他从未向她说起过。但是她的视线追随他太久了。只凭借眉头一个微小的动作,她就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何况还有昨晚的那段音乐,是比米诺陶斯的自白更直击灵魂的悲伤。 发生了什么事?她等他用音乐来回答。 一声轻轻的咳嗽从帘幕后响起, 罗西娜瞬间抬起了头。 “帕萨利诺,走开。陷阱已经设好, 只待它的猎物上门——” 幕布后的人缓步走出,低柔的歌声如同情人间的耳语。舞台上的王尔德先生只是戴上了《化妆舞会》中所用的半张面具, 却让她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 仿佛有什么不可见的东西在那张面具下起伏舒展,锐利又沉默,迷人又危险。他缓步走到台前,风/流姿态中隐含着蓄势待发。 “你已经到了这里, 追寻着你最深的冲动。追寻着那直到今天之前,还悄然无声的愿望。” 唐璜竖起手指轻轻放在唇前, 目光一转, 看向台下唯一的观众。 “我已经给你带来了它, 我们的激/情即将融合。在你的心中, 你已经屈服于我;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全然地屈服于我——” 这个唱段的调子正在抬高, 从耳语般的陈述到步步迫近的诱导。唱歌的人的嗓音缺陷, 因为清唱开始显露出来。但是这么明显的错误,都无法掩盖歌者自身的魅力。罗西娜对上他的眼神,只觉得脑中瞬间空白,整个背脊掠过了一阵跃跃欲试的毛骨悚然。 “现在你与我在这里,别无二心。你已决定,你已决定——” 唱词又低了下去。台上的人借此机会换了下气。就像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跨越那无法回头的起点,不能再回头瞥视,我们假装的游戏已经到了尾声。 跨越所有关于“如果”或“何时”的疑虑 ,抵抗已毫无用处,放弃思考让梦境降临。” 他对着罗西娜伸出了手臂,如果不是是台上台下,她几乎想要立刻握住它。 他的面貌大部分被面具遮盖,仅露嘴唇与下颚,这双唇却流露出罗西娜从未见过的野性:“怎样狂暴的火焰会席卷心灵?怎样丰沛的欲望将破门而出?怎样甜美的诱惑正横陈在我们面前?” 罗西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已经坐在了火上。'唐璜'显然留力了,这一段才是他最好的状态。在带着演员们排练歌剧时,他也一同做了些头声和头腔共鸣练习。虽然火候不到,也能基本表达出音乐本身的张力。但是毕竟唱得少,到最后一句时嗓子都嘶哑了。 “跨越无法回头的起点,迈过这最后一道门槛,什么温热而不能言喻的秘密正等待着我们? 在那无法回头的起点之外。”(1) 罗西娜手忙脚乱地站起来鼓掌,从脖子到耳廓都是红的。她突然理解了台下的那些观众高喊“bravo“时的狂热,因为她正在那么做。相反的是,台上的魅影相当安静。当他停下的时候,那种独特的气质也随之蛰伏。他又是罗西娜所熟悉的王尔德先生了。 “台下的这位小姐——”他没有走回后台,而是走到了舞台的最边缘,俯下身去:“请摘下我的面具。” 这天下午的天气不算热。但是当罗西娜伸手去抻面具两侧的带子时,才发现他的发际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奥斯卡?”罗西娜一边吧面具向上推,一边轻声叫他的名字。 “歌剧魅影。” “什么?”她问道。 “我写的这部新剧,叫做《歌剧魅影》。” 魅影顺着罗西娜的手把面具套在小臂上,脸上有半圈勒出来的红印子。他和她的脸贴的很近,近的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魅影迅速站直了,罗西娜讷讷地站在台下。她仰头问道:“您想让我演男主角?” “你做a组的男主角,高音部分对你来说并不难。”魅影说:“b组,我想自己试一试。”(2) 他们一起乘车回旅馆,一起吃了晚饭。一切都很平常。但是罗西娜毫无根据地觉得,今天好像错过了一次机会。 午夜时分,从楼下的走廊时不时还会传来一阵喧哗。显然,在这个难得的休息日,剧团的年轻人都玩的十分尽兴。魅影坐在窗口看着他们勾肩搭背;吵吵嚷嚷地走进旅店,脸上也不由泛起微微的笑意。 他的右手中捏着那个面具,因为做工一般,边缘有些割手。下午在剧场里,其实他想尝试不戴面具演唱那一段。但是情况却比在曼奇尼教授面前更糟。他看着观众席上的罗西娜张开嘴,却像是被卡住了喉咙一样只能发出一声咳嗽。 面具伴随他走过惨烈的童年,不能见光的少年和孤独的青春。他以为自己早就摆脱了它,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它已经长进了心里。 --- (1)一直觉得《歌剧魅影》的中文版歌词有所缺憾,不能完全翻译出原文的那种流畅和细腻。某蓝试着自己翻了一下,看人挑担不吃力,确实是很难表达出来。 (2)设定a组为剧团核心演员,b组为轮替演员。 ※※※※※※※※※※※※※※※※※※※※ to be continued—— 想改一下原来的文案,那个是在刚开始的时候写的,现在想改的直观一些 魅影,王尔德灵魂互换。 王尔德cp爱文斯(考古学家)bl 魅影cp罗西娜(歌剧演员)bg 事业线为主,感情线为辅,结局he 这个怎么样? 感谢在2020-03-29 22:16:47~2020-04-06 15:4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安、凉州万仞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音乐天使 亲爱的o.g.: 照片附上, 虽然它看起来可能已经不太一样了。 里克曼先生是个好医生, 手术的刀口如他所设计的那样,渐渐变得自然起来。我们还在火山中搜寻神龛的踪迹。克里特岛上越来越热, 每天都大汗淋漓, 上的粉没多久就被冲没了。这张照片就是回营地后阿瑟帮我拍的。 希望火神能保佑我们好运,早日找到祂的神庙。也希望祂能保佑你,我的朋友。 王尔德 魅影进入弗洛伦萨音乐学院已经近一个月了。侍者把信送上来的时候,他正在伏案写着《歌剧魅影》的谱子。那些来自记忆深处的音符,好像不是从羽毛笔的笔尖写出来, 而是从他的心底淌出来的。因为书写速度太快, 字母勾勾划划连成了一片, 除了他自己没人能读出来。 魅影穿过时空的长廊, 途经一幅幅阴暗或华美的画卷, 一直走到他第一次见到那个七岁小女孩的时候。 她小得可怜, 一头卷发很久没洗了。眼睛很大,大的好像随时会从瘦削的脸颊旁边掉出来。剧院的杂工们窃窃私语, 谈论她刚死去不久的父亲:“她在被送过来之前, 也还算是个体面的小姐呢。” 那时候他多大?进入歌剧院的地下室之后, 魅影安全了, 但是他的时间也与世界脱节了。在卡特的老宅度过最后一个生日后, 他对年龄的印象一直停留在童年。 一个身量高大的成年男性,在看到这个和他毫不相似的孩子时, 竟然仿佛看到了自己。 深夜来临, 他靠在窗边, 听她整夜啜泣或是噩梦不断。她喊着“父亲“醒来,然后咬自己的手,生怕哭声会遭来一阵毒打。 “音乐天使,你在哪里?父亲向我承诺过,你会待在我身边。和我说话吧,求求您了,哪怕只是让我听听你的声音!” 那时候,他为什么会开口呢?唱的还是那么可笑的稚语童言: “我在这里——音乐天使。我来了。” 侍者悄无声息地把盛着信封的银盘放倒边柜上,迅速离开了房间。边柜左侧的座钟发出了悠悠长鸣。 魅影放下笔,最后审视了一下刚写完的稿子,伸手把信上卡特纹章的封蜡撕开了。一张巴掌大的黑白照片飞了出来,掉到了乐谱上。 照片上的脸看起来有些骇人,长长的疤痕横竖贯穿,五官尤其是鼻子仍然有些歪斜。然而这样一张脸上,却露出了极其自然的笑容。他目视着相机,或是相机后的那个人,毫无保留地,懒洋洋地微笑着。 好像被蜜蜂蛰了一口,魅影迅速地捏住相片,把它背朝上压在曲谱底下。他想要寻找的自己,在这张脸上已经完全没有痕迹了。 --- “朱丽叶,凭着这一轮皎洁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发誓——” “你不要对着月亮起誓,月亮总是变化无常。你对着月亮起誓,那你的爱也将发生改变。” 学院的小剧院一如既往地空空荡荡,只有几个学生在舞台上排练。魅影走到观众席前排,才发现今天那里坐了一个陌生人。 “午安,王尔德先生。” 那个人也看到了他,并且马上喊出了他的名字。 “午安,先生。您是曼奇尼教授的代教吗?”魅影和他握了握手。 那个中年男人笑了起来,胖胖的脸上浮起了两道笑弧:“不,不!我就是他的朋友,闲着没事过来看看的。他在后台候场呢。” 两人安静了一会,看着台上的罗密欧和朱丽叶互诉衷肠。那人突然说道:“真好,是吧。” 魅影有些不解地扭头看他,他却直直地盯着舞台:“能像这样在台上放声歌唱,多么美好啊,我敢说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王尔德先生。” 他指了指台上,轻声唱道:“盛宴易散,良会难逢。” 和他憨态可掬的外表不同,这个人的音色却是难得的柔润明亮,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空灵。即使是上一世魅影的全盛时期,也只能说和他的类型不同,而不能说在声音上胜过他。 “忘了自我介绍了,王尔德先生。你可以叫我杰森——我想曼奇尼应该提起过我。” 他转头对魅影说道:“我就是他那个在舞台上彻底崩溃,从此告别音乐界的朋友。” ※※※※※※※※※※※※※※※※※※※※ 王尔德:你们是不是已经把我忘了 感谢在2020-04-06 15:44:22~2020-04-11 22:28: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午夜高歌 趁着台上还在排练, 杰森和魅影聊了起来。出乎意料, 他是一个开朗且十分健谈的人。 “王尔德先生,你一定想不到去年五月我看了几场《米诺陶斯》。要是仔细去算的话,应该是每一场。自从在晚宴上听到卡特阁下唱那一段米诺陶斯的独白,我就彻底地被迷住了。那晚我几乎彻夜难眠, 第二天的首演是在晚上, 我从下午三点开始就在剧院门口徘徊。罗西娜小姐的米诺陶斯并不比卡特阁下的逊色, 让我明白这部剧的灵魂不在于演员的歌喉, 而在于你的音乐。” 魅影已经有些时间没直接和观众打过交道了,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我们是不是在首演的庆功宴上见过?抱歉,记不起您的名字了。” “该抱歉的是我。”杰森突然低落下来,刚才那层热情而欢快的浮光迅速地从他脸上褪去了:“我确实有邀请函,但是没有去。” 魅影微微坐直了一些。这个人来自米兰, 是曼奇尼的朋友, 能出席亲王夫人的晚宴, 拿得到庆功宴的请柬。这就让他对于杰森的背景有了大致的猜测。 “我的老师, 我的同学,我家族里的同辈,那一晚他们都在那里。这些人, 您能想象吗?他们仰视着我度过了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但是现在他们是交响乐队的指挥;是音乐教授;是首席提琴手与作曲家。而我呢?当他们迎面向我走来, 亲切而带着怜悯地问候:“好久不见, 最近怎么样了?”的时候, 我怎么回答?我没有话可以说。” 魅影侧头看着他, 用沉默作为鼓励。他看不到自己在台上的样子, 但是看着这个陌生人这么一层一层地剖开自己,他也能想象一二。 人们并不愿意谈论自己的痛苦,除非说话的对象也正在经历相同的痛苦。