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亲姐弟)》 回 我接到师意的电话才匆匆忙忙从导师的工作室赶回家,老远便看见她站在小区门口,只背着一个小小的书包。 “等了很久吧?”如今是下班高峰,一路上堵了许久。 “还好,我也刚到。” 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师意,不由开口道:“几年不见,真成大姑娘了。” “团圆姐,你也就比我大个四岁,说话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师意笑着完,便忙拉着我往小区走,“赶紧回家,我都饿死了。” 因为实在着急,一路上也没有买什么菜,回到家才发现家里只剩泡面了。 从厨房端出煮好的泡面,上面愧疚地盖着一个煎鸡蛋。许是饿了太久,师意倒也不介意地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竟也激起了我的食欲。 “怎么突然想着来我这边,不是还有几个月你就要高考了?” “压力太大,来老姐你这滨海城市散散心。” “我看你是跟你妈又吵架了吧?小姨知道你来我这边了吗?” 师意没有说话。 她带的行李不多,家里也没有多余的洗漱用品,无奈便去楼下超市置办了一些。在路上,才打电话给了小姨,告诉师意在自己这边。 意料之中,电话里小姨发了好一通脾气。 “这个死丫头!真的是要把我气死才甘心!我今天一回家才发现她不见了,打她电话也不接,简直急死我了,现在我就在警察局,你要是没给我打电话,差点就报警了!” “意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看她今天似乎有心事的样子。”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才缓缓传来小姨沙哑的声音,许是哭了起来:? “诶……真的……我真的是造了什么孽呀!这个不听话的丫头,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容易吗我……她呀……她……” 我在小区外站了许久才从师意怀孕了这条惊人的消息里回过神来,之后又打电话给师清,从她的口里再次得到确认才真正相信这件事。回到家里也不敢多问,师清反复交代我一定要亲自将师意带回去,好好劝劝她去把孩子拿掉,这几天家里人也在联系一些私密性好点的医院。 师意学龄前一直和我生活在一起,也几乎算得上是我的半个亲妹妹,儿时我与她的关系还算不错,最近几年虽是有些疏远,但我以为终究还是熟知的,可如今我怀着心事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的女孩,竟意外地有些陌生。 “团圆姐,你咋去了那么久?”游戏正酣,师意头也没抬,“今晚我睡哪里?” “东西都给你买回来了,你今天累了一天了,早点去洗澡,房间只有一个,你就跟我睡吧。” “诶!好嘞!打完这一局先!” 一晚上都没休息好,想了许多,有些话我觉得现在不是该问的时候,青春期少女的暴动是未知的,总害怕师意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稳妥起见,便没有问师意太多的事,想着带她在附近好好玩上几天,再和她谈谈心,最后再带她回去。 一个城市待了有将近四年,但若要说哪里好玩,却还要傻傻地去网上查旅游攻略。漫无目的地翻着手机,仔细想来四年里自己确实也没有去哪里玩过,虽交过几个男友,但总不爱出去,约会通常情况也都是找个咖啡馆点两杯咖啡然后各自忙各自的事,这样的感情想着也不会长久。 深深叹了口气,最后还是决定找几个网红景点,想着小姑娘一般都喜欢这些地方。 虽说现在也才三月份,厦川的温度却也近三十度,热得不行,我还没走多久就已经又些受不住了,而师意却依旧兴致勃勃,拉着我帮忙拍照,同时一路上还得注意别让她磕碰绊倒,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让我心力交瘁,游玩的乐趣几乎没有。 “团圆姐,待会去这里看看吗?”师意指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我想看看这家店里的这个包,你看就是这个小姐姐背的,好看吧!” 我瞟了一眼,一个布满商标棕色皮包,纵使没背过什么名牌,也知道这是一个有名的奢侈品牌。 “好看是好看,就是我看不便宜。” “切!我那边都没他们家的专卖店,今天好不容易来一趟,去看看也好。” 带着师意疯玩了两三天,师清那边又打电话来催,我再三保证这一两天就带她回家那边才挂电话,接着导师又打电话说是项目有些问题,必须赶回工作室一趟,便只好随便交代师意几句便出门打车走了。 等处理完所有事情回到家里却发现师意并不在家,吓得又急急忙忙出去准备找人,刚出小区便看到不远处师意从一辆的士车上下来,似乎还在和车里的人在争吵。我害怕她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负,忙跑过去,却发现车已经开了,车子在眼前一晃而过,只能隐约看见坐着一位男人。 “团圆姐,你怎么在这?”师意似乎刚哭过,眼睛红红的。 我看着她一脸震惊的样子,刚刚的担忧全然变成了怒火。 “你这是去哪里了?不知道我会担心吗?你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里也不和我说一声,发生什么事情我怎么给你妈妈交代!” 这算是我长大后第一次冲她发这么大的火,显然把面前的女孩给吓了一大跳。 “团圆姐,你别生气!我就是觉得家里有点闷,出去走走而已!走到半路想着给你打电话,结果发现手机没电了。”说完,还认真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我看了看,“真的,没骗你!” “那刚刚车里是你朋友吗?” “怎么可能,就是拼车的,因为嘴里不干净,跟他吵了几句。”师意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世界真大,无奇不有。” 晚上,两人默契地谁也没睡着,时间在黑暗里流逝,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开口道: “明天我带你回去好吗?” 倒是挺突兀的一句话,师意沉默了许久,我突然有些后悔这个时候开口。 “行。”她声音闷闷的,似乎极力在隐藏自己的哭腔,沉默了好半天,似乎在平复情绪,“团圆姐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你不可能没给我妈打过电话的,谢谢你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陪了我这么多天。” 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从以前就不太会安慰人,便只好沉默地拍拍她的肩膀。 “姐,有些事你不知道。” 第二天便跟导师告了假,好在大四并没有什么课,带了几套衣服和一台电脑便赶往了机场。 当飞机起飞时,一路上沉默不语的师意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胳膊,我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说:“这样,你要么先在我家住几天。”听到这句话师意才渐渐松开了手。 离降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透过师意沉睡的脸庞望向窗外,这是离家快四年了的自己第一次坐上回家的飞机,当年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早就不记得了。刚到厦川那一两年,师清都会打许多通电话催我回家看看,尤其是过年那几天。见劝不动,后来便直接干脆自己坐飞机来厦川看望我,若说这几年来一点都不愧疚那肯定是假的。 机舱外重迭的云层一如既往的浪漫,想来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并不短。 春 永安不比厦川,虽已是春天,温度却也不高,我拢了拢衣服,才敢出去。 很远便看到师清的身影,还是记忆里的样子,笔挺的身子站在接机口,在人群最前面朝着我们招了招手。 “怎么样?你俩坐飞机累不累?”师清热情接过我们手里的行李,又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番,“瘦了。”语罢,也不再多说,笑意盈盈地拥着我们往前走。 车停在了附近不远处的停车场,一路上师清倒也配合地没有说过多的事,话题尽量选择轻松一点的,问了一些晚上俩人想吃些什么菜诸如之类的家常。因为早在上飞机前我便给她发了消息,让小姨先不要过来接人。我知晓小姨的性格,恐怕在机场就会吵翻天。 “妈,意宝先在我家住几天吧!您跟小姨说一声。” “行,家里别的不多,房间倒是很多。” 车子停在了一套不小的别墅前,师清让我们先下车:“圆圆,你从大门进去,家里新换了的指纹锁没录你的,钥匙给你,待会我给你录上指纹。” 时隔四年再次站到这栋房子面前竟突然有些陌生感,但想来刚搬来这没几年自己便住了校,仔细算算在这栋房子也没住上多久。其实这里的交通并不方便,甚至可以说是偏远,但师清看上了这房子带的大院子与在当初看比较别致如今却也落入俗套的装潢,执意买了它。虽每天满秀东与她通勤时间长达近一个小时。前一两年倒还好,后来师清也逐渐也显得不耐烦,纵使这院子再好也挡不住常年的不便,起了心思想将房子卖掉。后来许是事情太多,卖房搬家又不算小事便又逐渐搁浅下来,等闲下来时一转眼已经住了五六年,再想卖又有点舍不得,便这样就一直住了下来。 我环顾着整个院子,理所当然地相比四年前变化了不少,此时正值春季,花儿开了不少,也多了些不认识的。师清爱花,有时间便爱捣腾院子,这也是她少有的爱好之一。 “看到院子里那棵木绣球了没?”刚进屋师清就兴致勃勃地问道,“我记得你不是喜欢木绣球,这东西冷门,好不容易找朋友拿来一棵不错的,过几天就是花期了,到时候才好看呢。” 我笑了笑,回房间放好行李,再安置好师意后下楼,菜已经上桌了。 “姨,这菜也太多了”师意看着满满当当的一桌全是她和表姐爱吃的菜,止不住感叹道。 “不多,咱们几个慢慢吃!” “怎么?姨夫和满川今天都不回家吗?团圆姐好不容易回趟家的。” “你姨夫还在国外呢,说是明天的飞机,至于你哥这个臭小子,跟她姐一个德行,难得回趟家。” “哈哈,姨您不是在学校就能见到满川哥,可跟团圆姐不一样。” 师清在永安最好的崇德高中任政治老师,这也是我的母校。虽早些年便从一线退了下来,这几年因为满川的关系便也带了一两个班,在学校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也正是这层关系,小姨特地找了师清走了些关系也将师意送进了崇德,跟满川一届,虽是同一届但因满川休了一年学,俩人年龄也差了一岁。 晚上师清便接到了小姨的电话,她在电话里好说歹说,那边才放下心来。后来趁着师意洗澡又找了我问了一些情况,也不由地觉得这事不好办。 “意宝这丫头,从小就喜欢把心事藏在心里,心里越有事,表现得就越正常。”师清摇了摇头,“当年我就说不应该那么小就把意宝扔给我们带,从小妈妈就不在身边怎么行?诶,可能当年我带三个孩子工作又忙实在是顾不过来,忽视她了。” 当年小姨未婚生下师意,没敢告诉家里人。后来实在养不活了只好去求了自己的姐姐,让她帮忙带几年师意,准备自己去深圳打几年工挣些钱。当时师清却还带着刚满一岁的满川和才刚刚懂事的我,心里肯定有些不愿,但满秀东松了口又加上小姨哭哭啼啼的,没办法只得应了下来。这一带便带了六七年,师意上小学了小姨才从深圳回来,将师意接回自己身边,随后不久便在永安开了一家小小的美容院有了稳定收入,日子也过得去了。而这些也都是从奶奶的嘴里得知的。 儿时我和她关系还算不错,那时的她就很会讨人欢心,常常堆着一张笑脸惹得人疼爱得不得了。因我与满川都比她早上学,她便常常将从大人那讨来的零食特地留给我和满川放学后分享,我便也对这个比满川还小的妹妹格外疼爱一些。思及此我叹了口气,她这性格难保没有因为从小就是寄养的原因在吧,我们再是对她好,但终归我们不是她至亲。 “妈,你对意宝怎么样大家都看得到的。” 师清摇了摇头,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捡了两套床套递给了我:“罢了,说这么多也没用。客房还没床套,待会你和意宝换上。你房间虽然有人打扫,但是也换上新的好些。” 说完便出了门,显然师清并不想多说。 动 这个晚上我睡得并不好,做了些不太好的梦,起来看了看时间发现才凌晨两点。春夜的晚风从窗外吹了进来,也带着不小的冷意,便起身将窗户关了。可做完了这些睡意已全无,无奈便踱步去楼下喝些水。 师清向来睡浅,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乘着黑,借着窗外点点月光,轻声来到餐厅倒了一杯清水,凉水下肚才将方才梦到的忘掉。转身准备回房,却忽的撇见客厅的沙发上一星忽明忽暗的火光,一道黑影无声地坐在沙发上,与着周身的墨色融为了一体,吞噬了所有的声音。 黑色浓郁,四目相望。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烟味,黑暗里有双眸子,片刻后,我才抬步回了房间。 等起床时,师清已经做好了早餐,看着才起床正下楼的我道:“怎么?看你这样子没休息好?也是,四年都没睡的床能休息好才怪!” 师清对我四年没有回家这件事颇有微言,当初她也和满秀东抱怨过,却不想满秀东倒一反常态未曾应和她,只说女儿长大了总有重要的事情要忙,让她不要太操心,师清虽不愿,但见满秀东的态度她不解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女儿真的大了,无奈便也随我去了。 “意宝还在睡吧,先不要去吵她,粥一直在热着,等她起来再盛些给她。”师清盛了一碗粥递了过来,一人一边默默吃了起来。 “对了,昨晚小川回来过?”师清刷着手机,浏览着今天的新闻,随意地问着,“我今天起来看烟灰缸里有烟灰,吓了一大跳。” “不知道,他不是住宿吗?怎么半夜回?” “说的也是......诶呀,怎么这个点了,今天上午还有我的课呢!”师清急急忙忙将手里的粥喝了,便赶忙拿着包去了玄关。 “今天我联系了王姨,中午她给你俩做饭,别点外卖了,不干净的!”王姨是她们家的阿姨,在我记事起就在家里做事了。小时候师清工作忙,满秀东也几乎常年不在家,我俩几乎算得上是王姨带大的,但她做的最多的也莫过于从这个补习班接我们到另一个补习班而已。后来我读大学,满川寄宿,家里没了人,这几年也就偶尔会请她来家里打扫打扫卫生,帮忙做一些饭菜什么的。 “知道了!您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从厦川回来师意的心情就显得比较低沉,早上起来喝了粥便说想再睡会,中午也说没胃口,我倒也没强求,只让王姨留了一些饭菜。 下午师清回来得很早,听说师意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有些担心。见离晚餐还有一点时间,便热了一些饭菜让我送上去。 好在师意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听师清有些担心她,也勉强吃了些饭菜后同我一起去了厨房帮忙。 晚上满秀东打来电话说要回来吃饭,师清无奈又多加了一两个菜,嘴里不由抱怨了几句:“之前说不回来吃晚饭,现在又说回来吃,真难伺候。” 满秀东在本地一所艺术大学当教授,年轻时做过几年自由画家,成家后便上岸在大学当了老师,在永安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偶尔各地办办画展,也能卖出去几张作品。 结果几个人在桌前等了好半天也没见他回,师清也不再多等了,招呼大家先吃饭,几人吃到一半才听到门口有动静。 “你这个造孽的丫头!”门一打开,便见小姨率先冲了进来,直接冲到了饭桌前将师意从座位上提起来,“你给我说个理由,你闹失踪的理由!你不知道家里人会担心?” 一切要多突然有多突然,我还没反应过来那边已经吵翻天了。 师清有些责难地看着还站在门口一脸无奈的满秀东。 “阿谭打了我好几通电话,执意要过来,我也没办法。”满秀东摇了摇头,刚从国外办完展回来时差还没倒便要处理这些糟心的事,我想他心中也是千万个不愿意。 看着正在门口脱衣服的满秀东,我不太敢看他眼睛,低头叫了声爸。 “嗯,好。”满秀东点点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这个四年没见的女儿,我不知道他心里该是什么样的滋味。 “遭天谴的!把你肚子搞大的那个畜生到底是谁!敢做不敢当是吧!我不把他抓到警察局去我不姓师!你明天就给我去医院,先把你这肚子里的东西给我打掉!真是太不像话!太让我失望了!”那边战况激烈,小姨涨红着脸几乎怒吼着。许是看着自己的女儿又走上了她至今难以启齿的老路,以她好强的性格实在是难以接受,也绝对不会允许。 相比于小姨的激动与愤怒,师意则是另一个极端的沉默。 “阿谭!你别激动,有什么事情坐下来好好说!你别刺激到孩子了!”眼看事情越来越严重,师清忙给我使了使眼色让我和她一同过去拉架,可这一拉不要紧,没让小姨冷静下来倒让她越发起劲骂了起来。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东西!你要走你妈我的老路吗?你这十多年没有老爸的日子过得舒坦吗?我就问你!” 许是小姨这句话刺痛了她,沉默半天的师意终于开了口:“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又什么时候管过我?现在就知道来管我了?怎么?看到你过去的影子了?” 她话里的恶意似报复般地乘倍送了回去,如愿得到小姨一个响亮的耳光。 师意哭哭啼啼地冲到了二楼的房间锁上了门,说什么也不愿再出来。小姨沉默地看着楼上紧闭的房门,不知是悔还是恨,也开始抹起了眼泪。 一场闹剧开始得突然,结束也突然,我哑然地站在一边,只觉头疼。 师清与满秀东安慰她好一通,师谭才缓缓情绪平复下来,折腾到半夜才开车将她送回了家。 等俩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了,而师意再没出来过。 生 第二日,师清特地叫了王姨来家里照顾师意,又交代让我去崇德找找师意的同学看看能否了解些情况,毕竟年龄相仿的人去问,防备会少些。下午我便开车去了崇德,路上翻翻通讯录,找了半天才找到了师意从小玩到大的好友,我没记错的话她们似乎都在崇德。便去了电话准备找她们了解一些关于师意的一些情况。 崇德高中是永安最有名的学校,每年往北大清华输送不少学生,但因为是私立学校,学费并不便宜,且里面也大多都是家庭条件不错的学生,渐渐地也传出所谓“贵族学校”的名头来,但在我看来远远够不上。只是崇德高中与其他私立学校不一样,每年招收的学生质量稳定数量固定,物依稀为贵的道理大家都懂。 作为师清就是老师的学生,初中和高中这六年在这里过得也不算舒心,因为大多老师都认识,时时刻刻都必须维持着“别人家的孩子”这个虚空的名头,到底多辛苦却只有自己知道。 停好车来到校门口看了看时间,才发现自己来得有些早,离放学还有一段时间。正纠结该去哪里打发时间,忽的看见门卫从房间里探出头来,并露出询问的目光,问:“小姑娘我看你眼熟,你是不是团圆呀?” “杨叔?您还在这呢?我以为您早退休啦!”我有些惊喜,杨叔是王姨的丈夫,当初也是因为杨叔这层关系才让王姨来家里做了几年阿姨,后来随着我读大学与满川高中寄宿,家里平常都没什么人,师清便让王姨偶尔来家里做些事便可。 可以说在崇德那并不那么快乐的几年里,有时候晚自习实在不愿上了便偷跑来这,和杨叔聊聊天,听他讲些故事,有时候甚至觉得我在整个崇德的日子里也就只有与杨叔能说得上几句话, “在家闲得慌,出来做做事倒舒坦些。” 与杨叔聊了一会天,得知我要进学校找人,便直接将我放了进去。 “记得帮我跟满教授问声好!” “诶好的,杨叔!” 崇德跟四年前比变化倒是大了许多,翻修了体育馆又新建了几栋宿舍楼和教学楼,绿化什么的与以前也有很大的区别,听说教学区域也有了变化,一时也找不到高三在哪个方向。 离放学的时间还早,我倒也不着急,在学校里到处走着,这里看看那里瞧瞧,试图去寻找四年前的影子,竟也不觉得无聊。 来到田径场,有几个班的学生在上体育课。跟当年一样,男生几乎都在操场上疯玩,女生则成群结队地坐在阶梯上聊着天,极个别的学霸都是抱着书在啃。 “哈哈——跑什么呀——” “没事吧——哈哈——” 忽的,一个黑影朝我迎面撞了过来,还未反应过来两人便被相互绊住双双倒地。 “对不起——对不起——”只见一个胖胖男生一边道歉一边从地上站了起来。好在摔得并不严重,刚想说没关系却见眼前的男生浑身都是湿透着的,样子显得十分狼狈。 “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 话还没说完,突然男生似乎听到远处的嘲笑声,一脸局促地慌慌张张着跑开了。 我循声望去,不远处一群男女嬉笑着,其中一个男生正提着水桶指着这边哈哈大笑着。 刚想上去说些什么,却突然被人叫住了。 “诶?!请问你是团圆吗?”回头望去一个满脸笑容的女生走了过来,手里抱着书,兴奋地打着招呼,但想是看我一脸的疑惑,才懊恼地拍了拍脑袋,道:“啊!忘了!你还没见过我!” “你好!我是宋白,是您小叔的女朋友!”宋白许是觉得她这样打招呼确实有些鲁莽,又歉意地笑道,“你别介意啊,我这个人就是太莽撞了些。” 是个挺平易近人的女生。 “您好,早就听我妈说小叔找了个很不错的女朋友,今天一看果然。”我也回了个笑脸。 “师老师过誉了啦!我这人就是认人比较厉害,之前有在师老师的朋友圈里见过你的照片,今天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可能有点激动,差点忘记咱俩还没见过面呢!” 宋白是个很热心的姑娘,与我也是一见如故,聊得十分开心。我也听师清提起过她,之前是满秀东的研究生,后来进了崇德当了美术老师,师清也因为这层关系对她也十分关照,相处一段时间后觉得这个女孩不错便介绍给了小叔,两人也顺利地处了起来。 宋白得知我想去高三7班找人,便热心地领路去了教室,临走时,特地问我要了微信约着哪天出来吃个饭。 确实是个不错的人,热心又单纯,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如是想。 这趟行程收获并不大,师意的几个朋友都说并没有发现师意跟哪个人走得特别近的,只是说她跟谁关系都好,平时的行为也十分正常。 见我一脸失望地叹了口气,几人又忙追问道:“怎么了?师意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她都好几天都没有来学校了!” “没什么事情,只是家里可能发生了一些事。”我随意搪塞了过去。 没有问到想要的答案,几人也显得很是失望。 结了账,将她们送回学校上晚自习。 临走时,却又见到了熟人。我看着眼前这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连忙打了声招呼:“段老师您好!” 段海是当年的历史老师,学识渊博,长相帅气,接人待物皆是温文尔雅的,在崇德学生中人气颇高,算得上是一位风云人物。 “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如今也快毕业了吧?” “还有几个月,我看老师您样子也没怎么变。”说的也是实话,许是气质加成,段海几乎看不出已经四十岁了。当年看得出段海是挺喜欢自己的,得知我选了理,还特地找我谈了许久的话。 我们又聊了几句闲话,正准备道别,段海突然问道:“师意的情况怎么样了?” 心中不免有些惊讶,但想起段海是师意的班主任,知道这件事并不奇怪。 “情况不太好,最坏便是休学一段日子。” “那高考......”段海遗憾地扶了扶金丝边眼镜。 “实在没办法的话,便只能耽误一年了。”我见他又抬手看了看手表,也识趣,其实也没打算再同他说些什么,“顾老师您有事先忙,我先走了。” 等回到家,饭菜也都备好了,位置上并没有师意的身影。师清夹了些饭菜让我给师意送去。我敲了敲门,屋内没反应,没办法只得知会了她一声后将饭菜放在了门外。 饭桌上师清抱怨起不知谁将师意的事告诉了外婆,那边打来电话,说过几天就要过来看看。 “说了不让她折腾,可就是不听。咱俩又没时间,只得麻烦雪林送妈过来了。” “老太太担心自己孙女也正常,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妈去看一下她的三叉神经痛,之前秀微不是说有认识一个神经科很厉害的医生吗?可以带咱妈去看看也成。”满秀东安慰道,显然这套话也将她说动了。 “也行!正好趁这个机会,全家开个会,想想该怎么解决意宝这件事,问她是谁的也不说,让她去打也不肯打,天天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肚子一天天地大,再拖下去就不好打了。” 窃 第二天,老太太就来了。 俩人到永安已经是下午了,师清忙招呼着老太太和舅舅进屋。 “诶唷,团圆也回家啦,阿清真是给我长脸,你瞧这一对儿女都养得这么优秀。” 外婆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其中最让她自豪的当属师清。师清当年作为村里第一个大学生让她做了十来年寡妇第一次在村里抬起了头,而这份自豪和荣耀是她几十年暗淡人生中最为耀眼的部分,并一直延续到了而作为师清孩子的我们,这让她待我和满川都是顶顶疼爱的。 “外婆过奖了。” “只可惜啊,你母亲从小到大要操心的事就不少,到如今还要操心妹妹的事。”外婆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一边瞟了站在一旁的小姨一眼。 小姨尴尬地站在一旁,舅舅见状连忙打圆场说道:“妈你就少说点,刚刚不是说累了吗?赶紧去那边坐一坐,最近不是喜欢看那什么电视剧?看时间也马上要播了。” “去去去,什么电视剧的,今天来这是为正事的。意宝呢?快带我去看看她。” 见老太太着急,一行人便带着她去了二楼,也是意料之中的吃了个闭门羹。老太太好话坏话都说尽,里面虽有回应,但却死活不肯开门,只让他们回去,不要管她,这下把老太太气得脸都发白了,一会又唉声叹气起来,真是又急又气。 “妈,这事着急不得,咱们先去休息休息,待会大家一起想些办法。”舅舅看着小姨和师清都是十分焦急的模样,只能先出声安慰安慰。 “哎呀——你这能让我不着急吗!傻傻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又走阿谭的老路?意宝还是不说那个男人是谁吗?你们赶紧都上点心,意宝不愿意打掉那就先找到孩子的爸爸,如果可以先把婚结了也......” “妈!您就别操心了!这婚是能结的吗?师意才多大?”师清在一旁道,忙扯着老太太不让她继续说下去,“您先下楼,奔波一天了,先休息。” 老太太一听,也没再继续说什么了。她虽不觉得让孙女现在结婚有哪不妥的,如今都十八了,也不是什么小姑娘了,婚一结,谁敢说些闲话?再怎么着也比像自己守一辈子寡来得强。心里虽是这样想,却还是乖乖地下楼去了,只是脸色依然不太好。 没一会满秀东也到家了,看老太太不开心,连忙招呼着舅舅和老太太玩扑克。老太太向来喜欢这个女婿,几盘牌局下来,赢了一些钱,老太太脸上表情也舒展了许多。 这边师清、小姨与我则在厨房忙着。 “妈不喜欢辣椒,咱就少切些。”师清一边对小姨吩咐着,一边又对在一旁洗菜的我说,“差点忘了,你赶紧给小川打个电话,让他下了课就回家,跟老师请个晚自习,今晚回家吃饭。” “诶,好。”手是湿的,扯了张厨房纸擦了擦手,走出厨房,才掏出手机,按下熟悉的电话,刚按下拨号键,还未反应过来那头就已经传来熟悉的声音——“喂。” 好快。 刚准备开口却又听见师清的声音从厨房传了过来:“圆圆,你赶紧去餐厅拿一瓶红酒给我,快点!” “喂?”似是得不到回应,电话那头又问了一声。 “是我。” “知道。” “嗯...妈叫你今晚请假回家吃晚饭,外婆和舅舅来了。” “好。” “圆圆?!赶紧的!我着急用!”师清催促道。 “好的!来了!”回完话,再一看手机却发现那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挂了。 等满川回来时,一家人刚刚落座。老太太见外孙来了心里止不住地高兴,忙招呼他过来。 “外婆。”满川乖巧地喊了一声。 “诶!快过来让外婆瞧瞧。”老太太连忙将满川拉了过去,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不由称赞道,“我这外孙长得也真是俊,以后不知道要嚯嚯多少小姑娘了!” 这话一出,倒是让一旁的小姨脸色变得不太好。 “妈,您千万别这样说,男孩子当是要专一的好,千万不能学外面那些花花公子到处沾花惹草的。”满秀东说道,“小川,赶紧去洗洗手来吃饭!” 等他回来时,只剩满秀东旁一个位置了,满川默默坐下。 师清手艺向来不错,小时候她作为家中长女,小时候照顾弟弟妹妹练就的手艺自然也没忘记。大家不住地夸赞菜味道好,倒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旁的小姨也没急着动筷子,而是从厨房拿了一个大碗夹了一些饭菜准备给楼上送去,这一举动便惹得老太太十分不快。 “怎么?这几天你们都还每天送饭上去呀?真是娇惯了!别去送!饿了自己下来吃!” 老太太这话一出,一旁的小姨左右为难,却也不敢反驳。老太太平常为人严肃,虽小姨在外人面前较为泼辣,但一碰到老太太就像耗子碰见了猫,早听她从小就有些怵外婆,如今长大了却还是依旧。 最终还是满秀东在一旁说了情,老太太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便也没有阻止了。 老太太吃着吃着,看着对面坐着的大女儿一家人,既是自豪又是担忧,想起了话头,便悠悠开口道:“听说小川是准备保送吧?大女儿我从小就觉得不错,学习刻苦又听话从不让人操心,当年我就说她不会过得差,如今看确实是,一对儿女也都培养出来了......” 接着老太太便如往常一样数落起自己那小女儿与儿子来,一遍遍念叨着当年小姨辍学未婚生子的事,随后又扯到了舅舅年近四十婚事也没着落,女朋友也没一个。 说着说着又默默流起了泪,但话头也没停,边流泪边继续念着。 “我真的是命苦,你们俩有你姐一半省心就好了!一个女朋友没一个,一个单身带孩子,这些年我一直让你找个人嫁了,不求别的只求这个人人好,不光脸上好看,孩子有个也是好的,结果你偏不听!你看意宝如今......半截入黄土的人家里又出了这种丑事,我真丢不起这个人!”外婆念叨着,突然握住坐在一旁母亲的手,“阿谭啊,这又要你操心了。” 师清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道:“妈,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些话听着耳熟,像是一块又长又臭的抹布没有尽头,我逐渐也没什么食欲了,便随意地扒了扒碗里的饭,忙下了桌。 老太太吃完饭后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师清与满秀东在一旁耐心地安慰,舅舅则如往常一样从不接老太太的话头,任她说着,只是默默在一旁玩着手机,至于小姨作为今天的主角,当仁不让地坐在老太太旁边老老实实听着数落。 我在一旁看着这幅图景,听着老太太络绎不绝的抱怨与念叨,心中只觉烦闷,便想着随便找个理由好出去透透气。 “妈,我去超市买些外婆与舅舅用的洗漱用品。”还没等师清应声,便已急忙去玄关穿鞋了。 “家里不是还有一些客用的吗?” “刚看没了。”话音刚落,便出了门。 穿过院子,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满川也已经出来了,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着烟。 我踢了踢他:“待会记得散散味再进去,妈不喜欢你抽烟。” 满川显然早就知道是我,也不显得惊讶,只是听了话,扔了烟头,在地上随意碾了碾,随后道:“知道了,你去哪?” “去超市买些东西。” “我陪你。” 本想拒绝,却见满川已经站了起来,便也随他去了。 商店离家并不近,我以为两人会有些话说,可一路却默契地无言。到了超市选了几只牙刷,看着冰柜里种类齐全的啤酒忍不住也拿了几罐。 “哟,可以正大光明喝酒了?”满川在一旁揶揄道,也打开冰柜拿了几瓶可乐丢进了篮子里。 我瞟了他一眼,没回话。 结完账,满川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塑料袋。 这片别墅区位置偏远住的人并不多,俩人沉默地走着,寂静无人的黑夜,只有一路沿长的路灯...... 回程的路显得那样快,不远处,师清栽种的木绣球从围墙里一朵朵探出头来,绿色的花瓣也渐渐露出了白意。忽的,身旁的步伐声不再,我有些疑惑地回过头去。 只见有人扯住了我的衣角,头顶是暖黄的路灯。 他比四年前长高了许多,我是这样想的。 “你回来为什么不跟我说?” “你不是很快就知道了?” 满川没接话,却松了手。 “你先别进来。” 淡淡说完,我才推门走了进去。 屋 第二天,睡得依旧不好,很早便起了,路过客厅发现昨晚放在沙发上的校服外套已经不在了。 家里人向来早上喜欢喝粥,想着便煮了一锅小米粥,等待的间隙便看了会书。 “早上便这么刻苦?”舅舅从屋外进来,看样子是出去散了会步。 “舅舅这么早?” “可能有些认床,很早就醒了,闲着无聊便出去走走。” 说话间,粥也好了,见他已经坐在了餐桌上,便盛了两碗粥:“吃些小米粥怎么样?” 时间还很早,其他人都还未起,餐桌上俩人显得格外地沉默。 “你长大了倒是和我生疏了不少,我记得小时候每年暑假你和意宝总爱去外婆家找我玩,那时候日子想起来真是快活。”沉默许久的舅舅突然开口,许是勾起了陈年往事,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那时候咱们总爱玩躲猫猫,我记得你总是找不到我和意宝,急的都哭了,哈哈!” “嗯,是呢。”我喝了口粥,却觉得粥越发无味,便伸手去拿桌上的糖罐想多加些砂糖。 手还未够到,却见舅舅已经将糖罐递到了手里,面带遗憾地说道:“可惜了,之后你就不怎么来了。” “实在没办法,那时候我妈管我管得严,暑假玩的时间就没那么多了。” “怎么?又在说我的坏话呢?”师清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看着我与舅舅笑了笑说,“都起这么早呢?” 我见师清已经起了,忙起身给她盛了碗粥。 “圆圆,你去看你外婆醒了没。”师清边说着边接过递过来的粥,坐在桌上喝了起来。 “雪林,那天不是在电话里说要带妈去看一下秀微介绍的医生吗?刚刚秀微联系了我,说已经同那医生约好了时间,待会他就开车过来,你等下就和你姐夫带着妈去看看,我学校还有课,就不同你们一道了。”师清说着又喝了一口粥,觉得味道不错,夸赞道,“这粥不错,甜度正好。” “嗯知道了,姐。” 师清看了眼自己的弟弟,踌躇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雪林啊,昨天妈跟你说的话虽然唠叨,却也是有道理的,你已经快40啦,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个过得去的女孩结个婚,要求不要太高啦,你年龄毕竟也摆在这。”之前师清也念过舅舅几回,要么直接无视她的话要么便会跟她吵上几句,后来她便不爱说了。如今突然又提起这事,想着昨晚老太太肯定又是找了师清让她再多操操心。 从小到大,外婆来找师清大多都是因为小姨和舅舅的事。无论舅舅的工作,舅舅的老婆还是如今师意的事。 “姐,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呀?” “我这也是为你好的,正好我身边有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的女的,虽然离过婚,但没有孩子,人长得也标志,你要不要见见。” 话是说了,舅舅却不再回话。 师清叹了口气,实在是自讨没趣。她见我已经扶着老太太下了楼,便忙招呼老太太去了。 没多久,小叔便过来了。 “诶唷,我家丫头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小叔?” 小叔一进门便忙拥住了我,十分欢喜。我曾听奶奶总念叨我与小叔有着很深的缘分,说当年他高中还未毕业便突然离家出走,好几年从未同家里联系过,一家人都快当他死了。直到我出生的那一年他才突然从外面回来,当时爷爷高兴坏了,直说我是福星下凡,便给我取了团圆二字以作纪念。 小叔为何会离家?他离家在外的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叔从来不曾说过,我年幼时总爱缠着问他,他却讳莫如深。后来他用在外面几年打拼的积蓄和人合伙开了家鞋厂,如今生意越做越大,风头渐渐盖过了他的大哥,爷爷奶奶对这个小儿子倒是越来越骄傲,渐渐那段往事大家似乎也当是忘了。 “家里有些事,太忙了就忘了告诉你了。” 我抬头望他,小叔虽然已经三十好几,却依旧俊朗,看着只有二十多岁的模样。小时候我一直觉得小叔算得上是满家里最好看的人,长相俊秀加之常年保持健身的习惯和事业上的成功,让他有着足够吸引异形的魅力。 “知道你忙,过段时间你爷爷就生日了,记得要来啊,老人家四年都没看过你了,都怪想你的。”小叔在厦川有些生意,这几年去厦川都会特地联系我,四年来与小叔联系甚至比父母还多了些。 老太太看完病买了几个疗程的药后和舅舅又在家待了两天才回宿州,期间倒也和师意聊了几次,但丝毫没起什么作用。老太太和小姨见状,俩人急得又流了好些泪,一家人在照顾师意的同时又要安慰老太太和小姨,家里整得是鸡飞狗跳的,像演了一场几天的闹剧,却什么解决办法也没讨论出来。 结果等老太太等人走了后,师清便感冒病倒了,也不敢耽误课,硬撑着去学校,好在挂了几天水就好全了。 这头刚照顾完师清就接到了室友的电话,问我是否回来参这次的春招还是听导师的话准备出国深造。 “我觉着吧,这机会难得,你还是出国的好。”室友那头见我拿不定主意,便说了下她的意见,“而且我听说咱导师也和小郑说了这个事。前段时间跟他聊了下,他是有这个打算的,托我问问你的想法。” “他问我想法做什么?” “诶,团圆你就是个木鱼脑袋!小郑不是明摆着喜欢你吗?人家也挺优秀,家里条件也很不错,最关键的是人长得帅还不花!你竟然还在这边问为什么?!”室友在电话那边颇有点愤世嫉俗的味道。 我倒是也被室友这些话给逗乐了,便开了句玩笑:“那你赶紧去把握把握呀,在这做什么红娘呢?” “我要是有你这模样,早下手了!现在他已经乖乖躺在我的怀里了!” 说完,我与她又在电话里笑作一团。 念 这段日子为着师意,师谭几乎每天都会来家里一趟,好说歹说对方一点出来的意思也没有,想着暴力破门,却又担心她怀着孕的身子,事情就这样僵着。 毕业在即,师清忙着学校里的事还得抽出精力安慰师谭,为师意找各种关系联系私密性好的医院,再加之前阵子感冒刚,实在是熬不住,脸上的疲惫与不耐一天比一天更甚,好在满川的保送名单下来了,她的脸色才好了许多。 满川保送的事终于尘埃落定,家里人都十分高兴,师清立马忙着联系学校老师请大家吃顿饭,以表谢意。 我本不想参加,但被师清以学校老师也是她的老师为由拉着一道去了。 餐厅定在了永安最有名气的酒楼里,因满川还在学校里,便等他放学顺路接了他一道过去。 他打开车门,却见我也在车里,显得有些惊讶,望了我一眼便默默地坐在一旁。 “你是不是又抽烟了?”师清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窗,“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年纪轻轻不能抽烟,每次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孩子压力大,抽几支烟没什么,况且小川也19岁了。”满秀东在一旁接话,满川自休学后的这几年他对满川管得特别松,有什么都依着他,满川形容是洗心革面。 “什么叫抽几支?你闻闻他身上的味儿,都快熏入味了。”师清在一旁抱怨了几句,但也知道满秀东的思虑,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在车上翻找了一番,丢了一瓶香水给满川,“你赶紧喷喷,盖盖味,待会见的都是老师,一身烟味像什么样子?” 这几年师清脾气没理由地温和了许多,像是一瞬间老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似的,但幸亏一对儿女都争气,并没有让她过多操心。 师清几乎把满川的任课老师都请了齐全,连美术与体育老师也没放过,一大桌满满当当的人,其中也不乏我当初的任课老师,还未落座便已觉烦闷。 “今天感谢大家赏脸来吃个便饭,感谢各位老师这三年对我家小川的照顾!”师清显得很高兴,刚坐下便拉着我们几个起身敬起了酒 一时餐桌上觥筹交错,老师们不由地夸赞起师清有一双优秀的儿女,听着这些话的师清脸上一时是掩不住的骄傲。 我觉得他们应当是在想这十几年辛勤的教育终于守得花开了,俩人此刻的满足感理所应当地比在一旁的满川大得多。 “当时我就说小川是块料子,努力上进,以后绝对是前途无量。” “刘老师您过奖了,我如今的成绩都是老师们对我的辛勤培育,我在这里敬各位老师一杯。” 满川确实很优秀,无论是在外形上、学业上还是社交上,绝对是那令人瞩目的存在,能拿到保送我也并不觉得奇怪,之前就听师清在电话里说他又参加了什么比赛,又拿了些什么奖等等类似的消息,却也对他的优秀并没有什么实质感。 如今在这里个小小的包厢里,看着他站在灯光下,举起酒杯,侃侃而谈,得心应手地应付着这般场面的模样,我这时才对他的优秀有着切实的体会。 早些年师清一直信奉棍棒教育,对我与满川的教育从未松懈过,从在肚子里就开始上胎教,会说话就开始上各种培训班,无论你做得有多好多棒,她永远会拿在你前面的人和你比,从班级,到年纪,再到市,到省甚至全国,那会我总觉得我有比不完的比赛和比不完的人,而满川相比就轻松许多,他只需要和我比。但对于比不过就罚,我和他吃的苦差不了多少。 而如今就结果而言,师清应该更加笃定信奉她的教育准则。 “师老师,您命真的不错,老公这么优秀,儿子保送名校,女儿又听说要出国深造,以后享福喽!” 话音刚落,一旁的满川突然停了筷子。 “满川!你发什么呆呢?宋老师给你夹菜呢!还不快谢谢老师!”直到满秀东出声,他才回过神,接过夹来的菜,忙道了声谢。 满秀东似是埋怨般瞥了满川一眼,而后才开口回道:“这有什么福享的,儿女终归是儿女,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说着,话一顿,喝了口酒,又继续道,“就算是姐弟,以前许是再亲,也终归都是要走各自的道,过上自己的生活。” 我笑了笑,抿了一口酒。 一晚上师清的情绪都是亢奋着的,少有的没有平日里冷静克制的模样,对敬来的酒皆是来者不拒,平时斯斯文文的老师们也都与街边烧烤摊里吹着牛皮的人别无二致,只是多了些装腔作势的奉承话。 一切直到最后师清摇摇晃晃地被扶上了车才结束。 好在她酒品倒是不错,上车便睡了去,车内也陷入了沉默。 一车的酒味,气味并不好闻,我开了窗,撑着下巴一直巡视车外呼啸而过的景色。 忽的,满川递了件衣服过来:“披件衣服,晚上凉。” 我抬了眼,便见满秀东从后视镜看了过来。 接过衣服,也不穿上,只是搭在腿上,满川倒也没再说什么。 行至半路,师清突然醒了过来,捂着嘴巴忙让满秀东停车,车还未挺稳,便急忙打开车门在路边吐了起来,满秀东见状,匆匆拿了瓶水下去照看。 师清在车外吐得昏天黑地,车里一时间只剩我与满川俩人。 车内的沉默漫长而煎熬,正准备下车想去看看师清的情况,手却突然被满川拉住,我疑惑地回头。 车顶昏黄的光亮照不清满川的神色,只有五官杂糅在昏暗的夜色里,混合着车内经久不散的酒精。 “你真的要出国?”满川终于问出了口。 若是之前我还在踌躇,但在他问出这一句话时,我心里像是有了答案。 “嗯。” 满川听了倒是一副了然的样子,笑了笑,声音真挚地送出了祝福:“恭喜你啊!倒是自由了。” “团圆,快拿包纸巾下来!”满秀东的声音突然从车外传了进来,在此刻显得令人欢欣。 “来了!” 匆忙下了车。 “要你拿包纸,你拿什么水?” 蚁 满川因为保送已经确定下来了,本可以不用再去学校,但班主任却害怕他影响班级其他同学复习氛围,便还是让他照常上学,只是有了双休假期,晚自习也随意,于是师清便干脆让他退了学校的宿舍。 满川就在师意的隔壁班,理应知道些师意的事情,之前在处理保送方面的事,师清便拦着小姨没让她怎么问他关于师意的事,如今保送名单下来了,小姨便特地找了满川问了关于师意的事。 可让她非常遗憾的是,满川并不知道多少关于自己表妹的事。 我看着小姨失落的背影,再望向满川回房后紧闭的房门,心里不是滋味。我记得小时候满川与师意的关系不说多好,但也还算有些话说。那时他俩都爱缠着自己,会因为我的偶尔偏心而吃醋,关于玩具之类的问题也没少吵嘴,但最终也都是以师意服软结束。等两人大了后,可能是真的性格不合,俩人的话少了很多,直到师意被小姨接了回去。 后来到逢年过节家庭聚会上,俩人也都是淡淡的。 师意的事就这样僵了下来,小姨虽依旧频繁上门,平常的她总是光鲜亮丽,绝不素面,这段日子因师意的事越发变得憔悴起来,美容院也没精力去管,直接放了员工的假。而满秀东早带着学生外出写生避难,留师清一人在家操心,但学校事情渐多师清已经无力再去折腾这件事,见她来了只是给她倒杯水,而后安慰几句,便也没了话。小姨或许敏锐地感受到了师清的消极,来我们家的日子逐渐少了起来。 师清今天下午没课,又接到满秀东的电话说今天写生回来,让她准备自己的晚饭,于是特地绕了些路去了菜市场。 “赶紧来搭把手先。” 打开门便看到师清两手提着满满当当的菜,便忙接过她手里的袋子,道:“怎么买这么多菜?” “你爸今晚回来吃晚饭,后面几天学校准备考试,我忙了些。刚你王姨又给我打了电话说孙女出生了,特地跟我请一段时间的假,便想着多买些菜在家里备着你好做饭。” 许是累极了,回到家师清就去沙发上躺着,嘴里不由念叨着:“真是老了,提了这些个东西就有些累了。” 忽的瞥见茶几上有用过的茶杯,便问:“怎么?家里有来什么人吗?” 我还在厨房忙着将蔬菜放进冰箱,便随口道:“刚小姨来过,坐了一会便走了。” “这不应该呀?没闹吗?” “闹是肯定闹了,小姨又跟意宝说了些重话,俩人吵了几句,小姨又是哭哭啼啼的。”我从厨房出来,又将茶几上的杯子洗了干净。 师意在房间里呆了有一周多了,这件事也始终没个着落。我倒是很理解小姨的感受,方才又被拉着聊了许久,走的时候她眼泪都没擦干。 快要到饭点了,师清在厨房备菜,让我去个电话问问满秀东何时到家,好看好时间下锅炒菜。 打了许久的电话,那头却是没人接。 “没接。” 师清顿了一下,手里的动作却也没停,土豆丝在刀下累积着,她头也没抬,接着吩咐道:“你给你小姨打个电话看看?” 我望了她一眼,按下小姨的号码,耳边只有持续的嘟嘟声. “ 打不通。” 厨房砧板声戛然而止。 