一些平时讳莫如深的事会在病友的面前毫无保留,这不仅是因为同病相怜,也是因为人和人之间本来就难以互相理解。这些话,这个中年人明显已经忍了很久了。 “我——就像他们所说的,我唱不了了。无论排练时多么顺利,一到幕布开启,我就像是一只被割了脖子的鸡一样。只会瞪着眼睛,张着嘴,呼呼地喘气。对手演员等着我,乐队为了等我把前奏拉了三遍,可我什么也唱不出来。哪怕当时有人在台下对我开上一木仓,也不会比那更糟糕。” 杰森一口气说完,就像从一个噩梦里醒来一样,又恢复了快活的模样:“王尔德先生,如果我还能唱,我一定会请求你给我一个b组的角色的,哪怕是侍从也好。我想任何一个一流的演员,听过你的歌剧后都会同意我的观点。你能写出这样的作品,又何必要登台唱歌呢?” “我会考虑的。”魅影点了点头。 “太好了。”杰森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您现在回剧院吗?我们同路——我已预定了今晚《化妆舞会》的座位。” 魅影指了指台上,对他说道:“今晚歌剧结束后,如果您到市立歌剧院找我,我会考虑给您一个角色的。我该上场了,我们到时候再谈。” “啊?可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角色都有人演了?”杰森困惑地看了看舞台。 “是的,我饰演朱丽叶和帕里斯伯爵婚礼上的罗马拱门。”魅影给了他一个意大利式耸肩:“拱门是不需要唱歌的。” 杰森看着这个高大的年轻人消失在通往后台的偏门后,又拿着画着拱门的纸板在台上出现。他立在拱门旁,比台上身材矮小的新郎更引人注目。 被称为天才剧作家的王尔德先生就那么站着,面对观众席。没有一句台词,和排练的学生也没有任何互动。即使是这样,不到几分钟时间,他垂下的黑发就被汗打湿了,有一缕贴在了前额上。 “吱嘎“一声,那扇小门被曼奇尼推开了。他还穿着戏服,快步走到老友身边:“杰森,王尔德怎么又上去了?你和他说过了吗?” “说过了,结果你也看到了。”杰森掏出手帕擦了擦脖子。 “见鬼,我可不想让他这么出现在期末的演出上。”曼奇尼郁闷地说道。 “他这样多久了?”杰森问。 “几周了。刚开始表现更差,一上去就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吓得瑞贝卡差点给他喂奎宁。下一幕他还有个角色,就是那个蒙着头脸的修士。” “所以这是在脱敏治疗吗?”杰森和拱门四目相对,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曼奇尼有些烦躁。 “王尔德先生刚才答应我,会考虑给我一个角色呢。” 和往常一样,这天晚上市立歌剧院的演出依然非常成功。魅影换下指挥服,走出化妆间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剧迷之中的杰森。 他一身天蓝色的正装,怀里抱着一捧火一样红的玫瑰,满脸笑容地向他招手。 “王尔德先生!请问亲爱的罗西娜小姐在吗?她的堤亚戈太美了,我得先把花献给她!” 魅影深吸了一口气,对他说道:“现在上车,跟我走。” --- 马车没有驶向宾馆,而是在一条林荫道上停了下来。魅影和杰森下车的时候,这条街上已经有两三个年轻人占据了有利的地形,抱着尤克里里或者吹着小号,招徕夜色中的听众。 魅影走到离他们几百米外的僻静处,摘下了帽子底朝上放在地上。 “王尔德先生!” “美丽?是的,美丽。它是如此完美无瑕,并且会一直美丽下去。”魅影已经深深吸了口气,在这条不时有人经过的街道上清唱起来:“二十年后,皱纹将爬上我的眼角;四十年后,我开始长出白发,脸色灰黄,两颊下陷,满脸褐斑——而他依然如此美丽,如此鲜艳,永远年轻——绝不会比今天——这个六月的日子里有一分衰朽!” 他的嗓音并不能达到这段戏所要求的音高,但是腔调和情感已经丰足。一对情侣为他停下了脚步,互相依偎着站在他们面前。 “当我容颜不在时,你还会像今天这样赞美我吗?但是你们都会赞美它,它的美丽永存。我嫉妒一切不灭的美丽!” 魅影没有正对他们,他暗暗地调节呼吸,让自己的余光融进带着一层薄雾的夜色。这种即兴演出,他已经尝试了十多次。从最荒凉的郊外,慢慢移动到弗洛伦萨的中心区域。在黑暗的围绕下,他渐渐敢于开口,即使知道对面站着听众;即使知道借着月色和树木后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这些人能够隐约看见他的轮廓。 “轮到你了,杰森。” 唱完这段,他向后退了一步,把位子让给了衣装整肃,和这里格格不入的同伴。 “我,你让我——”杰森顿时慌了起来,几乎手足无措地看着那几个听众往帽子里丢了一个硬币就要离开。 “谁,在这个空荡荡的迷宫中呼唤,难道是我的耳朵听错了吗?”几乎是下意识的,属于米诺陶斯的唱段脱口而出:“在这个连一只鸟都看不见的死亡之地,我已经呆了一年。” 和魅影略胜于常人的嗓音不同,杰森的男高音顿时吸引了更多的听众。他的心脏在胸腔里胡乱地跳动,感觉全身的血都在逆流。 唱歌真好!在人前唱歌的感觉,真他/妈的好! 暮色沉沉,没有人能认出他们,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这些围拢过来的人群为他驻足,只因为喜欢他的音乐。 这一次,杰森没有宁愿被木仓击中的感觉。他唱完这一段,几乎热泪盈眶。 “这里没有鸟鸣,花朵也不低语。就连呼啸的海风,都被挡在石墙之外。” “又到了这个时分,王宫送来我的头盔。每年的这个月,我都属于冥神。” 人群来了又去,他们一段接一段交替地唱着。如果不是剧院的马车按时来接,杰森觉得自己可以唱到第二天早上,无休无止地唱下去。仿佛当年被中途阻断的青春,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王尔德先生,您说会给我一个角色,是真的吗?”坐在马车上,杰森毫无困意。 “别急,这只是一个开始。”魅影说道。 ※※※※※※※※※※※※※※※※※※※※ 终于开始写到爽的地方了 下章《歌剧魅影》继续走起 周末快乐~感谢在2020-04-11 22:28:12~2020-04-19 22:0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艳叶夜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无浅忆 45瓶;若安 30瓶;日日复日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在意识深处 对于杰森来说,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他到曼奇尼家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了,但是这个米兰人毫无困意。他迫不及待地冲向客厅里的钢琴弹奏起来,把不少仆人从好梦中惊醒。 “米诺陶斯的这段自白, 应该是这样的。”他一边弹奏,一边回忆自己在林荫道上的演唱:“见鬼,我唱快了,高音部分也没有好好唱上去。还有道林格雷的宣叙调, 唱成那样是怎么回事?如果老师听到了,他一定会破口大骂的!” 匆匆赶来的男仆不敢开口, 站在旁边看着这位显然是喝多了的客人一边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一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在弗洛伦萨的另一头,魅影也没有入睡。他坐在大开着的窗前, 就着窗外隐隐泛白的天光继续写他的曲谱。《歌剧魅影》是他写得的最快的一部歌剧, 音符飞快地从鹅毛笔下流淌出来, 书写的速度甚至跟不上脑中哼唱的速度。那些尘封的往事浮上了海面, 像一只漂泊已久的幽灵船。当他再次踏上甲板, 满船的狼藉残损迅速褪去,露出了它辉煌时期的真容。 上一世,魅影认为自己早已放下了。在他漫长的后半生,尽管有大把的时间和金钱, 他却再也没有拾起过歌剧。在地下室不见天日时,他有源源不断地灵感, 有最疯狂和浪漫的音乐和对于整个舞台表演细致入微的设想。但是当他真正被花花世界所接受, 成为高贵的卡特伯爵之后, 他反而失去了那些。《唐璜的胜利》是歌剧魅影的绝响。之后,世上再无魅影。他消失的那么彻底,很多人甚至把他当作是一则奇谈,认为他从未存在过。 “在我熟睡时他对我歌唱,在梦乡中他翩然而至。那声音呼唤着我,倾吐出我的姓名。我是否又一次睡着了?因为现在我发现,歌剧魅影就在那儿,在我的意识深处。” 他一边写,一边索性放开喉咙唱了起来:“尽管你转身离去,依然忍不住回头一望。歌剧魅影就在这里,在你的意识深处。” 这首歌曾经是唱歌克莉丝汀的,但是现在他发现,它也是唱给他自己的。 “我把你奉上,甜美的音乐之王座。在这个国度,人人都必须臣服于音乐。让你的思绪逃离冷漠的日光,侧耳倾听这夜之乐曲。闭上眼睛,让你的灵魂自由翱翔。于是你将会活得,像你从未真正活过一样。” 魅影闭上了眼睛,在夏夜晚风吹拂着的黑暗中,他找到了他自己。 -- “罗西娜小姐,打扰一下。” 听到外面传来的敲门声,罗西娜打开了门:“什么事?” 外面站着的是负责王尔德房间的男仆:“下午好,罗西娜小姐。王尔德先生从昨晚就没有从房间里出来,房门也反锁了。经理想请问一下王尔德先生今天有没有安排,需要开门叫醒他吗?” 罗西娜走到楼梯边往上望了望,属于他的那扇门确实紧闭着。 “谢谢,不用叫门。请隔一个小时上去看一下,如果他开门了就送一些点心和咖啡进去。”她想起了魅影说过的新剧,对男仆说道:“能在他门上挂一个请勿打扰的牌子吗?我想王尔德先生现在需要安静。” “好的,小姐。” 男仆离开了,罗西娜再次仰头张望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这段时间王尔德先生不再总是待在剧院里,他们已经许多天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之前剧团的事务基本是由他一手敲定的,现在他一放手,艾斯曼先生的担子顿时重了一倍。整个剧团的人员流动,薪资发放,道具报损,对外交流和下一期剧目表的安排全都压在他身上,连彩排都不怎么来了。 她转身回到房间,脱下了浅米色的常服,换了一套新做的海蓝色正装。罗西娜的气质不算娇柔,穿上这一身又加了一层气势。 她下楼的时候遇到了往外走的萨缪尔和其它几个演员。萨缪尔热情地招呼:“下午好,罗西娜。今天奥斯卡又不来?” “是的,不过晚上演出前他应该会到,昨天他没有交代b组的指挥代班。”罗西娜对他点了点头。 “最近他好忙呀,昨天有个记者想采访他,没想到歌剧刚结束他已经走了。”萨缪尔打了个呵欠:“我们下午要去托纳波尼路玩,一起去吗?” “不了,我直接去剧院,今天下午有两个新的临时演员会来。”罗西娜走向后院的另一辆马车:“我准备带他们熟悉一下晚上的站位。” 她向他们挥手告别,对车夫说道:“去市立歌剧院。” 罗西娜不能确定王尔德先生正在经历什么,但她依然想帮助他,用自己的方式。 ※※※※※※※※※※※※※※※※※※※※ 里面的选段都译自《歌剧魅影》 大家周末快乐,写的顺的话周末继续,wb会发预告。 写魅影的回忆,总是会因为共情觉得痛苦,比王尔德的更强烈。因为王尔德上一世有风光无限的时候,而且他一直都在自己选择要走的路。但是魅影的脸导致他真的活的很难。 you'll live like you've never lived before,很 祝我们好运 “ 想我,深情地想想我, 当我们已经互道再会。记起我, 哪怕只是偶尔, 请答应我你将试着这么做。” 