师清从厨房走了出来,脱了围裙随意地搁在了餐桌的椅子上,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她抚了抚额,说道:“突然有些不舒服,你晚上点点外卖和意宝将就一下吧,我回房间躺一躺,晚饭就不吃了。” 也没等我回话,便走向二楼的卧室。 路过客厅,一束漂亮的蓝色绣球花插在了花瓶里,她瞅了眼,随手将花扯了出来递给了过来:“花不新鲜了,给扔了吧。” 我看着扔在垃圾桶里的这几只绣球花只觉可惜,它开得特别大,紫色中又带着粉调很漂亮,是前几天小姨特地送来的。 第二天满秀东来了电话,说学校举行研修会,要过几天才回。 我望着冰箱里一冰箱的菜,默默叹了口气。 家里没人,我又不爱做饭,便想煮个碗面,再煎了个蛋涮了点青菜就当午饭了。 我看着沸腾的锅,拿着手机随意和舍友聊着天,这时突然郑雨盛弹个消息过来,问我什么时候回学校。我与他虽是同一个导师,但是其实关系不算熟,在学校也没讲过几句话,他突然来找我着实吃了一惊。 踌躇看着屏幕也不知道回些什么,突然锅内沸腾地水都要溢出来了,我忙把青菜扔了进去,想着确实回到家也有一段日子了,论文最后的一些数据也没做出来,也是时候回去了,师意的事我虽有些担心,我却也没什么法子。 这样思绪一岔开,便忘了回消息,直到晚上室友问我为啥不回小郑的信息,我才想起这事,忙给郑雨盛发去消息:不好意思,有些事在忙,给忘了回。 那头倒是回得很快:哈哈,没事,知道你回家有事。 紧接着又发来一段解释:其实也没事,因为学校实验室过段时间要升级,那时候可能都不能用了,我知道你还有些数据没拿到,想问问看看你最近能回来吗,如果赶不回来的话,我看能帮你做些啥。 郑雨盛的热情倒是让我很是惊讶,正好论文里的几个数据需要再验证一下,便托他帮忙算一下。这一来二去,和他倒是逐渐熟络了起来,我和郑雨盛的关系变化被舍友看在眼里,直道我是开窍了。 郑雨盛确实长相帅气且成绩优异,为人又幽默风趣,见多识广,我说的任何话题他都能接上,几乎不会冷场,常常侃侃而谈,着实让人挑不出什么缺点来。 而对于这样的男生的主动,我实在找不到理由忽视或者拒绝。 闹 有了郑雨盛的帮助,论文确实通畅了许多,家中静不下心,我一大早便背着电脑去了离家不远的一个咖啡厅,想着换个环境或许论文会更有思路。 这个咖啡厅在我高中时候便有了,如今开了恐怕有五六年了。我对咖啡的研究不深,但也觉得他家咖啡味道其实一般,但胜在地理位置优越,店里环境安静,位置也宽敞,很适合办公写作,高中时候自己就常常约着几个朋友一起在这写作业聊天。想来也有五六年了,店里变化并不大,店内的一些设施也看得出老旧了,生意也不复以往。 “团圆?” 我循声望去,见是隔壁桌的女生带着探究的目光望向我。 “还真是你!你的样子没怎么变呢!”女生很激动地朝我走了过来,“我看了半天,一直不太确定来着!看来真是你!” 女生见我一脸疑惑地模样,恍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自我介绍,于是忙道:“是我,赵清怡!” 赵清怡?高中同学?我仔细将眼前这位时尚的女郎和记忆里那位胖胖的带着厚重镜片的女生联系在一起,除了鼻尖都有一颗黑痣,实在无半点相似。 “怎么?认不出我了?也难怪,我这几年一直在减肥,而且也拉了双眼皮,你看——”说完,便半眯着眼睛给我展示起了眼皮上的疤痕。 她的这股热忱劲,终于让我找回点了熟悉感,那时她便是班里最为活跃的分子,只是成绩一直在班里吊车尾,好在人缘不错,待人也很热诚。我记得我高一那时和她玩得很好,只是后来搬家关系逐渐生分了,毕业后更是没什么联系。 看我认出她来了,她连忙将自己桌上的咖啡端到了我对面的位置上,一脸的激动地问着:“这几年根本就见不到你,同学聚会你也都拒绝了,听说你一直呆在厦川,现在没到放假时候怎么突然就回家了?” “家里最近有些事,便只好回来待一段时间了。” “那赶巧,过几天刚好有个同学聚会,都是几个呆在永安的同学,今天我终于逮到你,你可得卖我个面子!” 赵清怡一脸的认真和期待,看着她的模样我也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也只能点头答应。 俩人又坐着聊了好久的话,无外乎都是以往的回忆,到了饭点又和她吃了顿饭后俩人才匆匆道别。 回去路上,突然瞥见一道熟悉的影子,仔细一看竟是师意。她正和一个身穿校服身材的男生争执着什么,而且男生的模样也让人有些熟悉,看着他身穿崇德的校服和他那稍胖的身体才想起似乎是那日在崇德将我撞倒的男生。 我心中顿时疑惑起来,怎么这个男生竟然和师意认识?会不会和师意肚子里的孩子有关呢?眼看俩人争执越来越激烈,也引起了周围人的主意,师意便直接拉着男生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眼见他俩消失在了我的视野开,害怕师意有危险,便急忙越过马路想一探究竟。可当我拐进巷子里却见巷子里只站着师意一人,方才那个男生已经不见踪影。 我的出现显然让师意有些惊讶,她震惊地望着我:“团圆姐?你怎么在这?” 我没有直接回答,只喘着粗气急迫地问道:“方才跟你说话的那个男生呢?不会是你的男朋友吧?” 师意听了顿了半晌,而后才晃了晃手里的书道:“咳!你说什么呢,就是同班同学给我送书来着。” 我见她一脸故作轻松的模样,显然刚才我的突然出现吓到了她,又想起她在厦川那一日也是和一个男人在争执,心下不免对她的说辞有些怀疑。 我叹了口气,我其实不太想拿出姐姐的身份来如其他大人一样教训她什么,她一直都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也不是那种在大事上拎不清的人。记忆里她人缘一直不错,虽与小姨的关系不算亲近,那时她与小姨吵完架就会跑来我家,但往往吃完晚饭就会乖乖回家,第二天就像没了这回事一般。 那日她同小姨发那么大的火我也是第一次见,就像母亲说的那样,她一直是将一切藏在心里的,她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而这一点我也是与她有些像的。 “意宝,小姨为了你的事也操碎了心,美容院也关了门,有些事差不多就行了。孩子的父亲是谁说出来,再交给大人去处理,打掉孩子去学校迎接高考,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也不会有任何事。” “姐,不够。”师意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我不会告诉你们孩子的爸爸是谁的,但是孩子要不要的事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师意能走出房间,一大家子都很高兴,尤其是师清,以为师意想通了,便想打电话想打电话给师谭却被师意阻止了,为了不再刺激她便也作罢。但还是提前替她预约号前段时间联系好的一家私密性极高的医院,准备明天一大早就送她去将孩子拿掉。 这晚师意破天荒地拉着我想和我一起睡,我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同意了下来。 这些年与师意的联系渐少,其实我与她看似有些话聊,但总归还是没有以前那样亲近了。晚上我与她便久违地躺在了一起,我想起小时候师意和满川总爱争着同我睡,为此俩人没少闹脾气,后来长大了,满川不再同她争抢,但姊妹躺在一起聊闲话的日子却也没了。 “有一年夏天,大概是五六年级的样子吧。我从淘宝上进了许多便宜的小饰品,然后在小区楼下摆了一个小小的首饰摊,但是生意并不好,一天下来只能卖个两三块钱。”躺在身边的师意缓缓地说起了一段往事,黑暗的房间里仿若只有她的声音,“后来有一个叔叔,每次都找我买很多很多东西,然后和我说很多话,结果不到一两天东西都快卖光了,我又接着从淘宝上买更多的饰品,那个叔叔也照单全收,结果那个暑假我挣了很多很多钱。” “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一个中年男人会买这么多小女生的首饰呢?” “啊,我当然觉得很奇怪,这个叔叔给我的感觉其实也并不舒服,但是我不否认我确实利用了他对我的这份不太好的好感。” 又是一段沉默。 “姐,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暑假在外婆家和舅舅一起玩捉迷藏吗?但你总也找不到我们,那时我就想,姐姐为什么总找不到我呢?”师意突然又没前没后地说道。 说完抱住我的腰,将头埋了进去。 她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了上来:“姐,为什么呢?” 第二天起来,师意便失踪了。 调了监控,发现师意半夜趁我睡着提着行李坐了一辆的士走了。 小姨得知了消息,又急又气,赶去派出所的路上不停地给师意去电话,首先那边是不接的,结果刚到派出所电话便通了。 师意那边显然无视了小姨的担忧和愤怒,只是在电话里告诉她说是和朋友出去散散心,过段时间便回,让他们不要担心。 可这如何能让人不担心? 我见状连忙打了个视频过去,想看看师意那边的情况。 意料之外师意接了,看背景似乎是在酒店。 “你朋友呢?”看视频一接通便急忙问道。 师意一愣,但很快便答道:“我朋友在洗澡呢,真没骗你。” 说完便将摄像头调到后置,镜头在桌面上扫过,我看着手机里一晃而过的影子总觉得很是熟悉,应该是在哪里曾见过,刚有些头绪便突然被小姨打断,她一把将我手里的手机夺了过去,直接对着摄像头大声训斥道:“你好大胆子,还跟我闹离家出走,快给我回来!” “妈,你就放开我让我放松一下,过几天就回来了,你们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和视频。” 声音刚落,小姨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刚开口那边便掐了视频,她连忙准备回拨过去,下一秒却被师清制止了。 “你别急,昨天她肯从房间出来说明她是想通了的,而且看她样子心情好像好了许多,许是意宝真的和朋友去散散心了,你便让她放松几天,可能回来之后就答应去将孩子拿了呢。” 小姨虽然没有师清的乐观,但现下也没别的办法,便只好深深地叹了口气,将手机还了过来,没一会又抹起了泪:“都是有身子的人,要是出了意外......”。 在 师意的事就像一块滞在空中的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砸下来,砸向哪,理智却告诉大家石头滞在空中是因为上面有块玻璃挡着,安全得很。 小姨每天都会要和她视频,虽一直承诺个把星期就回来,但小姨却依旧不放心,一直来家里找师清和满秀东商量去找师意然后将她带回来。 师清虽没每回都耐心地安慰,帮忙找人,可却也知这人并不好找。 师意的事折磨一家人疲惫不堪,大家实在没法也只能寄希望于她真的能如她承诺那样一周之后回来。那日同师意说了那些话之后我也深知,除非她自己愿意回来,旁人再如何也是没用的,再加之导师也来电催促我回学校,我便想准备离开,却被师清拦了下来。 “过段日子便是你爷爷80大寿,你四年都没回过家,这次非去不可,你拜完寿再走也不迟。”我看师清不舍的样子,想着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次不去又得遭那些亲戚说些闲言碎语,便也没拒绝,退了票后给导师去了电话,好说歹说才让他又多批了段时间假。 我起得晚,每天早上一起来房子就已经空落落的了。 师清早起上班,满秀东和小叔似乎忙着办什么写生基地的事,在家的时间也不多,王姨又请了假,至于满川,他虽然不像以前那样忙碌,却依旧早出晚归,有时是放了学便约着朋友打球,偶尔又是晚自习留校辅导辅导同学,我以为他在家的日子会多起来,但是跟他碰面的日子却很少,只有偶尔晚上吃晚饭才碰上面,饭后便去洗澡,而后回到卧房再也不会出来。 我知道他在生气,却也没有法子,只是师清却察觉到了不对,看着满川走向浴室的背影嘀咕道:“怎么?四年不见你姐弟俩生疏不少啊,我记得小时候小川总喜欢缠着你了。” 我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没有答案。 那日师清来了电话,让将家里的一份文件送到学校。 等我到崇德的时候,正是放学时分,在校门口不免又碰到了杨叔。 “杨叔!” “团圆!来学校接你弟吗?”杨叔很高兴的样子,忙迎我进入门卫室。 我接过杨叔递过来的茶水,道:“不是,我来给我妈送份文件。” 和杨叔又寒暄了几句,得知他媳妇生了个男孩,但因为是早产,王姨恐怕需要再请一段时间假,我忙道无碍。 其实家里常年没什么人在家,一直用王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用惯了,王姨在家里断断续续也做了十几年的事,在我看来早就成了家里一份子。 杨叔千恩万谢地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又害怕时间太晚了,便忙起身告辞。 一路往高三教学楼走去,路上拉着位高三的学生打听师清的办公室,学生指了指二楼,说:“就在最尾端的那间办公室。” 我点头道谢,刚想往二楼走去,却见楼道涌出一大群人来。 “满川,王梦刚刚打电话给我说这顿晚饭一定得叫上你,王梦她那心思我可太知道了,你可别辜负人家了!” “你真这么闲得慌,还不如多做几张卷子。”是熟悉的声音。 “你可答应我去的啊,别反悔!” 我站在楼梯上,进退两难,听着逐渐接近的声音,刚想转身却听到一声:“姐!” 我记得在崇德高中三年里他从未喊过我姐,可现在我只能对上他戏谑的目光,扯出一个微笑。 满川身边的同学听到满川叫我很是惊讶,忙投来打量的目光,我迎着这些探究的眼神捋了捋头发,上前对着正搭在满川肩膀上的男生伸手道:“你好,我是满川的姐姐,满团圆,谢谢你照顾小川了。” 我特意拿出成年人所用的社交手段,看着这些毛头小子,显然对面一脸慌乱,忙直起身子伸手过去才发现是左手,又连忙把右手提着的东西换到左手,再伸出右手同我握了握:“啊!姐姐您好,我是满川的同学,叫——” 可还未等他说完,满川便拍了拍男生的肩膀,扯着他道:“走啦!再耽搁我就去食堂了!” 说罢便撇下他径直下了楼,男生便急忙追了上去:“别呀!你什么时候有个这么漂亮的姐姐的!亲姐还是表姐啊?” “亲的,血浓于水的亲姐!” “那你也太小气了,跟你认识这么久就没见你提过!” “你话怎么这么多呢!” “......” 声音逐渐远去,我叹了口气,才抬腿走向二楼。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几间教室并没有几个学生。走到最末端办公室,发现母亲并未在里头,放下文件给她去了个微信便准备离开。 “团圆?”来人有些疑惑,看到我回头才道,“团圆!好巧啊,你怎么在这呢?是来找师主任吗?” 是宋白,我很是惊讶,却又看到站在一旁的段海,更是讶异,忙朝他打了声招呼,才道:“是啊,给我妈送份文件呢。” “我刚还看到师主任呢,应该是去打饭了,看样子今天高三组又得开会了。” “毕竟要高考了嘛!” “也是,吃饭了吗?我和段老师正准备出去吃点好吃的呢,要么一起?” 我想拒绝,但看宋白一脸期待的模样也只好应可下来:“那倒没有,感谢你又得破费了。” 宋白听后一脸笑意:“这就是缘分,早听秀微说你是他最喜欢的侄女,我不得好好照顾照顾?而且正好听说你也是段老师的学生,这师生见面不好好喝几杯可不行?” 段海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俩聊天,却并未对我和宋白的关系感到惊讶,显然跟宋白的关系应当不错。听到她提到了自己,忙应和:“确实,那时团圆可是我得意的弟子,可惜最后选了文,如今见面得好好叙叙旧。” 因为晚上还有晚自习,几人并没有走太远,找了学校附近一家还算不错的餐厅,刚刚落座,便听隔壁包间传来学生嬉笑的声音。 “现如今这学生可不得了,消费水平比我还高了。”宋白一边给我和段海斟茶一边道,“那天没收了一学生的电子手表,以为不值几个钱,结果学生找来要,我一查才知道要个七八千,吓了我一跳,赶紧还了回去。” “哈哈,时代在发展嘛。”段海安慰道,“加之崇德学生家境本身都还不错,宋老师应该看淡点。” “像我那时候读书每天就......” 宋白突然提到手表倒是让我突然想起了那日与师意视频中闪过的画面——那是一只手表。 为何印象会如此深刻,那是因为那只手表的女款曾是前男友赠送给我的礼物。当听室友说这表价值不菲,于是上网查了一下,发现是一对情侣表,便下单了男款给男友送去。我天真的以为男友会很高兴,却没想到他收到表后大发雷霆,而后满脸失望地对我说:“满团圆,你把我们的关系算这么清,是想分手的时候能多快就多快吗?” 我当时只觉得他无理取闹,自己的一片好心却被恶意歪曲误解,由此甚至上升到了整个男性群体——人们总说“女人心海底针”可男人的心又能好猜到哪里去呢? 只是后来果然如他所言,争吵过后的我们没多久便分了手,分手的过程也异常爽快利落,全然没有别的情侣那样或纠缠或咒骂。 于是那之后我也渐渐明白了他当时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而这只手表我隐约记得几天前曾在段海的手腕上曾见过。想到此处,我忙瞥向他的手腕,但让我非常失望的是上面空空如也,但我的目光又落在了他手指上的戒指,便问道:“听说您结婚好些年了,还没有小孩吗?” 段海显然没想到话题突然落到了这个上面,愣了愣,才答道:“前几年我跟你师母提过,当时因为我俩工作实在太忙,准备过几年再要,结果几年一过我和你师母便没了要孩子的想法了。” “怎么?团圆你是想要孩子了?”宋白对于我突然提起的话题感到很是好奇,忙道,“你还年轻呢,别想不开,养孩子可不是头脑一热就能干的事,尤其是对我们女人来说。” 我笑了笑,孩子?或许以前曾想过自己有孩子会怎样,而这几年便再也没这心思去想这些问题。 “那我小叔年纪可不小了,他没跟你提过吗?”我没回答宋白的问题,转而问到了她身上。 “你就别打趣我了!秀微挺尊重我的,再加上我俩也才处没多久呢,婚也没定,哪能谈这么长远的事。” 几人正聊着,突然旁边包厢的门被推了开来,几名穿着校服的学生喧闹着陆陆续续从里头走了出来。 我抬眼望去,见满川正垂着脑袋软着身子被人扶着出了门,老远便闻到了一身的酒气。 来 “喂——满川,你还能走路啊?”刚才见过的那名男生正扶着他,满脸的愁容,“我们现在可是要回去上晚自习,你看你是回学校还是回家?” “赵乔峰,说了别灌他,你也知道他喝不了酒的!”一名女生最后才急急忙忙从包间里出来,忙扶上满川另外半边身子,拍了拍他的后背,一脸的关心,“你是不是不舒服,想不想吐呀。” 赵乔峰见王梦过来了,像遇到了救星,便直接将满川交给了她,而后道:“得亏你没喝酒,你开车过来的吧,那满川就交给你了!我晚自习马上迟到了,就先走一步了!这事你可别太谢我,你俩能否再续前缘就看今天了啊!” 说完,便脚底抹油地跑回去上晚自习了。 王梦瞬间被满川一米八几的个子压得僵在原地,望着跑远了的赵乔峰喊道:“喂——那你也至少帮我把他送到车里呀,这么重,我怎么——” “我来吧。”我从女孩的手里接过满川的身体,对她说道,“我是满川的姐姐,我送他回去就好了,谢谢你照顾他了。” 女孩显然对我的突然出现吓到了,又对我的话显示出极大的不信任,毕竟她认识满川这么久也从未听他提过他有姐姐的。 我忍着怀里的酒味,正准备叫宋白和段海来证明我的身份,却没想到怀里的人却突然意识清醒了过来,歪着脑袋,朝着一旁的女孩道:“王梦你先回去吧,她确实是我姐。今天...谢谢你请我和我同学吃饭...嗯...咱们...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 满川红着脸,嗓音因酒后而沙哑却意外性感,然而说出的话却让面前的女孩瞬间从方才的希望陷入了绝望,她眼里盈满泪水,却因为此时处于公共场合咬着嘴角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假装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朝我说道:“那满川就交给你了,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又望向已经阖上双眼的满川,声音有些哽咽地道:“你酒醒后再联系我,今天的话......我就当你没说过。” 说罢,才踩着高跟鞋,僵硬着身体走远了。我望着远去的背影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跟宋白和段海打了声招呼,两人见到已经醉倒的满川倒也没说什么,又请段海帮忙才将满川顺利扶到停车场后送进了车里,我连忙向两人道了谢。 “都是小事,你路上小心些。” “唉,好!那再见。” 跟两人告别完后,便开车往家赶去。 后视镜里满川正安详地昏睡在后座上,满车厢的酒气,味道实在难闻,想开窗透透风,却想起酒后的人容易感冒,便又把窗户打上了。 满川从小就不会喝酒,几乎算得上是一杯倒,在这点上和我正好相反,我酒量似乎天生就很好。我还记得小时候他偷喝我藏起的酒,缠了我一晚上,十二三岁的年纪硬是让我给他讲了一晚上的童话故事。 想到那晚的噩梦,忙打转方向去往药店拿了些解酒的药。 到家后,我打开车门,看着还睡得正香的人,发现怎么将他扛进屋里也成为了一道难题。 我拍了拍他的脸。 “喂,你自己能走吗?” 满川悠悠转醒,眯着双眼,皱着眉头望着我,满脸的疑惑:“姐?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在...在...在哪里去了?” 我懒得回答他的问题,又拍了拍他。 “醒了就自己站起来,我可抱不动你。” 满川皱着眉头揉着脑袋坐起了身子,我叹了口气,忙扶了过去,用尽全力扛着他往电梯口走去。 幸亏我也有一米七几,扛着他还不算太艰难,满川显然已经醉得不清醒了,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在我的身上。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成功丢进了沙发里,此时已经累得一身的汗了,却想起买来的药丢在了车上,刚转身准备去拿,却感觉被人紧紧地拉住了手。 “又想走?” 满川还闭着眼,满面潮红,而握着我手腕的力气却异常坚定。 “你放手,我去给你拿解酒的药。” “不要。”满川嘟囔着嘴,皱起眉头,捏了捏自己的脑袋,显得很是痛苦:“我头好痛,帮我捏捏。” 我无奈,但是知道满川酒后耍无赖的本事,看着那只紧握着我的手,一点要松开的意思也没有,我只好叹了口气,坐在了沙发上,扶起他的脑袋枕在我的腿上。 这一刻,我不再想任何事,家里无人,我们就如同儿时一样做着姐弟间亲昵的事。 其实按摩这事我做得不算多,只能凭着印象学着在影视剧里看到的样子,轻轻揉着他的太阳穴,随着我的动作满川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想着手艺应当得不错的。 四下静悄悄的,客厅暖黄的灯光烘托着此时静谧的氛围,我悄悄熄了主灯,只留了一盏微黄的落地灯。 此时身体被沙发柔软地包裹着,指尖是满川温热的皮肤,他的皮肤很好,像师清一样雪白。我一轻一重地揉着,低头眼里满满的是微光下他身体随呼吸的起伏,如波浪一般带着催眠般的节奏,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的那些夜晚,令人眷念。时间滴答过去,渐渐我的脑袋也变得昏昏沉沉的,只想就这样睡去也算不错的。 可就在半梦半醒之间,满川突然翻了个身,双臂紧紧圈住了我的腰,头埋进了我的身体,似乎在汲取着我的体温。我只能死死僵着身子,故作镇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道:“小川?怎么?不舒服吗?” “真的不想理你的。” 我又叹了口气,今天也不知叹了多少口气了。 见他这般模样,也只能一下一下拍着他的后背,像哄着孩童一般安慰他。 “姐。” 他的声音闷闷的,从我骨头深处传来,比以往更为清晰。 “还是要回来好不好?” 镜 我心中依旧记挂手表的事,那日虽未看到段海手上有手表,但我对他却越发好奇起来,想着宋白正好与段海熟识,便想着从她身上打探一些更多关于段海的消息。 我周末约宋白离学校比较远的一家餐厅吃饭,本以为怕路程太远不方便而拒绝,却没想到她答应的很爽快。 “本想找个近点的地方,但是听网上说这家店很不错,便特地提前定了位置,想带你来试试。” 服务员将我们领入了靠窗的位置,偌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星星点点的霓虹灯,风景别致,装修也很考究,确实是一家不错的餐厅。 “我也很早就听说过这家店了,之前一直和秀微说起过,但一直没机会来。”说起小叔,宋白脸上泛起一丝红晕,似乎意识到自己谈起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见她这番娇羞的模样,便打趣道:“看看有什么想吃的,尽管点,我为小叔赔罪。” 说罢,便将菜单递了过去。 宋白忙拿出了手机,说:“我先看看网上有什么推荐,这么贵的菜,可不能踩了雷。” 在她的推荐下,两人点了网上几份热门的菜,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吃了一会后,便和她随意闲扯了些学校的事,话题便自然地转到了段海的身上。 “段老师还是我高中时的地理老师呢。” “听老段说过,听他说当时可器重你了,本想手把手带你,结果你选择了理科,他伤心了好久。” 其实当时我是想选择文科的,但意向表却在师清的安排下变成了理。 我没把这层实情说了出来,在我看来事情过去太久了,再拿出来说却也没了意思。 “你和段老师怎么这么熟,你们并不是教同一个学科吧。” “哈哈,我和老段虽然不是同个科目,甚至不带同一个年级,但其实他是我大学室友的表哥。”宋白喝了口水,似乎想起了大学的一些事,不禁变得眉飞色舞,“我舍友虽然和他有些年龄差但关系特好,又因为在同一个城市,经常一起出去玩,有时还带上我,那时我就和他挺熟了,后来得知我和他在一个学校工作,就挺照顾我,帮了我很多忙。” “那真的挺有缘分的。” “那可不是,现在我俩有事没事还约着一起去球馆打球呢。”说起这个,宋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可惜,最近很少见他有空去球馆了,可能带高三压力有些大吧......而且最近我总觉得老段有些不对,有心事的样子,怕不是又跟嫂子......” 宋白的话让我一怔,忙道:“是和师母有什么事发生吗?” “唉,我也不太确定啦,只是有段时间,大概有一年了,就听我室友说他和嫂子闹过离婚啦......最近我看他精神不太好,所以经常找他出去吃吃饭,怕他一个人太闷,想不开。” “知道是什么事闹的离婚吗?” 宋白摇了摇头:“老段那性格你也知道,平常总是笑意盈盈的,待人处事都很温和真诚,但对于自己的事,他很少说,如果不是别人告诉我,我压根不知道这事。” 宋白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心中的猜测不禁又加深了些。 又和她聊了一些,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便结伴起身往门口走。 我结完账单,看着正站在一旁看着手机的宋白道:“时间也很晚了,你家也不近,我开车送你回家吧。” “谢谢啊,但是好像有人跟你抢功劳呢!”说着晃了晃手机上的来电,“你小叔正好在这边办事,知道我在这,顺道来接我了。” 我笑了笑,摊了摊手,看着面前的宋白像十来岁的小女生般地接起电话,满脸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许是太过生动,我别过了眼,转而望向街上的人来人往。 等了没多久,一辆纯黑的迈巴赫就停在了我们面前,宋白立马高兴地迎了过去,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道:“你怎么这么快?不是说刚还在应酬吗?” 小叔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虽是刚应酬完,身上却没有一丝褶皱,只有身上有着些淡淡的酒味,却和身上的香水味相得益彰,温文尔雅。 看着迎面过来的人,小叔轻轻捉住了她,抚了抚她的双臂,低头温柔地说道:“给你打电话时就结束了。” 说完,便望向我这边,脸上堆满了笑意:“本来想找个时间介绍宋白和你认识的,看来没这个必要了!” “小叔有这么好的事也不告诉我,得罚你请我吃顿大的。” “哈哈!行!” “那你也别忘了我,你都放了我几次鸽子了!”宋白双手环上他的手臂,笑意盈盈地抬头望着他,佯装生气,却整个眼里似乎都是眼前这名英俊的男人。 “对不起,明天中午我有些时间,就吃你上次说过的那家川菜吧。” 得到承诺,宋白更是欢喜,忙将人拥得更紧了些:“我没有怪你啦!” 看来小叔对于女人的吸引力,一如既往从未变过。 “那你们先走吧,我车停在车库了。” “可别忘了我请你吃饭,时间地点你定便是。”小叔满脸严肃地看着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他一顿饭呢。 “好啦!”得到我肯定的回答,像是终于逮到我一样,满意地拥着宋白上了车。 看着他俩离去的背影,想着这些年小叔身边一直没有什么人,如今终于有个女孩能站在他身边,全家人应当都很高兴,想到这些,竟让我有些嫉妒。 忽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我接起电话,耳边传来师清的声音:“你还在外头吧,你弟今晚下晚自习才回来,手机又落在家里,你方便的话就去接他一下。” “行。”虽是有些不愿,但最近发生了一起的士司机强奸案,知道师清很是担心,家里又远离城区,她几次都让满川早些回,但每回他都得上完晚自习才回家。 无奈,坐上车往崇德方向开去。 到的时候学校已经下晚自习了,学生们陆陆续续从校门口出来后又一个个地离开,想去电话又想起他没带,就这样干等了好半天,也没见到熟悉的影子。 看着已经空荡的校门口,这才接到师清的来电:“小川自己打车回来了,你也赶快回来吧,路上注意安全。” 我放下电话,叹了口气,启动汽车,回家。 活 才开没多久,就在学校附近看着路边一个一瘸一拐的影子,似乎有些熟悉,正想看清楚却见那人突然很难受地瘫坐到了地上,我忙将车停在他身边,想要帮忙。 这人捂着膝盖,似乎很难受,许是发现面前停了车,抬头望向了正准备下车的我,这时我才看出这人正是那日与师意争执的男生。 我忙下了车,看着眼前的男孩,浑身脏兮兮的,右腿膝盖处的校服裤已经被磨破了,露出里面血淋淋的伤口,脸上也都沾上了血垢,浑身还弥漫着一种难闻的味道,这样狼狈的模样让我又想起了初次见到他那日的情形。 我其实不算是一个愿意麻烦自己的人,但见他狼狈的模样还是停下了车,开了口。 “同学需要帮忙吗?” 男生对于我的好意和靠近显得很是抗拒,见我准备过来,摆了摆手:“不用了,我...我休息一下就好了。” “现在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也不安全,况且身上还受了伤。”我将语气放低,带着一丝安慰,“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吗,之前我在崇德见到过你,你别担心,我师清也是崇德的老师,叫师清,你不放心我可以给她打个视频电话。” 男生听了我的话,似乎陷入了回忆,抬头看了看我的模样,好像想起了些什么。 “这附近我记得有家诊所,我可以带你去处理一下伤口,再送你回家。”我说着,便从车上拿出了手机,“这样,你先给你家打个电话。” 男孩听了我的话,渐渐放下防备心,接过了我的手机,按了一串号码,拨了过去。 “喂,妈,是我,王智勇...对...嗯...我刚刚在学校摔了一跤,受了点伤,有个朋友想送我去诊所先处理下伤口,再送我回家,今晚可能会晚点回。” 男孩的声音很轻,胖胖的身体蜷缩在了一起,似乎见我总望着他有些拘谨,我便自然地别过了眼,不再看他。 “好,我会好好谢谢她的,嗯,好,拜拜。”说完,男孩将手机小心翼翼递给了我,又跟我道了声谢。 打开车门,将他小心翼翼的扶上车,隔得近了,他身上那一股浓烈的酸臭意外刺鼻,也不知这个小孩摔在了什么地方。 将他安顿好,我才发车往诊所去。 车内的气味并不好闻,我默默将车窗开得大了些。 王智勇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点,坐在位置上更加显得拘谨不自在,一直僵硬地直着脖子望着前方,不敢靠在座位上。 “你叫王智勇是吗?我看你的校服,你也是高三的嘛?”想起这个男生曾在家附近与师意起过争执,也对他与师意的关系有些好奇,便试探性地问,“我表妹和我弟弟也在崇德读高三,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 王智勇似乎听到我说的话,显得很惊讶,视线从车窗外移到了我的脸上,道:“表妹吗?” “对啊,她叫师意,老师的师,意境的意。” 听到我说的名字,王智勇变得更为讶异,但却没有说话。 男孩奇怪的反应倒让我更为笃定:“你们认识吗?” 他轻轻点了点头,还是没做声。 “那你们熟吗?” 他沉默了许久,轻轻点了点头又马上奋力摇了摇头,随后又沉默下来。 男孩这一系列的举动惹得我更为好奇,想要再问些什么,却发现已经到诊所了。 好在诊所还没关门,里面有一两个正在挂水的病人。 诊所是一个大约六十来岁医院退休下来的女医生开的,见男孩这狼狈的一身,不由地道:“哦哟,你看这个学生,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咧!浑身脏兮兮臭烘烘的,这是怎么搞得啦!” 王智勇尴尬地被扶着坐在椅子上,也不讲话。 “赵姨,您帮忙看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这时医生才看向我,看了半天,才认出我来:“满团圆!团圆!哦哟,你这个小姑娘变化有点大咧,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赵姨是她还在市中心医院当医生的时候我便认识了,那时满川小时候常常生病,我便经常带他去找赵医生看病,一来二去也熟了,家里人有些小病小痛总爱先问问她,让她推荐一些医生。后来她退休了,在崇德附近开了家诊所,在我还在崇德的时候,师清也常常要我带些礼物去看看她。 “我在外地读书,最近才回家,太多事要忙了,忘了要来看看您。” “诶唷,早听你妈说了,有出息了咧,上名校,前途无量的咧!” “您过奖了。” “那这个孩子怎么回事咧,看着也不像小川啊!” “他是小川的同学,在路上碰到了,就送他来您这看看。” “这样啊。”赵姨点了点头,望向正乖乖坐在一边的王智勇,问道:“你伤了的这只腿还能用力啊?你试一试。” 王智勇听了,尝试用脚站了站,瞬间疼地皱起了眉头。赵姨见状,又捏了捏他的膝盖,问了问感受,随后道:“可能伤到了膝盖,但应该不算严重,具体什么情况建议还是明天去医院照个片确认下,今天先处理一下伤口。” 说罢,便拿出棉签和消毒液细细给他膝盖和脸上处理了伤口。 “你这些怎么搞的呀?”赵姨皱着眉头看着他脸上的伤,又看向他脏兮兮的衣服,擤了擤鼻子,不由道,“你这是摔到那条臭水沟了?这味道也太难闻了!” 处理了足足有半个来小时,搞完已经是后半夜了,道完谢,扶着男孩上了车。 他的话实在是少,与他说了几句话,他嗯哼了几声后也没声了,然后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地望向窗外,但能感觉到他没了刚上车时那份不安了。 问了他家的地址,离学校不算远,是一片老城区,已经靠近郊区,整整一大片密集的自建房,大多租给一些外来务工人员,环境并不算很好。 停在了一栋三四层的小楼前,屋外已经站了一位焦急等待的妇女,穿着睡衣,长长的黑发被一个红色的发圈扎在脑后,黄黑的脸是阳光给这位女人留下的印记,那是一位标准质朴的农村妇女的形象。 我将王智勇扶了下来,女人见他狼狈的模样满脸的心疼,而后忙不迭地朝我道谢,一直请我上楼喝杯茶,我忙以时间为由拒绝了她盛情邀请。 拜别了这对母子,坐在车上,看着走进大门逐渐消失的身影,脑子里回想着刚刚下车前我在车上和男孩的对话。 “如果被同学欺负了,可以跟老师或者家里人寻求帮助的,为什么要忍着呢?” 他摇了摇头,却一改沉默,眼中带着祈求一般朝我说道:“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忍忍就好了其实......我学习成绩差老师也不喜欢,加上家里条件也不好。我妈托了好些关系借了好些钱才让我上了崇德,我...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求求你,别和师老师说好吗?” 我叹了口气,虽然我并不赞同他的想法,但或许这对他而言是最好的选择。 从车里拿出了张纸,写了一串号码递给他:“我尊重你的选择,如何有什么困难,打电话给我,好好保护自己。” 王智勇感激地接过纸条,深深朝我鞠了一躬,而后道:“谢谢你,今天的医药费我到时候给满川让他带给你...嗯...我在满川的隔壁班也认识他......还有...不好意思啊,把你的车弄脏了...如果要洗车的话...费用......” 我忙打断了他的话,直摆摆手:“不用了,都是一些小事,不用麻烦了,就当帮我弟弟同学一个忙啦!” 男孩细腻的心思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不知他的选择是否正确,若是知道他后来发生的事,我或许会果断地阻止他,但那一刻的我脑子里有太多的事,与以往不同,我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师意的身上—— 因为我敏锐地觉得他和师意或许还有段海有很大的关系,好奇心促使我想要探究下去。 掩 第二日正巧是周末,我一早在微信上联系了之前聊过的师意那几个同学,因下午她们高三要补课,便将她们几人约在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她们几个小女孩似乎早就知道我要问什么似的,刚坐下来,我还未发问,几个女孩子就争先恐后朝我说道:“团圆姐!你是不是要问王智勇的事?” 对她们的发问,我既是震惊,又很是高兴,连忙接着她们的话道:“是啊,你们怎么知道我要问他?” “嗨!你不问王智勇的事我们才奇怪呢!”为首的一名打扮精致的女孩率先说道,我记得她和师意从初中起便是好朋友,常看到她俩一起,应该是同师意关系最好,我记得叫周意,和师意同名。 周意满脸愤恨地继续说道:“你不知道那个王智勇多过分!老师明明说师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舒服去省外大医院去治了,你不好好盼她早日康复,昨天竟然当着全班面造谣师意怀了段老师孩子才休学的!”周意越说越生气,“师意是什么样的人?咱班人缘最好,长得也漂亮,还是班长,多少人喜欢她?段老师也在崇德这么多年,就没传出过什么不好的事,带出多少个文科状元?这俩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谁能相信啊!我呀,看他就是嫉妒!” 听到周意的话,我心下大惊,面上却不敢有太大的表情,只是佯装镇定地说道:“说这样空口无凭的话,我记得段老师是你们班主任吧,没有批评处理他吗?” 周意听了我的话,遗憾地忙摆了摆手,道:“就是没呢!他说不定吃准了咱段老师脾气好,他从不体罚批评学生的!” “唉——团圆姐,你们可得好好处理这件事,虽然我们全校的人都不相信这样的事,保不准这个王智勇到处说,被别的不了解我们学校情况的人听去了,传出啥不好的谣言可不好!” 其他的女孩子也赶紧插话道:“虽然我们已经让他吃了点苦头了,应该也不会到处乱说的。” 我皱了皱眉,看着这群天真烂漫的女孩,问:“好像你们很不喜欢他?” 听到我的这个问题,众女孩皆是皱紧了眉头,脸上全是嫌恶的表情,瘪着嘴,似乎想起很不好的回忆一般。 “团圆姐,我跟你说这些你别觉得恶心。”周意咽了咽口水,说道:“你知道王智勇在上课的时候干了什么吗?” 看我满脸不解,周意鼓起了勇气,在这一刻她似乎从心底漫出一种正在进行正义审判的感觉,接着她带着郑重的声音“悄悄”说道—— “他竟然在课堂上偷偷打飞机!” 说完像是说了什么很脏的事情,忙搓了搓身体。 青春期的女生对于性油然有种禁忌的色彩,她们不屑于去谈论,又保持着强烈的好奇。所以当周意将这几个女生不愿说出的话说出后,似乎那层禁忌暂时被捅破了,随之而来便是涌出强烈的好奇。 几个女生突然激动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天哪!之前我还因为他家条件不好还特地照顾他,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人。” “可能是农村出生吧!我上次在办公室听老师说他爸爸跟外面的女人跑了呢!可能从小就没有什么家教!” “不是说王智勇一直喜欢师意吗?怎么还会这样?” “你笨呐!就是因为喜欢师意才会打飞机吧!” “唉!团圆姐你知道打飞机是什么意思吧!就是自慰!我听男生说他还是盯着师意打飞机的!太恶心了吧!” “咦——”女生们集体发出嫌弃的声音,又看我露出一副并不太相信的表情,“你别不信,我们班很多人都看到了!” 确实我对她们几个说的话依旧保持着怀疑的态度,昨晚的王智勇的形象我完全无法和女生们嘴里的那个疯狂的男学生重合甚至联系在一起。 “那师意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呀!她还让我们别讲了呢!结果那件事没几天,我们就发现他偷拍师意,在他手机里发现好多张师意的照片,都是偷拍的!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好歹做梦前先把他那身肥膘减了吧!” “哈哈——”周意这话一落,大家便哄笑一团。 我沉默地听着她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确实,她们说的这些事,足以让一个势单力薄的男孩被孤立被霸凌,也足以让她们毫无负担对一个人进行评价批判后笑作一团。 但我始终不愿相信,昨夜那样一个心思敏感而又细腻的男生会做出这样的事,但我也没有足够的理由来证明这些他没有做过,而这也是他的困境,三人成虎,“大家都有见过”到底大家是哪些人呢?没有人去深究。 送走了几个女生,临行前,她们反复叮嘱让我好好联系学校校长反映情况,让王智勇得到真正的处罚。 开车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消化方才她们的话,王智勇如果真的喜欢师意,加之那日的争执,确实有爱而不得而进行造谣的可能,但为什么这么巧合造的是和段海的谣呢? 回到家,还是午后不久,家中没人,这几日忙着处理师意的事让我觉得特别疲惫,现在事情似乎有些苗头,心中也稍稍放松了一些,随后便是满身的疲惫,摔在床上便睡了起来。 春意渐浓,温度也变得没那么寒冷,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睁眼醒来,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了,肚子饿的咕咕叫,才想起午饭也没吃。 伸了伸懒腰,发现衣服也没换,便换了睡衣准备下楼看看冰箱里还有吃的没。 跑下楼,才发现客厅大开着灯,一身蓝白的校服和一个黑色书包被扔在沙发上,看来今天他没有留在学校上晚自习。 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师清不喜我们吃垃圾食品,家里罐头方便面什么的通通没有,这几天学校又很忙,师清不得空,满秀东也还没回来,我叹了口气,想着明天应该要去趟超市才好。 我打开手机,准备点外卖,又想到满川,便想先问他想吃些什么,便朝着楼上喊:“满川——我点外卖,你想吃些什么?” 半天没有回应,无奈,我只好我趿着拖鞋,捧着手机往二楼走去。 “满川,你想吃什么外卖?我好点!” 我刚走近他房前,便听到隔壁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想必应该是在洗澡没听见,正靠近便又听到哗哗的水声中隐隐约约还夹杂着低沉的喘息声。 这个声音我很熟悉,脸一红,想起早上周意那些话,瞬间觉得满川的这个行为让人有些难堪和尴尬。 我敲了敲门,带着些“我在”的提示意味,随后道:“满川,你不说,我就随便点些了。” 我以为他听到我的声音会停止动作或者有些收敛,结果没想到,我的声音刚落下,浴室内的喘息声不减反增,喘息的声音越来越大,既粗犷又带着压抑后释放的情不自禁,就连水流声都快盖不住了。 他在让我难堪。 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后,莫名产生一股怒意,像是不服气一般更重地敲了敲门,喊道:“满川!满川!” 但是他的声音竟变得越发大了起来,大到似乎就在我耳边,我似乎都能随着他声音感受到他的节奏,越来越快,就像我能透过这扇门看到他正站在水下,我的存在仿佛更让他兴奋。 “呃.....啊......”随着一声更为低沉的声音过后,一切归为平静。 浴室也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隔着面前的这扇门沉闷地响在了我的耳边。 静 我回到客厅随意点了几个重辣的菜,躺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不停翻着电视。 “电视要被你翻烂了。”满川擦着头发,穿着睡衣平静地走了过来,“你点了什么?” 我瞥了他一眼,他面目平静,脸不红,心不跳。 “陈家铺子。” “我记得他家挺辣的,你备注微辣了没?” “忘了。” 听了我的话,满川无奈地笑了笑,走进水吧边的冰箱拿了一罐可乐,自顾喝了起来,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我问道:“可乐你要吗?” “满川——” 一顿饭,满川吃了一桌子擦鼻涕的纸。我和师清嗜辣,满川像满秀东,不太能吃辣,往年我在家时家里饭菜还有些辣椒,这几年我不在家后家里菜色越发清淡了。 看着他一边擦着鼻涕一边吃着饭,越发觉得他的样子有些滑稽,方才意识到回来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俩人单独呆在一起,又看他艰难地吃着碗里的饭不由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他争我零食吃却因为太辣吃得胃疼住院的事。 我思及此,便敲了敲桌子,道:“太辣了你就别吃了,待会再点别的外卖。” “我不吃你能消气?” “不能。” “那你不是说废话?” 我被哽住,再没了故作关心的话。 “王智勇你还认识啊?”突然想起昨晚的事,忙问道,“他和意宝的关系如何,你知道吗?” “认识啊,和师意一个班的,以前放假偶尔有人能看到他俩在一起呢,但是在学校里俩人倒是不熟,我猜关系应该就那样吧。” 满川的话反倒让我陷入了沉思。 “师意的事你别太操心了,她的性子我们还不知道,她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她肯定不会乖乖听话的。” 饭后,我接了导师的电话,说论文有些数据有错,无奈又马不停蹄地开始赶起了论文,将桌子上的一摊推给了他。 “你记得把外卖盒扔外头的垃圾箱去,收拾好残渣,不然等下妈又有一顿说的。” “知道了,我等下出门一块扔了。” 