克莉丝汀踏入化妆间的脚步停住了。她身后的剧务差点踩到她的裙摆。 罗西娜坐在化妆镜前一边卸希律王的假发, 一边低声练嗓:“当你发现,再一次地, 你想要收回你的爱,重获自由,如果你有片刻闲暇, 分一些思念给我。” 她已经能够比较自然地转换嗓音, 唱起女声也并不违和。《化妆舞会》巡演后,不少观众非常喜爱堤亚戈的女腔。这一段女主角的独白由她唱出来, 便多了让人想要探索的故事性。 “《想想我》。”克莉丝汀走向自己的桌子,“唱的真好, 罗西娜,你下一场准备接女性角色了?” “谢谢,正场目前还不会接,练这个是为了周五的助演。” “是王尔德先生在音乐学院的结业演出吗?”克莉丝汀抬手把莎乐美的头饰一一拔下:“如果不是上周的报纸上登了, 我都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是的, 就是一场学生表演。”罗西娜收拾好站了起来:“因为王尔德先生没有怎么唱过歌。如果不是遇上了记者,他本不打算让大家知道。回见, 克莉丝汀。” 正值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女士们穿着最清凉的夏装也难挡暑意。罗西娜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小跑上楼, 明天下午就要演出, 他们几个要再开个小会。 将扮演剧中配角的b组演员已经坐在魅影的客厅里了。她匆匆走进去,和所有的人打了个招呼。 “你来了。”魅影用卷起来的剧本敲了敲桌子:“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明天不仅是学院的师生,威尔第议员和他的几个朋友也会到场。当然,还会有我们亲爱的记者朋友们。” 桌旁的演员们张开嘴,倒抽了一口气。为了不影响市立歌剧院的演出,除了罗西娜和杰森,这次的助演都是剧团新招的b组演员。他们听说过几部歌剧首演的盛况,但是到目前连一次重场都没上过。而杰森,他用一种心跳停止了的表情看向魅影。 “提前告诉你们,就是为了让你们不要慌。”魅影往后靠在椅背上,对他们笑了笑:“明天该怎么唱就怎么唱,要是有谁卡词了错调了,后面也要接着唱下去。尤其是我,不管我唱成什么样,你们都要保住自己的节奏。有问题吗?” “没有!” “那就这样,今晚都早点睡。”魅影站了起来:“如果明天一切顺利,你们也就可以参加正式演出了。” 将要饰演卡洛塔的女孩雀跃地欢呼了一声,罗西娜拍了拍她的肩膀,对魅影说道:“那我们就回去了。祝你有个好梦,王尔德先生。” “你也是。”魅影对上她的目光,轻声说道:“晚安,罗西娜。” 夜色已深,走廊里的侍者提着煤油灯为他们引路。杰森按捺着激动说道:“你听到没有?威尔第议员要来!上一次我见到他还是二十年前!上帝啊,我真的要在他面前唱歌吗?我能做到吗?” “当然,这几次排练你唱的都特别稳,歌词都熟透了。”罗西娜熟练地安慰这个像孩子一样的中年人:“而且有什么可紧张的,只是一次校内演出而已。” “你说的对。”杰森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只是一次小演出。” 他嘴上这么说,脑中却已经思绪奔腾。音乐学院的老旧舞台在他脑中变成了米兰的斯卡拉大剧院,观众席人头济济然而寂然无声。他的歌声穿透了高不可及的穹顶,不断地上升。 “再见,克莉丝汀。”他仰起头,看向罗西娜。 “再见,劳尔。”罗西娜已经习惯了杰森时不时的入戏。看来他要一直这样直到演出结束了。 “祝我们好运。” ※※※※※※※※※※※※※※※※※※※※ 再见,四月。 你好,五月。 祝大家节日快乐,我会多更新一些的。感谢在2020-04-24 20:39:52~2020-04-30 22:2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歌剧魅影》校内演出(上) “还要等多久?” “不知道,应该快了吧, 大部分节目都已经上过台了。” 这是一个乌云低垂的夏日, 校内剧院难得坐满了人。前排是特邀贵宾, 校长和教授们, 后面就是各系挤挤挨挨的学生。台上的芭蕾群舞略显枯燥,他们不免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记者, 我设计的舞台真的要上报纸了!” “你们真幸运,我们服化道这边所有人都抢着要负责王尔德先生的舞台,结果人家自带道具。听说搭上他们的, 最后评定一定是a。” “嘘, 你看——” 幕布缓缓升起,穿着剧院经理服饰的两个演员先走到了舞台的右侧, 彼此挤眉弄眼,低声唱道:“可以吗?她能做到吗?我从未冒过这么大的风险。” “请相信她, 她的确经名师指点。”另一个助演站在舞台的另一边,双手交叉在胸前。他们一边说,一边同时转身,把视线投向了身后。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穿着一条浅色拖尾长裙, 在他们担忧, 焦急或期待的眼神中款款走到台前。 “是罗西娜小姐!真的是罗西娜小姐!” 原本只是低声交谈的观众席瞬间沸腾起来,又立即压了下去。 “想想我, 满含柔情地想想我, 当我们已互道再会。” 她一开口, 就让学生们忘记了她是谁。 坐在第一排的威尔第挪动了一下后背, 他身边的朋友带着惊讶的表情看向他,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都看过罗西娜的几部歌剧,不止一次。对这个崭露头角的新人说得上熟悉。但不过是一次巡演的时间,她歌声的表现力就有了显著的提升。她不再随意地抛掷自己音域上的天赋,而能够将气息和唱法自然地融入演唱之中。短短一年的时间,她已经踏入了专业音乐的门扉。 “我们从未说过我们的爱能永存,或是像大海一样不曾改变。但是如果你还能记得,停下来想一想我。” 罗西娜缓步前行,直到舞台的边缘。她向整个观众席深情地张开双臂,她的歌声萦绕在他们的耳边。所有的人都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就是那个被她所期待的人。 “花朵会凋谢,夏日的果实会枯萎。他们有他们的季节,我们也是如此。但是请答应我,偶尔—— 你会想想——我!” 罗西娜带着首次演出的兴奋和怯意,完成了最后一个'我'字的花腔,随即俯身鞠躬。台下师生剧烈的掌声几乎将伴奏淹没。这些学生对亚历山大剧院的主演都慕名已久,除了大叫“bravo“的,还有人低吼“我爱您“。 “校长先生,罗西娜小姐在你们这里学习过吗?”趁着这个间隙,威尔第对另一侧陪伴着他的男士问道。 “很遗憾,没有。”校长的视线还粘在台上:“看到她在助演的名单上就足够我高兴了,我也是罗西娜小姐的剧迷。” “那我倒是想知道谁是她的老师。”威尔第喃喃自语,这时,一个打扮入时的中年人从他身后站了起来。 后排的观众发出嘘声,边上的教授回头示意他们安静。威尔第的朋友回过头,和他的眼神撞了个正着:“杰森?” 杰森脸色涨红,薄薄的衬衣已经被汗水浸湿,全靠外面的黑色马甲才看不出来。他近乎惊慌的捏紧了拳头,交响乐队的音乐正在催促—— “这可能吗?这可能是你吗,克莉丝汀?”他几乎从胸腔深处中迸出了第一句歌词,带着无法控制的颤音。 罗西娜在舞台上走动,他就在台下脚步匆忙地跟随。直到这时候,其它人才反应过来他也是这场戏的演员。 “很久以前,那么久以前,我们当时多么年少天真!她或许不记得我,但我记得她!” 杰森向通往舞台的阶梯走去,努力不被自己发软的双腿带到地上。在观众都看着他时,场务已经把后台的椅子和梳妆镜搬上了舞台。罗西娜背对着观众坐着,从桌上拿起一朵扎着缎带的玫瑰。 “他说,他对你很满意。”一个苍老的背景音幽幽唱道。 亢奋的观众再次安静下来。他们这时候才想起了演出列表上的剧名,好像是和幽灵有关? “我的主啊——”威尔第的朋友突然开口。 “什么?”威尔第问。 他喃喃说道:“杰森真的上台了。” ※※※※※※※※※※※※※※※※※※※※ tbc 还没有写到魅影出场,但是看了这章之后,你们也许就能猜到他的第二条事业线了。 希望五月一切顺利。 感谢在2020-04-30 22:24:02~2020-05-01 22: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州万仞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歌剧魅影》校内演出(下) 杰森单膝跪在克莉丝汀的面前, 把她的一只手捧在手心。他借着这个背对观众的时机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独自在练习室,周围空无一人。 “你一直藏身于何处?真的, 你真的太完美了。但愿我能知道你的秘密,谁是你的导师,克莉丝汀?” 他的外形相当普通, 穿上戏服也没有什么亮眼之处。但是他的歌声却一下子抓住了听众的耳朵,让他们看他的目光发生了改变。 “丹顿,我想起来了!他的声音——是那个你最得意的学生吗?”威尔第想起了多年之前的一场演出, 那个少年犹带稚气的面容和台上的中年人重合。他曾经是教堂唱诗班的领唱, 被主教赞誉为是“离天堂最近的, 银铃般的嗓音。” “是的,抱歉。”他的朋友没有再看舞台,而是弓起背,低下头,用手帕擦拭着镜片。”抱歉, 我真的想不到, 他已经躲了我十多年了。” “父亲曾说起一位天使, 我时常梦到他会出现。就在这房间里他轻柔地呼唤我, 不知为何, 我知道他一直在身边。”罗西娜的嗓音特质和杰森刚好相反。她的声音在女声中偏低, 偏厚重。同样是满怀柔情地唱段, 她唱出了另一种感觉。 “克莉丝汀, 你一定是做梦了。这样的故事不会成真。”杰森感觉到罗西娜的手抽离了, 不得不慢慢睁开眼睛。 “你的手冰冷,克莉丝汀。”他抬起头看向罗西娜,其实冰冷的是他自己的手。 “这事让我害怕——”罗西娜垂下眼,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目光。 “不要惧怕。”他慢慢起身,给了自己的音乐女神一个艰难到有些扭曲的笑容。 “你得更衣,我去叫马车。两分钟就好。”杰森嗓子发紧地说完最后一句台词,几乎是撒腿跑进了幕后。 他差点和候场的魅影撞了个满怀——如果不是对方及时后仰避开的话。但是下一秒,魅影就被整个儿抱住了,杰森圆滚滚的双璧努力勒住他宽而薄的背脊。 “唱完了,我做到了!王尔德先生,我做到了!” 魅影被他的体重拽得身子一斜,心中竟然并不感到厌恶。这一刻,他能理解到杰森强烈的喜悦和成就感,和那急于分享的心情。 “做得好。”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示意场务把兴奋得有些脚软的劳尔扶到一边。这时乐团的间奏已经过去,下一首曲目响了起来。 “傲慢的男孩,时尚的奴仆!沉醉在你的荣耀之中!无知的傻子!这年轻勇敢的追求者,试图染指我的胜利!” 他候场的位置就在舞台摆放的穿衣镜的后方。场务适时地放出白色的烟雾。听众们还未从之前温情脉脉的表演中抽离,被突然响起的低沉呵斥吓了一跳。 穿衣镜连着一个半封闭的柜子。魅影向前走到其中,歌声自然有了闷闷的回响。 “天使,我听到你了。说吧,我聆听。请来到我身边指引我。天使啊,我的灵魂如此脆弱,原谅我。你终于来了,导师!”罗西娜猛地站了起来,惊喜地四处张望。 “谄媚的孩子,你应当了解我,明白我为何躲在阴影之中——看看你镜中的容颜,我就在里面!” 那歌声并不十分浑厚,却饱含着让人战栗的张力。观众席上的人们伸长了脖子,拿起了眼镜,几乎是下意识地去寻找它的主人。 “我是你的音乐天使,来到我身边吧,音乐天使——”镜子和舞台上的其他道具一起在白雾中消失了。那里只剩下一个带着白色面具的男子。他缓缓向罗西娜伸出戴着白色手套的手,女孩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手放进了他掌心。交响乐团的演奏猛的炸了起来,同时提起来的还有观众的心。 但是下一秒,乐团指挥的双手停留在空中,音乐戛然而止。魅影和罗西娜在舞台上并肩而立,于记者咔咔拍照的闪光中摘下了面具,一起向观众鞠躬。 台下的师生们有一半是懵的:结束了,正要到精彩的时候,就结束了?另一半刚刚认出了台上的人,想起他是指挥家而不是歌唱家,开始用力鼓掌。随着贵宾们起立鼓掌,观众一排接一排地站了起来。 王尔德眯着眼睛,看向虽然不大,却座无虚席的观众席。那些灼人的视线聚焦在舞台上,而他终于可以摘下面具,无需恐惧被它们烫伤。 犹如奔涌的河流推开了泥沙的阻碍,长久以来积郁在他心中的块垒悄然溶解,而音乐,更加磅礴的音乐,响彻了他的整个精神世界。 ※※※※※※※※※※※※※※※※※※※※ tbc 可能会觉得魅影的唱段太少了。但是后面那一首《歌剧魅影》真的太难了,调越来越高,现在的魅影唱不上去。 突然想到一个好玩的点:魅影穿成了王尔德唱魅影 没准接下来可能还会有:王尔德穿成魅影写王尔德== 这只是一个小的舞台,不会是魅影唯一一次登台,但是后面歌剧魅影的正式演出他是不会参加的。 之后的剧院演出,还没想好是详写还是略写。喜欢魅影的同好们估计歌词都能背了,可能会有局部的改动。 王尔德:我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火山里挖祭坛==劳动节快乐。 感谢在2020-05-01 22:41:44~2020-05-02 22:20: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校演之后 魅影和罗西娜到后台卸妆时, 还能隐约听到观众席嘈杂的声浪。正在候场的下一组学生都拉长着脸。他们不仅错过了一次精彩的演出, 还被导师通知延迟半小时上台。大部分观众都想着之前的剧情,加上开始到处采访“有关王尔德先生在学院的二三事“的记者, 试图跟到后台被拦住的学生……暂时没人能安心看他们的表演了。 助演的演员换好了衣服都回了观众席,除了杰森。他团在后台小小的凳子上,看到魅影才站了起来。 “王尔德先生, 我今天唱还行吗?我开腔气息不太稳, 那一段都没有唱好!” 魅影把面具轻轻放在桌上:“看看到观众的反应,你的歌声把他们都迷住了。不是说你的导师和威尔第先生一起来了吗,出去和他说两句吧。” “可是, 我——” “你做的很好。”魅影想起了当年克莉丝汀初学时,总是充满了不自信的样子,用同样的方式淡淡说道:“比我想象的更好。” 果然, 杰森立刻得到了安慰。他涨红着脸站起来, 犹豫了一会儿, 对魅影鞠了一躬:“谢谢您,导师。” 在学生们惊讶地眼神中,这个中年人快步走了出去。他的腰背渐渐挺直,从背影看上去,简直有些少年的跳脱了。 五六个记者围着通往后台的小门,杰森几乎一下子就被围住了。”啊,不是这个!”“不是王尔德先生!”他们看清之后才稍微散开些。尽管这样, 还是有两家报社给杰森拍了照以做备用。 “请问你们演的《歌剧魅影》是谁的作品, 只有这一个片段还是已经完成了?” “您是音乐学院的老师, 还是亚历山大剧团新招的演员?” “《歌剧魅影》什么时候才会首演,会在弗洛伦萨首演吗?” “请问您知道王尔德先生为什么要自己演唱吗?” 杰森已经忘记上一次被这样采访是什么时候了。他一边简短地回答,一边挪步往外走,终于在又一次大汗淋漓之后走到了他们的座位旁。他一低头,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坐在那里,仰头安静地看着他。 “丹顿先生?” 曼奇尼一直注意着自己的朋友。见他小心翼翼地在丹顿身边坐下了,才转回视线。他和丹顿曾经不算是一个圈子的。丹顿出身于米兰的音乐世家,师从当时最富盛名的老师;而他不过是一个小贵族的儿子。他们的交情也不过是在唱诗班练习的时候,杰森会带着他唱几次。 即使杰森十四岁的时候遇上事故,被马踢伤了关键部位,他在丹顿眼中依然是幸运的。因为他就此停止了变声,继而成为连主教都推崇备至的“天堂之音”。 直到三年后的一次贵宾云集的圣诞音乐会上,杰森的腰带突然断了,裤子当众掉了下来——他那时候还爱俏,每次演出都会用宽腰带尽量把腰束紧。 从那之后,“上帝的云雀“就突然忘记了怎么在台上歌唱。 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吧,曼奇尼想。杰森会回到米兰属于他的舞台上。而他则将继续留在这个波澜不惊的地方,慢慢老去。 威尔第等了许久,半个小时的都快到了,才等回了眼眶泛红的丹顿。 “一切顺利?”他拍了拍老友的肩膀。 “他一直没有放弃。哪怕我都放弃他了,他都没有停止过练声。”丹顿一半是欣慰,一半是遗憾:“我要是再坚持一下就好了,如果能像王尔德先生一样,帮他一把就好了。” “又是王尔德吗?”威尔第不由开口。 “怎么,王尔德先生不是你的学生吗?”丹顿回过神来,不由好笑:“说到底,我该好好谢谢你。” “虽然是我的学生,但是我也并不是很了解他。”威尔第往后看看还沉浸在《歌剧魅影》余波中的人群:“刚才那几个助演出来,听他们和记者说,剧团的主要演员都是王尔德一个一个带出来的。那孩子,也许比我更懂得怎么做一个导师呢。” --- 半个月后,克里特岛。 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王尔德和爱文斯在帐篷里用凉水擦了个身,勉强算得上是干净地躺了下来。他们把灯点的很暗,几个月在山腹中摸索,每个人都快要得恐光症了。 “你吃点再睡。”爱文斯迷迷糊糊地说:“今天你就没怎么吃过。” “你也就比我多吃了片面包。”王尔德撑着背坐了起来,去书桌上拿饼干,看到了一摞新的报纸:“这么多天,雅典的报纸总算到了。” “读一篇呗。”爱文斯稍微打起了精神。他喜欢听王尔德读一点东西,诙谐地,用他低沉醇厚的嗓音。 “好——”王尔德咬了一大口饼干:“还是那些事儿,嘿,瞧我找到了什么?'剧作家还是歌唱家,音乐天使出演《歌剧魅影》?'” 他的手指停留在一副巴掌大的照片上。照片中魅影和罗西娜十指交握,对着镜头露出微笑。 ※※※※※※※※※※※※※※※※※※※※ 之后就是《歌剧魅影》公演 我在考虑几个角色是不是让原班人马演出--当然没有劳尔。 观众的反应会集中在共演之后。感谢在2020-05-02 22:20:06~2020-05-03 22:2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谁是克莉丝汀 弗洛伦萨音乐学院校演的报道, 克莉丝汀是在练习室里看到的。那几个存在感不强的b组新人成了人群的中心,指着报纸上的照片对围上来的同事们大声说:“我在这里,扮演卡洛塔。罗西娜小姐演克莉丝汀。她唱之前, 我不屑一顾地从她身边走过去,然后回头瞪一眼。可惜也没人注意到我。罗西娜小姐真是太厉害了,扮男角可雄壮可风流, 扮女角比起克莉丝汀小姐也——” 她的朋友悄悄戳了戳她的背, 这女孩一抬眼,就和克莉丝汀对了个正着。 几个大演员中,他们和克莉丝汀最说不上话。她待人温柔, 但是不好接近。平时大家三三两两地闲聊,她就在那儿静静地坐着, 带着点儿忧郁美人的味道。 “我是说,各有特色,哈哈。”她卡了一会儿才干笑两声,急忙放下报纸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自从听罗西娜唱了那几句《想想我》之后, 克莉丝汀几天都心绪不宁。那部剧也是魅影写的,是他为她选择的舞台首秀。他是想把这部剧再排一遍,还是……?”克莉丝汀隐约感觉, 魅影并不会重复已经完成的作品。 那份报纸就摊在桌上,剧照占了半个版面, 下面不仅言简意骇地介绍了王尔德先生和罗西娜小姐, 以及观众席上的威尔第和丹顿;也不忘讲一讲这一幕新剧的剧情。克莉丝汀不看别的, 只扫到被加粗的《歌剧魅影》, 就伸手按住了胸/口。 “克莉丝汀小姐,你还好吗?”边上的萨缪尔见她脸色不对,过来问道。 “没事,中午多喝了两杯有点头晕。”她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我坐一会,过一会就好了。” 但是她的状态明显没有变好。魅影被剧务叫过来的的时候,医生已经到了。克莉丝汀弓着背靠在桌旁,肩膀微微颤抖。 “是胃痉挛。”查看过病人的医生说道:“可能是吃了刺激的东西,加上长期的节食。恕我直言,她已经过瘦了。” “医生,能给我一些止痛片吗?”克莉丝汀抬起头:“我今晚有演出。” “您的情况不适合演出。”他转头看向魅影:“先生,她不仅胃痛,还有低热。恕我直言,哪怕只是站着,她也可能在任何时候晕倒。” “今晚的《莎乐美》可是重场!”艾斯曼叫了起来:“奥斯卡,这下谁来演莎乐美?这个角色是没有替角的,新人根本演不了!”他环视着房间里的演员,看到罗西娜的时候,眼前一亮:“希律王倒是有几个人可以替,要不,让罗西娜来?” 魅影还没有回答,克莉丝汀已经站了起来。她不顾腹部的疼痛勉强站直,咬牙说:“不,不用,我可以的。我演了那多次莎乐美,闭着眼睛都能唱!不要让她代替我,先生!” “克莉丝汀小姐!”旁边的安东尼要去扶,被她坚定地推开。她仰头看着魅影,汗水顺着额角淌下来。魅影并不上前,只是无声地和她对视。几秒之后,克莉丝汀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地唱了起来: “在睡梦中他对我歌唱,在梦里他来到我身旁。他的声音呼唤我,吐露我的姓名。我是在做梦吗,此时我发现——” 她的下一句还在口中,人已经摇晃了。魅影一伸手,她就倒在他的臂弯。 “导师,我要唱克莉丝汀。”她的脸色雪一样白,唯有颧骨上两团不健康的红:“我才是克莉丝汀。” 边上围观的众人不明所以的同时都有些尴尬,罗西娜把她这句话放在心里想了想,渐渐变了神色。 魅影把她扶到沙发上躺好,交给了医生。旁边的艾斯曼感觉自己说错了什么,皱着脸问:“奥斯卡,现在怎么办?” “告诉经理,今晚的《莎乐美》换成《道林格雷的肖像》。”魅影看了看半闭着眼睛的克莉丝汀:“你明天到报纸上发个告示,找一个有舞台经验和舞蹈基础的女高音演员。” ※※※※※※※※※※※※※※※※※※※※ 歌剧魅影是魅影原本人生的揭露 希望大家多多评论,担心最后的结尾写偏。 首演之前 “你好, 我想找王尔德先生。” “您有预约吗,女士?” 辛西娅有些忐忑地从包里取出一张折了几层的信纸, 递给了身材高大的男仆。 “请跟我来, 辛西娅小姐。” 她双手交握在裙子前, 跟着男仆一路走进去。夏末午后炙热的阳光穿透了走廊,把她的身影勾勒在墙面上。 “又来了一个。”走过一扇半开的门, 她听到里面有人在低声交谈。 “个头不大, 像个孩子似的。”另一个女声说道。 “这是今天的第几个了?第三个?” 辛西娅的手指捏着皮包,里面有她回程所需的车马费。离开原本的剧院后, 这几张里拉就是她仅有的了。如果回去的话, 剩下的钱不够下周的房租。 直到站在经理办公室的门外, 她才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请进, 辛西娅小姐。” “下午好,王尔德先生。”她踮着脚走进去, 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书桌后的人。”我是来应聘女高音的。我之前在都灵的唱过两年, 演过——“ “我寄给你的曲谱,会唱了吗?