话落,我转头便看到满川正坐在门口换鞋,疑惑地问道:“这么晚了你出去干嘛?” “妈今天说不回来了,你愿意我跟你呆一晚上,我也可以不出去。” 我没了话,将眼睛重新落回了屏幕,只道:“别太晚了,有事打电话。” 满川看着我正经的模样,讥笑道:“得,还挺像模像样。” 说完,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随着窗外人影渐远,客厅又是不可思议的安静...... 我劈了啪啦没完没了地敲着键盘,写了又删删了又写,电脑右上角的数字已经落在了01上,而论文却依旧没有任何推进。这时,大门外终于隐约传来响动。 “嗯...我到家了......好,早点休息......晚安。” 我看着门口歪头夹着手机正坐着换鞋的满川,刚挂完电话,回头发现我还坐在沙发上,竟也吓了一跳:“这么晚,你还不休息呢?也不开个灯,眼睛不要了?” “你也挺晚的不是?” “打车耽误了点时间。”满川说罢打开大灯,径直去了餐厅拿了杯水,“你论文这么难写?” “你以后就知道了,而且我回去就要答辩了,看了一晚上的资料没写出半个字,肩膀还疼得厉害。”说着,便脱了眼镜捶了捶肩膀。 “那帮你按按?”满川说着便走了过来,也不等我回话,自顾给我按了起来。 满川常年打篮球,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力道轻柔却又劲道,时重时轻,技术应当比我好得多,身体也随着他的节奏渐渐放松了下来。 “你喝了酒?”鼻尖传来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却意外没以前那样难闻。 “嗯,难得妈不在喝了一点点。” “你酒量不好,少喝点,你遭罪,别人也遭罪。” “呵......这是在为那天那事讨伐我呢,我这不是正在给你谢罪了?” 懒得回他,许是太舒服了,困意狂风似地席卷而来,眼皮越发重了起来,便干脆闭了眼享受。 “刚爸来电话,说过几天就回......”我嘀咕着,渐渐也没了声音。鼻尖是满川身上的味道,是酒精混合着我选的洗衣液的味道。 “睡了?” 马上就要睡去,我不愿回话。 忽的,鼻尖感受到的酒味越来越重,他在缓缓靠近,我的睫毛不自觉地颤动起来,耳朵里他的呼吸声很重,身上的酒意从上方倾泻了下来,竟愈发浓烈...... 半晌,才感受到一条毯子缓缓盖在了我身上,随后便是远去的脚步声,萦绕鼻尖的酒味消失,世界又恢复了固有的安静...... 哦 我以为的几天后是真的几天后,没想到第二天晚上便收到了赵清怡的微信,将时间定在了明天晚上的一家餐厅里,我查了查地图,离这不算近。 满秀东刚回来,师清特地提前回了家,做了一桌子的菜给他接风洗尘,可能许是我好不容易在家,炒的菜还是照例多放了点辣椒,家里属满川最不耐辣,没一会就被辣得哆嗦,忙起身去冰箱拿了罐汽水喝了起来。 师清不满地看着满川手里的可乐,说:“小川,我记得你都不怎么爱喝可乐的?最近这几年喝得越来越勤快了。” “是啊,可能就是某一天突然觉得可乐也挺好喝的吧。”满川笑着说,而后又随意地望了过来,“姐,你要不要也来一罐吗?” “不用了,我不爱喝这些。”我一边冷淡地回着,一边看着手机赵清怡发过来的信息,快速打下了个好字忙发了过去,便将手机放回兜里,生怕师清又开始教育起饭桌礼仪来。 “这样啊。”满川看我冷淡地回答,耸耸肩也并不强求,接着自己又灌了一大口。 “你要像你姐学习,这种垃圾饮料喝了对身体不好的。”师清在一旁不满地抱怨道,看着满川手里的可乐也越发不舒服起来。 “孩子长大了,你少操点心,年轻人爱喝就让他喝,这有什么的?”满秀东嘟囔着放下碗筷,“今天这菜辣椒也太多了点。” 师清听着满秀东的话,想再辩驳什么,但话到嘴边终是咽了回去,只能恼火地瞪了一眼满川,满川倒也自然地接受着师清责难的眼色,自顾地喝着手里的可乐,这几年,仗着满秀东的“偏袒”满川比以前随心所欲多了。 师清吃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而后对着满川说道:“过几天你爷爷生日,之后又是你堂姐儿子满月酒,前几天她特地找到我说她老公有一个侄女最近要参加一个奥数比赛,想找你帮忙补习个一两天提提分。你不是上次奥数比赛得了奖,我想着你也学校也没什么别的事,亲戚间帮过忙也应该的,毕竟也是你姐夫的侄女,你到时候在你就堂姐家多待几天。” 满川对于帮别人补习之类的事一直缺乏耐心,但师清都答应了,这也并未在寻求他的意见,他便只是扒着饭随口应了。 满川刚应下,桌上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屏幕上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他望着手机上的号码,脸色有些僵硬,好半天才接起,语气似有些无奈:“你怎么知道这个电话的?” 那头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只能隐约听到是个女声。 “我跟你已经说过了......好,行,我去找你......”说着说着,满川瞥了一眼我,我低头扒起了饭,没一会便听到了闭门声。 这个屋子隔音效果很好,好半天满川才进门,却只是回房拿了件外套便又准备出门。 “我出去有些事。”说完便出了门。 “喂!你可别跟我夜不归宿啊!”师清忙道,只是那扇门早就关上了,便有点埋怨地看着在一旁沉默不语地满秀东,“都是你惯得,这几年他是越发不听话了!” “你就别管他了!他好不容易定了学校,给他点时间放松放松!这么大的孩子总要点社交的吧!” “咳!满秀松,我知道医生的交代,但你也不能太娇惯满川了!这几年你自己看看这孩子变成什么样了......” “能什么样?要保的学校也保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满川为什么会......”说到一半满秀东却止住了话题,“不管怎么样,满川长大了,做父母的就放下心,等他上大学我们也快退休了,到时候出去散散心,累了几十年了都。” “你话说得倒是好听,这俩孩子不都是我在操心......” 我沉默地看着对面俩人的争执,扒完了最后一口饭,便放了碗回了房间。 几个小时后,满川在家附近的那家便利店门口找到了我,我正傻傻地提着便利袋站在路中央,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他。 许是我一脸震惊的样子让他有些生气:“喂,你凌晨两点不在家睡觉,出来买什么东西呢?” “睡不着,出来走走,顺便买些东西。”我侧身穿过他朝前走去,“你不是今晚不回来吗?” “我可没说我不回来。”身后的人笑了笑后立马跟了过来。 “哦。” “哦什么哦?” 我没再回话,身后的满川也一直落了一个脚步跟在身后,不紧不慢的走着。深夜的夜空显得格外寂静,满世界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俩人清晰明朗的步伐声。 “喂。” “干嘛?” “你这大半夜不睡觉,跑出来买这么多瓶消毒水的......”满川突然疾步过来夺过我手里的塑料袋,还装模作样的数了数,“足足有七八瓶诶......你这突然大晚上发疯,又生我气?” “没有。”我没有望他,身后满川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笼罩着我,“只是论文写不出有点烦而已。” 满川听了我的解释倒也没再辩驳什么,我不知道身后的他这一路上是有着什么样的表情,我想应该是充满了不信任和怀疑,因为当我准备踏进屋子的那一刻时,他终于在我身后叹息地说了句:“姐,你知道你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下嘴最硬了吗?” 句 biq ugo8 .c om 第二天聚餐地方并不好停车,时间又正好是下班高峰期,我找了许久才找到个停车位,等我进门才发现大家已经到齐了,人不算多,加上我也就五个人的样子,都是以前高中班级的老同学,这几年联系不算多。几人见到我打开包间门,倒也没有我想象中的尴尬,都满脸笑意热情地迎来。 “团圆!真的好久不见了!” “终于请到你出山了!” 大家模样变化都挺大,若不是事先知道有哪些人,不然都有点对不上号。 “快坐,都等你老半天了,大家都以为我骗他们的呢!”赵清怡忙把我拉到她旁边的位置上坐下,给我斟了杯茶“是不是太堵了,永安这路没有哪天不在施工的!” “还不是团圆太难请了,过年都看不到人,你突然说你前天看到她了,谁信呢!”宋阳是在场的唯一男生,我记得他是当年少有没有考上大学的同学,现在在家里的餐厅帮忙,以后应当会接手餐厅,混的也算不错的。 大家见宋阳的调侃,也纷纷附和起来:“是啊,高中毕业以来你不会就没回过永安吧!去年还是前年班长还组织过同学聚会,也没见你来,大家尤其是老付可是很失望呢!当年你可是他得意门生,听说至今他还给他学生讲你的传奇故事呢!” “是我的错,当时是想来的,但是学校实在是忙,离永安也远,来,我先敬大家一杯给大家道歉。”我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家见我都这样了,便也没再说什么。 “宋阳你就少欺负团圆了,当年你作业一半都是抄她的吧!”邓雨倒了杯酒递了过去,“赶紧喝了赔罪。” 宋阳倒也没推辞,笑哈哈地将酒喝了,气氛也活跃了起来。 “团圆,好久不见。”左边的杨梦抬了杯子,“这几年还好吧?” 从刚进门,杨梦便只是在一旁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们,也没怎么说话,我记得她读书的时候便是班上最安静的女孩。与她,我不算很熟。 “还行,你呢?” “她呀,过得那可不错,已经订婚了都,可羡慕死我了!”赵清怡听到我俩的谈话,忙插了进来,努了努嘴,笑道,“你没看到她手里那么大的钻戒吗?” 听了赵清怡的话,我很惊讶,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和我一样还在读书的,然低头却看到她手里那闪亮的钻戒和一脸的羞涩,便知道那不是玩笑话。 “那恭喜你啊!”我连忙带着惊讶和欣喜地恭喜道,“什么时候结婚,可一定要通知我。” “团圆,你绝对猜不到她未婚夫是谁!”宋阳带着满脸的神秘,“你可以先猜猜看。”看更多好书就到:p o1 8q s.c om “宋阳!这么多杯酒也堵不住你的嘴!”邓雨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袖子,又赶紧倒了杯酒递给他,“看看喝了这杯够不够!” “这有啥的,团圆和他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宋阳的话,让我心一沉,脑海里闪过那天男孩的背影,那件事竟已经过去有五六年了。 这顿饭大家吃得都挺开心,一直在谈以前读书时的趣事,当年那些觉得特别煎熬的时刻现在想想却觉得意外温暖,就连教学楼的某一棵树某一株草,或者在当年的某一刻窗户洒下的一束阳光亦或是任何那时的任何东西都教人怀念。当我们又站在分别的十字路口处,又即将和另一段陪伴分别时,这样的怀念变得更加浓郁了。 大家一杯又一杯地碰杯,如今大家都即将毕业,以后见面的机会比现在还会更少,决定留在永安的又会有几人呢? 饭后大家依旧恋恋不舍,宋阳还没喝够,嚷嚷着去学校附近当年去过的ktv再找找青春回忆,邓雨和赵清怡对他的提议也表示同意,我向杨梦投向询问的目光,她无奈地耸耸肩,笑着说:“我可以的,好不容易大家见个面。” 于是,几人便立马叫了车直奔ktv。 下了车,杨梦突然拉住了我,脸上有些为难地道:“团圆,其实本来刚那顿饭他是要来的,我当时没同意,因为我不知道你对他现在是什么看法,但是,我看你好像放下了,所以我想让他也放下” “你什么意思?”杨梦的话让我一惊,她看见我不解的模样便瞥了眼在我身后不远处的人影。我顺着她眼神回头望去,才发现,他的样子其实我记得很清楚。 “团圆,我和他其实都没在永安生活的,知道你今天会来,我拉着他特地坐飞机赶了过来,就想你和他见一面六年前的事那时候没说清楚今天”杨梦面带祈求,“你知道的我毕业了就会和他结婚的,我不想我们之间有刺” 杨梦说完,也没等我回答,立马转身追上了前面宋阳几人,留我在原地。 街边很暗,路灯微弱的光芒也仅仅能隐约照出人的轮廓,我看着杨梦奔向远处门口的光留下的剪影,吸了口气,向站在不远处的人道:“好久不见,魏巍。” 春夜晚上挺凉,我只庆幸今晚我穿得比前几日都多。 “好久不见,团圆。”魏巍笑得很开心,他相比以前应该胖了一点,不像以前那样清瘦,也戴上了眼镜,但是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爽朗,这或许是当年我喜欢他的原因。 我俩一边往前走,一边聊着,我俩的见面比想象的要自然。他比以前健谈了很多了。我们俩沉默了良久,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能和他说些什么,但最终我还是等到了魏巍先开了口。 “其实我今天并不想来的,但是梦梦一直跟我说想让我见你她肯定跟你说是我放不下,其实最放不下的是她。当年梦梦其实一直把你当偶像的,非常崇拜你,从我和她在一起她就一直跟我这样说,所以我们在一起,在她心里其实是有负担的,只是她一直不知道,或者不愿意承认。” “看得出你很爱她。”魏巍在说杨梦时,嘴角都是上扬的,他左手上的戒指在灰暗的灯光下里闪着清亮的光。 “我们去了同一所大学,虽然我只在崇德呆了不到一年,但我发现我和她的话题还挺多,不怕你笑,刚认识时我俩大多数话题其实都是围绕着你的。” “当年的事你不怪我吗?”我踌躇着开口,那件事我的确欠了他一句道歉。 此时,我俩已经走到了包厢门口,他听了我的话,在推开门前顿时止住了动作,他回过身来,方才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渐渐褪下,他说:“说实话,当年我被你妈赶出崇德时,我当时恨极了你。我每天晚上都在问自己,为什么当你妈在办公室质问我时,你能一句话也不说?为什么当我想见你最后一面,想听你的解释时,你也会残忍地扔我在校门口站一天?为什么只有我被赶了出去?为什么,很多为什么,那几年我一直在问自己,但唯独没有去问你。许是时间真的能抚平一切,慢慢的那些问题对我而言也没那么重要了,现在看来,那时你又能做什么呢?也跟我一样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只是”魏巍突然直直地望向我的眼睛,那双眸子异常直白,让我心惊,“团圆,你对我的伤害却是永久的。” “对不起” 我面对他六年后的控诉,我没有任何能说的借口。是的,当年我明明可以站出来为他说话,明明可以去见他好好跟他告别跟他道歉,明明可以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十来岁的少女是最残忍的时候,她在叛逆,她在反抗,但她绝不会成功,因为她没有承受结果的勇气,看似追求所谓自由的她只是在自己小小的房子里耍着小脾气。 “现在的我可以原谅你,但是,我没法为六年前的自己说声没关系的,团圆。”说完,他推门而入,为这个话题画上了一个句号。 包厢里,大家对魏巍的出现并没有显得多惊讶,似乎早料定他会来,宋阳爽快地将来人拉入了与邓雨的战局,魏巍也很快就融入了进去。 而一旁的杨梦忐忑地望着我,我回给她一个微笑,告诉她事情都解决了。得到了我的肯定,她才立马松了口气,而后灿烂地笑了起来,似乎一切都变得美好和谐了。此刻响起了熟悉的旋律,赵清怡咋咋呼呼拿起了话筒,轻声唱着当年熟悉的歌曲。沙发上,宋阳和邓雨以及魏巍玩着筛子,杨梦挽着魏巍的胳膊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而我默默坐在一旁一杯又一杯地灌着酒,昏暗房间里绚烂的灯光将每个人的表情照得模糊,都让人看不清如今的模样赵清怡唱歌意外地很好听,熟悉的旋律映照着包间熟悉的装潢,让一切又似乎回到了高一那年的夏天。 夏 那个夏天比往年都要热,聒噪的蝉鸣和烤热的空气像是没有尽头狭窄而拥挤的甬道。 这天是高一的最后一天,我从老付手里接过成绩单,转身迎接全班投来的复杂目光。 “团圆考的不错,年级里终于如愿进了前十啊!很棒,继续加油!” 班里鸦雀无声,并没有迎来想象的议论声,只是大家流露出一种像看怪物的眼神。 魏巍没有来拿他的成绩单,听赵清怡说他家在他期末考试前就联系好了隔壁市的高中,那所高中我听过,就教学条件来说不比崇德差,我稍稍安心了许多。 “真难以想象,男朋友被自己搞得转学了,竟然还能考得比以前还好,这个人真的恐怖。” “是啊,而且我才知道她妈竟然是师老师。” “那个有名的灭绝师太?也难怪,一脉相传的冷血吧......就是可怜魏巍了。” “我记得你刚开学时说你喜欢魏巍来着......” “你少拿我开涮辣啦!我可没说喜欢,就觉得他还挺帅的!你别乱造谣——” “我还有聊天记录,你别不承认——” “喂——” 前面俩女生嬉笑打闹了起来,为以防发现我后彼此尴尬,我转身往回走去,又回到了校门口,才想起赵清怡让我等她回家。 她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那些关于我的议论我相信她也没少听,但她什么也没提,一路上都在讲暑假哪里有漫展,又发现什么新的漫画。 我很感谢她,想来其实她与魏巍的关系也很不错的。 已是下午六点,可暑气一丝也没消,热得人心情烦闷,手中一沓都是沿路发来的补习班传单,我一张张随意翻看,想找几个比较轻松的兴趣班之类的。 “天气好闷啊!我怀疑今天肯定要下大暴雨。”赵清怡扯了扯衣领,想驱散点热意,“我跟你说的那些漫画,你一定要看啊!真的是仙品!” “好,看完了再跟你说!” 我与赵清怡住得很近,她就在我隔壁小区,只是我不久之后就要搬家去新城了,离这不算近。俩人依依不舍挥手告别,她又约我过几天去书店,我笑着答应了,在此刻我都一直以为这个暑假又与以往的每个暑假一样不会有丝毫改变。 直到我回到家打开房门后看着屋子里一地的漫画书和端坐着的母亲为止。 她冷漠地看着我,指着像垃圾一样丢了一地的漫画书,上面画着两个男人的拥抱、亲吻。 “你应该知道这些是什么,不然也不会藏在自己的床板下。”她脸上还是绷不住地流出一丝嫌恶,“自己处理好扔到楼下垃圾桶去,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这样恶心的东西,知道吗?” 我僵硬地站在门口,背后汗湿的衣服被空调一吹,让人冷不丁地打起了寒颤,屋外刚刚还沉闷燥热的天气突然狂风大作,真叫赵清怡说中了,真的要下暴雨了。 我记得当时想和母亲大吵一架来着,只是当我终于鼓起勇气时,母亲已经走了很久了。 天一下就沉了下去,屋内顿时黑了下来,也忘了开灯,我就靠着依稀的光亮沉默地收拾着散落一地像垃圾一样的书。才整理到一半,屋外就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一滴滴噼里啪啦地拍地在玻璃上,直到这时,方才发生的事我才想了起来。 她好像说了“满团圆,你真的叫我刮目相看,你早恋的事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你已经听懂了我的话,看来我实在是把你想太好了。”“我刚刚已经和付老师通了电话,他说你好像和一名叫赵清怡的学生走得很近,我姑且算作是她把你带坏了,今后你还是需要少和这样不正经的同学来往。付老师是崇德除了十班最好的老师,换班的话对你也不好。” 整理完书,在屋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把伞,一气之下就单提着两大捆漫画书冲下了楼,豆大的雨砸在身上,一百米的路足以将我浇透了。我站在垃圾箱前“可回收”叁字面前踌躇了半天,还是去楼下超市要了个大塑料袋将书装了进去绑紧,才扔进了垃圾箱。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站在楼下抬头望向家的那层,怎么样也挪不动道。 在小区一棵树下站了半天,直到天上劈了一道闪电,我吓了一跳赶紧跑回到家。打开门便见玄关处挂着把湿淋淋的伞,沙发上丢着的是满川补习班的袋子。 “姐,你这是摔小区湖里啦?” “你下次能不用一把伞丢一把伞了吗?家里那些伞哪把不是被你嚯嚯不见了?” “......” 在这之后,暑假竟又变回那样寻常的模样来,上不完的补习班,竟不完的赛,唯一能让我喘口气的空间也随着那天的暴雨冲刷不见了,回家的路裹着滚滚热浪,直直地通向我的归途,如同我那狭长而笔直的未来,也像极了这个漫长的酷夏。 暑假结束前我们就搬好了家,搬到了新城区的一栋大别墅里,全家人都很高兴,我也不例外,只是我的高兴是我不用直白地去和赵清怡疏远关系,距离的借口足以让我婉拒许多邀约。 暑假以外婆的寿宴作为结束,这场大寿设在了永安最大的酒店里。母亲特地将外婆从乡下接了过来,为此席间老太太不停地夸着自己最为引以为傲的大女儿。又将自己从出生到结婚守寡又如何抚养叁个儿女长大的,事无巨细一一道来。其中老太太又特别说起了自己的这位大女儿如何聪明优秀,她是怎么作为全村第一个考上大学的,怎么做了老师的,再到怎么嫁给了大学教授,怎么让一双儿女如此优秀,又怎么住上如今这么大的别墅等等......我坐在母亲身边,侧眼看着母亲只是露着谦虚的得体笑容静静听着老太太的夸耀,却并未多加附和,但她挺直的身子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回家的车上,忙碌一天的母亲却未显半分疲惫,透过后视镜望着后座快要睡着的满川。 “小川,明天就要开学了,初叁可是你的关键时期,崇德10班能不能上就看这个学期了。”说着,母亲又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今年下半年的全省奥数竞赛,能拿到前叁进10班就没问题,你姐当年就是没考好,无缘10班的。” “嗯,知道了妈。” “昨天我跟杨老师打了电话,考试前你就别上晚自习了,下了课就去周老师那,帮你报了他一对一的冲刺课,你这个学期的绘画班就停一停。” “妈,绘画班我想......” “小川,这个学期的重要性我已经和你说过了,绘画只能是你的爱好,这方面的原因你爸应该也和你聊了很多次了。” “好的,妈。” 我侧头望着一旁满川揪着纽扣的手,再看向前排沉默的父亲,而后道:“爸,你就把我和小川放这吧,明天开学你和妈今天在学校不是有挺多事的?我和小川走回去也挺快。” “也行,我和你爸确实挺忙,你俩就自己回去,别在路上停留,明天就开学了,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好嘞。” 我拉着满川下了车,俩人走在热浪袭人的大街上,正直午后,太阳晒得生疼,这边又是新开发区,树刚种下去不久,路上连个遮阴的地都没有。 “这么大太阳你把我拉下车是想干什么?”满川在一旁不满地嘟囔着。 “怎么?还想听妈唠叨?” “我也不想大热天的在这晒太阳。” “行了!前面有商店,我请你吃冰棍。” 这家商店刚开不久,屋内空调开得挺足,在冰柜前拿了两支绿豆雪糕,结账时又瞅见收银台前放着一盒“亲嘴烧”辣条,满川望了半天。 “再拿两片这个吧。” 树上知了聒噪地叫着,全然没有夏天要结束的意思。俩人蹲在店门口,嘴里不停舔着冰棍想驱散这酷热,又害怕眼前这滚滚热浪实在不愿踏出去。我将刚买的辣条丢了一包给他:“给,拿着。想吃就买呗,还害怕上了?” “妈说这东西不健康。” “我不跟妈说。” “我又不是怕妈......”满川虽是这样说,还是撕开了包装袋,吃得津津有味。 “亲嘴烧,亲嘴烧,这名字真有意思。”