唱一下。”比报纸上更加年轻英俊的王尔德先生打断了她。 “是的!”辛西娅把准备了几天的自我介绍从脑中删去,缓缓提了一口气:“你曾是我的一个同伴, 你曾是我最重要的一切。你曾经是一个朋友, 一位父亲, 然后我的世界分崩离析…… 多么希望你以某种形式在这里, 多么希望我能再次听到你的声音。沉浸在有你的梦中无法帮助我去完成, 那些你梦想我能成就的事情……” 她的歌声传出门外, 外面几个探头探脑的演员都愣了一下。这么个小女孩的声音不是清澈明亮的童声, 竟然是相当有感染力的那种成熟柔媚的女声。 “不再沉湎于回忆,不再默默落泪,不再于荒芜的岁月中徘徊…” 调子在这里一下子上升,这是之前几个候选人失误最明显的地方,但是这个女孩稳稳地唱了上去,然后又无缝衔接地降了下来: “帮助我说再见, 帮助我说再见…” 她慢慢收尾,终于唱完,皮包上已经嵌上了几道指甲印。 “你被录用了,辛西娅小姐。” ------- 艾斯曼刚刚和服装组核对过新送来的戏服,迎面就遇上了披着薄披肩的克莉丝汀。 “贝格尔先生,今晚演哪一场?” “还是《米诺陶斯》。克莉丝汀小姐,你怎么来了?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克莉丝汀的胃病绵延了半个月,导致原本安排的《莎乐美》被替换了三场。她的体质并不强健,这时候更加气息不足。不仅是重场,连阿里阿德涅这样戏份少的,有一场都让替角唱了。但是她越着急,越吃不下东西,不仅病没有起色,整个人瘦得颧骨都凸出来了。 “谢谢您,我好多了。”克莉丝汀对他笑了笑:“我今天在旅馆没看到王尔德先生,请问他在这里吗?” “抱歉,克莉丝汀小姐。奥斯卡今天去音乐学院了。”艾斯曼其实并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剧组的人私下议论克莉丝汀这次是受了情伤。但是王尔德先生和罗西娜小姐早就在一起了,她之前也没什么反应。难道这么伤心又伤身,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同名的角色? “没关系,我也就是想问他一下后面的安排。听说那个新剧下个月要上了,我连剧本都没有看过。”克莉丝汀一低头,目光就被摊在桌子上的戏服吸引了。她的指尖掠过华丽繁复的丝绸裙摆,拿起了放在角落里的一个白色的面具。 “那都是因为你病了。”艾斯曼看她现在心情还好,马上接口:“我和奥斯卡说过,这一年大家都太累了。新剧一部接一部,全靠你们几个撑着。这次你正好休息一下,等病彻底好了,你仍旧是我们的第一女主角。罗西娜这次演的还是男主角,更适合她的嗓音。” 克莉丝汀把玩着那个面具,脸上既不喜悦,也不忧伤。她轻声问道:“贝格尔先生,首演的那一天,我可以来看吗?” “当然。”艾斯曼爽快地回答:“我给你留一个好包厢。” 克莉丝汀没有多留,和她来时一样静悄悄地走了。她多日不露面,一些小报已经刊登出了捕风捉影的消息。比如她嫁给了一个外国富豪远走高飞了,还有得了肺痨一病不起之类。相应的,有关出现在舞台上那个新面孔的消息也多了起来。那女孩个子小得像个精灵,声音却舒展而宏亮。她在《道林格雷的肖像》中扮演西芮尔,获得了不少好评。 在魅影带着辛西娅去音乐学院前,艾斯曼问过他:“奥斯卡,你考虑让克莉丝汀参演新剧吗?辛西娅还是个新人,她也需要一个可靠的替角。” “再看吧,先让这次留下的另一个新人加入b组的训练。”魅影留下这句话,就上了马车。 魅影自己学习音乐的时候没有老师,全靠摸索。但到了要教导新演员的时候,在牛津音乐学院和弗洛伦萨音乐学院修的一些课程就变得很有用了。他自己也在学习学院派的音乐理论和方式。这些几代人总结出来的东西有墨守成规的一面,但其中的某一些的确可以让他有所提升。 在追求音乐的自由时,兼顾音韵与形势之美。这是他在写《歌剧魅影》时想要达到的目标。《歌剧魅影》的第一稿完成的很快,无论是曲谱还是剧本。但是因为太快了,魅影重新审读时,才发现它的情节推进和音乐表达就像是奔腾的洪水般一气呵成,缺乏适当的舒缓和停顿。为此他写了第二稿,然后第三稿。这些稿件各抄两份,一份寄给克里特岛的王尔德,另一份寄给已经回到米兰的威尔第。 在给他们的信中,魅影这样写道:请尽情地批判我的曲谱,指出我在遣词用句上的过失,但是不要写下任何建议。因为这部剧,我需要独自完成。 “王尔德先生,请为大家讲一下《奥赛罗》的特点。”这是一节理论课,曼奇尼又点了他的名字。 “是的,教授。在传统的歌剧中,宣叙调与咏叹调是完全割裂的,但是《奥赛罗》改变了这一点。剧作家威尔第先生用音乐表达出了剧情的转折和推进,以大量的重唱,合唱和乐队演奏鲜明地表达出人物。”魅影说话的时候,练习室里总是鸦雀无声。他的歌剧,他的名望,他的才学,都让学生们听得比听曼奇尼说话更加认真。而且,他很多时候确实说的更切中痛点。 “非常好,王尔德先生。”曼奇尼拍了拍手:“听说你的新剧将在不久后首演,也许下一次理论课我们分析的就是它了。” 辛西娅正埋头记着笔记,坐在她旁边的瑞贝卡悄声问道:“嗨,你知道《歌剧魅影》什么时候演出吗?” “下个月。”她有些紧张地回答。 “幸好罗西娜小姐给我们留了位子。”女孩拍了拍胸口:“虽然不是首演,但也是首演第二天的那场。我的朋友去问的时候,他们说新剧前三天的座早就预订完了。” ※※※※※※※※※※※※※※※※※※※※ 下章就是正式首演了 感谢上一章的评论~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这么写 某蓝的本意并不是想要解救所有人,不过写着写着,好像就这样了。 克莉丝汀也会有个好结局的。 下本书会试试令人遗憾的人物。 感谢在2020-05-05 22:31:36~2020-05-12 21:4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州万仞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歌剧魅影》首演开场 “格雷科夫人在哪儿?辛西娅穿那条裙子总是会绊脚!”艾斯曼在走廊中左顾右盼, 一边不顾形象地叫了起来。 “她好像在茶水间, 我去请她过来。”剧务急忙答道,一边把手中的头套交给了化妆师:“待会让主角再试一次妆服, 给晨报记者拍两张照——”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快步跑了出去。 “贝格尔先生, 我想和你说说二楼包厢的事。”剧院经理踏进后台,发现这里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体积巨大的道具把空间都占满了,换装的乐手,演员和场务们就在道具中间穿来穿去。 “不不, 我知道您的意思, 可我们真的没有能腾出来的包厢了。”艾斯曼不用他开口, 就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但是我记得有一个包厢留给了克莉丝汀小姐。”经理并不愿意放弃:“说真的, 演员为什么需要包厢呢?平时排练她想看几遍都行。今晚的座位真抢疯了, 你知道外面那些人愿意出多少钱?还有银行行长的夫人,你知道我不好拒绝——” 看到格雷科夫人跟着场务匆匆赶来, 艾斯曼松了一口气:“抱歉,那个包厢是王尔德先生专属的,我不能更改他的决定。明天吧, 明天给行长夫人一个三楼的好位置。格雷科夫人, 克莉丝汀第三幕裙子的裙摆太长了,我知道这样好看,但是你不会想看到女主角从台上绊下去的。” “好吧。”经理叹了口气, 往化妆间望了一眼, 就看到了被几个人围着穿戏服的卡洛塔:“怎么都在打扮她?今晚的戏没问题的, 对吧?” 他心里颇有些忐忑不安。自从《歌剧魅影》登了报,这就成了弗洛伦萨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在亚历山大剧团入驻市立歌剧院后,几部剧一个比一个一票难求,歌剧界自然也会生出不好的声音,比如整个剧团都是卡特伯爵捧上去的。现在伯爵不玩了,新剧必定得完。 艾斯曼看了他亮得发光的头顶一眼,叹了口气:“您放心。” 他向经理告别,和格雷科夫人一起找到了辛西娅。这个小个子女孩正站在罗西娜身边,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 “辛西娅,过来改裙子。”艾斯曼对她招招手,又过去看罗西娜。她已经换上了男士套装,略微向化妆师低着头。 “贝格尔先生,罗西娜小姐这样,我不好上妆。”女化妆师直起腰:“是不是再等一会儿?” “怎么了?”艾斯曼往前走了两步。罗西娜回过头,眼睛还是朝下的。已经上了底妆的脸上,有两条清晰的泪痕。 “罗西娜?”艾斯曼也惊到了。他认识罗西娜一年以来,从没见她哭过,还哭得满脸都是。 “没事,让我哭一会,哭完就好了。”罗西娜抽了抽鼻子对场务说道:“请再给我一杯柠檬水。” 和忙乱成一团的后台比起来,观众这边显得出奇地宁静,高雅。此时无论是坐在包厢里的,还是坐在一楼席位上的,都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时髦人物。侍者每领近来一位,在座的都要轻声细语地打上一路招呼。不像是歌剧院,倒像是顶级沙龙。 格蕾西就坐在前排,左右都是本地名媛。从前是她向这些人推荐亚历山大剧团,现在反过来,她们都要为能出席首演而感谢她。加上她刚从巴黎回来,有许多趣事可说,竟然成了这个小圈子的中心人物。 “法国人越来越不喜欢梯也埃这个总统了。”格蕾西说道。出乎男士们的意料,她们的话题不只有珠宝和香水。 “他们的议会对总统就像我们对裙子那么喜新厌旧。不少人希望国王回来。” “我也听说了,是之前那位菲利普亲王,还是亨利亲王?”另一个年轻的小姐问。说起王室的事,女孩儿们都格外起劲。 “就像我们一样,法国男人不会把同一条裙子穿两次。”格蕾西耸了耸肩:“他们永远追求新东西,就像是钟摆一样左右摇晃。啊,王尔德先生出来了。” 比演员先上场的是乐团。在统一着装的乐手中,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魅影分外醒目。坐在前排的不少观众发现:这位年轻的乐队指挥今晚似乎特意修饰过了自己。他的燕尾服上有暗色的绣花,头发往后梳露出了整个额头。他背朝观众席转头和旁边的人说话时,露出菱角分明的侧脸。也许是上了粉的缘故,脸相当白。引得几位女士悄悄看了好几眼。 二楼的包厢里,克莉丝汀手持望远镜向下看。一见到这样的魅影,手臂就下意识地垂了下来。如果不是身型有些不同,他今晚从背影看上去完全就是“他”。 她把小巧的望远镜握在手心,又想再看一眼,又有点害怕。好了一段时间的胃痛卷土重来,让她在沙发上微微蜷缩。幸好这间包厢只有她一个人,怎么样都不怕被看见。 猩红的幕布缓缓升起,《汉尼拔》的曲调响了起来。身着盛装的卡洛塔顶着夸张的羽毛头饰,傲然迈步到台前:“这战利品,来自我们的救星,来自于罗马的奴役势力。”她的歌声和她的打扮一样浓墨重彩,甚至有些用力过猛,第一时间引起了还在社交的绅士淑女们的注意。 踏着音乐的节拍,一群穿着舞姬服饰的女孩儿上台,轻盈地跳起了芭蕾。在她们之后,是披坚执锐的士兵们。 “今晚的庆祝大会有酒席和歌舞,欢迎胜利的人们凯旋带来救赎。”众人合唱道:“迦太基的号角响彻云霄。听吧,罗马人,发抖吧!听我们踩在地上的脚步声,听那鼓声!汉尼拔来了!” “今晚的女主角是她吗?” “今天的剧是《歌剧魅影》还是《汉尼拔》?” 包厢里的观众一边被歌舞吸引,一边疑惑地询问同伴。只有克莉丝汀站了起来,重新拿起望远镜,一个一个地在跳舞的女孩中寻找。 这种感觉非常奇特。