我摩挲着手里的辣条包装袋,汗湿的衣服紧紧黏在后背上,手里的冰棍融化的速度远比我吃的速度快,吃了一半也滴了一半,手上也黏糊糊的,此时正是大下午,又是新开发区,大马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一股股的热浪烤得眼前的街道逐渐扭曲的了起来,我扯了扯蹲在一旁的满川,他侧头望我,他瞳色不深,浅浅的棕色却像一滩浅而清的泉水,仿若能看到阳光照在水底石上金铜色的光芒,我就这样问他:“你有亲过嘴吗?” “呃?” “想不想试试?” 我没给他回答的时间,直接掰过他的下巴,俯身将唇轻轻盖了上去,多日烦闷的暑气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看来这辣条不算辣,给,都给你吃算了。”我松开手直起身来,将多的那包亲嘴烧丢给他,便不再理会直接冲入了外头那被热浪扭曲了的世界里。 明 很热,非常热。 脑袋昏沉,身上也热得厉害,我知道我醉了。 模模糊糊地感觉有人将我送回了家,接着我像是坐着一条摇摇晃晃的船,终于在漫长的航行中稳稳当当落在了温暖的棉絮里,只是那热意却依旧没有消散。 我似乎真的又回到了那个热浪滚滚的夏天,这一次带着我22岁成熟的灵魂,我挣扎了起来。 “喂!喝了解酒药再睡,不然明天有得你疼的!”有人拍了拍我的脸,冰冷的手触到了我的脸上,让我的意识清醒了些,我微微睁开眼睛,是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是谁呢?恍惚间我似乎想起他是谁了,可却又在下一秒忘掉了。 我抬手捏了捏眼前的人脸,和他的手一样冰凉的,我嘟囔着:“你长得太快了,我不认得你了。” “是谁四年不回家,不接我电话?” “我头疼......还头晕......” 满川一脸无奈,将手里的药和水递了过来:“你这转移话题的能力,让我怀疑你根本没醉。给,吃了这些药就不疼了,听话。” 我接过药,迷迷糊糊吞下。 满川看我乖乖吃二楼药,满意地将我放进被窝里,细心将被角掖入身下,转身想走,却没想到被我拉住了衣角。 “我今天见到魏巍了......” 他没有说话。 “我跟他道了歉,但他没有原谅我...到今天我才发现,以前的我......确实很自私......”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些的,我闭上了眼睛,酒精让我感觉世界在摇摆晃动,我更加用力抓住手里的衣角,终于鼓起勇气去直面那些被定义的不堪过去,“满川,对不起......” ...... 宿醉的第二日,脑袋疼得厉害,那之后的记忆变得模糊,只是浴室镜子上胸口几处暧昧的痕迹看得心惊,电话里宋白的声音断断续续着,怎么听也听不清楚。 “团圆你在听吗?” “嗯...在...怎么了?”我趿着拖鞋走向卧室。 “我说晚上要不要去球馆打羽毛球?” “今天吗?”我揉了揉眼睛,再看了看手机屏幕,已经是下午五点了,旁边床头柜放着一碗蛋羹,摸了摸已经凉透了。 “对啊,我特地还喊上段老师了,想问你愿不愿意一起去玩一下?” 听到他的名字,我的意识瞬间清醒了,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又再次确认电话那头的声音:“段老师也去吗?” “是啊,我之前听你说也喜欢打羽毛球,便想着也喊你一起去玩一下。” “行啊!晚上什么时候?” 和宋白约好了时间,我揉了揉眼睛,太阳穴一直在突突,身上黏腻地难受,味道挺不好闻的,便捏着太阳穴在房间里捡了几件衣服便进了浴室。 当温热的水洒在身上我才真正的清醒了过来,洗完澡来到客厅,屋里已经没人了,肚子空荡荡的,想起那碗蛋羹,跑上楼端下来热了吃完才觉得舒服很多。 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门往约定的地方赶。等我赶到球馆的时候,宋白和段海已经打了起来。 “快来救场!我都快被段老师打趴了。”宋白见我来,忙停了下来,一手擦着汗一手向我招呼着,脸上是望见救星的模样。 我笑了笑,在望向站在一旁的段海,一身精干的运动装,双手带着护腕,小腿和手臂肌肉线条能看得出他确实是有常年运动的习惯。 “段老师可要手下留情。” “那肯定的。”段海笑了笑,“但你可别扮猪吃老虎呢。” 羽毛球小时候我常打,那时是满秀东手把手将我教会的,等到大了打球的机会却少了许多,大学的时候有和同学一起去球馆玩玩,但大家水平都平平,打得不算尽兴。可现在面对段海,单是他发球便发现他水平确实不错,几个回合下来我便已经气喘吁吁。 男女力气差距本身就存在,能感受到段海在收着打了,但最后还是我和宋白轮番上场才堪堪应付,没多久我俩便不得不提前中场休息。 “段老师水平不错呀,看来球确实没少打。”我将水递了过去。 段海接过水,猛灌了一口,擦了擦汗才道:“确实打了很多年,在大学就开始打了,那时候每天都想打上几球,只是后来工作后学校事情多,没那么闲了,但也会在周末来这过过瘾。” “我小时候也喜欢打羽毛球,那时候我还总让师意陪我玩来着,她打球也不错,下次可以喊她一起来玩玩。” 话说着,我眼睛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脸上,在我提起师意时,对方脸上很显然地僵了一下,只是马上又恢复如常。 这场球打得很尽兴,球场上挥汗如雨,仿佛那些烦恼连着汗水都流了出去,让我清明了许多。 球场配有淋浴间,几人便都准备去冲个澡。 今天不是周末,打球的人不算多,淋浴间没什么人。一路上宋白仿佛有些心事,一脸欲言又止地望着我,等俩人澡都快冲完了宋白才扭捏着说道:“我今天喊你来打球,其实顺便是想问你一些事的。” 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疑惑地望向她;“什么事?” “其实你小叔喊我过明天跟他一起去他家给你爷爷拜寿......” “那这是好事啊?还是你觉得太快了?” “哎呀,也没有啦,我是愿意去的,只是我不太知道他家对我是什么看法,我之前也没有见过他的父母,而且我和秀微在一起其实不算太久。尤其你知道我和他其实也没那么般配的......年龄啊各个方面来说......”宋白终于把自己的顾虑说了出来,“所以我想问问你的看法。” 宋白的话,一时间让我没办法回答,看着眼前的女孩,其实比我大不了多少岁,正是花样年华,小叔那样的一个人,无论是物质条件还是自身条件,宋白这样的女孩对此没有半点抵抗力,只是......我望向宋白,话到嘴边又还是咽了下去,好半天才道:“我小叔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你还是要多方面看看的,毕竟之后是要过一辈子的。” 我的话并不能算是给了一个明确的答案,但还是让她沉默着思索了良久,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笑着抬头望向我:“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我不知道她具体知道了什么,想再说些什么,此时却正看见段海从隔壁男浴走了出来,他手腕上银色的手表让我心下一惊,控制不住的心跳,尽力用着寻常的语气向段海问道:“段老师,您的表挺不错的,我一直想给我爸买一支表来着,可以借我参考参考吗?” 对于我突然的提议,段海有些惊讶,但还是爽快地将表脱了下来递给了我:“这支表是你师母在我们结婚纪念日送给我的,还有一款女表,你也可以问问看师主任喜欢吗?” “嗯,那正好。”我随意地应和着,手仔细地摩挲着这支表,没错,就是那只表,表盘有着很特别的设计,这点我不会记错也不会看错。可此时的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或者震惊,更多的竟是不安。其实或许在我心中我早就有了答案,当心中确定的事真正得到证实时,知道这样的秘密的我,就像接过一个烫手的山芋,我该怎么做呢?我开始踌躇起来,直接告诉小姨或者师清,还是直接去质问师意?我拿不定主意,况且这件事如若是个巧合呢? 回到家,久违地看到家里一齐坐在了沙发上,师清和满秀东看着电视,满川坐在一旁玩着手机。见我进来,师清瞥了我一眼,问:“现在才回,晚饭吃了吗?” “吃了,宋白约我一起打羽毛球来着。”说完,想要回房,却被师清叫住。 “来,坐一坐。”她拍了拍身边的沙发,“你跟宋白关系好像挺不错的?” “还行,她人挺好的。” 师清听我这样说,却叹了口气,道:“唉,宋白是个不错的女孩子,认真诚恳,家里也是农村出来的,还有个弟弟也马上大学毕业了......” “宋白跟我说小叔要带她去爷爷寿宴,她有点拿不定主意,特地找我出来问了我一下。” “你怎么说?” “我......我是觉得有点快了......” 我话还没说完,坐在一旁的满秀东倒是少见地开了口:“让他带宋白去,是我和你爷爷的意思,他也老大不小了,你爷爷年纪也在这,由不得他再拖下去了。” “老满,话是这样说,但......”师清听了满秀东的话,犹豫着开口,却惹得满秀东更加厌烦,他冷哼一声,只道:“怎么?你也要向着他?当初将宋白介绍给他也是你的主意。” “你这......” 眼见俩人又要争吵起来,坐在一边的满川站了起来,扯了扯我:“走了,上去问你几道题。” 我既不想坐在这,也不想和他呆在一起,他见我迟迟不动,又加大了力度。 满秀东看到我这边僵硬的局面,盯了满川一眼,道:“你姐一天也很累了,有不会的自己想办法,或者问我和你妈。” 听满秀东这样一说,满川倒是没了动作,我也不敢望他,没一会就听到他上楼的声音。 “明天就要去你爷爷家了,多收拾几件衣服,你要在那住几天的啊!”师清朝着楼上的身影喊着,却没得到回应,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她皱着眉叹了口气,对于满川,她竟有些力不从心起来。你若说他有哪不满意的,但成绩如愿达到了标准,你若说他多听话,但也不像以前那般事事顺你的心,却也不至于做多出格的事,只是这孩子总有种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感觉,这让她想训他却找不到着力点。 这股气堵在心里不舒服,师清便只好将这气撒在别处,开始揪着满秀东道:“老满!小川这孩子现在这样,你有一大部分责任的......当年我就不同意休学......” “行了!”满秀东打断了师清的话,“明天你还得早起去爸妈家,开车就让团圆,你好好休息。” “你倒是惯会唱红脸,我不操心有俩孩子今天?你倒是一天天的不着家......” 听着师清又开始要翻旧账,满秀东连忙打住:“我也要早起,先休息了。”说完,便直接起身回了房,留师清一人在下念叨。 师意的事一直在我心里,我实在难以做决定,又听师清的唠叨实在厌烦,便提了一嘴师意的事。听师清的话,发现都快两周了她好像还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虽然每天都会和小姨通话,只是常常说了没两句,便是以两人的争执结束。小姨美容院也不怎么去照看了,一直在想方设法找她的下落,但因不想太多人知道,便收效甚微。 “你小姨天天以泪洗面,意宝这丫头也太不懂事了,我猜怕她怕是去孩子爸爸那里了,也不知道这孩子图什么?要是找到糟蹋她的人,你小姨应当会跟他拼命哦。” 躺在床上,师清的话萦绕在耳边,终于下定了决心,给她发去了微信——“是段海把?” 始终得不到回应,想着明日还需要早起,迷迷糊糊中便睡去了。 寿 一家人起了个大早,满秀东因为学校一早有个重要的回必须参加,便让我载师清和满川先去,他晚点再到。 爷爷的大寿放在了老家举行,其实满秀东有提议放在市里酒店办,但爷爷念及乡里乡亲好参加,便执意在自己家请了厨师,办个露天宴席。在家办不比在酒店,很多事都需要自己亲力亲为,满秀东和小叔实在是忙,好在二叔母是个能干的人,还有堂兄堂姐以及村里的人也能帮忙,满秀东与小叔便只管负责金钱方面的事。 虽是如此,但满秀东却觉得将事交给一个妇人实在是不太好,便让我们几个早早过去看能帮上什么忙。 爷爷家也不算远,开车两个小时左右。老爷子在村里还是受人尊敬的,做了一辈子木匠,手艺算是十里八乡闻名的,长相听村里人说也是仪表堂堂,小叔长得最像他,想着年轻时应该也很是俊美。爷爷就这样靠着一身的手艺和俊秀的长相,娶了那个年代就上过大学的奶奶,放弃家里优渥的生活,跟着他来到这小村庄里,在镇上的中学教书,过起了与之前相对清贫的生活。 好在生了的叁个儿子也很争气。满秀东作为家里的老大,继承了爷爷的艺术基因,早年卖画也挣了些钱,如今当上大学教授也让爷爷奶奶脸上有光,也算是俩老人家最得意的孩子。而小叔,因年轻时离家出走的关系,与爷爷的关系并不算融洽,这几年随着他的生意越发出色,与爷爷的关系也稍有缓和,奶奶对此应当欣慰不少。 相对于爷爷和小叔,二叔资质相对平平了些。书读不进去,初中毕业后就跟爷爷学了点手艺,农闲时跟着装修队接些活计,算是实打实的农民,但爷爷奶奶这些年也一直是他在照料,满秀东和小叔对他很是感激,几个兄弟感情很好。只是前几年二叔却因为结石病去世了,留下了二叔母和俩孩子,好在孩子都已经长大了,二叔也攒了不少钱加之二叔母也是个很能干的女人,日子也过得和以往没差。 师清在车上清点着给爷爷奶奶和二叔家的礼物,这些年满秀东和师清很少有时间去照顾俩老人家,只有逢年过节或者老人有病痛时回去看看,其余时间几乎都是二叔母在照顾,师清总觉得对爷爷奶奶和二叔家很是亏欠。 “你快四年都没回来过,见了爷爷奶奶你嘴巴放甜一点,多哄老人家开心。”师清清点完坐在一旁唠叨着,又回头看着坐在后座补觉的满川,“还有小川,村里人见了也别不吱声,叔叔阿姨伯伯地喊,准不会错,别显得像个书呆子。” “知道了妈,我和小川都是成年人了。” “是,成年了就不能管你俩了?你四年没回家......”师清这架势似乎又要旧事重提,我忙叫停,问道:“堂姐宝宝满月酒就在爷爷生日后,你备了礼物没?” “都备着呢!”一提起堂姐,师清又开始唠叨起来,“你堂姐也就比你大了叁岁吧,我也不是催你,这几年我见你男朋友没少谈,怎么一个稳定下来的都没有?” “等着抱孙子了?”车座后,满川冷不丁地开口道。 许是这句话让师清想起了师意,气氛难得沉默了下来。我偷偷望向后视镜里的满川,却意外对上了他的眼,似是心虚一般,我忙移开眼。 两个小时车程,师清唠叨就没停过,许是年龄的影响,这些年师清显得越发操心起来。 车停在一栋不小的房子前,这几年满秀东和小叔出钱在原来的地基上将老宅重建了,起了一栋漂亮的小洋楼再配上一个漂亮的院子,虽暂时只有爷爷奶奶住着,打理起来也不容易,但想着房子会留给二叔家,满秀东还是做主将房子建得相对气派些,在村子里也独树一帜。 等我们到的时候,虽还很早,但院子里已经挤满了了人,都是村里过来帮忙的,爷爷七十大寿,村里也很重视,听师清说县里也会来些有头有脸的人,应是看在小叔在这边设厂的缘故,我对这些也不太敏感,只觉得今天的寿宴比以往要气派不少。 一进去,师清便看到二叔母在忙这忙那的很是忙碌,不敢打扰,便同她打了声招呼就带着我们几个进了里屋去给爷爷拜寿。一进去,便见爷爷一身气派的红色唐装坐在会客厅的茶台前悠闲地品着茶,显得喜庆又精神,四年没见,爷爷虽老了不少,但精气神还是没变的。 “爷爷生日快乐!” “爸,生日快乐!” 爷爷一见我们,高兴极了,又见我们几个手里满满当当提着礼物,忙接过,只道破费。又看到我站在一旁,忙招呼我近身:“诶唷,我们团圆四年不见长这么大了?我都快不认识了!” “爷爷,我又不是小孩子,变化哪那么大?” “唉,文春你来看看,团圆变化大不大?”这时,奶奶许是听我们到了忙赶来,一进门便看到爷爷拉着我,又听爷爷这么一问,也细细打量了我一番,笑道:“变化不大!只是更漂亮了!” 大家笑作一团。 奶奶忙招呼我们坐下,斟上茶,道:“这是今年头茶,快尝尝。” 头茶没那么浓郁,但胜在清香悠远。爷爷家后山有片不小的茶园,我初中时候还会特地空出时间过来帮他们采茶。 采茶其实不算有趣,甚至有些枯燥,但我喜欢的是茶山上的景色。采茶往往在太阳刚升不久就去了,站在茶园里,看着太阳穿过薄雾洒在嫩绿还带着露水的茶尖上,仿若也同春日一般发着光,带着夺目的色彩,再放眼望去,薄雾渐渐消散,大片大片的绿意逐渐显现,是我那时繁忙的学习中最治愈的时刻。 采完茶,看着大人们摊晾、杀青、揉捻,最后放在炭火上逐渐烘干,浓郁的茶香弥漫整间屋子,那时爷爷早就烧好了一壶水,奶奶则在一旁备好了点心,也都是我和满川爱吃的,一大家子就这样等着品尝今年第一杯新茶。爷爷会将我抱坐在膝盖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讲着他年轻时的故事。如今,我长大了,爷爷奶奶也不再种茶了,只是我爱饮茶的习惯却留下了。 “听满川也保送上了不错的大学?那还需要去学校吗?”爷爷慈爱地拉过满川,看着长得文质彬彬的孙子,满眼都是骄傲。其实他对满川的疼爱不比我少,许是因为奶奶的关系,我们家并没有什么重男轻女,几个孙子孙女爷爷奶奶都看得挺重,只是因为距离的原因,我和满川相比堂哥堂姐确实陪伴少了点。 “还是会去学校和同学们上课的,老师让我去辅导一下同学。” “也是,多帮帮同学是好事。” “秀微呢?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奶奶又递过点心给我和满川,又见只有我们仨在,便随口问道。 “他早上学校有个会必须得去,晚点过来,他特地让我早点过来帮忙呢。”说到此处,师清便顺势说着:“你看我这脑子,那您老先休息,待会还有客人来,我先去看看弟妹要帮什么忙。” “不用麻烦了,外头人手应当是够的,你就当客人便是。”奶奶话虽这么说,师清还是带着我俩出去了。一出会客厅,便见到二叔母正拿着一摞的鞭炮招呼堂哥:“小智,这些鞭炮你给门口迎宾的老刘,大的是给县里领导放的,千万别放错了。” 交代完这些,便见我们从里屋出来,忙迎了过来:“刚实在是忙,怎么,就跟就老爷子拜完寿了?不多聊聊?” “你大哥说让我早点过来帮忙,有什么需我们来搭把手的直接说。” 二叔母一听,忙摇手,只道人手够了,让舟车劳顿的我们先休息。话是这么说,我们也不可能真闲着,想见缝插针似的找些事干,却发现村里人分工明确,也花钱请了不少服务员帮忙,人手也够,再去插手也只是帮倒忙。 我无聊,便找堂哥问了堂姐的去处,他说是在楼上奶孩子。想找满川一起去看看,才发现早不见他踪影了,不知去哪猫着了,想着他确实不爱这样的热闹。 堂姐比我大叁岁,许是像了二叔一样在读书上天资不高,高中毕业就去了上海,打拼了几年后又回到了永安,后面经介绍认识了现在的老公,谈了几个月便奉子成婚了。 她的婚礼我没有参加,虽寄了礼物过去,但对此我还是比较愧疚。我和堂姐虽不常见,但关系还是不错的,可能是我俩家庭结构差不多,她也有弟弟,两人的共同话题挺多。宝宝后天就满月,爷爷对这个重孙也很是喜欢,我猜很大程度上是这个重孙生日只比他晚了两天。 我还从没抱过婴儿,当堂姐将小宝宝放在我怀里时,小小的一只,真的无法想象他再个十几年就能长得和我差不多大,可虽是这样小小的一只,但想着他是从女性阴道那么狭小的地方爬出来又觉得他大得可怕。 我看着他安安静静地睡着,碰着他的手指都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他将他吵醒。 “是不是很可爱?”堂姐看我僵硬着身子抱着娃,便笑道,“放松,宝宝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虽是这么说,但给我的心里压力实在是大,抱了没多久还是还给了堂姐,我发现我并没想象中那样喜欢孩子,堂姐见我一副后怕的模样,便取笑我以后该怎么当妈妈。 我听了也只是在一旁赔笑。 动 临近开席,院子人越发多了起来,桌子椅子都已摆好,人都渐渐坐满了,整个院子的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随着一长串热闹的鞭炮声,便见小叔和满秀东领着一大群人从门口进来,各个西装革履的,好不气派。爷爷领着我们一家子人出门迎客,我默默跟在身后,听着一群人相互恭维着说些祝福的话语,在这群人里搜寻着宋白的身影,好半天才看到宋白跟在人群的后头,见我在看她,便投来微笑。 虽知道她会来,但看到她在还是有些惊讶。不多时,爷爷便领着这些县里的领导进了堂屋的上座。这些贵客的到来都被周围的人看在眼里。不时投去艳羡的目光,讨论着满家兄弟怎么有出息,给满家长脸。 家里的长辈陪着领导坐在上座,我们几个小辈便被打发坐在一旁的小桌上。 刚落座,便见一个穿着蓝色夹克的男人从厨房拿着奶瓶走了过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堂姐的老公,样子长得虽不算出色,但胜在个子挺高,看着也老老实实的模样,与我们几人打了声招呼后,便从堂姐怀里抱过孩子,说让堂姐先吃,就上楼喂奶去了。见那样子是挺会照顾人的,倒是和堂姐大大咧咧的个性相互补了。 我向来不爱吃这些宴席上的菜,觉得重油,满川见我没什么食欲的样子便倒了一杯水放桌上,不时涮干净几块肉放我碗里,倒是惹得堂姐调笑:“这弟弟没算白养,不像我家的。”我脸一红,满川倒是脸皮厚着嚷嚷着让堂哥学学他。堂哥对满川的揶揄不以为意,只笑道:“我姐有姐夫,我倒是没这福享,待会姐夫吃醋了咋办?” 堂哥的几句话倒是顺利让满川闭了嘴,惹得堂姐在一旁哈哈大笑。 几个兄弟姊妹很久没见了,话题也不少,不一会饭桌上便热络了起来,饭才吃到一半堂姐便张罗着待会打麻将,我本不愿,但架不住堂姐的盛情,便应了下来。 屋外的院子里突然传来洪亮歌声,堂姐说是二叔嫂特地请了村里西乐队来热闹热闹场子,果不其然,几首歌过去氛围越来越火热,许多村民也都跃跃欲试去高歌一首。 就在这热闹里,便见一妇人领着一大一小俩人影从屋外欢声笑语里走了进来,看着年龄四十多岁的模样,离立夏还有段时间,她却已经在这还带凉意的春日里换上了一条红色碎花及膝连衣裙,脚踩着一双白色皮鞋配上肉色丝袜,还不时拨弄着她那时下流行的齐肩栗色卷发,似乎对着屋内陡然的安静毫无察觉,泰然自若地朝着大家赔笑着:“诶唷,实在是不好意思,来晚了!“ 妇人的话直接掉在了地上,大家虽望着她,却没一人接话,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屋里变得越发沉默起来,。 这妇人倒是显得无所谓,自顾说完便利落地将自己身后的两个孩子扯到小叔跟前,道:“快叫叔......不对,叫叔可叫老了,叫哥!” 这两个小孩,一高一矮,矮的是个约莫六七岁的黄毛丫头,高个的年纪看着也不算大,虽顶着一头黄毛,戴着夸张的耳环,大概也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许是被迫给妇人拉来的,一脸的不情愿,双手揣在兜里,不时抖着身体,也不拿正脸瞧人,全身上下一副混混派头。 那小女孩听那妇人这样一说,忙乖乖朝小叔喊了声哥,只是一旁那黄毛男孩却迟迟不愿动嘴,妇人见状忙踢了他一脚,他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喊了声“哥”。 这接连两声的“哥”喊得小叔的脸越来越黑,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摆手道:“别,我可担不得,叫叔就行。” 小叔的脸色僵硬,可以说得上是铁青,桌上一时鸦雀无声,家中每个人脸色都很凝重,尤其是满秀东,也停了筷子扫了眼面前的一行叁人,皱着眉头,朝着小叔道:“你看看外面还有空位没有,把这叁位客人安排妥帖先。” 满秀东的话在这个家里是除了老爷子外的说一不二,尤其是小叔,他对满秀东许是有着天生对兄长的崇敬,相比于爷爷似更怕满秀东些。于是满秀东的话一落,小叔像是得了圣旨般,忙起身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妇女出去了。见人走远,满秀东便端起酒杯朝着桌上的众人赔笑道:“来,咱们继续喝。”立马,众人似乎都忘了方才的插曲,一时桌上又恢复了方才的觥筹交错。 我倒是对这个妇女没有什么印象,有些面熟,像是村里的,小时候隐约记得来过家里几次,只是都闹得不算愉快,至于是什么原因,家里人倒并未多说,我也没有去深究。 