好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以旁观者的角度去寻找曾经的自己。 ※※※※※※※※※※※※※※※※※※※※ 终于写到《歌剧魅影》了。 感觉一写这个某蓝就不困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周,但愿一切顺利。 感谢在2020-05-12 21:48:31~2020-05-17 20:57: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歌剧魅影》首演2 卡洛塔一边高调地向观众展示自己, 一边把最好的站位让给了跳舞的女孩儿们, 或者说,让给了她们中个子最小的那一位。她在舞台上向来全神贯注, 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有些分不清楚她自己到底是在弗洛伦萨正式演出,还是在几年前的巴黎彩排。 这部新剧的剧本对卡洛塔来说太熟悉了, 尤其是这个开头。带着夏尼子爵出现的两个剧院经理,他们对芭蕾女孩们一一赞美, 心猿意马。而她这个女主角,却被所有人忽略。 “你们的眼里, 只看得到漂亮的女孩儿们!我不演了!”她尖声大叫,心中不无苦涩。自从克莉丝汀露脸,哪怕她不久就离开了舞台, 卡洛塔也不再是之前那个卡洛塔了。 她的贵族爱/人曾说, 既然唱的不高兴就不要唱了。克莉丝汀嫁的子爵不过是个空壳子,除了名份,他可以给她更好的生活。 克莉丝汀一战成名, 之后迅速嫁人隐退,毫不留恋。但是对卡洛塔来说,花了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上的舞台, 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别的配角都去化妆间休息了, 只有卡洛塔还驻留在幕布后, 透过那道隐隐约约的缝隙, 看着正在唱《想想我》的辛西娅。 她闭上眼睛, 一边细心分辨辛西娅歌声中所用的技巧, 一边回想王尔德先生在指导他们排练时,对辛西娅发声的矫正与教导。 卡洛塔算不上美丽,也不年轻了。女性最被这个世界认可的优势正在离她远去。但是她还是想唱下去。如果可能的话,她还想做一做女主角呢。 坐在前排的威尔第眯着眼睛一边打拍子,一边微微点头。这段他在学院校演的时候就看过,但是今晚的演绎显然更加流畅。一方面是因为优秀的交响乐队,另一方面,曲谱也根据他的建议有所调整。 王尔德的音乐是他所听过的最磅礴而富有变化的音乐。而他所能做的,就是指导这个年轻人把它稍作裁剪,让它的每一个音符都在适当的位置闪光。 作为一个根植于本土的剧作家,威尔第为亚历山大剧团在欧洲四处开花而高兴,却也为王尔德稳定的未来操心。他已经以导师的名义,给伦敦音乐界的朋友写了信,希望他能为王尔德预留一个正式的教授职位。音乐是不分国界的,但是能给音乐家最多善意的,往往还是他的祖国。 “我是你的音乐天使,来我身旁,音乐天使。” 观众还来不及为终于听到了传说中的《想想我》感到满足,就被急转直下的舞台气氛所吸引。辉煌的装饰和欢快的人群已经不在。烟雾缭绕中,整个剧院一下子晦暗了许多。不少人想起了儿时保姆恐吓她们的那些床头故事,那些关于有人突然出现在卧室中,把女孩带到另一个国度的民谣。这个所谓的“音乐天使”,显然并不怀有好意。 管风琴宏亮地响起,驱散了那层烟雾。他们也终于看清了已经被重新布置过的场景:一个蒙面的瘦高男子托住了克莉丝汀的手指,带着她在烛光中登船。他仪容整肃,举止优雅。比起刚才那位圆润的夏尼子爵显然更得女士们的心。 “他在睡眠中对我歌唱,他在梦中到来。他声声呼唤着我,以我的名字。我是不是又在做梦?因为现在我发现——歌剧魅影就在那里,在我的心中。”管风琴的响亮并没有让辛西娅的声音失色。即使坐在观众席最后排的人也能清楚地听到她的悦耳的歌声,就像她在他们耳边歌唱。而接下来男主角的歌声,则直接让他们发出一阵低低的喝彩。 “再和我一起唱一次,我们奇特的二重唱。我对你的控制力,正在不断增强。即使你背对着我,只回头一瞥,歌剧魅影就在那里,在你的意识之中。” 这是怎样的声音啊——他们听过响遏行云的米诺陶斯,游戏人间的堤亚戈,而这一次的歌声,又与之前截然不同。如同鼓声震响,大提琴低徊;又带有竖琴的委婉,管风琴的高亢。这一段歌声不仅兼备了高音与低音的妙处,其中饱满的感情更直入人心。不仅是年轻的女孩们,不少中年贵妇也拿出了各自的嗅盐瓶。 “我快不能呼吸了。”一个包厢之中,姐妹三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感受心脏在花边露肩领上方疯狂跳动:“他把我的呼吸夺走了!” “我是你的面具。” “他们听到的人是我。” “你的灵魂和我的嗓音,合而为一。” “歌剧魅影就在那里,在我的意识之中!” 此时的罗西娜,已经拥有了她们梦想中的一切特质:师长的庄严气度,爱人的温柔和占/有/欲。既神秘又脆弱,让人想和他一同沉沦。新出场的女主角并不因此失色。她的歌声随着魅影的要求不断向上,如同从大海深处跃出海面的白鲸。 “夜晚使直觉变得更敏锐, 黑暗煽动并唤醒想象力。 感官悄然地放下防卫,夜晚缓慢且轻盈地展露光辉。”罗西娜对辛西娅露出微笑,伸手把她拉上了岸。他明明正在做极其危险的事情,却比一位绅士更礼仪周全。除了手指,他对她秋毫无犯。两人之间强烈的张力不在于身/体接触,而在他的歌声之中。 “领悟它,感受它,小心而且温柔地。 把你的脸庞从刺眼的日光下转开,把你的思想从冰冷无情的光线下抽离。 聆听那夜晚的音乐吧。” 指挥台上,魅影跟着徐徐响起的弦乐闭上了双眼。在这段歌声中,男主角的情绪正在经历微妙的转变。从高高在上的导师,变为一个向唯一的同伴分享自己乐园的孩子。他不惜言辞地赞颂黑暗之美,想被她理解,让她陪伴。他也是一个初出茅庐的爱人,手无足措地向她展示自己的所有——音乐,黑暗中诞生的,带着原罪的音乐。 罗西娜刚开始练习这一段的时候,就猜出魅影的原型是谁了。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剧中情节与现实完全不同,但是音乐本就是心灵之窗。每当想起他曾经那么倾尽一切,又那么小心翼翼地爱过一个人,她的歌声不免在甜蜜中夹杂着苦涩,刚好贴合了人物。 “所以他们的罗曼史从这里开始了吗?”她这样问他。 “不,应该说这是唯一一段存在爱情的部分。”魅影回答。 他教导年幼的克莉丝汀,主要是出于对她潜力的喜爱。夏尼子爵出场前,他都没有和她近距离相处过。是那个年轻鲁莽的闯入者让魅影感到威胁,渴望爱情;也是他终结了魅影和克莉丝汀之间昙花一现的情感。 他的生命中只有这一个人,所以把所有的期待都放在了她身上。藉由他们十几年的相处,这个平衡存在了一瞬间,然后在她光明的未来面前轰然崩塌。 在只有两个人的练习室中,罗西娜踮起脚,吻了吻他的唇:“梦永远只存在于夜晚。没有人想一直在梦里活着。如果是我的话,一开始就不会相信你是音乐天使。 你只会是你。” ※※※※※※※※※※※※※※※※※※※※ 对《歌剧魅影》的爱战胜了疼痛 码了一下午加一晚上。 心情低落的时候,看看歌剧魅影,就觉得人生也不是那么糟糕了(不是) 即使举目无亲,被世界抛弃,人还是有生存的本能,和被看见的渴望。感谢在2020-05-17 20:57:25~2020-05-24 21:2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歌剧魅影》首演3 “该死, 你这满口谎言的荻莱拉!” 当辛西娅娇小的身躯被一下子甩到地上的瞬间,克莉丝汀的肩膀也跟着一颤。她已经完全融入了歌剧中, 和剧中的克莉丝汀一起把曾走过的路再走了一遍。如果这时候有人来到她的包厢, 一定会认为这姑娘疯了。克莉丝汀一会儿满脸温柔, 一会儿惊讶恐惧,喉咙里隐约模糊地跟着调子唱, 好像她才是台上的女主角。 “比你能想象的更加畸形, 你能承受看我一眼, 甚至是想一想我的模样吗? 这让人厌恶的怪兽在地狱的烈火中燃烧, 却悄悄地向往天堂。 恐惧能转化为爱, 你将学会看到那个, 在怪物皮相下的人。 这让人反胃的活尸形同野兽, 竟然悄悄地梦想着美好! 悄悄地, 悄悄的。 哦, 克莉丝汀。” 这是一段几乎没有配乐的独白。在魅影的指挥棒下, 只有大提琴奏出一丝微不可闻的音乐。观众席上也十分安静,众人还没有从之前那旖旎的气氛中自拔,心就和罗西娜的面具一起被摔在了地上。 舞台上的男主角没有像常见的那样放声悲歌, 或者做出夸张的肢体动作;他面具下的那一半脸也没有转向观众。但是每个人都在脑中构想出了他可怖的容貌, 体会到了他色厉内荏的绝望。 他一边狂怒和诅咒, 一边自知狂怒与诅咒的无用。刺眼的日光照到他脸上, 破碎了那个精心维护了十多年的美梦。这种感觉是那么狼狈, 以至于直到落幕, 台下都没有例行地掌声。 下一段是卡洛塔的重场。辛西娅和罗西娜终于能够在后台换装的同时, 得到一点儿休息。 “您演得太好了,罗西娜小姐!”卡洛塔一边在裤子外面套上围裙,一遍小声感叹:“我刚才都忘记呼吸了!” “记住这种感觉,“罗西娜仰起头让化妆师换发型,眼神依然是魅影的眼神:“仰慕我,害怕我。想靠近我,想逃离我。” ------ “首席女高音,再次为我们歌唱吧!” 两位剧院经理亲吻拖鞋,献上珠宝,无底线讨好卡洛塔的滑稽情景冲淡了上一幕的阴霾,让绅士淑女们的心暖了过来。他们看着那两个瘦弱的经理抬着高大的卡洛塔艰难行走,发出阵阵笑声。 但是威尔第的注意力却不在舞台上,而是有些走神。这对于尊重每一个歌剧演员的他来说,是十分少见的。 “超出了以往任何一次——罗西娜刚才的演唱几乎是殿堂级的!而音乐,王尔德的音乐只看乐谱,根本无法体会这种震撼。歌声和交响乐简直有自己活生生的灵魂!”他喃喃自语,眼睛盯着舞台的幕布:“如果这种状态持续下去,那我就要见证一部妖剧的诞生了!” “我在报纸上看到,“乘着剧情比较平缓,特蕾西身边的女孩低声问:“亚历山大剧团高价租下了一位子爵宅邸的地下室,所有《歌剧魅影》的剧情都在实景里排练过?” “那是艾斯曼先生的主意。”特蕾西一边看台上的辛西娅甩掉裙子变身成功,一边咬着嘴唇回答:“但是他们很快发现没必要。” 王尔德先生用几天时间教导罗西娜,调整她的表现方式。然后只要有罗西娜在的场次,所有的演员都会自然而然地被带动,根本不需要环境来渲染。特蕾西曾经旁观过一场非正式排练,就在市立歌剧院空荡荡的练习室。罗西娜一开口,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些唱衰的小报要失望了。这次的几个新演员——“ “嘘!”坐在她们身后的女子发出了不满的声音。舞台上,罗西娜正身手敏捷地在幕后悬空的廊桥上和剧院场务布克互相追逐。 布克见过魅影的真容,一直想要抓住他。但是他乘着卡洛塔失声造成的骚乱尾随魅影进入后台,才发现即将被猎杀的是自己。 两人在垂下的绳索和绳桥中上下穿梭,最终,布克被勒住脖子扔到了台上。台上的观众和台下的观众一起发出惊呼。楼上包厢的一位贵客失手把望远镜掉了下去,砸中了一楼男士光亮的头顶。 克莉丝汀单手撑着露台,捂住无规律跳动的心脏。这怎么可能呢?不是这样的,演《哑仆》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还记得剧终时卡洛塔趾高气昂地谢幕,之后劳尔带她出去吃了晚饭。至于魅影,那之后过了许多天,她才意识到剧院里已经没有魅影了。 导师为什么要写自己杀人呢?更可怕的是,这一切发生得如此水到渠成。布克挑衅过他多次,而以他的性格,以他当时需要毁灭什么才能稍减的躁怒—— 克莉丝汀伏下身子,把脸埋在双臂间。 他是这样的人,她早就知道。即使他一直刻意隐瞒,用最温和肃穆地语调同她交谈。在某些音调微小的起伏,和他对许多事物的解释中,她依然可以察觉一二。相比之下,现在的导师才更让她感到陌生。 现在的王尔德先生是她期望中的样子,但是剧中的魅影,才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 最想写的部分还没有写到 下次一气呵成吧 每一次看《歌剧魅影》都像是第一次,向《歌剧魅影》的所有创作者致敬。 感谢在2020-05-24 21:25:49~2020-05-31 22:1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rebecca、似水沉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08.2409btc 4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歌剧魅影》首演4 当扮演劳尔的杰森拉着辛西娅穿过人群一路狂奔时, 台下和包厢里的不少人发出了夸张的抽泣声。他们的心被紧张的剧情抓住,眼睛又同时被奇妙的舞台布置所吸引:这个舞台, 是活的! 刚才在中央的那些廊桥和手脚架无声地滑出了他们的视线, 新的布景不需要拉下幕布就自动转到台前。一架旋转的窄梯就这么出现在演员的脚下。他们一路向上奔跑, 逃上了几乎和二楼包厢持平的天台。 这是什么?”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对同伴咕哝:年轻人就是这样,不懂得钻研音乐,总想弄一些新玩意儿。” 我倒想知道这是从哪儿买的, 佩奇。”他的邻座低声说:要是我们剧院也搞这么一套,下个月的预售票就能卖出去了。” 上帝啊, 这个四处猎杀的人到底是谁? 藏在面具下的死神,我无法逃离他, 永远!” 辛西娅披着一件大红的斗篷,在灰色的天台上格外醒目。杰森跟在她身后, 力图证明歌剧魅影的存在只是一个谎言。刚刚还在为场景惊叹的观众在辛西娅带着颤音的歌声中, 把所有的注意力转回了他们身上。 劳尔,我见过他!我怎能忘记他那张脸? 如此的扭曲,以至于那几乎不能被称作脸。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但是他的嗓音填满了我的心灵, 用他那奇异而甜蜜的歌声。 那一晚, 我的头脑中只有音乐。 乘着音乐,我的灵魂振翅高飞。 就像是初次聆听般聆听那音乐。” 辛西娅的嗓音渐渐变得甜美而空灵, 之前的恐惧像冰雪一样消融。但是在她对面的包厢之内,克莉丝汀还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她抖得那么厉害, 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望远镜。在那小小的圆形视野中, 她看到了站在劳尔和克莉丝汀身后的歌剧魅影。 但是在他的眼中, 凝聚着整个世界的悲伤。 那双充满恳求的眼睛,既摄人又迷人。” 躲在道具雕像后的罗西娜微微点头,辛西娅很好地把握住了情感迸发的那个度。这一段演唱既让听众和克莉丝汀一起沉迷于魅影的音乐,又同时表达出了她内心不断挣扎,想要摆脱这种沉迷的渴望。当她无法自拔的时候,旁边的劳尔就是她所急需的助力。而他确实向她伸出了手: 别再谈论黑暗,把那些让人瞪大眼睛的恐惧忘了吧。 我在这里,就没有人能伤害你。 我的话语会温暖并抚慰你。 让我给你自由,让阳光晒干你的泪水。 我在这儿,在你身旁守护和引领你。” 当杰森放声歌唱的时候,没人还会在意他圆胖的身材。因为他的声音比辛西娅的还要柔和悦耳,尤其在抒情的时候,像一阵温暖的春风拂过耳畔。 我所求的是自由,是一个不再有夜晚的世界。”在春风的吹拂下,台上的克莉丝汀终于做出了合乎心意的选择:而你,总是陪伴在我身边,支持我又保护我。” 她向劳尔的怀抱跑去,手中一直握着的玫瑰被抛在身后。指挥台上的魅影闭上眼睛。钢琴,管乐和弦乐在他的指挥棒下汇成了盛大浪漫的曲调。在这样的背景音乐下,刚刚明确心意的恋人紧紧相拥。如果没有他们身后那个黑影的窥伺,就已经是童谣般完美的结局。 说你将与我共度一生,此爱不渝。 带领我,拯救我,让我免于孤独。” 辛西娅望向杰森,歌声不再迷茫。就在刚才的几分钟内,她的气质已经有了明显的改变。 说你需要我在你身侧,陪伴着你。 无论去哪里,让我和你同去。”杰森的少年音色真挚明亮:克莉丝汀,这就是我对你,所有的要求。” 克莉丝汀靠在包厢的露台上看着他们,嘴角向上扬起,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台上的事情明明没有发生,却又好像早已发生。辛西娅只唱了前半句,她的心里就能接上后半句。因为在劳尔向她求婚时,他的誓词就是这个。新婚之时,他们也不是没有过好时光。他确实遵守诺言,无论去哪里都带她一起。然而,和婚前一样,夏尼子爵最喜欢去的地方,还是各个歌剧院。 他们每次都会成为目光的中心,比台上的演出更精彩。贵族士绅们纷纷上前祝贺他们新婚,恭维夏尼子爵夫人的美貌,羡慕子爵的福气。而剧院的经理以及主要演员,也会出来和她这个曾经的女主角打招呼,请她指导一番。一切都看起来都很好。只要假装听不懂那些人话语中的轻蔑嘲讽,看不懂演员们眼中的羡慕与恶意。对此,劳尔洋洋得意,一无所觉。她曾经在台上,现在在台下。但是无论台上还是台下,似乎都没有她的位置了。 等到她知名女演员的光环消褪,渐渐地,和子爵一同出去社交的频率就减少了许多。他偶尔会提起某个刚刚展露头角的舞台新秀,用充满了热情的溢美之词,但是却不会再那样称赞她了。 但是没关系,这些克莉丝汀都能忍受。因为她有一个谁都不能说的秘密,在心里藏了十多年:早在踏入歌剧院的那一天,她就对自己发誓会离开那里。 这时候,罗西娜的歌声,带着克莉丝汀记忆中导师歌声的混响,在空荡荡的舞台上响起: 我给予你我的音乐, 为你的歌声插上翅膀。 但是现在,你是如何回报我的? 拒绝我又背叛我。 他注定会爱上你, 只要他听到你的歌声。 克莉丝汀——” 她望向天台中央披着斗篷的身影,才发现自己的视线被泪水模糊。这一刻带着森森鬼气的罗西娜,真的很像,非常像他。 对不起。”克莉丝汀对着那个身影喃喃说道:我很想你。” 对魅影是一种什么感情呢?从他出现的那个幽暗的夜晚开始。音乐天使给了一个小孤女力量和希望,他虽然隐在暗处,却是她曾经唯一的光。 他的相貌确实扭曲骇人,但是克里斯汀惊讶之余,并不觉得太出乎意料。但她想要的未来,从来就不是如导师期望的那样,在舞台上日复一日地歌唱。剧院像一个封闭的小世界,热闹又冰冷。她迫切想回到在父亲去世之前给她留下童年回忆的,外面那个真实的世界。 克里斯汀的视线从台上的罗西娜,转移到指挥席上王尔德先生的背影。如果他没有像当初一样悄然消失,而是这样以狂怒和杀戮相挽留,她会怎么做? “我只想要自由,一个没黑夜的世界,”就像台上唱的那样,她会那样,恨不得他从来没有存在过吗? ※※※※※※※※※※※※※※※※※※※※ all i want is freedom, a world with no more night 这两句话,某蓝觉得不只是指魅影。 整个剧的大纲已经写完了,但是正文写起来就比较慢。看来还有几章。后面会有魅影视角,全剧的结局可能在情节基本不变的情况下,有微小的改变。 《歌剧魅影》首演5 “化妆舞会! 环顾四周, 你身后还有一张面具。 化妆舞会! 闪亮炫目,令人着迷。” 幕布前的群舞声势浩大,幕布后的罗西娜则在剧务和化妆师的陪伴下一路狂奔。她身着一套鲜红的礼服,脸上带着雪白的骷髅面具。 “罗西娜小姐, 你今天的表演好像有点——”艾斯曼匆匆走来, 压低声音问道: “你演的是不是太外放了一些?彩排的时候, 魅影不是很隐忍的吗?但是刚才天台的那幕戏, 你的状态?” 罗西娜侧头对他笑了笑,肩膀微微一耸。面具遮住了她脸上的特效妆, 此时的罗西娜就像是一个准备在舞会上肆意狂欢的,玩世不恭的年轻人。 “想想魅影现在心中的痛苦, 克莉丝汀已经和劳尔订婚了。罗西娜,你看起来太轻松了!”艾斯曼焦急地看着她说道:“你很痛苦, 你在忍受痛苦!” “不,我在享受痛苦。”罗西娜伸手正了正衣领,轻轻推开了艾斯曼:“抱歉,先生,我的时间到了。” 她对可怜的剧院副经理眨了眨眼睛,就这么洋洋洒洒地走了出去。鲜红的身影一路踏过金色的台阶, 踩踏着独属于魅影的旋律。 在作为魅影第一次出场时,罗西娜的语调, 步态都是沉稳优雅的。观众不需要细看她的面庞, 就会觉得那是一个睿智的中年人,一个掌控一切的上位者。 但是不知不觉中,他的肢体语言甚至他的嗓音都变了, 从克莉丝汀悄悄摘下那个面具开始。每一次换装登台, 魅影看起来都比上一次年轻了一些。而这一次, 拔出剑指着众人的他就像是一个任性妄为的青年,为自己的恶作剧笑出了声。 “卡洛塔应当好好学习表演,不能老是在舞台上乱走。”他用剑尖搅了搅卡洛塔头上的羽毛,又戏谑地戳了戳皮亚吉的肚皮:“我们的唐璜得减减肥了,这对于他的年纪可不健康。” 这是他第一次和歌剧院的演员们对话,但是却如此的熟稔亲昵,好像他们就是他日日相见的朋友——事实上,他们彼此确实已经认识很久了。 “至于我们的明星,克莉丝汀 戴。”罗西娜转向安静伫立着的克莉丝汀,收剑入鞘:“她的声音的确不错,她自己知道。但是她如果想更进一步,那还有许多需要学习。”此时他的嗓音又迅速转变,再一次变得低沉柔缓。这种只为一个人而产生的变化,让台下观众的心跟着揪了起来:“如果骄傲能让她回到我身边——她的老师,她的老师。” 辛西娅只是这么看着她,就被罗西娜带入了戏。她的脚步下意识地往前挪动,直到站在他面前。两人的距离如此的近,观众已经开始期待一个拥抱,一个吻。女孩已经被悄然驯服了,她仍然依恋着他,如同一只迷路的小狗。 但是它的主人并没有抱起它。相反的,那只手猛然拽下了辛西娅脖子上的项链,对她厉声吼道:“你的链子还是我给的,你属于我!” 上一刻还欲言又止,情意深重,下一刻却毫不留情,面目狰狞。罗西娜的这一声暴喝,让不少在座的女士都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太令人窒息了。”坐在特蕾西身边的女孩喘了口气:“这简直像是把狗狗招到身边,然后狠狠踢了它一脚!难怪克莉丝汀选择要子爵,魅影简直是个疯子!” 在他们身后,几个结伴而来的男人也抱怨起来:“明明都要成功了,美人触手可及,他却把什么都搞砸了!” ----- “你快把整部剧搞砸了!” 罗西娜刚刚借着升腾的烟雾回到后台,就迎面撞上了怒气冲冲的艾斯曼。 “你为什么要那么演?我都快觉得魅影不是爱着克莉丝汀,而是深深地憎恶着她了!” 罗西娜摘下了面具,两颊全是汗水:“是的,他爱她,也憎恶她。” “怎么可能?王尔德先生是这么教你的吗,罗西娜小姐?我非常尊重您,但是请不要以为您就有特权了——” 罗西娜对他笑了笑,因为厚重的妆容,这个笑容显得格外艰难:“不是王尔德先生,而是魅影。是魅影告诉我的。” 她透过厚重的帷幕,看向了交响乐队所在的位置:“他一直在诱惑着她,追逐着她。但是当她真的近在咫尺——他每一次都毫不犹豫地把她推开。” ※※※※※※※※※※※※※※※※※※※※ 让明天的工作见鬼去吧 呃 事实上,只是太想继续写了。感谢在2020-06-07 22:52:29~2020-06-08 23: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似水沉烟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歌剧魅影》首演6 罗西娜是王尔德先生一步一步带出来的。