吃完席,客人也陆陆续续离开,小叔与满秀东领着几位领导进了茶室聊天谈事,爷爷只说身子不利索吃完饭便回房休息去了,师清与二叔母则拉着奶奶在内屋唠些家常。没过多久,满秀东拉着师清突然向爷爷奶奶告辞,称有工作需要先走。 师清在一旁偷偷拉过我说小姨刚刚来了电话,说师意回来了,我又惊又喜,想起了昨晚给她去的短信,难道真的是我猜测的那般模样?我心一动便忙想也和他俩一起回去,只是师清却说你难得回来一次,也很久没见爷爷奶奶,多陪一下老人家,见一次少一次了。奶奶听说我也想走边也在一旁念叨想念孙子孙女,提议留下来呆几天再走。 我无奈,想着我回去能帮上的忙也不多,也只能听从师清的安排和满川留了下来,想着师意既然愿意回来应该是愿意去拿掉孩子的,心下也有几分放心了,叮嘱师清回去之后定要知会我师意的情况。 饭后没多久,堂姐便拉着几个小辈张罗着打麻将,堂姐知道我师清对我与满川管得严,是见我师清和满秀东都走了,才敢真喊我上桌,方才早已答应我不好拒绝,宋白见我这边热闹也闲着无聊,便也报名参与,于是我、宋白、堂哥堂姐四个人也正好凑了一桌。 我麻将水平不高,师清与满秀东都不玩牌,尤其是师清对此意见很大,我也是上了大学之后才和室友学着打过几次,但几乎都给交了学费。 宋白虽是与堂哥堂姐第一次见,但好在她人外向热情,没一会就和俩人有说有笑的了。难得的是这次满川也在屋里陪着我们几个打麻将,他向来不爱这种场合,一般都会自己找个角落呆着,这次反倒是坐在我身边,看着我打,我因为心中惦记着师意的事,上桌就连着放了好几个炮,气得满川在一旁不停抱怨我水平差,我倒是惊讶满川什么时候也会打麻将了。 打了没多久,便见姐夫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宝宝睡了?没哭吧?” “中间醒来过一次,换了尿布喂了奶又睡着了。”姐夫说着,便将茶水端给众人,我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有些烫,道了谢便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接着又马不停蹄地点了好几个炮,抽屉现金逐渐稀薄,我一脸愁容看着牌局,纠结半天挑了张叁万扔了出去。 “叁万。” “胡了。”堂姐笑嘻嘻地接过我递过来的钱,“团圆今晚学费当是交够了。” 我这下实在气不过了,想喝口茶缓解心中郁结,回头却看见茶几上空荡荡的,而一旁的满川正端着杯子喝着,脱口而出道:“这是我的杯子!” 说完,才觉心中惊怕,拿眼睛扫过众人,生怕被他们瞧出些什么来。 满川显然注意到了我的小动作,瞟了我一眼,带着恶劣地呛声道:“我吃你的口水吃得还少吗?” 我听了他的话,惊了一身汗,屋里瞬间热了起来,我刚想发作,准备踢他一脚,却没想到他突然拿脸凑了过来:“碰啊!四条留着干嘛?” 我吓了一跳,只觉他故意,狠狠瞪了他一眼,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那四条捏着丢了出去,而后才忙道:“你瞎说什么呢?” 生怕这几个字有着此地无银叁百两的功效,忙偷偷的瞟了四方的人,众人似乎并没有将满川的话放在心上。 “吃。”堂姐接过我扔的四条,而后又朝着坐在一旁的满川,笑着道:“看样子小川也是垃圾桶啊,让我想起了我和小智以前读书的时候,每次买东西吃都把吃不下的给他吃,为的是多尝尝别的好吃的,结果给他养这么胖。” “我可谢天谢地,哪次不是吃到不好吃的都塞给我,好吃的一个人吃得干净,想吃都得从你嘴里夺食。” 说罢,桌上几人笑作一团。 我看着神情放松的几人,显然没有人在意刚才我与满川的插曲,深深松了口气,刚放下悬起的心,满川却突然凑了过来,我的心又瞬间提了起来,生怕他想干些什么出格的事,我忙紧张又带点警告的语气朝着他问道:“你干嘛?” “发什么呆?给你吃牌。”说罢,抬手替我扔了几张牌,又看我一脸的心虚模样,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只是叹了口气,随后站起来身,从兜里掏出烟点上,留下一句“看你真不爽,赶快多输点。”便推门出去了。 白 晚上又开了几桌席,留下的都是亲近些的亲戚邻居,虽不似中午时的热闹,但一家人一起坐在饭桌上也比中午陪领导舒服多了,大家聊着家长里短,不时传出几声揶揄嬉笑,一家人亲密热络的样子一时倒也让外人看着艳羡。 爷爷爱酒,今晚又实在高兴,等撤席送完客,还觉着不过瘾,便拉着小叔以及堂哥作陪,就连满川都被拉着喝了几杯,于是几个男人便在堂屋里大方地喝了起来。奶奶对此意见很大,明知说不动还是忍不住说上几句,然后摇摇头便回房休息了。 下午的麻将打得着实累人,我也早早便去了二楼休息。心里却还是念着师意的事加之认床,躺至半夜也还未入睡,就在半梦半醒间,忽的听到楼下堂屋传来隐隐的争执声,仔细一听似乎是小叔和爷爷的声音。 好奇驱使我出门查看,刚一出门就看到宋白也披着衣服正一脸焦急地站在二楼,似踌躇着该不该下楼去。见我来了,仿若见到了救星,忙扯着我的手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也疑惑地摇了摇头,虽听老一辈的人说当年小叔极为叛逆,常与爷爷争吵,但我从记事起小叔与谁都未曾红过脸。 楼下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只听小叔厉声道:“我们公司不养闲人!” “怎么叫闲人?你知道他是——”爷爷话还没说完便被小叔打断了“妈还在呢!” 楼下的声音在这句话后才小了许多,我满心疑虑,正想下楼听个仔细,却被楼道间的满川叫住了。 “这么晚的热闹去瞎凑什么?” 回过头去,只见满川裸着半身从二楼的浴室出来,头发还滴答着水,见正准备下楼的我和宋白两人,不由地喊住了我们。 我瞥了眼在一旁的宋白,又望向正拿着毛巾擦着头的满川,问道:“小叔和爷爷这是咋了?” 满川耸了耸肩:“左右不过他们大人的事,聪明的人这时候最好不要去触霉头。”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虽然满川的态度让人不满,但是说的话却是有道理,我也忙安慰身边的宋白:“别担心,小叔和爷爷经常这样。” 第二日大早,一屋的人便忙碌了起来。 我起床后便不见了小叔,而屋里的人也对昨日小叔与爷爷的争执仿若不知。因明日便是小外甥的周岁,好在昨日爷爷的寿辰许多东西都一起备齐了,事情倒没那么忙碌。我昨晚便被二叔母差着今早去镇子上买一些新鲜蔬菜,便也无暇去想些什么。 我接过二叔母准备的清单正准备出门,就看见在人群中局促的宋白,便一道又将她喊上。宋白一听是去镇子上采购倒是十分乐意,开开心心同我上了车。 “小叔呢?怎么没陪你?”昨日宋白在陌生环境下的拘谨我看在眼里。在宋白看来,除了我,这一大家子的人其实都算是陌生人,外加宋白并非本地人,大家又习惯说方言,像宋白这样一个外向的人也在今日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想来小叔实在不应该将她一个人扔在这边的。 “今天一早说是要回公司处理一些事,晚点过来。”宋白自顾说着,其实对小叔突然的离开宋白心下也有些怨气,“就算他在,我也不好当个跟屁虫。” 我微微叹了口气,将车窗开得更大了些。 日子将要立夏,春季也走入了尾声。 乡间公路边是一路的春光灿烂,也是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从车窗涌入晨间清爽的春风让两人这些日子沉闷的心放松了不少。 “我听二叔母说爷爷对你满意得紧,你就放松些便是。”昨夜她同我一样也未睡好,此时正闭着眼睛休息,春风吹拂,我在她脸上终于见到了放松神情,不由安慰道。 “谢谢你,团圆。” 十几分钟的车程便到了镇上,这几年村里发展很快,虽说几年未曾回来,但听师清说镇子连带着也扩大了许多,今日所见确实让人认不出从前的模样,几大连锁奶茶品牌也都一道矗立在街道两旁。 二叔早已经联系好了菜农,到了地取了菜,刚放上车,师清便来了电话。 我看了眼已坐上车的宋白,指了指手机,让她稍等。 “师意怎么样了?” “咳,人是回来了,但是还是不愿说孩子爸爸是谁,你小姨被气得住院了。”师清在那边唉声叹气,只能自顾安慰着,“好在人是回来了,也同意做手术。现在我和你爸也正在医院看着她,下午就准备动手术了,你别太担心。” 终于,师意的事也算是尘埃落定,至于孩子爸爸是谁其实未必那样重要。 “那您好好休息,明天还来周岁宴吗?” “不了,你小姨一家子要我照顾,你爸今天又出差了,你在那边多和爷爷奶奶呆几天再回学校。至于你弟,你要是烦他了让你二叔母差人送他回来就好。” 回程的路,心下终于是放松了下来,我也起了游玩的心思。看时间还早,周岁宴准备的也差不多,我便也不急着赶回去,想着带宋白放松放松,便特地回程绕了些路想着到处走走兜兜风。 路过镇上的高中,宋白好奇地指着这座看着历史厚重的学校,道:“这学校不会是你小叔读过的学校吧?” 我点了点头,这间中学确实是小叔曾就读过的高中,听爷爷念叨说小叔还给这学校捐了不少善款。得到我肯定的答复,宋白的兴趣显然更高了,说什么也想进去瞧瞧。 虽现在正是学生上课的时候,和门卫表明了来意和身份,门卫倒是热情地让我们登记了访客名单便放我俩进去了。 与学校外墙厚重的历史感不同,学校内部的建筑设施倒是十分崭新,显然是刚翻新不久,尤其是那一座坐落在田径场边上巨大的现代式体育馆。 我指着体育馆后面那几座与整个校园氛围全然不同的破旧矮楼,道:“听小叔说,以前他和我爸都是在那边上课的,如今好像已经变校史馆了。” 宋白听罢越发感兴趣,忙拉着我去了老楼。虽然是老楼,但是除了楼的外墙,老楼的内部早焕然一新,连楼下花坛的植物都修剪得整整齐齐。走入校史馆内部,漂亮的装潢搭配着暖黄的灯光,照映着一张张记录着学校发展历程的照片。 宋白看得异常投入,仿若她真的走进了小叔曾呆过的这个世界。这个校史馆小叔曾带我来过,我拉着宋白来到了一堵写着“优秀校友”的照片墙边,指着上面的照片问到:“你看这里哪个是小叔?” 想必这对松白来说毫无难度,一眼就望到了那张最显眼的照片。照片中的小叔模样比现在更为青涩俊朗,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如今的冷冽,多了些如水般的柔和。 “好漂亮啊。”宋白不禁发出感慨,“感觉比女生还漂亮,这是你小叔什么时候的照片?” “应该是高中时候吧。”我看着宋白一脸痴迷的模样,不由笑道,“我第一次见这张照片和你说了一样的话,但小叔可不爱听这样的夸耀。” “但是我刚刚翻毕业相册,怎么没在毕业照片里看到秀微的照片呢?”宋白有些疑惑。 “这我也不太清楚,听说小叔高中没毕业就离家出走了,在我出生的时候才回来,所以在这个学校应该也就读了两年多的样子,没有毕业照也不奇怪。”其实对小叔年轻时候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小叔也从不提及自己年轻时的事,我也只是在奶奶偶尔的絮叨里拼凑起了那段过往。但那是属于我们家族的一段伤痕,谁都不愿提及,包括我。 “具体小叔为什么离家出走,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说,但宋白也明白能让一个十多岁的孩子愿意而且有勇气离家出走的原因,不用想也是一段不愿被提及的过往,她便也不再多问。 我看宋白失落的模样,只好捡了些不知从哪道听途殊的一些小叔的趣事同她讲了讲,也算宽慰了她的心。 离开时,宋白不舍地抚摸着老楼斑驳的墙壁,她在想什么?是在渴望参与小叔那一段没她的过往吗? 我叹了口气,回去的车上宋白问我:“你说我和你小叔最后真的能结婚吗?” 我理应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一定,但是这一次,我少见地沉默了。虽刚认识宋白不久,但我一直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有上进心,心思单纯,家庭也更简单......她如果能和小叔在一起当然很好,以小叔的性格,一定会给予她这个年龄难以企及的物质条件,听师清说宋白的弟弟也马上大学毕业,正准备进入小叔的公司。 但是......我看着宋白一脸的真挚,这样的神情我在许多坠入爱河的女生身上都见过,她们往往对于爱情一往无前,勇敢到令人害怕。 车子飞驰在乡间的柏油路上,呼啸而过田间清风,我大抵没有破坏的勇气,嘴里想要说的话还是咽了下去,而后挤出一丝微笑回答道:“会的,一定。” 烟 huanhaor.com 满月酒当天,来的人比想象的多,一大早屋里屋外都忙碌了起来。 小叔昨儿半夜还是从家里赶了过来,那晚的争吵似乎对他与爷爷没有什么影响,两人还是热情地在堂屋招呼着来客,而我扶着奶奶在屋内躲清静,看着外头的人来人往。奶奶早年日子过得清苦,操持家务的同时有时还需下地干活,老了便染上了腿疾,一到春天便发作,我给她贴了膏药,然后细细地揉着腿同她一起和村里陆陆续续的来人寒暄几句。 作为二叔家这些年第一件添丁的喜事,二叔母一大早便穿了身干净利索的衣服,早几天特地跑去镇子上将头染了黑。这几天她都是一大早就起床忙活着,虽是连着几日都在筹备宴席却不见她丝毫疲惫,今日看更是精神,正笑意盈盈和小叔在堂屋招待来客。 “小智,外头几桌客人的烟少了,你去里屋拿几条给刘叔。”堂姐抱着孩子指挥着,小侄子穿着件大红色喜庆的小马甲,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群,只要有人过来,也不怕生,长着嘴巴对着来人便咯咯笑起来,着实惹人疼爱。 堂哥乐呵呵地拿了烟送过去,回来又起了逗弄外甥的心思,朝着外甥做起了鬼脸,逗得堂姐怀里的小侄子笑得更胜,只张着手让舅舅抱。 堂姐见他这模样,佯装生气又打发他去别处干活,堂哥倒也不气,屁颠屁颠又跑去厨房帮忙去了。 “小智到底是长大了,不像以前那样调皮,懂事了许多,也知道心疼自己的姐姐了,你知道小时候这姐弟俩那闹腾地呀,两个人每天都要打架,不打架的日子就是在冷战,那时候可把你二叔和二叔母折磨得不行。”奶奶看着远处的俩人,不由地感慨道,“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小慧就生了孩子,小智也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了,能独当一面了,而你二叔也走了这么多年了” 我听着奶奶的话,看着远处的人群,沉默着。 “团圆。”奶奶忽然握住我的手,拍了拍,“以后也莫要嫁远了,像你姐一样,有事没事回来看看我们也方便,你和小川以后也得好好的,以后被婆家欺负了,小川还能帮你,姐弟之间就是要相互扶持的。” 我听着奶奶的唠叨,抬头却见她脸上却是不舍的神情。想起昨夜众人得知我要出国时,大家多是欣喜的,只有奶奶,她老人家当时却什么也没说,许是因她很早就明白青年离家的辛苦,更何况是那样远的异国他乡。 奶奶的话语沉甸甸的落入了我心里,堵在了心口。我之前从不敢去想未来,每个一模一样的日子都是时间推着往前走。未来是什么样子的?我会不会在将来也会有一个孩子,咯咯地笑着喊满川舅舅呢? 再不敢深想。 对于自己的第一个曾外孙,爷爷看重得不得了,今天的周岁看着仿佛比前天自己的寿辰还要开心,在席上与村里的几个老友喝得高兴极了,小叔也带着宋白在一旁陪着,时不时为爷爷挡下几杯酒,免得他喝太多。 只是看着这些欢闹的人群,我却是没了胃口。匆匆在席上扒了几口饭,便逃离了这里的欢笑,坐回了车里,方才奶奶的话一直敲打着心,只有在这狭小又昏暗的空间才能给予此刻的我足够的安全感。 喉咙痒痒的,戒了好几年的烟瘾此刻好像又犯了。打开车里的储物格,却没想到里面已经被满川扔了好几包烟,而这些烟都是自己以前爱抽的,此刻倒是成了他的最爱。 烟瘾是在初叁毕业那年的暑假染上的,等上了高一就已经有了烟瘾。不敢让师清发现,所以为了不让身上沾上烟味,每次回家都提前一站下车,然后走在跨江大桥上,吹着腥臭的河风抽着烟回家。桥上见着万家璀璨的灯火,耳边是呼啸而过的车辆,耳机里放着孙燕姿的歌,这些配合着尼古丁带来的麻醉才能完完全全消除那一整天的疲惫。指定网址不迷路:yeseshuw u6.co m 那天,是刚上初中的满川从我身边跑过,然后夺走了我指尖的香烟,但却又不敢看我,一边朝前跑去一边冲着前方喊着:“吸烟有害健康!” 从小就是个臭屁的小鬼,我心想。 可此刻的我默默看着储物格里满满当当的烟盒却越发难受,与当初不同,现在满川抽得越来越凶,而我反倒是戒了。思及此,从烟盒中抽出一根烟,点燃,我不爱身上有烟味,便落了窗,深深吸了一口,才觉这苦涩的味道却没那么教人怀念。 我望着远处,吐出的灰白色的烟雾逐渐将远处热闹的人群遮蔽了起来,心下这才轻松了许多。 忽的,一只手从窗外伸了进来直接夺了我手里的烟,转而放进了自己的唇间。我盯着眼前的来人,看着他慵懒地靠着车窗歪头望向我,像极了一只方睡醒的猫,眼中皆是戏谑,像是在嘲笑我真是个胆小鬼。 我只能无视他眼中的情绪,却不由望向了那根烟嘴印着我唇印的烟被他叼着,心跳如鼓,忽然想起前天的那个晚上,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小川,那晚没有发生什么吧?” 满川听了,深深地吸了口烟,而后缓缓吐出来。灰白的烟雾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还是感觉他烫人的视线落在了我胸口用粉底液遮盖的痕迹上。 “你猜?” 他回道,但是他的视线却依旧未移开,我被他烫人的视线弄得慌乱了起来,不自觉的地偷偷抚上胸口,似要遮掩些什么般,气氛在此刻变得更加凝固了我又变得这样慌乱。 这种不受控的感觉让我浑身的不自在,这几日满川的游刃有余和毫不在意的模样让我有些恼羞成怒,我瞪了他一眼,一把抽走了他嘴里的烟,从车窗扔了出去,打开车门走下车又将那落在地上的烟头用脚捻熄,瞟了他一眼,留下一句:“你该戒烟了。” 戏 刚进院门,便发现院内席间的客人几乎都围在了堂屋的门口,堂屋里隐隐传来了几人的争执声,却听不真切。我刚想走进看看,却见堂姐急匆匆地拨开拥挤的人群,朝我跑了过来,把我拉到一旁,对我讲:“出事了!你来得正好,找你半天了!你赶快给大伯打电话,说村里的秀枝又来家里闹了,让他赶紧过来!” 我虽是没明白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但见堂姐一脸的严肃和焦急,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便立马给满秀东去了电话,电话里满秀东听了沉默半天,交代了一句:“让你二叔母和堂姐好好看好你奶奶,我马上就过来。”便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心下的疑惑却更甚,也掩不住好奇赶到了人群里。 只见前日那妇人正一手拉着那日跟在她身边的黄毛少年,一手插着腰站在堂屋中央,朝着面前铁青着脸的小叔叫骂道:“你凭什么不让你弟弟进公司做事,这些都是你家老爷子答应了我的!你们这些姓满的到底还有没有良心!欺负我一个妇人家的!” 小叔瞥了眼眼前这个气急败坏的女人,却未搭理她,只是回头对着搀扶着爷爷的堂哥说道:“你把老爷子扶进去,这边我来处理。” 爷爷听着小叔的话,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是看了眼周围看热闹的众人,只得将话咽了进去,叹了口气,任由堂哥强硬地将自己拉走。 眼见爷爷要走,那妇人便连忙瞪了眼自己的儿子,一把将少年推到了爷爷身边,朝着他嚷道:“你这个没眼力见的,你还不喊住你爸给你主持公道!” 我听着妇人的话,心下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那少年当真动手去拉扯堂哥,见拉扯不过,对着爷爷就喊了一声:“爸!” 这一声,让整个堂屋都静了,看热闹的众人纷纷开始议论了起来。 二叔母性子烈,朝着还与少年拉扯不清的堂哥道:“小智,你还在干嘛?赶快把你爷爷送回家去!” 堂哥听罢,才摆脱那黄毛少年将爷爷从后门给送了回去。 见爷爷离开,二叔母才一把扯过那妇人,说:“秀枝,你当着乡亲面在这说什么呢?我跟你讲,饭可以乱吃,但是话可是不能乱讲的,我们满家从没欠你的!” “你话说的咋这么好听?你们满家哪里都欠我的,你以为村里人都不知道?笑话,我秀枝帮你家儿子养这么......” “你给我住口!”还未待妇人的话说完,小叔便怒吼着将她的话打断,一张脸已是黑得吓人。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女人只停顿了一秒,也不管他人,嚷嚷得更加起劲,一些难听的话一股脑地全都倒了出来。 我呆呆地望着这场进行到这里的闹剧,然后看向四周看热闹的人群,多数人脸上都是挂着笑的,那满眼都是期待,只恨不得再搬把椅子坐这再看这场笑话。我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而前日这些人嘴里却都是恭维的话。 妇人的嘴说个不停,小叔却对着这不讲道理的人着实没有什么办法。 许是满秀东给他去了个电话,接了电话回来的小叔脸色却更加难看,对着这妇人说道:“说够了没?有什么话跟我进来讲,今天我们家的好日子,你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话说完,见那妇人无动于衷,便动身想去拉那妇人,却没想那妇人却是不愿。两人便开始拉扯起来,妇人眼看逃不脱,便开始手脚并用地胡乱舞着,一把将身后的酒席哗啦啦地碰倒在了地上,摔了个稀碎,眼见如此,妇人干脆直接瘫坐在地上张着双臂大声疾呼起来:“诶唷!满家的小儿子打人啦!满家小儿子打人喽!各位给我评评理啊!” 场面越发混乱起来,饶是小叔这样好的脾气,也被此刻的场景气得不轻,不想让场面过于难堪,他便想将妇人拉起来,却没想到妇人见此顺手捡起掉在地上的瓷片用力在空中挥舞着,撇过头朝着自己的儿子大喊:“崽诶!快来帮忙哟!你没见这么多人都在欺负我咧!” 这下,场面上变成了叁个人的拉扯,二叔母见此气不过也加入了这场混乱中。众人想帮忙劝架,却见那妇人拿着瓷片也都不敢近身,只能在一旁束手无策的看着,没多久便听小叔一声痛苦的惊呼,几人才停了下来,一看,不知何时小叔的手臂被妇人手里的碎片划了道几寸长的口子,鲜血顺着手臂流了一地,这下着实把众人吓坏了。 宋白望见这一地的血,也顾不得害怕,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跑了过去,捂住小叔的伤口,焦急地问:“没事吧!疼不疼啊?你出了好多血!” 看到宋白一脸的焦急,那妇人却是冷哼一声,朝着宋白笑道:“诶唷,哪里来的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你老公难道没跟你说他以前跟男人私奔的事吗?” “砰——” 妇人的话刚落,一把椅子便摔了过来,从墙上落下,四分五裂。小叔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青筋暴起,沉着一张乌青的脸,显然已经被气到了极致:“你话说够了没?” 面对小叔的这一番攻势,这妇人只是被椅子吓了一跳露出了点惊慌,没过多久就平静了下来,再见小叔那脸上嫌恶的模样,她的气焰更甚,接着又是冷哼一声,随后指着他鼻子骂道:“哟,你还瞧不上我了?别以为二十多年前发生的事大家就不晓得了,跟着个男人光着身子在后山干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跟个男人跑了,还不知道干了什么卖屁股的勾当才挣了点破钱回来就牛气冲天了!?” 妇人的话一字字敲打着在场所有满家人的心,这一段家中谁也不愿说的隐秘,还是被一个外人给生生揭开。 我不安地看向宋白,只见她呆在原地,脸上是不可置信。抬头想要听小叔的否认,却只见眼前人沉默着,长久沉默着,她又抬眼扫过四周,望到了我,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看向我,满眼期待。 