在《米诺陶斯》首演之前, 他几乎是手把手地教导她。声乐是最基础的,肢体动作,舞台走位, 情感表达, 人物分析, 王尔德先生几乎是陪着把整部剧先演了一遍。之后的几部剧,即使不是主要演员,王尔德先生也会一直引导她。 但是到了《歌剧魅影》这部戏, 他却突然放手了。除了一起排练的时候,王尔德先生几乎把时间都花在了辛西娅那边。罗西娜从他手里拿到的除了剧本上的几行标注,就只有一张面具了。 “戴着它, 无论在哪里都戴着。”他手势轻柔地把面具覆上罗西娜的脸庞,又低头在她发际吻了一下。“体会那种感觉,歌剧魅影。” 于是罗西娜就真的一直戴着那个面具, 哪怕独自在房间里。一旦出门,她就能感觉到其他人的目光。无论是侍者,车夫还是路人, 他们的视线都在面具上打转, 他们都想要揭开她。这样过了一周之后, 她竟然会在摘下面具时心里一颤,而在戴着它时感觉安全。 然后, 她开始在镜子前看着自己唱歌, 在寂静而黑暗的夜晚。她想象镜子后有一个能和她平等沟通, 甚至崇拜者, 依赖着她的女孩子。她每晚教她发声, 为她歌唱。因她的进步而喜悦, 把多年以来的孤独寄托在她身上。 在认识她之前, 他从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反正一直在黑暗中生活,蓬头赤足又有什么关系?但是当女孩呼唤着音乐天使,渴望他能够真的出现。他学着那些观众的样子打扮自己,托葛瑞小姐为他带去最新的衬衫和礼服。 那是他第一次自己想要出现在人前。 那段时间,罗西娜经常整夜不睡。睡着了也会噩梦不断,整个人都有些失常了。直到后面需要和辛西娅配合排练了,才渐渐好起来。 “我要去候场了。”她不想再对艾斯曼解释了,或者她也无法解释:“请您继续看吧。” 这时候,三个新招来的剧务正站在隐蔽的手脚架上,往下面撒着“雪花“,白色的绒絮纷纷扬扬,在炎热的夏季也有了冬日的感觉。辛西娅手持玫瑰花从马车上下来,走进了这场鹅毛大雪。 两排超过一层楼高的雕像包围着她,显得女孩更加娇小。她举目四顾,有一瞬间目光与二楼包厢中的克莉丝汀对视。 “你曾是我唯一的同伴, 你曾是我所重视的一切。 你曾是我的朋友和父亲, 然后我的世界彻底崩塌。” 就像是在说给虚无的天空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辛西娅的歌声一反之前的气势,变得单薄而空灵。 “希望你能再次出现在这里, 希望你能近在眼前。 有时候仿佛我做梦了, 你就将以某种方式前来。” 她小小地站在那里,就像一个刚刚和父母走失了的孩子。 “希望能再听一次你的声音, 虽然我知道那不可能。 沉溺于对你的梦想无法帮助我去完成, 那些你梦想我能做到的事。” 没有任何伴奏,整个剧院陷入沉默。这段独唱并没有特别强烈的节奏变化,唱腔纤细温柔。但是哪怕没有经历过的观众,只是想象一下这种处境,就足以人心生凄怆。 辛西娅能传达出这种感觉,是因为她的母亲。当她父亲出了事故时,她还太小,不记事。她对死亡的理解都来自于母亲。据邻居说她曾经是个非常美丽,干练的妇人。但是在辛西娅的记忆中,只有她因为长年酗酒而满脸浮肿的样子。除了去教堂,去父亲的墓地和去买劣质酒,母亲常做的事情就是整晚整晚地嚎哭。嗓子哭哑了,眼睛哭坏了,最后悄无声息地死在一个早春。牧师为她告解,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赞美上帝,她的苦难结束了。 辛西娅深深吸了一口气,仰头环顾四周的雕像: “消逝的钟声和石刻的天使, 冰冷且不灭。 看起来你找错了同伴, 你曾是那么温暖,温柔。” 她的音调猛的一变,和突然响起的管乐一起震响: “太多年努力击退泪水, 为什么往事不能消逝? 希望你再次出现在面前, 然而已经到了该说永别的时候。 试着去原谅,教导我去生活, 给我勇敢尝试的力量。 不再沉湎于回忆,不再无声落泪, 不再回头端详那些荒废的岁月。 帮助我说 再见, 帮助我说 再见。” 辛西娅把最后的那个“再见“不断往上拔高,直到它穿过屋顶,散入夜空。母亲的样子再次掠过她的心头。如果那时候能对她唱这首歌——但是即使她听到了,她也无法摆脱紧紧抓住她的悲痛吧。 克莉丝汀笔直地坐在椅子上,如同已经变成了雕像。这段歌曲的每一句都不像是从舞台上传来的,反而像是从她裂开的心口里逃出来的。它们已经在里面徘徊了太久,把阻挡的骨头和血/肉都震碎了。 对于逝去的亲人,不是应该永远怀念吗?但是从什么时候起,这种思念变成了她的负担。就像是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每时每刻都在流血。当她在生活中遇到糟糕的事情时,这个创口还会不断扩大,争夺她继续生存的养分。 思念父亲的时候,还有音乐天使减轻她的疼痛。但是克莉丝汀很清楚,刚才的那首歌,与其说是唱给阔别多年的父亲的,还不如说是唱给——他的。 依赖他,留恋他;过去的十年里,梦里都是他。但是人生要继续走下去,总是需要告别的。 ※※※※※※※※※※※※※※※※※※※※ help me say goodbye这首歌,基本听一次哭一次。 因为它太懂得人心了。 那种悲痛不能自抑的感觉,那种讨厌一直悲伤的自己的感觉。 人要自拔是困难的,就像是拉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提起来一样困难。而且即使是忘记了往事,彻底斩断情感,也未必会能在心理上康复。 《亲爱的王尔德》200章了,应该快结束了。 《歌剧魅影》首演7 舞台上光线渐暗, 只有一枝的烛光映出辛西娅站在大雪中的轮廓。她在一层楼高的墓碑前跪坐下来,如同一个到了家门口才想起自己没有家的孩子。 “彷徨的孩子啊,如此迷茫, 如此无助,急需我的指引。”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墓碑中传出,带着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不详意味。不仅是台上的克莉丝汀, 台下的观众也吓得一激灵。 “天使还是父亲, 朋友还是魅影? 谁在那里凝望?” 辛西娅撑起了身子, 仰脖寻找声音的源头。 这时候, 她身后的雕像们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白色幕布。台前的光线彻底暗去, 幕布后往前打过来的光把她的影子长长地投到了观众席上。 “你忘了你的音乐天使吗?”墓碑中的人轻声唱。 “天使, 说吧, 是何种无尽的渴望,在这低语之中?”辛西娅的歌声中带着颤音,慢慢地站了起来。于此同时,一个和她几乎相同的人影出现在她身后那块幕布之后, 就好像是演员的另一个影子。当然, 也有一块和台前相同的墓碑的影子,矗立在那儿。 “你已经在冬日的寒风中徘徊了太久,远离了我父亲般的凝视。”罗西娜站在道具墓碑中狭小的空间里, 每唱一句都跟着沉闷的回音。但是他的嗓音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威严, 好像真是一个父亲在呼唤离家的孩子。 “我的心狂乱地抗拒着你。”辛西娅往后退了半步。 “你抗拒——”墓碑中的歌声更加响亮, 和辛西娅猛然的升调一起在整个剧院中回荡:“你的灵魂却顺从/然而我的灵魂顺从!” 幕布后辛西娅的影子不再和她一起后退,反而提起裙摆, 毫不犹豫地踏上台阶, 走向了墓碑。 “音乐天使, 你拒绝了我/我拒绝了你——背弃了真实之美!” 坐在前排深呼吸了一下, 威尔第发现这两位演员的二重唱有一种超乎想象的魔力。而现在,这种魔力已经化为了有形的音符,不容拒绝地砸在了他的耳膜上。 “音乐天使,别再逃避/我的保护者,到你的天使身边来/到我这儿来,天使!” 幕布前的辛西娅向前伸出手,脚步微微挪动。她的影子却早就越过了她,疾步走到碑前。 那墓碑发出了暖色的光,从其中走出一个高而瘦的男子身影。他向女孩的影子优雅地张开手臂,而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前扑,摔到他的怀中。 不少观众下意识地半立了起来,想要看清幕布后的影像。不需要声音和色彩,那种强烈的幸福感本身充满了感染力,如鲸向海,似鸟投林。 二楼的克莉丝汀几乎是同时往前一扑,肋骨撞在了包厢的金属栏杆上,才让她免于掉下。她的嘴角向上扬起,眼中却满是绝望。因为真正的辛西娅只走了半步,就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不,克莉丝汀,等等! 无论你信不信,这个人,这个东西,不是你的父亲!” 白色幕布前倏然一亮,所有的事物无所遁形。观众们看到了拔出剑前冲的劳尔,和仓皇迎战的魅影。与之相反,墓布后的影子则悄然淡去,相拥的人影融化于黑暗之中。 直到厚重的红丝绒遮住了整个舞台,不少人还没有从刚才哪一幕中回神。一个中年妇人在席上抑制不住地大声抽泣,也有些更能克制自己的观众悄悄掏出了手帕压住眼眶。这一幕明明是一个杀人犯对于天真女孩的欺骗,但是隐隐的,他们竟然希望幕布后的剧情能够真实发生。 不仅是男人与女人的追逐,舞台上的克莉丝汀和魅影让人吃惊的,是他们灵魂中的相似之处。他们对音乐的痴迷,对光明和自由的追求,对世界的那种无所适从的孤独感,让人觉得这两个人是一国的。即使克莉丝汀的未来曙光初现,而魅影的永远陷于黑暗之中。 一个被市立剧院邀请来的著名评论家低头写道:“很难说这是爱情剧,男/女主演之间的角力无法用一两个词语表达。也无法归类于喜剧或悲剧,虽然整部剧的暗色基调一开始就已确定。 如果一定要形容它,就是震撼。相当震撼。” 剧目里有一个华彩段就算是不错的作品,一个让人记忆深刻的华彩段可以称为一整年的话题。而这部新剧简直就是由华彩段塑成的。让人根本找不到时间去挑刺的音乐,歌词,剧情一浪接着一浪,观众们光是扒住那块被浪头抛起的木板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而这种震撼,随着《唐璜》再次升至巅峰。 睁大眼睛,看着克莉丝汀和魅影一步一步地踏上吊桥两侧的旋转楼梯,格蕾西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她的手在扶手下方和旁边的女孩紧紧握在一起。她们的关系其实不算多亲密,但是这一刻却莫名有了心灵相通的感觉。 答应了诱捕魅影的计划,被他指引着,也引领着他一起走向无法回头的终点。辛西娅的情绪在这时候完全外放,和她刻意压低,压粗的嗓音一起横扫全场。 “已经过了纠结对错的时机, 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到底有多久我们才能合为一体? 什么时候血液才能沸腾, 沉睡的花瓣才能绽放花蕊, 什么时候这火焰才能将我们燃尽?” 舞台上的克莉丝汀和魅影第一次同时走向对方,带着同样的气势和相同的迫切。之前所有的遗憾和畏惧;理智和感情的拉扯,都在这一刻和吊桥下的熊熊火焰共同燃烧起来。 “一切已经越了不归点, 这最终的门槛, 这最终的桥梁已经穿过了, 就站着看它燃烧吧! ——我们已经越过了不归点。” 就像是世界末日前的最后一个拥抱,必须在生命终结前拼力倾吐爱语。这一段合唱,罗西娜和辛西娅契合到了每一个音节。带着黑色面具的魅影深受一拉,克莉丝汀就全然嵌入了他的怀抱。他的手掌轻轻握着她的脖颈,她双手空空,却紧紧握着他的命运。 ※※※※※※※※※※※※※※※※※※※※ 《唐璜》之前写过 所以这里简略一点。 大家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