我却被这眼神望得浑身滚烫,慌乱地撇过脸,根本不敢与她对视。 却不知何时,奶奶早已站在了人群里,听着妇人那一句比一句恶毒的话,看着此情此景,实在坚持不下了,直接晕了过去。 “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道,一瞬间一群人又乱做了一团,哭的哭,喊的喊,我再顾不得什么了,忙也加入了这场混乱里。 当奶奶被众人抬上救护车,二叔母带着捂着伤口的小叔同救护车一起送往了镇上的医院,这场闹剧这才堪堪结束。 回过神来,望向四周。 宋白一脸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堂姐陪着笑脸送客,而那妇人却不知何时已经拉着自己的儿子偷偷离开了。 满川不知何时出现,嘴里叼着烟,依然是一脸玩味地望着此刻一地的狼藉和狼狈的我。 离 满秀东接到电话赶到镇上医院时,看着急救室亮着的灯,也没顾得上小叔手上的伤,直接给了他一拳。 这是我第一次见满秀东气成这样,也是第一次见如此狼狈的小叔。小叔痛苦地捂着手臂上的伤口坐在地上,臂上的口子已经崩开,渗着鲜血,嘴里也都是血,脸上已被满秀东揍得青肿一片,但面对满秀东的咄咄逼人,小叔吐了口血沫,没有为自己辩解什么。 奶奶手术很成功,但是依旧没醒。眼见此,医生虽说奶奶这样的年纪加上刚做了手术不再适合转院,但满秀东却不顾医生的劝说,还是连夜联系好了永安最好的医生,第二天就给安排进了永安的中心医院。 饶是最好的医生和用着最好的药,奶奶依旧没有转醒的迹象,我看着病床上紧闭着双眼的奶奶,总觉得是她实在是不愿醒来罢了。 爷爷来医院看过一次,那天一家人都在,却彼此相顾无言。爷爷佝偻着背,那天之后他似乎更加苍老了,看着沉默的众人,自顾说了些什么,可谁也没有搭理,他无奈深深叹了口气,独自在病房外的走廊坐了一会,便让堂哥送自己回去了。 堂哥需要上班,堂姐还要照顾孩子,所以照顾奶奶的任务就落在了我和满川的身上。奶奶虽还昏迷着,但是照顾病人依旧不是一个轻松的活,我与满川便商量轮流照顾,才稍显轻松一些,但看着病房里依旧不愿醒来的奶奶,我心中的怨恨却与日俱增着。 有时候,小叔公司没事也会过来看看,在病房里我难得见小叔胡子拉碴的模样,在他这样的一张脸上,我竟然看到了岁月的模样,想开口问他宋白的事,却也怎么也问不出声。 师清下了班便也抽空会给我和满川送饭,听母亲讲,那妇人还是不肯放过这事,每天打电话给小叔,如小叔不接电话就打给爷爷,甚至还打给了满秀东,有几次竟还跑到了小叔公司的楼下,大家烦不甚烦,却又没有法子。直到有天爷爷突然又来到医院找到小叔,我站在病房里听着外头的争吵,只庆幸奶奶现在还昏迷着。 “秀微啊,我知道你不愿,这段时间也受苦了......但那小孩毕竟也算是满家的人,你看在血缘的面子上就随意给他在公司找个活干,钱少点也没关系的。” “爹,这是钱多钱少的事吗?妈还在里面躺着呢!妈成这副模样是谁害的您难道不知道?” “唉!算我求你了!要是这事继续闹下去我在村里还怎么做人啊!秀微......” ...... 小叔与爷爷在医院外的走廊大吵一架,直接引来了护士,最后俩人不欢而散。 后来,奶奶还是没挺过几天,在立夏之后不久还是去世了。 看着奶奶悄然无息地停止了呼吸,我竟生出几分庆幸,庆幸在那天过后她没再醒来。奶奶那样重视家人的一个女人,是怎么也不愿看到如今难堪的局面。 众人哭着在医院送走了奶奶,商量着奶奶的葬礼是否要大办,师清和二叔母的意思是想小办一下就好,因那事闹得着实难堪,不愿奶奶身后还遭受过多非议,但是满秀东却是不愿。奶奶的葬礼如他所愿办得异常隆重,整整办了五日,除了村里的人和奶奶以前教过的学生,小叔和满秀东生意上的伙伴连带镇上和市里也来了许多人前来吊唁,足足办了有大几十桌的丧宴。 整个葬礼上,却没人再提起那天的场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沉默,又时刻在提心吊胆。 我跟着家人从殡仪馆捧着奶奶的骨灰出来,二叔母、师清还有堂哥堂姐都哭得泣不成声,一家人身穿着雪白的丧服,捧着漆黑的骨灰盒,再一路往南,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将奶奶葬在了家中对面山上的那片茶园里。 那片茶园是奶奶最爱的地方。小时候的清明节我跟着满秀东和师清回来祭祖,奶奶就爱将我抱在怀里,指着对面那片郁郁葱葱的茶园说:“团圆乖,等你以后长大了,奶奶可能就要住到对面去了。你答应奶奶,以后走再远也一定要记得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回来看看奶奶,好吗?” 等奶奶的墓地盖上最后一抔黄土,鞭炮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振着林间四周,郁郁葱葱的茶树萦绕着燃尽的青烟静静矗立在墓地四周。爷爷终于还是流了泪,他摩挲着崭新的墓碑,哽咽道:“老婆子......我...对不住你......你这一辈子......跟我吃太多苦了。” 小叔和满秀东两人分别立在墓地的两边,一根接着一根抽着烟,师清和二叔母俩人伏在墓前却哭得泣不成声,奶奶对于这两个儿媳妇向来疼爱,从没让俩人受过一分委屈。而我和满川站在人群的末尾,他看我忍得辛苦,丢了块手帕过来,安慰地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抬头望着阴郁的天空,道:“走了也好,奶奶这些年忍得够多了。” 鼻尖是泥土湿润而微甜的气味,一把黄纸洒向了天空,众人再是不舍,也只能让她长眠在此。 整个葬礼大家都悬着心,害怕那女人再来葬礼上大闹,但好在直到葬礼结束,那女人也未再出现过。后来才知道,葬礼结束之后,那女人的儿子就去了小叔的公司,师清说是爷爷的意思。 我生气极了,也不顾师清的阻拦直接去了小叔的公司,小叔却也不愿同我多解释,只告诉我其实是满秀东的意思。 我从小叔的公司出来坐在回家的车上都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满秀东会同意这样一件荒唐的事。这是一件所有人都明白让那孩子去小叔公司是对奶奶极其不公的事,却只是因为她的去世,所有人便不再在意她的脸面,她的不情愿。 愤怒、不解以及无奈占据了我整个脑袋,在我到家时正好碰到了满秀东在车库准备出门。这是我第一次面对真正的别离,亲人去世的悲伤和愤怒终是压过了我这么多年学会的沉默和忍受。我终是不再多想,直接生生冲到满秀东的面前朝着他怒吼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过奶奶如果还在的话她该是什么感受吗?” “这是大人的事,你就不要瞎操心。” “你不要又拿这样一套说辞来应付我!你只要告诉我理由,这样做的理由!” “满团圆,你听着,这是你长辈的事,现在还轮不到你站在这里质问我,明白吗?”说罢,打开车门坐了进去,“这些天我比你想象中的要忙,等下我还有会,你不要在这跟我闹。” 我听着满秀东嘴里冰冷冷的话,一把扯住车门:“爸,你知道你这样做,就是间接承认了那孩子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满秀东皱起眉。 “我说不出口。”我露出一脸的鄙夷,“我不说只是想给爷爷留一张脸,毕竟是他干了那样的丑事!”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直直扇到了我的脸上,满秀东从车里站了出来,眉头皱得更深,脸上是生生的鄙夷:“满团圆,你听着。你爷爷还轮不到你来讲!你自己又干了什么样的丑事,别以为我不知道!” 脸上火辣辣的,等我回过神,满秀东早已离开。 我呆在原地,看着敞开着的车库大门,外头日头毒辣,车库内昏暗一片,低矮的天花板似乎就要压下来了。我恍惚间似乎又看到了满川,他正抱着篮球逆着光从外头跑进来,朝着我道:“喂,你在这干什么呢?” 忆 “喂,你在这干什么呢?” 我抬眼,满川抱着篮球靠在门框上望着我,他刚打完球浑身是汗,朝着悠闲地躺在床上看杂志的我丢来了一罐他刚买的冰可乐:“给,你要的可乐。” 我瞥了他一眼,放下杂志,从床上坐起来将床边喝完的啤酒罐丢进了垃圾桶,又将垃圾袋收拾好扔给了他,让他帮我把垃圾扔到外头去。 对于我的指挥,他撇了撇嘴,道:“你少喝点,不怕被妈发现啊。” “我爱喝,你少管我,赶紧把垃圾丢出去。” 难得的月假,过段时间便是高考。师清为了让我考前放松些,便特地将我接回了家,我这才获得此时片刻的休息。 满川撇了撇嘴,接过垃圾道:“妈刚刚打电话来说,小姨喊我们去她家吃饭,说今天是师意的生日,让你和我先过去,你赶紧准备一下。” 说罢,便乖乖下楼将垃圾丢在了屋外垃圾箱里,才回房冲凉。 等他忙完喊我出门,却发现我依然赖在床上,正悠闲地喝着可乐,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 “你怎么还躺着呢?”他走了进来,立在床尾,瞧着我,语气带着不满。 屋外已是傍晚,橙红的余晖不知何时就已填满了整个房间。我抬头看他,进入高中后,满川也不知何时就这样长高了,脸庞也褪去了稚嫩,初显棱角。 窗外落日即将消失在天际,屋内橙红的颜色渐浓又缓缓暗淡下去。 “我刚看杂志上说怕痒的以后会怕老婆,那你怕痒吗?”我没搭理他的不满,从床上坐了起来:“要么,我给你测试一下。” “喂,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歪主意,你未必不知道我很怕痒的吗?” “哈哈——”我看他一脸防备,更是起了逗弄的心思,“像我就不怕。” “我不信。” “你不信那就来试试,随便你挠哪里!” 我张开双臂,一副任君挑选的模样。可他并没如我所预想的去挠咯吱窝,而是一把抓住了我的的脚踝,欺身将我压到了床上,然后空出手来生生去挠我的脚心。 “哈哈哈哈——喂——你别挠了——痒啊——我求饶——别挠了——” 脚心是我最怕痒的地方,却不知何时,这个秘密被满川晓得了。 我被他挠得差点笑岔气,在他手下挣扎着,嘴上不停地喊着求饶。可我越是挣扎,满川恶劣的基因却越不想放过我,挠得越发起劲。 我何时在他面前这样狼狈过? “喂——别挠啦!满川——喂——” “啪嗒——”忽的,在挣扎中我直接将放在床头的可乐打翻了。 瞬间,可乐倒了我一身,冰冷的液体刺得我浑身打了一激灵。我穿着短裤,棕色的液体顺着衣服淌到我的腿上,还冒着细微的气泡,屋内雪白的墙壁被窗外即将隐没的落日余晖染上了浅浅的一层粉红...... 我躺在床上不停喘着粗气,挣扎之中穿着的吊带已经被堆积到胸前,露出粉色的内衣边缘。我胸口一上一下地起伏着,流淌在腿上的可乐泡逐渐消散,而空气中甜腻的味道却依旧。 我低头往身上看下去,浸湿的短裤露出我带着碎花的粉色内裤边,一根黑色的耻毛从一侧悠悠伸了出来...... 可乐甜腻的汽水味充斥着整间屋子,我的心脏跳动,嗓子干渴。 来不及反应,眼前的人就从上方压了过来,也不顾我的惊愕,抓起我的脚,戏谑地抬眼望过来,而后低头伸出舌头从脚尖开始扫过每一寸沾满可乐的肌肤。 瞬间,我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那条被人探寻的腿上。 可乐带来的冷意还未完全消散,便开始接受炽热的湿润在腿上的游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告诉我他在吮吸,在舔舐,或重或浅......我的神经紧绷着,双手紧紧地抓着周身的床单,嗓子克制着不想发声。 脚尖的那一抹热意,随着舌尖的游走,顺着血管蔓延上来,充斥全身,最后集中在下腹,我知道,那儿只需一探便知正噗嗤冒着水意...... 满川的手指划过那一处带着湿意的粉色处,将我拉至身下,而后直直地望了过来。 “要不要做?” ...... 等出门时,外头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初夏晚上相比白天,还是多了许多凉意。 师清连翻的电话轰炸终于还是将两人请出了门。满川走在前面,手里提着师清提前准备好的礼物,高大的背影让我觉得恍惚,现在十几岁的小孩竟长得这样快的吗? 见我迟迟没有跟上来,满川又回过身来,朝我走了几步,一把牵过我的手,而后拉着我大步向前,嘴里不停抱怨着:“走快点,等下妈那又少不了一顿唠叨。” 他的手握得很紧,我侧过身向满川看去,才发现他好像不知不觉间已经比我高出半个脑袋了。 “你在看什么?”满川转头问我。 “看你长得还挺好看。” 我笑着见他耳朵已是红的通透,连日高考的压力竟在这时也一扫而空了。 到小姨家,满秀东和师清已经恭候我俩多时,尤其是师清从我和满川进门就开始不停地责骂。满秀东坐在沙发上,打量了我俩一会,也少见地开口询问:“这么晚才来,你俩干什么去了?” 满川放下手里的礼物,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姐磨磨蹭蹭半天才出门,就遇上晚高峰,打了好久才打上车。” “诶呀,这多好的日子你俩唠叨啥呢?他俩来得正好,正好可以开始吃饭了。”小姨从厨房端出鸡汤放到餐坐上,又朝着坐在客厅的师意喊道,“意宝!快别玩手机了,来帮忙!” 小姨一个人在外的日子也多,所以这些年锻炼出来的手艺也不输师清,整整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 “小川是进了崇德的十班吧?”小姨堆着笑,给满川夹了一筷子菜,道,“师意明年就要中考了,小川你得空得帮我家师意辅导辅导学习呀。” “妈,小川哥自己补习班都上不完,好不容易休息还要给我补习,他不得怨我?”师意说完,又望向我道,“是吧,团圆姐。” 确实,他暑假后就进入高二了,压力只会比现在更大。 “团圆,你马上也要高考了吧?”小姨见师意提起我,连忙问道,“想好考哪里没?” “厦川大学吧,那边气候好。” “厦川大学好呀,真不错。”小姨夸完,又望了一眼师意,“你向你哥哥姐姐多学学,中考要加把劲!” “咳,意宝也是不错的,崇德的事你放心,肯定没问题的。”师清也晓得这顿生日饭的意思,连忙给她下了保证。 有了师清的这句话,小姨这才放下心来,忙张罗大家一起唱生日歌,吃蛋糕。 饭后,大人围坐在一起讨论着家中的琐事,师意拉着我和满川展示着新家的智能家居。 “手机上就能操控,你看,关灯。”说着,师意在手机上点了一下,一瞬间整个客厅的灯就暗了下来,“还能自动开窗帘呢,你瞧。” 我和满川兴致缺缺,倒是将一旁的师清吸引了过来,忙问师意这是什么东西,又是怎么安装。 结果过了没几天,师清就喊师傅上门给屋子安上了一整套的智能家居系统,不论是窗帘、灯具、空调都能智能控制。满秀东向来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抱怨瞎折腾,师清倒是喜欢得紧,为体验甚至连平时不怎么打开的电视都看得多了起来。 高考完,师清便马不停蹄带我估了分,我算了一下,上厦川大学绰绰有余,师清的心终是放下了。家中连日的高压,终于放松了下来,连带着满川的暑期也多了半个月的休息。 就这样,我与满川终于在这个暑假多了个一同喘息的空间 晚上,等我洗完澡下楼,就少见地看到满川和师清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电视,上面放着重播的《人民的名义》,茶几上是切好了的杨桃,俩人看得正入迷。 我踱步到沙发后,电视上李达康专车被截停,车窗摇下,露出他惊怒的脸。侯亮平肃立车前,高举证件,声音穿透夜色:“汉东省反贪局局长侯亮平,依法执行公务!”正是剧情的高潮。我难得见满川看电视看得这样认真,再望向一旁早已看入迷了的师清,便倾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满川疑惑地回过头来问:“干嘛?” 我将头凑到了他耳边,轻声说:“突然想吻你。” 话音方落,家里的灯、包括电视全暗了,整个世界陷入黑暗,唇间甜腻,是杨桃的清香。 “停电啦?”师清随后摸着黑从茶几上拿到手机操作着,一边抱怨道,“这智能的东西还是没那么好,怎么刚装上就出毛病呢?我明天得请个师傅来看看。” 片刻,客厅内灯大亮,电视上也继续放着刚才的剧情。一切恢复如常,师清却发现身边的满川不见了,回头问我:“你弟呢?” “胆小鬼,害怕地跑房间了吧。” 唇间还残留温度,我站在沙发后,恶劣地笑着说道。 怯 转眼又入了夏。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一坐便坐到了天黑。满秀东的话让我不得不又回到那一年的夏天,再次站到了十八岁的满团圆面前,然后去审判那个恶劣的自己。 自那个酷暑之后的每个夏天在记忆里都变得清晰,我清楚的记得,现在这已经是第五个夏季了。 便利店前的台阶上给满川那个恶作剧的吻,未曾想却让我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之后在与满川的每一个禁忌的接触中都让我无所顾忌地释放着青春里所有的不满。像是找到了一个漫长而压抑时光下的消遣,我会拉着满川在家中各个隐秘的角落接吻,用唇去熟悉对方的每一寸肌肤。我也爱死了满川为我口交,看着埋在身下的弟弟因我的情动而亢奋,报复般的快感裹挟情欲让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变得敏感......就在即将攀上高峰时,我便会死死盯着房间的门,幻想着门打开的那一刻师清的表情,然后去了一次又一次。 那时我从未抛弃过所谓伦理道德,也正是这些道德伦理在满川吻我每一寸肌肤时,给予了我无与伦比的快感。 在一次次的探索下满川的技巧一次比一次熟练,而我也会在他最情难自抑的时候,轻轻握住他,缓缓舔舐着,抬眼看满川在自己手下因我舌尖的轻,或是我的重,变换着喘息的节奏,然后再等着他眼泪汪汪求自己让他去...... 满川总祈求做到最后,而我却是不愿。 我守着这条底线,怀着我自以为对满川的善意,自以为是地认为满川对我的虔诚只是青春期的萌动,它无关于爱,我与他之间亲情的底色依旧,依然还有回旋的余地。 谁都知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我又何尝不知? 但沉溺在情欲里的又何止满川一个? 我就这样卑劣地让满川成为了我无趣时光里的玩具,怀着隐隐的期待,期待看到那张紧闭的大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门后师清和满秀东又该如何呢?这样的期待蚕食着日日夜夜里不多的理智,像献祭般的,抱着满川越过秋冬又迎向新的一个夏日。 可当真正的期待变成了现实,我却又急不可耐地逃离,亦如此刻的我如何狼狈地将一件件衣服丢进行李箱里。 “认输了?”满川又靠在门框上,带着笑问我,“还哭成这样?” 我回过神来,不知何时眼泪已经爬满了整张脸。 我盯着满川,问他:“那天那晚,你曾有过后悔?” 那天,是我拖他沉没;那晚,是我抛弃了他。 “如果我说从未,你会相信吗?”满川拥住了我,吻上了我的唇。 这个吻还是来了,此刻的疲惫使我无暇去拒绝。 他的吻和以前很不一样,霸道充满攻击性,让我想起了他从前乖巧而沉默的样子,他是什么时候变成如今的冷漠疏离,还是说他其实一直是这样而已。 “在这个家里,你何必装成卫道士?”他松开我的唇却又紧紧地握住我的肩膀,眼中是少见的认真,“这个家是什么样子,你很早不就知道了?我俩也只是其中的一个烂疮罢了。” 我躲着他的追问。见我沉默,满川的力气逐渐加重,肩膀传来一阵疼痛,可见我皱眉,满川还是松了手。他的语气软了下来,抵住我的额间,声音轻柔:“我也曾尝试过接受别人,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做到了,但是你为什么真的回来了呢?” “当我像傻子一样半夜跑回来在楼下抽了整整一晚上的烟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满川又轻轻吻上我的唇,“姐,就这样吧,留下来。谁也不用逃,就这样一直在一起,或许他们都会知道,但在这个家里谁都不会说。” “团圆?是你回来了吗?”房间外,突然传来了师清的声音。 满川却仿若没有听见一般,他的吻继续着,甚至吻得更加用力。他的舌尖灵巧地钻了进去,扫过我身体的每一寸,湿滑的触感游走在身上,满川的气息紧紧拥住了我,我好似在空气中又听到了可乐倒翻后的气泡声...... “团圆?”师清的声音越发近了。而他却全无放开的意思,他的吻逐渐向下,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我的衣服,舌尖在我的腿间游走,他在吮吸,在舔舐,或重或轻,卷走我身上甜腻,我仿佛间又闻到可乐甜腻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我紧紧抓着他的衣角,抗拒的话卡在嗓子眼,发不出一丝声音,我又止不住哭起来,满川吻过我的泪水,送给我尝了尝,是咸的。 下腹在微微颤动......我又再次沉溺在了情欲里。 “团圆?你在房间里吗?我好像听到你哭了?”师清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隔着薄薄的门板响进了这片黑暗里。 我的意识终于恢复了半分的清明,开始焦急地捶着他的胸。而他压在我的身上,全然没有放开的意思。 我挣扎起来,死死咬住他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可就算他被咬出血印也没有止住他半分疯狂,唯一变的只是让他的吻越来越重,最后索性也变为了啃咬,身上传来一阵阵的痛觉,让我好不容易等来的理智也越发变得模糊—— 我和他终于还是疯了。 我不再抵抗,只盯着黑暗里的那扇透着微光的门,似乎已经看到师清的手放在了把手上,下一秒就将拧开把手,然后看到自己这一对亲生的儿女拥在床上缠绵。 我的心脏开剧烈跳动起来,有害怕更多的却是兴奋—— 我和他总将迎来结束,不是我的远赴他乡,也是被撞破的某一刻。 那么到底师清会有什么反应呢?四年前的问题我依旧好奇。 “咔嚓——吱呀——” “小川?”屋外微弱的灯光撒进了这片黑暗,师清穿着睡衣站在光里,也遮住了照亮这黑暗的一大片光亮,满川得以站在黑暗里,让她看不见他充满情欲的模样,“你不开灯的在你姐房间干嘛?” “嘘——她睡了,我刚听到她哭了进来想看看怎么回事,发现只是说梦话呢。”说完,装模作样地掖了掖我的被角,而后起身往屋外走去,“可能是奶奶去世姐还没走出来,您不用担心。” “哎,这都是大人的事......那你也要早点休息。” “爸还没回来吗?” “他呀......” 声音渐远,我僵着身子,手心湿透,薄被下的我几乎赤裸,满川留下的触感仿若还在,黏腻的肌肤和怦怦的心跳又让我回到我和满川被满秀东堵在门外的那个夜晚...... 那晚,是满川勇敢地踏出门去将我挡在了门里,是我怯生生地让一个16岁的少年去承担他无法承担的后果。 听着满秀东不停地冲满川吼着“有病!”“有病!”“有病!”时,我当时在想什么?我什么都想了,唯独没有想过闯出这扇门,挡在满川身前。 是勇敢的满川将一切都揽在了身上,是他告诉满秀东“姐她什么也不知道。” 第二天,满川就被满秀东带到了国外的心理中心,而我也逃去了厦川。 虽然师清对于满川的突然休学与满秀东发了很大火,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儿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国外,但却连想去看看他都被满秀东回绝。在心理中心的一年里,一个人的满川是怎么样度过的?他又在想什么?躲在厦川懦弱而卑劣的我这辈子恐怕都不会知道。 房间重新恢复到彻底的黑暗我才敢睁眼,心跳平复,屋内静悄悄的,心底的寒意大片涌了出来,我睁眼至了天明。